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南希北慶-【北宋大法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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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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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0章 都是狠人

  司馬光是傳統的治國理念,就是追求藏富於民的境界。

  但這個『民』,是值得一論的。

  是不是指普通百姓?

  只能說是包括在內,但並非是主要群體。

  普通百姓就那麼點錢,跟『富』扯不上關係,還需要藏嘛,露出來也沒人搶。

  主要還是指鄉紳、地主。

  他們保守派,有一個理念,這錢放在這些士紳、地主手裡,他們與國家就成為一個共同體,相互依存,那麼他們將成為國家最中堅的力量,有社會責任感,可以值得信賴,可以令國家更加穩定。

  比如說,地方上出現災情,他們就是在第一線,是能夠及時的幫助受災百姓度過難關。

  如果說先反饋到中央,再由中央下達賑災計劃,這來來回回,會耽擱許多事。

  如今的訊息是非常閉塞的。

  事實上他們也不是異想天開,信口胡說,確實有很多這種事例,這地方遭遇災情,官府就會要求鄉紳、士紳捐助錢財賑災,多多少少也都會捐一些,有些是被強制的,也有些是主動的。

  這在宋朝也確實是很常見的事。

  但比起他們的特權和非法所得,這個比例,就真的是非常大,而且還在進一步擴大。

  盤子就這麼大,你多我就少。

  導致國家財政就變得非常窘迫,這又導致國家無力幹別的事,只能靜靜地坐著。

  這就是停滯不前。

  保守派安於停滯不前。

  可是王安石可不安於現狀,他是非常反對藏富於民這個理念,錢放在你們口袋裡面,那到底是你們的私人財物,給不給看人,多與少看心情。

  治國可不能這樣。

  王安石的理念,就是要國家控制一切,財富都集中在中央,再由中央統一分配,上下擰成一股繩,這樣就能幹大事。

  他自己也都承認,就是為國斂財,不過他針對的就是這些大富商、大地主。

  而張斐的這個計劃,就是動這些地主、鄉紳的蛋糕,而國庫也將因此受益,王安石當然願意。

  司馬光呢?

  這與他的理念是矛盾的呀!

  故此張斐跟他強調的是『合法性』。

  你支持司法改革,可結果是捍衛不合法的行為,那你改革的意義是什麼?

  這一句話就堵得司馬光無言以對。

  他跟王安石天天爭,爭得是增稅與否,王安石肯定是要增富人稅,只不過他是迂迴戰略,變著法去增,不是言明就是要增富人稅。

  這跟保守派的藏富於民,是有著結構性的矛盾。

  但張斐不是。

  張斐是要追繳合法稅收。

  司馬光總不能說偷稅漏稅也是藏富於民吧?

  關鍵他自己也不是這麼認為的,他是要求不增稅,甚至於減稅,但跟這跟偷稅漏稅是兩回事。

  而且他司法改革,肯定也要面對偷稅漏稅,從這一點來說,王安石、張斐願意來當這壞人,同時還能夠爭取司法獨立,他確實是可以坐享其成。

  可也確實會令不少人忌憚他的司法改革。

  就如呂惠卿一樣,此事的利與弊,還真不好判斷。

  故此,司馬光沒有給出任何答覆,但他也沒有再繼續阻止張斐。

  此事不好判斷,還得先觀望觀望。

  但是這對於張斐而言就足夠了。

  他給司馬光交代,並不是說害怕司馬光阻止,這只是一個次要原因,他只是希望繼續贏得司馬光的信任,這事要不交代清楚,司馬光肯定會懷疑他的。

  而司馬光司法改革,可就是張斐在後面一手推動的。

  送走司馬光後,張斐回到後堂,望著頹廢的范理,走了過去,笑道:「員外無須沮喪,咱們至少還活著,這證明咱們還是很有實力的。」

  范理嘆道:「這我哪能不清楚,但是…但是我始終覺得,三郎你應該見好就收,老是在懸崖邊走,遲早會出事的。」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這吃一塹長一智,我一定會吸取這回的教訓。」

  「真的?」

  范理有點不信。

  張斐苦笑道:「難道員外認為我是個傻子嘛,都已經在這個坑摔了一跤,還要再去踩一腳。」

  范理稍稍點頭,張三看著不傻,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你放心,我當然不會去踩,我只是把給它給填平了,讓人人都無須害怕。張斐又問道:「對了!馬員外他們沒有來問問情況嗎?」

  范理直接就樂了,「他們可也是飽受你的折磨,不過最近他們也都學乖了,不敢得罪我們,但也不敢與我們走得太近,但該合作的,還是合作。」

  馬天豪、陳懋遷他們真是麻了。

  這起伏巨大,弄得他們都快要神經分裂,索性也就當成一樁普通買賣合作,大家保持一定的距離。

  張斐點頭笑道:「這樣最好,本來也就是買賣,我也不想他們受此影響。」

  正聊著,許芷倩突然急匆匆入得店來。

  「什麼事?」張斐問道。

  許芷倩來到張斐身前,低聲道:「你快與我回去,我師兄來了。」

  「師兄?哦……」

  張斐與范理說了一聲,便與許芷倩離開了。

  由於高文茵他們的入住,趙頊自然不方便再去張家,只能選擇悄悄去許府。

  來到許府,只見趙頊獨自一人坐在後院喝著酒,顯得尤為孤單。

  「小民……」

  「坐吧!」

  趙頊無精打采地隨手往對面一指。

  「是。」

  張斐坐下之後。

  趙頊又問道:「罰金的事處理完了嗎?」

  「都處理完了。」張斐點點頭,又見趙頊情緒極其低落,抱拳道:「小民罪該萬死,連累了陛下,還請陛下責罰。」

  趙頊深深嘆了口氣,道:「此事你確實做的有些莽撞,但到底這事會引發多麼嚴重的後果,朕心裡也非常清楚,其實他們稍稍提一句,朕為顧全大局,也會制止你的,而他們卻以國家安定來要挾朕,這口氣朕實在是嚥不下去。」

  別看他當時妥協的非常麻溜,但那是因為他是君主,必須得以天下為重,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意氣用事。

  但是……

  他心裡其實是非常非常憤怒的。

  因為他追求的可是伸張皇權,對於這種情況,那是非常敏感的。

  畢竟他剛剛賜了御匾給張斐,稍微懂事一點的,都是悄悄說。

  他們偏不。

  就往臉上打。

  他們無非也就是想說,你張斐別以為有了御匾,就能夠為所欲為。

  我們根本就不怕。

  張斐立刻道:「還請陛下放心,我一定會將功補過的。」

  趙頊面色一喜,「看來你已經想到對策了。」

  他今日來,就一個目的,一定找回這場子來,此事決不能就這麼算了,其實他也了解張斐的性格,但是他擔心張斐顧及到他,也會選擇息事寧人,故此他來表明態度,只要你有手段,那咱們就打回去。

  這是王安石、司馬光都沒有想到的。

  趙頊的演技實在是影帝級別,當時他沒有多少抗爭,態度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三司才敢那麼囂張,還專門派人去計數,生怕市民不知道似的。

  張斐立刻將整個計劃,以及他如何遊說王安石、司馬光的,統統告知趙頊。

  他在王安石、司馬光中間是左右橫跳,但他跟趙頊又是另外一種關係,皇帝還是不一樣,除非你要造反,否則的話,你幹什麼,都必須得到皇帝的支持,能不瞞的盡量別瞞。

  皇帝一旦對你產生疑心,那是非常可怕的,而一個坦誠的珥筆,不管說什麼,皇帝也不會太在意,畢竟他也只能口嗨,他幹不成事。

  趙頊聽罷,不禁是喜出望外,如果將此事演變成司法和行政的鬥爭,或者說官衙之間的鬥爭,那就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威脅,他反而可以左右局勢,道:「真不愧是珥筆張三,竟然同時說服了王介甫和司馬君實。厲害!厲害!」

  張斐謙虛地笑道:「雖然他們的執政理念有許多矛盾的地方,但是他們肯定都不支持偷稅漏稅。」

  趙頊稍稍點頭,又道:「需不需朕幫忙?」

  張斐忙道:「不敢勞煩陛下,這我惹出來的,我也有責任彌補這一切。」

  趙頊點頭道:「這回你放開手腳去做,朕會在後面保你周全的。」

  說著,他舉杯道:「祝你大獲全勝。」

  ……

  那呂惠卿絕對是王安石的得力幹將,沒過幾日,他便將人和案都給找來了。

  「恩師可知開封縣落馬坡的韋員外?」

  「韋員外?」

  王安石搖搖頭:「未有聽過。」

  呂惠卿道:「此人名叫韋愚山,東京人士,其曾祖父曾在真宗朝考得進士,但由於為官不正,貪污受賄,後被貶出京城,死後才被其子送鄉里安葬,但之後其子孫又開始汴京經商,憑借其父親在朝中的一些關係,很快就成為開封縣有名的富戶。

  如今那韋愚山更是鄉里一霸,誰也不敢惹他,更無人敢去他家收稅,直到三年前,一個名叫耿明的衙前役,由於他看不慣韋愚山的所作所為,便跑去韋家催繳稅收,結果不但沒有收到稅錢,那韋愚山還將自家的部分田稅,算在耿明身上。

  雖然這耿明是一個上等戶,但也承受不住韋家的稅錢,最終逼得耿明主動休掉妻子,讓妻子帶著兒子回娘家躲避,他則是去到道觀出家,這才躲過韋家的報復。」

  王安石聽罷,登時激動道:「那傻子就沒有去告官嗎?」

  呂惠卿道:「就是官府將這稅錢算在耿明頭上的。恩師應該知曉,很多衙前役收不到稅,最終只能自己墊付。」

  王安石緊鎖眉頭,問道:「他敢去告嗎?」

  呂惠卿道:「雖然耿明已經出家,但他一直都心心唸唸地想著報仇,以及和妻兒團聚。」

  王安石點點頭道:「就他了。」

  呂惠卿道:「但是恩師,那韋愚山來頭也不小。」

  王安石問道:「不就是一個富戶嗎?他祖輩也就一個小小進士,無須在意。」

  呂惠卿道:「韋愚山一直都非常欣賞王鴻,他認為對付刁民,就應該使用酷刑,故此二人關係還不錯,另外,他的次女乃是昌王的寵妾,故而他才敢如此的囂張跋扈。」

  王安石不禁斜目瞧了眼呂惠卿,你這是故意要看我笑話吧。

  狠話都已經放出去,你給我來一個皇親國戚。

  你讓我怎麼辦?

  這昌王可是趙頊的同胞弟弟,可不是一般的王爺啊!

  呂惠卿解釋道:「學生之所以挑了這樁案件,原因有三,其一,這也事關衙前役,可以為恩師變法提供支持。

  其二,雖然涉及到皇親國戚,但此番鬥爭是源於司法改革,這也能夠令司馬學士更加左右為難,他司馬光每回都說得正義凜然,為國為民,不妨看看他面對皇親國戚時,到底是否能夠言出必行。

  其三,如果能夠拿下韋愚山,其餘地主也不敢再囂張,可一勞永逸。」

  他的手段,可也是非常狠的。

  我呂惠卿親自出手,那絕不可能是什麼小案子。

  王安石有些猶豫,使個絆子,讓司馬光甩個四腳朝天,博大家一笑,那倒是可以,但要說將司馬光往溝裡推,這好像就有些過分了。

  可他又很期待,真的遇上皇親國戚,司馬光又能否做到包拯一樣,鐵面無私,畢竟他與司馬光曾都在包拯手下當過小弟。

  另外,他對韋愚山這種行為,也是非常不爽,你不繳也就罷了,還要讓別人給整死,是再三思考後,他道:「你先去跟張三談談,問問他的意見。」

  呂惠卿點點頭。

  王安石又問道:「開封縣那邊找到人了嗎?」

  根據張斐的計劃,他們得在刑獄部門找一個司法人員站出來拉大旗,跟縣衙硬剛。

  呂惠卿道:「找到了,司法參軍呂嘉問。」

  王安石皺眉道:「呂晦叔的侄孫?」

  呂惠卿點點頭,道:「學生去打聽過,開封縣的刑獄官員,唯有呂嘉問在為張斐鳴不平,而且學生曾也與呂嘉問談過,他一直都是支持恩師變法改革的。」

  王安石嘆道:「你這真是越弄越複雜了。」

  個個都有背景。

  這可真是玩大了。

  呂惠卿卻道:「如果只是簡簡單單的讓一個地主交稅,即便贏了,也起不到震懾的作用,也犯不著恩師親自出手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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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1章 幹!

  張家。

  「昌王?」

  張斐緩緩抬起頭來,目光也從手中的文案轉移到對面的呂惠卿身上,且還帶著一絲警惕。

  呂惠卿很坦然地點點頭道:「昌王就是官家的同胞兄弟。」

  「是…嗎?」

  張斐呵呵兩聲,很委婉地說道:「我聽說如今很多人都偷稅漏稅,應該不止這麼一家吧。」

  他自問自己已經夠能折騰了,但不曾想,這呂惠卿要更為生猛,出手就是皇親國戚。

  真的就如電視劇裡面演得那樣麼,在宋朝,誰不懟個皇親國戚,就好不意思說自己是清官來的。

  呂惠卿道:「你應該也知道,如這種事,不少皇親國戚,也都有涉及,如果在官司焦灼之時,朝中有人拿皇親國戚出來說事,甚至於再製造一場官司,你將會變得非常被動,說不定最終又不了了之,與其如此,我們就不如主動出擊。」

  張斐眉頭緊鎖。

  呂惠卿又道:「而那韋家到底也不算什麼名門望族,只不過他的女兒是昌王的妾侍,沾上一點邊而已,皇室也不可能為了這麼一戶人家,而出面干預,引起大臣的不滿,同時又可以堵住別人的嘴。」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道:「再來就是那耿明意志非常堅定,也不太可能臨時變卦。」

  張斐兀自沉吟不語。

  呂惠卿瞧了眼張斐,道:「你也先別慌張,恩師只是讓我過來與你商量一下,若是你覺得不成,我會再派人去打聽的,畢竟打官司的是你。」

  張斐道:「這事我要考慮一下。」

  呂惠卿微笑地點點頭。

  張斐突然問道:「呂校勘似乎認為我多半會答應?」

  呂惠卿笑道:「那我倒是沒有這麼想過,我只是覺得你會對這個官司非常感興趣。」

  張斐問道:「此話怎講?」

  呂惠卿道:「我選擇這個官司,還有一個小原因,就是擔心官司太簡單,引不起你的興趣。」

  張斐苦笑兩聲:「呂校勘真是抬舉我了。」

  呂惠卿呵呵一笑,又道:「那行,你考慮好了,再告訴我一聲。」

  張斐點點頭:「好的。」

  送走呂惠卿後,張斐面色漸漸變得凝重,又拿起那些資料看了看,「真不愧是呂惠卿,將我的心思都給摸透了。」

  確實!

  這個官司引起他極大的興趣,雖然他也幫李四、史家出頭,但那都是迂迴的,未與那些人正面對抗。

  這個官司就是直接面對他們。

  而張斐對於跨出這一步,可是有著濃厚的興趣。

  在外面摸了這麼久,總得進去試一試深淺。

  如果他是一心幫助王安石,他對此倒是不會猶豫太久,但他同時還想得到趙頊和司馬光的支持。

  這使得他必須要慎重。

  而呂惠卿其實也有小心思,就是他一直都防了張斐一手。

  在我們的支持下,你能憑借官司對付他們,你掉過頭來,同樣也成立。

  誰都不想受人制衡。

  呂惠卿希望借這場官司,讓張斐的立場變得更加明確。

  就是要跟那些地主們、士大夫們對著幹。

  因為王安石的新法,主要就是要將這些富人的財富,移到國庫中去。

  ……

  到了傍晚時分,張斐拿著這個官司,就去跟許遵、許芷倩商量。

  「昌王?」

  許遵緊鎖眉頭道:「據說當今太后最喜歡的皇子,就是這昌王。」

  許芷倩卻道:「如果昌王妾侍的父親都能夠無法無天,那還要這律法還有何用。」

  雖然她與張斐的關係已經確定,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事讓她見到,她就很受不了。

  許遵瞧了眼許芷倩,微微一笑,又向張斐道:「此事你還是得自己決斷,如果問我們父女,我們肯定會希望為這耿明討回公道。」

  許芷倩是直點頭,道:「這韋愚山實在是太可惡了,不交稅,本就是他的不對,但他不但不害怕,還將耿明這種正直之人害得妻離子散,簡直是人神共憤。」

  他們父女是一個德行,不知道,那也就罷了,知道了,那可就忍不了了,如果這官司落在許遵手裡,他也一定會上告朝廷的。

  當然,他們這些為官,也是有底氣在的,大不了也就是被貶唄。

  凡事都有兩面,這刑不上士大夫,有它壞的一面,但也有好的一面,完全就看個人道德,許多道德高尚的文官,如包拯這種大臣,還就敢跟皇室硬剛,最多也就是被貶去外地當官。

  當然,如王文善那種官員,幹了壞事,也就是被貶,過幾年也有可能回來。

  可見宋朝這種體制跟儒家思想是密不可分的,必須要用道德去約束大臣,必須要豎立起價值觀,才能夠將這種體制推向好的一面。

  不過從結果來看,這條路是很難走的。

  仁宗朝那一批曠古爍今的文官天團,如白璧無瑕范仲淹,鐵面無私包龍圖,決斷如流富弼等等。

  神宗朝這一代也不差。

  然並卵。

  也沒折騰出一個盛世出來。

  當然,許遵的建議完全是從這個案子的角度來看,但是他知道張斐另有目的,故此他還是讓張斐自己決定。

  張斐思索一會兒,突然問道:「恩公,高太后最愛的皇子是昌王,不是官家嗎?」

  許遵稍稍一愣,「據傳是如此,但是這種事你可別去瞎猜。老夫建議你還是以此案為主,這是最擅長的。」

  張斐訕訕笑道:「我就是隨便問問,我自己再考慮考慮。」

  其實他跟許遵父女商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若出事,必然會連累到許遵,必須要跟他們父女交個底,如果他們都反對,張斐肯定就要另外考慮。

  可許遵父女的態度,對張斐當然有利的。

  他們願意張斐打這場官司,不怕受到連累。

  那麼打與不打,就完全取決於張斐。

  ……

  三更時分。

  張斐坐在廳堂裡面,望著桌上的文案,怔怔出神。

  他現在主要考慮的就是對趙頊和司馬光的影響。

  但是呂惠卿說得很對,如這種偷稅漏稅是體制性的腐敗,是人盡皆知,哪怕從純粹的法律角度來看,屬不屬違法,都得另說,因為法不責眾,那麼拿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地主來做靶子,許多人會不服的,他們萬一直接拿昌王出來,問題其實更嚴重。

  拿昌王妾侍的父親來做靶子,顯然可以留有更多緩和的餘地。

  可見呂惠卿他考慮的非常清楚。

  咋一聽,覺得好狠,但仔細一想,這其實是一個非常穩妥的方案。

  忽然,一道黑影從眼前晃過。

  張斐抬頭看去,只見高文茵端著一個瓷碗走了進來。

  「夫君,這都已經深夜了,你先吃點東西再忙吧。」高文茵將那晚魚羹放下,溫聲細語地向張斐說道。

  她的聲音非常溫柔,彷彿透著一股魔力,讓人難以拒絕。

  張斐點點頭,道:「多謝夫人。」

  高文茵又將魚羹雙手遞上。

  「小桃的手藝越來越不錯了。」張斐嘗了一口,讚許道。

  高文茵笑道:「自從上回夫君你下了一次廚後,小桃最近一直都在努力鑽研廚藝。」

  「是嗎?」

  「嗯。」

  高文茵輕輕點了下頭。

  張斐呵呵笑道:「這我倒是沒有想到。」

  邊吃著,他又向高文茵道:「夫人不需要天天等著我入睡後再去休息,要是困了就早些去休息吧。」

  雖然二人並未同床共枕,但是張斐不睡,高文茵是決計不會睡的,在旁時刻待命。

  「那如何能行,若是夫君肚子餓了,或者要換筆墨,找不到人,可會耽誤正事的。」高文茵又道:「反正我每天也沒什麼事做,中午的時候,還可以休息一下,故此夫君莫要擔心我。」

  張斐聽她語氣非常堅決,於是笑著點點頭。

  高文茵又問道:「夫君這又是接到了大案子嗎?」

  張斐點點頭:「也是衙前役的案子,但是這回對方來頭不小。」

  高文茵輕輕點了下頭。

  張斐問道:「夫人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高文茵愣了下,「不是夫君你說害怕是沒有用的嗎?」

  張斐眨了眨眼,笑問道:「所以你就不害怕了?」

  高文茵輕輕點了下頭,「我覺得夫君說得很有道理,許多事不是你想躲就能夠躲得了的,我見過許多,也親身經歷過。」

  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一掌拍在那文案上面,「夫人都這麼說了,那就幹了。」

  高文茵面色駭然,「夫君,我……」

  張斐笑道:「開個玩笑,我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

  「那…那就行。」

  高文茵稍稍拍了下胸脯。

  張斐下意識地一瞟,竟然晃了晃,不禁心神一動,這個女人真是熟透了,道:「夫人,你要不早點回房休息。」

  高文茵道:「沒事的,我……」

  「我的意思是,你坐在這裡,會干擾我工作的。」

  「哦,好的。」

  高文茵趕忙端著空碗離開了。

  ……

  又過得兩日,張斐便將呂惠卿請來。

  「你決定了?」呂惠卿笑問道。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將一張紙遞給呂惠卿,「我需要這上面的證據。」

  呂惠卿接過來,看了看,道:「時隔三年,這麼詳細的賬目,可是很難弄啊!」

  張斐道:「但這種財物糾紛官司光憑口才是沒用的,是需要充足的證據。」

  呂惠卿又看了看,道:「我盡量幫你查明,但是不一定能夠全部找到。」

  「就有勞了!」張斐拱拱手,又道:「還有,最開始我不會出面,由耿明直接去告。」

  呂惠卿問道:「這是為何?」

  張斐道:「如果一開始我就出面,那麼王鴻必然會知道我是來報復的,他們就一定會有所防備,可能會達不到我想要的效果。反正咱們那邊也有人,就先讓他們官衙之間鬥起來。」

  呂惠卿沉吟少許,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介入?」

  張斐道:「司理院起訴開封縣衙的時候。」

  呂惠卿聽得是一臉問號,「司理院如何起訴開封縣衙?」

  張斐反問道:「不能起訴嗎?」

  呂惠卿搖搖頭:「倒也沒說不能,只不過這衙門之間若有矛盾,也應該是向上司上訴,而非是起訴。」

  張斐道:「既然沒說不能,那就是能啊!」

  呂惠卿當即就傻眼了。

  能不能這麼操作?

