第89章 野狐惑人,1生如夢
人世百年,南柯一夢,但是其中的重量卻不比任何的生靈輕。
蘇玉兒三位狐女安靜地坐在桌前,直到香爐中的青煙裊裊散盡,才慢慢回過神來,總覺得自己有了什麼領悟,有什麼堵塞在胸膛,想要說出來,可臨到開口卻發現並沒有語言能夠形容這樣的感情。
胡玫一只手撐著下巴,憂郁地嘆了口氣,道:“我算是知道,為什麼總有那麼多姐姐們會向往人間了,感覺雖然沒有我原來覺得的那麼好,可還是很好,而且更真了點。”
蘇玉兒難得微微頷首同意。
抬眸看了看倚靠著門的衛淵,想了想,提出了一個立刻得到兩位狐女同意的建議——
“我們要不要去外面的城里,看看這兩位老人吧?”
不知為何,一直都很禁止年少狐女外出的青丘,這一次卻很難得地贊同了,但是那位看守青丘之路的狐族老者卻笑了笑,又提出了另外的一個要求,道:“不過,你們需要找一位值得信賴的引路人。”
這位老狐據說已經很年邁了。
年少時曾經在人間闖蕩,留下天狐的名號。
之后遭遇了些事情,便放棄外界的繁華,回到了青丘看守這至關重要的道路,整個青丘之國中,都沒有多少狐妖知道這位老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年紀,但是所有人都有印象,在自己小時候,都曾在老狐這里討過糖果。
長大之后也曾聽他講述故事。
所以年歲漸長,對他便越是尊重。
這樣的長輩發話,三位狐女只得去而復返,把松了口氣的司隸校尉堵在門口。
因為這外出一事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自己,衛淵不得不負起這個責任,這一次和抵達青丘時候不一樣,之前是靠著信物開辟的通道,這一次卻是走的正門。
看守青丘大門的是一位須發潔白的老人。
三位狐女走在前面,現實出青丘畢竟和夢中不同,除去蘇玉兒外,胡玫和蘇煙兒都有些興奮,不斷交頭接耳說悄悄話,偶爾還會忍不住笑出聲來,衛淵走在后面。
蘇煙兒三人和這不知多少歲數的老狐仙行禮之后,走出青丘國。
衛淵路過的時候,老狐卻微笑著拱手一禮:
“這三個孩子,就叨擾上將軍了。”
衛淵訝然,旋即還了一禮,這才跟了上去。
蘇玉兒三人正在外面等著,蘇玉兒回頭望向這連接兩界之地,隱隱約約見著了那位青丘守和人族青年說了一句,但是並沒有在意。
夢中的城市和常世的人間,大體的結構上沒有太大的差別。
三位狐女使了簡單的隱身咒,衛淵則是只掩去了背后的劍。
跨越那一座橋,走到了兩側長滿了高大梧桐樹的老路。
前面的遠處,能夠看到學校里高高豎起的旗桿,夢中的印象和真實相交錯,讓人心中自有一番感觸,衛淵買了點水果,上了醫院,推脫說是老人孫子的朋友,被委托著來這里看看他們。
病床上的老人已經又睡著了。
而老太太則很訝異有人來看望,連忙讓他坐下。
本來還要去倒水,衛淵自然不肯讓老太太做這種事情,去洗了水果,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看著老人安寧下來的神色,旁邊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難得讓你跑一趟啊,可真是太麻煩小伙子你了。”
衛淵笑了笑,道:“有什麼麻煩的?”
“您兩位能一路走來,和和美美,我很羨慕,難得能親自見一見,這機會我可不能放過。”
衛淵在這里和老人聊些家常,而肉眼不可見的世界,
三位或者清麗,或者嬌俏的狐女在一旁聽著,柔軟的頭發冒出毛茸茸的耳朵,或者安靜站著,或者坐在窗臺上,晃動雙腿,眼底都滿是好奇。
絮絮叨叨的小事情。
只是很平常的生活,但是在目睹他們一生的感情,卻覺得別有滋味。
蘇煙兒和胡玫聽得很認真。
蘇玉兒本來也聽得入神,卻慢慢察覺到了一絲絲異樣的氣息。
黛眉微皺,本來不欲節外生枝,可這樣的氣息還是太刺鼻,讓她極端不喜,略微思量,還是輕聲和衛淵提了一句,掩去了真實目的,只說想要在這周圍散散步,衛淵似乎並沒有多想,只是點頭應下。
蘇玉兒仍舊保證隱身咒的狀態,走出病房。
循著那讓她不喜的氣息前行。
越往東北一側走去,那氣息就越濃重,最后停在一間病房前,蘇玉兒跟在進門的護士身后,走了進去,然后看向其中一個床鋪,床鋪上躺著極為枯瘦的青年,雙目緊緊閉著,而那讓她覺得妖異不喜的氣息就從上面傳出。
旁邊有家屬,正在抹眼淚和旁人哭訴。
蘇玉兒沉吟,手指輕輕虛點,以狐妖的神通略作變化,讓這些家屬將發生的事情都慢慢講述出來。
她望了一眼護士手上的病歷單。
姓名:杜宏逸。
年齡:二十九。
………………
杜宏逸是失蹤了七天之后,才有人報警的。
報警的人是他的未婚妻。
因為杜宏逸遲遲沒有回家,心里很不安穩,一開始是因為杜宏逸之前曾經說過,這一次出差打算去長白山玩一趟,只以為是因為玩地太盡興而耽誤了時間,但是后來就發現不對勁,電話打不通,網絡上的消息也沒有回復。
而問過工作單位的人,才發現這麼長時間,杜宏逸一直失去聯絡。
這才心頭大亂,連忙報警。
后來警方調查,才發現杜宏逸在爬長白山的當天就已經坐車回到了這里,可一調監控,就發現極為詭異的事情,他下車之后,就迷迷糊糊地往偏僻地方去走,最后是好不容易用搜救犬直接搜山才發現了杜宏逸。
整個人不知為何,已經枯瘦如柴。
沉迷不醒,醒過來之后也只是大喊著阿梓,阿梓,仿佛瘋狂了一樣,不認得周圍的人,厲聲質問說自己明明在家里,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這些人究竟為什麼要把他們拆散?!
說到這里的時候,杜宏逸的母親又忍不住抹眼淚。
“那哪里是什麼豪宅屋子啊!”
“找到他的時候,他根本就直直地躺在棺材里,都快不行了。”
“救醒之后,都不像是個人,像是野地里的狐貍野狗似的,只能送過來看看。”
說著又開始哭起來,周圍的親戚好友連忙安慰,只是望向在鎮定劑效果下昏睡過去的杜宏逸,眼底有幾分憐憫,蘇玉兒伸出手指,虛空微微一攪,杜宏逸身上有一股無形的氣被牽扯到她的手指上,她臉上有些厭惡。
看了一眼這屋子,走出之后,將蘇煙兒和胡玫都招來,把事情簡練說完,再將那一道氣息展示了下,道:
“是野狐貍精。”
“這種狐貍精在外面害人,吸人的陽氣來敗壞我們青丘的名聲,明明是它們做的惡事,最后卻連累到我們這一脈。”
蘇煙兒道:“這……要怎麼做?告知各位長老嗎?”
胡玫雙眸微亮,摩拳擦掌道:“現在青丘主事的幾位都不喜歡摻和人間的事情,和他們說的話,肯定沒有用的,不如我們去把這個害人的野狐貍精抓回去罷?或者送到人間錦衣衛那里!嘿嘿,這樣那些族老肯定就會對我們刮目相看!”
蘇煙兒也稍微有些心動。
都是年少的歲月,總是有些莽撞沖動,再加上出身于名門大族,其實並不看得上這些走歪門邪道害人的野生精怪,她們三個稍微一合計,便決定親自去處理這家伙。
蘇煙兒又道:“那要不要告訴衛公子?”
蘇玉兒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不要了。”
“我見到他似乎沒有多少道行,法術薄弱,昨日也是靠著那一只靈獸類才擒拿下了邪道,那些野狐貍精最擅長針對男子,法術神通也多有魅惑的手段,現在他的靈獸不在身邊,我們可不要反害了他才是。”
“且來想個法子支開他。”
“嗯。”
衛淵正和老人拉扯家常,突而聽到耳邊有清脆聲音傳來:
“衛公子,衛公子。”
“我們很想要和現在外面那些女生喜歡的甜點,麻煩你買點奶茶回來好不好?我要香草味道的。”
“我要檸檬汁就好。”
“嘿嘿,勞煩衛公子咯。”
衛淵微愕然,旋即無奈應下這些要求,老人正閑說今日老伴兒蘇醒后,醫生不解詢問的時候,自己老伴兒卻咕噥著說夢里夢到個青年推了他一把,然后就醒過來了,把醫生都弄得不明白了,總不可能真有神仙對吧。
旁邊的小護士咕噥著說:“誰知道呢?”
“沒準就有也說不定,世界這麼大。”
這樣的說法讓老太太忍不住笑起來,看向衛淵,道:“小衛你覺得呢?”
“這,現代還是要講求科學的,世上哪里有什麼神仙?”
“大概只是老先生一個普通的夢而已。”
衛淵回答,然后微微抬眉,從窗戶看到,掐了三個隱身咒的狐女正往一側方向而去,衛淵答應了那位老狐仙要照顧這三個狐女,心下也是好奇這三個家伙要做什麼。
又寒暄幾句,就起身告辭。
老太太訝異道:“不多坐一會兒了嗎?”
衛淵笑道:“不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他聲音頓了頓,真誠道:“往后可能沒有多少機會見面了,希望你們兩位能繼續這樣下去。”
或許是很少會有人這樣鄭重地說這種話,老太太詫異了下,就慢慢點頭答應下來:
“謝謝。”
衛淵笑了笑,邁步走出。
有一個青年背著行囊,腳步匆匆地往里面走,衛淵客氣地讓開道路,讓他先進來,床鋪上的老人似乎是給這腳步聲驚醒了,慢慢睜開眼睛,扭過頭望向到底是誰這麼吵,卻見到是自己的孫子。
還不等開心,他的視線就落在微笑和自己孫子點頭,然后走出門去的男人身上,哪怕是年歲漸大,什麼都有些看開了,老人仍舊覺得心里一震,幾乎是下意識要挺身坐起來。
趕來的青年連忙要止住老人這激烈的動作:
“哎哎,等等,老爺子您這剛好利索,先躺著啊。”
卻給老人嫌棄地一拍手打開。
可惜就這一打岔,剛剛那青年就已經離開了。
老人只好嘆息一聲,躺下去,老太太見到孫子,心里開心,笑著端過剛剛洗好的水果,寒暄了兩句,道:“你看看你這孩子,剛剛怎麼也不把你的同學攔住?”
“同學?什麼同學?”
青年滿臉茫然。
老太太驚愕道:“剛剛走出去的那小伙子不是你朋友,代替你來看你爺爺嗎?”
青年搖頭道:“不是啊。”
“我這是第一次見到他。”
“我見過他。”
是床上的老人開口了,他躺下去,頭枕著枕頭,卻覺得腦海嗡嗡地在震,他沉默了很久,道:“就是他在夢里推了我一下,我就醒過來了,而且,而且我總覺得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他……”
他眼前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時候,騎著車的自己,青澀的搭訕。
視線余光瞥過。
道路旁邊,有穿著黑衣負劍的青年。
那時候道路兩邊的樹還沒有這麼老,樹葉沒有辦法把道路都遮蔽住。
他不敢置信,幾乎是夢囈般地道:
“我之前見過他。”
“在七十年前。”
“那個時候的他和現在,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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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你看我像人嗎
蘇玉兒一直循著那妖氣追蹤那潛藏起來的狐妖。
她的天賦讓她比起其他同族更為敏感。
也因此,伴隨著逐漸靠近氣機的源頭,她就越發不喜,一雙眉頭皺起。
修行大體分為兩類,一者是吸納日月精華,天地元氣,和人類真修的道路一樣,這樣修行的獸類會化作精怪,會被稱為旁門仙,出馬仙;而另外一類就是采補,可以直接食人吃妖,也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掠奪生靈陽氣精氣。
后者的妖怪道行不夠艱深,會有濃郁的不正妖氣。
這樣的狐精總會讓她覺得煩躁,那種騷狐貍的味道簡直刺鼻。
三位青丘狐女一路追到東北方向的一座荒山上,才慢慢放慢腳步,各自警惕,尋找到了一處水幕般的幻境,狐族大多擅長魅惑之術,其中惑術能創造幻境,讓人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她們知道這應當是找到了那作惡狐精的所在之處。
蘇玉兒手中扣著一柄古樸青銅短劍,伸手放在胸口上,深呼吸了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邁步踏入這一處地方。
內里和外部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座古樸的樓閣亭臺,前方是極為高的樹木,上面叢生各種枝丫,仿佛一剎那回到了古代的山林之中,路上毫無半點聲音,唯獨沙啞魅惑的哼唱聲裊裊傳來。
蘇煙兒有些許的害怕,而胡玫則是躍躍欲試,一雙褐瞳明亮,盯著那閣樓之前的一道身影。
身影背對著她們,能夠看得出是身材豐腴的美人。
正在對鏡梳妝。
口中輕輕哼唱一首調子古樸的曲子。
似乎是早早察覺到有不速之客,女子動作頓了頓,然后輕輕轉過頭來。
嬌俏的鵝蛋臉,明亮有神的眼睛,帶著一絲笑意的嘴巴。
若只是說這些,那這應當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但是白皙的面容上長滿了棕黃色的長毛。
看上去驚悚又詭異,像是生生地將狐貍的臉縫到了人的頭上,蘇玉兒三人都被駭了一大跳,那女子卻被逗笑了似的,咯咯笑道:“怕什麼,人模人樣久了,連狐貍都害怕麼?”
“這可不是狐族。”
蘇玉兒壓下心中的驚悚感,隱隱帶一絲羞惱和驚怒道:“你……你根本道行還沒夠,就去向人討口封了對不對,而且,還不只是找一個人討了口封?你知道這后果是什麼嗎?”
那詭異狐女面上訝異,然后笑答道:“知道啊。”
“多借點人世間的氣運,幫著我化形,不也挺好?”
蘇玉兒眼神里先是驚愕,旋即轉冷。
討口封是山野中妖物代代流傳的取巧法子。
苦修的話,有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化形登仙,至死都是獸形。
但是人族特殊,占據人間的正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氣運所在,所以便有妖怪求行人一道口封,靜默之時,攔住一人,問那人看著他像不像人?若是說像,便是會消耗行人自己一脈的氣運來助這妖物化形登仙,可若是說不想,便會壞了這妖物百年修行道行,妖物不忿,自會追殺。
但就是助那妖物化形,得來的也未必便是好報。
有的妖仙會心懷愧疚,對于人類損耗的氣運進行彌補。
而有的,卻盯上了剩下的氣運和陽氣,不將其骨髓都榨干絕不肯離去。
眼前這狐女,身上各類人的氣運摻雜在了一起,顯然已經害過許多人,還將這些黑鍋都扣在了狐妖這一族上,蘇玉兒冷聲道:“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作惡,執迷不悟。”
對面的狐女卻面有訝異之色,旋即放聲大笑起來:
“一己私欲?!”
“你們這些出身于名家血脈的妖怪,
知道什麼?”
狐女起身躍下,聲音變得尖利嘲弄:“你們出身于青丘,是古國涂山的祥瑞,是大禹和紂王的妻族,兩代帝王的氣運在身,你們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討口封,就能輕易地擺脫獸形,修行個百年都能化作人形,我們呢?!”
“在外苦修,風吹雨打,餐風飲露,卻還是不得其法,不脫獸形。”
“你們哪里有資格來指責我?”
“我只不過是想要修成正果,化作妖仙罷了,無論用任何手段。”
“我都不要再做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捕殺的野獸,原本以為會引來幾個道士,沒有想到會帶來你們青丘狐族,比起道士,你們身上的精氣更適合于我,吞噬你們的內丹,我今日就能徹底化形。”
圖窮匕見,狐女不再偽裝,撲殺而上。
蘇玉兒面色微變,手中青銅匕首反握,腳步輕靈從容,將狐女利爪皆一一擋下,蘇煙兒和胡玫于一旁輔助,將這兇戾狐女的攻勢攔下,后者並不著急沖殺,雖然其本身實力未曾展現出多少,但是動作委實靈敏迅捷。
蘇玉兒三者並不擅長這一類戰斗,一時間未能將其拿下。
時間慢慢過去。
蘇玉兒以一道法術將這詭異狐女迫開。
卻突然驚覺身邊的蘇煙兒和胡玫不再幫忙牽制,視線余光一掃,卻見到兩位同伴面色都有些發白,正自不解,突然身子一晃,手腳隱隱有些發軟,面色驟變:
“你下毒?!”
那狐女笑道:“不過是焚香罷了,是我在關外擊殺了一只丈二長的黑鐵蜈蚣精得來的,便是妖族也無力抵抗,他還覺得可以和我長相廝守,我在將他灌醉之后,抽掉了他的毒腺,制成了七根香。”
“所以說,你們這些小家伙,還太嫩了。”
因為沒有了蘇煙兒和胡玫的牽制,那狐女的動作更為敏捷迅猛,她並不以法術神通見長,而是以極大的速度和力量進行壓制,相較于有完整傳承的青丘一脈,更像是妖獸,而非是精怪。
當的一聲,蘇玉兒手中匕首攔住了狐女攻勢。
突而,匕首上傳來的壓力驟然增大。
先前那狐女是故意隱藏了一半的力量。
完全不曾預料還有這樣的變化,蘇玉兒措手不及,身邊蒙蒙清光開始劇烈晃動,狐女白皙手掌化作利爪,壓住少女肩膀,猛地就地下頭去,啃咬她的脖頸,卻突然頓住,悶哼一聲,朝著后面彈飛,驚疑不定地看著蘇玉兒。
看到她的眉心有一點朱砂似的痕跡,而自己根本無法靠近她。
少女身邊碎裂的清氣環繞,化作了一只虛幻的九尾狐。
狐女死死盯著狼狽的蘇玉兒:
“九尾天狐……”
“不,你根本沒有千年的道行,你不是正常的九尾狐。”
蘇玉兒重重喘息,面色蒼白,卻還是繃著臉道:
“是不是九尾,你都不是我的對手。”
狐女盯著那強硬的少女,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又笑起來:“我知道了,原來是你,傳說是真的,你根本沒有辦法用這一股力量。可惜啊,可惜,雖然說我沒有辦法吃下九尾狐的內丹,但是青丘狐中蘇家和胡家兩脈的嫡系后裔,也足夠了。”
她沖向蘇玉兒,而后在空中轉折,展現出了極強的法力波動。
化作黑影撲殺向胡玫。
蘇玉兒眼睛瞪大,那雙常常自信的眼睛里一下幾乎失去光彩,而胡玫也嚇得身子一縮,她們並沒有斗法的經驗,在青丘狐中算是年少,大意之下便中了妖毒,就算不這樣,這妖物起碼有三百年道行,比她們這些小狐妖老道得多。
忽然,平地里似乎炸開一聲驚雷。
狐女身上毛發炸開。
踏著虛空,猛地變向。
一側的樹枝上轟地炸開一團小小的火焰,而后粗壯的樹枝被打得粉碎,摔墜下來,狐女目光狠厲,不管不顧仍舊撲殺,避開了一聲聲雷鳴般的聲響,雙手化作利爪撕扯,這次卻被一柄寬劍阻攔。
那劍一震一抖,便要斜著將這狐女十根手指利爪全部卷入劍光里斬斷。
狐女素來謹慎多疑,不肯硬拼,虛空彈動,落在后面。
驚疑不定看著前面多出的男子。
自己的幻境沒能難住青丘狐,竟然連一個普通人都沒能迷惑住嗎?
