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好說話
“鎮妖博物館 ()”!
因為時間已經過了上班的時間,加上這里是老城區,公交車里面難得清閑,人並不多,司機慢悠悠駛過了有著老花樹和悠哉斜坡的城區,倒是顯得有幾分悠閑。
衛淵竭盡腦汁想辦法跟一位大致記憶停留在秦漢之后,晉國滅吳這個時間節點的少女,解釋現代貨幣原理,好讓她能夠明白,現在和古代時候不一樣,不能在路邊吃晚飯之后,拿出碎銀子或者金豆子來付錢。
天女很快理解了衛淵的意思。
“現在用其他的東西代替了銀子的作用?”
衛淵點了點頭,又解釋手機快捷支付的存在。
少女陷入沉思。
看向手機里面的數字,有些狐疑。
衛淵想要順口解釋,大致就是錢莊,突地想到,在少女生活的那個時代,神州上有沒有錢莊這種東西好像還說不準,一時間有些頭痛,近乎兩千年的時間,在日常生活上已經不是代溝了,這個可以說是鴻溝。
正當他有些頭痛的時候。
少女卻笑了下,語氣輕緩道:
“還是很有趣啊,人間。”
“永遠有新的東西在,永遠都會讓我們感覺到新鮮,所以山上的大家才會想要偷偷地下山,從人建立城開始,才過去了幾千年,黃帝軒轅應該也想象不到,后世會是這個樣子。”
衛淵遲疑道:“你見過黃帝?”
天女搖了搖頭:“我沒有,他的時代太古老了。”
“我的年紀太小,但是聽聞曾有兩位年長的天女曾經見過他。”
“那兩位是……”
“長姐是玄女,另一位叫做魃。”
衛淵忽然心下無言。
…………………
衛淵和天女在距離電器購物中心不遠的地方下了車。
按照功能選擇,很快購買了一臺新的冰箱,其中特別要求容量足夠大,能夠一次性制造足夠多的冰可樂,並且還附贈了冰棒模具,可以把可樂倒進去,放入冷凍層,凍上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吃可樂味的冰棒,專為博物館設計。
約定了時間,讓購物中心將冰箱送到博物館。
難得出來逛一圈,尤其是要帶著天女在附近轉一轉。
衛淵也不知道天師府的人究竟是遺忘了,還是沒有在意這些事情。
他們並沒有提前將這個時代對天女解釋一遍。
于是衛淵得以見到她對這個時代變化的難以理解和好奇,適時地講解,很快就到了中午時分,衛淵提議干脆就在商場附近吃飯,天女慢慢點頭,衛淵想了想,道:
“玨你當時在人間吃些什麼?”
他打算選一些至少能夠讓少女容易接受的食物。
天女先是答道:“我們不需要進食亦可。”
想了想,又道:“不過當時的普通百姓主食大抵都是餅和稻谷,還有新鮮和腌制的蔬菜,家境豐厚的會把肉用鹽巴腌制起來,做成肉條,大致以素食為主,哪怕是家境優渥的,也要到過節時才會食肉。”
衛淵點了點頭,道:“那我大致知道了。”
隨便進了一家館子,點了幾份清淡些的菜,又要了一份粥,一份面,古時的餅,至少在魏晉那個時代,餅是統指水煮,籠蒸,火烤等一切面食,他本來想要順口點皮蛋瘦肉粥,但是想到眼前少女未必能夠接受得了后世出現的皮蛋,只好點成青菜瘦肉粥。
天女試了試味道,臉上有訝異的神色。
“味道很好。”
她喝了第二口,“比起晉時的味道好很多很多。”
衛淵笑道:“畢竟過去了一千多年的歷史。”
少女用湯勺攪動粥,慢慢點了點頭,道:“是……”
“有些風俗,我有些……暫時無法理解。”
她看向櫥窗外,現在春日已經到了尾巴上,溫暖一天一天暖和起來,已經有些年輕的女孩穿著時尚清涼的衣服,露出手臂和修長的腿,在大街上走過,算是當代都市的風景線,大家也都已經慢慢習以為常。
如果說熱褲吊帶還會引來媽見打效應的話,短褲半袖基本已經是普通的打扮,哪怕是老人也不會在意和見怪,但是這需要排除衛淵前面這位來自于以端莊素雅為主的秦漢時代活過來的少女。
她扭著細眉,看向衛淵,道:“這個時代的女子,都,都如此……”
衛淵看了看天女,后者裹得嚴嚴實實的,上面襯衫針織馬甲,下面則是一直垂到腳的長裙,頭痛解釋道:“是風氣,大家都慢慢地自信開放些了,和古代多少有些不同。”
天女慢慢點了點頭。
但是衛淵覺得,應該還需要很長時間,或者說,她只是可以接受。
而自己大概還是會如現在這樣的打扮。
衛淵想到一件事,看向天女,道:
“對了,天師府的人有給你準備手機嗎?”
天女點了點頭,道:“有的。”
她取出了一個黑色的手機,和衛淵一樣都是特別行動組專用的加密類型,衛淵解釋了下手機的功用,笑道:“有這個的話,哪怕是隔著很遠,也可以和朋友聯系了。”
他將自己的手機號碼錄入里面,然后演示了下該要如何操作。
見到天女的手機里面孤零零的一片,卻有一個網絡聊天軟件,有些奇怪,天女道:
“這是天師府的那個小道士準備的,說電話不方便打的時候,也可以用這個來聯系他。”
天師府的小道士?
衛淵愣了下,想到了少女所說,那個叫做張若素的道士。
姓張,應該是天師府的嫡傳。
衛淵若有所思,想到自己被伯奇留下了符箓,但是還不能夠確定這枚符箓是否只在自己身上有,還是說之前參與過這件事情的周怡,特別行動組成員,以及神機營軍士身上也被種下了符箓,自己已經被天女解除夢中惡咒,但是其他人並沒有這樣的機緣。
這種事牽涉較大,告知于張浩周怡,不如想辦法告訴天師府嫡系。
這樣能讓這件事得到比較大的重視。
想了想,衛淵道:“玨你能把他的賬號推薦給我嗎?”
天女並無在意,欣然應允,在衛淵幫忙下把賬號推薦過來,這種軟件當中,當一方推薦好友的時候,自己會作為推薦人,同時被雙方得知,衛淵看到那位張若素的頭像是一只趴在雪地里睡覺的黑色花貓。
很快衛淵的好友申請被通過。
想了想,衛淵打出一行字。
“你好,張道友,在下衛淵。”
“此次叨擾,是有事情想要告知道友。”
對面幾乎是秒回。
“原來是衛道友,久仰久仰。”
“不知是何事,請講請講。”
對面的態度很好,衛淵松了口氣,寒暄幾句之后,將伯奇之咒,以及山君可能逗留于江南道的某家道觀這兩件消息告訴了張若素,后者很快表示自己知道,然后發過來一個嘻哈貓貓頭比耶的手勢。
“多謝道友告知此事。”
“沒有,倒是道友不曾怪罪在下冒昧。”
“豈敢豈敢。”
“額,客氣客氣。”
…………
在最后約定有空常聯系之后,衛淵結束了這短暫的聊天,看向對面正在擺弄手機的天女,笑道:
“這位道長還挺潮的。”
“沒有我想的那麼古板。”
天女點了點頭,看著手機,切換了下輸入法,白皙手指在屏幕上滑動。
衛淵的手機響了下。
還以為是那位張道長發來了消息,低下頭看去,卻是來自于眼前的天女,是她來到這個時代發出的第一個消息。
“我是玨。”
然后附帶了一個標準的微笑表情包。
衛淵看向前面的少女,哭笑不得解釋道:“現在這個表情包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微笑了,一般表示的反倒是覺得對方有問題的情緒,嗯,應該是這樣。”
他隨手打開手機,反向發送了一條信息。
“我是衛淵(*'▽'*)?。”
合上手機,衛淵微笑道:“大概是這樣。”
………………
而在這個時候, 等候在博物館的幾只鬼物,聽到了敲門聲。
“你好,有人嗎?”
水鬼眼睛一亮。
冰箱送過來了?!
當下湊到門前,卻見到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帶著一個紙箱子。
紙箱子里面放滿了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75章 書中之蟲
“不是冰箱。”
水鬼回過頭來,把外面的情況告訴里面的鬼。
那位服毒的女鬼不在意道:
“只是客人的話,等到老大回來再說就好。”
水鬼點頭。
不是冰箱回來,他有點沒有什麼精神,重新癱坐在了沙發上。
戚家軍兵魂卻罕見地搖了搖頭,道:“不能讓他走。”
“那書里面有古怪。”
“什麼古怪?”
刀兵鬼想了想,道:
“我生前和戚大帥討伐過山里的老精,對這種氣息有點熟悉。”
“書里面有妖氣。”
………………
衛淵收到了博物館傳來的訊息。
似乎是他們在那書里面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類似于淡淡的妖氣。
所以只能想辦法拼死力,幾個鬼一起套了一件輕飄飄的風衣,外面帶著口罩墨鏡,揣著手套,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走得歪歪扭扭,勉強把門打開,讓外面的人進來等著,然后一溜煙進來給他打報告。
博物館里的鬼物現在並沒有實體,傳訊這件事情顯然不是他們做的。
那就只能是那雙紅繡鞋又悄悄溜了出來,然后熟練地打開電腦,登錄賬號,給衛淵傳訊,這段時間,它們對電腦這種現代化的產品樂此不疲,最喜歡的是聚眾吸可樂,然后玩一些競技類游戲。
水鬼和兵魂死死盯著屏幕,兩只紙人兒推動鼠標。
紅繡鞋則是愉快地在鍵盤上起舞。
所以很多時候,你根本不知道你的隊友是什麼,可能是一只養在山上道觀里的黑貓,也有可能連貓都不是。
………………
衛淵向天女解釋了突發的情況,后者欣然點頭,道:
“那就先回去罷,下次再出來也可以。”
衛淵點頭,將手機收好的時候,眼角余光瞥見了一條推送的新聞,動作頓了頓,鬼使神差將它點開,這是來自于大洋彼岸,新大陸的新聞,一家農場被焚毀,十幾個人變成了干屍,並且以極為驚悚詭異的方式擺成了圖案。
據稱在現場發現了數以千計的蟲子屍體。
都是被火焰焚燒死亡,但是在干屍上也發現了蟲類口器叮咬的痕跡。
推算原本的情況,極有可能是有上萬甚至于上十萬的蟲子將人團團包圍,眾人有的想要用噴火器殺蟲,卻導致了整個屋子的焚毀,以及現在這種情況,這一片推文雖然還是UC震驚部的風格,但是小編似乎頗為考據。
煞有介事地說這一片農場曾經是古印第安人的領地。
之后整個部族被屠殺,森林的聖地被開墾,變成了種植園。
而那些干屍死去擺出的圖案,也極有印第安的風格。
很有可能是那些飄蕩在新大陸的游魂再度復仇,當然這種不切實際的推測並沒有得到大部分人的贊同,最多也就是有些玩梗的,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和新大陸警方推測的理由,是一起偏執且瘋狂的‘行為藝術’殺人案件。
之后的第二個新聞就是櫻島有幾家很著名的神社突然間關門謝客。
據說是在整修,但是卻又有傳言說,神社附近基本被封鎖,遠遠地看到有穿著陰陽師狩衣的老者進入了神社內部,以及有附近居民反映晚上曾經聽到過很大的野獸咆哮。
被櫻島媒體以動物園黑熊掙脫籠子應對了過去。
衛淵的神色有些沉凝。
曾經周怡和他說過,靈氣自百年前開始復蘇,而最近幾年,靈氣濃度提升的速度一下增快了許多,導致有完整佛道兩門傳承的神州都有些人手不足,這種情況下,其他國度顯然也會遇到同樣的問題。
山君能夠掙脫封印,是不是也和靈氣濃度提升有關?
………………
在翟燕軍有些等待地心中不安的時候,衛淵和天女回來了這里。
少女對殘存有妖氣的書很有興趣。
翟燕軍被這樣姿容秀麗的少女驚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過了視線。
在衛淵詢問他的來意之后,翟燕軍將隨身帶著的書取了出來,都是老書,其中大部分都是手抄版本,一筆一劃,極為認真,可以想象得到,這本書的主人當年是怎麼樣耗費精力把這些文字寫下來的。
衛淵確實察覺到了書卷上的淡淡妖氣。
天女翻看了下書,皺了皺眉。
翟燕軍擔心他們發現書卷有缺頁少字的問題,心里有些沒有底氣,道:
“這是我爺爺留下的東西,我現在在外面工作,只好把它們賣了。”
“價錢的話……”
他想了想,頗沒有底氣地報出了一個比收書人給出價錢高三倍的數字。
並且想著如果對方不同意,那就再降一降低也行。
少女沉吟,道:“這些書很重要,你確定要賣掉嗎?”
翟燕軍只當做是指的這是祖父的遺物,嘆了口氣,指了指這些發黃的書,道:“我現在不在泉市工作,而且這個年頭什麼都不好做,也沒有時間去看這些書,再說了,現在只要有手機,什麼書看不到?”
“這些書翻來翻去的也不方便。”
“如果被翻得爛了,或者不小心毀掉,還不如把爺爺的東西留在這里,至少完好無損。”
一幫鬼疊羅漢套著個風衣,有近乎三千年的養魂木在,他們的法力得到的相當程度的提升,水鬼撇了撇嘴,道:“這麼個理由的話,我們替你保存這些書,你還要問我們要錢,說不過去吧?”
“賣書了就不要找借口,當了婊唔唔唔,你捂我嘴做什麼……”
他壓低聲音朝著捂著他嘴的兵魂瞪眼看過去。
翟燕軍沒有聽到后面壓低的聲音,只是被前面兩句話說的臉色有點尷尬,卻也沒有走,只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你看看這個價錢能不能收,不能收的話,我去別家看看。”
作勢就要將書抽走。
衛淵伸手按住書,翟燕軍竟然抽不動,抬起頭看到青年微笑點頭道:
“理由不錯。”
“書我要了。”
衛淵轉過賬去,翟燕軍似乎松了口氣,又客套了幾句,就腳步輕松有力地離開了,出門之后,看著賬戶上多出的數字,一箱子破舊的書,賣的比其他的書都要貴,他都有些覺得不可思議。
回頭看了看那博物館,帶著撿了漏的愉快感踏上歸程。
衛淵翻看著這些書,望向少女,道:“這些書里似乎少了點東西。”
天女點頭,道:“全部都少了神仙兩個字。”
她翻開一頁,那一頁白紙上同樣少去了神仙兩個字,但是多出了一個圓環,像是一縷卷起的頭發,但是隱隱約約散發出清氣,直徑約莫四寸,少女手指隔著清氣將這一個圓環托起,道:
“書中之蟲,若是能夠多次吃下神仙二字,就會變化做此物,名為脈望,夜間以此物可以得到仙丹,若是扯斷則能得到清氣成水,混著仙丹服用,就可以徹底脫胎換骨,成為仙人。”
衛淵神色訝然。
天女看了衛淵一眼,道:“當然,這是假的。”
“而且扯斷之后,脈望就會被毀去,再也沒有辦法夜間化出丹藥。”
“單單服用丹藥的話,對于修行者同樣有裨益,你可以在今夜嘗試一下。”
她手指輕輕一送,那書蟲便朝著衛淵飛去,落在他身前的書卷上。
裝死一動不動。
衛淵手指碰了碰這脈望,好奇道:“那妖氣就是這東西了?”
可抬頭看去,書卷里的妖氣仍舊還在,訝異取來書,翻開一看,里面有一枚書簽,上面寫著‘庚申再聚,華陽湖畔’,這書簽是以綠葉所制,妖氣正是來自于上面。
衛淵道:“妖氣來自這葉子?”
天女道:“是,而且這葉子人間是很少見到的。”
“這種葉子一般生長在青丘國。”
“離開青丘的狐妖會在身上佩戴故鄉的葉子作為裝飾,以緩解思鄉之情,和這書主人定下約定的,是一只青丘的狐貍,這應該就是信物了。”
天女看向衛淵:“今年就是庚申,要去看看嗎?”
想了想,她道:“青丘狐妖大多姿容秀麗,臥虎你二十有余尚且不曾婚配,若是喜歡的話,我可代你向這一代的九尾狐提親,讓它挑選一位合適的狐仙和你相見。”
衛淵面色一滯。
本來想著湊過來討個面善,甚至于經歷心理掙扎后,端來了快樂水的水鬼腳步一個拐彎,直接扭轉了方向。
可最后衛淵還是忍不住好奇,和天女去循著綠葉上的妖氣,找了去。
那是一只男狐貍精。
…………………
一位天師府的弟子沉沉睡去。
夢中有猛虎長大嘴巴,露出了鋒利的獠牙,朝著他撕咬下去。
青年面色惶恐,外面的肉身也劇烈顫抖起來。
但是就在此時,卻有溫和蒼老的聲音輕聲道:“睡去也,無夢也,無咎也。”
夢境破碎。
似乎有一只妖獸的影子從夢和虛幻中遁逃出來,被一只手掌輕輕抓住,而后一只黑色的貓兒撲上前來,將這一只妖獸撕咬地粉碎,吞吃下去,那看起來可怖的妖獸慘叫都沒能發出就給吞下肚去。
黑貓舔舐著爪子,有些不滿。
它剛剛什麼都沒能吃到。
老人伸手撫摸它的下巴,黑貓才勉強應付著發出呼嚕咕嚕的聲音。
似乎是它的配合讓老人有些得意忘形,雙手把這貓兒直接叉起來,一陣逗弄,黑貓惱羞成怒,一爪子在老人額頭抓出了個抓痕,老人也不在意,逗弄了下這黑貓,笑道:“這伯奇很謹慎,天女前輩剛剛來到人世,見識還在,實力卻遠遠沒有恢復,貓科動物都很記仇的,山君不會放過那位衛淵小道友。”
“你且下山去,去把這只伯奇抓來吧。”
“這種異獸在唐時分出一脈去往扶桑,化作夢饃,沒有想到這里還有一只古脈。”
黑貓落在地上,滿臉的不爽快,嗓音有些不耐煩,道了幾句知道了,還先回去了一趟忙活了會兒,磨磨蹭蹭的,然后才躍下山去。
這是一只類。
《山海經·南山經》
亶爰之山,多水,無草木,不可以上。有獸焉,其狀如貍而有髦,其名曰類。
自為牝牡 食者不妒。
《異物志》,靈貓一體,自為陰陽。
張若素目送著這只黑貓消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然后看到了鋪蓋上一排死老鼠,失聲大笑。
類奔跑下山。
滿臉得意。
貓科動物,可是很記仇的。
妖獸也一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6章 青丘狐篇
那一片葉子是妖國青丘所產的,帶著細膩漂亮的紋路,在人間,這種來自青丘的造物,能夠用來去尋找同樣來自于青丘的生靈。
衛淵和天女找到對方的時候,那只狐貍精也很訝異地看著他們。
然后很緊張地看著他們手中的綠葉:
“老翟呢?葉子怎麼在你們手里?”