  確實沒規定不可以,但從未有人這麼幹過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05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6 PM 編輯

第0182章 復仇

  衙門起訴衙門。

  不得不說,呂惠卿又被張斐的想法給驚呆了。

  在他嘴裡,彷彿什麼事都能打官司。

  當初錢顗狀告制置二府條例司,也是脫了官服再去的,雖然由於第一次贏了,他又恢復了官職,但是第二次爭訟,也只是朝廷內部舉行的,可不能歸納衙門起訴衙門。

  但也已經有些接近。

  呂惠卿覺得未嘗不可。

  可見這呂惠卿與張斐可也真是將遇良才,棋逢對手。

  一個出手狠辣果決,直接一捅到底,而另一個則是好走偏鋒,常常出人意料。

  當然,具體怎麼去操作,肯定還是要以張斐的意見為主。

  畢竟呂惠卿又不會打官司。

  「決定了?」

  許芷倩悄悄從後面,拍了一下張斐的肩膀。

  張斐回過頭身來,笑著點點頭,「這回我們可是有得忙咯。」

  許芷倩一愣,道:「這種官司,只要能夠鬧到公堂上去,是一定能贏的,那些人偷稅漏稅可是鐵證如山。」

  張斐嘆道:「難就難在這裡啊。」

  嗯?

  許芷倩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張斐道:「上至士大夫,下至百姓,都有這種行為,這就會形成法之禁區。」

  「法之禁區?」許芷倩疑惑道。

  「就是法不責眾。」張斐解釋道:「當一個點能夠涉及到一個面時,法律往往是束手無策,那些看似鐵證的證據,恰恰又是此案最大的漏洞。」

  他大學上課時,教授都特別用一節課來講這個法不責眾。

  任何案件只要進入這個禁區,律法就管不到,別說嚴格之法,就說輕微執法都不行,因為會造成很大的社會問題。

  許芷倩在這個問題上,顯然想得有些過於簡單,問道:「那你打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張斐道:「就常理而言,唯有政策,才能夠解決法不責眾的問題。」

  許芷倩好奇道:「既然要用政策,那你為何還要打這官司?」

  張斐道:「打還是能打的,但是這思路要變一變,總之,接下來我們有得忙咯。」

  他先是讓李四去一趟事務所,告訴范理,他也要休個長假,在家反思反思。

  范理得知此事,是開心地合不攏嘴,你小子可算是知道反思了。

  雖然這導致整個店裡就他一人堅守,但是他也樂得清閒自在,前些時候,實在是太折騰了,是得靜一靜了,就是沒生意做,他也開心。

  「哎呦!今兒是什麼風,將四哥給吹來了。」站在櫃檯裡面打瞌睡的范理,見馬天豪突然大步走了進來,趕緊出得櫃檯相迎。

  馬天豪將一沓文案拍在櫃檯上,「這裡有些契約糾紛,你們幫我處理好。」

  說話時,眼珠子是到處瞟。

  「哎!老范。」

  馬天豪突然招招手。

  「啥事?」

  范理湊過來。

  馬天豪問道:「你這店裡咋沒人,怪慎得慌。」

  范理嘆道:「不都在家休養嘛。」

  馬天豪一臉八卦道:「上回打得很狠嗎?」

  范理道:「也不是很狠,最嚴重的休養個五七天也差不多了,只是三郎覺得愧對他們,就讓他們休養一個月,還照樣給錢。」

  馬天豪問道:「三郎在嗎?」

  「都好些天沒來了。」范理搖搖頭。

  馬天豪見張斐不在,立刻道:「也真不是我說你們,咱們商人的糾紛都處理不過來,你們幹麼去惹是生非,不可能每回都這麼幸運。」

  范理嘆道:「我也不想,不都是三郎的出得主意嘛,之前他一直贏,咱能不聽他的嘛。」

  馬天豪道:「這回可得摁住他,你們這麼胡來,我們都不太敢來,這些要處理的糾紛,都是積壓了好些天的。」

  范理趕忙道:「這回三郎應該是吃到教訓了,這些天都在家反思,也沒跟前幾回一樣,嚷嚷著要報復。」

  馬天豪點點頭:「那就好!行,我先告辭了。」

  范理忙道:「這茶都沒喝一杯。」

  「不喝了!不喝了!咱兩犯不著見外。」

  馬天豪擺擺手,「勿送!」

  便是轉身出得門去,剛剛出得大門,就見到鹽鐵判官沈懷孝和轉運使曹邗從門前走過。

  馬天豪當然識得他們二人,趕緊上前行得一禮。

  沈懷孝隨口問道:「馬員外惹上官司了?」

  「沒有沒有,就是一些契約問題。」說著,馬天豪突然意識到什麼,又解釋道:「小店之前就已經僱傭他們事務所一整年,這錢不花也花了,這不……」

  沈懷孝笑道:「我也沒說不讓你來,你慌什麼。」

  說著,他往律師事務所大門前一看,「不過這律師所倒是比之前冷清不少。」

  馬天豪道:「就老范一人在裡面,能不冷清嘛。」

  曹邗問道:「就一個人?」

  馬天豪點點頭道:「他們的店裡的珥筆上回不是在開封縣被打了一頓板子嘛,如今都在家養傷。」

  沈懷孝問道:「張三呢?」

  馬天豪道:「聽老范說,這幾日都沒怎麼來,估摸著是出了這事,他也不太好意思露面。」

  沈懷孝和曹邗對視一眼,沈懷孝又馬天豪道:「你忙你的去吧。」

  「是,小民告辭。」

  等馬天豪走後,曹邗便道:「看來這回那小子是吃到教訓了。」

  沈懷孝呵呵道:「世上之事往往如此,之前大家都看在許仲途的面子上,任由他胡鬧,就沒有打過他,誰也不知道打了以後,究竟會怎麼樣。結果打了也就打了,他許仲途一個人又能怎樣,今後在堂上,誰都知道怎麼對付他了。」

  「沈兄言之有理啊!」曹邗笑著點點頭,又道:「虧得我之前還想了那麼辦法去對付這小子,早知如此……」

  沈懷孝擺擺手:「你的辦法對付的可也不是那張三,要能夠讓那鄧綰、陸堔待在王介甫身邊,說不定今後大有用處啊!」

  ……

  這期間,呂惠卿無疑最忙碌的,他一方面的按照找證據,送給張斐,另一方面,又得暗中佈局,好在這廝手段也確實厲害,每件事都能夠處理的井井有條,關鍵他平時還得去制置二府條例司制定新法條例。

  這日傍晚時分,呂惠卿忙完正事後,從皇城出來後,就順便將呂嘉問約到一個小酒樓。

  如他們這種中層官員,在家養廚子,就不如上酒樓吃。

  這宋人不管官員,還是百姓,都很喜歡在外吃,一般都不在家做飯。

  「什麼?」

  呂嘉問震驚地看著呂惠卿,「以司理院的名義去起訴開封縣衙?」

  呂惠卿點點頭。

  呂嘉問撓頭問道:「這…這如何告?」

  呂惠卿道:「過幾日耿明就會去司理院告狀,而你們司理院的判決最終會遞到開封縣衙,由王知縣定奪,以王知縣與韋愚山的關係,他肯定會駁回的,這時候你便可以以司理院的名義去左右廳起訴開封縣衙。」

  呂嘉問木訥道:「但是根據朝廷制度,我也應該是上書朝廷,揭發此案。」

  呂惠卿笑著點點頭,又道:「可是朝廷制度也未有不准你們司理院起訴。」

  呂嘉問思索一會兒,點點頭道:「好像也是未有規定。」

  朝廷哪裡想得到,這衙門會跑去起訴衙門,還請一個珥筆打官司,不可能會設這方面規定啊!

  呂惠卿看著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笑問道:「那你敢不敢?」

  「敢啊!」

  呂嘉問面露興奮之色,「咱們占理,有何不敢,不瞞呂校勘,之前我就與那王知縣有過爭執,實在是他官高一級,咱奈何不了他,而我家長輩也不喜我惹是生非,總是讓我息事寧人,若有呂校勘支持,這回咱可是要從他手裡討回公道來。」

  呂惠卿笑著點點頭,又道:「但是不到起訴那一刻,你可千萬別表露出來,以免讓他們有所防備。」

  他們就是要鑽這個律法空子,要是事先讓別人知曉,對方可能就會先上奏朝廷,不准這麼弄。

  呂嘉問點頭道:「這我自然知曉。」

  呂惠卿又道:「除此之外,你還得在縣衙掙扎一番,要讓司理院其餘官職人員感到委屈……」

  不等他說完,那呂嘉問就直接拱手道:「呂校勘放心便是,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

  張家。

  「天吶……」

  許芷倩玉手托腮,瞅著邊上那一堆高高的文案,抱怨道:「想不到這官司的文案這麼難準備,這麼些天了,還有一半未有整理。」

  「談到錢,總是要細緻一點,官司也是如此。」張斐又瞧了一眼許芷倩,「你之前可沒有這麼容易累的,是在向我撒嬌嘛,這方面我比較笨拙,你可得明示。」

  「誰與你撒嬌。真不知羞。」許芷倩啐了一聲,又道:「只不過以前準備的文案,都是律法條例,以及過往的案例,而這回多半都是賬目,看多了可真是令人犯困。

  唉…想不到這韋愚山一個小小富戶,竟然在京東有著上萬畝的良田,這還只是比較容易查到的,到底還有多少,誰也不知道,他又無特權,可竟然連一文錢稅都不繳,真是可惡至極。」

  張斐笑道:「能逃稅那是本事,誰願意交稅。」

  許芷倩癟了下嘴:「這朝廷也真是欺善怕惡,就知道問那些普通百姓要錢。」

  張斐笑而不語。

  許芷倩瞥了他一眼,又問道:「咱們這裡都還有這麼文案沒有準備好,你怎麼就讓那耿明去告狀了。」

  張斐道:「這不是我要求的,而是呂校勘讓這麼做的,他們那邊新法條例制定的差不多,這事不能耽擱太久,不過也沒有關係,開始還得鬧些時日,時日是足夠了。」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張斐直接起身,將門打開來,高文茵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夫君,許娘子,你們做了這麼久,先歇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吧。」

  「好香啊!」許芷倩瓊鼻聳動了下,「還真是有些餓了。」

  高文茵將一份粥點放在許芷倩面前,「先吃點,不夠的話,我再去拿。」

  「嗯。多謝高姐姐。」

  「不客氣。」

  高文茵又將一份放在張斐面前,「你們先吃,待會我再來收。」

  張斐忙道:「這多麻煩,坐著一塊聊會天啊!」

  高文茵螓首輕搖道:「廚房那邊還有些事,我待會再過來。」

  說完她便退了出去。

  以前高文茵經常跟他們一塊聊天,但自從張斐與許芷倩確定關係後,她是盡量不打擾張斐和許芷倩。

  「這女人。」

  張斐無奈地搖搖頭。

  許芷倩輕聲喊道:「張三。」

  張斐回過頭來,「什麼事?」

  許芷倩囁嚅著,欲言又止。

  張斐沉吟少許,笑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文茵如何看我們之間的事。」

  許芷倩小雞啄米般地點點頭。

  張斐感慨道:「我想她應該感到很輕鬆吧。」

  「輕鬆?」

  「嗯!」

  張斐道:「你也清楚,她待在這裡盡心盡力地服侍我,只是為了報答我的恩情,如果我一直不娶的話,她肯定會覺得很是愧疚,故此她看到我娶你,肯定會覺得很輕鬆。」

  許芷倩頓時也覺得輕鬆了許多,嘴上卻道:「可別瞎說,你都還沒有娶。」

  張斐衝著她擠眉弄眼:「待打完這個官司,咱們好好商量一下。」

  許芷倩羞赧不語,傲嬌地將俏臉偏到一邊。

  張斐突然問道:「那你又怎麼看?」

  許芷倩一怔道:「什麼怎麼看?」

  張斐道:「高文茵。」

  許芷倩笑道:「這你放心,當初我就支持你娶高姐姐,如今我也不會後悔的。」

  張斐問道:「你就不吃醋?」

  許芷倩認真地想了想,「自我娘走後,我爹爹就再也未續絃,故此我也認為一夫一妻最好,可是高姐姐還真是難以讓人吃醋。」

  說著,她美目一瞟張斐,「就算我吃醋也沒用,你這麼喜歡高姐姐。」

  張斐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說完,他趕緊嘴一閉,心道:沒結過婚的男人,真是沒經驗,一下就被套出話來了,下回得去跟曹棟棟他們打聽一下。

  許芷倩笑道:「我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出來。哦,還有那方雲,我吃醋吃得過來嗎?」

  張斐已經聞到一股醋味,忙道:「這你可就別瞎說,我跟方雲那真是兄妹之情。」

  「是嗎?」

  許芷倩輕輕哼道:「我才不信。但我也警告你,就方雲了,你這登徒子可也得收斂一點。」

  我這輩子還特麼是個處,你讓我收斂一點,你要點臉嗎?張斐暗自嘀咕一番,又道:「如果我跟方雲真的是兄妹之情,那…那這個名額能否挪給別人。」

  「……」

  ……

  清晨時分,微風輕拂,晨霧悄然離去,一束金光朝陽在山間。

  山坡上的一個書生抬手遮了下眼,又向身前這位三十歲左右的道士,道:「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你大可去告,我保證你一定能夠如願以償。」

  那道士聞言,當即躬身作揖道:「多謝官人搭救,若今生耿明能夠大仇得報,與妻兒相聚,大恩大德,耿明下半輩子願為官人做牛做馬。」

  那書生笑道:「救你出來,又讓你做牛做馬,意義何在。時辰不早,你快些去吧。」

  「耿明告辭。」

  那道士又行得一禮,便轉身往坡下走去,充滿憤怒的目光望著西南方向。

  那是開封縣司理院所在的位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23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5 PM 編輯

第0183章 官場如戲,全憑演技

  單單就封建王朝而言,宋朝對於司法的重視程度和專業程度,可以說是之最。

  這其中有一個大背景,就是之前的五代十國。

  當時的司法混亂,真的是暗無天日。

  老趙家接手之後,非常清楚,如果不完善司法,是難以令這個國家真正的安定下來的。

  比如說,在五代十國時,就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軍人主獄』,這直接導致濫用刑罰,激化了許多的社會矛盾。

  故此老趙家規定,這司法官員,必須由文人擔任,又通過司法制度的改革,塑造出一個相對公正、廉潔的司法體制,其中核心就是鞫讞分司制度。

  所謂的『鞫讞分司』,就是將審理和審判分離。

  上至大理寺,下至地方州縣,都是採用這一套制度。

  鞫司,負責審理、審問、查證。

  讞司,就是檢法斷刑,對已經認定的犯罪事實,根據檢索出相關法律條文,衡量是否適用此案件。

  判決是一定要引用法律條文,不能是你想個罪名出來,也不能拿著法律條文牽強附會,這個部門與三司審計部是大宋專業性最強的兩個部門。

  一個是錢,一個法。

  當然,許多縣城,就還是縣令、主簿主審,縣尉調查、追緝。

  但是開封縣作為全國第一大縣,其實已經是相當於州府級別的,赤縣可是很牛逼的存在,若是能夠在開封縣擔任知縣,是前途無量,一般官員是輪不到這種職位的。

  如司理院這種州府級別的司法機構,開封縣也是有的。

  那開封府自然就更高一級,下面擁有左右廳,左右巡院,左右廂公等等,好些個司法機構。

  開封縣,司理院。

  堆滿公文的辦公室內,幾個推司、錄事官吏坐在裡面,伏案工作。

  這個部門是最苦的。

  這開封縣太大了一點,人口又多又混雜,每天都有新的案件,他們可以說是有幹不完的活啊!

  「大案子,大案子!」一個文吏快步入得屋來,神色激動地說道。

  屋內幾人立刻抬起頭來。

  「什麼大案子?」

  「適才有一個名叫耿明的道士狀告落馬坡韋愚山勾結官吏,徇私舞弊,敲詐勒索,導致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這還真是一個大案子啊!

  這些官吏立刻圍聚過來。

  「耿明?這名字,我好像聽過。」一個年老的錄事官若有所思道。

  「是嗎?」

  「哦,哦,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這耿明以前在鄉里擔任里正,負責催繳稅收,但也不知為何,他突然跑去韋家催繳稅收,沒過多久,耿明就變賣土地,妻兒也離他而去,後來…後來好像聽說去出家當道士了。」

  里正就是宋朝最為苦逼的衙前役,律法規定,必須由一等戶充當,輪流服役,往往負責錢財方面的事宜,收稅、押貨等等。

  當然,凡事都有兩面,其中也有些狠人,將他們衙前役的苦難,轉移給鄉民,但結果並不會發生太多的改變,他們到底是韭菜,即便憑著手段,將自己養肥,也難免也會被宰。

  「我也聽說過,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據說他沒有收到韋家的田稅,縣衙便逼迫他們承擔下來。」

  「這韋家可真是手眼通天啊!」

  「那可怎麼辦?」

  正商量著,只見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官員入得屋內。

  此人名叫陳衝。

  乃是司理參軍。

  官職雖然才八品,但他也是進士出身,宋朝是有明文規定,司法參軍和司理參軍,必須是進士出身,很多宰相年輕時都擔任過這職位。

  即便是祖蔭入官,也得通過司法考核。

  可見宋朝是多麼重視司法。

  「你們在討論什麼?」陳衝見大家都圍聚在一起,不禁問道。

  「陳司理,方才有人來告狀。」

  這些官吏七嘴八舌地將其中緣由告知陳衝。

  陳衝聽得不禁眉頭一皺,但他上任不久,經驗不足,於是組織會議,商議此案。

  「耿明有稅鈔憑據,僅相隔一年,他便多繳納三倍的稅錢,這其中顯然有貓膩。不但如此,他還保留了當年他追繳韋家稅收的一些憑據,以及韋家這幾年偷稅漏稅的憑證。」

  「其實憑借這些證據,足以定罪,但這些證據也是人盡皆知之事。」

  「是啊!自那韋愚山的女兒嫁給昌王當妾侍後,更是沒有人敢去他家收稅。」

  「這種訴訟,看似鐵證如山,但根本判不下來。」

  「這個耿明也真是一根筋,若是能告的話,他當初就不會受此苦難,莫不是他身患絕症,想拚死一搏?」

  ……

  陳衝聽他們議論半天,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畢竟韋愚山後面還有個昌王,問道:「到底該怎麼辦?」

  一干文吏面面相覷。

  「陳司理,如這種案子,就沒有必要受理,定是徒勞無功,還會得罪不少人。」那年長錄事官搖頭嘆道。

  幾乎在坐的所有人都直點頭。

  唯有一個名叫畢冶的年輕縣推司道:「你們可要看清楚,這不僅僅是偷稅漏稅,裡面還包含著徇私枉法,如主守自盜,詐騙官私財物等罪名,咱們若是不受理,萬一被揭露出來,咱們也會被牽連進去。」

  「要能被揭發的話,三年前就已經揭發,此案他就告不上去。」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畢冶道。

  陳衝想想最近也確實不太平,瞧了眼那年輕官吏,問道:「畢推司,那你以為該怎麼辦?」

  畢冶就道:「陳司理,咱們就只是審理,判與不判是司法和知縣的事,咱們就當做不知道,給它報上去,不管是判與不判,都與咱們無關。」

  他這麼一說,大家也都紛紛點頭。

  覺得這樣更為穩妥。

  宋朝這種相互制衡的制度,其實還有一個弊病,就是大家可以相互推托。

  陳衝點點頭,道:「就按你說得辦。」

  保險起見,陳衝還親自審問了一番耿明,然後將供詞、證據打包扔去司法參軍那邊。

  司法參軍其實也屬司理院,分左右兩院,但有些時候,司法參軍是直接兼管司理。

  ……

  「你幹得不錯,待此案過後,我就會向上面舉薦你。」呂嘉問拿到司理的供詞後,很是開心地向畢冶褒獎道。

  「多謝呂司法。」

  畢冶不禁是喜出望外,趕緊拱手道謝。

  他這麼年輕,根據宋朝的規矩,吏陞官是需要資歷的,這是他最欠缺的,除非上面有人舉薦。

  隔日,呂嘉問便將事先就寫好的判決書,送到縣衙去。

  畢竟知縣是一個縣的最高法官。

  司法參軍與知縣就不是相互制衡關係,而是純粹的上下級關係。

  但通常來說,許多杖刑三十以下的民事訴訟案,是直接由司法參軍判決,縣衙那邊只是走個流程,知縣哪有那麼多時間管那麼多事,畢竟知縣還是一縣的最高行政長官。

  但這個案件是重大刑事案,必須知縣親自判決。

  王鴻看到此案後,立刻派人通知韋愚山。

  ……

  這韋家的掌門人韋愚山今年還不到四十歲,但他真是年少成名,手段狠毒,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怕。

  而且為人好武,縣衙的人來到他家時,他正光著膀子院裡面舉石墩,兩三妾侍在旁邊助威,場面引人遐想。

  「耿明?」

  韋愚山還是懵的,彷彿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還是一旁的宅老提醒了他。

  「又是那個不知死活的臭里正。」

  韋愚山這才想起來,但他一點也不慌,立刻就命人寫上一封狀紙,狀告耿明勒索敲詐,貪污受賄。

  原來當時,韋愚山咬定自己將稅錢給了耿明,是耿明自己貪了,然後以此為名,夥同幾名污吏,編造證據,逼迫耿明把他家部分田地的稅錢給承擔起來。

  耿明擔心吃官司,只能承擔起來,後來實在是承擔不起,田產都讓官府收走抵債,最終那些田地還是落到了韋愚山手裡。

  陳衝看到韋愚山的狀紙,都有些受不了,你這也太不將我們當回事,你好歹也提供證據,就一張狀紙,這縣衙是你家開的嗎?