蘇玉兒愣了一下,才見到是本應該在醫院等著的衛淵,后者右手轉劍,漢劍劍刃抵著地,似笑非笑道:“這便是你們說的散心?”
她說不出話來, 心中愧疚和歉意都涌上來。
衛淵嘆了口氣,沒有責怪這本來驕傲的少女,只是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語氣輕松道:“跑得這麼偏,你們的奶茶,倒是讓我好找。”
“你是要檸檬水對吧?給。”
衛淵將順路買來的檸檬水拋過去,又將奶茶拋給了那邊的蘇煙兒。
最后看著死死閉著眼睛的胡玫,這原本英氣勃勃的少女似乎給嚇得不起,不過,大概率是裝的,衛淵看到她悄悄睜開的眼睛,掏出最后的香草味道奶茶,直接擱在了胡玫頭頂。
少女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柔軟頭發上的狐耳一抖,從原本英氣勃勃豎起的樣子變得朝后朝下,像是受驚的小獸。
衛淵道:“你的,香草味道。”
“握好。”
“啊?哦哦,謝,謝謝”
胡玫頭頂著奶茶,下意識伸出手掌環住了頭頂上的奶茶杯。
一雙褐色的眼睛悄悄朝上,小心翼翼打量著衛淵。
衛淵的眼角余光注視著遠處詭異的狐女,后者多疑謹慎,剛剛一直沒有去攻擊,只是看著衛淵,未曾發現身上有什麼特別強大的氣息,于是索性收斂了爪牙和面上的黃色毛發,化作了嬌俏婦人,笑吟吟道: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她復又問道:“你看我像人嗎?”
討口封啊?
司隸校尉帶著一絲客氣的微笑,點了點頭,然后很禮貌認真地道:
“我看你像個憨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1章 槍
用最客氣而禮貌的語氣,說出了最嘲諷的話。
衛淵背后傳來噗呲一聲,然后就是艱難憋笑的輕笑聲,性子最開朗的胡玫抱著那杯奶茶,憋笑憋地滿臉通紅,而蘇玉兒則覺得有些不妙,討口封無論是怎麼回答,都會損耗人的氣運才是。
前面那野狐精面容一滯,旋即還來不及驚怒。
突然便覺得身軀冰冷刺骨。
然后驚恐地看到,在那看似普通的青年背后,豁然展開一大片陰沉沉的氣息,那是肉眼不可見的氣運,但是這等規模,卻不是尊貴的青紫,而是黑壓壓地一片,浩大磅礡,連綿而來,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衛淵持劍邁步往前,劍鋒抵著地面,道:
“我看你也像是個妖魔。”
黑云之中仿佛有影影綽綽的人影邁步跟隨,隱隱約約有旌旗獵獵。
狐女心臟顫抖。
哪怕只是野外廝殺,不屑于人族教化的精怪,都驀地想到一句詩。
黑云壓城城欲摧。
一頭肉眼不可見的猛虎緩緩邁步。
旋即在那一句話的話音落下之后,猛然咆哮,朝著狐女撲殺過去,狐女面色煞白,驚慌驚叫一聲,便要下意識轉頭倉惶逃跑,她剛剛看到了,這一頭猛虎,是從那青年懷中一物里撲殺出來的,那是一枚令牌。
虎符,兵家。
狐女被虎煞撲中,突地倒在地上,慘叫出聲。
突地心中懊悔。
她開口討口封不過是要讓衛淵回答一次罷了。
不管回答像人還是不像人,都會消耗對方氣運,若說像人,那她便再得一次好處,若說不像人,她也不虧,自己身上恰好各類人的氣運駁雜,有些影響到修行,趁這個機會,正好耗去一部分氣運,抵消討口封不成的反噬,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輸的精明買賣。
可誰知撞上了個兵家。
討口封本就是取巧的法子,最怕遇到兵家煞氣,自古以來遇到兵家大將討口封的妖怪,根本沒有一個好下場。
轉眼間自身身上那耗費百十年才攢出來的氣運直接崩潰四散而逃。
如同大軍兵鋒之前的百姓。
而后就是道行,足足三百年道行像是蓄滿了一個池子,養著池子里一株蓮花,小心翼翼才要開花,那現在她的感覺便像是被生生砸爛了池子,扯斷了蓮花,連著根莖葉都被撕扯成了粉碎。
三百載修為,幾乎霎時散盡。
狐女倒在地上,身軀顫抖蜷縮。
原本纖長的手掌變成了爪子,修長的身軀蜷縮得還沒有原本一半大小。
身上生長出了長長的黃色毛發,清秀的鵝蛋臉被拉長,最后成了一張狐臉,不斷嘔血,方才異象只有討口封的妖狐本身隱約見到,旁人無從得知,蘇玉兒驚愕不已,然后看向衛淵,心中卻不知為何,隱隱覺得對面狐女的慘狀有些熟悉。
衛淵想了想,道:
“大概是因為她行走邪道,身上的氣運太多太雜了吧。”
“結果到了自己能承擔的極限,遭致反噬。”
倒在地上的狐女幾乎氣地嘔血。
以她的心思,再來十人的氣運都承擔得住,心中癲狂且恐懼,咬牙低嘯道:
“都出來,殺了他們!把他們全殺了!”
有數道身影突然自那樹林之中飛出。
繼而直撲向了衛淵身后三位少女,狡兔三窖,狡狐也不逞多讓,衛淵只一剎那就思考明白,以這個狐妖的修為,坐下事情還故意露出蛛絲馬跡,顯然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不但下毒,還在林中藏了伏兵,果是奸猾。
手中劍鋒一擺,劍氣如霜。
但聽得當當數聲脆響,幾道撲來的黑影便登時被擊退,凌空顯出身形來,一只是足有兩米大的蒼灰色老鼠,毛發聳立仿佛鋼針,另外一個則是只黑狼,利爪森森,手中卻還扣著兩口匕首。
說是匕首,但是以其體型之大,足以相當于尋常的長劍。
最后一個卻是只螳螂妖。
手中抓握了六把刀,如一團滾雪般朝著衛淵卷來。
衛淵手中八面漢劍撞入這刀團之中,只一把劍,就逼地六把刀幾乎難以防備,那螳螂妖使出渾身解數,竟然未能夠欺身向前,更不必說傷到了后面三個青丘狐女,但是就在此刻,那狼妖和鼠精也合身撲殺。
蘇玉兒三女受傷,此刻就是勉強入局,也不過是添亂。
衛淵漸漸感覺到了壓力。
並不是劍法上的壓力。
他的劍法是真正磨礪出的,這三只妖物若是圍殺他一人,那根本不可能傷到他,三尺劍鋒之內,誰來誰死,但是衛淵此刻須得護住背后三女,劍法精絕,但是劍刃終究只得三尺,稍顯得不足。
突然,
大地凸起一個土坑。
繼而一道黑影直接自土中竄出,殺向蘇玉兒三者。
那是只地鼠所化的低矮男人,最善遁地之術。
三女竭力抽出護身的環刃,想要抵擋這妖物,終究有些力有不逮,斜地里一道劍光撕扯過來,逼迫著地鼠不得不翻身后退,否則就有當場被斬首的可能,但是他卻毫不在意,只是奸笑兩聲,舔了舔短劍。
劍身上有一小股鮮血留下來。
胡玫呆呆看著擋在前面的司隸校尉。
肩膀上的衣服已經被撕開一個口子,鮮血流下。
剛剛如果不是衛淵突然回身援助,她們三個最少也得受不輕的傷勢。
四只妖物以四個不同的方向包圍著衛淵四人,衛淵伸手在傷口旁邊穴道按了幾下,打入法力,將這個傷口包裹一層,只是一道傷口,不算重,哪怕臥虎決不以療傷擅長,也能夠處理。
只不過,鮮血的刺激讓他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短時間內六十次的垓下戰場,有時候,都覺得是否真的經歷過那一戰了。
“呼……”
他晃了晃肩膀,深深呼吸了一下,鮮血刺激潛藏著的戰場殺氣,痛倒是說不上,但是有種莫名的舒坦和暢快感覺,想了想,錚一聲將那劍收回劍鞘,倒插在地,衛淵抬腳猛地斜地里一踹,踹到一棵樹上,哢啦啦一陣聲音,那棵約莫只三五年數的書倒下,被衛淵抬手抓住。
狼精詫異,然后了然笑道:“覺得兵器太短了?”
“不過不用劍,我可以保證你死地更快些。”
地鼠所化男子死死盯著衛淵,但是不知為何,他剛剛明明給對面的敵手留下了傷口,現在反倒是自己心悸地厲害,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傷口已經包扎,但是那男人身上血腥氣怎得更濃郁了些?
他莫名有些不知源頭的畏懼和后悔。
狼精,鼠精還有那螳螂妖對視一眼,撲向那端起樹木的青年。
突地,那男子抓握樹干,猛地一甩。
樹木上有一道道風散開,像是刀子一樣從內部崩裂,碎木像是飛濺的巖石,螳螂妖生怕有詐,揮舞六把刀舞出了一片刀幕,將這些碎木都打飛打爛,然后看到那男子手中的樹木居然化作了一把長槍。
心中陡然一寒。
螳螂妖暴退。
那槍在空中猛地抽擊,難以形容那是如何猛烈的氣勢,生生將狼妖和鼠精抽飛出去,四只妖物驚疑不定,如果說剛剛持劍的青年是足夠棘手的猛獸,那現在沒有了剛剛那種銳氣寒芒,而是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從容。
衛淵手中的槍鋒向前,抵著地面。
吐息,斂眸。
然后皺了皺眉,
不對味。
他親眼見到霸王的殺戮,甚至于和霸王交手,對于霸王槍的路數自然不可能陌生,但是剛剛有模有樣地使來,卻始終不得勁。
他想了想,左手握著槍尾,右手往前握著槍身。
卻在這里扎下了一個看上去奇怪的步法。
蘇玉兒訝異,低聲對旁邊不解的兩女解釋,神州徒手武學大多從槍法轉化下來,這是馬步,是練勁的樁,是一切武功的基礎,但是很少有武者步戰都要扎馬步的。
因為這不夠靈活,他們自有搏殺的步法。
蘇玉兒身份在整個青丘狐族都很高,胡玫沒有懷疑,只是悄悄道:
“那這是不是代表著,衛公子更擅長馬步作戰?”
蘇玉兒忍不住想要搖頭。
這世道上怎麼可能會有武者用馬步交手呢,馬步是最基礎的樁功,原型有兩種,一種是從步戰長槍對抗騎兵的拒馬步,另外一個則是古代大將騎馬出槍,與其說是擅長馬步,倒不如說是擅長馬戰更可信一點。
她思緒稍微頓住。
擅長馬戰?
蘇玉兒看著不斷調整樣子,仿佛真的騎著一匹戰馬的衛淵,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似乎古籍里記錄過,討口封的精怪遭到反噬到道行全破的情況,而從青丘狐國外出的時候,那位青丘守似乎和衛淵打了個招呼,說了句話,可那句話是什麼……
之前為何沒有注意去聽?
而衛淵扎到馬步還不行。
直到調整狀態,身子在馬步的基礎上,伴隨呼吸和氣血流動,微微起伏。
直到仿佛真的是騎著一匹馬似的。
隱隱約約直面霸王時得到的感悟,以及來自于霸王的強烈敵意浮現腦海。
這時他的眉頭才緩緩松緩下來。
這就對了。
司隸校尉抬起頭,右手松開槍,抬手,握拳,拇指向下。
朝著那幾只妖物比了個挑釁的手勢。
……………………
在遙遠的山,遙遠的河。
穿著紅色長裙的女子安靜看著遠方。
旁邊的匣子里,突然有微微的震顫聲音,她地將那木匣打開,匣中柔軟的金色綢布上,放著一把古老的槍頭,槍刃上有細密的紋路,即便被保護地很好,擦拭地雪亮,卻仍舊散發出難以忽略的,濃郁的血腥味道,此刻不斷嗡鳴,似乎要躍出槍匣,繼續廝殺。
女子撫摸長槍,訝異道。
“殺意……你感受到了藉的殺氣?”
“可他分明還沒有回來,那麼,是他曾經的敵人和對手嗎?”
槍刃鳴嘯。
“是嗎?你想要去繼續戰斗啊。”
女子撫摸著槍刃,卻只是道:“現在時代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世界上已經沒有我們的故人,那些仇恨,我曾經覺得無法放下,但是過去了兩千年,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就算藉還在,也只會想要和曾經的故人對飲一杯吧,長河依舊,故人仍在,他會很喜歡的。”
女子,將槍裝入匣子,輕聲道:
“走罷。”
“幾十年沒有入人世了。”
“我們去看看,那是哪一位故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2章 詢問
四只妖物看不出衛淵樁功的異樣,卻認出那輕蔑的動作。
都是曾經刀口舔血的兇狠妖魔,自然不可能畏懼。
他們以不同的方向散開,繼而朝著衛淵沖殺而去,在他們眼中,衛淵換了兵器,看似是攻擊范圍變長,但是實際上只會出現更多的破綻,四只妖魔速度越來越快,手中兵器高高揚起,兇悍無比地撲殺。
衛淵仍舊如騎戰馬,身軀微微起伏。
突然,
他身子晃動了一下。
就仿佛騎著戰馬,借著馬勢出槍,腳步踏著地面,力道從地而起,歷經脊椎,手臂,橫貫長槍,往前刺出,可眼前閃過的是項王環顧左右,對其親隨所言,‘吾為公取彼一將’的那一幕。
夢中所見消散,此刻是現實。
粗陋的木槍,甚至于沒有一個合適的槍刃。
狼妖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那槍頭點在了狼妖手中的刀鋒上,衛淵手掌微微一轉。
槍鋒自刀鋒上劃開,向上。
絲毫沒有浪費力量,木質的槍鋒直接貫穿狼妖的咽喉,鮮血噴涌而出,一股濃郁至極的腥氣鋪面而來,衛淵深吸了口氣,一身潛藏的煞氣被鮮血激發,在胸膛翻涌,突地長笑一聲。
“好,這才像樣,暢快!”
雙手握槍,猛地橫掃,狼妖被生生甩開,那柄簡陋長槍重重朝著螳螂妖抽擊。
后者心頭大駭,六刀齊出才勉強架住這一槍。
衛淵低喝一聲,猛地扭轉身軀,長槍一偏,像是蛟龍撕扯,借助身法仿照戰馬之勢,直接斜地里再度刺出,從和剛剛相反的方向,洞穿了那螳螂妖腰腹,繼而整把長槍都猛地轉動攪動。
哪怕是有觀摩了五十九次的經驗,他在項羽的手下也不過撐了七招。
現在這七招不斷地使用。
縱橫往來,招式都是最為干脆利落的,但是卻兇狠霸道地可怕。
裹挾青色狂風,肆虐一地。
令原本就霸道的槍法路數殺傷力更強幾分。
蘇煙兒和胡玫看的呆滯住。
恍惚之間,幾乎以為看到了一員古代猛將,沖陣斬將的氣魄。
第一回合那狼妖便大意被殺,第二回合是失了膽氣的螳螂妖。
之后又是數合,在一槍自下而上起,仿佛天邊星月初露,鼠妖脖子直接被抽斷,詭異地扭曲,衛淵在換了招式之后,仿佛徹底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煞氣磅礡,毫不留情。
最后衛淵手中槍鋒猛地朝著前方貫穿,最終抵著地鼠的眉心。
那地鼠精手中的短兵當啷一聲墜地。
繼而雙眼一翻,生生嚇得暈死過去。
衛淵愕然,旋即搖頭一笑:“無膽鼠輩。”
手中的兵器潰散化作齏粉,卻是剛剛廝殺時,就已經被勁氣震碎,早已經不能再用,衛淵的手掌被摩擦出鮮血,卻只是覺得舒服,活動了下身子,暢快地松了口氣,被項羽一伙人虐了六十次的憋屈總算是抒發出了點。
回身看到蘇玉兒凝眉沉思,似在思考什麼,那邊胡玫卻看得雙目泛光,見衛淵視線掃來,才悄悄地移開視線,低下頭裝作是在喝奶茶的樣子,衛淵隨口道:“青丘的立場如何,這幾只妖物,是要先帶回去,還是送往附近的特別行動組?”
蘇玉兒詫異:“特別行動組?”
衛淵愕然,然后拍了下額頭,笑道:“忘記了,青丘國不在此界當中,你們印象中,應該叫它是錦衣衛。”
這樣三位狐女才恍然,想了想,胡玫吐了吐舌頭,道:
“還是悄悄送到錦衣衛吧,要不然,族里的長老們又要說我們了。”
蘇煙兒臉上有些遲疑。
蘇玉兒卻道:“這里的動靜這麼大,瞞不過族里的,何況外界野修作惡害人的事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也是時候趁此機會,和族中的長輩們提一下了,再說,此事本就是我們莽撞,受些責難也是常理。”
衛淵發現蘇玉兒說話之后,蘇煙兒和胡玫便是有些頭痛長輩的責怪,也沒有多說什麼,蘇煙兒只是嘆息著擔憂會不會關禁閉,而胡玫則是鼓著腮幫子往奶茶吸管里吐氣,看著奶茶鼓起一個個泡泡,咕嚕咕嚕。
衛淵尋了一根木棍,將三只妖物的屍體,以及那昏厥過去的地鼠,散去道行的狐妖都綁在上面,然后拖著走,蘇玉兒自袖口中拈了一枚綠葉,輕輕放在了這些妖物上面,便將它們的真身遮掩住。
繼而將那柄青銅短劍小心收好。
衛淵注意到那柄短劍上有極為古老的氣息,劍柄有玄鳥紋,還刻了一個古代文字。
未曾繼續注意到上面那個文字,蘇玉兒已經將劍收好,小心翼翼地藏好。
衛淵只好移開視線。
他們將這些妖物帶回了青丘國,交給了那些族老,之后將會由青丘國將這些妖物轉交給人間的特別行動組,在踏入青丘國的時候,遠遠看到衛淵三人遠去,蘇玉兒才止步,望向了那位看守門的老者,遲疑了下,道:“您能告訴我,衛淵的身份嗎?”