衛淵第一次見到這種精怪。
這是一只傳聞中罕見的男狐貍精,而且看上去很老了。
妖物當中,能夠在道行不高的時候就化作人形的不多,黃姑女一百多年的道行,只能夠托夢,在夢中求救,而能化形的種類中,最出名的就是狐妖和貍精。
這只狐貍精化作了一個身材不高的老人,銀白色的頭發,臉上已經出現了皺紋,一身淺色的英倫西裝,看上去溫文爾雅,只是眼下有些著急,讓他一頭銀發晃動。
修行成精怪能夠極為大地延長生物的壽命,但是這並不是沒有極限。
狐貍本身的壽命只有十年。
哪怕是壽數延長十倍,也不過是一百歲。
而千年道行的九尾狐,是會被記錄在山海經當中的大妖怪。
………………
衛淵將自己是如何得到書和樹葉的消息告訴了這位老人。
狐貍精臉上浮現遺憾的神色,嘆息一聲,坐在了公園旁邊的椅子上,沉默了很久,道:
“是嗎?老翟已經去世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藥,看來也沒有意義了。”
天女看著老狐貍精手中的藥物,道:“這是延壽的靈藥,你要給他?”
“你采藥的時候,應該受了傷。”
狐貍精自然道:“因為我們是朋友。”
少女眼底有些訝異,想了想,道:“青丘的首領是九尾狐,雖然被認作是祥瑞,但是會吃惡人,你們是她的屬下,也會像是外界的野狐妖一樣,找人去做朋友?”
“我又沒有吃過人。”
老狐貍精咕噥了一句,然后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安地晃動了下身子。
“好吧,是曾經想要吃掉他的。”
“只是曾經。”
“稍稍起了個念頭,萬惡論跡不論心,所以不算作惡。”
衛淵有了些興趣,將青丘葉放在旁邊,道:
“你想要吃他,又怎麼成了朋友的?”
“還有,精怪都會像是你這樣隱藏在人間?”
狐貍精道:“物久成精,沒有靈力歸沒有靈力,精怪又不是只看法力,原來我們也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面,可現在深山老林越來越少,你們人建造的這種鋼筋森林越來越多,自然有妖無家可歸,會混進來。”
“至于我和老翟的事情。”
它見衛淵和旁邊讓自己心驚膽戰的少女都似乎有些興趣,晃了晃腦袋:
“如果你們想聽的話,我可以說一說。”
…………………
青丘一族的首領九尾狐,是在神州都赫赫有名的大妖怪!
在還沒有被抹黑之前,是凡人眼中的祥瑞。
但是九尾狐食人。
不管是因為這是她還是獸而非妖時的本能,在當初被某個人看到並記錄下來,還是說有惡人被懲處而吞噬,這都不是編織出來的假話,而是記錄在了山海經當中的故事。
胡明是最普通的青丘狐。
他也想要向九尾狐靠近,所以他決定,做能夠證明狐妖的事情。
不去修行魅惑的法術,而是去想辦法做遠古的狩獵,食人。
這並不是因為站在一堆小母狐貍里面學習魅術和變化術會讓他覺得尷尬地無地自容這個理由,也不是因為他比較笨,始終學不會變得魅惑,只是單純為了遵循古風。
他很快鎖定了一個目標。
是個家里很窮很窮的小男孩,大人在一場短暫的戰爭中去世了,只留下他一個人。
可是他卻有一個那個時代的窮人不應該有的愛好,讀書。
第一次狩獵的時候,因為有大人在,它沒有輕舉妄動。
第二次狩獵,已經摸到了那個小男孩的背后,卻隱隱約約聽到他在嘀嘀咕咕著什麼,突然地提高聲音,道一句妖孽哪里走,將胡明嚇得毛都炸了,眼睛瞪得溜圓。
這個小家伙難道是那種娘胎里就帶著法力的?
可后來才知道,男孩只是在看書,一種叫做話本的故事。
狐貍的異動把男孩也嚇了一大跳,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會兒,男孩笑起來,掰開一塊干硬的饃,伸出手遞過去一半,可狐貍看都不看一眼,甩甩尾巴跑了。
無聊。
愚鈍。
這是最初的想法。
狐貍決定背后給這小子一下,這麼大的人,一只狐得吃很久了,可是故事太好聽,他決定要慢慢地聽完故事,聽完這些書再動手,它看了看那些書,青丘狐的壽命並不短暫,這些書最多也就讀一年。
但是一本看完,還有更多的書。
有的時候想要回味這些故事和文字,男孩會想辦法抄寫。
這段時間,狐貍經常出現,他已經見怪不怪。
只是在村子里,男孩之間並不是和平的,尤其是沒有父母的家庭,再加上並不合群,小男孩常常被更大些的男生欺負,每到這個時候,狐貍就會打著哈欠覺得無趣,然后趁著那些男生跑開的時候,偷偷用幻術去捉弄他們。
比如讓他們踩空坐在糞池里。
比如讓他們平地摔一跤。
這個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就是話本里的大俠。
有其他的精怪問它,來自于青丘的狐妖,怎麼會和一個人類的男生做朋友?胡明就會微微抬起頭,得意驕傲地告訴他們,那家伙不是自己的朋友,只不過是口糧罷了,自己會重現古代九尾狐食人的傳統。
那些野生的小精怪就會帶著崇敬和贊嘆的表情看著他。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故事的轉折在于,胡明有一天下山來村子的時候,看到一個道士掏出了一張黃符遞給少年,告訴他說:“你身上有妖氣,是被狐貍精纏上了,妖孽會害人和吃人的精氣,你把這張黃符貼在它的身上,我能制服他。”
胡明不屑一顧,他可不覺得那家伙會懷疑自己。
而那少年沉默了很久,接過了符箓。
于是狐貍呆呆想了好幾天沒去找他。
可最后還是去了,聽完最后的故事,決定如果那少年拿出了符箓,就吃了他,果然,故事念完了,那少年點著燈看著狐貍,道:“你是狐貍精嗎?”
胡明抬了抬下巴,冷酷道:“是。”
“你是我的……”
獵物兩個字還沒有說完。
那男孩臉上露出笑容,拿出一本書來,道:“太好了。”
他說:“你會說話,那我們就能一起看書了,我有很多東西想要和別人討論。”
胡明有點發呆,而后那少年滿臉興奮,喋喋不休了好久,才突然想起來似的一拍額頭,道:“對了,村子里來了個道士,可能發現你了,你這幾天得要躲著點他。”
“我把他的符箓騙走了,他沒辦法對付你的。”
少年得意洋洋。
狐貍瞪大眼睛看著他,卻忍不住大笑起來。
看了那麼多書,不知道道士是會畫符的嗎?
……………………
老狐貍精伸出手,接過了一枚落葉。
他不再說話,頓了頓,道:“我們形影不離,過去了十多年,一起讀書,爭論,然后他來到城市,找到了妻子,結婚生子,而我回到青丘,我們約定每過三年都會來見一次面。”
“上一次我見到他,看到他的壽命已經要到了,于是沒有回青丘,而是去找了這一種藥,希望能夠延長他的壽命,但是還是遲了啊,雖然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但是總是不願意去想。”
“原來他這一本書,也終于還是有讀完的一天。”
天女看著老邁紳士模樣的胡明,道:“青丘狐的壽命,並不止百歲。”
“你剛剛說謊了。”
狐貍精狡黠笑道:“是啊,不只是一百歲,可以有兩百歲,三百歲,可那又怎麼樣?”
“我的家人並不理解,人的壽命對于我們來說太過于短暫,他只能活到六十多歲,而我可以活到好幾個六十歲,但是他仍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壽命的長短並不是友情的關鍵。”
“我們如同是世界的塵埃,行走于天地之間,誰也不知道誰會先離去,所渴求的只是靈魂上對等的交流。所以哪怕我會有一個六十歲,兩個,甚至于十個六十歲,他卻只有一個六十年。”
“可有他存在的六十年仍舊是最明亮且重要的,足以照亮青丘狐一族漫長的壽命。”
“畢竟,他陪著我走過了他的一生。”
看上去老邁的狐貍精站起身來,很優雅地向衛淵和天女彎腰一禮。
看著座椅上能夠延長壽命的靈藥,用紳士棍抽碎了。
靈藥接觸到空氣的一剎那綻放,像是無數白色的花盛開,然后浮到空中,慢慢化作了光羽消失不見,曇花一現的美景,這是放在現在這個靈氣復蘇之世當中仍舊極為貴重的寶物,就此消失。
“這是為我的朋友尋來的,朋友不見了,它也沒有了價值。”
“感謝兩位告訴我他已經離開。”
老狐貍精戴上帽子,道:“他不在這座城市,我也沒有必要再來了。”
“我會去往青丘,青丘葉就留給兩位了,可以靠著它找到青丘的方向。”
“如果你們來,我會招待你們。”
………………
衛淵和天女步行回到博物館。
天女突然道:“手機真的不是很好的東西啊。”
衛淵有些訝異,道:“為什麼?”
少女皺著眉頭思考道:“胡明的朋友在死前把書和胡明的信物都交給了自己的孫子,但是他卻因為可以用手機來看書,所以輕而易舉地放棄了這樣的機會,如果是他向胡明請求,得到延壽的靈藥,胡明應該是不會拒絕的。”
“而且書蟲這樣的精怪,只能存活于認真去讀過的書里面。”
“現在文字記錄在了手機里,書蟲和脈望,會越來越少吧……”
衛淵想了想,道:“那倒也是未必,喜歡讀書的人仍舊有很多,而這個時代,能夠讀書的人也要遠遠超過古代,況且,手機真正的用途是讓想要見而不能見到的人們彼此聯絡,拉近距離。”
少女搖了搖頭:“距離沒有拉近。”
她腳步微頓,明亮的眼睛看向旁邊衛淵,強調道:
“在我們的那個時代,哪怕間隔遙遠的距離,想要見到朋友的時候,也會去見,所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是真的很開心,開心會有朋友念著自己,會來找到自己,並且平安地到了,歡喜于還能夠再見。”
“就像胡明一樣,每三年時間來回于青丘和人間,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會在路上,我想念你,就會去跨越山和海去見你,這比手機上的短訊更有價值。”
衛淵看著少女明亮的眼睛,思考著來自于千年前的問題,笑道:
“總也有所短距離,就像是寫信能更簡單,傳訊能更輕松。”
“拉近了一些,不會急迫到非見不可的人的距離,比如說
少女眉頭舒展開,她對這個時代很有好奇心,道:
“酒酒留?”
衛淵笑道:“是這個時代並不美好的特產。”
“當然,相見的人,還是要親自去見才好。”
……………………
胡明打車前往泉市的機場,打算乘坐飛機離開泉市,前往山林之中。
再回返青丘。
隨手用手機查詢班機。
一條新的班機訊息閃過去,胡明沒有在意。
一架來自于原印第安新大陸的飛機,落在了泉市機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7章 復仇
新大陸的地價並不貴。
至少在非城市中心的區域,並沒有那麼讓人難以承受。
很多以種植業為生的人,都能夠在稍微偏僻些的州擁有一大片廣袤的農場,我家也一樣,早上我走走出了自家的老房子,陽光挺好,伸了個懶腰,準備工作。
這里是我的祖先留下的遺產。
他是我們家族的榮耀,是偉大的開拓者,參與偉大戰爭的英雄。
在結束戰爭之后,也圍剿了那些野蠻的印第安人。
在經歷過血與火的冒險后,自然地得到了這一大片農場土地作為戰利品,據說這里曾經屬于一個印第安的酋長,我的祖先通過勇敢的搏斗,殺死了那個酋長,按照律法,公平正義,且合法地擁有了這一片土地作為私產。
在地下室里,還留著當時的戰利品。
一雙長筒靴。
‘從臀部往下剝皮,這樣可以制作出高的或可以並腿而長的長統靴來。’
這是當時軍士們口口相傳的經驗。
這件特殊,荒誕而美麗的戰利品,伴隨著農場一代代地傳了下來。
每個人的財產神聖且不可侵犯,這是這片土地上最基礎的律法。
只是只能局限于人。
比如最近我的孩子就發現了有蟲子爬來爬去。
然后我的祖父也發現了。
他有些抱怨地跟我說,這些蟲子已經開始影響到正常的生活。
我的祖父經常抱著我和我的孩子,講述著祖先的故事,所以我很尊敬他,我決定解決這些相當不友好的不速之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蟲子總是很難找到,我只好買了些殺蟲劑,到處噴了點。
不得不說,這些殺蟲劑很有效果。
第二天就在各個地方找到了很多蟲子的屍體。
數量多得驚人,足足裝滿了一個巨大的公用垃圾桶。
我有些吃驚,有些不安。
祖父卻很得意:“越大的屋子越會有這種小家伙,這代表我的父親給我們留下了足夠大的家。”
一種含蓄而自得的炫耀。
或許吧。
我看著那數量龐大的蟲子。
如果說這就是全部的話,或許很合理。
之后,可能是這些殺蟲劑的原因,我覺得身上有點癢癢的,尤其是腿上和屁股上,皮膚下面似乎是生長了疹子,一撓會有一片細而密的疙瘩,哦我仁慈的上帝,這確實是有些不雅的位置。
可能得要去看看醫生了。
該死的,真不想要去醫院,他們的收據單比手術刀都要鋒利。
在祖父的生日,以及我們家族擁有這一個巨大農場的那一天,其他的親戚和朋友被邀請來農場聚餐,我的大腿越來越癢,直到在烤肉的時候都忍不住想要撓一撓。
我只好暫時離開烤肉架,回到屋子里,用力地抓著腿。
用力,不斷用力。
很舒服。
“嘿,還沒有好嗎?肉已經烤好了。”
堂弟在后面叫我,我答應了一聲,抽出手,一種冰冷的涼意,我低下頭,看到手上是蟲子的屍體,它的觸須還在晃動著,口器深入我的皮膚下面,雙腿那種麻癢的感覺一下子劇烈起來,又變成了疼痛。
皮膚起了個小紅點,然后有觸須和牙齒咬破皮膚。
一只小小的蟲子從皮膚下鉆了出來。
細小而密集的紅點凸起。
啊,我知道我腿上的疹子是什麼了……
……………………
飛機降落在泉市機場。
蘭德爾看著周圍的建筑,終于安下心來,手掌卻仍舊死死攥著銀質的十字架,心中默默念著西方教經典的經文,那種恐懼終于稍微安定下來,昨天參加宴會時候見到的那驚恐驚悚的一幕,讓他現在都無法安下心來。
人腿部的皮膚都被蟲子全部咬破成碎片,只留下了膝蓋往下的部分,鮮血淋漓,就像是一雙雙荒誕精美的長筒靴。
如果不是他那個時候剛剛下車,察覺到不對立刻離開。
如果不是那些蟲子沒有追過來。
可能他也會變成今天新聞里面的一員。
上帝,那是惡魔嗎?
有人告訴他,那是印第安人的詛咒和復仇。
為了躲避那片土地上的詛咒,他發動了自己所能發動的所有關系,從新大陸逃開,來到了藍星上距離那里最遠的距離,神州,上帝保佑能夠平安無事。
他平安地下了飛機,離開機場。
然后準備打車。
還好。
蘭德爾心中放松下來。
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似乎是過于緊張,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臉上有點癢癢的,于是下意識撓了撓。
……………………
尖利驚恐的尖叫聲音把沉浸于故友離去的胡明驚醒。
他下意識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然后看到一個身穿休閑裝的西方男子身子一晃,伸出手撕扯自己的臉,而后被數目極多的蟲子從內部沖破撕扯開了肉體,整個人砰地一聲炸開,變成了一大團烏云一樣的飛蟲。
胡明驚訝看著這一幕。
“是巫的咒術?還是蠱蟲的詛咒?”
“不,不對,要更粗糙。”
尖叫聲此起彼伏,普通人都連忙逃開,胡明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這種奇怪的法術,本質似乎是亡魂的詛咒,如果說是已經復仇,那麼應該不會再妄動,而會伴隨時間慢慢消散,但是這個時候,這一團蟲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氣息,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
尖銳的蟲鳴就像是用錐子往耳膜里鑿。
它朝著一輛美國產的車沖過去,以這種被怨毒侵染的蟲群殺傷力,只需要一個瞬間就會將這車撕扯成碎片,里面的人也不會有幸存,胡明看到里面嚇傻了的一家三口,看到抱著嬰兒的母親和面色煞白,本能將妻兒護在身下的男人,嘆了口氣。
在這個靈氣復蘇的時代,全球化也有不好的弊端。
溫文爾雅的紳士整理了下金絲眼鏡,然后拄著文明杖,磕了磕地面。
青色的狐火一下升騰起來。
蟲群沖撞入狐火當中,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
其中的怨氣讓胡明有些壓抑,這怨氣濃郁到了讓他都驚訝的程度,先前取靈藥讓他受了傷,現在應對著這瘋狂的蟲群,一時間還好,可時間長久了,終究還是會有些力有不逮。
他咬了咬牙,用隱身術躲避了凡人的視線,操控狐火將那些蟲群引開,妖物都能夠用靈去交流,並不是語言,而是直接魂魄上的交流,胡明用力道:
“你是哪里的人,復仇之后,為什麼還要傷及無辜?”
蟲群追逐著狐貍,思緒簡單而瘋狂:
“復仇,都該死,都該死!!”
胡明道:“你已經復仇了。”
怨魂的情緒強烈,像是無數個人的聲音疊加在一起:“還不夠!”
“狐貍?讓開,要不然連你也吞吃掉!”
青丘狐看了一眼這個繁華的城市,他和好友年少時來到這里,然后看著這里慢慢從普通的小鎮,變成現在繁華的模樣,已經有了感情,嘆了口氣,道:“我不能離開。”
“該離開的是你,這里是神州。”
“你只是一只狐貍,這和你沒有關系。”
狐貍精扶了扶金絲眼鏡,從容道:
“不為生存之外的目的而殺戮,復仇不去牽連無辜的生靈。”
“知曉生存的目的,並且有惻隱之心。”
怨魂很暴躁:“你在說什麼?”
狐貍精道:“我從我的朋友身上學習到的東西,他是一個人。”
一只狐貍似乎是在教導曾經為人的怨魂,如何才能作為一個人,這再度激怒了為復仇而誕生的魂體,蟲群激烈地鳴嘯著,朝著狐貍精飛過去,青色的狐火包裹著青丘狐,朝著更高的地方飛去,將這危險的怪物引開。
…………………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紅色的小巧繡鞋在鍵盤上起舞,快速躍動。
兩個紙人兒用力移動鼠標,水鬼湊在旁邊指點山河,口水都快噴出去了。
一頓操作猛如虎。
但是還是輸了。
水鬼滿臉喪氣,然后咬牙切齒地指著匹配的隊友狂噴垃圾話。
紅繡鞋樂此不疲,像是那些跳舞游戲一樣,把文字都打出去。
衛淵伸出手,把這紅繡鞋拎起來,關了小黑屋。
並且斷絕了水鬼三天份額的可樂供應,在那凄厲的慘嚎聲中,把賬號直接下了線,順便看了一眼他們的隊友,頭像是個貓貓頭,從視角上看,像是一只貓拿著手機在自拍,但是這怎麼可能。
應該是一位現代社會常見的貓奴。
衛淵沒有在意,只是在思考,等到章小魚從山上回家的時候,絕對得要把這只水鬼的嘴巴給堵上,否則會嚴重影響孩子的幼年教育,正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旁邊櫃子上,那枚青丘葉卻泛起了微微的熒光。
…………………
啪!