  於是,他主動去找呂嘉問商量。

  呂嘉問拿著這狀紙就去找王鴻商量。

  「耿明提供的稅鈔根本就說明不了什麼。」

  王鴻一擺手道。

  呂嘉問納悶道:「如果耿明稅鈔都當不了證據,那韋愚山的狀紙豈不是廢紙一張。」

  王鴻嘆道:「我也沒說要判韋愚山贏,只不過……唉,呂司法,你也應該知曉,那些里正經常敲詐勒索百姓,這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誰知道當時的情況,本官建議勸他們和解。」

  這事發生時,他還沒有在開封縣上任,他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雖然他不會判韋愚山有罪,但也不願意擦這屁股,最好是息事寧人。

  至於韋愚山與耿明的私人恩怨,你們自己去解決。

  呂嘉問點頭道:「是,里正中間不乏害群之馬,但是誰要說耿明去敲詐勒索韋愚山,我是怎麼也不會信的。」

  王鴻皺眉問道:「你們司法參軍就是這麼斷案的?你有何證據證明耿明就不能去敲詐韋愚山?」

  呂嘉問道:「就算如此,那耿明就應該伏法坐牢,而不是向官府繳納幾倍的稅。」

  王鴻道:「這也是常有的事,衙前役失職,也不一定會論罪,而是賠償給官府,這也是補償的一種方式,你也不是第一天當官了,難道連這些都不知道嗎?」

  呂嘉問問道:「難道王知縣有證據證明這一點?」

  王鴻沉眉道:「究竟你是知縣,還是我是知縣?」

  呂嘉問道:「知縣難道就可以不尊法嗎?」

  「混賬!」

  王鴻大怒,指著呂嘉問道:「你呂嘉問若非憑借家世,恐怕連個胥吏都當不了,你憑什麼在此與本知縣說教,從今日起,此案也不用你管了。」

  呂嘉問站起身,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王鴻也不搭理這官宦子弟,直接就以證據不足,駁回兩邊的訴訟。

  ……

  張家。

  「唉……」

  許芷倩一手托腮,看著那大門,真是望眼欲穿,嘆了口氣,「怎麼還不來啊!」

  張斐沒好氣道:「我早就與你說過,就朝廷的效率,至少也得鬧個十天半月,咱們有得是工夫,工作之餘,還是有空談談情的,你偏要趕,結果現在只能傻等。」

  當時準備工作還沒有完成時,耿明就去告狀了,結果文案都已經準備齊全,等了三四天,還沒聽到動靜,許芷倩的興奮勁都快過了。

  許芷倩白了張斐一眼,正欲開口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來了!」

  許芷倩當即精神一振。

  過得片刻,李四入得堂來,「三哥,外面有個自稱開封縣司法參軍的人,說有事找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23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5 PM 編輯

第0184章 權力的誘惑

  夏日的午後,總是令人昏昏欲睡。

  「啊……」

  坐在櫃檯裡面的范理,托著腦袋,瞇著眼,打著哈欠。

  曾幾何時,他也是一個奮鬥中年啊。

  但自從張斐來了之後,他便徹底喪失了鬥志,他只求平平安安,不求什麼行首地位,不求什麼家財萬貫。

  他在短短一個春季裡,就明白一個深刻的道理。

  活著!

  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這日子他就過得非常輕鬆愜意,非常舒適。

  他不願醒來。

  但是……

  咚咚咚!

  一陣清脆的敲桌面聲,驚醒他的瞌睡。

  范理抬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

  「三…三郎!」

  張斐摸了下自己的臉,「這才幾天沒見,我就變得這麼可怕了嗎?」

  「沒…沒有。」

  范理訕訕搖頭,又道:「你怎麼來了?」

  張斐餘光往後一瞥,羞答答道:「有人找我打官司?」

  「啥?還有人找你打官司?」范理驚訝道。

  跟在張斐身後的呂嘉問不由得哈哈一笑。

  范理瞧了眼張斐身後的年輕人,由於呂嘉問上任不久,他並不是認識,只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臉上堆滿了尷尬。

  張斐沒好氣道:「咱們到底還做不做買賣?」

  「做…當然做。」

  范理又小聲問道:「什麼官司。」

  「小…小官司,業務糾紛。」張斐一臉憨厚道。

  范理有些不信,但又瞧那呂嘉問非常年輕,心想:這後生看著挺文雅,應該不是什麼要命的官司。又小聲叮囑道:「你可別折騰大了。」

  「不會!」

  張斐拍著胸脯保證道:「你放心,這回咱就往小了弄。」

  「那…那我再信你一次。」范理點點頭道。

  一個時辰後。

  「不能接啊!三郎,你就聽我一回吧!這官司是真不能接,接了就完了呀!」

  范理整個人都趴在桌上,聲淚俱下地朝著張斐直搖頭。

  張斐看向一旁的呂嘉問,道:「呂司法,你也看見了,我這合夥人不讓我接,我……」

  呂嘉問此時可沒有方才那般面善,皺眉看著范理,「范員外,你為何不接本官這官司。」

  「我……」

  范理一時語塞,他突然想起,這呂嘉問可是開封縣的司法參軍,不是普通百姓,「呂司法,你…你不就是斷案的官員嗎?」

  你一個法官,找我茶食人打官司?

  太離譜了。

  呂嘉問腰板挺直,抖出一身官威,沉眉問道:「我是什麼身份,與這官司有何關係?」

  范理緩緩轉過頭去,委屈地看著張斐。

  張斐聳聳肩,「你決定。」

  啪!

  「張三郎!」

  范理一拍桌子,竄了起來,「你當我傻嘛,你以為不知道,你這就是要報復那王知縣,虧我還以為你在家反思,原來你…你是要變本加厲。」

  張斐問道:「簽不簽?」

  范理哼道:「你簽!有本事你就簽!你要死,我也拉不住。」

  「那行,我簽了!」

  「三郎!」

  范理又蹲了下來,淚眼汪汪道:「你要不再考慮考慮,這…這真不是開玩笑的,哪有司理院起訴縣衙的道理啊!」

  張斐道:「這個不用我們操心,我們只是負責上訴,接不接,那是官衙的事。」

  范理一怔,心道:是呀!開封府應該不會這種離譜的官司。要不會接,他就不會告了。又道:「官衙都不會接,你還告什麼。」

  「這不是被逼的嘛。」張斐瞟了瞟一臉凶相的呂嘉問。

  范理哼了一聲,小聲道:「你就別騙我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哪會這麼巧,剛剛出了那事,轉眼你就要告開封縣。」

  張斐也不裝了,問道:「你還想挨板子嗎?」

  范理直搖頭。

  張斐道:「那就得告回去,不然的話,人家憑什麼不打你?就是關門,你都躲不掉的。」

  范理沉默半晌,嘆道:「我怎就這麼傻,認為你真的會在家反思。」

  說罷,便也站起身來。

  張斐執筆簽訂了與呂嘉問的契約,後呂嘉問蓋上了司理院的官印,而張斐則是蓋了事務所的印章。

  ……

  開封府下轄左右兩廳,各設一名判官,一般重大刑事案件,皆在此審理。

  其實許多案件,你即便告到省府去,呂公著多半也會再交給左右二廳,唯獨張斐個例外。

  這回張斐走常規路線,不搞特權,直接去到左廳上訴。

  狀紙遞上之後,過得差不多半個時辰,才由門吏將他們給帶進去。

  來到堂內,只見堂中坐著兩人,身著同樣的官府,年齡也差不多,四十歲左右。

  呂嘉問向左邊那人拱手一禮,「下官呂嘉問見過岑判官。見過余判官。」

  張斐也跟著行得一禮。

  左邊那人正是左廳判官,岑元禮,右邊那人則是右廳判官,余在深。

  此二廳判官經常見面商議,因為如果一些刑事案,呂公著覺得不妥,就會放到另一廳審,這互審機制,其實讓他們相互監督,但二人關係又不錯,為了避免尷尬,二人經常偷偷摸摸商議。

  一些量刑方面,他們會準備兩個方案,一個不行,就再給一個。

  岑元禮打量了下呂嘉問,問道:「呂司法,你是閒著沒事幹嗎?還是說,你認為我們閒著沒事幹?」

  呂嘉問拱手道:「下官不敢。」

  岑元禮拿起桌上的狀紙,往呂嘉問面前一揚,「那你此狀何意?」

  剛好余在深也在,兩個判官看了半天,也未看明白這狀紙是什麼意思。

  縣衙下轄的司理院,竟然起訴縣衙。

  張斐拱手道:「岑判官勿怪,請聽小民……」

  岑元禮瞪了一眼張斐,「我還沒說你呢,你今兒怎麼上我這裡來了,你不是喜歡……」

  他本想說,你去省府告呀,那才是你的家。

  突然意識到,這話可不能亂說,李開會揍他們的,不等張斐回答,便擺擺手:「你先別說話,我問你,你再說。」

  警告了張斐一句,又向呂嘉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太了解張斐,長得年輕,但絕對是老滑頭,讓他說,說著說著,就被他給套進去了。

  呂嘉問道:「不知岑判官認為王知縣的判決是否妥當?」

  岑元禮道:「如果你認為他的判決不妥,你可以上訴開封府,亦可以上書朝廷,你以司理院的名義上訴縣衙,這是誰教你的規矩?」

  呂嘉問的伯父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張斐訕訕道:「那個……」

  「你是不是想嘗嘗我這裡的板子」

  「……」

  張斐一臉鬱悶,心道:我就知道,這回要不狠鬥一番,老子今後上哪都先挨板子,這前面想破,一直破不了,後面不想破,可天天有人想給我破,這特麼欺負人啊!

  好在呂嘉問也不是一個蠢蛋子,向岑元禮道:「回岑判官的話,下官之所以這麼做,因為下官覺得此案不是王知縣的判決有誤,而是開封縣衙判決有誤。」

  岑元禮納悶道:「這不是一回事嗎?你這上面說的,就是王知縣所判。」

  呂嘉問道:「王知縣乃一縣長官,他主管行政,司法只是其次,故此王知縣在審理此案時,他首先考慮的是行政,而非司法。

  韋愚山在開封縣有著不小的聲望,也曾出錢為鄉里興修過水利和道路,這關乎王知縣的政績,而此案又是發生在三年前,要調查起來,也比較複雜,恐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下官認為王知縣應該是出於政績考慮,故而才選擇息事寧人。

  如這種現象,各州縣也比比皆是,下官也理解王知縣的苦衷。

  但是下官乃是司法參軍,職責就是斷案,絕不能容忍此等冤案,故此下官才以司理院的名義上訴縣衙,下官只是想為耿明討回公道,但無意冒犯王知縣。」

  他語氣真摯、誠懇,但在岑元禮看來,這純屬就是胡說八道,虛情假意,你告縣衙,那王知縣能置身事外,是當我們傻嘛。

  正欲開口訓斥呂嘉問時,旁邊的余在深突然向張斐問道:「這是你慫恿的吧?」

  張斐忙道:「余判官明鑒,是呂司法主動來找的我。」

  「是嗎?」

  余在深微微一笑。

  岑元禮也反應過來,對呀!這廝與王鴻有過節,而且就在半個多月前,這擺明就是報復啊!

  「小民不敢欺瞞二位。」

  張斐拱拱手,又道:「不過小民非常佩服呂司法的正直和勇氣,如果呂司法上書朝廷,這可能就會變成一個政治問題,甚至引發官員之間的相互彈劾,破壞朝廷和諧,但此案到底就只是一個司法問題,而不是行政問題,那就應該用司法的手段來解決。這也是小民選擇來這裡告狀的原因。」

  余在深又問道:「但是朝廷可沒有這個規定,允許官衙起訴官衙。」

  張斐道:「所以這就是默許的。」

  「你小子……」

  「岑兄稍安勿躁。」

  余在深先是一手攔住岑元禮,然後向呂嘉問、張斐道:「你們先回去,此案我們還得商議一下。」

  「下官告退。」

  「小民告退。」

  他們一走,岑元禮就道:「這還用商量嗎?這簡直就是胡鬧,若咱真接了,說不定還會被朝廷責罰。」

  余在深測過身去,「岑兄可還記得司法學士已經建議官家司法改革,並且得到官家的同意」

  岑元禮道:「這我怎會不知,但這於此事有何關係?」

  余在深苦笑道:「呂嘉問和張三不都在暗示嘛,這是司法問題,不是行政問題,這才是他們控訴開封縣衙的理由。」

  岑元禮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司理院想借這官司,掌控司法權。」

  余在深點點頭。

  岑元禮低聲道:「這會不會急了一點?」

  余在深道:「這不是急與不急的問題,而是朝廷一道政令,政法就真的能夠分離嗎?你想想看,那王鴻幾品官,呂嘉問又幾品官,王鴻真要干預司法,呂嘉問能不聽嗎?但如果能夠打贏這場官司,那可就另說了。」

  岑元禮顯得有些猶豫。

  他們上面就只有呂公著和李開,多這一級,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如果說呂嘉問能成,那我們……

  權力的誘惑。

  岑元禮目光閃了閃,可又忐忑道:「就怕惹禍上身啊!」

  余在深道:「這事呂嘉問弄出來,咱們先放消息出去,看看動靜,不過我想司馬學士肯定會出支持我們的,而且我們也可以借此團結司法官員,這上下都能說得通,這事說不定還真能成,但即便不成,那也與我們無關。」

  岑元禮左思右想,又道:「但是你有沒有考慮張三?他顯然就是要利用我們報復王鴻。」

  余在深道:「所以他也知道,要給我們好處,此案本就是王鴻判罰有失公允,再加上張三的能力,只要上得公堂,勝算可是不小啊!」

  岑元禮很是心動,「好吧!咱們先放出消息,看看動靜再決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4 PM 編輯

第0185章 迂迴禁區

  「恩公,你可算是回來了,那王大學士可是在家等了好一會兒。」

  剛剛下得馬車,馮南希便迎了過來,向張斐說道。

  「我知道了。」

  對於王安石的到來,張斐並不感到意外。

  入得廳堂,張斐拱手一禮……

  「行了。」

  王安石一揮手,他向來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又問道:「情況怎麼樣?」

  張斐笑道:「目前一切都比較順利,至少左廳那邊說是要商量一下,顯然他們也意識到這場官司關乎他們的利益。」

  王安石點點頭,又問道:「為何只狀告開封縣衙,而不將韋愚山一同告上公堂?」

  張斐解釋道:「這是為了解決一個法律問題。」

  「什麼法律問題?」

  「法不責眾。」

  「嗯?」

  王安石疑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就目前全國的情況來看,如韋愚山那種偷稅漏稅是非常常見的,不僅僅是那些大地主,就連普通百姓都有偷稅漏稅的行為。如果在公堂之上,直面這個問題,對方一句,如今人人如此,這會令我們陷入被動。」

  王安石道:「這不就是我們所期望的嗎?」

  他為什麼在這事上面支持張斐,就是希望讓這些大地主繳稅啊!

  光告開封縣是達不到這個目的的。

  張斐道:「若以律法來斷,朝廷就得追究很多很多人的稅錢,而這會引發非常嚴重的矛盾,說不定還會反噬自己。」

  王安石道:「可如此一來,這個官司就只是針對王鴻?」

  他支持張斐,是出於自身利益考慮,偷稅漏稅應該是此案關鍵所在。

  「絕非如此,這是次要的。」

  「是嗎?」

  王安石表示疑惑。

  張斐不答反問道:「敢問王大學士,如果這事鬧上公堂,如何才能夠將開封縣衙定罪?」

  王安石稍一沉吟,似乎明白了一些。

  張斐又解釋道:「要證明開封縣衙違法,首先就要證明,開封縣衙的判決是不公平的,是一種蓄意的包庇。

  怎麼證明這一點,唯有先證明韋愚山確實存有違法行為,這其中就包括韋愚山偷稅漏稅,這麼一來,就可以解決法不責眾的問題。

  因為我們將這種偷稅漏稅包裝一個證據,去論辯其真偽,讓它變成一個客觀的事實,而不是直接去追究其法律責任,但如果我們贏了,韋愚山必然就是違法的。」

  王安石稍稍點頭,「原來如此。」

  張斐道:「唯一能夠解決法不責眾的手段,不是律法,而是政策,這就需要王大學士變法。」

  他只是耍了個巧,迂迴到律法禁區的後方,避開這個法不責眾的問題,因為公堂上打這個問題,是必輸無疑的,唯有依靠政策,堵住這些漏洞。

  王安石皺眉道:「可我暫時還未有制定這方面的條例,這恐怕還得等些時候,故此我希望能夠借這官司,威懾那些人。」

  張斐思索半晌,道:「如果說政法分離,也是可以追繳一些稅收的,緩解偷稅漏稅的情況。」

  王安石忙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如果政法分離的話,行政就失去了審判權,諸如許多大地主偷稅漏稅,都是有手段的,換而言之,就是鑽法律空子,表面上是不違法的,要追繳稅收,是要拿出證據的,那麼這就是屬於司法問題,行政又沒有斷法的權力,那麼就可以通過起訴個人的方式,去追繳稅收。

  雖然許多人都偷稅漏稅,但先得有人檢舉告發,打擊面是很局限的,這也是避開法不責眾的一個手段,雖然這也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但是也可以威懾一下那些大地主。」

  王安石瞧了眼張斐,笑道:「如此一來,你不得賺得盆滿缽滿。」

  張斐心虛地嘿嘿一笑:「東京這麼多珥筆,也不一定非得找我啊。」

  王安石似笑非笑道:「你這腦子還真是好使,轉了這麼大一個圈,你不但能夠報復王知縣,還能夠從中受益。」

  當然,這也只是張斐的一個建議,說來容易,操作起來可就不容易。

  比如說這場還未有定數的官司,紙上談兵,說得是何其容易,但是操作起來,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就目前的體制來說,除審刑院、大理寺、御史台、諫院、提刑司這幾個司法部門,是直屬皇帝,不受行政約束,其餘的司法部門,全都是聽命於最高行政長官。

  知府就是一州的最高法官。

  知縣就是一縣的最高法官。

  自古以來,也皆是如此。

  這裡面就涉及到以下犯上。

  這可是官場大忌。

  一不留神,就將自己給弄沒了。

  而呂嘉問敢這麼玩,那是因為他就是八品小官,這都已經是最底層,降也降不到哪裡去,沒了也就沒了。

  但是岑元禮和余在深他們可不敢這麼隨便。

  他們能夠幹到這個位置,可是非常不容易啊!

  但是權力嗎?誰不想要。

  他們還是第一時間,就將這事上報給省府,同時又將這事給傳出去。

  ……

  「還是知府有先見之明啊,板子可是震懾不了那小子的。」

  李開來到堂內,是長嘆一聲。

  呂公著詫異道:「你指得是誰?」

  李開道:「還能有誰,不就是那張三嘛。」

  呂公著立刻問道:「他又幹了什麼?」

  李開道:「方才左廳那邊傳信來,張三受司理院所僱,代表司理院狀告開封縣縣衙。」

  「……」

  呂公著好似沒有聽明白,愣得片刻,才問道:「司理院狀告縣衙?」

  「是的。」

  李開點點頭。

  呂公著問道:「這能告嗎?」

  李開遲疑了一會兒,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沒碰到過啊!

  這小子可真是……

  你要告就告,每回都搞得這麼玄乎,你這到底是在爭訟,還是在給我們這些知府上課?

  純屬刁難啊!

  豈有此理。

  呂公著是深吸一口氣,問道:「他告得是什麼罪?」

  「故出人罪。」

  說著,李開將那份狀紙遞給呂公著。

  呂公著聽得眉頭一皺,「他這是要報復王知縣啊!」

  李開點點頭:「我也這麼認為。」

  這故出人罪,是一個專門針對法官的罪名。

  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法制思想,其中還包含著一套完善的司法體系。

  共有四個罪名,『故入人罪』,『故出人罪』,『失入人罪』,『失出人罪』。

  故入人罪:指法官故意將無罪之人判有罪,或者將輕罪之人重判。

  故出人罪:指法官故意將有罪之人判無罪,或者輕判。

  那王鴻直接駁回司理院的定罪書,當然是可以引用這一條。

  失入人罪:指法官失誤將無罪之人判有罪,或者將輕罪之人重判。

  失出人罪:指法官失誤將有罪人判無罪,或者輕判。

  關鍵就在於故與失,出與入,一個是故意,一個是失誤,一個是出罪,一個是入罪。

  其中『失出人罪』,這個幾乎都不追究法官責任,因為這符合『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的司法傳統的體現。

  也就是說,寧可違反現行法律,也不冤枉無辜。

  人命關天,死了就挽回不了,如果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都存有誤判的可能,至少說明,中間是有疑點的,這種情況下,不判死罪,是可以理解的。

  而『失入人罪』,是誤將人判罪,或者重判,如果涉及到死刑案件,犯人達到兩人,最輕都是革職查辦。

  但如果涉及到『故出入罪』,那就是重判。

  因為這是故意的呀!