老狐有些訝異地睜開眼睛,然后微笑搖頭道:
“這種事情,老夫可不能多嘴。”
“您想要知道,要自己去思考才行。”
然后對蘇玉兒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仿佛是在打盹兒,不再開口。
蘇玉兒沒能夠從他口中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有些喪氣,旋即復又想到另外一點,索性前往了青丘國當中收藏人間典籍的藏書之處,這里雖然是青丘國的重地,但是她並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便輕易走了進去,然后找到后面些的書架,翻閱那些典籍。
找到了記錄討口封的那一部分。
開始從頭翻閱。
心中也有些許懊悔,她剛剛不應該那麼直接地問身份的,應該先問問之前那老狐和衛淵到底說了什麼,她記得很清楚,在她們走出青丘國的時候,那老狐和衛淵是有過一段交流的。
到底說了什麼?
蘇玉兒一邊想,一邊漫無目的地翻閱著這些卷宗。
……………………
衛淵身上的傷口被狐妖們處理好。
回到客房,思考回憶著之前使用出的那幾招霸王槍法,也不知自己使用出了幾分神韻,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見到全盛時霸王的風姿,擊殺擒拿這些妖物,又得了林林總總二十余點功勛。
衛淵突然有種認知,這擊敵所得的功勛數目,似乎和妖物造成的影響大小有關系,為惡越重者,哪怕修為不高,功勛也不會低,而雖屬于妖物,但是不曾為惡人間,作惡九洲的,也不會帶來太多的功勛反饋。
這可以避免得到臥虎腰牌的司隸校尉為了功勛而肆意殺戮。
也難怪之前擊斃了造畜的那左道,得到了豐厚到足以換取三千年養魂木的功勛。
衛淵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收回念頭,心中思考青丘何時能將那邪道的身份問出來,平心凝神,開始修行本身的臥虎決,以這一門真傳,將之前戰斗廝殺激發出的煞氣殺機都收復潛藏。
之后數日皆是如此,白日游玩青丘國,每日有固定時間修行。
而這一日,衛淵才剛剛吐納結束修行,便聽到了外面的敲門聲,有些訝異,起身去開門,門外卻並非天女,而是英氣勃勃,眉眼如畫的胡玫,面頰有些緋紅,旁邊還有一位看上去只是三十歲左右的俊朗男子,含笑看著衛淵。
“可以談一談嗎?衛公子?”
………………
女嬌望向天女玨,笑道:“難得他們一同經歷了一翻事情。”
“胡家這一代的小家伙似乎對他有些情愫,雖然大抵是年少時候,遇到了身上有些隱秘的同輩,被教導了些事情,又被救了一次的緣故,不過,胡家的女兒若能夠和臥虎成就好事,倒也不錯。”
“此刻應該已經去了。”
“你覺得他會不會答應下來?胡家的小姑娘可是難得活潑的孩子。”
天女搖頭道:“我不知道。”
她望向外面,道:“這應當是他自己的選擇。”
抬手飲茶,女嬌伸手攔著她。
天女訝異。
女嬌含笑指了指茶盞,道:“茶涼了,不好喝。”
“得加些熱水。”
“嗯?啊,多謝前輩。”
……………………
衛淵將來客迎入室內。
那位前來拜訪的是胡家的一位長輩,先是寒暄片刻,然后就直入主題,帶著玩笑道:
“我見公子一表人才,為人和善,當為良配。”
“把小玫兒許配給你,應當不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3章 商談
那位狐族男子輕描淡寫說出的話,卻是衛淵前所未見的直球。
直接的讓他的思路都有些卡殼。
旁邊的胡玫臉色紅地幾乎要燒起來,頭低得快要埋下去了,但是眉眼反倒有之前英氣勃勃時候沒有過的天然妍麗,讓人心動不已,衛淵收回視線,看向含笑的狐族男子,整理語言道:“這……多謝這位長老。”
“但是,我和胡玫姑娘,恐怕不配。”
狐族男子訝異道:“哦?為何,可有什麼理由嗎?”
“莫非是嫌棄玫兒姿色太薄,不足以陪侍身旁?”
衛淵怎可能這樣說,連忙否認,看了眼胡玫,斟酌語言,盡可能不傷到她,道:
“胡姑娘國色天香,在下豈敢。”
“只是我們認識還不到半月時間,彼此都不了解,胡姑娘也未必對在下有什麼感情,這種情況下就談婚論嫁,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
狐族男子笑道:“這算什麼,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養。”
“你們往后有的是時間。”
衛淵神色一滯,又道:“這對胡姑娘似乎有些不公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當年都是這樣來的,也沒見出什麼問題。”
“在下只是一個尋常的人族,而胡姑娘是為狐仙,恐怕不配啊。”
“感情之事哪里有什麼身份匹配之說?”
衛淵無言,看著那位笑瞇瞇的狐族青年,覺得對方的應答似乎太過熟練了些,一身青紋長袍,腰間的腰帶是三十三匝紅線繩所制,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從容的自信,以及擺明了今日要將他拿下的氣魄。
狐族青年笑呵呵地道:“衛公子心中還有其他什麼遲疑的事情嗎?”
衛淵見到他神色執著,又見到胡玫只低垂著頭,似乎對于這種古舊的風俗並沒有什麼異議,心中只得道一聲封建欲孽害死人,他自己卻也不知為何,胡玫明明是他從小到大見到過數一數二的美人,心里的那一頭鹿就像是撞死了似的毫無反應。
相識太短無法說服對方,人狐之別也被否決。
青丘狐壽數至少都有幾百歲,眼前這只狐族青年少說有三百年的歲數。
不知道面對過多少類似的場景。
找理由推脫,用話術規避,以自己的經歷很難能應付得了這只狐貍精,況且拖延太久,指不定便被帶著節奏繞進去,所以說若要給一個理由,就必須是足夠簡單直接,並且有力,讓這遵循古禮的青丘狐族無法繼續下去。
衛淵思緒逐漸清晰。
胡陽云笑瞇瞇看著眼前這青年。
雖然不知對方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是似乎是老祖先開了口。
那他便使出一身本領也要將這小子拿下才是。
且放棄抵抗,乖乖地做我狐族東床快婿罷。
“其實……”
那青年正坐于對面,低沉開口,胡陽云趨身往前,做側耳恭聽的模樣,心中則已經開始轉動思考,該如何反駁,卻見到那青年微微抬頭,一雙黑色的眼瞳里泛起碧青色的光,像是九天之上盤旋的長風。
有說不出的滄桑悠遠的從他身上溢散出來。
連那聲音都似乎帶上了一縷厚重,平淡道。
“其實,在下已然兩千歲有余……”
“和胡玫姑娘,委實不配。”
胡陽云的神色微微一滯。
……………………
在藏書之處。
蘇玉兒手指輕輕拂過另外一本典籍。
這里講述著某位古代將軍遇到邪祟攔路,非要討口封,反倒遭遇軍中煞氣沖擊,壞了道行,夜間入夢,連魂魄都給斬殺了的事情,蘇玉兒有些訝異,手指輕輕撫摸這典籍上文字,秀眉微皺,終于回憶起來了當時老狐對那青年所說的話,眼眸瞪大,嘴唇微微開合:
“上將軍?”
……………………
片刻后,胡陽云連連告罪,鬢角冷汗都有些流下來,帶著胡玫離開。
胡玫悄悄松了口氣,沖著衛淵吐了吐舌頭,然后小聲行了一禮,這才追著胡陽云離開,顯然她其實也不是想這麼快就被安排婚嫁之事。
衛淵解除了錦羽鳥的氣息。
臥虎腰牌上的羽毛收斂下去。
衛淵抬手擦拭額頭上冷汗,沒有想到,生平第一次被催婚居然是在狐族,心中實在是五味繁雜,搖了搖頭,起身出去透透氣,卻發現了這幾日都很少見到的天女。
她穿著深色柔軟的長裙,寬松的淺色襯衫,手腕上還串著青丘國的五彩石手鏈,似乎正在糾結思考一個問題,眉頭都皺起來,繼而有些訝異地看著離去的胡玫,看向衛淵,好奇道:
“胡家的提親,你沒有答應嗎?”
“我覺得胡玫無論性格還是容貌,都和你很相配啊。”
衛淵搖了搖頭,笑嘆道:“我和她不匹配的。”
少女想了想,最后點了點頭,道:“這樣嗎,這件事本就是你自己做決定的……不過淵你是怎麼說服他們的?那個男子似乎是青丘狐族牽姻緣的長老,他的腰間有三十三匝紅線繩索,證明他已經做這一行足足三百三十年了,你竟然能說服他。”
三百三十年?衛淵心中腹誹一句難怪看上去經驗豐富,面上則是如實回答道:“我只是調動了一下錦羽鳥之氣,騙他說我其實是秦漢年間所生,距今兩千余歲,和那姑娘實在是不相匹配,青丘狐族現在還遵循古禮,他也只好告罪之后離開了。”
天女訝異,然后想了想,好奇道:
“相差兩千余歲,便真的不匹配嗎?”
這是一個很有思考性的問題,衛淵想到了胡月和那青年的經歷,以及之前夢中所見人一生的生活,認真思考之后,道:“我想這應當和年歲無關。”
“若是真心實意,那麼其他一切並非關鍵。”
“而若是虛情假意,那麼哪怕其他一切外在條件都相匹配,最終大概率也會釀成惡果,傷人傷己。”
天女若有所思。
氣氛一時間沉默,衛淵沒話找話道:“說起來我見玨你剛剛皺著眉頭,是在想什麼事情?”
少女點頭,坦然道:“是我的一位長輩和我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我一直都沒有弄清楚。”
“剛剛也一直在想。”
衛淵道:“她說什麼了?”
少女一只手抵著下巴,凝眉道:“那位前輩說什麼茶涼了,得加熱水,還笑得有些奇怪,我沒有好意思說我不懂,就只好勉勉強強回答了她,應付過去,此刻想來,還是有些不妥之處。”
衛淵好奇道:“你回答她什麼?”
天女道:“我只能先嗯一聲,然后認真聽前輩的意見,說了一聲是。”
“最后按照禮數道謝。”
“淵,我的回應應當無錯吧?”
衛淵按照天女的描述在腦海中復盤了下,毫無半點收獲,便篤定答道:“那位前輩應該只是在告訴你喝茶的事情,只要保持禮數,不要失禮,應該就不會有問題。”
天女點了點頭,似乎終于將此事放下,不再郁結于心,又想起一事,看向衛淵,笑道:
“對了,淵你跟我來。”
“我來尋你,本就是前輩說要見你一面。”
……………………
天女在前面帶路,將衛淵帶到了一處隱蔽的地方。
他在這些天里也嘗嘗于青丘國游玩,卻從來都沒有踏足過這一片區域,而之前來往的青丘國民也都很有默契地在生活中避開了這一個部分,但是衛淵對這里並不陌生,在第一次和類入夢的時候,他曾經見到過許多極為古老的夢境。
其中這里就是其中之一。
其古老和厚重,給衛淵的感覺,甚至于足夠和玨夢中的昆侖相比。
而在現實之中,這就只是一座看不出任何異常的普通宅院,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一眼之下幾乎無法和普通青丘狐的居所分辨開來,天女敲了敲門,輕聲道了一句,便將門推開,衛淵跟在后面往里面走去,院落之中並無多少裝潢,看上去樸素簡約,石桌藤椅香茶,藤椅上躺著一位白發的女子。
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眼角和臉上有了皺紋。
但是毫無疑問,在她年輕的時候,必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氣度雍容而華貴。
她對天女笑了笑,道:“有勞玨兒你了。”
“這位便是這一代的臥虎了吧。”
衛淵上前見禮。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衛淵,笑吟吟地道:“本來還想要給你和胡家小家伙牽線搭橋, 沒有想到你居然耍了個小花招,騙過陽云那孩子,倒是難得了。”
衛淵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又抱拳一禮,那女子倒了兩杯茶,復又看向天女,笑道:
“玨兒,我想要和臥虎單獨聊一聊。”
天女點了點頭,然后就起身離開。
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白發女子和衛淵兩人,讓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女子抬手虛引,笑道:
“且飲茶。”
衛淵頷首,壓下心中奇怪感覺,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只覺茶香四溢,精神都放松下來,白發女子則笑看著樣貌年輕的司隸校尉,突地嘆道:
“當真是,許久不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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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這是你的故
“咳咳咳……”
剛剛還在感嘆茶香清淡的衛淵在下一妙險些嗆死。
他劇烈咳嗽著,勉強唉沒有在這位白發女子跟前失態,喘勻氣息,苦笑道:
“好久不見?您是在說臥虎一脈吧……”
“您認識之前的臥虎?”
女子搖了搖頭,眼眸安靜像是夜空,看不到一絲的波瀾,注視著衛淵,道:
“我說的就是你。”
“我?”
衛淵怔了下,腦海中首先懷疑對方是否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曾經遇到過自己,還是說其他的可能性,臉上浮現遲疑之色,白發女子微笑補充道:
“當然,並不是這一世的你,我在青丘已經有千年不能出去過,更不必說在蒼茫人海當中遇到你,我曾經見到的,是你的前世。”
眼見著對方越說越是誇張,衛淵定了下神,道:
“您是說……前世?”
“但是據我所知,哪怕是修行中人也沒有轉世之說,陰司幽冥只是虛妄,禪宗的活佛必須是在上一代圓寂后,立刻沒入胎兒靈臺才能夠勉強傳承,即便這樣也要付出一世苦修作為代價。”
“輪回之說,實在虛妄。”
女子自然頷首,道:“當然。”
“但是世界浩大,總有各種可能,真靈轉世也是如此,這件事情雖然近乎于不可能,卻絕非不可能,只不過其過程艱辛罷了,如同一碗水中,有十萬八千蟲,一個人的真靈轉世,比之于大海撈針更為困難,而即便是真靈重新為人,絕大多數也和前世並無關系。”
“一株花樹年年開花,同是此樹之花,但是今年和去年的花,絕不能說是同一朵,真靈轉世也是如此,但是,總存在有極少部分的不同。”
衛淵皺了皺眉,道:“您是說,我就是那個不同?”
他半開玩笑道:“那我前世難不成是留名于史書的英雄豪杰嗎?”
白發女子搖了搖頭,狡黠一笑:“不,非但不是什麼豪杰,如果真要論起來,你應該曾是我的奴隸,因為某些事情,又被我的丈夫解去了奴仆的契約,成為部族當中的一員,當然,就我所知,你一直都很普通,沒有天生神異,而那個時代,還沒有修行的說法。”
衛淵聽得怔住,眼前白發女子所說太過認真,叫他都有幾分懷疑,但是他仍舊慢慢搖了搖頭,沉吟道:
“我並不相信有前世這樣的說法。”
“何況,就算是有,前世的我和現在的我也不同。”
白發女子道:“那是你的眼中,至少你的真靈不曾發生過變化。”
“在壽命悠長的生靈眼中,凡人每一次的轉世相當于難得的奇跡,而代價只是失去了記憶而已,衛淵,在你的眼中,如果一個人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他就不是那個人了嗎?”
“或者當那些年老的人得了病癥,像是孩子,不記得過去,他的親人就會認為他不再是他了?並不是這個道理對嗎?”
衛淵無言以對。
女子笑著將茶放下,道:“對了,我記得玨兒說過,你現在在一座城市里開了一家博物館?那我這里有一件東西,你可能會有興趣。”
她給衛淵添了一杯茶,然后讓他坐在這里等待著,自己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到了內室,衛淵看著杯中起伏的茶葉,眉頭皺起。
他接觸到了修行,斬殺過妖魔,誅滅了來自于海洋彼岸的兇靈,但是突然在只存在于傳說的青丘國中,有人告訴他,曾經見到過他的前世,還是讓他覺得心中感觸難以言說。
他捧著茶沉思失神,不知過去多久。
白發的女子緩步走出,指了指他手中杯盞,失笑道:
“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她將一個盒子小心地放在了衛淵前面,然后示意他打開,衛淵將茶盞放下,打開盒子之后,里面是一個樸素的陶器,沒有多麼艷麗的色彩,也沒有太多的裝飾,但是曲線卻完美柔和,上面的紋路細膩地像是自然形成。
這個陶器整體都散發著仿佛埋藏在大地中的,古老的氣息。
紋路組合而成,是一只抽象的九尾狐。
哪怕是衛淵這樣,對于歷史並不是十分了解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古老和珍貴,這絕對是國寶級別的古物,他將這陶器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指輕輕摩挲著粗糙卻又曲線柔和的陶,道:“前輩,這是……”
女嬌道:“這是你做的。”
她手掌輕輕按在了陶器頂端。
“是你曾經最為得意的作品,被選做我丈夫所使用的器物。”
“你曾經為此得意許久,甚至于醉過一場。”
“我知道你並不相信前世之說,但是萬物通靈,這件器物曾經傾注過你的心血,也曾經被你負責清理照顧,其中曾經蘊含有你日夜行走間無意識溢散出的些許魂魄靈思,它也在等待著你,這……是它和你的故事。”
白發女子微笑道了一句,然后屈指輕輕彈了下陶器。
聲音並不清脆,而是沉渾。
落入衛淵耳中,讓他的意識有些許恍惚。
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萬物放大,出現一個個的光斑。
衛淵手掌一松,古老的陶器墜下。
………………
陶器的聲音刺耳。
柔軟的曲線,完美的弧度,上面的每一道紋路都像是自然形成。
那珍寶一般的陶器摔在地面上,碎成了好多塊,讓衛淵心中一驚,回過神來,然后他看到自己在一條河流的旁邊,坐在青石上,天空湛藍而悠遠,草木茂盛,耳朵里能聽到沉悶如同雷霆一樣的聲音。
衛淵低下頭盯著碎裂的陶器,慢慢有些迷惑,仿佛忘記了什麼。
他是在這里做什麼來著?
這里是哪里?
我似乎,是個制陶的匠人?不,不是……
我是誰?