一只貓貓爪子拍在了電腦上, 把電腦屏幕都打出幾道裂痕。
天師府中養了五百年的異獸類露出了利齒,氣地用爪子在玻璃桌子上不斷地刮擦,然后快速敲打鍵盤,對對面的隊友狂噴垃圾話,可過了一會兒,那本來各種方面勢均力敵的隊友居然下線了。
那個頭像灰暗下去。
是一雙紅色的繡鞋,擺出了跳舞的姿態。
大概是哪個無聊的人類故意擺拍的。
類嗤之以鼻。
果然對方還是不如自己,主動認輸了。
類舔了舔爪子上的毛,跳下了椅子,因為隱身法和幻術的原因,周圍的人都無視了它。
江南道和天師府距離不遠,它已經到了泉市。
也是時候該去找找看那個被伯奇盯上的人類了。
片刻后,在類離開之后,它留下的幻術消失。
網吧老板看到了突然出現裂痕的屏幕,臉上的表情緩緩凝固。
ps:天女玨的角色卡上了。
本書也只有唯一的主角卡,其他都是配角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78章 立場
青丘葉是青丘國的特產,上面帶著特有的靈力波動。
可以感知到同為青丘之民的生物。
所以也可以帶著生靈尋找到青丘國門。
衛淵手指拈著那一枚落葉書簽,現在上面的靈力順著葉子的脈絡而起伏不定,光芒時隱時現,偶爾會劇烈閃爍,顯然是感應到了青丘狐這一類妖怪遭遇了緊急情況。
胡明這只狐貍精給衛淵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想了想,還是提起劍去尋找這綠葉所指引的方向。
順便去了對面,敲開了花店的門。
……………………
胡明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有些托大了。
對面的怨念和煞氣超過了他能夠應對的極限,青丘狐本來就不是擅長戰斗的種族,再加上他還受過傷,現在的情況實在是有些狼狽,只能希望特別行動組能夠早些趕到。
他看了看來時的道路,因為蟲群肆虐而導致出現了連環車禍。
人的驚呼聲,尖叫聲,還有汽車的鳴笛聲響成了一片。
已經有一條道路陷入癱瘓狀態。
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傷,人類的幼崽是很脆弱的。
胡明有些擔心。
他不很喜歡長大的人,但是對于褪去頑皮之后的孩子有很大的包容度。
這已經是他盡量規避人群和車流,盡量將這發了狂的復仇冤魂往生靈稀少的方向引導的結果,如果讓這種有著極高個體和極快繁衍能力的怪異出現在人流量極大的地方,能夠產生不遜色于大妖怪的破壞力,或者說感染性。
胡明盡量提起妖力。
但是卻牽動了先前就有的傷勢。
飛行的動作一滯,被蟲群趕上,打落在一條不那麼寬闊的道路上。
是一只帶著銀色紋路的狐貍。
最后墜地的時候,他借助狐火將纏在身上的蟲子燒成灰燼,在地上留下了一個弧形的火焰屏障,阻攔蟲群的侵入,不過這也已經是極限了,胡明有些覺得自己有點失策,為了人類而阻攔怨魂,反倒是把自己給賠了進去。
這或許是書讀多了之后的影響。
他心里無奈地咕噥了一句。
人皆有惻隱之心,有惻隱之心的也就是人了。
皮毛之類中有形似先生者,人中也有形似無皮毛走獸者。
蟲群抱團在了一起,像是個扭曲的人,看著狐貍道:“剛剛已經告訴你,不要插手了,現在后悔的話,已經遲了。”
狐貍精懶洋洋地道:“我才應該和你說,你還有一點后悔的時間。”
“哦?為什麼?”
“因為這里是神州。”
胡明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自信。
雖然說這種話從一只妖怪嘴里說出來會有些奇怪,但是生活在神州的妖怪和精怪,都知道神州這片土地上誕生的那些修行者,對于維持人間的秩序是有著何等的自覺。
雖然很有可能他們趕到的時候,會把自己也拷回去。
狐貍精有些哀傷地想著。
但是至少自己也做了點事情,不至于鎖到牢里吧。
蟲群怨魂張開嘴,無聲地大笑著,然后抬手要揮砸下去,那密集的蟲子會在一瞬間掠過狐妖,最后連骨頭都不會剩下,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火光驟然升騰而起。
但是引出這一幕的並不是火焰,而是風。
無比狂暴的風!
風席卷了胡明身邊的火焰,讓這些火焰騰騰地升起,直接將那些蟲子全部點燃,劈里啪啦落了一地,繼而一聲錚然鳴嘯,劍光騰起,自上而下地將蟲群剖成了兩半。
一道黑影自蟲群當中穿出。
踏。
來人落地,長劍調轉,抬手五指張開。
狂暴的風逆著旋轉,發出激烈刺耳的鳴嘯,將蟲群全部牽扯其中。
道路的前后有異樣的波動。
是鬼的幻術,能夠引導普通人繞開這一片區域。
狐貍精瞪大眼睛,身為妖怪的本能讓他的身軀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栗,秦漢大妖的妖氣縈繞在來人的身邊,散發出青色的妖力光芒,薄而快速流動的風像是團簇的刀刃,將蟲群切割成碎片。
這種氣息讓胡明想到自己曾經見到過的那些本體巨大的怪物。
“是大妖怪!”
老狐貍有些激動,想要遵循古禮鄭重地拜見感謝大妖的救助。
青色的妖氣緩緩散去,來人轉過身來,嗓音平和問道:
“胡老先生沒事吧?”
熟悉的聲音讓胡明的臉色僵硬。
他一點一點抬起頭,看到了剛剛才分別沒有多久的衛淵。
只是剛剛看上去和和氣氣的青年,此刻黑衣持劍,背后背著劍鞘,衛衣兜帽拉起,身上還隱隱纏繞著屬于風的波動,以及秦漢大妖那種特有的古代妖氣,讓胡明腦子有點卡殼。
什麼情況?!
人?大妖?
剛剛被狂風席卷,被劍氣撕扯,蟲群還有些殘留。
隱隱約約組成了一張面容憤恨的臉。
他嘶吼著朝著衛淵撲殺過來。
衛淵右手持劍,左手抬起,反握住了斷劍,與此同時,驅鬼符箓猛然大亮,這是直接針對于魂體的神通,哪怕並非是來自于神州的土地上,魂魄的基本構成沒有差別。
怨氣沖擊向衛淵。
讓衛淵眼前出現了一幕幕的幻境,是來自于這印第安怨魂的記憶。
曾經誠懇請求幫助的所謂朋友,最終卻反向將屠刀伸向了部族,完全忘記了他們最初抵達新大陸時是誰向他們伸出了友善的手。
勇敢的同胞在沖鋒中倒下。
而對方用短刀和匕首,割下他們的頭皮,去往霧都換取賞金。
對方提出了一對一的決斗。
懦弱且背信棄義的人,哈,怎麼可能是勇士的對手?!
但是當自己即將獲勝的時候,他們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綁了出來。
每當自己攻擊的時候,就會用刀子刺向自己的孩子,于是自己只能夠防守,孩子的哭泣讓自己分心,鮮血的味道讓意識渙散,最終當自己倒下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孩子失去神光的眼睛。
一個有著金色頭發和藍色眼睛的男人得意洋洋地抬起手。
有人高聲地宣讀:“在上帝的見證下,通過一對一的決斗,公平且合乎道義地得到了失敗者的土地。”
不甘,驚愕。
最后只剩下了無止盡的怨恨。
該死,該死,該死!
侵略者,該死!
背信棄義者,該死!
哪怕我死了,哪怕死去一百年,兩百年,都不會繞過你們!
不會!!
幻境因為怨氣而在衛淵的眼前鋪展開,無比真實的屠殺場,同時有兩撥人朝著他沖殺過來,而大地上倒著不甘而死去的新大陸原住民,衛淵沒有出手,任由這些幻境當中的人穿過他的身體。
看著那些死去也不甘心的人,有老有少,都是曾經真實的事情。
讓人不忍。
衛淵嘆了口氣。
隨手握住了幻境當中的鏟子,將那些枉死的人埋葬入土。
卻並沒有念誦靈寶度人經。
由怨魂怨氣戾氣所化的幻境剎那間破碎,蟲群正撕扯向衛淵,后者左手中斷劍朝著前面橫斬,劍光輕描淡寫地橫在蟲群之前,而厲鬼所化的蟲群霎時間分開,重新匯聚。
怨魂望向衛淵,神色瘋狂而詫異:“你能夠知道我等的仇恨。”
“就不要阻攔我!”
衛淵橫劍,想了想,道:“……我能理解,並且知道你的感受。”
“父母之仇,部族之仇,還有孩子的血仇。”
“還有你一直到現在的憤恨,說實話不但很理解,而且覺得我在你的立場,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胡明愕然。
繼而司隸校尉手中劍指向前方怨魂:
“但是你腳下的土地並不是你的故鄉,而是神州。”
“我自有我的立場。”
衛淵看向遠處,有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冒出濃烈的煙氣,顯然是造成了傷亡,突然對于臥虎的存在有了更深一層次的認知。
無關對方的善惡,無關哪一方是正確哪一方是錯誤。
也無關是否是有足夠正當的理由。
司隸校尉也有司隸校尉的絕對立場。
八面漢劍雙手握緊,衛淵俯身,劍刃指向前方,想到第一天得到臥虎腰牌時候,見到的那一句話,臥虎決運轉,平靜低語道:
“犯我神州者,雖怪力亂神,亦當緝捕誅殺之!”
這一條高于其他。
法力流轉身后,猛虎低聲咆哮。
風牽動青色的火焰,伴隨火焰的流動,在司隸校尉背后化作了猙獰的猛虎相,猛虎按爪咆哮,將校尉潛藏于這外相之內,手中漢劍如同猛虎獠牙,而青碧色的火焰流轉。
胡明恍惚之間,分明看到風編織成了細密的鱗。
碧色的火焰化作了古代戰將的扎甲甲片。
衛淵斬出手中的劍,更高一層的臥虎決低沉咆哮,裹挾狐火,將蟲群淹沒,他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出手,終究有些疏忽,沒有能一劍將其全部消滅,正欲拔出斷劍橫斬,卻見到一道黑影掠過。
蟲子被斬碎。
一只黑色的貓兒輕輕落在地上。
望向異象斂去的衛淵。
“你就是衛淵?”
黑貓有些好奇,尾巴豎起,口吐人言:
“我被張若素那道士打發過來,這段時間跟著你。”
胡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79章 青丘之約
類,是存在于山海經當中的異獸。
靈氣復蘇之前,萬物都很難成精成妖。
大部分的精怪和妖類消失,有的是舍棄了人間,存在于類似于青丘國一樣的洞天世界,有的卻是直接消亡,胡明沒有想到,自己外出拜訪好友,居然會在一座城市里,見到一位秦漢年間的大妖,以及一只山海異獸。
至于張若素的名字,這一只沉醉于書本當中的青丘狐,並沒有太在意。
類黑色的尾巴高高豎起,悄悄觀察著這個人類。
很普通,看上去並沒有特別高深的修為,和張若素沒有辦法比。
但是在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道士里已經算是厲害的。
當然,這樣的修為在面對尋常的妖怪時足以自保,但是應對山君和伯奇這樣的大妖怪還是太勉強了,難怪張若素會把自己派遣過來,黑色的類若有所思,跳躍到旁邊的墻壁上,俯視著青年,傲慢道:
“小家伙,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但是你不要想把我當做普通的貓。”
“按照人的算法,我要比你大的多,也尊貴的多。”
“每日的飲食要準備好,我只吃天師府后山那座龍虎池子里養的魚,要梅花上的露水來喝,另外,我不喜歡人類碰我,不要拿東西逗我,最好也不要有那種毛茸茸會吐舌頭的狗崽子出現在我身邊,你聽懂了嗎?”
黑貓類言簡意賅地表達了自己的要求。
如果說貓是驕傲自我的生物,那麼在靈貓當中排行前列的類無疑是其中翹楚。
忽然,
一只白皙的手掌輕輕地落在它的脖子上,然后將這一只五百年道行的異獸提了起來,類大怒,轉過頭來,然后整個身子就僵硬成了一只貓棍,被提在空中,四肢和尾巴都垂下去。
穿著稍大些的襯衫,黑色長褲,白色運動鞋的少女將這一只貓抱在懷里,訝異道:“類?這個時代還有這種貓啊。”
天女身邊纏繞清風,落在衛淵的身邊。
少女伸出手撫摸著類,黑貓本能地不住哈氣,但是還是乖慫地不敢動彈。
衛淵好奇道:“類?”
天女嗯了一聲,答道:
“是古時候的貓,精擅陰陽的法術,飼養它的人不會妒忌其他人,還有另外一種靈貓,飼養可以無憂,不過只是寫書的人故意誇大了,倒也不是法術神通,只是因為太可愛,會讓人一心逗貓,沒有心思亂想。”
“淵你要不要摸摸看?”
黑色的類瞪眼哈氣怒視衛淵。
司隸校尉看了看天女的眼睛,確認對方是認真推薦。
看了看做威脅狀的黑貓。
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既然這黑貓不願意,那就算了。”
話音才落下,便看到黑貓舔了舔爪子,傳音道:“算你小輩有眼力見。”
衛淵動作微頓,挑了挑眉。
類突然覺得不妙。
衛淵微笑收劍,伸出兩只手,按住貓頭。
黑貓震驚,舔爪的動作都停下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揉!
……………………
很快,剛剛布下了鬼打墻防止普通人靠近的水鬼和刀兵鬼回來,飛入衛淵掌心。
在博物館中有了三千年養魂木之后,它們的能力得到相當提升。
在驅鬼神通輔助下,能夠在日光下行動,短時間布下鬼打墻幻術。
衛淵自然地從天女那邊接過黑貓,將這一只五百年道行的異獸抱在懷里,后者想要反手一爪子,但是卻忌憚那位身上帶著昆侖氣息的少女,只能老老實實蜷縮著。
衛淵給張浩打了個電話,將事情說了一說。
在聽到造成事態的元兇已經被衛淵劍斬,張浩明顯松了口氣。
在說好之后拜訪道謝后,繼續去忙現在的麻煩。
周怡和玄一三人本身不是泉市行動組成員。
在其負責的失蹤案件結束后,接到了更新的任務,已經離開了這里。
這段時間,衛淵也就和張浩沈寄風聯系。
之后將這地方殘留的痕跡收拾了下,將受傷的青丘狐暫時送到了一家旅店,畢竟對方是妖怪,人類的醫院很難給狐貍精治療法力反噬這種傷勢,而且他也不願意進醫院看病,或許是擔心在現代那些科技面前,身為狐妖的骨相會暴露些什麼。
離去的時候,衛淵回身看了一眼戰斗過的地方。
靈氣復蘇的速度越來越快,往后妖魔的出現會不會越來越頻繁。
會不會也慢慢需要像是秦漢年間,必須每年舉行整個神州層次的大儺打醮儀典?
他又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新聞,應該都是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來自于新大陸的怨魂來到了神州,那麼櫻島關閉的幾家神社,應該也沒有那麼簡單。
希望不要出現在神州。
交通的便利,有時候也是大麻煩。
…………………
酒店的高級定制房間。
老狐貍精躺在床上,唉聲嘆氣。
他本身就已經收了傷,現在卻又雪上加霜,反倒又遭了災,被煞氣反沖了一下,衛淵的臥虎決並不擅長給魑魅魍魎療養,是天女打入了一道清氣為他穩定住了傷勢,但是也只能維持到這個狀態。
“青丘狐是生活在青丘之國的生物。”
“體質和外界的生靈有些許的不同,傷勢所需的靈藥,得要去青丘取。”
黑貓類跳躍在房間的櫃子上,慢條斯理地舔了舔爪子,補充道:
“不過就這一只狐貍現在的樣子,估摸是沒有辦法回青丘了。”
胡明臉色更苦,看向衛淵和天女,無奈拱手道:“之前說好兩位去往青丘的話,我會招待你們,不過現在可能得要食言了,可能,得勞煩二位幫忙去一次青丘國,向我家親族說一聲,讓我三叔帶著靈藥來給我療傷。”
“獨自去嗎?”
天女略有訝異,見到衛淵疑惑看來,解釋道:
“青丘國在人世之外,朝陽谷之北,而朝陽谷中是水神吳的住所。”
“古時候青丘的首領有兩位,一位是九尾狐,大禹曾在涂山前遇到他那一代的九尾狐,並且結為夫妻;而另外一位是古代的神奢比屍,初代的九尾狐始終和奢比屍生活得靠近,而在青丘附近也是天神帝江的住所。”
“整個青丘之國居住有諸多的妖精,其中以狐族為主,甚至于還有人類和古代神靈的子民,數量並不比古代的國家差。”
“但是一國之地,從前到后,共有三位神,以及大禹的妻子。”
“淵你知道原因嗎?”
衛淵搖了搖頭。
少女想了想,剩下的話沒有當著其它妖怪的面說,而是將衛淵帶出房間,面對他疑惑的目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念了一句話,道:
“蚩尤登九淖空桑,黃帝殺之于青丘。”
“青丘是古代人族首領蚩尤被埋葬的地方,為了鎮壓他的不甘怨憤和斗戰之氣,魃和應龍失去了全部的法力和清氣,放棄天神身份留在人間,所以說,在這個時代,蚩尤的怨氣是否再度滋生出來,尚且不知。”
“殺他的是黃帝,人的首領。”
“而輔佐黃帝的有我的兩位姐姐,玄和魃。”
少女指了指衛淵,又指了指自己。
“青丘的地勢不斷變化,我們在沒有青丘狐的帶領下進入青丘國。”
“我想,並不是很好的事情。”
“況且你的身份比普通人類更容易被盯上。”
“因為司隸校尉?”
“是臥虎,司隸校尉是漢武帝的官職,但是臥虎是可以上溯到周,甚至于更古老的時代的。”
……………
衛淵和天女回到房間內,胡明裝作沒有在意他們說的話,誠懇道:
“我知道兩位的顧慮,但是也不用擔心。”
“那三位大神哪怕是在我們青丘國也只存在于傳說當中,而古代的幾位首領也已經消失,安全沒有問題,雖然青丘有些排外,但是給我三天時間,制造一個法力信物,他們不會為難二位的。”
“不知道二位能否伸出援手……”
衛淵若有所思,看向天女。
少女似乎是因為得知三位天神已然不存,臉上有悵然的神色。
注意到衛淵的視線,卻只是微笑道:
“想要去嗎?”
存在于傳說當中的地域,山海經中記載的異國,多情秀美的狐女。
妖和人類共存的世界。
衛淵點頭。
少女看向胡明,頷首,語調輕緩道:
“那麼,可。”
PS:荀綽《晉百官表注》曰:“司隸校尉,周官也。征和中,陽石公主巫蠱之獄起,乃依周置司隸。”
《吳越春秋》將九尾狐與大禹治水娶涂山女嬌聯系在一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0章 司隸校尉必經之路
繁華的都市,高度發達的科技,帶來了快節奏的生活。
過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早已經不復存在。
哪怕已經度過凌晨,抵達了陰氣濃郁的時刻,大都市仍舊燈火通明,像是一只只巨大的精巧蜜糖罐,里面裝著一切人類所需要的麻醉,讓任何人都得到肉體或者精神的發泄和沉迷。
有的時候,王琪會覺得,現代的城市就是一只一只前所未有的巨大妖怪。
妖怪會用法術誘惑人類,然后吸取他們的精氣來修行。
巨大化的都市用燈紅酒綠的刺激吸引著更多更多的人,然后吸收他們最有價值的十年,二十年,吸收他們的精力,然后將他們吐出去,誘惑更多的人類進入,而自身在這些人的犧牲奉獻下變得越來越繁華,越來越大。
這本身就是巨大妖怪的行為模式。
城市當中會不會孕育出妖魔?