  宋朝對於司法是非常嚴厲的。

  比如說『故入人罪』。

  宋刑統中有專門的條例解釋:諸官司入人罪者,若入全罪,以全罪論。

  意思簡單明瞭,如果法官故意將一名無罪之人判死刑,那麼法官就直接被判死刑。

  若是將輕罪者重判,那就是減法,本來流放一百里,你故意判個五百里,法官就會被判流放四百里。

  『故出人罪』也是重罰,但是這條罪名有一個關鍵點,就是法官也不可能故意將一個重罪之人,判無罪,肯定收了好處,這裡面就牽扯到徇私枉法,貪污受賄。

  但不管怎麼樣,判罰也是很重的。

  故此當呂公著一聽,張斐告得是這『故出人罪』,那就是要將王鴻往死裡弄,一旦告成,最輕都是革職查辦。

  「嘉問?」

  呂公著看著狀紙一看,當即傻了眼,「他們兩個怎麼搞到一塊去了?」

  李開小聲問道:「知府不知情嗎?」

  他看到呂嘉問,心裡也在嘀咕,呂公著會不會就是幕後主使者。

  呂公著立刻道:「我當然不知情。不行,我得先去找那臭小子問清楚。」

  他出身東來呂氏,他們呂家在宋朝,至少也是前三的大士族。

  史稱「呂氏更執國政,三世四人,世家之盛,則未之有也。」

  他們的祖宗在後唐時期,就已經國公級別的。

  呂公著他爹呂夷簡,可是一代名相,名列『昭勳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大哥呂公綽,也是權知開封府,龍圖閣學士,樞密院直學士。

  二哥呂公弼,更是在仁宗朝就幹到樞密使,也是宰相。

  呂公著自己多半也會幹到宰相級別,但凡擔任過權知開封府,一般就是宰相的候補。

  這呂嘉問就是他大哥呂公綽的孫子。

  可想而知,這呂家要開家庭會議,是多麼的恐怖。

  一屋子的大臣、法官、宰相。

  好在呂公弼他們暫時不在京城,爺爺輩的就只有呂公著在。

  回到家,呂公著就將呂嘉問給叫了過來。

  年僅二十歲出頭的呂嘉問跪在廳堂中,但他臉上毫無懼色,還挺直腰板,直視著坐在正座上的呂公著。

  「你為何要這麼做?」呂公著憤怒地質問道。

  呂嘉問很是委屈地答道:「難道爺爺也認為此案乃是孫兒斷錯了嗎?」

  呂公著哼道:「你休在老夫面前混淆視聽,你若覺得不公,可上訴朝廷,或者開封府,你為何要夥同張三,並且以司理院的名義狀告開封縣衙。」

  呂嘉問神色激動道:「那是因為孫兒在與王知縣爭執時,他曾羞辱孫兒,說孫兒若不是憑借家世,連司法參軍都擔任不了,以此來否定孫兒的判決。若是上訴,即便成功,他們也以為是爺爺和叔叔們在照顧孫兒,故此孫兒才決定自己上訴。」

  呂公著神色稍稍緩和一些,道:「你為何又找到張三?」

  呂嘉問答道:「這官司也就張三敢接。」

  呂公著又問道:「那你為何又以司理院的名義狀告縣衙。」

  呂嘉問道:「這是張三出的主意,他說這麼告,更容易成功,因為司法學士正在實行政法改革。」

  呂公著怒不可遏道:「看來你小子不是糊塗,而是愚笨。他都已經告訴你實情,你竟然還答應他,你知不知道,他這麼告,將會挑起官衙之間的爭鬥。」

  呂嘉問答道:「孫兒答應他,不是因為孫兒愚笨,而是因為孫兒也贊成政法分離,就說那王知縣,他前些天為何要懲罰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不就是因為他擔心這些珥筆會影響到他催繳收稅,這可是關乎他的政績,但就司法而言,他那麼判,顯然不公。

  爺爺經常告戒孫兒,為官者,當公正嚴明,張三雖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他與孫兒一樣,也是遭遇不到不公,孫兒與他一同討回公道,又何錯之有?」

  呂公著顯然沒有想到,王安石才是幕後主使者,因為這對司馬光有利,道:「你以為你能夠告得了嗎?司理院起訴縣衙,這是多麼可笑的事。」

  呂嘉問道:「至少左廳未有駁回孫兒的起訴。」

  呂公著微微皺眉,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這麼離譜的事,左廳竟然沒有駁回,還給上報了,立刻反應夠來,不禁暗罵:那臭小子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任地年紀,就懂得操弄權術。

  又看了眼呂嘉問,「如果爺爺要你撤回訴訟,你會答應嗎?並且爺爺向你保證,你會討回公道的。」

  他認同呂嘉問據理以爭,但不認同他這種上訴的方式。

  呂嘉問道:「如果爺爺說得有道理,孫兒自然會聽從爺爺的。」

  呂公著雙目一瞪:「你小子跟張三才認識幾天,他那番話術,你倒是學了不少。」

  呂嘉問激動道:「孫兒從不覺得自己的口才遜於張三,只是孫兒沒有表現的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4 PM 編輯

第0186章 明爭暗鬥

  之前司馬光與呂公著談到政法分離時,呂公著是贊成的,這宋朝的大臣,基本上都有一個理念,就是相互制衡,其實就是祖宗之法。

  用司法來監督行政,當然是可以的。

  再加上還有王安石變法的一個大背景。

  雖然呂公著看著像似受害者,畢竟他是權知開封府,但是他馬上就要調任了,到時肯定是進中央。

  倒霉的是下一任。

  不過……他可不想以這種方式來政法分離,且還有可能將呂家眷入其中。

  但正如呂嘉問自己所言,他對自己的口才很有信心。

  確實。

  他的兩個理由,讓呂公著於公於私都難以反駁。

  王鴻做得確實有不當之處,此案明明是呂嘉問占理,王鴻卻用家世去羞辱呂嘉問,還草率的駁回了司理院判決。

  而且那韋愚山也太欺負人了。

  ……

  然而,當王鴻得知此事時,更是氣得火冒三丈。

  這還得了啊!

  下屬竟然捅長官一刀。

  此屬犯上作亂啊!

  若不鎮住,將來他還怎麼帶小弟。

  開封縣縣衙。

  「呂嘉問,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王鴻指著呂嘉問的鼻子是破口大罵:「我自問待你不薄,你進到司理院後,對你是照顧有加,你竟然勾結一個珥筆,誣陷於我,堂堂呂家竟然出了你這麼一個卑鄙小人。」

  呂嘉問道:「下官絕無冒犯,下官告得也不是知縣,而是縣衙。」

  「這有何區別?」王鴻冷笑一聲:「你休當我不知你的那點小心思,我問你,這是不是那珥筆張三出的主意,他這是要報復我,你這傻小子被他利用了。」

  這都不用過腦,也知道此乃張斐對他的報復。

  都不可能是巧合。

  呂嘉問面無表情道:「下官只是想為耿明討回公道。」

  王鴻見這小子態度堅決,冷冷一笑:「由於你犯上作亂,本官將暫先停止你的職務,你先回家待著,等候處置。」

  呂嘉問道:「知縣無權這麼做。」

  王鴻笑道:「你回去問問你爺爺,看本官有沒有這權力。出去!」

  「下官告退。」

  呂嘉問拱手一禮,出得門去。

  王鴻怒哼一聲:「若非他姓呂,本官定要他不得好死。」

  旁邊站著的主簿鄭勻開口提醒道:「知縣,下官以為這呂嘉問不足為慮,關鍵還是那張三。」

  仇人才是最怕的。

  那是來索命的。

  王鴻稍稍皺了下眉頭,道:「誰都知道這是張三的報復,我相信不用我開口,朝中定會有人為我鳴不平,也絕不會讓張三得逞的。你命人去把陳衝叫來,他呂嘉問可不是司理院的長官,他憑什麼以司理院的名義去起訴。」

  他也不傻,雖然張斐是衝著他來的,但是這一定會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滿,下屬可以告上司,那還得了。

  故此,他已經上奏朝廷,彈劾呂嘉問。

  而目前他要做的是趕緊整頓內部。

  決不能再出一個呂嘉問。

  事實上,他料想地也沒錯,他的奏章上到朝廷後,引起了極大了震撼。

  政事堂在收到王鴻的奏章後,也立刻開會商量此事。

  「我以為呂嘉問並無過錯。」

  趙抃捋了捋他那把黑白摻雜的鬍鬚,道:「我已經看過此案,王知縣的判罰,的確不公,他身為赤縣知縣,如此重案,竟這般輕率,此案一定要嚴查,不過是查他王鴻。」

  文彥博道:「趙相,咱們現在談論的不是耿明一案,而是司理院狀告縣衙,這在之前,可從未發生過,究竟能不能行。」

  一旁的王安石嘆了口氣,酸溜溜道:「當初他們告制置二府條例司時,文公也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文彥博突然想起這事來,頓時滿面尷尬,咳的一聲:「這可不是一回事。」

  王安石不依不饒道:「還望文公指教。」

  文彥博道:「御史台的職責和司理院的職責還是有差別的。」

  言下之意,御史台、諫院職責就是彈劾大臣的,只不過將彈劾放到公堂上去論,大家心裡有數,司理院可沒有這個權力。

  王安石道:「我們商量的不是官衙能否告官衙嗎?」

  趙抃雖然非常不喜歡王安石,但這回他覺得王安石說得確實有道理,點頭道:「王學士言之有理,竟然可以告制置二府條例司,為何不能告縣衙?」

  他為官以來,一直都是鐵面無私,他對王鴻的行為,是感到非常憤怒,而且他認為,定是呂嘉問受到壓迫,故而才這麼做,他是很欣賞呂嘉問的勇氣。

  文彥博瞟了眼旁邊的司馬光,暗自皺了下眉頭,不再與他們爭執。

  出得政事堂,文彥博就問司馬光道:「君實,這不會是你授意的吧?」

  司馬光一怔,道:「文公怎會這般想?」

  文彥博道:「那你方才為何不做聲。」

  司馬光嘆了口氣,「這裡面的關鍵人物,不是呂嘉問,而是張三。」

  文彥博道:「我知道,張三是要報復王鴻。」

  司馬光道:「可是張三與王介甫的關係不錯,從方才他的態度來看,他定是知情的,文公可有想過,為何王介甫會支持張三這麼幹?」

  文彥博稍一沉吟:「你是說,他想借此破壞你的司法改革?」

  司馬光點點頭道:「十有八九。」

  文彥博不禁愁緒滿面,「他這一招可真是夠毒的。你打算怎麼應對?」

  司馬光皺眉道:「這事我還得考慮考慮。」

  ……

  刑部。

  「我就知道,張三那小子絕不會就此罷休,你看,來了吧。」齊恢略顯慌張地說。

  劉述道:「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你不是說挨頓板子,他就會知道錯嗎?」

  「……」

  齊恢權當沒聽見,嘆了口氣,「要怪就怪咱們官員不團結,否則的話,豈容他一個珥筆放肆。」

  錢顗撫鬚嘆道:「是啊!雖然我們都知道,這是他為了報復王知縣,但偏偏他又是受僱於呂嘉問,還不能怪他。」

  一干法官討論半天,忽見范純仁坐在一邊不做聲。

  劉述就問道:「范司諫,你怎麼看?」

  范純仁一怔,道:「我這官司不一定會輸。」

  ?

  ???

  劉述激動道:「范司諫,你在想什麼,你若真跟張三打官司,豈不是正中其下懷。」

  范純仁訕訕道:「我…我知道,我也沒說要跟他打這官司,我只是…只是認為萬一……」

  齊恢道:「沒有萬一,這回咱們一定阻止他。」

  范純仁又道:「你們莫要忘記,司法學士已經上奏官家,要司法改革,其中就包括這政法分離……」

  整個廳堂是鴉雀無聲。

  這麼說來…他們這些法官可全都是受益者啊!

  如果嚴懲司理院的話……

  那豈不是在削弱自己的權力,今後他們遇到官員的案子,那可如何是好。

  ……

  許府。

  「今兒政事堂就此事商議了一番,但好像未有商量出結果來,而且事後幾位參知政事,都未有表明態度。」

  許遵這個內奸回到家裡,就向張斐匯報情報。

  政事堂沒有第一時間阻止這種行為,那就證明,這事還真有戲。

  張斐道:「其實政事堂的態度,我已經料到了,重要的是大理寺官員的態度。」

  許遵微微一笑:「沉默!」

  張斐呵呵道:「這就對了。」

  許芷倩撇了下小嘴,道:「爹爹,你們這些官員,竟然被一個珥筆之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可真是不怕丟人。」

  張斐忙道:「你可別瞎說,不是我玩弄他們,而是他們將我當成武器,此案要真鬧出人命,只能是我死,還能死那些官老爺嗎?」

  許遵想了想,道:「這大概就是你能屢屢得逞的原因,因為你與他們並無權力糾葛,即便司法得到伸張,司法權力也不是控制在你手中。」

  張斐點頭道:「正是如此。」

  ……

  左廳!

  「岑兄,你可有收到消息。」余在深興奮地入得屋來,激動地向岑元禮道。

  岑元禮嘆道:「朝中都已經罵成那樣,我坐在家裡都聽得到,我就說這事不可能,你不信。」

  余在深連連擺手道:「岑兄,你不能只看表面啊!」

  「此話怎講?」

  「我方才收到消息,政事堂都已經商議過此事,但並未有任何消息,甚至還有消息說趙相是支持呂嘉問的。另外,大理寺、審刑院、刑部都非常安靜,雖然御史台、諫院有人彈劾,但哪回出事,他們不站出來說上幾句,他們的態度並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

  「說明很多人都是支持呂嘉問的,就等著咱們先鬧起來。」

  「你確定?」

  岑元禮很心虛,「此事可大可小。」

  余在深道:「不會有錯的,你看,咱們上報省府好些天了,省府一直未給說法,這足以證明我預想的沒錯。岑兄若是害怕,將此案轉到我右廳來,我來接。」

  岑元禮問道:「你直接接嗎?」

  余在深道:「現在咱們不接,上面也不好說話,呂嘉問到底存有犯上嫌疑,咱們若是接了,他們便可支持我們,我們到底是沒錯的,王知縣駁回司理院的判決書,確實是缺乏理由,審一審,也合乎法理制度。」

  岑元禮心想:此事若成了,那他可就是第一功臣啊!這心一橫,「行,我聽你的,咱接了這個官司。」

  ……

  開封縣衙。

  「知縣,不好了,陳衝突然反悔,表示支持呂嘉問,還說若是知縣不讓呂嘉問回來,他就代替呂嘉問繼續上訴。」

  主簿鄭勻急忙忙來到堂內,向王鴻稟報。

  「什麼?」

  王鴻急得站起身來,「前兩天不是都說好了嗎?只要他站在我這一邊,我將來一定提拔他。」

  鄭勻道:「我也不清楚為何陳衝會突然變卦。」

  話音未落,一個文吏便快步入得公堂,「知縣,不好了,方才左廳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已經接下呂嘉問的上訴,並且表示七日後將開堂審理。」

  「怎麼可能?」

  王鴻激動道:「呂知府怎麼可能允許他們這麼做?」

  卻不知,呂公著也只是比早一個時辰,得知這個消息。

  開封府。

  「反了!反了!」

  李開在堂中來回踱步,「我們還都沒有決定,他岑元禮怎敢擅自接下這官司。」

  呂公著嘆了口氣。

  李開愣了下:「呂知府,你不會就這麼任由他們胡來吧?」

  呂公著道:「相比起嘉問,他們可是有權接下這官司的,這甚至都不違反制度,只不過最終判決結果,必須交由我們決斷。如果我們沒有充分的理由,就去干預,萬一他們也學著那臭小子,向大理寺起訴我們開封府,那該怎麼辦?」

  李開當即呆住了。

  ……

  大理寺。

  「許寺事,下官以為,那王知縣確實做的太過分,司理院的判決有理有據,他怎能如此草率地駁回,這真是目無王法。」

  「呂嘉問此番挺身而出,為得就是捍衛司法,我們大理寺若不給予支持,只怕到時難以服眾。」

  「我等都認為,該給予呂嘉問支持。」

  ……

  大理寺一眾官員,紛紛表示支持呂嘉問。

  許遵也真是服了,點點頭道:「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支持司理院。」

  如果說司理院不再歸縣衙管,那歸誰管呢,不就是他們大理寺嗎?

  最高法院。

  至少也得分一杯大羹走。

  審刑院就更不用說了,畢竟它還在大理寺上面,如果司法脫離行政的話,那麼他們的權力將可以下達到地方。

  想想都爽啊!

  唯有提刑司聲音比較小,分離與否,他們都有提審的權力,只不過不用顧忌太多,畢竟與知府打交道,到底還是有些虛。

  權力分得小,聲音自然也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27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3 PM 編輯

第0187章 潑皮與影帝

  急了!

  當左廳突然宣佈公審日期後,朝中的大臣們是真的急了。

  如此的敏感的官司,未等朝中決定,你一個小小左廳就敢輕易接下?

  是將我們當死人嘛。

  真的是反了。

  不少大臣,甚至於那些退休的士大夫都施壓呂公著,要求其下令左廳,駁回訴訟,此案不能開審,衙門告衙門,這是哪門子的道理,自古以來都未有發生過。

  呂公著是左右為難,一方面要求左廳延期,但另一方面又向他們表示,你們也得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

  而左廳本也就是想點燃這一把火,先看看大家的反應,故此他們也遵從呂公著的建議,延期半月再審。

  但是大理寺、審刑院、刑部等司法官員,又對此感到不滿。

  表示若是沒有充分的司法理由,為何要延期開審。

  王鴻的判決有問題,這明眼人都看得出啊!

  對方立刻又故技重施,表示開封縣衙目前要忙於催繳稅收,此番訴訟,將會耽誤國家收稅。

  但這回可不一樣了。

  這回他們面對的是同僚,而非是張斐。

  許多司法官員直接就懟了回去,這就是收稅的事,就是因為有人不繳稅,才會鬧到公堂上,證明催繳稅收已經出了問題,如果朝廷不嚴懲這種行為,那大家都不會交稅了,這後果很嚴重。

  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

  所以張斐心裡全是媽賣屄。

  又有不少官員表示,司馬光之前提出政法分離,已經得到官家的允許,而事實已經證明,此番建議,絕對是深謀遠慮。

  當然,這就是王安石暗中派人搞的鬼。

  果不其然,他在裡面一拱火,這火反而變得燒不起來了。

  使得不少大臣是左右為難啊!

  這司法改革,不是用來是對付制置二府條例司的嘛,怎麼捅向了我們?

  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這令所有大臣都不得不重新審視司馬光的司法改革。

  ……

  放衙之時。

  嘴皮子都快吵乾了的沈懷孝出得衙門,嘴裡仍然向好友杜休抱怨。

  「那群書呆子,可真是迂腐不堪,這分明就是張三企圖報復王鴻,就這麼簡單,他們偏偏要扯上什麼新法,改革,越弄越複雜。」

  「也許他們是心如明鏡。」杜休嘆道。

  沈懷孝道:「既然他們知道,就不應該吵,這不是便宜那張三嘛。」

  杜休卻道:「或許他們是想趁火打劫。」

  沈懷孝心裡如何不清楚,是咬著後牙槽:「我是真的想告訴他們,只要先整死張三,他們想得到什麼,我都答應。每回都是如此,那小小珥筆,其實我一根手指就能夠摁死他,偏偏總是有人阻擾。」

  說到後面,他都快要抓狂了。

  其實王安石要更為可惡可怕,但是王安石是宰相,若被他整,那也沒有辦法。

  但張三就是一個珥筆,明明可以很輕鬆的解決掉,但偏偏就是解決不了。

  就如同一隻蒼蠅,成天繞著他們飛來飛去,叫個不停,這就也罷了,關鍵那蒼蠅拍、殺蟲劑,還被自家人給藏了起來,可是氣得他真是渾身發脹。

  杜休也對此也很無語。

  正說著,忽聽得前面出傳來一陣爭吵聲。

  「王介甫,你給我站住。」

  「你這老頭是瘋了嘛,快些放開,我衣服都讓你扯破了。」

  「今兒要不說清楚,你休想走。」

  ……

  衣服扯破?

  二人面面相覷。

  「好像是王介甫和司馬君實。」

  「走走走!快去看看。」

  本著八卦之心,二人快步出得廊道,遠遠看見空地中間兩個參知政事在那裡拉拉扯扯的。

  二人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涼氣,瞳孔驟縮。

  如今可正值放衙之時,這裡又是出皇城的必經之路,不少官員經過這裡,紛紛停駐圍觀之。

  「你堂堂翰林學士,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快些放開。」王安石一邊拉扯著衣袖,一邊衝著司馬光嚷嚷道。

  司馬光死拽著不鬆,「王介甫,你這卑鄙小人,竟然用這卑鄙伎倆,妄圖破壞我司法改革,你真是不得好死。」

  「你才不得好死,我什麼時候破壞你變法了。」

  「你還不承認。」

  司馬光吹鬍子瞪眼道:「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你想借此案,讓大家都反對我的司法改革,讓我改革失敗,到時就再也沒有人可以監督你變法了,枉我當初還勸大家支持你的新法,你竟然恩將仇報。」

  「司馬君實,你可真是無恥至極,你之前玩得那些卑鄙伎倆,當我不知道嘛,還支持我變法,我真是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那你是承認這都是你陰謀。」司馬光立刻指著王安石道。

  「我呸!你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你無憑無據,就在此惡意中傷,栽贓嫁禍,我一定要去官家參你一本。放開!」

  王安石見圍觀的官員越來越多,大袖一揮,甩開司馬光,拔腿就跑。

  司馬光仍不肯罷休,是拼了命地追,「王介甫,你給我站住,今兒要不說清楚這事,咱們沒完。」

  至少有三十多名官員在旁圍觀,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個個都是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他們可是從未見過這般形態的司馬光和王安石。

  這與市井那些潑皮真是一模一樣啊!