遠處有熟悉的聲音喊起來,讓他從這種像是偷懶打盹似的迷糊里掙脫出來,他眨了眨眼睛,河邊的草被風吹得揚起又落下,轉過頭,一名健碩有力的青年邁著大步跑過來。
他有著健康的體魄,曬得發黑的皮膚和海藻一樣亂的頭發。
脖頸上帶著狼牙的吊墜,背后是石頭做的重兵器。
青年跑過來,放緩了腳步,看到了地面上碎裂開的陶器,有些遺憾地撇了撇嘴,低下頭扒拉了下,然后搖了搖頭,伸出手拍了拍正在迷糊著的衛淵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失敗了一次沒有關系,你總會成功的。”
“來,有事情要你幫忙了。”
像是鑿破了某個薄膜,年輕的制陶師回過神來。
他眨了眨眼睛,將剛剛腦海里莫名其妙的念頭,像是會飛的鐵鳥,跑在地面上的鐵盒子拋到了腦后,覺得自己是發呆發太久了,想的都是些什麼啊,拍了拍手上的干泥,他站起來,身上有著獸皮制的衣物,手腕上有石頭作為裝飾,抬頭看著天空,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他是部族的匠師,雖然說是戰俘,但是因為制陶的手藝,並沒有遭到虐待。
他的名字是來自于某種願望。
希望水能夠聚集在一個深坑里,不再流動。
叫做……淵。
那背著兵器的青年急匆匆拉著他往過走,咧嘴笑道:
“那個叫做禹的家伙明天就要娶巫女大人為妻了,你還在這里琢磨你的陶器,快,快來幫忙啊,嘿嘿,之前他來砸門求親的時候,屬你下手最黑了,拿著陶器裝石頭往下砸,今天可得多出點力氣才行。”
PS:今日第二更……兩千五百字,稍少點~
說了只是凡人啊,躺屍,不過接下來的故事應該挺有意思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5章 波瀾壯闊的時代,平凡者的1生
淵被好友拉著往前走,心里還惦念著自己的陶器。
他對于那個叫做禹的男人沒什麼感覺,只是知道這家伙出生之后,就始終在大地上行走,忙著治水,對于這種事情,淵始終嗤之以鼻,山海天地都是有靈的,水是最強大的神之一,大神共工的名號誰都知道。
禹的父親也是天生神異的那種人,治水還是失敗了。
禹也不會例外的。
正想著,有仿佛戰鼓一樣的咆哮聲音響起,年輕的匠師幾乎是下意識一個貓腰躲到了高大的好友身后,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一頭高大的馬,通體白色,尾巴全黑,頭頂有一只角,沒有蹄子,只有四只虎爪。
這是一只駁,雖然看起來像是馬,但是卻吃老虎和豹子。
是將軍們的坐騎。
涂山的部族首領皋陶,是舜帝的大臣,地位崇高。
涂山的巫女要嫁人了,周圍部族的大人物肯定都會來。
高大的青年有些無奈,看向背后的好友,道:“你害怕什麼,這一只駁已經被牽起來了,也不會撲上來咬你。”
淵答道:“要規避危險。”
青年頭痛:“你這樣膽小,會被取笑的。”
年輕的匠師只是搖了搖頭:
“如果我不膽小,早就在部族和部族的戰爭里被殺了。”
青年沒話可說了,只好帶著好友趕路,他們和部族里的其他人一起,收拾石頭建造的屋子,用艷麗的花朵擠出汁液染布,用繁花和有香氣的果子裝飾,忙活了一陣子,淵掛念著自己的陶器,又悄悄地溜走。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卻驚訝地發現陶器前面多了個人。
或者說,應該是個孩子。
那是個約莫才五歲左右的小女孩,穿著他從沒有見過的,白色的衣服,只有巫女嬌的衣服才能有這樣的質地,黑發柔軟,匠師好奇道:“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子,來我這里做什麼?”
小女孩抬起頭,淵才注意到她有一雙黑色明凈的眼睛,看上去很漂亮。
女孩回答道:“山上來的。”
“山上來的?”
淵撓了撓頭,反應過來:“哦,你是山民啊。”
“也是,涂山這里的大事,附近的山民肯定會下來的。”
“你喜歡陶器嗎?”
小女孩道:“陶器?”
“喏,就是這些了。”
淵蹲下來,扒拉著那些陶器,道:“這些就是我的陶器了,可要花費很大的功夫和心血才能制成合格的陶器,能夠經受地住火焰烤灼,能夠承擔得了風吹日曬,才能存放東西。”
“存放東西?”
“嗯,山上沒有陶器嗎?”
“這些可以用來存放糧食,可以用來燒水,還可以用來做飯。”
難得有人對自己這枯燥的工作有興趣,淵坐在地上,細細地講述自己的陶器多好多好,那小女孩認真地聽,只是淵發現無論自己說什麼,對方雖然都很認真,但是似乎不會笑,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那張小臉就像是高山上的風,一點表情都沒有。
最后分別的時候,淵意猶未盡,道:“對了,我叫淵,你叫什麼?”
小女孩道:“淵?”
淵指了指旁邊的水坑,道:“就是水積蓄在一個地方不動的意思,我出生之后,部族的族老用旁邊的大淵給我取名字,有的人的名字則是來自于常用的東西,見到什麼,就取什麼名字,你叫什麼?”
小女孩搖了搖頭,白皙的小臉上沒有表情:“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
淵臉上有訝異的神色,道:“那不是很可憐?”
小女孩道:“我的姐姐們都是經歷了些事情,才有的名字,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
她想了想,道:“那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淵笑了起來,道:“好啊。”
取名字可是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享有的殊榮,他一個戰俘,難得有這麼個機會,心里有點興奮。
環顧左右,想要學著長輩們給她去隨便取個名字應付一下,但是看到周圍都是些柳樹,木頭,雜草,類似的名字太頻繁了,他撓了撓頭,只好看向小女孩,道:“暫時想不到,給我些時間,我想個好點的名字。”
小女孩看著他,點了點頭:“嗯。”
淵一整夜的苦思冥想,還是一無所獲。
直到第二天被好友拉到大婚現場,看到了貴客最前面,有雍容至極的女子帶著幾位少女,其中那個小女孩是年紀最小的一個,他才整個地懵住。
周圍有人在說話,亂糟糟的聽不清,那天的酒很不錯,禹簡直是個怪物,一個人喝倒了部族所有的年輕男人,所以淵最后只記得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雍容華貴的女子向禹說,他能改變神州。
第二件事情,那女子是昆侖西王母,而那個臉上總是沒有什麼表情的小女孩,是昆侖山上清氣所化,年紀最小的天女。
“什麼取名字……被戲弄了。”
淵醉醺醺倒在地上,心里咕噥著,不再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覺得昨天整夜不眠的自己像是個傻子。
……………………
淵以為禹會在涂山繼續住下去。
誰知道他居然第四天就跑沒影了,整個涂山的女子都在痛罵他不是個男人,淵撇撇嘴,低下頭專心于自己的陶器,那天他對一個人喝倒整個部族男人的禹很有好感,覺得他雖然執著于治水這沒有結果的事情,但是至少值得尊敬。
而那天的天女第二天就回到昆侖,並沒有來和自己說名字的事情。
淵只當做是被戲弄了,沒有放在心上。
專注于陶器。
一晃便是七年過去,大禹沒有回來過,但是這一次他傳訊給涂山,希望涂山能夠派遣一批工匠幫忙,淵已經是整個涂山數一數二的匠師好手,自然地在派遣的人當中。
他看到了禹,他看上去堅實了很多,但是還是那樣年輕挺拔,眼睛里像是燃燒著一團火焰,后來淵才知道,他們治水的時候遇到了困難,一頭白色的猿猴在水系當中稱王做亂,攪動水系不能安寧,還用水吞沒了很多人。
他似乎本身就是這里的水神。
要解決這一片水系,就必須要處理掉這只水猴子。
禹和那些天生有神力的存在們商議了如何擒拿這只猿猴,它叫無支祁。
淵幫忙打造了巨大的鐵鏈,需要他在內超過千人工匠一起工作,真正的部分還需要有巨大的巨人族來鑄造,終于來到了出手的那一天,淵看到那白頭青身的猴子仰頭怒吼,雷聲陣陣,而大禹和他對戰,仿佛神靈。
無支祁大怒要拔出水中的兵器。
藏起來的淵手心冒汗,伴隨著一身命令,跟隨大批的人扔出手中的東西,用石頭來阻礙無支祁的動作,他們有的能扛起一座山那麼大的石頭,淵只能用一個大大的陶罐,里面裝滿了石頭做的刀子,奮力砸出去。
可能是一直以來都擅長扔陶罐和砸陶罐。
這個陶罐直接砸在了無支祁的眼睛里,那些巫女們加持過的石刀沒入無支祁的眼睛,讓他發出驚怒的咆哮,敵意鎖定了那個凡人,淵藏在石頭背面,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更要跳出來。
而后有長嘯聲音,他看到有偉岸的神靈趁機將無支祁拿下。
最后無支祁被鎖在了淮水龜山之下。
淵覺得自己幾乎被嚇死,腿腳發軟坐倒在地。
禹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錯,就像當年你砸我的時候一樣準。”
他開了個玩笑。
淵實在是不知該說什麼。
在這之后,淵重新回到了涂山,但是已經不再是身為戰俘和奴隸的身份,他有了一個大的房子,有了幾個學徒跟著學陶器,還有拋擲陶器的手法,一晃又是六年過去。
淵已經三十多歲了,只是因為之前是戰俘奴隸,始終沒有婚娶。
每日里愉快地做陶器。
遇到危險就避開,這個世界上太多稀奇古怪的存在,一個凡人需要有眼力才能夠活得足夠長。
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又遇到了那個人。
……………………
淵古怪地盯著前面。
陶器比起當初易碎的樣子已經好的多了,曲線弧度完美,上面的紋路仿佛是自然生成一樣細膩,但是在陶器前面的那個小女孩還是當初的樣子,連神色和表情都沒有過絲毫的變化。
十三年的歲月已經讓他頭發出現白色,身子有些疲乏。
可在這小姑娘身上卻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果然不愧是昆侖山上的天女啊。”
淵心里咕噥著,把果子往那邊推了推。
年幼的天女收下了果子,眼睛看著淵,突然認真道:“我的名字呢?”
淵懵了下:“什麼?”
天女訝異道:“你不是要想一想嗎?還沒有想到嗎?”
淵一時間覺得驚愕又覺得失笑,這麼長的歲月,自己早就忘記了這件事情,可在對方的眼中,十三年只不過是用來思考的一段時間,他撓了撓頭,覺得自己也年輕起來。
對方當初並沒有在戲弄自己,哪怕自己那個時候只是奴隸,這讓他有些開心,像是當初的年少工匠一樣坐在地上,認真道:
“還沒有想好呢,你是天女,天女的名字應該要更好些。”
“我會給你起一個最好的名字。”
“你再等一等。”
年幼天女臉上浮現一絲微弱的失望,然后點了點頭。
“嗯。”
他們聊了一整個下午。
始終沉浸于制陶當中的淵規避各種危險和麻煩,是最后才知道昆侖山的天女來到這里的原因,當年有些憨厚的禹居然真的治理了水系,在涂山召集萬國,而且將水神共工的使者,名為防風氏的巨人當場誅殺。
防風氏,龍首牛耳,連一眉一目,足長三丈。
而后又過了幾年,連大神共工都被禹擊殺。
現在神州都稱呼他為大禹。
防風氏是骨頭都需要大車來拉的巨人族,他們擅長制玉,淵已經是整個涂山最厲害的工匠之一,被賜予了制玉器的方法,禹將淵召集過來,淵驚愕地發現,天生神異,一直看上去年輕挺拔的禹已經生出白發,不再如同神明一樣英挺。
“我要你制造手掌大的玉片,制造一卷玉書。”
“玉書?”
“是,要用它來記錄山水還有天地間的各種猛獸。”
淵有些好奇,學到制造玉器卻不去制造那些禮器,要制造書卷,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這個時候的淵已經四十歲了,他答應下來,觸碰玉器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那個冷冰冰卻很認真的年幼天女。
覺得如果用玉器來給她起名字,也很恰當。
淵將玉石的表面磨光,制造出了大小相同的玉片。
而后由禹口述,他將那些文字都記錄下來,但是很奇怪,說是記錄各個地方的山勢,但是更多的是在寫那些地方有什麼兇猛的野獸,有什麼奇怪的部族,對他們居住的地方和外貌記錄則更是詳細,對于山勢倒是不怎麼在意。
淵有些不明白,曾經小心地問過禹。
禹回答說:“我殺死大神共工的時候,他說我會后悔,我認為他是指他的詛咒,但是我並不在意,治理神州的水系,整個大地都會變得肥沃,人族可以自由地生活,我不可能會后悔,但是現在我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伸手指著前方的大地,道:“共工的水雖然兇猛,但是卻針對一切的生靈,現在沒有了肆虐的水災,大地變得肥沃,河流變得安寧,潛藏起來的各個部族和異獸都出現在外,爭奪土地,我們人族相比他們太過孱弱了。”
淵有些明白過來:
“你是覺得要記錄下他們,讓后來的人能避開危險。”
禹笑了笑,沒有回答,突然道:
“帝軒轅擊敗了和我們爭奪中土大地的蚩尤,讓我們能夠安心地生活,帝顓頊砍伐了能夠登上昆侖天界的天梯,斷絕了上方的影響,我們雖然治理了河流,但是反倒帶來了同樣的災害。”
“若只這樣為止,后人該怎麼看我們?”
淵不明白禹的意思,只是和其他幾名工匠一起,老老實實記錄著這些東西。
雖然不明白這取名是山海經的玉書,為什麼會更像是戰前的準備。
白天雕刻,然后積攢下廢棄的玉料,回去思考該制造什麼東西作為給那年幼天女取名字的依憑,他覺得她一定還回來,在這並不算短的人生當中,這算是某個始終堅持在內心的故事,讓他覺得自己有那麼點不一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轉眼又是二十年,淵已經五十多歲了,作為並沒有什麼神異的凡人,他幾乎快要死了,但是在這樣的時代,凡人能活到這麼長,已經是值得尊敬的事情。
而山海經仍舊還沒能完成。
年幼的天女終于再一次造訪了涂山部。
淵是在準備記錄山海經中異獸的時候聽說這個消息的,昆侖天女正在和禹商議著秘事,而淵的心情很愉快,那位天女和他見過的次數並不多,但是在這部族中,是難得沒有將他看作是奴隸,而且認真記住承諾的人了。
反倒是自己違背了承諾。
這一次要把東西交給她。
淵最后記錄著那一只異獸,有些猛獸是可以留下圖錄的,這樣的工作他做了足足二十年,巧合的是,這是他年少最害怕的獸駁,有著猛獸般的利爪,龍的角,吞噬虎豹,是將軍駕馭軍隊所用的異獸。
他認真刻畫完玉牌。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那猛獸駁竟然掙脫開了鎖鏈,淵眸子瞪大,猛地就要逃開,卻在這個時候,看到了那駁竟然暴怒地奔向了前方,那里有他的學徒,以及一個才六歲大的孩子。
白發蒼蒼的匠人突然僵住,他想起年少時候,替自己擋住駁的沖刺的大人,想到治理大水,想到了鎮壓水神的過去,不知自己如何地想,猛地踏步奔向前方,孩子死死閉著眼睛,卻沒有感覺到痛苦。
瞪大眼睛,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人擋在自己的身前,愣住。
淵的手臂賁起,死死地攔住那暴怒的駁。
他胸膛被刺穿,但是一種激怒讓他壓下了恐懼,他覺得自己看懂了禹眼底的神色,他們這一代人開辟道路,並不是讓這些猛獸來肆虐神州,殺傷甚至于食人的。
駁發現對面這蒼老的人怒吼著注視著自己,那雙眼睛里有令自己畏懼的神色,駁的怒意化作了不安,伴隨著淵的低吼,小心翼翼了一輩子的老匠人死死抱著這猛獸,讓那猛獸都畏懼,部族的戰士們一擁而上,將這駁獸拿下。
而被洞穿的淵則被送回了家中,早早就昏迷過去。
……………………
淵慢慢睜開眼睛。
看到了熟悉的屋子,旁邊是那穿著白衣的年幼天女。
她注意到了淵醒過來,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擔心,道:
“你醒了?”
“我把你的傷治好了。”
淵想要笑一笑,但是覺得身體虛弱無法做到,他躺著,心里想。
天女是不可能知道變老這個過程吧。
老了的時候受到傷,傷勢治好也沒有用了。
他看著那白衣的年幼天女,笑道:“我還記得四十年前第一次見到你,你就是這個樣子,我還想著,你長大了會是多好看,會不會比巫女都好看,可我都已經老成這樣了,你還是沒有變過。”
天女道:“你也沒有變。”
老邁的匠人從床頭取出一個盒子,遞給了那天女,示意她打開,里面是一對環狀的白玉,曲線柔和完美,像是自然的造物,老邁匠人微笑道:
“這是我們年少時候的約定,雖然已經遲了,但是我終于想到了可以給你的名字。”
“這是我自己創造的玉器。”
“雙玉為玨,以奉昆侖,看,你的名字,就叫玨吧……”
他看到那張白皙面容上終于浮現出了訝異和驚喜的神色。
匠人眼睛慢慢閉上,心中有些遺憾地低聲嘆息。
還沒有問過她,到底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年幼的天女抬起頭,看著閉上眼睛的匠人,道:“淵?”
並沒有得到回應。
天女伸出手掌輕輕推了推他,仍舊是沒有回答,直到女嬌出現阻攔了她,仍舊一如當年的女嬌看著閉著眼睛,臉上滿是皺紋的蒼老匠人,嘆息道:“不要打攪他了……”
“他怎麼了?睡著了?”
“他死了。”
“死了?死是什麼?”
“死就是不存在,不能再說話,不能在思考,也不能再看到,聽到。”
一直沒有表情的小女孩看著床鋪上蒼老的工匠,突然轉身出去,等到她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抓著一株紫色的花朵,上面泛著淡淡的水光和霞彩,她將這紫色花朵小心地放在了工匠的嘴上。
女嬌低語:“昆侖山不死花?!”
昆侖開明北有視肉、珠樹、文玉樹、琪樹、不死樹, 鳳皇、鸞鳥皆戴瞂。
面容清冷,還不懂得人類表情的年幼天女目光期待地看著那朵紫色的花慢慢枯萎,但是那個人類還是沒有醒過來。
不死花並不能夠復活死去之人。
女嬌伸出手按在小女孩的頭頂,揉了揉:“……太遲了。”
“……嗯。”
女孩手中抓著那一對玉玨。
這一天,昆侖山年紀最小的天女有了一個名字.,雙玉為玨。
這一天,玨知道了,原來山下的人和山上的姐姐們不一樣,會老會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6章 回歸正常生活
衛淵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
在古代的工匠淵閉上眼睛的時候,還在青丘國的現代人衛淵眼神里恢復神采,那個古樸的陶器仍舊還穩穩地放在桌子上,反射著窗外流進來的陽光,紋路細膩依舊,卻多出一絲熟悉的感覺。
那漫長的記憶被潛藏起來,就像是之前回憶小時候那樣模模糊糊。
只是大約還記得些重要的事情,而大部分的事情和細節都已經像是被風化的巖石一樣,沒有了任何的痕跡。
白發的女子微笑道:“記起來了嗎?”