“王醫生,王醫生?”
輕輕的呼喚讓王琪回過神來,她抱歉地笑了笑,給病人開了藥物,然后在一片感謝聲中微笑著,看著剛剛在這里睡了一個好覺的青年離開,她的生意其實相當可以。
高節奏高壓力的生活,這座城市掠奪和侵占了人的精神和時間,于是大部分人報復性地熬夜,而后在巨大的壓力下逐漸失眠。
身體逐漸壓垮,睡眠也越來越差,噩夢叢生。
所以心理醫生這個職業越來越多。
王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喝了口咖啡,就這樣穿著白大褂,身高不算多高,一頭素凈的黑發,帶著金絲眼鏡,隨手將筆別在了白大褂的口袋上,下了地下車庫去取車。
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年輕的護士,王琪客氣禮貌地點了點頭。
吱呀,吱呀——
電梯突然晃動起來。
燈光也在閃動。
忽然,
電梯重重墜落下去。
繼而又驟然止住,在這一家私立醫院的太平間停下。
那個小護士發出尖叫聲音,已經腿軟坐倒在地。
打開電梯的時候,一個男人一步一步走進來,手腕上掛著太平間屍體的鈴鐺,雙目麻木冰冷,王琪嘆了口氣,金絲眼鏡下的眼睛變成了豎瞳,而后這屍體驟然停下腳步,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護士嚇得哆嗦,說不出話:“王醫生……”
王琪伸出手指,在護士的眉心點了一下。
護士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倒在電梯。
而后她跨越過那個男人復活的屍體,屍體肉眼可見地融化消失。
打開車門,給油,倒車。
她對現代的科技已經很熟練。
王琪開車回到了自己現在住的地方,車上播放著新聞,似乎是前幾天的惡劣天氣已經過去,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晴天,其實也很奇怪,前幾天突然性的疾風暴雨,天陰沉地很,而后又轉眼變得正常。
等到她回去的時候,屋子里跪著許多相貌猙獰可怖的妖怪。
而在群妖環繞當中,是一名穿著寬松衣袍的男人,黑發垂落在后,面容斧劈刀削,極為英武,平靜翻書,這些是前幾天天氣異常的緣由——一堆過境的妖怪,其中甚至于有自稱為神的。
“我等願意拜伏在大人的手下。”
“但凡驅策,卻不敢有二話”
其中為首的妖怪跪在地上叩首。
他們被全部擒來。
黑發男子翻過一頁書,道:
“來自扶桑?”
“是。”
霸道沉悶的刀光橫掃,收斂的時候,這些妖怪已經都被擊殺,其中修為最高的一只想要逃跑,他覺得自己已經沖了出去,但是脖子上傳來的冰冷感覺讓他回到現實,眼前一晃,剛剛分明已經沖出,可現實自己卻一步不動。
是夢?!
妖物瞪大眼睛。
刀光撕扯。
最后伴隨低沉的虎嘯,群妖都被吞噬入肚。
王琪跪坐在前,趨身斟茶,道:
“山君為什麼不收服他們?至少也能一用。”
黑發男人翻動著書卷,道:“單純厭惡罷了。”
“這些妖怪會引來天師府的注意,還是帶回來殺比較好。”
王琪沒有多說什麼,之前設計讓白云觀的弟子將山君的神像放入了祭祀的祖師堂當中,而現在那弟子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山君借用了他的身份,而后者用得到的錢買的這一套房子,自然也屬于了他們。
通曉幻術和夢境的伯奇,想要潛藏于人間,比起很多修為更高的妖更輕松些,驅使倀鬼的山君同樣如此,王琪視線掃過桌面,看到桌上山君翻過的書,其中剛剛翻完的《神州近代通史》赫然在目。
所以明白方才山君的殺戮是為了什麼。
無論如何,他終究曾是神州的山神。
山君姿態放松盤坐在沙發上,在這一具借來的皮囊身邊堆滿了書籍。
《現代社會構成》,《藍星軍事》,《經濟學基礎原理》
如同忘記了睡眠,如同不知道枯燥,一部部書籍被他如饑似渴地閱讀。
“兩千年后的人間,果然有趣啊。”
王琪嗯了一聲。
而在那一家私立醫院的電梯,護士打了個哈欠,慢慢睜開眼睛,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腳亂地看了下時間,接了幾個電話,腳步匆匆離去,她只記得自己今天忙的太晚,比王醫生都回的晚,或許因為太累,所以在電梯里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
人類的鋼鐵叢林拔地而起,妖怪們也不得不混入了人間生活。
原本在古代能夠侵占田地的荒草地和山林,現在需要保護才能存在。
衛淵實在是有些頭痛。
他盤腿坐在博物館的最高處,遠遠的能夠看到一座座高樓,天空蒙著一層厚厚的霧霾,很難看得到星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點星辰,衛淵手掌托舉著那書中之蟲脈望,對準了那一枚星宿。
透過這脈望看到的星辰似乎更為明亮。
然后虛空中有一道道光點匯聚,就像是那星辰的亮度陡然上升,一縷縷星光透過脈望落下,最后匯聚成了一枚半透明的丹藥,衛淵托舉著這一顆丹藥,知道這應該就是天女所說,夜間用脈望得到的仙丹。
旁邊黑貓類伸了個懶腰,失去了興趣:“原來只是星光月華。”
“你們人沒有辦法像是妖怪一樣用日精月華來修煉,所以用脈望。”
“凡人承受不來星光,還要扯斷脈望,用它的精氣一起服用,也就是稍微強化下身體而已,實在沒有意思。”
衛淵掌心托著這一枚丹藥,有些訝異,類想了想,又盯著衛淵,道:
“不過你有脈望,今年的七月十五大會,你也可以參加了。”
“中元節?”
“不是,是帝流漿。”
黑貓類伸了個懶腰,道:“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纍纍貫串,垂下人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狐貍鬼魅食之,能顯神通。你也是修行人,這都沒有聽說過嗎?”
“我看你家那顆養魂木,湊合著能成精。”
“你嘛,凡人是沒有法子接受的,你借助脈望倒是能把帝流漿弄成人也能服用的丹藥,張若素那老道士怎麼說的,以草木有性無命,流漿有性,可以補命;狐貍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
“你是人,比狐貍鬼魅還要更高一層,能汲取帝流漿的話,修行上應該會快很多,這是每六十年才有一次的大事情,而且之前靈氣斷絕,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六十年前那一次又太小,這次應該能大些。”
衛淵笑道:“你不像是會和我說這些的。”
類只是不答,心里嘀咕著,這家伙畢竟是人,就算是脈望把帝流漿化作丹藥,也吸收不了那麼多,到時候不就都是自己的?
衛淵靠坐在博物館房頂上,將丹藥吞服。
稍微有些刺痛。
但是入腹之后,丹藥化開,有清涼如水的藥力流轉。
臥虎決流轉,先前鬼域所受的暗傷,終于徹底痊愈。
……………………
先前得到了一百功勛,療傷和換取高一層次的功法,共換取了四十點。
剩下六十點,衛淵打算等到傷勢痊愈后再動用。
眼下三日后就要前往青丘,何況還有山君伯奇之禍藏匿于暗處,衛淵總覺得背后似乎有猛獸在追趕自己,今日有了機會,自然開始嘗試修行,如之前所想好的,是要換取之前歷代司隸校尉留下的月露留影。
在經驗和臨戰反應上提升自己。
衛淵已經提前做好選擇。
在之前解決了鬼域鬼王之后,《怪力亂神圖卷,怪之十七》結束,似乎這一類大案,或者某些強大的妖王事件對于司隸校尉的考核來說很重要,在那一天之后,大漢武庫的選擇清單里就多出了一批新的選項。
其中有固定功勛為一,且必須司隸校尉本人才可換取的月露留影。
其屬下千二百直屬精銳,以及捉妖,緝鬼等各個層次的直使都無法看到這些選擇,衛淵思考之后,覺得這些或許是司隸校尉區別于其他成員的傳承,畢竟基礎的驅鬼,注靈,以及臥虎決,都是對所有捉妖直使開放,只要有功勛,就可以換取。
作為統帥的臥虎,應當有些不同之處。
而一開始自己並不能開啟換取,在解決一件被記錄于卷宗的大案后才開放,是防止腰牌落入無能之輩手中。
其中排行第一的就是那月露留影。
而且只需要一點功勛。
這就代表著,歷代司隸校尉都認為后世的繼承者必須經歷這一個幻境,以磨礪自身。
衛淵看了看自己還剩下的六十點,覺得很寬裕。
而且也很好奇這月露留影是什麼樣可怖強大的妖魔鬼神,會被歷代校尉小心保存至此。
于是花費一點功勛,點開了這一枚月露留影。
那是一枚看上去已經極為古老的符箓,甚至于不能說是符箓,那只是一個烙印,旋即衛淵看到,那不是一個人的烙印,而是密密麻麻,不知多少人的烙印組合而成。
一瞬間法力將衛淵淹沒。
一如先前打開畫皮卷宗時候的感覺,無比真實的畫卷在衛淵身前緩緩展開,只是畫面上有大片大片的黑色,予人以壓抑之感,而后這巨大的畫卷上浮現一行字——高祖五年。
畫面燃燒起來,燃燒的灰燼將衛淵吞沒其中。
他眼前一晃,已經進入了幻境,進入這烙印中的記憶。
高聳的天空被血色染紅,奔走的江濤,濃郁無匹的血腥味道,這是戰場,而且是最殘酷的古代戰場,密密麻麻的精銳像是波濤和烏云,圍堵著一座山,刀槍如林,森森的殺機讓天地蒙上了一層厚重的云,衛淵呼吸,感覺到戰場上的殺機和血氣煞氣讓他渾身上下汗毛豎起。
他下意識望向這記憶畫面的主體。
曹操,張飛,杜預,諸葛……
一代代司隸校尉都贊同這是所有后世臥虎必須的歷練。
卻並不是妖魔。
那是並不高的山,但是卻詭異地給人極高聳的氣勢,數千人,乃至于還有更多的精銳追逐而來,山上卻唯獨二十余人,為首之人坐于馬上,手持戰槍,面對千軍萬馬,已經至于絕路,卻不見恐懼,唯放聲大笑。
“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今日固決死,原為諸君快戰,必三勝之。”
“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之罪也!”
二十八騎以兵叩擊鎧甲,神態狂熱。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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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羽之神勇,1000古無2
面對千軍萬馬的包圍,以區區二十八騎,仍舊能放此豪言。
而萬軍睥睨,身后親隨不以為妄言。
華夏五千年,英雄豪杰數之不盡,卻也只此一人。
衛淵握緊了劍,感覺到尾椎骨的位置一麻,細微的電流麻感順著脊椎擴散,讓他的身軀都微微顫抖著,是驚愕之后的欣喜訝異,然后他就終于明白了,這整個大漢武庫最為重視的符箓傳承究竟是什麼。
是垓下之戰,是和霸王交鋒的機會。
衛淵握著劍往前一步,而前方的老卒卻下意識地后退,肩膀和衛淵碰到一起。
老卒回頭,是典型的關西大漢模樣,眼底中組成這幻境烙印的其中一枚散發出光,幻境的戰場變得緩緩凝固,有保留在這里,兩千年前的記憶散發。
………………
我,沒有姓氏,只有名。
秦國人。
但是秦的律法實在嚴苛,我那一日偷喝了酒,醉酒做了些蠢事,被拉去做了刑徒,不過還好沒有被貶為奴,至少還有回去的一天。
可突然,始皇帝駕崩了。
而后又有消息傳來,蒙恬將軍和扶蘇公子奉旨自盡了。
二公子胡亥繼位。
本來也沒有什麼,這些貴人們的事情,和我這樣一個只想著能夠服完刑罰回家的平民百姓,並沒有什麼關系,但是突然,有一批刑徒起義了,首領叫做陳勝,吳廣,而后他們居然稱王了。
只是稱王的時候只剩下了陳勝,他手下有個叫做周文的將軍,已經逼迫到咸陽城。
有個將軍把我們糾集在一起。
他說要平定叛亂,平叛之后,我們不僅能夠赦罪,還能得到軍功。
那是大秦男兒都想要得到的東西。
我們也沒有什麼選擇,就同意了。
對了,那個將軍,叫做章邯。
我們只有一批刑徒和奴隸,而對方有數十萬的大軍,但是在章邯將軍的率領下,我們居然勝了,我們解除了大秦之危,我不再是刑徒,而是有了軍功的軍士,得勝之后,能夠光明正大地飲酒作為賞賜。
之后我們轉戰神州,那些自立為王,自立為將軍的人,六國之余孽,在章邯將軍的兵鋒之下,被摧枯拉朽地擊破,終于,我們在定陶對上了當時叛軍中聲望最為隆盛的將軍——
大楚項梁。
那一戰,我們陣斬了這叛亂大將。
不知何時,已經有人稱呼章邯將軍是大秦當代名將。
但是仍舊有人不服,認為大秦之所以會這麼快就有敵人四起,導致國土分裂,主要的原因之一在于,大秦虎賁有相當大一部分的精銳被調集在邊關,抵御匈奴入侵,無力回援,而秦之名將,要數王剪將軍的孫子王離。
最強精銳,乃是前些年大破匈奴,使其不敢南下而牧馬的長城軍。
我們心中自然不服氣,但是很快,一較高下的機會來了。
王離將軍率領長城軍揮戈平叛,和我們聯手,要對抗這剩下的諸侯。
我和其中一個老卒比斗過。
他也是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一手控弦之術,不弱于匈奴齊射,刀法也是狠辣,我們打了個平手,彼此都覺得服氣,約定好此戰過后不比武功,比拼酒,定要分出個上下。
那些所謂諸侯完全不敢和我等對敵。
而那一天,一支軍隊和我們對上了。
我倚靠著高處遠遠望見,那穿著鎧甲的男人率領部隊越過了河,卻把船都鑿沉,把鐵鍋都砸爛,像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我和好友約定他們幾日會敗,哈,我們不覺得我們會輸,我們中有橫掃六國如卷席的章邯將軍,有大秦最后的精銳長城軍。
而且,我們足足有四十萬人!
對面只有不到五萬人。
此戰必勝。
之后我還聽說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那率軍的男人叫做項藉,他的叔父項梁死在我們手上,而他的祖父是楚國名將項燕,死在王離將軍的祖父王剪將軍陣下,而現在,他也要死了。
我望了望界碑。
這里是巨鹿。
衛淵眼前的記憶畫面一轉,變成了殘破的戰場。
老卒的記憶再度浮現。
我們輸了……
我看到好友被斬殺,我沒有勇氣往前走,逃了一條性命,在亡命奔逃的時候,我仍舊不敢相信,曾經橫掃各國余孽的刑徒軍,曾徹底震懾匈奴的長城軍,合流為當今天下無可匹敵的四十萬精銳,在面對五萬敵軍時候。
正面戰場,九戰九敗!
烽煙之中,我看到各國尊貴的諸侯跪在營地的門口,騎著高大黑馬的少年平靜走過,那一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項藉,字羽,以一戰震驚天下,擊潰天下兩大名將,以及近乎于十倍于己方的兵力差,奠定霸主的人。
他很年輕。
那一年,他才只有二十五歲。
我不甘,但是想到那破陣的一幕,我還是沒有勇氣握刀,只可惜亂世之中,並沒有安定可言,項羽是勇武的統帥,卻不是合格的君主,整個天下仍舊混亂,我最終還是拔起了刀,站在這里。
但是啊……
老卒抬頭望向那山上的身影,滿臉茫然。
霸王也會有這樣一天嗎?
我們真的能夠圍得住他嗎?
……………………
衛淵張開眼睛,想了想,伸手按向旁邊,身穿紅甲戰袍,顯然是漢軍校尉的肩膀,同樣有記憶浮現,這是追隨了劉邦很久的精銳騎將,他穿著將領甲胄,掌心已經滲出了冷汗。
記憶畫面殘破,但是和其他漢軍的記憶匯合,仍舊在衛淵身前展開。
霸王……
終于到了這一步。
騎將楊喜握著槍,記憶翻騰。
他想到了彭城時候的那一戰。
五十六萬諸侯聯軍,趁著項王攻打齊國之時,進攻了楚國,蕭何,張良,陳平,曹參、周勃、樊噲、灌嬰,大漢文武精銳,以及諸多諸侯,堪稱傾盡天下之力而戰,而項王腹背受敵。
此戰必勝。
哪怕張良都不曾想到接下來的一幕。
項羽居然回來了。
只帶了三萬人。
大漢聯軍當中,樊噲和灌嬰不以計謀將軍擅長,但是斬將奪旗是天下的猛將,負責大軍偏師。
樊噲是漢王的護衛大將,而灌嬰曾率部擊破敵軍十六支,下城四十六座,曾平定一國,拔下兩郡,五十二縣,俘獲將軍二人,柱國、相國各一人,二千石的官吏十人。
這是他無法望其項背的猛將。
卻被項王迅速擊潰,甚至于不曾傳訊,拂曉之時,他看到項羽發動了攻擊,區區三萬人,追隨在霸王背后,如同不知道死亡一樣攻向五十六萬聯軍。
拂曉時發動攻擊。
正午之時,塵埃落定。
漢軍陣亡十萬人。
諸侯分散。
楚軍大勝。
而后楚軍繼續追擊,以不到三萬人追殺十幾萬的大軍殘部,自彭城追殺至靈璧,漢軍徹底全軍覆沒,又將漢王追殺至中原,楊喜茫然看著遠處雄踞的男人,定住心神,作為將領,他自然知道這一次上萬精銳圍殺二十余人,乃是必勝。
對方不可能突圍而出。
但是還是會感覺到心悸……
這一次比起之前的陣容更大,蕭何和曹參負責后勤,張良陳平負責戰略,而統帥當中,天下四大名將,除去了項羽之外,韓信,英布,彭越已經齊至,乃至于是背信而攻,撕毀了約定趁其不備,也要糾集三十萬人才能應對區區十萬疲敝之師的項羽。
天時地利人和皆在。
合天下九洲之英豪,以殺一人。
而且,是第二次。
何等荒謬啊……
只不過這一次,多了一個叫做韓信的男人。
他曾經問過韓信要如何以計策來勝霸王,韓信沒有正面回答,那個面容普通的男人眼睛明亮地像是燃燒著,他笑著說,“我曾經給項王捧刀,他的性格是看不上我的,信可受胯下之辱,羽則可忿力殺人。”
“然當今之世,調兵遣將,所向無敵者,唯信和羽兩人。”
韓信頓了頓,楊喜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中軍,那里是漢王的營寨。
大將軍總是不知避諱漢王。
但是韓信顯然並不在意,只是發呆了很久,然后道:
“我知我乃當世英雄,但是亦想要知道,信與羽,誰才是當世第一的奇才。”
于是韓信分兵五路,自己作為中路前鋒,以相似的兵馬,和項王對敵。
而后,這天下無敵的帥才敗了。
但是項王在進攻之時,也被左右兩路大軍圍剿,這或許就是韓信的計策,他終究是以謀略而橫行九洲的,但是楊喜想到當時那雙目明亮的男人,突然覺得,在他面對霸王的時候,也必然已經傾力而戰了。
但是他仍舊留下了后手。
于是此戰,兵仙敗于霸王。
而楚王卻敗于漢將。
他們都只失敗了一次,卻都是在同一場戰役上,敗于對方的手上,千年難遇的兩位軍事奇才,以他覺得嫉妒且艷羨的方式,完成了堪稱宿命的交鋒,作為武將不得不覺得感嘆。
而后就是冰冷無情的現實——
並沒有什麼惺惺相惜,放他一馬。
韓信以其兵法攻心。
最后以近萬人的精銳,追殺不過二十多人。
而且這追殺的數字還在不斷提升,多多益善。
楊喜嘆氣,握緊了槍,而衛淵提劍,順著他的視線,和連綿的漢軍一起看向了那一道身影,所有人的眼底都有同樣的恐懼和忌憚——
是的,他被認為是殘暴,短視,被看作是過于在意名望的人,而不是能夠取得天下的帝王,已經瀕臨末路,以萬人追殺二十余人,必死無疑。
但是當他提起了槍,眼睛明亮地像是猛烈的狂風 戰馬奔騰而下。
槍纓逆著狂風而舞動,像是連綿的烏云壓下。
戰馬的聲音,奔騰如雷。
哪怕一萬人的氣勢都被壓下。
他就仍是西楚霸王。
曾需要以九洲之英豪,合力圍殺第二次的人!