  ……

  王安石擺脫司馬光的糾纏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去了張家。

  此時張斐正坐在廊道上,與高文茵靜靜地吃著午飯,聽著院裡的蟬鳴鳥叫,好不浪漫。

  然而,王安石一到,頓時氣氛全無。

  張斐見王安石是滿臉怒容,嘴裡喋喋不休,罵個不停,趕緊讓牛北慶、李四他們回屋待著。

  又將王安石請入廳堂。

  剛剛坐下,王安石就罵了起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司馬小兒真是欺人太甚。」

  「王大學士,發生了什麼?」

  張斐一臉懵逼道。

  王安石剛準備說話,忽見高文茵端著茶水糕點了走了進去,只是怒哼一聲。

  高文茵當即嚇到了。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張斐趕忙接過茶水糕點,低聲向高文茵道:「夫人先回屋休息吧。」

  「哦。」

  高文茵又向王安石行得一禮,然後便離開了。

  張斐親自為王安石斟上一杯茶,道:「王大學士,你先喝口茶。」

  王安石也覺口乾舌燥,端起一杯茶,喝了大半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反正不是自家的,「我還當那司馬老頭會用什麼高明之術來化解,原來他就只會那潑皮之術。」

  張斐聽得是雲裡霧裡,「什麼潑皮之術?」

  王安石激動地口沫橫飛:「你是不知道,方才那司馬老頭在皇城之中拽著我,當著許多官員的面,硬說這是我的陰謀,說我要破壞他的司法改革。」

  張斐眼中一亮,「這招還真是高啊!」

  「搞甚麼!」

  王安石瞪了張斐一眼,直接噴張斐一臉,「他這就是潑皮無賴之術。」

  話音未落,就聽得院中有人哈哈笑道:「對付潑皮,自然要用潑皮之術。」

  王安石抬頭看去,只見司馬光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這可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立刻起身,「好你個司馬君實,竟然追到這裡來了。」

  張斐一聲嘆息,這下可熱鬧了。

  司馬光入得堂內,哼道:「我是來捉姦的。」

  捉姦?

  隔壁老王?

  不對啊!這裡就只有兩個男人。

  張斐差點沒罵娘,訕訕道:「司馬大學士,捉姦這詞好像有些不妥,要不你換一個?」

  「難道老夫說錯了嗎?」

  司馬光一抖前襟,坐了下來,目光從他們臉上一掃而過,「你們兩個狼狽為奸,妄圖破壞我司法改革,真是無恥至極。」

  張斐抱拳一禮:「我只是想要討回公道。」

  這裡就他們三人,何必遮遮掩掩。

  「你莫要狡辯。」司馬光突然神色一變,笑呵呵道:「我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非但如此,我還要謝謝你們助我一臂之力。原來我都還在為這政法分離感到頭疼,興許要得罪不少人,你們這麼一鬧,好了,這一切都將水到渠成啊!哈哈……」

  王安石見司馬光如此囂張,恨得是牙癢癢,眼珠子一轉,笑呵呵道:「君實,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這麼做,還就是希望這一切都水到渠成。」

  司馬光擺擺手:「你這是死要面子啊!」

  「是嗎?」王安石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你司法改革無非就是想監督我新法,如今一個韋愚山就令你這般頭疼,連這種潑皮之術都用上了。你想想看,外面還有多少個韋愚山,我一天塞一百個給你,都能夠塞到你入土,你真有功夫監督我的新法嗎?哈哈!」

  司馬光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嘴上卻是淡定從容道:「你也真是太瞧不起人了,這等小案未必還會落到我手裡?我盯著你就夠了。」

  王安石嘴角抽搐了下,「你盯著可以,但你好歹也是翰林學士,可別再拉拉扯扯,玩這潑皮之術,我可丟不起這人。」

  司馬光哼道:「我這也是跟你學的。」

  王安石道:「你若真跟我學,那就好好學學我這司法手段。」

  他們是在調情嗎?被晾在一旁的張斐,見他們又是劍拔弩張,這可是他家呀,訕訕道:「二位大學士應該是剛剛放衙,還未吃飯,若不嫌寒舍簡陋……」

  「嫌!」

  司馬光站起身來,瞪了王安石一眼,「但我嫌得是小人。告辭!」

  便是揮袖離開了。

  王安石緊咬牙槽,向張斐道:「當初我還真是心軟了,咱們就應該更狠一點。真是氣死我了。」

  張斐冒得一頭冷汗,道:「王大學士,你要不在寒舍吃頓便飯。」

  「不吃了!氣都氣飽了!」

  王安石站起身來,向張斐道:「他這一鬧這官司是必打無疑,你到時將王鴻、韋愚山往死裡告,不要留情面,我還就不信他們不會害怕。我先走了。」

  張斐真是無言以對。

  你們兩個是我拿我將公共茅房嗎?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真是日了狗了。

  送走王安石後,張斐回到後堂。

  「夫君,發生了什麼事?」高文茵惶恐不安地問道。

  朝中兩大權臣,突然氣沖沖地上家來,誰不害怕啊!

  張斐安慰道:「夫人莫怕,他們就只是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拌拌嘴,恰好咱們家比較僻靜。」

  王安石來這裡,無非就是被司馬光給氣著了,過來抱怨幾句,順便告訴張斐,這官司沒得跑了,你做好準備。

  司馬光來這裡,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王安石得瑟一下,氣氣王安石。

  你不就是想整我嗎?

  但是你不但整不到我,還幫了我一把。

  ……

  可也不得不說,司馬光這一招也真是絕了。

  原本不少人都對他的司法改革,產生懷疑,可他這麼一鬧,大家彷彿如夢初醒。

  原來這是王安石的離間計,其目的就是要破壞司馬光的司法改革。

  之前那場官司,已經說明,制置二府條例司,受司法監督,他們是很看重這司法改革的。

  那麼這也可以解釋,為何王安石處心積慮破壞司馬光的司法改革。

  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說到底,王安石才是頭號BOSS。

  為了一個王鴻……

  對了!

  王鴻是誰來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36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11 05:09 PM 編輯

第0188章 士可殺不可辱

  此時王鴻真是如做噩夢一般,不敢相信這麼離譜的事,竟然在朝中得到部分官員的支持。

  並且急轉直下,反對的聲音是越來越小。

  是欺負老實人嗎?

  還是我被賣了?

  但其實他並不冤,雖然出主意的是張斐,但是佈局的可是王安石,當朝第一紅人,整他一個知縣,而且還是用這麼公正的手段,那還是比較輕鬆的。

  見風向不對,王鴻趕緊派人去聯繫韋愚山,這是你闖的禍,你自己得兜著。

  「那韋愚山是怎麼說的?」見鄭勻入得堂來,王鴻直接走了過去,詢問道。

  鄭勻忙道:「韋愚山已經派人去找過了,但是耿明一家人都不知去向,估計是被人藏了起來。」

  「廢物!」

  王鴻不由得大罵一聲,「我這回可真是被他害慘了。」

  鄭勻訕訕道:「知縣,那韋愚山也是這般認為的。」

  王鴻一愣,「此話何意?」

  鄭勻道:「韋愚山似乎認為張三是要報復知縣,他才是無辜的。」

  「什麼?」王鴻怒睜雙目,「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保他了。」

  鄭勻忙道:「知縣,如今可不能跟韋愚山鬧翻啊!他可還有昌王這一層關係啊!」

  王鴻神色一變,「他會請昌王出面嗎?」

  鄭勻道:「據說已經派人去找了,雖然韋愚山認為自己是無辜的,但也因此非常生氣,他認為那張三欺人太甚。」

  韋愚山認為,冤有頭,債有主,你報仇直接找王鴻,拉上我幹麼。

  也是生氣。

  太無辜了!

  王鴻嘴角一個勁地抽搐:「等此事過後,我再找他算賬。」

  ……

  審刑院。

  「真是防不勝防啊!」

  司馬光哀嘆一聲,目光一掃,沮喪道:「要不這樣,我上書官家,表示司法改革得一步步來,政法分離不可妄動,得先培養人才兩年,否則的話,只會得不償失。」

  「不可!」

  劉述立刻反對,「若是這麼做的話,豈不是正中王安石的下懷,他的新法馬上就要出來了。」

  在坐的人紛紛點頭。

  司馬光擺擺手道:「我若不這麼做,那就中了王安石的離間之計,大家必然會不信任我的司法改革,這同樣也會壞事的。」

  錢顗立刻道:「司馬學士此言差矣,司法改革乃是為公正,而非是為了包庇。」

  司馬光忙道:「錢御史言之有理,這是我失言,但我真是…真是左右為難啊!」

  他與王安石可不是一個路線的,他就是要維護地主和富商的權益,凡事大家商量著來辦,若朝廷缺錢,你們也得拿些錢出來。

  他對此沒有遮遮掩掩,說得也是坦坦蕩蕩。

  他演這一齣,其實就是給那些大地主、士大夫看的,我司法改革,並不是要針對你們。

  文彥博對司馬光的政治理念是相同的,見司馬光演得也差不多,於是道:「君實啊!這事大家心裡有數,也怪不得你,要怪就怪那王介甫太過狡詐啊!」

  在坐的人紛紛點頭。

  這裡可是保守派大本營,就沒有一個不反對王安石的。

  范純仁突然出來道:「我有一計,可解此難。」

  司馬光忙道:「范司諫請說。」

  范純仁道:「打贏這場官司不就行了嗎?」

  「……」

  士氣相當低落。

  咱就沒贏過張斐。

  上一場輸了之後,他們真的就不想再跟張斐打官司,幹麼跟一個珥筆之人,在他專業領域跟他們較勁。

  范純仁見大家不語,趕忙道:「這場官司,我認為有很大可能性贏的。」

  齊恢嘆道:「哪有什麼可能性,王鴻判得就是不妥,要是有道理的話,左廳就不敢接這官司。」

  范純仁道:「王鴻判得的確有問題,但到底是故出人罪,還是失出人罪,這有得一辯,據我所知,王鴻並沒有收受賄賂,而通常判定是否存有故出人罪,關鍵就在於官員是否有貪污受賄。」

  司馬光聽得眉頭一皺:「是呀!我們只是考慮到司理院的判決合理,但並未考慮過呂嘉問的狀紙是否真的合理。」

  「我也覺得范司諫說得很有道理。」

  文彥博點點頭,又道:「但如果真的要打的話,此案最好不要在左廳進行訴訟,放在大理寺,或者審刑院要更為合適。」

  司馬光、劉述等人皆是稍稍點頭。

  大理寺和審刑院,是大宋最高法院,放在這裡審,是理所當然的,這也是能安撫大家的情緒。

  因為許多官員就是擔憂,小小一個司法官也能將我五六品官員告上公堂。

  如果只能去大理寺告,那他們當然沒意見,以前也經常有官員去大理寺受審,這個門檻可是非常高的。

  司馬光還未完成佈局,他也不敢借此案,立刻就政法分離,那會出問題的,他願意小退一步。

  要能上訴成功,其實就已經是司法的勝利。

  ……

  白礬樓。

  「哎呦!三哥,你可是來了,快些請進。」

  樊正在門口迎得張斐,又低聲道:「王爺已經在上面久候多時了。」

  張斐點點頭,又小聲問道:「待會我們說話不會讓人聽見吧?」

  樊正立刻道:「這點還請三哥放心,就算你們大聲叫喊,也不會有人聽見,今兒西樓我都沒有開門營業。」

  「這麼懂事嗎?」張斐笑道。

  樊正苦笑道:「這要命的事,小弟能不謹慎的一點嗎?」

  張斐呵呵道:「也沒這麼嚴重,就是聊聊天。」

  「是是是。」

  樊正連連點頭,也不敢多言,趕緊將張斐迎上西樓的三樓,來到中間那個最大的包間,被門口站著兩個護衛攔下。

  通報之後,張斐才入得包間內。

  只見裡面坐著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俊美公子。

  此人正是昌王趙顥。

  他今日約張斐前來,當然是談韋愚山的事,因為他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犯不著請太后出馬。

  關鍵韋愚山只是他寵妾的父親,又不是王妃的父親,真的去找高太后,高太后願意幫多少,他自己都拿捏不準,畢竟高太后也很討厭這種事。

  思來想去,直接找張斐最好,畢竟就是一個珥筆,而他可是王爺。

  「小民參見王爺。」

  「免禮!」

  趙顥自然不會讓張斐跟自己同坐,微微偏頭,瞧了眼張斐,「你這珥筆可也真是能夠折騰的,並且還能活到現在,本王都有些佩服你。」

  張斐訕笑不語。

  趙顥也懶得與他扯閒談,「本王知道你此舉是為了報復那開封縣王鴻,但你為何要牽連韋愚山?」

  張斐左右瞄了瞄。

  趙顥道:「你放心,這裡就本王一人,你也不用藏著掖著。」

  「是!」張斐點點頭,道:「回王爺的話,那韋愚山本就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用他來做藥引,還能還百姓一個公道,是一舉兩得。」

  趙顥納悶道:「韋愚山怎就十惡不赦呢?」

  張斐道:「衙前役只是上他家催繳稅收,他可以不繳,但也犯不著逼得人家變賣田產,休妻離子,出家為道,這種行為,人神共憤。」

  趙顥底氣不足地說道:「此也非十惡之罪。」

  張斐低聲道:「打著打著就…就有可能了呀!」

  趙顥震驚道:「怎麼?你還真的打算治韋愚山十惡之罪?」

  張斐忙道:「那倒沒有,小民打算告韋愚山謀財害命。」

  這有何區別?幸虧本王來了呀!這小子出手可真是狠毒。趙顥嚇出一身冷汗來,趕忙道:「你可千萬不能這麼做。」

  張斐錯愕道:「為何?」

  趙顥道:「你難道不知道他的女兒,乃是本王的妾侍嘛。」

  張斐睜大雙目,「這…這不可能吧?」

  趙顥道:「若非如此,本王為何找你來。」

  張斐頓時哭喪著臉,「王爺,你…你為何早不跟小民說,這狀紙都已經遞上去了。」

  趙顥道:「這有何關係?官司是你打,你可以改啊!」

  張斐糾結道:「王爺有所不知,這韋愚山的罪狀,就是控告王鴻的證據,這就沒法改啊!」

  趙顥激動道:「本官不管這麼多,你若告他謀財害命,本王的妾侍都會受到牽連。你最好是放棄這場官司。」

  張斐道:「王爺也知道小民是要報復王知縣,小民若是害怕的話,也不會這麼做了。」

  趙顥皺了下眉頭,是呀!他一個小珥筆,連赤縣知縣都敢告,他會怕死嗎?嘴上卻是硬氣道:「本王不管這麼多,你報復王鴻,那是你的事,但決不能牽連韋愚山。」

  張斐糾結半晌,道:「既然王爺親自來找小民,小民可以答應不告韋愚山謀財害命罪,但是偷稅漏稅,搶奪民田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屆時韋愚山必須要拿出一筆錢來恕罪,包括賠償耿明的損失,以及補交稅錢。」

  趙顥思忖少許,突然覺得能夠花錢消災,那是太好不過了,雖然他來之前,是打算張斐徹底放棄告韋愚山,站起身來,「就這麼定了。」

  說完就走了。

  待門關上後,張斐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其實他本來就沒打算告韋愚山謀財害命,就是嚇唬趙顥的,因為他的目的是要報復王鴻,以及幫助王安石追繳稅錢。

  如果說謀財害命,那就絕對不是震懾,而是要逼人造反。

  那些大地主必然會群起攻之,而且絕不會繳稅,繳了不就證明,自己以前偷稅漏稅。

  只不過張斐事先就想到,萬一趙顥來找他,他該怎麼應對。

  既然趙顥已經出面,那證明這場官司已經是板上釘釘地事。

  果不其然,當張斐回到家時,呂惠卿已經久候多時。

  「昌王?」

  呂惠卿得知張斐之前去見了昌王,不免一愣,旋即問道:「你是怎麼應對的?」

  張斐低聲道:「我就說要告韋愚山謀財害命。」

  呂惠卿聽得一樂,「聰明。」

  但語氣中又透著一絲失望,他原本期望昌王直接找高太后,不過也無關緊要,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朝中許多大臣都選擇支持司馬光,但他相信,將來他們也一定會提防司馬光的司法改革。

  「他們要求在審刑院審,你怎麼看?」呂惠卿說道。

  張斐搖搖頭道:「決不能在審刑院審,畢竟這是一場關乎百姓利益的官司,只有開封府公審,才引發百姓對新法的期待。」

  呂惠卿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如果我們要求在開封府審,審判官可能就得由他們來定。」

  張斐詫異道:「呂知府不行嗎?」

  呂惠卿嘖了一聲:「呂嘉問可是呂知府的侄孫,他得避嫌。」

  「這倒也是。」張斐點點頭,「那呂校勘認為他們會選誰?」

  呂惠卿道:「當然也不能任由他們選擇,我們打算讓趙相來審,在新法上面,趙相是反對恩師的,但是在此案上面,他卻是支持耿明的,由他來審,比較有利於我們。」

  張斐點點頭道:「只要主審官公正,我無所謂。」

  呂惠卿笑道:「你可別大意,我聽聞范司諫主動請求會為王鴻辯訴,他與王鴻倒是沒有什麼交情,顯然是衝著你來的。」

  張斐笑道:「手下敗將,何足為慮。」

  ……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趙頊一直都沒有怎麼理會,但他不理會,其實就是偏向著張斐,這事確實有些離譜,皇帝只要過問一句,這事就鬧不成了。

  當然,他不理會,也不代表你們就可以決定。

  這事看似雖小,但只有皇帝能夠決定。

  因為皇帝是國家的最高法官,以及最高行政長官,當兩權相爭時,誰能做主?

  王安石、司馬光可不會犯這種大忌。

  雖然他們之間已經私下達成共識,在開封府審,但由趙抃主審,但是能不能告,還得皇帝拍板。

  趙頊甚至都沒有專門開會商議此事,直接就准了。

  ……

  這消息一經傳出,立刻引起百姓們的高度關注。

  他們倒不關注張斐與王鴻的恩怨,他們更多是關注耿明與韋愚山,此時又正值交稅的季節。

  這個時段,打這麼一場官司,想低調都不行啊!

  今日就是開審之日。

  開封府門前早早就已經人山人海,堵得是水洩不通。

  「張三,你這回怎麼來得這麼早啊!」曹棟棟坐在張斐的馬車上,晃盪著雙腿,向張斐問道。

  旁邊的許芷倩也好奇地看著張斐。

  以往張斐都是最後閃亮登場,但這回張斐比曹棟棟、馬小義他們都來得早。

  許芷倩以前都在張家等的,但這回張斐跑去許家等。

  張斐笑道:「我要見個人。」

  「誰?」曹棟棟一臉八卦地問道。

  張斐只是笑了笑。

  馬小義突然道:「三哥,上回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下回打官司帶上我。」

  張斐驚訝道:「你不是喝醉了嗎?」

  馬小義一臉純真道:「喝醉了我也記得啊!」

  裝什麼純。這小子上回肯定是裝的。張斐突然拉起許芷倩的小手,道:「這回我就只能失信於你,這不是助手,這是妻子,你代替不了。」

  許芷倩急急縮回手來,「什麼妻子,別瞎說。」

  說著,又向馬小義道:「小馬,你若真想幫忙,下回你就幫著拿文案吧。」

  馬小義激動地直點頭道:「多謝許娘子,多謝許娘子。再多我都背得起。」

  曹棟棟羨慕道:「能不能也帶上我。」

  「你爹願意,我無所謂啊!」張斐聳聳肩道。

  曹棟棟蔫了。

  突然,張斐目光往旁一瞥,「我先失陪了。」

  便是往前面走去。

  許芷倩偏頭看去,只見范純仁和王鴻走了過來,不禁苦笑地搖搖頭。

  當王鴻看到張斐時,那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拳緊握地格格作響。

  「范司諫,別來無恙。」

  張斐向范純仁拱手一禮。

  范純仁面色嚴肅道:「這回我不會再輸給你。」

  「公平的方式,我願意接受任何失敗。」張斐一笑,又道:「可否讓我與王知縣說上幾句。」

  范純仁瞧了眼王鴻,然後便離開了。

  張斐笑道:「王知縣,想不到吧,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不過今兒王知縣少了幾分威風,難道是沒有帶上那什麼水火棍的原因?」

  王鴻怒哼道:「你不會得逞的。」

  張斐呵呵笑道:「你之前是不是也曾想,這事就不可能告上公堂,可結果又如何?」

  王鴻當即怒瞪他一眼,「上回我真不該輕饒了你。」

  「嘖嘖嘖!」

  張斐搖搖頭道:「別說得自己這麼仁慈,你當時要能打早就打了,其實這一點我與你一樣,所以這回一定要整得你不能翻身。」

  王鴻眼中閃過一抹恐懼,冷笑道:「我可是進士出身,而你不過是個小小珥筆,就算輸掉官司,你也整不死我的,倒是你,可千萬別落在我手裡。」

  張斐突然身子前傾,在王鴻耳邊小聲道:「老子若想官,隨時都可以,等死吧,你個畜生。」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許芷倩見張斐回來了,立刻走了過去,目光一瞟其身後的王鴻,見臉氣成了青紫色,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不免向張斐道:「至於嗎?」

  張斐淡淡道:「尊重是相互的。」

  上回縣衙那個畫面,真的是刺激到了張斐,邱徵文他們躺在空地上,就不像是個人,這士可殺不可辱。

  他一定是要報復回去的。

  他這麼早趕來這裡,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罵上幾句,發洩一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37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11 05:10 PM 編輯

第0189章 再次交鋒

  王鴻肺都氣炸了,他性格可也是非常剛猛的,所以當初他抓著那些珥筆,直接就是一頓板子,打了再說。

  他當然清楚那件事的原委,但是在他看來,張斐就是刁民一個,想藉著稅收這個漏洞,為自己謀利,就不能對這種刁民太寬容,一定要嚴刑處置,如此才能夠管理好。

  如果那天張斐不帶御匾去,他還真的有可能會打。

  他甚至都認為,張斐任地囂張,全都是開封府給縱容出來的。

  不過如今看來,好像並不是如此。

  這小子是真的夠狠,絕非是開封府縱容出來的。

  不但設計報復他,而且還當面辱罵他,這人都快氣昏了過去。

  這刁民是要上天啊!