衛淵抬起頭,看到她臉上的皺紋,看到那銀白色的長發,慢慢才將她和記憶之中巫女聯系起來,下意識地起身,頓了頓,然后停下了按照記憶的方式行禮的動作,緩緩答道:“巫女嬌……前輩。”
女嬌滿意地點頭。
衛淵重新坐下,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去繼續開口。
女嬌帶著一絲感慨道:“當年強盛至極的涂山氏族,流傳到現在還算是活著的,也就你和我了,沒有想到,當年那一株昆侖不死花,雖然沒能讓你活下來,但是卻讓你的魂魄沒有消散在天地間。”
“畢竟連防風氏那樣可以被稱為天神苗裔的人,死后魂魄也會消散。”
衛淵想到了記憶中的玨。
當時的她還只是個小不點丫頭,有沒有桌子高都兩說。
想想現在的她,衛淵心里有點古怪,又想到一事,道:“您是怎麼認出我的?玨她都沒能認出我和淵的關系……”
女嬌坦然道:“她才見過你三次,而且她那個時候還太年幼了。”
“你是她交流的第一個人類。”
“她心思單純,不想你死,才會盜取不死花,但是時間過去太漫長了,她恐怕早已經不記得那個人類工匠的樣子,不記得你的真靈,只是第一次接觸到死亡,還有當初得到名字的欣喜,一直都還記得吧。”
“至于我,你畢竟曾經是涂山氏的子民,而我是涂山那一代的巫女。”
衛淵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恍惚和復雜。
女嬌微笑道:“怎麼了,看你的神態似乎還有些別扭,只靠著這陶器上的氣息,不可能影響到你本身,但是知道自己過去的經歷,你不應該覺得自傲嗎?那畢竟也算是一場波瀾壯闊的故事。”
衛淵瞇著眼睛,輕聲回答道:“我有什麼值得自傲的嗎?”
“波瀾壯闊的並不是淵,而是那個時代而已。”
“如果將時代變一變,那淵只不過是做了一輩子的工匠,在有人來求婚的時候,按照當時的規矩阻攔了一下,然后和部族的居民一起攻擊發瘋的野獸,最后將部族首領所說的只言片語記錄下來,在六十多歲的時候死去,很普通乏味的一生。”
“之所以您認為我應當自豪些,不過是因為那個時代是人神共存的年間,而我曾經阻攔的人叫做禹,攻擊的野獸曾經是淮水水系的水神,而我為禹記錄的文字流傳到了后世。”
“所以您真正的意思其實是在說,值得被銘記的是禹的一生,而非工匠淵的過去。”
“作為他的妻子,您還是和當年一樣啊。”
衛淵的聲音頓了頓,斟酌言語,最后道:“一樣地狡猾。”
女嬌露出笑容,嘴角笑意狡黠:
“但你也是那個時代的一部分,所以波瀾壯闊之中自然也有屬于你的部分,現代人間的唯物史觀似乎是這樣講的。”
唯物史觀?
不,這一點都不神魔。
衛淵無言許久,最后只是道:
“總之,今日多謝前輩。”
對于他的稱呼,女嬌並沒有什麼意外,只是含笑應下,然后取出了一個盒子遞給他,道:“這里面是給天師府的密函,那個邪道的身份已經辨明,相對于和世界隔絕許久的青丘國,天師府知道的東西更多。”
“那些人所修行的法門是從一門正法典籍當中所轉化而來的,剔除了原本的真修部分,選擇了急功近利的修行方法,以至于表現出來近乎于魔道,而那門典籍的名氣很大,你應該也聽說過。”
“《太平要術》。”
………………
衛淵走出了女嬌的院落。
整個人仍舊還有些恍惚和失神,院落外天女玨正在安靜等待著,衛淵看過去,注意到她和當年相比就仿佛是普通人成長了十幾年,看上去不再年幼,不過也不算是變化太多,能夠看得出原本的輪廓。
只是原本的黑發更長,原本年幼時,臉頰有點略微的嬰兒肥也消失不見,衛淵旋即想到,似乎還不能用嬰兒肥來形容,畢竟那個時候的玨可能已經有幾百歲的壽命了。
可能自己這一輩子蒼老死去的時候,她看上去還是和現在沒有差別吧。
少女聽到聲響,回過頭來。
衛淵恍惚間仿佛看到過去那個蹲在陶器前面的小家伙。
那雙眼睛幾乎沒有太多的變化。
天女道:“淵你出來了。”
衛淵點了點頭,沉默了下,突然道:“玨,你喜歡你的名字嗎?”
少女訝異,然后點頭答道:“當然。”
“這是我還很小的時候,一個涂山部的工匠給我取的名字,他是我第一個人類的朋友。”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是我還能隱約記得他給我講過陶器的故事,他說陶器應該用來燒水或者做飯,但是昆侖山上的大家都不用飲食,我只好在他給的陶器里面放一些摘下來的花。”
衛淵自然地回答道:“沒關系,陶器本來就是用來使用的。”
“用來裝花和燒水都是運用,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喜歡就好。”
當初逝去的時候,最后的遺憾就是沒有詢問那小家伙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給起的名字,現在看起來,當初的選擇倒也沒有錯,衛淵心里有個小結和遺憾就此平復。
看著才雙十年華樣貌的玨,和當年的淵一樣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昆侖山的天女啊。”
……………………
在得到了青丘國審問了邪道之后的情報后,衛淵也沒有在青丘國逗留下來的理由,向女嬌道別之后,花了點時間,找到了失蹤了好幾天也不知道干啥的黑貓類,踏上了歸程。
博物館當中。
衛淵掛了電話,張浩說很快就會過來,然后用蘸了水的柔軟棉布擦拭著木櫃子,最后將那一座有著古樸紋路的陶器擺放在了這個角落里,古傳神農氏制陶,而后代代傳遞,一直到現代都仍舊有陶器存在。
衛淵用玻璃做的盒子將這陶器扣住。
來自于人神共存之年的朱繪獸耳立式陶壺。
存在有並不完善的朱色釉子。
有涂山氏的九尾紋,古樸而完整,曲線柔和。
淵做,禹用,女嬌藏之。
復歸于淵。
博物館藏品——001。
衛淵用記號筆在紙上寫了編號,隨手貼著。
而在他們離開的這一段時間里,那位青丘狐胡明這一段時間沒有閑著,他將自己老友當年的藏書又都買了回來,覺得不能讓這些心血都白費,打算開一家老書店。
在整個泉市找了好多地方,最后決定在這一條老城區里開辦,恰好這條老街上有一個二層閣樓,索性直接買了下來。
最近都在裝修。
衛淵看著那古樸的陶器,腦海中閃過一幅幅鮮明的畫面,卻都已經沒有辦法聯系起來,索性不再去想,說到底那古代的經歷,只留給他一手制陶和造玉的手藝罷了,最多可以用這手藝來造假,除此之外,生活仍舊。
正思考著,外面聽到汽車聲,應該是張浩到了。
衛淵邁步走出,旁邊的書店也開了門,衛淵下意識扭頭看去,想要打個招呼,看到走出的卻不是胡明,而是三位看上去十歲的少女,一位英氣勃勃,雙目明亮,一位面色柔軟溫和,最后走出的少女穿著外面的牛仔褲。
上半身是淺色刺繡的夾克,皮膚白皙細嫩,抱著一本很厚的書。
衛淵臉色有些僵住。
“衛前輩。”
胡玫先是興奮,然后老老實實地行禮,蘇煙兒也早已經溫婉微笑。
青丘狐族蘇氏,青丘狐族胡氏。
還有一只,帶著玄鳥紋青銅匕首的九尾狐。
蘇玉兒行禮,禮貌而客氣道:“老祖宗說我們會被那野狐精怪所涉及是因為很少接觸外界,之前不允是因為沒有值得信任的人,現在她說可以讓我們暫且在這一條街道上,之后的時間里,還請多多關照。”
她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們已經辦好了轉學的手續。”
“會到就近的大學里去讀書。”
衛淵揉了揉眉心,看到胡明正在忙著把書擺出來,那只書蟲脈望正在悄悄往過爬,屋子里紅繡鞋在跳舞,黑鐵剪哢嚓哢嚓,戚家軍的兵魂給衛青帶回來的養魂木修剪枝丫,水鬼在偷喝可樂,五百年的黑貓類趴在房頂上曬太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歲月靜好而且普通平凡,嗯,至少看上去很普通。
對面的花店開了。
張浩正從車里下來,打著招呼,道:“衛館主,旅游回來了啊。”
旁邊的蘇玉兒客客氣氣道:
“衛叔叔您還有客人,我們就不打擾了。”
張浩看了一眼蘇玉兒,好奇道:
“沒有想到衛館主你侄女都這麼大了。”
衛淵沉默了下,解釋道:“我只是輩分稍微大了一點點。”
“來,進來坐吧。”
“好嘞。 ”
衛淵推開門,張浩和沈寄風跟在后面,進到這個小小的博物館里,開門的時候門后面的鈴鐺當啷一聲輕響,衛淵給他們倒了兩杯茶,坐在沙發里,吐出一口氣。
………………
我叫衛淵。
一個普通的博物館館主。
家里種著一株盆栽,養了一只貓。
我家對面有一家老朋友開的花店,隔壁是一間新開的舊書閱覽室。
書店的店主姓胡,寄養著三個老家來的高中生。
在舊城區過著正常而安穩的生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7章 伯奇入夢
這是一個夢,我很清楚。
夢里的一切都朦朦朧朧,迷迷糊糊。
我看到草長鶯飛,我看到一望無際的原野,看到騎著高大戰馬的英偉男子,張弓射獵,看到美麗無比的女子微笑著撫摸我的頭,可一轉眼畫面變化,平和的國家被戰火所點燃,射獵的英偉男人帶著勝利者的從容踏馬而入。
那位美麗的少女抱著我潸然淚下。
一切的畫面都太亂了,又太過于紛雜。
畫面再度變化的時候,那英偉的男子看著我,從容地微笑,周圍是騎兵和旌旗,青銅的長戈像是密集的叢林,他翻身下馬。
將一柄短劍遞來。
青銅的短劍上,有著玄鳥的紋路,在燭光倒映之下幾乎要活過來。
他似乎說了什麼話。
展開雙臂。
………………
在大日升起的時候,蘇玉兒準時睜開眼睛。
那柄有著玄鳥紋路的青銅短劍放在枕頭旁邊,在陽光的照射下,玄鳥孤傲振翅,周圍則有象征天地之主的圓環,這紋路似乎要活過來,短劍的劍柄上有一個字,但是似乎已經磨損了,蘇玉兒摩挲著劍柄,臉上看不出表情。
又做了這個夢。
但是始終沒有看到那個字,也不知道那高大男子長什麼樣子。
她將短劍收好,然后取出了一個又大又簡陋的眼鏡,戴在臉上。
施展了法術,看上去沒有了那種能夠驚艷眾人的外貌,而是普普通通,一打眼看過去,根本不會在心里留下半點印象,等到她開始吃飯的時候,胡玫才打著哈欠下來。
今天是她們第一天上學的日子。
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博物館,今天居然沒有見到那古怪的館主。
……………………
衛淵葛優攤在沙發上,手里抱著一杯可樂,生無可戀。
水鬼在旁邊,心疼地看著可樂里的氣泡慢慢消失,生無可戀。
衛淵嘆了口氣,稍微低了下頭,看著眼前再度變成零的功勛,再一次地仰起頭,拒絕接受這個現實,進入了葛優癱的狀態。
這是回到泉市的第三天。
他第一天就已經將那邪道身份,以及他們的道術可能來自于《太平要術》的事情告訴了特別行動組。
又出于自己的目的,給網友張若素發了幾條消息。
得到了貓貓頭比耶的表情包收藏*2。
衛淵短時間內回到了正常生活當中。
他之前擊潰擒拿了野狐精在內的五只妖怪,得了二十余點功勛值,又見識到了霸王槍的霸道,手癢不已,打算再度體會體會霸王槍的神韻,于是花費功勛,重新進入垓下戰場。
搶馬,奪槍,拍馬上前,槍挑霸王,一氣呵成。
然后就無了。
用霸王槍對陣西楚霸王,跪的比劍術都快些。
不知不覺,功勛也無了。
衛淵忍不住心中自嘲,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個滑稽的表情包。
我功勛呢?
我那麼多功勛呢?剛剛還在這里……現在,啪,沒了。
這合理嗎?這不合理。
衛淵嘆了口氣,勉強起來準備做飯。
在功勛消失這件事情之外,他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了極為不對的情況。
應該是出現了初步的生活認知障礙。
或者說,初步的人格障礙。
讓衛淵這個生長在現代的人感覺到有些抓狂,感覺就像是自己身體里住進去一個原始人的習慣,這些習慣包括並不局限于喜歡裸睡地板,不愛洗漱,習慣搭一片布料就往出走,吃飯時一切水煮,外加上完廁所本能尋找枯草樹枝等等……
至于是要做什麼,衛淵表示在第一次順手用了下雜草之后這一輩子再也不希望回憶起來,並且深切感受衛生紙這一現代人類科技發明的偉大,將其列為自己心中的十大發明之一。
簡直要死。
衛淵無意識地將飯做好,然后用筷子夾了一筷子放到嘴里,面色一變,呸呸呸將嘴里的東西全部都吐出去,低下頭默默看到了一堆水煮的蔬菜,因為某些遺留的影響,他在這水煮蔬菜里面加了很多的鹽巴。
似乎是因為潛藏著的習慣認為鹽巴是好東西,應該多汲取。
衛淵在水鬼可憐巴巴的注視下用可樂瘋狂漱口,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預約一下心理醫生,看看能不能調理一下這個認知障礙的問題,再這樣下去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
衛淵才打開了江南道最大心理醫院的預約網站。
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
門外是一位道士,即便是在現代的街道上,仍舊固執地穿著傳統道士的打扮,但是他並不是陌生人,衛淵之前曾經見到過他。
在大振村拐賣事件時候,這道人質問他為何縱鬼殺人,但是本身卻也沒有阻攔,相反還在他下山的時候,贈送了一對甲馬,一對縮地符。
“許久不見了,沒有想到真的是你小子啊,哈哈。”
迎進門來的老道士坐下,環顧這博物館,笑著打了招呼。
衛淵給他倒了一杯茶,道:“道長怎麼會突然造訪?”
老道士牛飲一杯,答道:“還不是因為你個臭小子,結果害得老道士多了這許多的麻煩,被那張道士要挾著在這江南道各家道觀里面來回地走,還要給你來送東西,來,借著。”
他笑罷,伸手取出一物,輕輕拋給衛淵。
那是一個木盒,上面貼著一道黃符,盒子里則是衛淵回來之后向張若素提了一句,希望從天師府得到的東西,他打開看了看,松了口氣,道謝一聲。
老道士不在意道:“這算什麼?順手的事情罷了。”
“這一次據說那山君潛藏在了我江南道的各家道院當中,這等兇悍妖物,老道之前只是不知道才未能出手,現在知道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氣,更何況我云游天下許久,江南道的諸位道友也許久未曾見過了。”
“這一次趁著機會,能見一面是一面,我輩不得長生,時日無長啊。”
道人嘆息一聲,頗有些意興闌珊。
此次興之所至,前往了數家道觀,才知道有許多故人逝去,甚至于有一家道院當中,已經沒有了自己認得的面容,唯獨那一株桃花仍舊如同當年,實在是物是人非。
閑聊幾許,道人最后將這一杯茶喝完,起身告辭,道:
“東西既然已經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接下來去故友所在道觀拜訪一二,說起來我年少時也曾在哪里掛單修行,現在不知道當初的師兄師弟們還剩下幾人。”
衛淵道:“不知道是哪家道觀?”
老道笑道:
“應天府,白云觀。”
………………
送老道士離開之后,衛淵將那木盒放在桌上,輕輕打開。
里面是一道被封起來的符印。
和道士所繪制的符箓不同,這一道符印上有很濃郁的妖氣,觸碰的時候,會讓人有昏沉入夢之感,哪怕不去直視,心中也會變得極端寧靜,是之前伯奇在上山伐廟時眾多行動組成員身上留下的印記。
衛淵只是嘗試詢問張若素。
沒有想到,天師府居然真的還有。
而自己這位還沒有見過面的網友真的弄到了手。
用手機道謝一聲,衛淵方才注視著這印記。
黑貓類躍下來,站在茶幾上,用前爪扒拉著這個印記,古怪道:“你問張若素那道士要來這個東西做什麼,雖然我和你說要在夢里對付伯奇,但是在你自己的夢里,你就不怕把你的腦子弄壞?”
衛淵道:“那是以前……現在,我的夢里會是什麼樣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夢里看看,類你如果察覺到我不對,就咬我的手腕把我弄醒過來。”
黑貓點點頭答應下來,又道:
“可你為什麼不讓昆侖天女幫忙護法?”