衛淵拔出劍,邁步混入了漢軍之中,被裹挾著沖向項羽的方向。
《史記,高祖本紀》,淮陰侯將三十萬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皇帝在后,絳侯、柴將軍在皇帝后。項羽之卒可十萬。淮陰先合,不利,卻。
《史記,項羽本紀》: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2章 淵之神勇,被項羽揍
二十八騎自山分四路而下。
這些都是曾經隨著項羽一路沖殺而來的江東子弟。
一將功成萬骨枯。
如果不是項羽最終輸了,后世之人所知道的名將中必然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其勇武自然不需要考慮,漢軍雖然數百倍于這些精銳,仍舊被沖開一條條道路。
這一個幻境是根據司隸校尉本身的修為考量構建。
所以並沒有出現太過于誇張的場面,尤是如此,沙場的廝殺煞氣也足夠濃郁厚重,讓衛淵感覺頭皮發麻,手持戰劍沖上前去,可他卻未曾想到,身前那關西大漢本是秦卒,雖然被編入漢軍,但是其最深處的本能可未必這麼想。
前面那大漢相當嫻熟地避開了槍鋒。
本在其后的衛淵直接被賣了出去。
那名楚軍騎兵手中長槍猛地向前穿刺,衛淵下意識以八面漢劍防御格擋,人力馬力合一,一聲巨響,劍鋒被直接撞偏,衛淵的戰斗經驗讓他迅速后退避開,可戰場之上,反倒和另外一人撞了一下,身形步法變形。
轉眼間那歷經血戰的騎兵已做出反應。
那柄重槍以極輕靈的方式洞穿了衛淵的咽喉。
眼前一黑。
………………
衛淵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抬手捂著喉嚨。
那種被騎兵從山上沖鋒,正面刺穿的感覺相當的不好受。
自己還是有些小看了經歷過各種大戰的古代精銳。
這應該是伴隨著項羽從巨鹿一直戰斗到垓下的親兵,戰斗能力怎麼可能會弱,衛淵定了定神,手握腰牌,有卷軸在他眼前浮現,垓下之戰仍舊是處于第一位,可旋即有兩道月露留影從其中分出。
分別是那秦軍老卒經歷過的巨鹿之戰。
以及楊喜經歷過的彭城血戰。
有年少成名時候的項藉,以及兵鋒最盛時的霸王。
衛淵看了看后面的功勛,臉有點發青。
這根本不是他現在能夠負擔得起的。
當然對于曾經的司隸校尉,這些功勛不算是什麼,但是衛淵有足夠理由懷疑,這是當朝之人在合法合理地剝削歷代臥虎們斬妖除魔積攢的功勛,防止他們把大部分天材地寶都換取出去。
畢竟對于那些臥虎來說,一株千年靈藥,換取和全盛霸王一戰。
劃算嗎?
簡直太劃算了。
但是衛淵看了看現在只剩下五十九點的功勛,又將視線落在那第一個,處于哀兵必勝,末路悲歌,虞姬已逝,八千江東子弟僅余二十八人這一系類狀態下的垓下之戰。
在曾經從秦兵老卒和楊喜處得見霸王風姿之后。
任何一位習武之人都難以抵抗直面一次霸王的誘惑。
衛淵咬了咬牙,心中自我安慰。
還有五十九點,還很寬裕。
繼續換取了這一個月露留影。
………………………
老狐貍精給衛淵天女說的時間是三天。
等他三天之后,凝聚法力制造出能夠證明身份的信物。
然后帶著信物去找青丘。
而衛淵這三日都處于閉關當中,戰場之中局勢變化莫測,他不斷地想要靠近項王所處的方位,但是這談何容易,這三天之中,他竟已不知在垓下戰斗了多久,大部分的情況下,都是在和項王親衛糾纏。
他的劍法和經驗不斷地變得老練。
在這幻境當中,項王親衛的硬實力和他相仿。
而從一開始不留神被這些百戰精銳擊殺。
到現在能夠糾纏住不敗,乃至于靠著劍招擊殺其中之一。
衛淵的進步肉眼可見地迅猛。
但是他還是摸不到項羽的邊兒。
再度被項羽身邊的江東子弟擊殺之后,衛淵睜開眼睛,三日沉迷于這一場戰斗,就是有一身道行護持,眼底都有些血絲,身邊滋生出了清晰的沙場煞氣,只是還潛藏不發。
衛淵抬手,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換取,這才發現,他給自己準備,換取各類月露留影的功勛,竟只剩下了最后一枚。
他在垓下之戰當中已經走過了五十九次。
也戰死了五十九次。
衛淵的動作頓了頓,還是換取了這一次的月露留影,最后一道功勛消散,而那畫卷再度在衛淵的眼前徐徐展開,這一次他早有準備,仍舊出現在楊喜身旁,于后者悵然失神的時候,直接騰空伸手,將這位未來的赤泉侯拉下馬來。
漢軍陣營一陣騷亂。
衛淵雙腿一夾馬腹,這一匹戰馬嘶鳴一聲,竟然主動躍出戰局。
直奔著那神勇烏騅沖去。
如此驟變,漢軍皆是訝然,下意識紛紛退避,登時如同波開浪斬。
衛淵雙目直視著從這一個方向沖下來的項王。
既然順著戰局走勢,無法和項羽接觸,也就只能用這種手段了。
衛淵抬手拔劍,如同悍不畏死般沖向項王,一名項羽親衛怒喝一聲,驅馬沖來,衛淵右手持劍,左臂揚起,恰到好處將這親衛騎槍夾在手臂下,沙場氛圍最能染人心智,怒喝一聲,右手劍將騎槍斬斷,將那騎槍前面一部分甩手扔出。
被項羽手中的長槍抽碎。
似乎是項羽性格緣故,頗為欣賞這樣的行為,朗聲道:
“來將何人?!”
衛淵咽下翻騰的氣血,持劍斬向項羽。
“泉州衛淵。”
“好!”
項羽手中重槍砸落。
……………………
“衛館主不在嗎?”
張浩敲了敲門,是水鬼給開的門。
水鬼搖了搖頭:“不知道,三天沒出來了。”
“先進來坐吧。”
今日來到這里的,除去了張浩沈寄風之外,還有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一名穿道袍的中年道士,道人氣度很好,年輕男子則是臉上帶著些尷尬,坐立難安。
水鬼道:“小張你這一次來是有什麼事情?”
張浩苦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總不能說是因為師叔張瑜言語輕佻,有些失禮。
這一次是這小師叔帶著師父來賠罪的,又擔心再一次被扔出來,所以想要找衛淵來說說情罷?當即也只好硬著頭皮道:“是來道謝的,前幾日新大陸怨靈抵達了泉市,有勞衛館主幫忙。”
水鬼哦了一聲。
張浩抬起手喝水,看著這一家其他地方比較少見的博物館。
又想到之前在柳村經歷的事情。
在這之后,他們把事情告訴了在泉市的長輩,其中就有旁邊這位,雖然看上去年輕,其實已經近七十歲,授五雷箓,他們這些小輩要稱呼一句師叔祖。
老人見多識廣,認可了他們之后的推測。
認為黃姑女口中的將軍,指得應該是某位古代武將戰死之后,被祭祀所化的土地神,而非那位衛館主。
那位衛館主的經歷在現代戶籍制度下一目了然,很正常。
而從這一點來推測的話,對面那位前輩和衛館主之間的關系,是因為比鄰而居所致,這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說到底還是張瑜師叔太過于輕佻冒昧的緣故。
張浩放下水杯,看向旁邊的師叔祖。
卻看到老人有些訝異,眼睛一直看著一只臥在櫃子上的黑貓。
張浩有些好奇。
之前來的時候,似乎沒有見到衛館主有養貓啊。
而那邊張瑜垂頭喪氣,覺得反正瞞不過去,還是自己主動把自己的來意和水鬼等說了說,主要就是自己有些失禮,算是一定程度直呼了那位前輩名字,引來了水鬼一眾存在,以及黑貓類訝異和某種感慨贊嘆的注視。
正在連帶著張浩沈寄風都有些尷尬的時候。
突然聽到腳步聲,張浩松了口氣,神色緩和下來,道:
“衛館主出……”
聲音未曾落下,突然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心悸浮現心頭。
就仿佛,被扔入屍山血海,仿佛有一把染血的刀放在了脖子后面。
張浩身軀僵硬,看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一點一點豎起,炸開雞皮疙瘩,僵硬看向門口的位置,腳步聲極為沉靜而冷峻的響起,但是恍惚間,似乎砸腳步聲外還聽到了其他的東西。
那像是鎧甲的甲葉摩擦的聲音。
踏,踏,踏——
伴隨著腳步聲,這小小的屋子里氣氛竟然肉眼可見地壓抑。
那一只黑貓毛發都炸開。
是殺氣?!
吱呀——
門被推開。
衛淵邁步走出。
在他開門的一瞬間,一股極端殘酷,冰冷的氣機以他為核心豁然擴散,那是獨屬于冷兵器時代武將的氣機,讓戚家軍兵魂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挺直胸膛站立在門口。
衛淵雙目有些恍惚,眼前仿佛還停留在和項羽廝殺的一幕。
摧枯拉朽啊。
難以想象,同等修為層次的情況下,面對霸王,居然是這樣的下場。
不過想想先前所見,霸王的戰績,又似乎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只是之前在戰場上殘留的氣機終于爆發。
衛淵坐下,對面的幾人都有些身軀僵硬,張瑜幾乎以為是自己先前失禮的事情被人所知,才會有這一股煞氣的針對,嘴皮哆嗦了下,這一條古老街道里,該不會住著的全是這樣人物罷?
唯獨那位道行高深的老人尚且還好,卻見先前懶洋洋的黑貓突然飛撲到衛淵身上,伸出爪子按在衛淵眉心,在確認這還是原本的人之后,這才放松下來。
它剛剛差點以為,這家伙在夢中被人影響了。
衛淵順手將這黑貓直接抱住,類險些反手一巴掌,可想到對面不遠處那有昆侖氣息的少女,還是憋屈地忍了下來,道士訝異地看著這一幕,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類轉過頭,看著那老道人齜牙咧嘴,不斷哈氣。
老道士自我介紹了一翻,故作訝異道:
“不知道衛館主,這黑貓是……”
衛淵意識已經清明,只是殺氣猶存,其中一部分是因為和項羽殘影交手,染上了后者身上的煞氣,隨手逗弄貓的下巴,聞言答道:“是一位張道友所養,這段時間寄養在我家。”
老道士看著這青年懷中老實安分的類,有些無言。
天師師叔都要被撓的。
而且,張道友?
他覺得自己之前調查的東西哢嚓哢嚓一聲裂開了縫隙。
想了想,他注意到旁邊扶眼鏡的沈寄風,注意到眼睛微亮的張浩,決定做最后的嘗試,撫須笑道:“我見衛小友剛剛氣息有些不穩,可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衛淵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煞氣。
看來三日時間不斷在垓下戰斗,還是留下了些痕跡。
他想了想,道:“只是做了個噩夢。”
老道士微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是衛小友心中有郁結之事,或者說是過往的某些經歷難以放下,一直糾纏在心里所致, 貧道也通曉些解夢之術,若是小友不嫌棄的話,可為道友解夢。”
衛淵想了想,沒有拒絕的理由,便伸出右手。
道人拈一枚符箓,多少有些好奇,想要看看這青年先前所見夢境。
他是真的有道行的那種。
所以眼前一晃,便見到了衛淵剛剛殘留下的精神痕跡。
只是一幕,那飽含的煞氣就讓老道士心中悚然——
無邊的煞氣,真實存在的殘酷戰場。
高聳的山脈,烽火狼煙,千軍辟易,身穿鎧甲的高大男子手中長槍重重抽擊下來,口中問道:“來將何人?!”
而后,
有熟悉的嗓音如此回答:
“泉州衛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3章 赴青丘
兇悍的沙場煞氣真實不虛,撲面而來。
老道士幾乎是觸電般地松開了衛淵的右手。
眼前視線微微泛黑,這是被兵家的煞氣沖擊到三魂七魄的結果,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驚疑不定地看著衛淵,后者有些疲憊似的,靠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是那只五百年道行的黑貓類,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被摩挲地光滑的藤椅,冒著熱氣的茶,年輕慵懶的掌櫃。
陽光,桌上的花束,一只黑貓。
看上去和這一間古老泛黃的博物館很相配。
但是……
老人看著眼前的館主,眼底有異樣之色。
衛淵從老道人的反應上隱隱猜測出了什麼。
恐怕是被殘留的煞氣所沖擊。
他右手輕輕按在黑貓的頭頂,看向老道人,自然笑道:
“這幾日熬夜打了打些游戲,都是以古代戰場為主題的那一類,玩得多了,難免有些沉迷進去,搞得現在都有些頭痛,就連夢里都在打游戲,覺得自己是什麼什麼大將軍之類的。”
“大概就像是老先生剛剛說的那句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張瑜煞有介事地點頭道:“我懂我懂,誰都有過中二期嘛。”
張浩和沈寄風忍不住按住自己小師叔肩膀,讓他快別說了。
老道士看著這年輕的博物館館主,慢慢點了點頭,道:“確實是如此,老道知道了。”心里想著的卻是之前自己說的另外一句話,夜間的夢的確有很多都歸于日有所思,可還有一部分,卻是過往經歷,深埋心底,不肯休憩。
一行人很快就起身告辭。
但是也沒有去對面的花店,找到那位前輩拜訪告罪。
張浩開車,一邊看著前面的路況,一邊隨口問道:“師叔祖,咱們不去拜訪告罪,沒有問題嗎?”
老道士笑了笑,道:“無妨的,那位長輩應當也不在意此事。”
“但是你們小師叔怕是從今往后再不能踏進這一條街了。”
張瑜一臉的苦笑尷尬。
沈寄風忍不住抿嘴笑了下,又想起了什麼,好奇道:
“對了對了,師叔祖,您剛剛真的看到衛館主的夢了嗎?他夢到了什麼?”
老道士聲音頓了頓,想到那一閃而過的沙場,還有抱著類坐在沙發上的博物館館主,卻也只是和藹道:
“只是個簡單尋常的夢罷了。”
沈寄風有些遺憾地哦了一聲。
老人沒有再說什麼,腦海中那一柄揮砸而下的槍卻始終無法忘記,在黑車拐過一個彎的時候,路邊走過兩位年輕漂亮的女郎,其中一位穿著艷麗紅色的長裙,老道忽然想起小時候曾經拜訪天師府的一位客人。
那時候他還只有五歲,現在的天師師叔當初也只得授五雷箓。
當時作為天師的師叔祖從閉關的地方出來,親自接待了一位來訪的人,那是個看上去年輕的女子,穿著的紅色長裙像是盛放的虞美人,他和小師叔好奇,一起偷偷去看,見到那位客人帶著盒子,打開之后,里面是一柄古樸的槍頭。
森森的寒氣撲面而來,讓他后來生了一場大病。
道人現在回憶起來,當時的那把槍,就和剛剛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只是遠比在盒子里放著的時候更為鮮活而霸道,就像是一者桀驁鮮明,另外一者已經孤獨沉睡了千年歲月。
想了想,老人按捺不住好奇心,給自家師叔發了個短訊。
在嗎?
很快就有回信抵達。
一只抱著鍵盤舔爪的貓貓頭。
老道士哭笑不得,自己師叔都一百來歲了,還這樣,心態比自己都年輕,想了想,先是問了問天師還記不記得小時候那位客人,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就問知不知道那把槍頭。
這一次回信很慢,等了一會兒才有消息傳回來。
‘知道。’
天師道:
‘那把槍沒有名字,但因為它的主人,后世的人叫它霸王槍。’
老道人盯著手機屏幕看了許久,然后輕輕拉起道袍寬大的袖子,看到手臂上汗毛豎起,凸起了一個個雞皮疙瘩。
……………………
送走了客人,那只黑貓類很不爽地從衛淵懷里跳開,對著他不斷哈氣。
齜牙咧嘴。
衛淵揉了揉眉心,足足三日不眠不休,沉淪于戰場,哪怕是有一身的道行,他都有些支撐不住,精神極盡疲憊,本來想著稍微緩一會兒,結果一不小心就靠著沙發睡著了,等到蘇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黃昏。
天女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安安靜靜低下頭看書。
“你醒了?”
她抬起頭,看向衛淵:“是遇到什麼耗神之事了嗎?”
衛淵苦笑一聲,覺得頭痛欲裂,支撐著沙發坐起來,想了想,將事情大概地和少女說了說,對于后者來說,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少女恍然道:“是垓下之戰啊……項羽,難怪你一身的兵戈煞氣。”
衛淵揉著頭,忍不住嘆息道:“是啊,霸王。”
“也當初他全盛時候的實力,究竟有多可怕……”
少女右手托腮,道:“你應當知道啊。”
“知道什麼?”
“力拔山兮氣蓋世,這一句話不是神州皆傳的麼?”
“這句詩自然是……”
衛淵的聲音微微一頓,想到了某個可能性,驚愕道:
“等一下,這句詩是寫實派的?”
這一次輪到少女訝然,道:“難道后世以為這只是自誇麼?”
衛淵無言。
天女想了想,將手中的書放下,道:“秦漢年間,項羽舉鼎,並不只是力,鼎于神州而言是祭祀重器,代表著天下的氣運,曾經有秦王欲要舉鼎而被氣運反噬,很快便去世,項羽能夠巨鼎已不只是代表力量,還有器量。”
“是以為,力拔山氣蓋世。”
衛淵慢慢點頭,懷想所見幾道力士殘影,口中低語道: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可惜了。”
少女稍微趨前,看著衛淵,道:“那你可曾見到虞姬?”