  但同時心裡又有那麼一絲絲忐忑不安。

  感覺有些不妙。

  「王知縣莫要動氣,他就是故意要激怒你,讓你在公堂上自亂方寸。」

  范純仁見王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表情是電閃雷鳴,也料到張斐肯定沒有說什麼好話,於是又走了回來,勸說道。

  王鴻偏頭瞧了眼范純仁,深吸一口氣:「范司諫請放心,這公堂,我比他去的多,我不會中他的計。」

  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不過…不過范司諫可否有信心?」

  他以前審案,珥筆都一邊待著的,純粹就是為他服務的,頭回成為被告的他,心裡難免有些不安。

  范純仁自信滿滿道:「只要你按照我交代的去說,最多就是判個失出人罪。」

  王鴻只是稍稍點了下頭。

  雖然失出人罪基本上不會給予懲罰,但到底是個罪,就不能判對方有罪嗎?

  心裡不禁又埋怨起韋愚山來。

  ……

  趙抃也是早早來到開封府準備。

  「又回到了這裡。」

  趙抃舉目四顧,往日種種,在腦海中閃過。

  他以前也當過權知開封府,不到三年就肅清刑獄,當時的美譽真的可媲美包拯。

  對他而言,那是一段非常美妙的經歷。

  這也是呂惠卿提議讓他來審的原因。

  對於張斐而言,一個公正的主審官,那就是對他有利。

  旁邊的李開訴苦道:「趙相,如今這案子可真是越來越不好審了呀!」

  這回呂公著跑了,他卻沒跑掉,心裡很鬱悶。

  趙抃瞧了眼李開,笑呵呵道:「不瞞李通判,上回我也與你一樣,對於范司諫輸掉那場官司,也是耿耿於懷,怎能讓一個珥筆來左右官員審案。」

  李開是直點頭,就是這麼回事。

  有張斐的公堂,主角從來就不是主審官。

  趙抃話鋒一轉:「不過後來我也反思過,咱們審案追求的是公平和正義,而不是勝負和臉面,只要秉持追求公正的態度,那就不會在意那麼多,也就不會感到憋屈和難受,珥筆是在輔助我們審案,而非是我們的敵人。」

  其實大家都有些不適應張斐,張斐確實有些喧賓奪主,導致官員們通常就會覺得,我是根據一個珥筆的思路在斷案,那我這幾十年的書,讀到狗肚子裡面去了嗎?就覺得很沒面子。

  趙抃雖然沒有審過,但是他上回也有些鑽這牛角尖,認為范純仁輸了,他也沒面子,不過當時韓琦、富弼的態度,令他反思了自己。

  韓琦和富弼的地位,比他要高得多,但他們兩個從未覺得這很丟人,是什麼結果就是什麼結果,後來也沒有人說他們什麼。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既然張斐說得更有理,你為什麼不贊成他。

  這不是打擂台,而是審案。

  ……

  呂公著今兒也來了,但是他連官服都沒有穿,可也不代表他就很輕鬆,因為呂嘉問就是訴訟人。

  來到這裡,就趕緊將呂嘉問叫來。

  「爺爺!」

  呂嘉問有些心虛地瞄了眼呂公著。

  呂公著道:「事已至此,你就爭取表現好一點,莫要丟了咱們呂家的臉。」

  呂嘉問聽罷,頓時激動道:「爺爺請放心,孫兒絕不會丟咱家的臉,孫兒對自己的口才,也是很有信心的。」

  呂公著皺眉道:「我叫你來,就是要叮囑你這一點,不管是張三,還是范司諫,可都不是好惹的,你可莫要大意,凡事據實以告,切莫顯擺你那自以為是的口才。」

  呂嘉問頓時就蔫了,「孫兒知道了。」

  呂公著瞧他一眼,「但願你是真的知道了。」

  ……

  漸漸的,開封府院內的人是越來越多,這場官司在朝中也是萬眾矚目。

  因為這裡面涉及到兩個非常敏感的話題,其一,司法與行政,這是很多官員所擔心的問題,司法會不會侵害他們的權益。

  其二,就是稅收問題,這幾乎每個人都關心。

  反正都是很要命的。

  而當司馬光與王安石出現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二人身上。就連韓琦、富弼都沒有他們這麼高的關注度。

  上回皇城那麼一鬧,二人似乎進入冷戰狀態,幾乎就沒有一同出現過。

  如今這麼多人關注著,那總得給點儀式感。

  「恭喜!恭喜!」

  王安石見到司馬光,就趕緊拱手道賀。

  這擺明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司馬光面無表情道:「你為何向我道喜?」

  王安石笑道:「無論這場官司誰輸誰贏,你司馬君實可都是最大的贏家,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司馬光淡淡道:「也許在你王介甫眼中,這官司是以勝敗而論,但是在我司馬光眼中,公正才是最重要的。」

  王安石笑哈哈道:「上回那些珥筆在開封縣無故挨打,你們談得可都是錢,而非公正。」

  司馬光道:「記得當時你也是支持的。」

  旁邊的蘇軾瞅著這二人又鬥上了,正準備上前調侃幾句,上回被他們兩個懟了,心中很不服,一直在找機會報仇,忽覺腳下一疼,哎呦一聲,偏頭看向蘇轍:「你踩我作甚?」

  蘇轍忙道:「二哥,不好意思,我一時未有注意。」

  蘇軾沒好氣道:「三弟,你進制置二府條例司才多久,這說謊的本事,可真是長進了不少,你們制定的新法條例,十有八九也是騙人的吧。」

  蘇轍哭笑不得道:「二哥,你就別去湊熱鬧了,這二位可是不好惹的。」

  蘇軾不服氣道:「他張三都惹的,我蘇軾就惹不得嗎?」

  論嘴炮,他蘇軾可就沒有服過誰。

  ……

  而此時張斐和范純仁已經被趙抃叫到內堂。

  「就還是以上回在政事堂的方式審,你們以為如何?」趙抃向二人問道。

  上回那場爭訟,可不是傳統的方式,但是趙抃也覺得,現在珥筆這麼厲害,應該給予他們一些些地位。

  張斐、范純仁同時點點頭。

  趙抃又道:「但是這回證人不少,本官也不能讓他們全都坐在堂上受審,你們看如何是好?」

  范純仁立刻道:「上回是我出的主意,這回就由張三決定吧。」

  張斐忙道:「上回是我大勝,這回觀眾比上回還多,為了增添觀賞性,還是由范司諫決定,我無所謂。」

  趙抃問道:「你是來表演的嗎?」

  張斐訕訕道:「畢竟小民是民,范司諫是官,要是輸得太難看,到頭來又是我的不對,小民真的很難。」

  范純仁嘴角一個勁抽搐著。

  但沒有辦法,誰讓他輸了。

  趙抃也有些血壓升高,後悔來詢問他們,道:「這樣,到時你一人傳一個證人,輪流著來,可有異議。」

  二人均表示沒有。

  ……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趙抃正式升堂。

  相比起政事堂那不專業的司法機構,開封府的儀式感還是滿滿的。

  威武聲中,趙抃身著官服,威風凜凜地來到主審位上,坐下之後,一拍驚堂木,傳張斐、范純仁上堂。

  張斐這邊依舊是夫妻檔,這回許芷倩可是沒有任何害羞和慌張,畢竟大家都已經知道,許遵將她許配給了張斐。

  而范純仁那邊也是老搭檔,他和錢顗一塊。

  雖然這回主意都是范純仁出的,但上回是他們兩人一塊輸的,不帶上錢顗也說不過去。

  四人向趙抃行得一禮,然而入座。

  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延續了上回政事堂的審問方式。

  韓琦瞅得一樂,向旁邊地富弼道:「不得不說,這種審案的方式,可真是極具觀賞性,甚至比上酒樓聽曲觀舞可有趣多了。」

  富弼瞧了眼韓琦,忍不住揶揄道:「韓相公可真是風流不減當年啊!」

  「……」

  韓琦先是愣了愣,旋即道:「富公有所不知,這腿腳利索,在家裡就閒不住啊!」

  坐在這嘴炮戰場,這些人嘴皮子似乎有些發脹,躍躍欲試。

  他們都是見識過這場面的,但是門口圍觀的百姓,可是第一回見,雖然在林飛一案中,呂公著也曾黃貴幫著辯論,但那都是很隨意,不像今日這般專業。

  許多觀眾都沒看明白,這是要幹什麼。

  許芷倩整理好文案後,好奇地瞄了瞄對面,見他們桌上只有那麼幾頁紙,小聲向張三道:「張三,你看,他們還是沒有準備什麼文案。」

  張斐笑道:「這只是習慣問題,不過你放心,後面會越來越多的。」

  許芷倩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專業。」

  待他們準備好之後,趙抃第一個宣上來的證人,就是呂嘉問。

  這是不能由他們選擇的。

  起訴人肯定是一個上堂。

  為什麼起訴,總得交代一下啊!

  不然就沒法審。

  呂嘉問也真是年少輕狂,上得堂來,很是興奮,臉上一點懼色都沒有,期待眼神彷彿在說,問我,問我。

  上回由於對方是王安石,不可能讓王安石站著,當時是給坐的。

  既然已經坐下了,趙抃也有安排一個座位專門給證人坐,他覺得上回都很不錯,沒有必要改動。

  畢竟他們是證人,又不是犯人。

  趙抃先讓呂嘉問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交代一遍。

  這其實真的是說給觀眾的聽的,畢竟此案也關乎民生,這輿論也是要照顧的。

  呂嘉問立刻將那幾日發生的事情,如實說了一遍。

  這個張斐是有交代,讓他千萬別從耿明告狀就開始說起,而是從他接到狀紙那一刻講起,只能交代自己親身經歷的過程。

  等到他說完之後,范純仁率先站起身來,道:「根據你的供詞,王知縣第一次找你過去,談論耿明一案時,你們曾發生過激烈的爭執。」

  呂嘉問點頭道:「是的。」

  范純仁道:「不知你們因而爭執?」

  呂嘉問回答道:「因為王知縣質疑耿明的證據不足,故而建議息事寧人,但是我覺得耿明的證據非常充足,王知縣有意偏袒韋愚山,因此與他產生爭執。」

  范純仁問道:「所以王知縣與你只是爭論證據是否充足?」

  呂嘉問立刻道:「當然不是,當時在證據上面,王知縣爭不過我,就拿我家世羞辱於我,說我若非憑借祖蔭為官,連胥吏都當不上,根本就不懂得斷法。」

  范純仁道:「故此你就懷恨在心,不惜破例,以司理院的名義起訴縣衙,其目的就是為了報復王知縣。」

  張斐站起身來,「我反對!」

  「我問完了。」

  范純仁瞧了眼張斐,然後坐了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38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2 PM 編輯

第0190章 現學現賣

  「你問完了,可我還沒有回答,你這是成心冤枉我……」

  頭回打官司的呂嘉問,是毫無經驗,他急得站起身來,衝著范純仁理論起來。

  講道理嗎?

  不能你講完,就不讓我講了。

  這跟栽贓嫁禍有何區別。

  范純仁彷彿看見了他當初的自己,他並沒有嘲笑呂嘉問,而是以長輩的身份,給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堂錄吏瞧了眼趙抃。

  趙抃是有經驗的,搖搖頭,表示呂嘉問的這些話不用記下來,又拍了下驚堂木,「肅靜!」

  「我……」

  呂嘉問瞧了眼趙抃,又是一臉委屈地看著張斐。

  「坐坐坐坐!」

  張斐笑著直點頭。

  呂嘉問坐了回去,青澀的臉龐漲得通紅。

  關鍵他不傻,他知道這個問題重要性。

  雖然已經開堂了,但是這個官司到底能不能打,其實現在還沒有定論,趙頊都未有開會具體商量這個問題,只是批准了他們的請求。

  趙頊顯然是給自己留了一步。

  如果他被認定是出於報復的動機,那朝廷就肯定不會允許再發生這種事。

  因為這將會成為下屬報復上司的一種手段。

  這個影響是很惡劣的。

  出於這一點,就有可能判故出人罪不成立。

  呂公著是直搖頭,只能自我安慰,讓這小子吃點苦頭也好。

  「范司諫進步不小啊!」

  許芷倩側過身去小聲道。

  張斐笑道:「這一招他上回就學回了,只不過這回用得更加熟練了。」

  趙抃見這小子還在女人聊天,沉眉道:「張三。」

  「在。」

  張斐站起身來,先是低聲向許芷倩說了一聲:「一號文案。」

  然後看向呂嘉問,見這小子哪裡還有方才那般囂張,就如同一個怨婦一般。

  笑意一斂,正色地問道:「呂司法,在此案之前,你認不認識耿明?」

  「不認識!」

  呂嘉問搖搖頭。

  張斐又問道:「那你是否知道這個人?」

  呂嘉問搖頭道:「不知道。」

  張斐又問道:「那你身為王知縣的下屬,又是否清楚,王知縣平時是如何管教下屬的?」

  呂嘉問答道:「非常嚴厲。」

  張斐道:「為了一個你素未蒙面的百姓,去頂撞自己的上司,而且這位上司平時管教下屬,還非常嚴厲,你覺得這值得嗎?」

  許芷倩眼中一亮,又得意得意地瞄了眼對面的范純仁,見范純仁是若有所思,心道:你這邊打邊學,如何贏得了。

  韓琦低聲道:「看來純仁還是稍遜一籌啊!」

  富弼輕輕點了下頭。

  一比較,高下立判。

  范純仁是利用規則取巧,張斐這個問題更有邏輯一些。

  呂嘉問似也憋著一股氣:「我的職責不是巴結上司,而是根據司理審理完的案件,議法斷刑。」

  張斐點點頭,繼續問道:「但是你有沒有審視過王知縣的判決,是否有他的道理,還是說你只是對他否定你的判決,而感到不滿。」

  呂嘉問立刻回答道:「我當然有審視過,可是王知縣竟然說耿明提供的稅鈔都不足以為證,但是在我們司理院看來,那可是很重要的證據,那些稅鈔足以證明耿明被迫多交了許多稅錢。」

  門外的百姓,是頻頻點頭。

  雖然他們還不清楚具體案情,但這種事已經是見慣不怪了。

  張斐點點頭道:「通常出現這種情況,你們司理院一般會怎麼做?」

  呂嘉問道:「要麼就遵從王知縣的意思,要麼就上訴開封府,或者去向提刑司告發。」

  張斐道:「可是你並沒有選擇上訴開封府,也沒有選擇去向提刑司告發,而是去到左廳起訴,為什麼?」

  呂嘉問道:「原本我是打算上訴開封府的,但是王知縣的那番話,令我決定去左廳起訴。」

  張斐問道:「哪番話?」

  呂嘉問回答道:「就是方才說到的,王知縣說我不憑家世,連胥吏都當不了,以此來質疑我的判決。恰好我三爺爺又是開封府知府,如果我上訴開封府,只怕王知縣會不服,故此我想憑借自己的能力去告發王知縣。」

  「原來如此。」

  張斐點點頭,同時手往下伸,許芷倩立刻將一份文案遞給他。

  張斐揚起手中的文案,「這份文案是呂嘉問在司理院的幾次判決案例……」

  范純仁立刻質疑道:「這與此案有何關係?」

  張斐回答道:「呂嘉問是否有能力勝任這個職位,對於此案的審理,是至關重要,因為王知縣曾質疑過呂嘉問的能力,故此我有必要證明這一點。」

  趙抃稍稍點頭道:「不錯,如果呂嘉問的能力不足,常常犯錯,從而造成王知縣對他不信任,這對於此案的審理非常重要。」

  張斐又繼續道:「司法參軍的職責是議法斷刑,這需要極其專業的學問,許多朝中大臣,若沒有仔細研究過刑法,也是幹不了這事的,相信這一點主審官應該比我更清楚。」

  趙抃稍稍點了下頭。

  張斐又道:「而呂嘉問年紀尚輕,看上去沒什麼經驗,但是通過他前些時候的一些斷法量刑,足以證明,呂嘉問絕對有能力勝任這個職位。並且他判決的每一次案例,都是王知縣批准的,足見王知縣是非常清楚呂嘉問的能力。」

  趙抃道:「將證據呈上。」

  立刻就有一個文吏過來,將那份文案給拿了上去。

  論斷案的經驗和專業,趙抃也真不是針對誰,拿著就認真看了起來。

  「先喝口茶吧!」

  張斐坐下之後,許芷倩立刻給她倒上一杯茶水。

  張斐接過來,笑道:「這趙相看著古板,想不到這麼細心,都不用我們要求,就給我們備上了茶水。」

  許芷倩忙道:「趙相以前可是有名的鐵面無私。」

  「是嗎?」

  張斐道:「上回可就他反對的最凶。」

  許芷倩小聲道:「上回那是新法之爭,又不是刑事案件。」

  張斐點點頭:「這倒也是。」

  ……

  那邊范純仁和錢顗也趁著這時機小聲商量了起來。

  「那小子總是比我們多想幾步,這麼下去可是不行啊!」

  這才第一個問題,錢顗就意識到范純仁與張斐還是有差距的。

  范純仁道:「只能現學現賣了。」

  錢顗擔憂道:「這樣做行嗎?若學得不好,就還不如按計劃來問。」

  范純仁自信道:「這可是我們這些諫官御史的優勢。」

  他們從不照本宣科,一般都是隨機應變。

  錢顗稍稍點頭,又道:「可惜我們唯有準備王知縣的一些判決案例,否則的話,要更有說服力。」

  范純仁嘆道:「是呀!下回再機會,咱們也得準備一些文案。」

  ……

  呂惠卿瞟了眼王安石,見他雙目一直盯著呂嘉問,於是道:「恩師放心,呂嘉問……」

  話說一半,就聽王安石道:「那個位子坐不得。」

  「什麼?」呂惠卿錯愕道。

  王安石道:「你看小子,剛坐上去的時候,多麼自信、興奮,這一個問題過後,他就萎靡不振了,下回我寧可當珥筆,也絕不坐上去,太可怕了。」

  呂惠卿訕笑地點點頭,不做聲了。

  過得一會兒,趙抃將文案放在一旁,道:「呂嘉問絕對有能力勝任司法參軍一職。」

  旁邊坐著呂公著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硬實力扳回一城,也是可以的。

  范純仁又站起身來,向呂嘉問詢問道:「呂司法,方才你提到王知縣為官嚴厲,但不知你認為王知縣在斷案方面,能力如何?」

  許芷倩笑道:「他這是在現學現賣啊!」

  張斐笑道:「那至少他還得跟我打一百場官司。」

  呂嘉問回答道:「在我看來,王知縣在斷案方面,比較平庸。」

  這個蠢小子。呂公著一陣頭疼,你小子這麼說,誰還敢當你上司啊!

  范純仁道:「所以之前你的幾次判決,王知縣都十分認同。」

  呂嘉問擲地有聲道:「那只是因為我判得對。」

  趙抃聽得是直搖頭。

  張斐卻是一臉驚訝地看著范純仁,是拚命地憋笑。

  許芷倩柳眉緊蹙,小聲問道:「你沒有交代他嗎?」

  張斐道:「怎麼沒有交代,但他不聽。」

  許芷倩道:「為何?」

  張斐苦笑道:「他說他不能在公堂上說謊。」

  「此話何意?」

  「就是他發自內心看不起王鴻在司法方面的學問。」

  「那可如何是好?」

  許芷倩略顯擔憂道:「王知縣若真沒有能力,怎可能當上赤縣知縣,這很容易被人找出破綻的。」

  張斐卻是偷笑道:「這個破綻賣得好呀!」

  許芷倩好奇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如果是我的話,我就盡量強調王鴻治理的手段,而故意降低他斷案的手段,如此一來,就可以在這個問題上進退自如。」

  許芷倩眨了眨眼,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張斐笑道:「我原本讓呂嘉問盡量強調王鴻手段厲害,哪知這小子死活不願,好在這問題也影響不了大局,我也就沒有勉強他,不曾想范司諫竟然助攻於我。呵呵……看來這范司諫學到溝裡去了。」

  許芷倩抿唇一笑,又瞧向范純仁。

  范純仁似乎並未意識到,他還是處於對呂嘉問攻擊狀態,問道:「但這回為何他否決了你的判決?」

  呂嘉問回答道:「那是因為他想要包庇韋愚山。」

  范純仁道:「據你方才所言,當時韋愚山也給開封縣遞上一道狀紙,是狀告耿明的。」

  呂嘉問點點頭。

  范純仁問道:「王知縣又是如何判決的?」

  呂嘉問哼道:「韋愚山的狀紙簡直就是……」

  范純仁打斷了他的話,「你只需要回答我,當時王知縣是如何判決的?」

  呂嘉問道:「王知縣是以證據不足,一併駁回。」

  「我問完了。」

  范純仁坐了下去。

  「熱身運動結束。」

  張斐站起身來:「我懇請主審官選被告人王鴻王知縣上堂做供。」

  趙抃點點頭,道:「呂司法,你先下去休息一下,若是問題,本官會再宣你上堂的。」

  「下官告退。」

  呂嘉問起身行得一禮,在路過張斐身邊時,他抱怨道:「真是沒勁。」

  張斐淡淡瞧他一眼,心想:你就是個工具人,又不是主角,就沒點逼數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38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1 PM 編輯

第0191章 不講武德

  下去的呂嘉問憋屈的很,彷彿一個上進青年瞬間變成了一個頹廢中年,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唯一能夠懂他,就只有王安石。

  然而,上來的王鴻,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坐在這裡被一個他非常憎惡的珥筆審問。

  真是奇恥大辱啊!