衛淵張了張口,不知如何開口。
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和玨解釋情況,更不知道到時候兩人該怎麼相處比較好,況且,在那像是夢一樣模糊的記憶里,最后的淵都老的不成樣子了,更何況,若是被認為是轉世都要找到玨,一不小心被看作別有用心該如何。
他嘆了口氣,自嘲道:“為了防止被當做變態……”
貓貓震驚。
類往后躥了一下,爪子放在手機上,幾乎按住了1這個號碼,作勢要按,衛淵頭皮一麻,連忙阻止,哭笑不得地發誓自己沒打算在夢里做什麼,好不容易才讓這黑貓打消了按下那三個數字的念頭。
給這麼一打岔,加上對于在夢中等待伯奇尋來的期待,衛淵也沒有了繼續尋找心理醫生的心情,用了簡單的冥思技巧,嘗試將那些糟糕的習慣排除到自己的潛意識之外。
吐納, 煉氣,將那柄八面漢劍橫放膝前。
看到外面已經入夜。
將那符印重新放在手心,閉目沉沉睡去。
而在今日,王琪驚異地發現,在之前已經被拔除的一個符印又一次得出現在了自己的感應之中,這毫無疑問是陷阱,但是伯奇並不認為,那些已經皆被她入夢一次的人能有什麼方法對抗她。
夢中是伯奇的世界。
即便是天師也不能在夢中對伯奇造成傷害。
她循著夢境的聯系,跨越一個個凡人的夢域,最后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夢,既古老又年輕,夢中的主體是一個正在制陶的人,動作機械而干燥,陶器看上去粗陋古樸。
伯奇謹慎且克制地,踏入了這個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98章 伯奇食夢
化名為王琪在伯奇皺著眉頭注意這個奇特的夢境。
絕大多數的夢域都會很完整。
但是這個夢域卻詭異地很殘缺,看上去是古老原始的聚集地,但是在遙遠的地方能夠看到現代鋼鐵叢林一樣的都市剪影,既古老又新潮,而其中有許多大段大段的空白,就好像是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出現在夢中。
這讓伯奇提起了警惕心。
她注意著那在夢中最真實的陶匠,這應該是夢境之主。
也是她的印記烙印的人。
但是很奇怪,她並不認得這個人。
是人類用這個人做為誘餌誘導她?她很快否定了這個可能性,天師府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畢竟是張道陵的后輩弟子,她打算直接將這個夢境之主擒下,在夢中拷問。
但是就在她準備出手的時候,制陶的男子微微抬頭,輕輕道:
“你終于來了。”
伯奇心中並不覺得驚異,她在入夢的時候就做好了對方有所準備,是針對自己的心態,但是她立刻發現,那制陶的男子並不是和自己所說的,而是另外一名高大英朗的男子。
伯奇下意識看過去,旋即神色驟變。
那個青年男子身上隱隱有一股極為可怖的氣勢,堂皇正大,讓她從靈魂深處感覺到了畏懼,伯奇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感覺到隱隱的寒意,轉過頭看到另外一側又出現了一名極美的女子,黑發垂落,額頭用線編織的裝飾,鑲嵌著一顆彩石。
忽然間,整個夢境變得真實過來。
一個個穿著古樸甚至于簡陋服裝的人來來往往。
他們用伯奇都無法辨認的古代語言交流,來回走動,有著人神共處年代所特有的自信和從容,仿佛剎那間來到了原始的人神時代,粗狂而又波瀾壯闊,真實無比,而伯奇站在他們當中,就仿佛一個局外人。
即便伯奇都恍惚失神。
正在這個時候,那制陶的匠人松開了手。
手中的陶器化作了一柄劍,而后瞬間斬向了伯奇。
………………
衛淵是在入夢的時候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灌灌的羽毛讓他在夢中能夠保持清醒。
然后他就發覺到,自己的夢是殘缺的,並不真實的。
按照黑貓類的說法,經歷過的事情,會變成夢境的來源,所以古代強者的夢極為危險,因為在那夢中,會有各種各樣強大的存在,會有各類危險的秘境,但是衛淵卻發現在他的夢里,無法出現那些曾經見過的存在。
無論是雍容華貴的西王母。
聚集于涂山的萬國首領。
還是遠遠見到的,從天空中掠過的山海異獸。
這些‘他’都曾經見過,但是夢中卻無法出現。
或者說出現了,卻只不過是個虛假的造物。
衛淵只是略一思考便猜出了大概的緣故,過往經歷,無法放下才會變成夢,重點並非過往,而是經歷,那些強大的山海異獸,他只不過是曾經遠遠見到過,或者聽說過,不曾認知,不曾接觸,不曾與其戰斗。
對于那些山海異獸的了解情況幾近于無。
因為在現實中接觸過了桌子和大地,夢中才會出現真實的質地。
而在遙遠的過去,作為工匠的淵對那些強者,只不過是有過遠遠一瞥,不曾感受過其存在,不曾和其交手,自然不可能讓他們在夢中具備有足夠的實力。
而靠著對于夢的掌控來人為強化夢中造物,對于伯奇這種夢境的大妖來說,並無作用。
而西王母……
衛淵的夢中,甚至連虛幻的西王母都無法出現。
只有一片空白。
衛淵在這一剎那,有捏碎灌灌羽毛,強行掙脫夢境的沖動,然后發現伯奇極為地謹慎,一個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當中,他並不是真的沒有接觸過那個時代的強大存在。
于是他裝作了仍舊沉淪于夢境的模樣,而后在夢中出現了諸多強者中,唯一較為了解的禹和女嬌。
伯奇的警惕心成功放在了這兩位的夢中身之上。
而后,
衛淵掌中出現了真實存在的八面漢劍。
猛地橫斬。
……………………
當!!!
清脆的聲音炸開。
衛淵的臉上還罩著一層夢中的幻影,仍舊是工匠淵的模樣。
伯奇已經掙脫退后,手中也出現了一件盾牌。
盾抵御住了劍。
伯奇是夢中的大妖,在秦漢時代有著極為崇高的地位,而相應的,在夢中具備有等同于夢境之主的創造力,不會輕易被驅逐出夢,衛淵面色不變,掌心中的劍朝著伯奇殺去,外貌同樣被遮掩的伯奇很輕易地將衛淵的招式抵擋住。
旁邊沒有真正實力,只不過勉強是虛影的女嬌和禹朝著伯奇攻去。
哪怕是夢里的幻影,伯奇仍舊感覺到心底本能的恐懼和壓抑,不得不后退躲避招式,而后勉強防御住了衛淵的劍劈,盾牌震顫,發出巨大的聲響,但是衛淵很快發現,伯奇逐漸開始適應夢中幻形的壓制。
衛淵的神色仍舊沉靜。
突然,在伯奇攻向衛淵的時候,伴隨低沉的怒吼,衛淵的背后出現一頭極為猙獰的巨龜,有著食肉鳥的頭顱,毒蛇的尾巴拍擊空中,發出啪啪的聲音,張開嘴,朝著伯奇攻殺而去。
“旋龜?!”
伯奇駭然,本能后退,手中出現一柄長劍,刺入這巨龜之中。
只是虛幻。
衛淵手中的劍趁機迅猛劈落。
這柄劍早已經通靈,之前被伯奇入夢時候曾數次護住,夢中斬妖,醒過來之后,劍身之上猶有鮮血,伯奇避開,微怒,準備再度出手的時候,突然又聽到凄厲的大笑聲。
一只比得上三層樓那麼巨大的怪鳥出現在衛淵背后。
三首六尾,每一個猙獰的鳥首里都肆意地大笑著,伸出利爪飛撲而上。
伯奇不得不退在此避開。
這是鵸鵌,一種古代兇獸。
但是,早就已經滅絕了才對。
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個夢里?
剛剛那個古代夢境……難道說,不可能!
伯奇心中越來越覺得荒謬,而且伴隨著一只一只即便是秦漢年間誕生的她,都覺得極為古老可怖的妖獸變化出來,那種荒謬就變得越發得真實而且洶涌。
這些異獸就仿佛是從遙遠的歷史中出現,哪怕只是虛影,沒有力量,但是無論神態還是動作都無比真實,就仿佛有人曾經親眼所見。
而伴隨著一只只山海巨獸的出現,她居然始終無法靠近那制陶匠人。
對方閑庭散步一般,而自己始終差了那麼一步。
伯奇深深吸了口氣,運用現代人類的心理學知識,結合神通強行將越發洶涌澎湃的內心壓制住,保持著了應有的冷靜,只是顯露在攻擊上,卻多少有些急躁,甚至于開始無視那些帶給她巨大心理壓迫的古代異獸。
第一次無視的是一只蠱雕,那只巨大的怪物像是嬰孩一樣啼叫著。
然后沖向了她。
伯奇覺得自己身軀都有本能的僵硬,當然,這只是虛影,所以她沒有事。
第二次無視的是一只窮奇。
伯奇心中的恐懼消散許多。
同樣,那兇悍無比的窮奇也只是虛影。
她漸漸能不再受到各種異獸的影響,能夠逼迫這古怪的陶匠,當她的劍壓迫到對方的時候,她甚至于自己都不知道緣由地輕輕松了口氣,旋即聽到一聲低沉的咆哮。
在對方背后再度出現了一頭猛獸。
那是一頭白馬,但是卻有漆黑的尾巴,有猛虎一樣的四爪,嘴中滿是獠牙,頭頂是猙獰龍角。
駁,以虎豹為食的異獸。
同樣是虛影,不必在意。
伯奇想著,手中劍劍路一變,往前刺殺,打算將對方夢中之靈扣押。
但是旋即一股劇痛浮現心中。
伯奇的臉上浮現愕然之色,那只本應該是虛影,不具備力量的駁獸嘶鳴著越過了陶匠,那一根尖利的龍角瞬間洞穿了伯奇的身體,流出鮮血,伯奇是夢中的大妖,現在這只是一縷夢境之身,所以如同是青煙一般散去,繼而重新組合。
但是她仍舊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
心中不斷壓制不斷壓制的荒謬感恐懼感都一瞬間爆發出來,而且是以更兇猛的方式,伯奇忍不住在這夢中失聲喊道:
“真正的駁?”
“你怎麼可能見到過真正的駁?!不可能!”
“禹王寫完山海經之后,就揮劍把山海經當中一切猛獸異獸都驅逐出了神州,連那些兇悍種族的國家都被放逐出去,人間不可能還有駁獸,除非你是在那之……”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衛淵神色微頓了下,愕然道:“禹王以山海經,驅逐了異獸?”
伯奇不說話,只是瞪大眼睛,死死注視著前面的陶匠,盯著他臉上自然的表情變化。
她沒有回答,但是這種沉默無疑代表了什麼
衛淵閉了閉眼,克制住那種驚愕。
難怪……青丘國都在人間之外,難怪沒有山海經的異獸出現,原來如此。
他突然就想到了遙遠的過去,那在衛淵的記憶里幾乎是潛意識遺忘的事情,禹看著遠方對他說,淵啊,軒轅黃帝定鼎了神州的中土,顓頊帝斬斷了人神的天梯,而他們雖然治理了大水,卻留下了這麼多食人的異獸,后世的人會怎麼看他們呢……
淵當時以為,禹是要做山海經警示后人。
原來,禹做山海經是為了徹底將威脅人族的異獸驅逐出神州……
所以天下的九洲能夠全部歸于人的統治。
並且在下一個世代,人團結在了一起,成為了國家。
鑄造九鼎,人神分居。
衛淵抿了抿眼睛,仿佛時間在這一瞬間飛快地后退,他看到那看著遙遠大地,雙目明亮如同火焰的青年,看到他的擔憂,那個時代是洶涌澎湃的,但是在眾生之中,第一個將時代的波濤攪動起來的,正是那個叫做禹的男人,他做到的比傳說中更多的事情。
年輕的陶匠呆了許久,突然笑起來,他輕聲地咕噥著道:
“確實是他會做的事情啊……”
伯奇的腦袋嗡的一聲。
她看到那只性格兇悍,在山海年間以虎豹為食的駁像是臣服一般,在那陶匠面前低下了頭,而那陶匠在聽到禹王和山海經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了一種特殊的表情。
那是混合著悲傷,懷念和遺憾的神色
就仿佛在遙遠歲月之后突然聽到了熟悉的消息,熟悉的人,雖然你已經不再,雖然過往的時代已經淹沒在時間當中,但是我看到了你所改變的世界,我獨自舉起杯對著遙遠的長空,為之驚嘆,為之高歌,仍舊舉杯痛飲。
她是伯奇,通曉人性和夢境的大妖,掌握著現代人類的心理學。
她知道,這一瞬間的表情代表著絕對的真實。
駁是山海經的異獸,純血的駁已經消失于神州的人間,想要見到過它的力量,除非在禹王動手之前和駁獸戰斗過。
伯奇第一次在夢中生出寒意。
這里究竟是誰的夢?!
陶匠將劍倒持。
周圍的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浩瀚的水流沖過了地面,隱隱有狂暴的風雷之音,繼而,一頭巨大的猿猴突然站立在了水中,站立在那陶匠的背后,昂首怒吼,讓天地炸開巨大的雷霆,讓仿佛海洋一樣寬廣的古代淮水出現了一個一個深深的漩渦。
伯奇面色煞白,終于低嘯一聲,現出原身,她開始瘋狂汲取夢境的根基。
伯奇食夢,本就是他們一族固有的神通。
汲取夢境的基礎,讓夢這一概念無法繼續下去。
她誕生之后第一次無比急迫,且主動希望做夢的人快點醒過來。
這個夢簡直是……
她兩千年歲月當中見到過最可怕最恐怖的噩夢。
該死的,這個夢的主人,究竟是什麼怪物!
就在這個時候,本應該被汲取消失的夢境突然變得真實了些,伯奇驚愕地抬頭,看向那平靜的陶匠,眼底終于出現了無比清晰的恐懼,這個夢,竟然無法被主動汲取,而比現代恐怖許多的淮水洶涌地砸落,伯奇分出的這一縷神魂直接被拍散。
最后化作了一個虛幻的殘魂,雙目無神。
衛淵都忍不住從先前聽聞禹王故事之后的一絲悲傷當中回過神來, 有點咂舌,這無支祁有點可怕啊,以食夢這一大神通被秦漢年間廣泛祭祀的伯奇,居然都吃不動有他的夢?這是得有多重才能讓這樣的大妖都噎著啊。
這幾乎已經超過夢的范疇了吧。
衛淵忍不住失笑一聲,準備醒過來,可握了握手中羽毛,卻發現這個夢醒不過來了似的。
耳邊,水流的聲音仍舊奔騰如雷。
他動作僵了下,慢慢抬起頭。
風雷狂暴,金目雪牙,面白青身的巨大猿猴跨越洶涌磅礡的淮水水系,在同時低了低頭,一雙金色的眼睛突然有了自己的神采,和衛淵對視著。
衛淵:“……”
無支祁,好像是水神來著。
而且這貨沒死。
“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99章 公平
淮水——
龜山。
在這一座山的山底,有一片凡人無法觸及到的極為深的水域,無論是肉眼還是某些觀測性的儀器,都只能看到寬闊平坦的大地,而在這一層古代幻境之后,卻是破敗的宮殿,是極為寬大的鎖鏈。
這些如同山一樣的鎖鏈深深沒入了大地,鎖著一道身影。
那身影一動不動地沉在水底。
祂的身軀被泥土覆蓋,生長出了水藻。
保持這樣的姿態已經過去了數千年。
祂仍舊還沉睡在夢中,沉睡在過去的那個時代,共工還活著的時代,那個時候祂是淮水的君主,祂發動磅礡的洪流,讓淮水的下流和長江聯系在了一起,他的意識高高在上,掠過大地。
自桐柏山以南,直至浩瀚的云夢大澤,更通到湘水之源。
浩瀚大地,無盡水域,那都是祂的臣屬。
木魅,水靈,山妖,石怪盡數都跪伏。
突然,
他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波動。
睜開雙眼,漆黑的水底出現兩道冰冷的金光。
……………………
衛淵僵硬地注視著前方的巨大猿猴。
無支祁,淮渦水君。
在大禹治水之前,就已經在淮水之中為害。
作為在山海異獸縱橫神州的古代,比起后世帝王天子分封的水神具備更高的神話特性,拋開一切不談,作為神靈,回應祭祀這是本能的神通,就像是人天生會呼吸一樣。
古代的巫們祭祀時候,最關鍵的並不是之后的祭祀之舞,或者祭品,而是要能夠直接指向對應神靈的指向性。在他這夢中所夢到的無支祁,在遙遠的古代或許並不算是什麼優先度很高的指向。
但是在這個時代,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那種。
所以,被壓了五千年的無支祁,理所當然地進行了回應。
曾經擊敗過大禹派出的童律,烏木由,被天神庚辰出手才擊敗,古代淮水的君主低頭冰冷注視著衛淵,他沒有認出這弱小的人類,只是本能感覺到了一絲不喜,但是祂壓制住了這樣的不喜,道:
“人族?”
衛淵僵硬地低下頭,揉了揉臉,把夢里陶匠的面容悄悄換掉。
看上去就像是畏懼于無支祁的威勢而無法回答。
無支祁搖晃了下身子,金色的眼睛注視衛淵:
“沒有想到,再度將我喚醒的,居然還是人類這種弱小的種族,但是這或許也是所謂的因果,禹將我囚禁于水系之下,弱小如你都能將我喚醒,看來,他已經將其他的種族都驅逐了,現在的神州,恐怕只屬于人族。”
衛淵不知如何回答這位古代的水神。
無支祁平淡坐下,巨大的身軀變化做凡人的大小,道:
“說說吧,凡人。”
“這個時代怎麼樣,當年禹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呢,我也很好奇。”
衛淵訝然看著這猿猴,斟酌了下言語,道:
“你……您不打算讓我幫你解封嗎?”
無支祁淡漠地注視著他,然后道:
“你太弱了。”
衛淵:“…………”
無支祁嗤笑道:“等待你解封,還不如等待禹的封印自然失去效果,也不必擔憂,我不會對你出手,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啊,禹,庚辰,西王母才是我要報復的對象,區區一個凡人,我還不屑于對你泄憤。”
“如果我做出那種事情,禹就算已經死了,都會嘲笑我吧。”
“堂堂的淮水水君,居然做這樣下作的事情。”
“而就算是我破封而出,也沒有了敵人,沒有了故人,只想要重新回到我的淮水罷了,你也不必擔心,來,說說看,淮水的故事,還有那個禹,最后做到了什麼?”
衛淵暗自松了口氣,保持鎮定,盤腿坐在了無支祁身前。
然后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大概的神話時間線,從大禹治水開始,講述商湯滅夏,繼而周武王滅商,然后是周朝末年,禮崩樂壞,春秋戰國,大秦一統,而無支祁意外地很安靜,只是偶爾會發出評價。
譬如禹王死去,他的兒子啟建立了大夏國。
“這一定是女嬌那只九尾狐的想法,她不可能容忍自己丈夫為之死去的九洲落入其他部族首領的手中。”
譬如紂王沉迷于蘇妲己,不理朝政。
無支祁嗤之以鼻。
“九尾狐族並不是邪魔,也沒有附身于人的神通,他們一族每一代都執掌涂山和青丘國,沒有折磨凡人取樂的天性,吾那一代的涂山首領是舜的掌獄官,最重視規則,這是假的。”
之后春秋戰國,秦始皇滅六國,無支祁才道一句,這才有當年大禹橫掃神州山海經,勒令九洲共鑄王鼎的樣子,只可惜,禹王死的早,這個秦始皇死的更早。
無支祁足足數千年被壓在了海底之下。
這一次終于有人可以交流,似乎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始終保持著克制,沒有暴怒,沒有生氣,只是當衛淵講述到了唐朝大概歷史的時候,無支祁卻微微皺了皺眉。
在這夢中,有巨大的鐵鏈在空中浮現出來。
這些鎖鏈將無支祁困鎖住。
無支祁平靜道:
“到此為止吧。”
“這就是吾為何說,你無法幫我破封的緣故了,這鎖鏈是大禹用西王母所贈的材料,召集那個時代上千名鑄造師,在天神的幫助下才勉強打造完成的,上面鏤刻著的,就是那些匠師的名字。”
“這是天神和人合力所做的啊,你一介凡人,又怎麼能夠解開呢?”
“今日所談尚算愉快,我……”
衛淵在聽到西王母的時候還想要湊過去。
可聽到上面還鏤刻著名字時候,就察覺到不妙,下意識后退。
但是已經遲了。
在那將淮水水君無支祁牢牢困住的鎖鏈上,有許許多多的古代符文,即便是夢中都將無支祁的真靈鎖住,毫無疑問這可以針對魂魄真靈發揮效果,而現在,其中一枚符文微微地亮起。
涂山部族文字·淵。
衛淵:“…………”
無支祁:“…………”
一人一神面面相覷。
氣氛異常尷尬沉默。
白面青身的淮水水君緩緩瞪大眼睛,回憶起了當初最痛恨的一戰,禹王和西王母手下最強的神將們聯手,自己伸出手,要將代表著淮水水脈的兵器取出來,那些凡人和巨人族的神裔扔出了石頭阻攔自己。
在那如同落雨一樣砸下來的石頭里,那些巨石被輕易阻攔。
因此一個陶罐就沒有在意。
那東西直接落到自己眼睛里,陶罐碎裂,里面是女嬌所制造的石刀。
在自己當初震怒咆哮的時候,禹似乎喊了一聲。
他喊的是什麼來著……
無支祁緩緩起身,身軀變得龐大,鎖鏈嘩啦呼啦地響動著,他瞪大眼睛,嘴巴探出獠牙,拳頭緩緩握緊,夢中所化的水系浩瀚磅礡,糾纏在這仿佛九山之高的猿猴身上,飛快奔涌地聲音像是風雷。
他記起來了。
禹那個時候說的話是——“淵,避開。”
“原來你就是那個叫淵的玩意兒!”