衛淵搖了搖頭,道:“垓下之戰的最后關頭,虞姬應該已經自盡了。”
少女道:“可她沒有那麼容易死。”
衛淵愕然看向天女,后者輕聲道:“你難道不好奇嗎?項羽年少得志,縱橫天下成為霸王之后,幾乎可以算是天下共主,他身邊一定會有史官,但是史記之類的正史中,對于虞姬往往只有只言片語的記錄。”
“出身為何,名字是什麼,籍貫在哪里,都是一片空白。”
“那可是隨霸王征戰的女子,往后或許會是貴妃,或許是皇后。”
“卻連姓名和籍貫都沒有,這不奇怪麼?”
衛淵反應過來,道:“她不是人類?”
天女點頭道:“她確實自刎而亡,但是血染之處,卻遍開紅色繁花,能隨楚風而舞,這種花就被取名為虞美人,一般的人哪里會在身死后留下這樣的異象?”
“如果沒有猜錯,她是花通靈而化作的人,一般的虞美人從生到死,只有三五年的時間,花更是一年便會凋謝,想來她是遇到了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漿,機緣巧合將其吸納,才得以掙脫草木,化身為人。”
少女輕輕嘆了口氣,道:
“本來是應該在山野之中清修,最終得道成仙,或者被敕封為某一地的地祇,才能夠對得住帝流漿這樣的機緣,可惜最后卻遇見了霸王,自願入世陪在他的身邊,最后也為了不拖累他,自刎而亡。”
“但是她還是不懂修行,草木精怪的生命,是沒有那麼簡單就消亡的,她是將自己看做了人啊,劉邦當時見到的是營帳中妍麗的花海,以及他曾經獻給項王的寶劍,並沒能見到虞姬,所以將項王的槍留在了花海之中。”
衛淵想到記憶幻境中的霸王,道:“那虞姬她……”
天女道:“可能還活著吧,重新經歷幾百年甚至于更長的時間,再一次從草木化作人形,然后帶著槍,在這個世界上流浪,天南海北,期望能夠再一次遇到項羽。”
“世界上雖然並沒有陰司這樣的說法,但是項羽那樣的人杰,死去之后,真靈不滅再度為人,也並非沒有一絲的可能,對了,說起虞美人,淵你等一下。”
少女起身走向花店,片刻后又重新回來。
坐在沙發上,拍了拍旁邊的墊子,笑道:
“躺下。”
衛淵張了張口,見到少女很堅決的樣子,只好老老實實躺下,頭枕在墊子上,只是動了動,便因為疲憊而有頭痛欲裂的感覺,而后就感覺到一股清涼之意,少女手指按在他的眉心輕輕按壓,帶著一股花香。讓他因為戰陣煞氣而緊繃的精神緩緩放松下來,情緒也逐漸鎮定。
衛淵訝異道:“這是……”
天女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瓷瓶,里面有紅色的花瓣浸泡出的水,她用手指蘸著水按在衛淵眉心,微笑答道:“是虞美人啊,這種花本身是可以入藥的,它的香氣和花瓣能夠讓人心中慢慢鎮定下來,讓久經戰陣廝殺的精神得到舒緩。”
“就像虞姬和霸王的故事一樣。”
“悍勇無敵的戰神,也會嗅著花香放下心中的壓力。”
衛淵微斂著眼睛,感覺到疲憊緩解。
天女又道:“對了,我已經從胡明那里拿來了他的信物,明日就可以去往青丘。”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熟悉的人。”
她伸出左手翻動書頁,右手輕按司隸校尉的眉心。
似乎想到了青丘,心中愉快,少女便輕輕哼唱著神州第一首女子所做的歌謠。
“候人兮,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84章 青丘有狐
古老樸素的屋子里。
有人伸手點燃了一盞油燈,暖光之下,一張藤椅的旁邊,圍繞簇擁著許多嬌俏的少女,椅上坐著白發的女人,用溫和慈祥的嗓音,把故事講到了某一個段落。
因為當下故事的進度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周圍許許多多清脆的聲音驚呼道:
“咦咦咦?那個男人這麼笨的嗎?”
“噗呲,不會吧,我看現在人類談論起感情來,那些話本啊,小說啊,漫畫里面,可都是一套一套呢,沒有想到一開始的男人會這麼,這麼天真,和老祖先同行了足足三年都沒有看出她的真身。”
“是啊,可是那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沒看出來呢?”
“祖奶奶當初可是整個族里最大的美人。”
“人間有這樣的美人嗎?不可能的……”
嘰嘰喳喳的清脆聲音,坐在躺椅上的白發人微笑著搖了搖頭,紅泥小火爐,溫的不是酒,而是茶,她笑著道:“我也很奇怪,也很氣惱,我陪著他在外走了三年,他竟然對我熟視無睹,呀,你說氣惱不氣惱。”
“肯定氣惱啊。”
“對啊,對啊,這怎麼能忍呢?!”
“老祖宗,你當時怎麼做的,才把那個呆呆傻傻的人類抓到手里的?”
“怎麼抓到的啊……”
白發的女子想了想,微笑道:“你們知道,那個時候的人族都是崇信巫蠱和神鬼的嗎?人間的王,也是部族的大巫師,大祭司,他那個時候咬死了說,自己如果要娶妻,上天一定會有啟示,說什麼,吾娶也,必有應矣。”
一眾少女張大了嘴巴。
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樣呆呆的人。
那個時代,都有這樣的美人示好,仍舊這樣子,太太太,太蠢了吧!
白發女子忍不住笑著,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皺紋,笑起來仍舊是狡黠地很:
“所以啊,我就化作了真身,然后突然跳出來嚇唬他,他真的被嚇了一大跳呢,然后我唱歌說‘綏綏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來賓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際,于茲則行。’”
“他還傻乎乎把這個當做了天啟,紅著臉蹲在在那里燒龜殼兒。”
一眾少女眼睛發亮,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白發女子自得地笑道:
“我和他同行三年哦,他那龜殼早被我做了手腳,乃是大吉。”
“然后他便鼓起勇氣,去找到了涂山求親,險些被亂棍打出來。”
“但是最后還是和我成親了。”
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少女悄悄道:“可是這樣,不怕上天責怪嗎?”
白發女子故作訝異道:“為什麼要責怪呢?”
“要和他成親的是我,而不是上天,所以我才是他的天啟啊。”
那小小的少女說不出話,其他的女孩子一陣哄笑,又帶著一絲好奇和自得地問道:“那他肯定是徹底栽到老祖先的手里,最后沉迷溫柔鄉,茶不思飯不想。”
“對啊對啊,再怎麼樣精明的男人都沒有辦法的。”
“更不要說是那麼一個傻乎乎的家伙了。”
白發女子恍惚間陷入了回憶,微笑著等到這些孩子們都不再說了,然后才輕聲道:
“不,他在大婚的第四天,就出發了。”
“之后十三年,三次路過家門,都不曾進來見我。”
“最終他在涂山集會,召集諸侯,手捧玉帛朝拜的國家有上萬之數,斬防風氏,討伐了上古的水神共工,劃下長江和黃河,定下了神州水系脈絡。”
“他的名字,是禹啊。”
那些往日沒能聽過這故事,這一次纏著老祖先講的少女們都不說話了,先前故事里那傻乎乎的男人,只是轉過來身,就成為了人間那個時代最光芒耀眼的英雄。
拔出劍,指向了天災。
同樣的時代,西方推脫是上帝的怒火,而他卻將這‘上帝’斬殺。
以人的力量開辟了浩瀚神州的水系。
白發女子微笑著挑動了下燈燭,燈光忽閃了下,映照著她臉上的皺紋,道:“青丘難得有客人來了,不能夠太過于失禮,你們去接待一下吧,阿玉,你也去,對了,記得不要再看人間些的那些人狐之戀的故事了,那都是假的。”
一眾少女紅著臉,一邊打鬧著一哄而散。
只留下名為女嬌的女子安靜待在這屋子里,燈燭忽閃著。
她靠著椅子,微斂著雙目,又想到了那個憨直的少年,成長到治水的司空,卻還是榆木一樣不開竅的腦子,還有他最后往涂山城中求親的樣子,十三年不曾歸家的決然,最后他伸手指著華夏的大地,擊殺了最初的水神,治理了蠻荒的水系。
他抱著那孩子,把孩子舉向天空,卻對她微笑著說:
“你才是我的天啟啊。”
他們的孩子叫做啟,神州第一個國家的開國君王。
可是,禹,她到現在還記得那少年燦爛的微笑,記得他將自己氣地跺腳,記得他們順著水系游走神州,還有大婚時候局促的樣子,記得,一直都記得。
可惜,那已經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
白發的女子閉著眼睛,手掌輕輕拍著扶手,哼唱著歌謠。
“候人兮,猗……”
這句詩的意思是,我在等你啊。
可我等的人,什麼時候回來?
永遠都回不來了。
……………………
衛淵和天女玨站在了青丘之境的入口。
只是讓衛淵始終沒有想到的是,他構思了很多前往青丘國的法術神通,思考要用什麼樣的手段前往那存在于古代傳說的國度,但是當他詢問少女要怎麼前往青丘的時候,少女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坐高鐵啊。”
衛淵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里碎了。
他們坐著高鐵前來靠近青丘之境的地方。
背后的劍靠著特別行動組的冷兵器使用權限通過了高鐵,而衛淵肩膀上,那一只懶散的黑貓,則是通過幻術的神通避開了眾人的耳目,至于來自于胡明的青丘國信物,那是一枚玉符樣的東西。
青丘國並不在人間。
其中的區域每一次都會發生細微的變化,靠著這信物指引,就能夠尋找到安全的方向和道路,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也能夠取信于青丘狐族,方便交流。
少女牽引信物上的法力。
青丘的通道被打開。
像是一條通往不可知不可測之地的深淵,只不過是平平豎立在衛淵和天女之前,衛淵稍微轉移了下視線的角度,就看不到那一個通道,仿佛其並不存在。
少女回頭看了他一眼,主動邁步上前,衛淵收心緊緊跟在天女身后,那只黑貓懶洋洋地打哈欠,有些提不起精神。
也不知走過了多久,眼前終于看到了光。
有風來迎。
走出這道路的出口,是一座懸崖般的地方,視野極盡開闊,衛淵忍不住吐出一口濁氣,極目遠眺,碧青色的長空,云霧流動,遠遠可以見到極有古代氣息的城池。
有巨大的野獸在天空緩緩飛過,仿佛云霧一般巨大的翅膀投落陰影,古國青丘,和常世不同。
衛淵正看得入神,突然察覺到有駁雜的氣息出現。
下意識轉頭看去。
雜草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后出現了一個個少女,年紀有大有小,或者魅惑天成,或者天然純粹,或者言笑晏晏,也有英氣勃勃,氣質上不一而足,只是容貌都在常人之上,自有一股天然媚態。
黑發里鉆出兩只毛茸茸的狐耳,好奇望向來客。
是青丘狐女。
衛淵認出來者身份,真想要怎麼樣開口才能表達善意,不過于失禮冒昧。
就看到那些少女已好奇興奮地看向自己,一下就圍了起來。
其中一個年少白衣的少女抱著一本書,眼眸發亮,指著他喊道:
“呀,是人類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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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有鳥焉,其狀如鳩,其音若呵
我叫杜宏逸,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快要三十歲了,有一個談了七年的女朋友。
是時候結婚了。
往后的日子就是柴米油鹽,不過以前也差不多,這個世道。
趁著最后的機會,我申請去了神州關外出差,打算趁這機會爬一次長白山。
大學登山社時候,就一直想要爬這座山。
可能是想要和自由的生活告別,進入真正代表著責任的世界,我這一次很用心地去看這山的風景,就像是上學時候第一次爬山的時候一樣,不知不覺,我居然和大部隊走偏了。
我靠著以前的經驗,還有導航勉強在山路上尋找回去的方向。
可是這該死的導航。
居然把我引到了最偏僻的位置。
我回頭看了看,太陽要落山了,整個長白山都黑壓壓的,像是一只巨獸,我有點害怕了,匆匆地回頭,可是我卻見到了以前絕不敢相信的東西……
…………
“你看我像人嗎?”
藏在陰影中的那個聲音這樣詢問。
我覺得自己的手腳冰冷,不斷打顫。
它像是人嗎?它根本不像!
碩大的尾巴,毛茸茸的身子。
尖牙利爪!
但是我來這里的時候,聽說過關外有狐貍黃大仙討口封的故事。
如果否認的話,它們就會追殺你,這可是妖怪啊。
我馬上就要結婚了,我的未婚妻和我的感情很深,我爸媽年紀大了,我不能死在這里。
于是我聽到了我顫抖著回答:
“是啊,你就是人。”
那個黑影發出笑聲,一下就不見了。
我坐倒在地上,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涼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勁兒來,一直擔心路上出什麼事情,可最后還是平安無事地下了山,我連夜買票離開了這里,一直提心吊膽,直到回到家里才終于安下心來。
我和未婚妻已經同居兩年了。
我回去的時候,她已經準備好了一桌子的好菜,她總是這麼體貼,而也家總能撫慰現代人心里的疲憊,我的恐懼和緊張都慢慢消解下來,她給我倒了一杯酒,我稍微有些醉意,在燭光之下醉醺醺地和她說這一次驚險的經歷。
她低著頭,突然好奇道:“你看到那個妖怪的樣子了嗎?”
我一邊倒酒,一邊搖了搖頭:“沒有啊,只是隱隱約約看著臉上有毛,尖牙利嘴的,像是個狐貍似的。”
她突然笑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臉:
“呀,你抬頭看看,是不是這樣?”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突然想起來,是因為恐懼而提前買票這件事情我沒有和任何人說。
未婚妻根本不知道我今天回來,不可能提前準備好菜。
那麼她是……
……………………
青丘之國,衛淵看著那一群姿容艷麗脫俗的少女,卻有點手足無措,頭皮發麻。
那些少女將他圍了好幾圈。
眼睛發光,嘰嘰喳喳地詢問:“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而且很年輕。”
“喂,你叫什麼,咳咳,我是說,小女子還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一位清秀脫俗的少女盯著衛淵,帶著一絲雅致微笑,眼睛卻很大膽地盯著他看:
“可喜歡讀書,有志于考取功名嗎?”
衛淵報了姓名,又古怪搖頭道:
“書是讀過,但是不打算考取,額,功名。”
另一位看上去身材豐腴,憨態可掬的女子眼眸發亮:“那衛公子可是家中貧寒,有文曲下凡的學識嗎,文章是不是寫得很好?”
“是不是有哥哥嫂嫂,他們是不是對你不好啊。”
“衛公子,奴家這里有幾首小詩,不知可否和公子切磋一二?”
衛淵約莫有些回過味道來,家境貧寒,喜歡讀書,哥嫂欺壓,卻又是什麼文曲下凡,這些要素組合在一起,莫名有些眼熟,再一思索,不正是古時候各類傳奇話本里和狐仙相遇的那些書生模樣嗎?
看著這些少女興致勃勃的模樣,倒像是見著了某個稀罕物件。
衛淵向天女投去求助的視線。
卻見她退后兩步,只含笑奕奕看著衛淵被這諸多少女圍繞起來。
樂見其成。
少女嘴唇無聲開合。
‘喜歡哪一位,我替你求取而來。’
衛淵吐出一口氣來,轉頭看著這些很有興趣的狐女。
突地抬手拍了拍背后的八面漢劍,朗聲道:
“在下不喜舞文弄墨,平生只喜刀劍。”
一眾狐女霎時靜音。
衛淵將劍連鞘握在手中,復又迫前一步,笑道:
“也沒有什麼官身,不過是在鬧事開一家小店的閑人。”
“不曾看得幾本書卷,更是不喜歡寫那些文章,對于詩句一竅不通,若是切磋劍法,倒是樂意奉陪……”
一眾少女齊齊退后一步,神色訝異,然后便有些失望。
這校尉只挑選和傳說中與狐女相好者相反的言行,那些少女果然不再那般的熱情,面上反倒有些尷尬,似將他看作了那些秦漢燕趙之地的粗豪游俠兒,這樣男子並不合狐女們喜歡,于是不過片刻,這些少女便沒了先前的驚喜。
過了片刻后,更是因為有一道聲音傳來,而紛紛離去。
衛淵這才松了口氣,將劍背在背后。
轉過頭無奈看向訝異的天女。
肩膀上黑貓類偷笑。
而這個時候卻還剩下了一個狐女,看上去不過是十六歲左右模樣,一身白衣,抱著一本大部頭的書,雙眼仍舊上上下下打量著衛淵,突地笑道:“公子這樣,可比古話本里的呆傻書生,有趣的多。”
她伸手做出邀請的姿態,落落大方道:“青丘難得有客人來,那些姐妹性格天然爛漫,有些失禮的地方,還請兩位客人海涵。”
衛淵道:“在下才是有些失禮,不知道如何稱呼?”
白衣狐女微笑道:“我姓蘇,名喚蘇玉兒。”
………………
衛淵和天女向蘇玉兒表明了來意。
青丘之國不小,居民眾多,但是青丘狐族地位高然,很快便找到了胡明的三哥,他聽聞弟弟在外面受傷,先是有些訝異,然后就急匆匆整理了靈藥,抱怨道:“六年不曾回來,一傳回消息就是這種。”
“真的是沒法說他。”
“多謝三位來告訴我這件事情,我這就去找他,青丘國和外界不同,幾位還請在這里多游玩一番。”
說罷便匆匆地離去,前往人世。
之后天女說她要去尋一位故友長輩,也自離去,那黑貓類也留下一句話,說今日晚上得要做些正事,尋尋伯奇的蹤跡,就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蘇玉兒帶著衛淵來游玩青丘之地,委實是和外界不同,讓他見識了一番。
在城池當中,卻見到一座大宅邸。
並不如其他地方,是以石獅子鎮宅,這宅邸前是兩座石塑的九尾狐。
石塑沉穩,背后九尾揚起,竟然能讓人覺得這雕像上帶著一絲神性。
大門緊閉,嚴防死守,有許多先前的狐女進了這里,隱隱還能從里面聽到了哭泣聲,爭吵聲,衛淵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多問,蘇玉兒見到衛淵眼底好奇,輕聲道:
“是我們青丘狐的一支分脈,族中有女兒偷偷跑了出去,結果欲要和塵世男子私通而去,被捉拿了回來,關在這里。”
“私通……?”
蘇玉兒道:“那人間男子家貧而病,這一脈有幾位長輩擔憂族中女兒被騙,就悄悄尋了去,聽聞若不是去得及時,她就要逼出自己的內丹來給那男子服下。”
“千年前曾有外界狐妖被鬼物強騙了內丹,修為散盡,而那鬼魂返陽,卻仗著修為榮華富貴的教訓,是以族中反應如此激烈,衛公子,還請這邊走……”
少女的神色有些許輕慢和漫不在意。
既是別人族中之事,衛淵自然沒有摻和的打算,頷首跟著蘇玉兒游覽這青丘之國。
………………
哢嚓!
一只貓爪重重且不甘地拍在電腦屏幕上。
青丘國之外,位于人間的城市里,某座網吧。
施展了幻術的黑貓類氣地不斷用爪子摩擦鍵盤。
它在衛淵家中時候,畢竟不太好離開去網吧,這麼長時間沒有上線,早有些癢癢了,它是五百年道行的異獸,記下青丘國位置后來去自如,上線之后,竟恰好又匹配到了那只紅繡鞋。
對方似乎也是好幾天沒有上線。
當場氣得申請solo。
現在正處于瘋狂對噴垃圾話的情況。
正噴得過癮,突然發現天色慢慢黑下來,再遲似乎就有些影響今天的正是,只好意猶未盡地發過去一個好友申請,類舔了舔爪子,心中對那能夠跟自己不分上下的對手頗為贊賞,約定下一次再斗。
也沒有看是否同意了,跳下了座椅,豎著尾巴,懶散地從老板前面走過,而在同時,在泉市的博物館里,水鬼眼睛一瞪,眼珠子里飆出水來,手掌一拍,大怒道:
“這孫賊還敢挑釁我們?!還下次再來?!”