  是面無表情地向趙抃行得一禮。

  趙抃雖然對他印象並不好,此案趙抃是肯定支持耿明的,但王鴻到底也是赤縣知縣,趙抃也是能夠理解王鴻的心態,還是和顏悅色地請他坐下,給他一些排面。

  王鴻四平八穩地坐在證人椅子上,立刻是怒目圓睜,盯著張斐。

  面對氣勢拉滿的王鴻,張斐也是絲毫不懼,直接就站起身來,順便還會小擼了下袖子,就這架勢……彷彿就怕別人不知道,我特麼是來復仇的。

  他性子其實也是很剛猛的,你怎麼來,我就怎麼去,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

  尤其是在公堂上,就更不會畏懼。

  張斐瞟了眼文案,問道:「據我所知,王知縣是皇佑二年(公元1050年)中的進士?」

  王鴻當即沉眉道:「我是官,你是民,你這態度真是毫無禮數可言。」

  此話一出,劉述、齊恢、李開等熟知張斐的人,無不搖頭嘆息。

  你跟這小子說這話,不是自找尷尬嗎?

  他若懂得尊重,就不會站在這裡了。

  張斐微笑道:「在這公堂之上,人人平等,哪怕就是韓相公坐在這裡,我也是這般問,所以,還請王知縣回答我的問題。」

  一旁的韓琦直接抬起頭來,這裡坐著這麼多官員,你小子偏偏拿老夫出來說事,是欺老夫善良嘛。

  一旁的富弼偷偷瞄了眼韓琦,低聲道:「韓相公稍安勿躁,他這麼說,恰恰說明韓相公在朝中的地位。」

  韓琦兀自不爽,小聲嘀咕道:「我的地位,可不用他一個珥筆來證明。」

  王鴻登時切身體會到張斐的剛猛,他就是再狠,也不敢拿韓琦說事。

  這時,趙抃突然開口道:「王知縣請回答張三的問題。」

  你在這裡擺官威,那我坐在上面幹麼?

  王鴻瞧了眼趙抃,然後極不情願地點點頭道:「是的。」

  張斐又道:「之後王知縣去到洪州做司理,因表現不錯,三年之後,又調任光州當司法參軍,之後又升為江寧府句容縣知縣,隨後又升為壽州通判,兩年前升為開封知縣。不知我可有說錯?」

  王鴻一臉傲然地點點頭。

  這份履歷拿出來,絕對是相當了不起,他的進士排名並不高,故此一開始調到很遠去當司理,不像蘇軾他們,考完就先留在京城當官,起點比別人高太多了。

  張斐環目四顧,道:「在坐的各位,許多都是朝廷命官,相信大家都能夠從這份履歷中,得知王知縣絕對是一名非常幹練、出色的知縣,不然的話,他不可能這麼快就升到開封知縣。許多官員,可能一輩子都進不了東京。」

  他們都是懂行的人,當然知道這份履歷代表著什麼,但問題是…你小子不是來復仇得嗎?

  怎麼還拍上了?

  在坐的官員都是一臉茫然。

  甚至連門口的百姓都有些困惑。

  這與方才那針尖對麥芒的架勢,可真是令人大跌眼鏡啊!

  錢顗也小聲問道:「他想幹什麼?」

  范純仁皺眉下眉頭,不太確定道:「且看看再說。」

  又見張斐向王鴻問道:「王知縣,從司理到司法,再到知縣、通判,你一定有著非常豐富的斷案經驗吧?」

  王鴻點點頭。

  張斐道:「不知王知縣可記得,曾斷過多少案例?」

  王鴻想了想,搖頭道:「不記得了。」

  張斐點點頭道:「大概記得嗎?有沒有上百個案例?」

  王鴻道:「應該不止。」

  「多謝!」

  張斐坐又向趙抃道:「我問完了。」

  趙抃都愣住了。

  這就問完呢?

  你到底是向著那邊的?

  這一系列問題,等於是在細數王鴻的功績啊!

  在坐的官員都是一愣一愣的。

  饒是門口的曹棟棟都言道:「不好!張三那小子定是收了對面的錢。不,也許是個寡婦。」

  馬小義撓著頭問道:「哥哥,你咋知道?」

  曹棟棟道:「你傻嘛,這都看不出來,他可一直在誇王鴻啊!」

  馬小義直搖頭道:「我不相信三哥是這樣的人。」

  曹棟棟哼道:「那咱們走著瞧。」

  ……

  錢顗也看出貓膩來,道:「他這麼問,就是想證明王鴻有著豐富的經驗,以及熟知司法,是不可能出現誤判,看來他已經猜到我們是希望判王鴻失出人罪。」

  是呀!這也是一個具有爭議的問題,但我從未想過從這一點來幫王鴻脫罪,看來我還是不夠他想得周全。范純仁笑道:「不過我們也沒打算讓王鴻裝傻充愣。」

  身為新手的他,不知道這裝傻充愣有著多麼大的威力,公堂之上,是講證據的,而最難證明的就是主觀上的判斷。

  故此張斐不惜花費大量的工夫,搶先一步證明,王鴻在司法方面,經驗豐富,面對這種案子,是不存在因能力不足而導致誤判。

  他站起身來,先是向王鴻拱手一禮,其實就是暗諷張斐,公堂上是要人人平等,但基本的禮數還是要有的,這跟平等毫無關係。

  王鴻心領神會,起身回得一禮。

  素質啊!

  許芷倩狡黠地笑道:「他們這是在諷刺你啊!」

  張斐不屑道:「這些當官的可真是小心眼。」

  又聽范純仁問道:「請問王知縣,在案發之時,你正在幹什麼?」

  王鴻道:「我當時正在忙於催繳稅收。」

  范純仁故作剛剛反應過來,「對呀,如今正是徵收夏稅的時段,聽說催繳稅收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

  王鴻點點頭:「是的,尤其是在開封縣,因為開封縣人口眾多,又是京畿之地,催繳稅收的公務,是非常繁瑣,這些天我幾乎都是半夜三更才回到家裡。」

  范純仁點點頭,又問道:「不知這會不會影響王知縣斷案?」

  王鴻點頭道:「當然會,非重大刑事案件,我一般都是等過些時候再處理,而且在我國大部分縣城,由於官府人手不足,這時候都是停止民事訴訟,一般也都是積壓到冬季來再處理。」

  說著,他嘆了口氣,「其實這件官司已經影響到開封縣的催繳公務,若是拖延了幾日,也希望到時朝廷也能夠諒解。」

  「王知縣請放心,朝廷一定會諒解的。」

  范純仁安慰了一番,又問道:「在公務如此繁忙的情況下,王知縣可有認真審查過耿明的狀紙?」

  王鴻嘆了口氣:「沒有!」

  張斐聽得皺了下眉頭,向許芷倩道:「他們這是要放棄韋愚山啊!」

  許芷倩點點頭道:「看來是的。」

  張斐嘖了一聲:「該死的,這還真是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許芷倩道:「沒這麼嚴重吧。」

  「原本是沒有,反正我是一塊殺。但是……」張斐鬱悶道:「但是你忘記了,那昌王可是來找過我,如今他們都主動放棄韋愚山,也就是我還得去幫著韋愚山辯護,這叫什麼事啊!你趕緊將韋愚山那份文案給我找來。真是沒有想到他們這麼沒義氣。」

  「哦。」

  許芷倩趕忙翻找起來。

  只能說他們這回並沒有做足充分的準備,也沒有從范純仁和錢顗的性格去著手。

  范純仁知道耿明肯定是有冤情的,他就從未打算去幫韋愚山爭辯什麼,他甚至還打算去踩上一腳。

  其實幫助王鴻,就已經是在他們的底線徘徊,范純仁也是掙扎許久,到底幫不幫,開始他並沒有聲張,是後來發展到司法和行政的爭鬥,他才給自己找了個藉口站出來。

  但他也不是要幫王鴻爭取無罪,而是希望判失出人罪。

  這個罪名的話,就看朝廷會怎麼懲罰。

  可以輕,也可以重。

  范純仁考慮得非常清楚,即可再與張斐一較高下,同時又保留懲罰王鴻的理由。

  而在坐的人,並沒有關注他們的小動作,都是安靜聽著范純仁的審問。

  「沒有?」范純仁驚訝道:「這可是失職之罪啊!王知縣為官多年,怎會犯下如此草率的失誤,還是說這其中另有隱情?」

  王鴻道:「這都是因為之前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打著計稅的幌子,想要魚利百姓,以至於給我們開封縣添加不少麻煩,耽誤了我們縣衙不少工夫。

  當時我正忙得暈頭轉向,又看此案發生在三年前,要調查起來,非常困難,如果我執著於調查此案,一定會耽誤催繳稅收,而且還不一定能夠查清楚,還耿明清白。身為一縣長官,許多事都考慮輕重緩急,故此當日我就駁回了司理院的判決。」

  在坐不少官員,都紛紛點頭,甚至包括韓琦、富弼。

  他們都很理解王鴻的做法。

  這國之大計與個人清白,當然是要以前者為重。

  范純仁又問道:「不知王知縣可有想過,事情會發生到今天這一步?」

  王鴻搖搖頭,苦嘆道:「完全沒有想到。」

  范純仁問道:「再給王知縣一次機會,王知縣會怎麼選擇?」

  說著,他偷偷瞄了眼張斐,好似防著這廝喊「反對」,但見張斐完全沒有在聽,此時正拿著一份文案,面色凝重地審視著。

  心中一喜,看來他已經亂了方寸。

  他哪裡想得到,張斐現在苦惱的是怎麼給韋愚山定罪,他這邊太不講武德了,直接就放棄人家了,那韋愚山豈不是砧板上的肉,這稍不留神,可能就會被流放。

  王鴻哪裡懂什麼反對的藝術,根本沒有關注張斐,是斬釘截鐵地回答道:「雖然我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但就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選擇駁回,因為我知道什麼更重要。」

  說得可真是義正詞嚴,大義凜然。

  「我問完了。」

  范純仁又是拱手一禮,然後坐了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46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1 PM 編輯

第0192章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王鴻回答的擲地有聲,贏得在場不少官員,頻頻點頭,真是道出吾輩心聲,許多事可不是你們平頭百姓想像得那麼簡單,我們也是有許多難處的。

  許多時候,不是正義,而是取捨。

  王鴻見罷,心中暗喜。

  如果這關能夠過去,說不定他還會成為英雄,再一次得到陞遷。

  這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比起上回來,純仁進步不小啊!」韓琦撫鬚笑道。

  富弼輕輕點頭道:「以催繳稅收為由,確實會給張三很大的壓力。」

  說話時,他瞟了一眼張三,見其也是面色凝重,心裡也在尋思,張三會如何反駁這一點。

  這其實是很難的。

  道理就還是那麼個道理。

  稅收是最最最最重要的,官員拚命為朝廷謀利,朝廷又怎麼捨得責怪官員呢?

  只要不犯原則性的錯誤,哪怕遇到如包拯、趙抃這樣的鐵面無私,朝廷還是會重用的。

  大不了就先貶去外地,待個一兩年,馬上又給升上來。

  這在官場中,尤其是宋朝的官場,是非常常見的操作。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張斐身上。

  「張三?」許芷倩見張三還在思考,於是小聲喊道。

  「什麼?」

  張斐偏頭看了眼許芷倩。

  許芷倩道:「輪到你問了。」

  「是嗎?」

  張斐方才想著韋愚山的事,都不知道范純仁已經問完了。

  而那趙抃也誤認為張斐有些犯難,在思考,故而也沒有打擾他們。

  兩邊的官員更是沾沾自喜,可算是將這小子給難倒了。

  但是王安石、司馬光、呂惠卿等人卻異常淡定。

  之前開封縣衙就是利用稅收給朝廷施壓,迫使汴京律師事務所受到懲罰,張斐怎麼可能沒有防備。

  哦豁!他們可能是誤會了!張斐一看眾人臉色,頓時明白過來,他站起身來,雙手往胸前一合,作拱手之勢。

  眾人為之一笑,這小子總算是懂事了。

  方才范純仁曾以此暗諷張斐。

  王鴻更是一臉不屑,心想:你現在才知道行禮,已經晚了。

  忽聽得「砸吧」一聲,眾人定眼一看,原來這廝是在端著茶杯喝茶。

  一旁許芷倩都沒有留意,不禁「噗嗤」一笑,稍稍翻了個白眼,還說人家心眼小,你心眼可也不大。抿著朱唇,將一份文案放在張斐面前。

  趙抃都無語地直搖頭。

  這臭小子……

  「嗨……爽!」

  張斐將茶杯放下後,還抹了下嘴,就不行禮,你咬我,拿這個來諷刺我,真是不知所謂。又向嘴都氣歪了地王鴻問道:「王知縣方才提到汴京律師事務所。」

  方才二人的第一輪詢問,毫無難度可言,王鴻如今也是自信心爆棚,覺得自己進入了狀態。

  就這?

  「是的。」

  王鴻點點頭,心情輕鬆的他,甚至調侃起張斐來,「此事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你不就是因為此事,故而才設計報復我嗎?」

  范純仁擔憂地瞧了眼王鴻,你可別的意忘形,在公堂之上,這小子可是非常難對付的。

  雖然他方才發揮的不錯,但是他心裡清楚,張斐極有可能已經猜到他的打算,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張斐驚訝道:「王知縣就是這麼斷案的嗎?凡事全憑猜。那若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那人人皆是謙謙君子。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真是人人皆是睚眥必報的小人。」

  王鴻怒道:「豈有此理,你小小珥筆竟敢諷刺本官。」

  張斐笑道:「我可沒有這麼說,是你自己承認的。」

  「你……」

  啪!

  趙抃一拍驚堂木,警告道:「與此案無關的事,盡量別在公堂上說。」

  「是。」

  張斐笑意一斂,又問道:「王知縣方才說,汴京律師事務所的計稅買賣,阻礙了縣衙催繳稅收……」

  「我反對。」

  范純仁立刻站起身來,「主審官,張三的問題與此案毫無關係。」

  張斐立刻道:「兩件案子是息息相關,待會我會證明這一點。」

  此話一出,不少人均是露出詫異之色。

  這兩件案子有何關係?

  趙抃沉吟少許,道:「方才王知縣說正是因為此案阻礙了他催繳稅收,以至於影響到他對於耿明一案的態度,故此本官覺得,汴京律師事務所計稅一案與此案也有一定的關係。」

  范純仁坐了下去。

  錢顗低聲道:「難道他想借此案,為他的律師事務所翻案?」

  范純仁點點頭道:「有這可能。」

  錢顗道:「但這可是很難的,畢竟那個案子是朝廷的判決。」

  范純仁眉頭緊鎖,他料到張斐肯定是要報復王鴻,但是他沒有想到張斐還要為那案子翻案。

  趙抃又向張斐道:「你繼續問吧。」

  張斐微微頷首,又向王鴻問道:「王知縣可否將此案大致說上一遍。」

  王鴻哼道:「你自己不清楚嗎?」

  張斐眉頭一沉道:「這裡可不是開封縣衙,王知縣要做的就是回答我每一個合理的問題,而不是向我提出質疑。」

  行啊行啊!下回你可千萬別落在我手裡。王鴻眼中閃過一抹怒色,稍作思考後,他才回答道:「當時本官突然得知有不少百姓拒絕交稅。於是就派人前去詢問,發現是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在縣內推廣一種計稅買賣,他們向百姓暗示,朝廷多收了他們的稅收,如果找他們事務所計稅,可以少繳納許多稅,這導致一些百姓拒絕交稅。

  並且他們還拿張三的名號來恐嚇收稅的衙役,由於張三是惡名遠播,故而又使得不少衙役不敢再去催繳稅收,怕惹上官司。本官無奈之下,於是下令將他們珥筆統統抓起來,給予苔刑懲罰,以示警告。不過看來,也沒多大用。」

  張斐點點頭,問道:「方才王知縣說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暗示百姓拒繳稅收,王知縣能否詳細說說,他們是如何暗示的?」

  王鴻稍稍遲疑了下,才答道:「他們告訴百姓,只要找他們事務所計稅,就可以保證他們不多繳一錢稅。」

  張斐問道:「不多繳一錢稅與可以少繳稅,這兩句話意思可不一樣啊。」

  王鴻笑道:「這就是一些奸商的手段,他們散播具有扇動性的話,來為自己謀利,但同時又懂得如何規避律法。不多繳一錢稅,自然會讓百姓誤認為,只要找汴京律師事務所,就可以少繳稅,據本官所查,確實有百姓拒繳稅收,就是心存僥倖,希望能夠少繳稅。」

  等到王鴻解釋完,范純仁馬上站起身來,向趙抃道:「主審官,關於事務所一案,最終是朝廷給予的判決,而張三當時也承認了錯誤,並且還交予了罰金,如今他卻借此案來為自己翻案,這顯然不公。」

  他顯然是想要借朝廷,給予張斐壓力,因為他心裡也非常清楚,汴京律師事務所一案在司法上較真,對王鴻是很不利的。

  張斐立刻道:「我絕不是想為自己翻案,汴京律師事務所當時的行為,的確是考慮不周,給朝廷帶去了一些麻煩,事到如今,我依然承認自己的錯誤。」

  范純仁道:「但是你現在的問題,顯然是有為自己的辯解的意思。」

  張斐道:「我有錯,但不代表王知縣就是對的,這可是兩件事。」

  范純仁道:「當時那案子就是王知縣審的,他若不對,你就是對的。」

  張斐問道:「敢問范司諫,你有什麼證據,證明王知縣嚴懲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是為公,而非是為私。」

  范純仁道:「你既然已經承認自己有錯,王知縣阻止你犯錯,這不是為公,又是為什麼?」

  張斐反問道:「許多官員利用興修水利的中飽私囊。是,他興修水利,確實照顧了百姓了,但是就可以忽略他中飽私囊嗎?」

  范純仁哼道:「你這純屬是在混淆視聽,不足為論。」

  趙抃見他們這麼爭下去,也不是回事,於是開口道:「張三,范司諫,你們過來一下。」

  二人來到趙抃身前。

  趙抃低聲向張斐警告道:「張三,汴京律師事務所一案,朝廷已經給出判決,如果你繼續糾結,會讓此案變得更加複雜。」

  那個案件可是皇帝跟宰相商定的,你要推翻的話,整件案子肯定會變得非常複雜,權力又將介入司法。

  張斐道:「我絕不是打算為自己翻案,只不過這兩件案子有著密切的關係,待會我自會證明這一點。」

  趙抃想了想,道:「如果證明不了兩件案子的關係,且讓本官發現你是在為自己翻案,本官就會直接判你輸。」

  張斐點點頭:「是。」

  趙抃又看向范純仁。

  范純仁點了點頭。

  其實他事先就知道攔不住,但是他確定張斐肯定是要為自己翻案,故此他要給張斐施加壓力,不能讓他這麼肆無忌憚的問下去。

  趙抃道:「你們回去繼續問吧。」

  回到座位上,許芷倩低聲問道:「怎麼樣?」

  「都在意料之中。」

  張斐微微一笑,瞧了眼了桌上的文案,又向王鴻問道:「方才王知縣提到,有些百姓因為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而拒絕交稅,不知具體有多少百姓?」

  王鴻想了想,道:「大概是七八戶,但若不阻止的話,很快就會蔓延開來。」

  「這我也認同。」張斐點點頭,道:「那不知這七八戶百姓,又涉及到多少田畝?」

  王鴻道:「百來畝。」

  張斐又點點頭,道:「百來畝田地,七八戶百姓,但是卻引起王知縣的高度重視,並且果斷執法,可見王知縣是深刻地明白,稅收對於國家的重要性,稅收乃是國之大計。王知縣是否認同我這麼說。」

  王鴻警惕地瞧了眼張斐,猶豫不決。

  這話聽著就有陰謀啊!

  張斐好奇道:「這問題也需要思考嗎?」

  王鴻點點頭道:「當然,本官一直都非常重視催繳稅收。」

  張斐又瞧了眼文案,抬頭繼續問道:「方才王知縣說也覺得耿明可能存有冤情,想必王知縣也是仔細看了好幾遍耿明的狀紙吧。」

  王鴻點了點頭。

  張斐道:「那王知縣應該還記得,在耿明的狀紙上面,寫明韋愚山這幾年內至少有三千至一萬畝土地偷稅漏稅。」

  王鴻猛地一怔,默不作聲。

  門口卻響起了一陣嘩然之聲。

  唯獨那曹棟棟心虛地左右瞟了瞟。

  范純仁趕緊拿起耿明狀紙的抄本看了看,然後又鬱悶地看著錢顗。

  錢顗小聲道:「這可不妙啊!」

  張斐向趙抃道:「主審官應該看過耿明的狀紙吧?」

  趙抃點點頭。

  張斐道:「狀紙上是否清楚的寫明,韋愚山光在開封縣落馬坡附近就有一千二百畝良田未有交過稅錢,並且還標明了具體位置。」

  謹慎的趙抃又再仔細看了看,然後點點頭,「的確有寫明。」

  張斐又問道:「根據主審官的經驗來說,有具體位置,縣衙想要查明此事,會不會很難?」

  趙抃搖搖頭道:「並不難!因為縣衙一般都會存有稅鈔憑據。」

  「多謝主審官告知。」張斐拱手一禮,又看向王鴻,問道:「不知當時王知縣可有派人去調查過?」

  王鴻兀自沉默不語。

  趙抃也疑惑地看著王鴻。

  你如此重視國之大計,稍有風吹草動,你就嚴懲不貸,上千畝土地擺在面前,你又置若罔聞。

  可見王鴻嚴懲那些珥筆,並非是為國之大計。

  「有沒有?」張斐繼續問道。

  王鴻稍稍搖搖頭。

  張斐笑道:「王知縣是如此重視催繳稅收,幾戶百姓只不過是對稅錢的多少提出質疑,涉及田畝也不過百來畝,王知縣便立刻採取行動,對所犯人員是嚴懲不貸。

  那麼就算王知縣認為耿明一案,發生三年前,難以查明,可又是什麼理由,讓王知縣忽略了狀紙上那數千畝田地,方才主審官也說了,這其實並不難查,也耽誤不了多少事。」

  「我反對!」

  范純仁急得站起身來,「這同屬一個案件,王知縣可能是一同考慮,故而忽略了這一點。」

  王鴻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本官當時就是一同考慮的。」

  此時的他,哪裡還有方才那般淡定從容,是滿頭大汗。

  張斐卻是淡定從容笑道:「主審官,請允許我傳召一位證人,他可以證明王知縣絕非是不小心忽略,而是另有目的,並且這與他為何駁回耿明一案,是同一個原因。」

  「你血口噴人。」

  王鴻聽罷,就激動地站起身來。

  因為,這是真沒有啊!