“哈哈哈哈哈!”
“五千年了,五千年,你小子居然還敢回來?!”
巨大的猿猴突然放聲大笑,因為巨大化的原因,能看到右眼眼瞳有一個個小小的傷疤,衛淵頭皮有點麻,用力捏羽毛也醒不過來,只好道:“水君你認錯人了。”
無支祁大笑聲音既然而止,一雙金色的眼睛瘋狂暴虐,又帶著一種難言的暢快,注視著衛淵。
當初沒有拔出來的兵器在夢中完成。
他將整條淮水水系抽出,化作一把巨大的水棍。
“認錯?!”
他道:
“認錯那就認錯吧!”
然后朝著衛淵狠狠地砸下來。
衛淵瘋狂在夢中躲避,怎麼可能躲避得開,就要被直接淹沒的時候,突然覺得手掌一痛,睜開眼睛,突然,整個夢境剎那間消失散去,衛淵躺在沙發上,劇烈喘息著,整個人出了一身冷汗,像是剛剛從水里撈出來。
黑貓類好奇地看著衛淵。
他的手掌上有幾個牙印,顯然剛剛類在他手上來了一口, 將他喚醒。
類道:“你夢到什麼了?”
衛淵喘息著沉默許久,道:
“……沒什麼,記起來一個很久之前的仇人。”
類恍然,然后舔了舔爪子,安慰道:“我知道你們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肯定會和人結仇結怨,很正常,不用在意的。”
聲音頓了頓,好奇道:“不過你說的這個仇,它大嗎?”
衛淵苦笑,沒有回答,耳邊似乎還有無支祁的聲音響起:
“等本座破封出來。”
“我們一下換一下,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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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常清常靜,應常清靜
一下換一下,公平?
衛淵回想無支祁將淮水水脈抓起來的樣子。
浩大磅礡,水流涌動的時候,發出如同風雷一樣的聲音。
衛淵覺得自己修為哪怕再暴漲十倍,恐怕也無法承擔那一下。
也只能暫且期望無支祁短時間內無法解封了。
他許久后才回過神來,注視著手中取出的東西,那是來自于夢中大妖伯奇的一道分魂,被無支祁擊殺之后留在了他的夢域,夢醒之后,這東西也隨之而出現到了現世。
有了這個東西,或許就能找到伯奇,甚至于找到潛藏起來的山君。
衛淵將伯奇一縷殘魂收集起來。
打算將這東西交給張浩他們,而后想了想,打開電腦,開機搜索淮水的資料,這些往日被認為極為珍貴的資料,在這個時代能被輕松獲取,而慢慢的,衛淵臉上的神色沉凝下來,最后徹底無言,他到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夢能那麼輕松讓無支祁感應到。
大禹鎮壓無支祁于淮水龜山。
大明改為華國之后,以現代科技治理洪災。
但是在這之前,從大漢年間開始到華國之前的兩千余年,淮水水系每百年平均洪災二十七次,而從大華開始治理水系災害往前追溯五百年,每百年平均洪災次數卻飆升至九十四次。
這代表著整個淮水水系都在逐漸暴動,有向遠古時代變化的趨勢。
衛淵心中略微感覺到不妙,不知這種情況是因為靈氣逐漸復蘇,無支祁對于淮水的被動影響提升,還是說封印著淮渦水君的封印開始逐漸失去效力,也或者兩者都有。
但是無論如何,以他現在的眼界,至少能夠看得出來淮水的變化代表著,無支祁很快就有可能破除封印,也不知道五千年的封印讓祂的實力下降了多少,但是祂是淮水的水神,在淮水依舊的情況下,恢復實力不會太難。
那絕對不是現在的自己能應付的麻煩。
衛淵沉默了下,取出一張紙,落筆寫下文字。
“巫女嬌前輩,冒昧打擾。”
在開篇的寒暄之后,衛淵簡短談論了蘇玉兒三位狐女居住在了泉市,已經進入了大學生活,並且開始漸漸習慣于在人間界的生活,然后筆鋒一變,寫道:
“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當年的無支祁?”
然后頓了頓,將最后一行擦去,略作沉吟,重新寫道:
“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當年禹王辛苦封印的無支祁?祂似乎有重新破封的跡象。”
這種寫法來自于對女嬌的認知。
他對于淵的經歷已經遺忘很多,只剩下些許大概的印象。
但是山海經上有很多還記得。
比如他有印象西王母是一位雍容華貴,兼具有女性的柔美和天神的威嚴兩種氣質的存在,但是在禹王口述,淵刻在玉書上的西王母,卻是形容猙獰而可怖的女神。
唯一的原因是,刻畫這一枚玉牌的時候,女嬌在禹王和淵的旁邊。
女嬌是涂山部的巫女,九尾白狐,生性狡黠而固執,而且極端地在意大禹。
一切事情提起禹都會讓她變得稍微感興趣些,否則她大概率會在保住衛淵性命的情況下看戲。
衛淵將這封信封好,打算之后勞煩胡明跑一趟送去。
而后拿出了手機,打開了頭像是黑貓的張若素聊天框,發過消息去,道:
“張道友,我已經得到了伯奇的分魂,只是可惜之前的烙印已經耗去。”
“另外,如果天師府有余力的話,還請道友關注一下淮水龜山一帶的變化。”
不知為何,這一次一慣秒回的張若素並沒有回應。
似乎是不在線。
衛淵等了一會兒,將手機先收好,起身拉開窗簾,天色已經漸亮。
……………………
“啊!!!”
伯奇猛地轉醒過來。
她的面色一瞬間變得煞白,甚至于連自身的人身都維持不住,險些就化作了本體,山君所化的青年出現在她身后,伸手按在她的肩膀,將自身法力直接渡過去,許久后才讓她能夠維持住狀態。
等到伯奇穩定住了自身狀態,山君收回手掌,道:
“你遇到了什麼?難得會在夢中吃虧。”
伯奇道謝行禮,然后微微驚懼地吸了口氣,一點一點將夢中經歷說出。
山海經中真實的異獸。
古樸且神秘莫測的制陶人。
以及巨大的白面青身猿猴,洶涌磅礡的水流纏繞在如同山一樣大的妖猴身上,發出如同雷霆一樣的轟鳴聲。
她將這些都講述了一遍,最后定了定神,語氣鎮定當中帶著一絲恐懼,道:
“……如果說之前只是有可能的話,那麼現在我已經有十分的把握,那個男子的夢境已經真實堅固到屬下完全無法吞噬的程度,這代表著他本身的修為和存在都很強。”
“聯系這一次他的夢中有我的烙印,很有可能是陷阱。”
“我的一縷殘魂被留在了他的夢中。”
山君頷首同意了伯奇的推測,伸出手,手指化作猛虎的利爪,回答道:“不能否認這一點可能,雖然很少,但是人間還是有古老存在的,你要注意隱藏自己,短時間內,不要輕易獵殺了。”
“是。”
外面天色漸亮,伯奇重新化作了王琪,偽裝成為心理醫生去江南道最大的醫院當中工作,而山君則是以現在這一句皮囊所代表的身份,穿上了道士打扮,坐車去往白云觀當中。
應天府的白云觀原本在市內。
后來在幾十年內,應天府逐漸擴張,也變得越來越繁華。
那一代的白云觀觀主不堪其擾,便舉觀遷移到了城市之外的一座山上,山君神色寧靜地和一個個白云觀弟子嫻熟地打著招呼,然后和眾弟子一同焚香禱告,做慣例的早課,神色沉靜祥和,一絲不茍。
繼而是灑掃落葉。
他看上去比起觀中的弟子更有些道韻,動作上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灑掃到中午的時候,白云觀來了一位客人。
………………
“老道長,這里請。”
山君所化青年趙修微笑將那道人帶入觀中,自有現在的觀主來接待這個道行和輩分都高得離譜的前輩,一陣寒暄之后,老道士半是真心,半是帶著探尋之心,在白云觀中行走了一遍,寬大袖袍下,手掌握著一枚玉佩。
玉佩能夠探尋到山君這一類地祇的存在。
但是並沒有察覺任何的異樣。
老道士將玉佩收好,自認為是自己多心,環顧周圍那些修道之人,嘆道:“老道很久沒有來江南道,很多道友都沒有見過了,不知天寧道兄何在,難道說他也已經……”
老道士臉上浮現遲疑和悲傷之色。
中年觀主連忙搖頭道:“老前輩,我家師祖可還好好的呢。”
“他老人家前幾日有所參悟,明白了我白云觀祖師傳下來的根本道藏,現在正帶著貧道師父和幾位師叔,一同在祖師堂中參悟閉關,說不將這道藏當中留下自己的領悟,是決計不肯出來的。”
“不過前輩和師祖是故交好友,當是例外,要不要貧道去喚一聲?”
老道士聽聞故友未曾壽盡去世,心中大喜,撫須答道:
“不必不必,這可是大喜事,不用打擾他們,呵呵,他年輕時候就對白云觀典籍雄心勃勃,立志要讓后輩弟子也知道自己的名號,而今有這樣好的機緣,是該恭喜他還來不及,怎麼還能打擾他?”
“老道就在這白云觀多逗留幾日,若是有緣能見到最好,見不到的話,也是今生無緣了。”
中年觀主點頭,又喚了一名弟子,道:“趙修,你帶老前輩去住下。”
趙修上前應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引路,一舉一動都找不出任何道理。
祖師堂是整個白云觀的核心之地,也是存放有白云觀歷代祖師牌位的地方,同樣精通馬甲法的老道士也知道,那里也是白云觀養陰兵神將的地方,算是嫡傳核心才能進去的地方,他得避諱著。
所以也就沒有踏入這一個地方,只是隔著紙窗戶隱隱約約看到里面雖然有些暗沉,但是火光倒影著一個個盤坐的身影,其中就有自己的好友,他們或者沉思,或者撫掌,似乎都在參悟無上真法,看得出動作的灑脫。
好啊,真好……
老道士只是羨慕地注視了一眼,就由趙修帶到了別院客房住下。
安頓了老道士之后,趙修才重新來到這里。
白云觀當中的香客和道士都知道,這祖師堂一直由趙修負責送吃食和衣物,這原本就只是個閑差閑事,沒有半點好處油水可撈,但是前一段時間極為師祖師叔們進去了,這就成了大好差事。
只要討好了幾位長輩,不說真傳,就是隨口一句話,都能在觀里過得更輕松些。
可以說是人人眼紅。
這今日里,在趙修進入祖師堂后,便有一名三十來歲的道士鬼鬼祟祟地溜進了祖師堂的小院子里,隔著白紙窗戶看到趙修師弟也同樣坐在了幾位師祖旁邊的蒲團上,似乎是得到了真傳,眼紅得厲害,心里也好奇,忍不住輕輕溜過去。
想了想,用手指在兩扇門上的白紙窗戶上戳了個洞。
而后把眼睛湊過去看
祖師堂仍舊無邊肅穆,立著一張張牌位神像,而后他看到了一個個師祖和師叔們,盤腿坐著,面色微笑,手掐指決,只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外面偷看的道士覺得有些古怪,突然,屋子里有微風吹過,燭光晃動,那一個個祖師的身子和臉皮也就抖動出了褶皺。
外面的道士眼睛一下瞪大,險些喊出聲來。
那竟然是一張張被剝空了的人皮。
而后他借助搖晃的燭光,見到肅穆的石板上,墻壁上,還有三清祖師的雕像上,布滿了濺射狀的鮮血,那些鮮血早已經干涸,一層層疊加上去,濃郁地讓人望之而有作嘔之心。
高聳陰冷的祖師堂里,只剩下人皮的祖師們空洞地微笑。
染血的道祖像前,青年道人虔誠念誦道藏。
“常清常靜,應常清靜。”
詭異,血腥,卻又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灑脫自在。
外面的道士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面色煞白。
他已經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祖師們參悟大道……
這就是大道?
這就是大道!!
他手掌托著地面, 身子發軟,幾乎是往前爬去,然后看到一雙腿,身子僵硬,慢慢抬頭,看到了觀主的臉,他大松口氣,嗓音里面有哭腔道:“觀主,觀主,趙修師弟他是妖魔啊,師祖們,師祖們都被害了,都被害了啊!”
一陣壓抑的哭訴,卻沒有得到回應。
道士察覺到什麼,僵硬抬起頭,風吹而過,威嚴的觀主微笑,臉皮被吹起來一片褶皺。
吱呀——
背后祖師堂被推開。
“常清常靜。”
“應常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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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緣
天師府。
當代天師張若素正自閉關修行。
只著一身素凈道袍,盤坐在屋內蒲團上,其他東西都放在了屋外,由自己的徒孫去看顧,這是老天師的習慣了,雖然平日里沒有長輩的架子,和和氣氣的,可每個月都會有專門時間去修行。
修行時候修行,生活時候修心。
他並非是張家弟子。
而是之后改姓為張的。
這就代表著他超過了他們那一代所有的弟子,甚至于是張氏嫡傳,被收入門墻,做為下一代天師,也可見其苦功,在他的東西雜物前,一個青年道人盤坐沉思,突然手機閃了閃。
青年訝異,伸手打開手機,天師的東西這段時間由他看顧著,以免誤過什麼消息。
上面是來自于一個叫做館主的賬號。
館主,這是師祖的同輩道友嗎?
奇怪的稱號。
青年道士好奇念道:“張道友,我已經得到了伯奇的分魂,只是可惜之前的烙印已經耗去,另外,如果天師府有余力的話,還請關注一下淮水龜山一帶的變化。”
這顯然是平輩交談的語氣。
果然是某位百歲以上的大前輩。
張云恍然沒有冒昧為師祖回消息,只是默默記下了這些事情,然后去找到了殿內值守的師叔,拱手道:“師叔,師祖有一位叫做館主的道友傳訊說,要我們關注一下淮水龜山一帶。”
“淮水龜山?”
那名道人詫異道:“那一處地方近百年間也無異狀,為何突然提及?”
張云也是不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是師祖的道友,那麼肯定是哪一位游戲人間的高人長輩又察覺到了什麼異樣,才傳訊給師祖,現在師祖正在閉關,也該由我們去看看情況。”
那值守道人略做沉思,慢慢點頭,道:“你說的是。”
“我這就派遣弟子持拿法器過去一趟。”
將事情吩咐之后,值守道人以天師府觀察水系的法器觀察,又對應天星起卦卜算,仍舊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同之處,搖頭心中直道古怪,卻也只得將這事情暫時放在心底。
或許這事情只是那位叫做館主的前輩和師祖的約定。
他們這些小輩看不懂其中玄機啊。
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心中感慨。
……………………
衛淵在泉市一家陶藝愛好工作室停下腳步。
晚上做了一個噩夢,反正也睡不著,他想要試試看能不能通過一些努力,減弱之前淵殘留在身上的影響,其中陶藝肯定是最優選擇,只是去了才發現,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說就是如此,今日上課的二十多個人里全部都是年輕時尚的女生。
就只有他唯一一個男性。
那些看上去青春美好的女生好奇地看著他,作為老師的,是一位三十多歲,成熟溫和,氣質優雅的女性,頭發只是簡單梳成了馬尾,訝異地看了一眼衛淵,然后微笑點了點頭,請他坐下,取出了一個樣品,介紹道:
“今天我們來教大家做一個花瓶的陶器,比較簡單大方,也比較實用,等到徹底完成之后,大家可以帶走,在家中插花,或者單純作為擺設都是不錯的選擇。”
衛淵看了看那樣品,是很常見的陶器類型,相較而言,畫素描的人對這種東西應該會很眼熟,那位老師稍微介紹之后,就開始教導一些基礎的制陶方法,之后就是自由創作。
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工作臺,上面有很多工具,類似于陶輪,轉盤,以及各類切割和鏤空的工具,密密麻麻,看上去就給人一種極為專業的感覺。
衛淵在聽的時候幾乎沒有漏掉一句話,以他現在對于身體的掌控力,也能輕松地完成這些並不復雜的技巧,但是在真正上手的時候,之前聽到的課程還有那些現代化的制陶技巧就全部都被拋之腦后。
身體更早一步地動作。
于雪松在那些學生里走動,糾正一些常見的錯誤。
哪怕只是網購的體驗課,她也足夠用心和認真。
雖然說大部分的人來這里只是為了體驗一下陶藝,算是興趣愛好,基本不會有第二次,但是今天教的內容本來就很基礎,加上完備的工具,很容易出成果。
即便會有各種各樣的缺點和問題,但是至少看上去是一個陶器,會很有成就感,這就足夠了,這種成就感能夠留下一部分人第二次來體驗,之后會有一小部分人真正地對陶藝產生愛好,這或許是這個工作在金錢之外的價值。
陶藝和陶器曾經伴隨人度過很長的歲月。
但是現在漸漸地已經消失于大部分人的生活當中。
作為陶藝工作者,于雪松對此多少還有些悵然,又指點了一位少女出的漏洞,她突然聽到了一聲訝異的驚呼,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向最邊緣坐著的,那唯一一個男性學生。
而后瞪大了眼睛。
陶藝經歷過漫長的歲月發展,在現代已經有了很多很多的輔助工具,可她看到那個來體驗的青年卻放棄了那些工具,只動用了快輪拉胚,一個陶器很自然流暢地出現在了他手中,而后用手指修飾,用木刀雕刻紋路。
手很穩,甚至于在她看來穩地可怕。
一切的動作從容不迫,沒有絲毫的多余,幾乎像是藝術一般。
而那制陶的青年則是全神貫注,神態一絲不茍。
于雪松有些失神,她在那一剎那幾乎覺得自己見到了自己的老師,那位一生鉆研陶藝的老先生,同樣的一絲不茍,同樣的專注和溫柔,不,不止,于雪松心中隱隱有一種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認知。
就好像在這青年面前,那位德高望重的長輩都顯得遜色下來。
就仿佛是傳說中的那些大宗師。
但是他明明還那麼年輕……
她下意識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驚呼,打擾到對方。
出現在對方手中的,是一個簡單卻又古樸的陶器,和用來展示的截然不同,這一尊陶器風格強烈而原始,具備相當沖擊力的美感,無論是弧度還是上面的紋飾都極為自然,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樣,有著和這個時代不同的神秘感。
這幾乎是藝術品。
她忍不住想要開口,卻突然發現那很年輕的青年呆呆看著陶器。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淚流滿面。
衛淵看著手中幾乎是自然出現在手中的陶器,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形容和描述的悲傷突兀地浮現,眼淚幾乎不受控制地出現,而后是失神,他回過神來,用袖口擦了擦眼淚。
突然聽到哢嚓一聲的手機拍照聲,衛淵回過頭看到于雪松拍下了自己的陶器,后者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這實在是太美了,而且似乎是很古老的那種風格,您不是初學者吧?”