“要不是老板在家,不好玩電腦,還不得削死他?!”
“來,同意!”
兩個紙人兒嘿呦嘿呦抱著鼠標,然后跳起來在左鍵重重一踩。
吧嗒。
‘您和貓爺成為游戲好友’
‘您和釣吧老大成為游戲好友’
類不知道之后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這里的網吧老板在之后盯著顯示屏上的貓爪痕跡之后,默默抽干了三根華子,之后搜索都市怪談,通過拍照證明,成功加入了一個三百人群,里面滿滿的都是網吧老板。
它只是悄悄溜回了青丘國。
然后趴在樹上慢慢地等待,最后見到了有像是斑鳩的鳥兒落下來歇腳,叫起來像是年少的人被逗笑了的呵呵聲,然后趁著這鳥整理羽毛的時候,猛地撲上去,然后砰地落在地上。
黑貓甩了甩腦袋站起來。
那種鳥已經驚慌失措地飛遠了。
但是類已經成功咬下來了一枚羽毛。
它循著味道找到了衛淵,咬著羽毛放在衛淵手上,看著訝異的青年,道:“這是青丘國里的一種鳥身上的羽毛,那家伙叫灌灌,凡人佩戴它的羽毛,就可以不再迷惑,你把這個戴在身上,然后入夢,就不會忘記自己是誰。”
“伯奇是夢中的大妖,想要找到它,也只能從夢里著手。”
“張若素讓我來這里,可不是單純守著你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6章 守約
衛淵知道類說的是什麼。
天女將他身上伯奇的烙印去掉,但是這不代表著伯奇和山君不再盯著他。
作為當初曾經上山斬殺山君肉身的一員,錦羽鳥和畫皮侍女某種程度上都是死在他的手上,這樣的深仇大恨山君不可能放過他,這一段時間這種威脅始終如芒刺背,讓衛淵無法放松。
難得有機會能主動些。
只要找到山君棲身的地方,就有機會在他恢復全盛之前將他解決。
衛淵伸出手,拈起了羽毛,放在衣服內側的口袋里,然后和衣躺在床上,冥神內守,很快就陷入睡夢當中,但是這一次那枚羽毛卻散發出淡淡的波動,于是當衛淵睜開眼睛,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是在夢中。
清醒之夢。
這種感覺很奇妙。
夢境原本是昏沉的顏色,但是有一枚羽毛懸浮在空中,散發出白色的光,把周圍的環境都照亮,衛淵的肩膀微微一沉,黑貓類也出現在他的夢境當中,落在肩膀上,舔了舔爪子,道:“走出去看看。”
衛淵頷首,拈起了那枚羽毛,邁步走出。
推開了青丘國客房的門。
旋即訝然,外面竟然還是一座青丘國,只是和白天見到的青丘不同,這里整體上給人一種斑駁的感覺,像是不同顏色的方塊拼接在了一起,有的地方真實,有的地方古樸。
甚至于有一座屋子一半是白日所見新翻修出的樣子,另外一半卻是古老樸素的木屋。
“人在常世之中,是魂魄操控肉身,和世界產生了交互來往,創造了人間。”
“而夢境是魂魄的延伸和溢散,所以,這些許魂魄的交互,就會產生與人間所對應的夢境,據說古時候有拋棄肉身追求長生的修士,就不斷在一個又一個夢境當中流浪,也算是長生。”
黑貓類懸浮在空中。
衛淵覺得,它在咬下那根羽毛的時候,絕對還薅了一把。
類不知衛淵的想法,慢悠悠地往前漂,道:“那種偏激的古修士很少見了,只是類似于他們,以夢境中溢散的魂魄為食的魑魅魍魎卻有很多,這些妖怪潛藏在人性靈的縫隙當中,一旦夢境展開,就會出來活動。”
“其中伯奇是他們當中最強的那一類。”
“而夢境雖然和常世類似,但是也有極大的不同,你要記住。”
“人間是依托于大地和天空而創造的,所以務必堅實;夢境卻是一個個生靈之夢彼此依托和影響所化,很不穩定,一不小心就會出現裂縫,有時候你走在一條路上,轉眼就會出現在一座山上,都很正常。”
“而另外一個戒律,不要窺探別人的夢境。”
黑貓伸出白色的爪子,在衛淵前面晃了晃:
“你可知道為什麼?”
衛淵想了想,道:“因為夢境本身的由來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黑貓道:“那只是個人的夢境,不會影響到夢域,是夢的另外一個來歷,過往經歷,放之不下,所以始終放在心里,你要記住,基本上在夢域當中,越是古老的夢,越不要去看。”
“驚擾到夢境的主人還算是好的,你若是碰到從古代活下來的人,就有可能陷入到了現代已經見不到的夢域記憶,比如他們過去曾經歷的,此生難忘的險地,其中甚至于有可能只存在于傳說當中的地域,比如……”
“比如昆侖。”
衛淵道。
黑貓類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不遠處的夢域當中,隱隱約約能見到一座山存在于青丘的地界,那山的頂峰白如明玉,料峭孤寒,亦真亦幻看得到一個少女抱著膝蓋坐在山峰的山石上,遠遠看著人間。
黑貓爪子啪一下按在了衛淵頭頂,道:“不要過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它罕見有些驚懼:
“昆侖天女的夢境,很有可能會有西王母存在。”
“就算是沒有,玄女,魃,都可能有,她們會依據天女記憶中的行為模式,在夢中存續,雖然只是個夢,但是我們這種魂體很可能會被撞碎,明天起來會頭疼地要死。”
衛淵覺得它肯定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吃了大苦頭。
沒有點破,只是望了一眼天女的夢,有些好奇地行走于這夢境的青丘之中,按照類所說的,尋找那些隱藏在夢中間隙里的魑魅魍魎,最后在一個很淺顯的夢境之前,看到了這些幾乎無法在常世見到的生靈。
衛淵看了看他們潛伏的夢境。
那是有關于一個遇見的故事,很普通而流俗地相戀。
是少年少女的故事,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少年只是普通的人族,而那少女卻是青丘狐族,衛淵大抵猜得出來,這應該就是蘇玉兒所說,出身于狐族一脈,卻偷偷跑出去和人族私通的狐女,以及她喜歡的那個男人。
看上去是很普通,而且隨處可見的人。
這並不是什麼關鍵的問題。
只是這夢境很淺,周圍有些弱小的夢妖潛伏著,汲取溢散的情緒。
類晃了晃身子,飄過去和這些夢妖打招呼。
混熟了之后才似乎不經意地道:“這里的夢沒有什麼好的了,我們打算要去更遠的地方去尋找足夠大的夢境棲身,你們可知道最近有什麼傳聞嗎?”
“傳聞?你說什麼傳聞?”
“你怎麼長得跟貓似的,難道跑到貓的夢里麼?”
“你管我去了哪個夢?”
“我只是很好奇,這里都是住著狐貍,很少看到貓,我能摸摸你嗎?”
“放開你的爪子。”
那幾只夢妖嘀嘀咕咕地和類在那里交談。
衛淵卻漫無目的地立在空中,雖然不想要去看,但是視線余光也會掃過周圍的夢境,很深層次的夢永遠籠罩著一層薄幕,肉眼幾乎無法看穿,而那些弱小者的夢卻漂浮在夢域世界的表層,可以被輕易地看到。
正當黑貓類打探消息的時候,衛淵卻看到一個夢境當中,有一名道人出現,那道人似乎和她說,只要用她的內丹讓人類服下,施展以一門左道法門,就能與人族共享壽元。
夢中的道人伸手取出一張紙箋。
一不小心露出了懷中一物,那是一道明黃色的符箓。
他很快就將符箓收好。
衛淵卻是神色驟變,認出了這東西,正是先前在泉州散播邪術的道士被殺后,在其身上搜出來的信物,從這夢境來看,這東西果然是某種身份的標識,恐怕是有人以邪道法門傳授弟子,然后再靠著他們將邪術進一步傳播。
衛淵忍不住踏前一步,在夢中看了那紙箋一眼。
雖然夢中一切都模糊朦朧,但是仍舊看得出,紙箋所寫的法門,是剝奪精怪所修內丹化作為人修外丹的左道法門,不必說共享壽元,狐妖失內丹則淪落為野獸,凡人也沒有辦法容納這內丹,只能化作一血肉烘爐,將內丹淬煉而成,給他人作嫁衣裳。
果然又是那邪道的風格。
衛淵正欲深究這夢中道人的身份,這原本就極淺的夢境竟然直接破碎。
做夢的狐女醒了過來。
衛淵手中有異鳥的長羽,配之不惑,隱隱約約看到這狐女睜開眼睛,居然悄悄翻過了現實當中的宅邸墻壁,先是微怔,旋即想到了某種可能性,面色微變,恰好黑貓類似乎探得了某些情報,得意洋洋地過來,衛淵伸手一把將類抓住,而后直奔著自己的房間而去。
“喂小子,你干什麼?”
“不對,有什麼著急的事情麼?!”
“待會兒再說。”
衛淵帶著黑貓直接回到自己的夢境里,而后用力一握手中的長羽,夢境豁然破碎,旋即翻身而起,提起長劍,便推門奔出,黑貓類躍起落在衛淵的肩膀上,衛淵一邊往前追去,一邊以最簡練的方式將方才所見說出。
散播邪法的妖道眾。
特殊的黃色身份符箓。
以及這夜逃的狐女曾經和妖道接觸過。
黑貓類的神色鄭重下來,它想了想,道:“這里是青丘國,有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大妖存在,邪道絕不敢進來,所以只能引誘狐女外逃,也不知道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但是你不必擔心,青丘狐並不是沒有準備。”
旋即衛淵也察覺到,在那匆匆夜逃的狐女背后,有數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跟著,並未化作人面,皆是狐首人身,穿著灰色長袍,飄然御風,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見到衛淵和類,也只是訝然,繼而微微頷首,並未多說。
衛淵在其中看到熟悉的面容。
身穿白衣,面容雋秀,踏空時候衣袂翻飛,是蘇玉兒。
衛淵腳下駕馭清風,追上這勉強算是相識的人。
蘇玉兒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雙眼只是注視著前面即將逃出青丘國的狐女,神色略有些復雜,衛淵未曾開口詢問,她便輕聲嘆道:“她當時被捉回來之前,便悄悄留下了約定,和那人族的男子在初遇時相見。”
“只是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這麼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
“是,這個時代外界人心浮動,世上男子多有薄情之人,何況人族不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麼,一時的心中歡喜,若不加以考慮,必然帶來后患,她當初竟然執迷到了以內丹為那男子換骨改命的程度,如果不是族老看到這路數不正,還不知要釀成什麼后果。”
看上去仍舊年少的蘇玉兒不忿低語:
“定是那男子花言巧語,欺騙于她。”
“上一次族老們把她帶回來,已經是寬大處理,這一次夜逃,恐怕要歷經一番苦難了。”
衛淵委實不知該如何說。
前面夜逃的狐女逃出青丘之國,然后才放下些心來,她的容貌在青丘狐族當中只能算是普通,天賦也很尋常,只是現在因為奔逃,面容有紅暈,看上去要秀美很多。
她自以為逃了出來。
而后又前往了這一座小城的背面。
那里有一條不大的河流,上面仿古建造了一架橋,之前他們就是在這里遇到的,狐女臉上浮現一絲微笑,而在夜色帷幕之下,一只只氣質沉凝的狐仙冰冷地注視著那違抗祖訓的狐女,氣氛沉凝如同鐵幕。
時間慢慢過去。
出來的時候是凌晨,很快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仍舊沒有人來。
蘇玉兒抱著書,道:“她是不可能等得到的。”
衛淵道:“為何如此篤定。”
蘇玉兒訝然道:“之前應當和衛公子提過,她所喜歡的那男子家境貧寒,而他們上一次相見,已經是半年之前,衛公子是這個時代的人,應該知道,半年不能相見無法聯絡,再深的感情也會消失,也便只有我狐女癡情。”
“古往今來,才遇到多少負心人。”
“而且他身患惡疾,此刻已……”
聲音未落,而一眾狐仙已經逼近橋,打算將那狐女帶走。
而此刻,
那狐族少女卻眼眸微亮,奔上橋來,朝著前方走去,月色之下,對面有一個穿著簡單牛仔褲和T恤的青年,展開雙臂,面帶微笑著迎上前去,和狐族少女擁在一起。
蘇玉兒突然說不下去了。
而那些原本面容冰冷打算施行族法的狐仙們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激動的狐女沒有發現異樣,只是緊緊擁抱著身前所眷戀之人。
這一幕讓在場其他人都無言。
許久后,蘇玉兒才呢喃道:
“他在三日前,已經去世了啊……”
頓了頓,蘇玉兒雙目睜大,不敢置信地低語。
“哪怕死去,魂魄都記得要來赴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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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尾生抱柱,子衿篇
橋是連通此岸和彼岸的建筑。
自古以來在一些方術上有極為重要且隱蔽的含義。
衛淵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一天里陰氣最重的時候,天黑壓壓的,隱藏著那些狐首人身的狐族長老,蘇玉兒是小輩,仍舊是人形,和衛淵站在一側,無比復雜看著橋上的那一對情侶。
她堅信著狐女多情,而男子薄義,這種觀點卻有些晃動。
衛淵注視著那打扮普通的青年,對方只是魂魄。
三日時間,魂魄在頭七之后才會消散,但是最重點的是,普通人的魂魄不夠凝實,如果沒有滔天怨氣執念,就只有些特殊情況才能存續下來,但即便如此,死去三日就能越過漫長距離前來赴約,同樣不符合常理。
莫非是那邪道?
衛淵左手放在背后,握緊了那柄斷劍。
青丘狐的族老們也察覺到了不同。
但是現在橋上的狐女卻仍舊只是陷入欣喜之中,她緊緊抱著前面的青年,先前所有的委屈和擔憂都化作虛無,開心地有些語無倫次:“你終于來了,我好害怕你不來找我,我真的好害怕。”
“不會的。”
青年輕聲回答道:“我答應了你,就一定會來的。”
“但是我有一個問題,阿月,你不是人對嗎,你是狐仙……”
胡月似乎給嚇了一跳,臉上的欣喜凝固,面色煞白,可是對面青年神色溫和,她手指抓著他的袖口,慢慢地點頭,然后急匆匆地道:“我,我們其實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的,我不會害你。”
她說完就覺得自己好傻,這都說的是什麼話。
青年卻笑出聲來,輕聲道:“那我就只有擔心一件事情了。”
“你的壽命那麼長,我卻最多只有幾十年,我死之后,你該要怎麼辦?你不會想不開做傻事吧,而且我死之后,只留下你一個人,對你太不公平了……”
胡月神色訝異,然后用力搖了搖頭:“不會的,不會不公平。”
“感情不是靠著時間來決定的,哪怕我比你的壽數更長,但是我們度過的那些日子會很有分量,就像是裝滿寶物的盒子,足夠我接下來都能好好記著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過,那就足夠了,足夠的。”
青年伸出手撫摸少女的頭發,道:
“那我就放心了。”
“我走之后,你也要好好的。”
胡月只當做是之前那句話的延伸,重重點頭。
青年柔和地笑了下,猶豫了下,道:“那阿月,你能嫁給我嗎?”
胡月一下懵住,臉上霎時間通紅,結結巴巴道:“現在說這個?”
“不能等以后再說嗎?”
青年搖了搖頭,認真道:“就現在。”
胡明悄悄左右看了看,然后深呼吸了下,踮起腳尖,在青年的臉頰飛快一吻,像是她化身為狐,親吻冬日第一片落雪時的觸感,青年怔住,旋即露出微笑,展開雙臂,將少女擁入懷中,臉頰輕輕摩擦著她的長發,頓了頓,道:
“你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啊。”
胡月面容通紅,心里卻想,我喜歡的人分明就是你,在一起都要這樣說一次嗎?多讓人不好意思?可卻還是帶著充盈的內心,閉上了眼睛,輕聲道:
“嗯。”
“你要和他白頭偕老哦。”
“嗯~”
“你要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男孩應該是哥哥,因為可以照顧好妹妹。”
“嗯!”
“你要去神州的每一個地方,去看山山水水,要教導孩子們與人為善,教他們讀書。”
“最后,你要子孫滿堂,一輩子幸福快樂。”
青年和少女相擁。
少女的臉上滿是幸福的欣喜和微笑,閉著眼睛,輕輕地回應。
青年帶著微笑祝願,卻止不住留下眼淚。
他注視著前方的諸多狐族長老,眼底帶著懇求,其中最為年長的那位鄭重點了點頭,蘇玉兒無言注視著這一幕,青年的眼淚滴落在胡月的背上,哪怕是透著衣服都感覺到冰冰涼涼的觸感,她訝異地抬起頭,卻感覺到擁抱越發地用力,聽到青年滿足地嘆息道:
“遇見你真好啊。”
“對不起。”
“你在說什……”
胡月的聲音頓住,擁抱著的魂體慢慢變淡,她眼眸瞪大,似乎還不能夠接受接下來發生的一幕,繼而便有一位族老出手,輕輕撫過了她的額頭,胡月雙眼失去神采,朝著后面倒下,被另外一位青丘狐族老抱住。
穿黑衣的校尉踏過橋梁,水面倒影月色。
衛淵沒有注視這青年,右手搭在他的肩膀。
【驅鬼】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這是故事的開始。
想當他外出散心時候,看到那橋上遠眺風景,口中低吟詩經的少女,魂魄就像是被抓走了一樣,故事的開始就像是一切美好的劇情,但是命運往往並不那樣好。
衛淵見到的畫面當中,是貧寒的家,被確診為絕癥晚期的他。
生日,是父親給他作了長壽面。
青年往里面加辣椒和醋,似乎實在是太辣了,辣得大滴大滴流眼淚,眼淚滴在面里,青年一邊大口吃,一邊談家常似地笑著道:
“其實啊,老頭子,差一點,就差一點,你兒子我就能結婚了哦。”
“那是個很好的女生。”
“我本來覺得這輩子死皮賴臉都要纏著她。”
聲音頓了頓,他抬起手臂胡亂擦了擦眼淚,咧嘴一笑。
“不過也好,她那麼好看,以后肯定能嫁個好人家。”
“我就是覺得,有點不甘心。”
其實在青年診斷出絕癥的時候。
有個身穿黑衣的道人找到了他:“你身上有妖氣,是被狐妖纏上了,而你的病沒有那麼難治,只要你吃下她的內丹,不但能夠活下去,還能有比擬狐仙的法力,你與我有緣,我這法門可以給你,只需要你往后給我做一件事。”
青年雖然早已經察覺到了女友的異樣。
卻仍舊極為警惕地注視著那道人,抓起手機:
“你是誰?!胡扯些什麼?走!”
“你再過來,我就報警了!”