衛淵沉默了下,微笑回答道:“算是吧。”
他注視著這個陶器,仿佛看到了淵的年少,看到淵的蒼老。
于雪松會覺得自己的老師都比不得,很正常,這個時代的人只是將陶藝當好,但是在神代,這是淵的一生……
衛淵突然伸出手,將剛剛做好的陶器直接拍爛。
將于雪松嚇了一跳,而后有些遺憾地看著那陶器,衛淵深深吸了口氣,原本還說著造好了陶器就給玨送過去當花瓶,現在看來不大好送,他還沒有做好表明一些事情的心理準備。
衛淵起身道別,給了五星好評之后,從那陶藝工作室里出來。
看著外面的陽光,抿了抿唇,淵曾經殘留的記憶和經歷,對他現在造成了相當大的困擾,而且顯然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依靠修行和冥思,增加自我應該可以減弱這種影響,但是衛淵覺得自己是不是得看看心理醫生比較好。
回到博物館之后,打開電腦,重新訪問了江南道最大的心理醫院。
點開預約的部分,詢問客服,在詳細地分辨了性價比,以及綜合網絡上患者評價之后,衛淵選擇了一位據說是出身于名校,曾經在海外留學的高材生作為自己的心理醫生,並且預約了時間。
雖然醫院是在應天府,但是現代交通工具極為發達。
倒是也不算太麻煩。
很快衛淵的手機就受到了一條通知他預約成功的短信,他看了看網站上的醫生照片,那是一位短發,面容清秀溫和的年輕女人,神色和微笑給人一種安寧的感覺。
名字叫做王琪。
……………………
下班之后,于雪松送走了最后一批學生。
她精疲力盡地坐下休息,翻開手機玩了會兒,突然記起來了今天見到的那個青年,還有他顯然是仿古風格的陶器,覺得新鮮,就把那張照片發到了同學群里。
其實她本科是在美院學習的雕塑藝術,之后才轉為了陶藝。
畢業之后,群里的同學都很少冒泡,她很有興致地等了會兒,還是沒有什麼回答,感慨著畢業之后大家的感情都淡了,也就沒有太在意,收拾東西回家,洗了個澡,懶散地躺在沙發上的時候,手機屏幕閃了兩下。
是那位記憶中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這是誰做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02章 商王青銅爵
藝術品是有生命的。
它們承載著制造者的情緒,它們注視著使用者的人生,然后將這些東西一代代地傳承下去,直到它們也破碎的那一天,但是即便已經碎裂,在真正知音之人面前,那些許殘留,仍舊散發著璀璨奪目的光彩。
………………
不知道第幾次又在夢中看到了那一個場景。
洶涌地奔來的敵人,敵人不止來自于大地,不止來自于對方,也來自于朝堂的內部,甚至于來自于天上,五百年的歲月,原本強盛的帝國已經成為腐爛的戰車,最后的奮力一搏,卻只落得敗亡。
畫面中高大英偉的男子放肆大笑著踏上了高樓。
看著遙遠的天上和大地上的敵人。
舉杯飲酒。
高樓最終被徹底焚盡。
伴隨著帝王的偉業和野心一同被埋葬。
青銅酒樽墜在地上,翻滾跌落在大地上。
董越峰慢慢睜開眼睛,嘆了口氣,看向窗戶外面,這一座城市還沒有沉睡,外面還能看得到車輛的燈光,現代的晚上和他所熟悉的時候已經不一樣,十點多了,外面同樣還熱鬧著。
他被吵醒,一時間沒有了睡意。
洗了把臉,索性穿著睡衣,舉著燈走到了一個書架旁邊,這里是他的收藏品,是他用一生來搜集回來的寶物,他已經決定在他死后,將這些藏品全部捐贈出去,但是有一件是否要捐出去,他還一直猶豫著。
他撫摸著書櫃上那個特殊的藏品。
那是青銅器,是一尊青銅爵,扁體平底,流稍有加寬,尾部較短,上面有細膩的紋路,看上去古雅尊貴,底部有‘用獻用酌’三個字,只是一個地方有坑窪下去的痕跡,似乎是摔到了石頭上留下的痕跡,影響了整體的美觀,讓人覺得有些可惜。
董越峰耳中聽到了蒼老的聲音:“小家伙,你又做那個夢了?”
董越峰已經滿頭白發,但是在這聲音口中,仍舊只是小家伙。
他笑了笑,道:“是啊,爵老先生,又做了,有些睡不著。”
藝術品是有自己的生命的。
這是他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但是這並不只是一句空話,或者說,所謂形而上的誇張描述,而是一個平實的結論。
他自小就能夠聽得到古器的聲音,而后一直將這來自于商朝的青銅爵保護在身邊,在這青銅爵的指點下,慢慢的成為了整個神州范圍內都數得上名號的歷史學家,以及陶藝大師,一生也算是足夠精彩。
他坐下,將古雅厚重的青銅爵拿下來,扶了扶老花鏡,嘆道:
“又夢到了啊。”
“不知道我還能夢到幾次,不知道我走之后,還要過去多久,你才能再遇到能聽到你聲音的人啊。”
青銅爵並不在意,道:“總會遇到的,吾能生出靈智,得以見到這時代,已經是最好的造化,就此湮滅也已經沒有什麼不滿意的了。”
董越峰沒有說什麼,只是活動了下身子,道:
“爵老先生,難得你也蘇醒了,再說說吧,帝辛的故事……”
青銅爵閑散地談論,它只是曾經被擺放在商王桌案上的酒爵。
所知道的不多,只是曾經被不斷當做珍寶流傳過,所以對于陶器古物有著足夠高的鑒別能力罷了,所說的故事也很簡單,不過是商王如何奮力掙扎于那個時代的泥濘,最終失敗。
商是重視鬼神甚于律法的國家。
到帝辛的時代,支撐了五百年的大商已經瀕臨崩潰。
王室,親族,還有巫家,諸侯,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大商。
青銅爵談論,帝辛是以幼子的身份登基成為王。
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那還是個少年,顧盼神飛。
講述他力大無比,英偉之器。
講述有個奴隸少年跪在帝辛的身前,被起用。
那個少年叫做聞仲。
還有個奴隸叫做飛廉,他的兒子能夠力搏獅虎,效忠于帝辛,叫做惡來。講述帝辛廢除了萬事都聽鬼神的制度,不再以大量奴隸血祭祖先,甚至于讓奴隸參軍,起用沒有祖先功業的小人,最后激怒諸侯和鬼神,兵敗。
這是董越峰聽過許多次的故事,但是他仍舊沒有表現出不耐煩。
許久后,他伸出手撫摸青銅爵,嘆道:“有時候我會回想這一聲,是否只是個夢,這幾十年來也走過許多的地方,但是再也沒有見到和你一樣特殊的古器了。”
青銅爵似乎耗盡了這一段時間積攢的精力,不再回答。
董越峰笑了笑,他已經習慣了這種間歇式的交流。
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在它某一次短暫沉睡蘇醒后,卻發現自己已經先一步而去了呢,大概會吧,不知道到時候它會怎麼想……
董越峰嘆了口氣,將青銅爵重新放回去。
準備休息的時候,手機閃動了下,老人性格較為一絲不茍,想到今日和學生說過的事情,以為是找到了對應的資料,打開之后,卻發現是他帶過的一屆學生的學生群,有個學生發了個圖片。
是個青年正在制陶。
董越峰本來不在意,但是看到那陶器的時候,整個人的卻呆滯住。
他霍然起身。
幾乎是猛地轉過頭看向被保護起來的商王青銅爵。
他感覺到了相似的東西,只是一絲絲,但是極為相似,是了,是那青銅爵偶爾提及的,神州神代的氣息,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手忙腳亂地將那張圖片保存下來,然后搜索教程。
花了很長時間用現在軟件的各種做舊濾鏡,當最高等級的仿古濾鏡處理完之后,老人瞪大眼睛看向照片,手掌猛地顫抖了下。
許久后,他拿起手機,打出一行字,刪了又改,改了又刪。
“這是誰做的?”
……………………
衛淵第二天的時候出發前往應天府的心理醫院。
高鐵抵達目的地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他去的有些早,在他之前還排著一個小女孩,整個人低著頭不說話,散發出陰郁低沉的氣息,還有一絲絲的死氣,那種死寂是自然地從她的魂里散出的,衛淵都能感覺得到。
那孩子低著頭,一動不動。
衛淵拈起一道安心寧神符咒,然后將這符咒的氣息打在小女孩身上。
那種氣息消散了些,但是仍舊還在。
是那種最麻煩的狀態,衛淵嘆了口氣,這種狀態,可能有的道長能夠處理,但是絕不是他這種修殺生護法劍的修士能解決的,如果是修行法劍的道士,願意出手的話可以斬碎心魔,讓她的心境恢復正常。
很快有人叫,那小女孩的父母拉扯著她走進去。
衛淵安靜等待著。
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門打開,那小女孩走出來,眼角有淚,衛淵驚異地發現,這個小女孩身上的陰郁之氣居然已經散去了許多,甚至于快要盡數消失,有穿著白大褂,面容清秀安寧的女子走出來。
她半跪下身子,和那小女孩對視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嗓音柔和道:“記住,你要面對它。”
小女孩重重點了點頭。
女醫生伸手從口袋里取出一塊糖,遞給了那孩子。
然后站起來,看向衛淵,道:“請下一位患者進來吧。”
衛淵站起來,對這醫生有些許的好感,然后走了進去,醫生詢問過了衛淵的情況,微微沉吟,給出了意見,然后指了指旁邊的病床,微笑柔和寧靜,道:
“這不是很棘手的問題,只需要平時注意些,配合藥物治療能很快恢復。”
“你先睡一會兒,我會給你催眠治療。”
“當然,如果不好意思的話,可以在沙發上躺著接受治療。”
衛淵決定坐在沙發上。
放開心神,叫做王琪的醫生坐在對面,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他的眉心。
手指有點涼,衛淵的身子險些緊繃住。
並非是因為接觸。
而是臥虎腰牌震顫低鳴,于他靈臺閃過了一道念頭,臥虎低沉咆哮指向前方容貌清秀氣質安靜的醫生——
大妖·伯奇!
………………
現在這一只在秦漢年間被廣泛祭祀的妖族大妖手指正抵著他的眉心。
衛淵已經預想過很多次遇到山君侍女,以及山君的情況。
可他絕沒有預料到這種場面。
自己是患者,而對方是一個看上去很負責的醫生,相遇的時機場合是治療,不過她居然沒有認出自己,是因為伯奇這類夢妖只靠著夢中烙印確認本體,而沒有在意自己的容貌嗎?
衛淵思緒轉動,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適合出手的時機,自己未必是對方的對手,而在醫院這種高人口密度的地方,一旦將伯奇逼到絕路,可能會造成衛淵絕不願意見到的畫面,巨大的傷亡數字。
而如果不管的話,對方可是食夢大妖,食夢貘一族的上位妖族,自己的夢境未必瞞得過對方,會落入被動,現在最重要的目的是自保,以及讓對方不至于當場暴走,殺傷無辜。
應該以相對的優勢,讓伯奇失去出手的勇氣。
應當選擇制衡,讓對方投鼠忌器,不敢出手,換句話說,類似于核威懾之類的方式,不主動出手,不表現出慌亂或者過于冷靜,表現得從容,讓對方自己心中擔心畏懼,從而不敢出手。
衛淵腦海中思緒飛快轉動。
在短時間內做出了判斷和決定。
他神色安寧,控制身體自然放松,然后閉上了眼睛。
伯奇入夢。
這是已經進行過許多次的工作,但是這一次,女子的神色卻突然一變。
她聽到了有節奏的輕響。
在那古老又現代,真實又虛幻的夢境當中,熟悉的男子正在制陶,動作神態一絲 又帶著千錘百煉的嫻熟從容,伯奇身子微僵,一種恐懼自然地浮現出來,而后制陶男子抬起頭,看向她的夢中之軀。
現實中,本來閉上眼睛的患者睜開眼睛。
夢中,現實。
真假虛幻。
黑色的眸子幽深平靜,同時看向王琪。
緊接著伯奇聽到了耳邊有平淡的笑聲。
“想要預約到您還真是花了我一些功夫啊,王醫生。”
衛淵坐在沙發上,稍向后靠,雙手十指交叉,語氣盡可能從容而自然,道:
“還是說,我應該稱呼你為,伯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103章 高深莫測
衛淵注意到,在自己說出伯奇二字的時候,前面那個看上去清秀寧靜的醫生瞳孔微微收縮,呈現出類似于豎瞳的狀態,並且散發出一種混合著驚懼和野性的氣息。
類似于遇到危險的巨大猛獸。
衛淵的動作神態顯得更為沉靜自然,伯奇沒有在受驚的第一時間出手,之后再動手的可能性會降低到最低,而伯奇心中則更是隱隱驚懼。
對方剛剛所說的第一句話,‘想要預約到她花費了功夫。’
潛藏的意思是,他是專程為了找到自己而來的。
自己早就已經被他盯上,這個身份已經徹底暴露。
作為習慣性潛藏在夢中的大妖,這種感覺讓王琪極為不安,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因素的影響,她感覺到那微笑坐著的青年仿佛有一種幽深暗沉的氣機,將自己的一切都看破,旋即強行穩定住心神。
以對方在夢中表現出的實力,他主動開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顯然不是為了將自己在這里擒殺。
伯奇沉默了下,開口道:“……你想要做什麼?”
衛淵答道:“我喜歡這個時代的神州,也喜歡這個城市平靜安穩的生活。”
他聲音頓了頓,望了一眼外面,從這個高度看出去,能夠看到外面繁華的城市,來來往往的人群,看了一會兒,衛淵收回視線,注視著看上去和善安靜的伯奇,緩緩道:
“所以我希望你們遵守這個時代的規矩,不要影響到這種安穩。”
“我並不想出手。”
“畢竟,秦漢年間活到這個時代的大妖,本來就不多了,從臥虎和張道陵手中逃了性命,死在這個時代,未免可惜,不是嗎?”
他微笑著看向伯奇。
??!
伯奇瞳孔微微收縮。
一時無言。
衛淵站起身來,在伯奇桌子上的盒子里拿了一塊糖,語調輕松道:“這應該是慣例吧,患者結束治療之后拿一塊糖。”
“醫生你的治療很有效。”
他客氣地點了點頭,然后轉身推開門離開,臉上帶著一絲微笑,似乎對于之前的診斷很滿意,而王琪坐在椅子上,僵硬了許久,一動不動,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沾濕,很久后才緩緩低下頭。
對方不只看出了自己的身份,還看出了自己曾經活躍的年代?!
甚至于還知道自己等人和臥虎張道陵的糾葛。
她回憶起夢中古老虛幻的環境,以及一個個真實的山海異獸,王琪不能不去想,這個人是不是從更古老的時代一直活到現在這個時代,經歷過一段段歲月,人世間的種種大事,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仿佛看到人間波濤洶涌,看到一個個英杰豪雄彼此爭斗,各類大妖和地祇之間的角逐背后,有一雙眼睛平靜地注視著這些時代,注視著豪杰出現又消失,注視著大妖們稱雄又落寞,心中隱隱發麻。
許久后才勉強回過神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雖然有些可惜和惆悵,但還是很快做出了決定。
立刻離開,而且最近不能再和山君聯系,以免將禍事引過去。
……………………
衛淵神態自然地走出了醫院大門。先是平靜看了一會兒隔壁花園的風景,像是個喜歡日常生活的普通人,而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打了一輛車,坐到車里,從后視鏡上看到醫院逐漸遠去,衛淵才在心里松了口氣。
胸膛快速地起伏,額角有冷汗浮現出來。
頭皮都有些麻了啊。
衛淵手掌按著胸口,控制住激烈的心跳。
在一只秦漢大妖的本體前面,侃侃而談,不至于說的太多,也不至于太過緘默而降低位格,對于他的心理素質實在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衛淵旋即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伯奇是山君的侍女。伯奇出現在了應天府,是否意味著,山君也在這附近的道觀?
衛淵慢慢將自己那洶涌的情緒都收斂起來,控制著自己去理智思考,在下車之后,開了一間鐘點房,用符咒隔絕外界影響,特別是隔絕類似于鬼魂和法術的影響。
然后才給張浩打過電話。
將伯奇身份和所在位置,以及對于山君也可能存在于應天府這件事情告知于特別行動組,在面對應天府這種人口城市級別的時候,特別行動組毫無意義遠比衛淵自己要來得專業高效地多。
做完這一切之后,衛淵松了口氣,在鐘點房里稍微打坐行氣,將自己的氣息恢復。然后才買了對應的高鐵票回到了泉市。
………………
等到他回到博物館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因為蘇玉兒三個狐女現在住在大學里,而胡明則是有事情回青丘一趟,博物館隔壁的舊書店一片漆黑,而讓衛淵訝異的是,對面的花店也關上了。
詢問黑貓類和幾只鬼物也都沒有得到什麼情報。
衛淵掏出手機的時候,才發現有新的消息,正是來自于天女玨。
“淵,我要閉關修行數日。”
“\(?o?)/!”
衛淵看著后面的顏文字,忍不住失笑。
想想自己似乎給她起了個壞頭啊。
天女被封印了快要兩千年,又在剛剛復蘇的時候施展過大規模大威力的法術,自身的修為受到了不小的影響,需要時間慢慢恢復,這件事情衛淵自己也知道,當即回了一段話,表示自己知道了,希望她能夠早些恢復修為。
想了想,又在后面補充了一段。
“(?_?“)/\(?_?“)”
黑貓類跳下來,落在衛淵的肩膀上,道:“你今天不是去看醫生了嗎?怎麼樣?”
衛淵道:“還好,醫生雖然沒有看好,但是遇到了個想不到的人。”
“誰?”
“伯奇。”
黑貓類都給嚇了一跳,然后上上下下打量著衛淵,眼神里有探尋和古怪的神色,道:“你一個人遇到伯奇,還能活著回來?沒有想到,你的運氣這麼好啊。”
“這個可不能說是好。”
衛淵自嘲一笑,倒也沒有詳細去說,只是在提起伯奇的時候, 隱隱有自己遺忘了什麼的感覺,但是仔細一想卻又什麼都沒有把握住,只好暫且放下,做好晚課修行,將消耗的符咒補充好,衛淵早早休息下。
………………
夢中的衛淵睜開眼睛。
這是他的夢境,真實又虛幻,古老卻又有現代城市的剪影,有奔走的波濤雷霆。衛淵僵硬地一點一點抬起頭。
他注視著前面那白面青身,糾纏淮水水系的水神,終于記起來,自己遺忘了什麼,在夢中遇到了無支祁之后,他就控制自己始終保持無夢的睡眠,但是今天,他接受了夢中大妖伯奇的催眠。
也就是說,自己今天好像做了個夢……
他仰起頭,看著無支祁冰冷快意的金色眼睛。
“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