使用驅鬼神通的目的,就是鎖定這記憶中的道人,衛淵把握住了隱隱的聯系,睜開雙眼,雙瞳泛起淺青色,抬起手,那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詫異地看向旁邊的衛淵,感激道:“謝謝。”
“不客氣。”
衛淵抬手拔劍。
一剎那,有千年前的流風溢散。
風是氣的流動,不只能御風而行,也代表著氣息。
衛淵鎖定了距離這里不遠的那道人。
司隸校尉御風,踏步向前,黑色的靈貓類四肢踏空,在他身邊環繞,轉眼便奔出極遠,青年注視著胡月,看向那些狐妖的族老,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觸碰了下少女,想到初見時的那一句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下一句是,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這句詩的意思是,這春日的青色,就像是你的玉佩一樣啊,我很想念你,可就算我不去找你,你難道不會來尋我嗎?
我尋你來了。
他微笑著魂體消散,卻沒有徹底散去,最后的一縷縷氣,凝聚于一枚玉佩之上,狐族族老鄭重將這一枚玉佩放在胡月的手中。
………………
一個十字道上。
黑色籠罩,這是夜色最濃重的時候,肉眼難能視遠,這一個十字路口看上去也越發陰森。
一個男人將四碗白飯放在了四個路口。
繼而在白飯上各插了三炷香。
手中又有一碗,里面竟是鮮血。
以符筆蘸血,在黃符之上各寫了符咒。
繼而將這四道黃符鎮在了四碗白飯下。
他向這四個方向拜下,口中念念有詞,最后取出一盞用白紙疊好的轎子,輕輕放在了最中間,道:
“請仙人上轎……”
毫無反應。
男人有些著急。
之前一直都很正常,以那男子的魂魄來找到青丘狐女,再求得內丹。
因為是對方癡情之下,主動取出自身的內丹,青丘狐族也沒有辦法通過追尋殺人者的秘法來找到自己。
但是來到這里時,那魂魄卻失去控制。
居然違背法術操控,沒有去剝奪內丹。
自己又不敢靠得太前。
連這民間方術都用上了,卻仍舊是沒有反應,這時候他便會暗恨,這些左道方術雖然容易修成,但是往往效力有待商榷,突地呼啦一下,四方位置的白飯上,那些香竟然全部斷折,男人面色驟變,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有風來,一道身影極為猛烈地出現在他身前。
寒光一閃。
八面漢劍穿透肩胛骨,生生將他釘穿在地。
男子痛苦喊叫出聲,左手抽出符箓,衛淵低喝一聲:“類!”
“知道了,小子。”
黑貓浮在空中,猛地落地。
陰陽二氣霎時清明,符箓失效。
《異物志》,靈貓一體,自為陰陽。
那道人見法咒失效,不由慘笑,知道這是栽了,也是個心中有決斷的,當即就打算自盡,身軀就驟然僵硬住,衛淵正防備這個道士的魂魄被潛藏于內的法咒自毀,察覺到這變化,面有訝然之色,轉頭看到,穿著白衣的蘇玉兒站在墻上,雙瞳在月色下是妖異的紫色。
狐妖魅惑之術。
這邪道是中了青丘狐的法術,所以失神,不能自盡。
衛淵松了口氣,之前那邪道被吳六所殺 魂魄自毀,這一次竟能生擒其中之一,倒是難得的收獲,索性直接一拳砸在這邪道腹部,用力不小,法力打入其內,震蕩氣血,把他弄暈過去。
而后將他提起來。
這種家伙難以用尋常的手段審問,但是有青丘國的幫忙,不必逼問,可以讓他自己把情報說出來,或者暗示出來,只是當衛淵提著這陷入重度昏迷的男人回到橋邊時候,已經不見了先前的青年魂魄。
“他化作了玉佩。”
蘇玉兒道:“那原本是他送給胡月的信物,現在他最后一點魂飛入其中,他自己的存在雖然已經散盡了,也不再有意識和自我,但是這玉佩仍舊還可以陪著胡月。”
“可‘看著’她遇到另外一個人,看著她成親生子,白頭偕老,像是他說的那樣,但是,這真的值得嗎?”
輕而易舉用出了狐族神通的少女看向衛淵,茫然道:
“人的感情,到底是怎麼樣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88章 人之情也
什麼是人類的感情,這幾乎是浩大到沒有答案的問題。
在這長橋旁邊,蘇玉兒聲音頓了頓,又道:
“難道真的如同她們說的那樣麼?那麼好?”
這個很像小孩子偶爾問出‘我是誰’這種問題的情況,衛淵看向蘇玉兒,想了想,只好道:“這問題很復雜,但是總體來說,沒有你說的那麼糟糕,也沒有你的那些姐妹想的那麼美好。”
蘇玉兒不滿意地咕噥道:“那豈不是很普通?”
司隸校尉笑起來:“說對了。”
他道:“人本來就是那種很普通,又有點不普通的生物。”
“大部分都是這樣,沒有那麼好,可再想想,也沒有那麼壞不是嗎。”
…………………
一場夜奔匆匆忙忙地畫上了終點。
衛淵將那邪道交給了青丘一脈,這是和人族關系良好的勢力,最初青丘分支之一涂山首領,甚至于是堯舜禹的臣下,值得信賴。
況且青丘狐的神通很適合打探情報。
一夜無話,黑貓類似乎對于那佩戴黃色符箓的邪道也很看重。
短時間內不曾提及夢中的線索,時而好奇張望,最后更是留下一句話,直接溜了出去,打算尋找青丘狐族問問情況,它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雖然受限于貓妖之屬,終有其上限,但是卻也不必擔心安全。
衛淵有足一日多沒有見到一同來此的天女,正打算外出看看。
可才一開門,門外卻多出了三個狐族少女。
蘇玉兒穿著白衣,另外一位少女則穿著紅衣,最后是黃色衣服。
容貌在狐族中都算是難得的美好,或者清冷,或者嬌憨,或者英氣勃勃。
蘇玉兒抱著書,無奈嘆了口氣,看著衛淵:“我去請教了老祖先,昨夜的事情究竟是如何,老祖先說,無論是我的看法,還是她們的,都是錯誤的,我們不了解人族的感情,需要向人族請教才行。”
衛淵茫然道:“所以……”
蘇玉兒道:“你就是青丘里,唯一的外界人族。”
“另外,這是那位與你同來的長輩所言,說你應當能幫得上我們。”
衛淵:“…………”
他只得嘆息一聲,道:“好吧。”
“我雖然只是個普通人,但是如果要說一說外界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幾位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講一講。”
衛淵的聲音頓了頓,“你們曾經出去過青丘嗎?”
三位狐女都紛紛搖頭。
雖然說青丘國曾經有過人類。
但是在漫長的時間里,人族難免和生活在這里的妖族通婚,現在大多已經是半妖之身,更何況此地和外界風俗不同,文化也不流通,幾乎可以認為是不同的一脈。
沉吟許久,衛淵也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更不知道該說什麼,這種命題對于他來說也太過浩大了,正在頭痛,突然聽到了來自于黑貓類的傳音,衛淵先是有些訝異,旋即若有所思,沉吟了下,對三位狐女道:
“既然這樣,不到外面看看,怎麼能知道人世之情?”
“不如出去走走,或許你們本身就有所領悟。”
其中叫做胡玫的少女訝然道:“可是青丘的規矩很嚴格,我們不可能偷偷出去啊。”
衛淵道一聲稍等,外出從神出鬼沒的類那里拿來了幾根羽毛。
毫無疑問,又是那種配之不惑的異鳥羽毛,不知又有那只鳥兒被這黑貓禍害了。
他心中嘆息一聲,自這客房中將木櫃上的香爐取下,起一道符,點燃了一根檀香,幽幽的香氣彌散,讓人心神忍不住放松下來,三位狐女便按照衛淵所說,坐在蒲團之上,卻也入夢而去。
繼而拈起羽毛,行走于夢域之中。
慢慢走出了青丘。
……………………
青丘最古老的地方。
穿著白衣的女嬌看著遠處入夢了的衛淵和三位狐女,然后收回視線,看向旁邊穿著白色寬松服飾的天女,女嬌年紀已經很大了,白發垂落在后,而天女看上去就還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白衣黑發,安靜品茗。
女嬌微笑道:
“你是想要給他求取一位狐女?”
“是。”
“臥虎的名號,也足夠做我青丘的女婿了,但是這個時代,我們也不想要強求,便看這三個孩子,誰能和他看上眼了,能讓臥虎和她們之一成親,也是美事,在漢,那可是有資格領受虎符,率三軍去滅國之戰的大將啊。”
“多謝前輩。”
女嬌搖頭,慈和笑道:“不要忙著謝,若是他一個都不喜歡呢?”
天女想了想,道:“當不可能。”
“哦,為何?”
“他並非是好之輩,並非是貪婪無度之輩,並非是無情之輩。”
“何解?”
“因其並非好者,故而絕不可能于這等淑色還不滿意;因其並非貪婪無度之輩,故而絕不可能妄想能求取更多,也因為他並非無情之輩,只消讓他們日久相處,一同經歷些磨難,當能生出情誼。”
女嬌訝然:“並非好者,並非貪婪無度,也並非無情。”
天女篤定道:
“只要讓一位狐仙和他朝夕相見,共經生死,應當會生情。”
女嬌突然笑起來,天女訝然不解。
而這位幾乎注視著神州綿延至今的女子,卻只是狡黠笑著推了推茶盞。
“來,玨兒,喝茶。”
“這茶若涼,可不好喝了。”
“嗯?是,多謝前輩。”
…………………
衛淵帶著三位姿容各異的少女,在夢中走出青丘國。
說是要教導她們人世之情,但是他自己也不懂得這些事情,只是黑貓所說的事情確實有來一次的價值,也只好帶著她們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三個少女第一次知道還可以以這樣的方法離開青丘,皆是訝異。
三位狐女分別屬于蘇,胡,只是姓蘇的卻有兩位。
一路上嘰嘰喳喳,衛淵也大概知道了她們對于人間的看法,蘇玉兒是始終篤定了男子薄情者眾,而另外兩位則都帶著天然的好感,尤其是胡月之事多少流傳出些許,更是讓她們向往羨慕。
那胡姓少女英氣勃勃,一雙棕瞳好奇望向周圍。
旋即道:“衛公子,你要帶著我們去哪里?”
衛淵沉吟不語,算了算時間,恰好聽到自行車的鈴聲,往旁邊走了一步,回過頭去,看到一輛車騎得飛快,少年寬大的校服拉開拉鏈,白色的襯衫,校服被風吹起來,像是背后長出了純白的翅膀。
他氣喘吁吁地趕到這條路上,看了看時間,匆匆拐到了一條小巷里。
可學校還在更前面些。
黑貓類傳音。
衛淵帶著這三位狐女站在旁邊,過了一會兒,又看到有一個女生騎著腳踏車路過這一條必經之路的街道,那是大多數少年都曾經默默喜歡過的那種少女,黑馬尾干凈秀氣,透著書卷氣。
而后在她路過那小巷之后,藏匿在巷道里的少年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小心翼翼騎著自行車追上去。
“好巧啊。”
少年撓著頭,笑著搭話。
少女訝異看著他,然后微笑回了一句:“真巧。”
少年把背包斜挎著,亂糟糟的頭發里是陽光的味道,小心翼翼跟著前面的少女,操控著握把,不想要太遠,也不敢靠得太近,大著嗓門談論著自以為有趣的瑣事,慢慢遠去。
衛淵看著那兩個高中生騎著車離開,看向旁邊的狐女,若有所思問道:
“你們覺得這樣的感情怎麼樣?”
胡玫笑答道:“很好啊,那些青梅竹馬,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覺,大概就是我所喜歡的那種,如果這樣的感情都是假的,那也就沒有什麼是真的了。”
蘇玉兒卻道:“不過是蘭因絮果罷了。”
“男女因緣,初時美好,最終離散的又有多少?年少的感情最終能成正果的,百里無一。”
衛淵不置可否,倒也覺得從這狐妖們里聽這些話很有趣。
之后又帶著她們繼續往前。
這一條街道的夢域里,見到了青年熱戀的男女,山盟海誓,恨不得一整天都和對方黏在一起,而后這個男子半跪在了地上,說話說得結結巴巴,在那里求婚,女子捂著嘴巴,眼睛里亮瑩瑩的。
“真好啊。”
另外一位姓蘇的狐女蘇煙兒嘆息著,眼底有羨慕之色。
“能夠和相愛的人歷經苦難,生活在一起,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麼?”
衛淵點了點頭,黑貓類浮現出來,懶洋洋趴在他肩膀上,也不知現實中是在哪里窩著睡著了,入得夢來,接著就又往前走,走到另外一棟樓里,聽到了激烈的爭吵聲音,還有摔砸著碗的聲音,然后是女人尖利的聲音,男人的怒吼聲音。
蘇煙兒嚇了一大跳。
衛淵走上前去,這里是夢境,夢中的人無法察覺到外面的人。
透過窗戶,看到滿地碎裂的玻璃和陶瓷,看到坐在沙發上抹眼淚的女人,以及無聲抽煙的男人,孩子趴在內室的床上,茫然地看著外面發生的一幕,整體的畫面壓抑破碎,而又予人壓抑的感覺。
衛淵望向三位狐女,道:“這一家覺得怎麼樣?”
蘇煙兒吐了吐舌頭:“好可怕。”
“他們當初一定沒有彼此動心過,是沒有感情,為了結婚而結婚的吧。”
胡玫重重點頭表示同意。
而相應的,蘇玉兒就顯得很鎮定而從容了,略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這才是塵世中所謂的感情,有情也可以化作薄情的。”
“是以那些故事往往只到大婚為止。”
蘇煙兒正要爭執,卻見到那穿著黑衣的青年笑了一聲,已經轉身走下了這個筒子樓,穿著一件黑色的衛衣,背后負劍,神異的黑貓趴在肩膀,懶散地舔著爪子,不知為何,有一種古老悠遠的感覺,呆了呆,連忙邁步走上。
接下來他們看到了另外一家人。
這一家人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欠下很大的一筆債,壓得喘不過氣來,為了解決這個債務,男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打工,幾乎玩命一樣地拼,女子也一樣給人打零工,手指慢慢變得粗糙,一家人連在飯桌上都沒有輕松的話題。
但是他們始終沒有放棄,始終都彼此攙扶前行。
胡玫張了張口,不好意思道:“這……我承認這是很令人感動。”
“但是,衛公子,這個不是所謂的親情嗎?這根本不是像故事上那樣的,美好的感情啊……胡月如果和那個男生成親大婚,肯定不會過得這麼壓抑,會很開心。”
蘇玉兒也有些遲疑,這似乎和她所知的也不同。
她最后道:“這只是生活。”
衛淵點了點頭,和黑貓類一起慢悠悠地走下來,走到另外一個夢境當中,陽光很好,在公園里,兩個老人手牽著手一起散步,他們走得很慢,但是卻讓人覺得寧靜。
這一次不只是蘇煙兒和胡玫看得眼睛微亮,蘇玉兒也有些動容。
“這樣能攜手共赴一生,才是真正的人族情義。”
“你想說的是這個嗎?衛公子?”
衛淵搖了搖頭,連那黑貓類都忍不住笑了。
他們看著那兩位攜手前進的老人,慢慢的,那位老婦人消失不見,只剩下了老人弓著腰,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蘇玉兒訝然,黑貓類舔了舔爪子,道:
“你們還沒有發現嗎?不是說狐貍都很精明嗎?”
三位狐女不解。
衛淵側過身往后看,蘇玉兒轉頭看去,看到在他們來的道路上,還跟著許多的人,他們有面對生活重擔被壓彎腰,生出白發的沉默男人,有和妻子爭吵起來,帶著愧疚默默吸煙的男人,有求婚時候激動地說不出話的人,也有那最初的少年。
而這些人站在一起的時候,面容竟然有幾分相似。
蘇玉兒記起衛淵最初點燃的符箓,面色訝然。
衛淵道:“你們見到的,都是一個人的夢境。”
蘇煙兒失聲道:“不可能,他們明明是在不同的夢境里。”
衛淵道:“過往經歷,執念不肯放下的,會變成夢,只不過有些人連這些記憶都丟掉了,失去記憶,失去自我,現代醫學叫這樣的癥狀是帕金森癥。”
是黑貓昨天詢問那些生活在夢境間隙的魑魅魍魎,才知道了這件事情。
今日又告訴了衛淵。
衛淵走上前去,和那最后迷茫的老人並肩走,低下頭去,溫和道:
“你不想要回去嗎?你妻子應該還在等你回去。”
老人跺了跺腳,咕噥道:“不回去!”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我就是做飯時候多放了點鹽,她就生氣,我不回去了!”
衛淵露出一絲微笑:“可她現在已經不生氣了,還很后悔。”
“你現在回去的話,她會很開心。”
“真的?”
老人面容浮現出遲疑的神色,最后茫然道:“可,可是我忘記怎麼回去了。”
衛淵道:“我來帶路,類。”
黑貓自肩膀上躍起,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往前走去,穿過層層疊疊的斑駁夢境,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最后在一間病房模樣的夢域里停住,老人呆呆看著那邊的病床,床上是枯瘦的自己,旁邊趴著睡著一個頭發銀白的女人。
他伸出手,卻無法靠近。
“回去吧。”
衛淵笑著伸出手,按在老者的肩膀上,然后往前輕輕一推。
老人下意識邁開腿往前走去,而后蘇玉兒三人便見到,原本跟在他們身后的,那些不同年臨段的男人都消失了,而那老人腳步逐漸健朗,他的腰肢逐漸挺拔,從需要拐杖的老人,到拋下拐杖的中年,到腳步有力的青年。
最后是穿著老式校服,雙目明亮的少年。
穿入身體。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
其實,有這樣的一個問題——
當你度過你無趣的一聲,回到年少時候,遇到你所喜歡的女孩,你會做什麼?是否會錯過?
他睜開眼睛,兩側的樹木高大,綠影斑駁。
叮當,叮當。
穿著白色襯衫和校服,豎著單馬尾的少女騎著腳踏車走過。
于是他鼓起勇氣。
用力一踏踏板,自行車帶著少年的勇氣沖飛出去,也穿過斑駁的綠影,飛揚的校服衣擺,就像是揚起的翅膀,他看著那訝異的少女,撓了撓頭,頭發里有陽光的味道,用盡了全部的勇氣,道:
“好巧啊。”
她笑起來:“好巧。”
這樣的記憶鮮明地過分,幾乎能嗅得到讓人落淚的過往。
病床上的老人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病床旁邊趴著睡著的妻子。
他摸了摸眼角的淚,咕噥著這麼大的人都不知道照顧自己,感冒了不還得要自己來看著?而后伸出手,扯著身上的被子,給妻子蓋上,用力攬著她消瘦的身子, 衛淵和三位狐女在夢域之中,透過朦朧的夢境和現實之墻,看到了這一幕。
蘇玉兒,蘇煙兒,以及胡玫都不知為何,無言以對,又有震撼之感。
衛淵讓黑貓回來,邁步離去,道:
“好了,我所知道的,關于人的感情,已經盡數講完了。”
夢境結束。
回到了青丘國。
三位狐女慢慢睜開眼睛,各有悵然,皆是無言。
司隸校尉起身。
而桌案上的香,尚未燃盡。
PS:字數稍多,足足五千字啊,雖然說算是過渡鋪墊類的章節,但希望寫得有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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