  這就是兩件案子,中間沒有絲毫關係。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兩個案子有什麼關係?

  張斐望著他,眸光中閃爍著幾分復仇的光芒,我也要讓你嘗嘗這國之大計的滋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48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0 PM 編輯

第0193章 急了!都急了!

  只見一個身著短褐漢子上得堂來,腳上那雙破鞋,滿是泥土印子。

  一看就是農夫。

  文彥博小聲道:「看來這小子不僅僅是要報仇那麼簡單。」

  司馬光嘆道:「若非如此,王介甫又豈會支持他。」

  他是知情人士,之前他一直都悶不吭聲,就是因為他知道,那都不過是前戲,從這裡開始才是此案的關鍵。

  他太了解張斐了,這小子心眼小的很,他肯定要為自己翻案,並且還要報復回去,同時還要回饋王安石。

  「小…小民劉東參見大…大官人。」

  這劉東一看,就知道從未上過堂,說話時,雙腿都在發顫。

  趙抃笑著點點頭道:「你無須緊張,一切照實說便是。」

  「是。」

  劉東怯怯點了下頭。

  由於王鴻還坐在椅子上的,趙抃也沒有給劉東安排椅子,其實就算給他,他也坐不安,站著踏實一些。

  王鴻也是一臉懵逼地看著劉東,這人不認識啊!

  「劉東!」

  張斐突然站起身來。

  「啊?」

  劉東回過身來,忐忑地望著張斐。

  張斐盡量用非常平和的語氣問道:「你能否告訴大家,你是哪裡人?」

  劉東道:「俺…俺是住在開封縣城南的劉家村。」

  張斐瞧了眼文案,又問道:「那你可否記得本月初七那天發生的事?」

  「俺記得。」

  劉東道:「俺去找那啥事務所……」

  「汴京律師事務所?」

  「是…是的。」

  劉東直點頭道:「俺去找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計稅。」

  一旁的范純仁,見劉東戰戰兢兢,突然心生一計,突然站起身來,「我反對。」

  劉東當即嚇得一哆嗦。

  趙抃也是立刻反應過來,都不等張斐解釋,就沉眉瞪范純仁一眼,「若有質疑,也讓劉東先回答完。」

  語氣中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你這擺明就是嚇唬人家劉東,欺負老實人。

  但是張斐卻給了范純仁兩道讚賞的目光。

  這一招,我很欣賞,有進步。

  打官司不就是這麼回事嘛。

  換他他也會這麼幹。

  這麼大一個漏洞,肯定要捅一捅啊!

  但可惜這是趙抃的公堂,他對於這些百姓是非常寬容的,你們別跟我玩這一套。

  張斐又向劉東問道:「你為什麼要找汴京律師事務所計稅?」

  劉東回答道:「俺…俺是隔壁村的羅哥說,那事務所的能保證俺們不多繳稅。」

  張斐問道:「你平時多交了稅嗎?」

  「俺…俺家就十畝田地,可是俺每年卻要交二十五畝田地的稅,俺…俺這回是真的沒有辦法,俺繳了稅,俺和俺娘就都會餓死的。嗚嗚嗚……」

  說到後面,劉東突然就大哭了起來,傾瀉心中的委屈。

  「狗官!」

  門口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裡面坐著的官員全部回頭看去。

  門口的圍觀群眾,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

  這審問好像越來越露骨了,不少官員是如坐針氈啊!

  誰也沒有想到,張斐會這兩個案件聯繫上。

  趙抃見門口也就喊了一聲,於是也就沒有說什麼。

  可等到官員們回過頭去,百姓們頓時怒目圓睜地看著王鴻。

  這個標準的開頭,百姓可真是太有體會了。

  不用查,這絕對就不是編的,也不是演的。

  張斐等了一會兒,問道:「你現在還能否回答問題?」

  劉東抽泣著,點了點頭。

  張斐問道:「為什麼你家只有十畝地,卻要繳納二十五畝田地的稅錢。」

  劉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解釋道:「俺家本來是有二十五畝田的,可是在一年多前,俺娘得了重病,俺就賣了十五畝田地給那韋員外……」

  張斐道:「韋員外是不是落馬坡的韋愚山?」

  劉東點點頭,「就是他。」

  張斐道:「你繼續說。」

  劉東道:「俺就將田地賣給韋員外,換了錢給俺娘治病,可是隔年衙差上俺家來,又讓俺繳納二十五畝田稅。」

  張斐皺眉問道:「你當時沒有與對方簽訂契約嗎?」

  劉東道:「俺…俺簽了,但…但是當時那韋員外的人和那立契的牙人告訴俺,若是到官府去立契,可得交很多很多稅錢的,就讓俺私下跟他簽定一份契約,他給俺錢,俺給他土地,那十五畝田地的稅錢,也是他繳,不用俺繳,俺…俺也不太敢去官府,就答應了。」

  張斐道:「契約上可有寫明這一點。」

  劉東是直點頭,「有寫明,故此俺才答應的。」

  張斐又問道:「當時你就沒有跟那衙差說明這一點,亦或者去找那韋員外?」

  劉東點頭道:「俺說了,俺也拿著契約給那衙差看了,但是那衙差都不認,俺又去找那韋員外,可是韋員外的人告訴俺,如果告官,俺也要受到懲罰,還得罰很多很多錢,俺…俺就不敢去告官了。」

  官員們個個面無表情。

  百姓們卻是個個咬牙切齒。

  可見他們心裡都有數,這不是個案。

  張斐從桌上拿起一張契約來,道:「主審官,這就是劉東當初與韋員外簽訂的契約。」

  「呈上。」

  ……

  錢顗聽罷,稍稍鬆得一口氣,低聲向范純仁道:「看來他還是留有餘地,沒有將事情做絕。」

  范純仁道:「他若真不留餘地,那他也不可能贏的。」

  宋朝規定,任何田宅交易,都必須繳納百分之四的契稅,實際上可能比這多一些,繳了這契稅,就能夠得到官府的印章,有了官契,就能辦理土地和稅賦的轉移手續。

  但是很多人,為了逃避這契稅,就私下簽訂契約,這種契約,被稱之為白契,而有官府印章的就叫做紅契。

  顯然紅契更具有法律保障的。

  許多地主就利用這一點,忽悠那些急缺錢的百姓,私下交易,結果就是『田離賦留』。

  但官府到底也是秉公辦理,你逃稅你還有理嗎?

  其實還有很多百姓,是無緣無故多了一部分稅錢,有些是因為一些農夫將田地私下賣給地主,自己就跑了。

  地主又不認這地的稅,官員要政績,通常就是各種巧立名目,將這些稅錢平攤給附近百姓。

  張斐沒有找這種人來,顯然還是給朝廷留了一條底褲。

  趙抃看完之後,也並未多說什麼。

  這到底是白契。

  此案的關鍵,也不在於白契和紅契。

  張斐又向劉東道:「故此你去找汴京律師事務所計稅?」

  劉東點點頭。

  張斐道:「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又是如何跟你說得呢?」

  劉東道:「他們說就只認地契,俺給他們地契,他們給俺計稅,俺只需照著他們算出來的交稅就可以了,俺當時就拿了與韋員外的契約給他們看,他們說能夠通過打官司解決俺多繳的稅。」

  范純仁聽到這裡,就想喊「反對」了,說好不為自己洗白,結果洗得這麼過分。可又見趙抃聽得很入神,只能暫時作罷。

  張斐又問道:「之後呢?」

  劉東道:「之後俺就跟那收稅的衙差說,俺多交了稅,俺要打官司,當時那衙差也沒說什麼。可是沒過幾天,那衙差又來找俺,告訴俺,那些珥筆都被知縣抓了起來,還將俺家的糧食都給拿走了,說俺之前不交稅,要懲罰俺,俺家現在是一粒米都沒了,俺娘還有病,俺只能將家裡那十畝田地都給賣了,嗚嗚嗚嗚----」

  一提到糧食和土地,他又哭了起來。

  得虧那些衙差做的絕,為了報復他,直接將他家的糧食都給收走了,不然的話,他也不敢來這裡作證。

  被逼到絕路上,無路可走,只能豁出去了。

  「這真是一個狗官。」

  「是呀!張三為咱們百姓做主,又沒說不交稅,只是說不多交,這他們都不讓,真是欺人太甚。」

  「這我早就想到了,要是張三幫咱們計稅,那些官差又怎麼多收咱們的錢啊!」

  ……

  門口圍觀的百姓是對此議論紛紛,狗官污吏是不絕於耳。

  裡面坐著的官員,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

  王鴻更是咬牙切齒,你們這些刁民……啊……

  ……

  「肅靜!」趙抃拍了下驚堂木,喝道。

  門口圍觀的百姓,這才漸漸停止議論。

  張斐向趙抃道:「我問完了。」

  趙抃點點頭,道:「將劉東帶下去。」

  等到劉東下去之後,趙抃又看向范純仁,彷彿知道他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范純仁立刻站起身來,「主審官,張三顯然是在為自己洗脫冤屈,這對王知縣不公平,也有違他自己的承諾。」

  事實擺在面前,他也不好說劉東不對,他只能說張三不守信用,不講武德,你說好不為自己洗白的,結果不但洗白,還給宣傳上了。

  簡直無恥。

  「我沒有。」

  張斐一本正經道:「直到現在,我都承認我當時犯了錯誤,我沒有事先跟官府報備,就冒冒失失派人去計稅,這田稅到底不同於商稅,許多商稅由於不是固定的,是可以自己計算的,而田稅的話,一般都是固定的,官府是根據地籍冊、戶籍冊來計算,二者一定會出現矛盾,也會給官府帶來麻煩。對於朝廷的判決,我是心服口服,我也是第一時間上繳了罰金。」

  不虧是珥筆之人,給自己定罪,都這麼條理清晰,比朝廷的說法,要更令人信服。

  確實如此。

  田稅多半都是固定的,官府是統計好了,再去收,結果你插一竿子進來,當然會引發矛盾。

  商稅不一樣,商稅是變動的,商人自己也算,雇個人算,不很正常麼。

  趙抃點點頭,又問道:「但是這兩件事有何關係?」

  張斐回答道:「敢問主審官,王知縣駁回耿明的狀紙,同時派人嚴懲汴京律師事務所的珥筆,這其中最大的受益人是誰?」

  趙抃沉吟少許,道:「韋愚山。」

  「我反對!」

  范純仁直接躥了起來:「這只是張三的推測,不足為論。」

  他已經知道張斐要幹什麼了。

  王鴻也反應過來,激動地嚷嚷道:「他冤枉我,在審理珥筆一案時,我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韋愚山。」

  這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他都不知道這劉東是誰,怎麼可能會想到韋愚山,他就只是想懲罰張斐。

  張斐正色道:「這可不是推測,事實已經證明,韋愚山就是這兩個案子的最大受益人。關鍵王知縣在處理這兩個案子上的理念是極為矛盾的。

  在處理汴京律師事務所一案時,王知縣強調的稅收,但在耿明一案中,他偏偏又忽略了稅收,而且還是數千畝土地的稅收。

  而范司諫的理由,是王知縣由於催繳稅收,而忽略了耿明一案的冤情,而耿明一案的關鍵也在於偷稅漏稅,那麼根據范司諫的理論,就是王知縣因為催繳稅收,而忽略催繳稅收。這就好比范司諫現在用他的推測,來反對我的事實論據。」

  趙抃看向范純仁。

  范純仁是急得一腦門子汗,他就沒有想到張斐會將這兩個案子合在一起打,因為這不是事實,這兩個案子本身是沒有任何關聯的,對此他也是根本就沒有準備。

  但問題是,經過張斐這番辯論,韋愚山還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且王鴻的對待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怎麼可能不讓人懷疑。

  這一下就被打得是暈頭轉向。

  只能說他還不夠了解張斐。

  這一報還一報,必須得冤枉回去。

  不然怎麼解這心頭之恨。

  因為正常將他告進去,他可能會心服口服的,心裡的怨氣就不會那麼大。

  對於珥筆之人來說,只要這手段合法就行了。

  張斐趁機又向趙抃問道:「聽說主審官曾也當過知縣、知府。」

  趙抃點點頭。

  張斐又問道:「那主審官認為,當時那些珥筆的行為,真的是十萬火急,刻不容緩的問題嗎?要不馬上解決,就會引發大亂嗎?」

  趙抃沉吟少許,然後搖搖頭。

  張斐道:「可是王知縣卻是以雷霆萬鈞的方式,去扼制此事,甚至都不經調查,這顯然是一種心虛的表現,害怕真相被揭露。不過王知縣非常聰明,他故意誇大事實,上報朝廷,一再強調稅收乃是國之大計,這顯然是借稅收來威脅朝廷。」

  這個罪名可就大了。

  「反對!我反對!」

  范純仁真的急了,「這都是你的推測。」

  「我是有根據的。」

  張斐道:「王知縣在處理這兩個案子的理念上,雖然存有極大矛盾,但是其脫罪的手段,卻又是如出一轍,都是利用催繳稅收為藉口,可見他是一個慣犯。

  因為王知縣知道目前財政困難,朝廷最擔心的就是收不上稅來,故此他只要用這一招,朝廷也就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朝廷大臣也都擔心自己俸祿發不下來,事實也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胡說八道。」

  「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你個珥筆,真是無法無天,竟敢在公堂之上,侮辱朝廷大員。反了!這真是反了!」

  ……

  急了!

  全都急了!

  兩邊的官員這如何還坐得住,自己莫名其妙就成從犯了,紛紛站起來怒斥張斐。

  可門口的百姓卻在同時喊道:「真是個狗官!」

  「就知道欺負俺們百姓。」

  「你個狗官。」

  ……

  這種默契,導致場面是極為諷刺。

  官員一聽百姓在罵,頓時反應過來,趕緊坐了下去,私下再找張三算賬。

  百姓也發現這裡面坐著的全都是官員,不會惹禍上身吧,頓時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王安石呵呵笑道:「這下可熱鬧了。」

  呂惠卿是笑著直點頭。

  鬧得越凶,他變法就越有道理,他當然很爽,要的就是這效果。

  「你這小人冤枉我,我殺了你。」

  王鴻突然如瘋了一般撲向張斐。

  他在官場平步青雲,哪裡受到過這般冤屈,胸都快炸裂了。

  士可殺不可辱啊!

  但可惜被身邊的衙差給攔了下來。

  「小心!」

  張斐一看被攔住了,立刻勇敢地擋在許芷倩身前,風輕雲淡地笑道:「別怕,這咬人狗是不會叫的。」

  許芷倩稍稍白了他一眼。

  氣得王鴻是張牙舞爪。

  張斐用當初王鴻在開封縣衙看他的眼神看著王鴻,好似說,被人冤枉的感覺爽不爽啊!哈哈……

  趙抃一看情況已經失控了,而且醜陋百出,連拍幾下驚堂木,「暫時先審到這裡,休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inex4062 發表於 2023-2-17 01:48 PM

本帖最後由 shinex4062 於 2023-3-6 08:40 PM 編輯

第0194章 我教你啊!

  這堂堂開封縣知縣都張牙舞爪的要殺人了,這真的是不堪入目。

  趙抃就是再公正,也不想這一幕讓百姓見到,趕緊命人將王鴻給拉走。

  好歹在混了近二十年官場,竟然被一個珥筆給逼瘋了,這真的讓人大跌眼鏡啊!

  也沒法再審下去了。

  正好也快到中午了,不如大家就先吃個午飯,休息一下再審。

  「往後退一點,往後退一點。」

  幾個衙差來到大門前,開始轟圍觀群眾了。

  這瓜可不能吃。

  吃了,咱們老爺們的底褲都沒了。

  隨之大門緩緩關上。

  開封府門前,頓時就炸鍋了。

  這門打開著,群眾們還不太敢議論,這門一關上,大家立刻七嘴八舌議論,由於這人太多了,就如同千萬隻蜜蜂,嗡嗡嗡作響。

  可仔細一聽,全都是各種陰謀論。

  最離譜的是,他們要將張斐殺人滅口。

  坐在一旁陪審的李開,站起身來,一邊活動著筋骨,一邊抱怨道:「我就知道是這樣,這小子一來,準沒有好事,誰來審都一樣啊!可偏偏為什麼在咱開封府審,到時人家都說開封府,也誰會說趙相。」

  說著,他又瞟了眼人群中的呂公著,心想:難道就是呂知府安排呂嘉問去告的?下回我也讓我弟弟上。

  ……

  「可真是無賴!」

  許芷倩一邊收拾著文案,嘴裡喋喋不休地抱怨道:「眼看他們已經招架不住了,竟然在這時候選擇休堂,太不公平了。」

  張斐偏目一瞥,見這女人撇著小嘴,一臉怨氣,笑道:「不瞞你說,我方才都有些後悔,出手太重了點,我也沒有想那王鴻這麼不堪一擊。」

  許芷倩偏頭看向他,好奇道:「你此話怎講?難道你還想多出出風頭?」

  「當然不是。」張斐嘖了一聲:「你傻呀!多審審才能發現問題啊!」

  許芷倩眼中一亮,點頭道:「這倒也是,可是對面太弱了一點,只怕撐不了多久。」

  好巧不巧,剛好范純仁走了過來,聽到許芷倩這話,老臉紅了一個通透。

  張斐先發現范純仁,忙道:「范司諫。」

  其實是在提醒許芷倩。

  許芷倩一怔,抬頭看去,頓時忐忑不安,心想:他有沒有聽見?顫聲道:「范…范叔父。」

  范純仁也只能當做沒有聽見,不可能跟一個小女娃去計較,他又不是王鴻,皺眉看向張斐,「你這樣做,勝之不武。」

  「勝之不武?」張斐一臉錯愕:「范司諫此話怎講?」

  范純仁道:「大家心裡都清楚,這兩件案子沒有絲毫關係。」

  張斐笑呵呵道:「大家心裡也清楚,王知縣駁回韋愚山的狀紙,跟催繳稅收也沒有絲毫關係。」

  范純仁一時語塞。

  張斐又是笑道:「打官司講得是證據,而不是推測,如今證據全都指向王知縣有包庇韋愚山的嫌疑。不過基於這一點,范司諫也還未有輸,因為還有一個重要證據沒有呈上。」

  范純仁下意識問道:「什麼證據?」

  「不是吧!范司諫不應該想不到啊!」張斐道:「就是王知縣為什麼要包庇韋愚山?據我所知,王知縣在此案上面,並沒有收受賄賂,相信范司諫應該有查過,故出人罪一般都與貪污受賄息息相關,王知縣包庇的動機是什麼?」

  范純仁猛地一怔,是呀!我怎麼將這麼重要得證據給遺忘了。

  關於這一點,他最開始就想到了,就是憑借這一點,他才敢接下這官司的,但是打著打著,他節奏完全亂了,因為張斐沒按套路出牌。

  可轉念一想,張斐都已經預判到他的預判,這還怎麼打下去啊。

  「你既然還提醒我,想必已經有了應對之策。」范純仁帶著一絲沮喪道。

  「這無關緊要,因為你要必須提出這個疑點,這一個珥筆的專業素養。我先去休息了。告辭!」

  張斐轉身,一手搭在許芷倩的肩膀上,「我們走吧。」

  怎麼上手了。許芷倩一驚,右肩一聳,「你作甚,這裡可是開封府,成何體統。」

  「抱歉,習慣了。」

  張斐趕緊放下手來。

  「習慣?」

  許芷倩一挑柳眉,斜目看向張斐。

  張斐趕忙解釋道:「動作習慣,不限男女。」

  說著,他又偏頭去,小聲道:「你方才說這裡是開封府,以此來推論,不是在開封府就行咯。」

  「我可不是這意思。」

  許芷倩俏臉一紅,「你別瞎想。」

  說罷,她便拿著文案快步往左邊的小院行去。

  「喂!等等我呀,我對這裡不熟。」

  張斐急急追了過去。

  在旁邊一邊主持工作的李開,聽到張斐這話,差點沒有吐血,心想:這裡你還不熟?你待在這裡的時間只怕跟待在自己家的時間差不多吧。

  ……

  「張三郎。」

  剛剛進到左邊的通道上,一個三十來歲的官員攔住了張斐的去路。

  張斐瞧他一眼:「你是?」

  那官員道:「我是奉昌王之命來此協助張三郎的。」

  「王爺!」

  張斐不禁左右看了看。

  「三郎請放心,這裡不會有人來。」

  「哦。」

  張斐點點頭,心想:這昌王還真是神通廣大啊!

  那官員低聲快速道:「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對方好似不打算為韋愚山辯護。」

  趙顥總得派個人來監場,而且這官員肯定也是熟知律法的。

  方才范司諫直接跳過韋愚山,他心裡慌得很。

  張斐稍一沉吟,問道:「你現在能夠見到韋愚山嗎?」

  那官員點點頭。

  張斐吩咐道:「范司諫肯定會放棄他的,你趕緊去找韋愚山,告訴他,待會上堂,一定不要推卸責任,不但如此,反而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勇於承認錯誤,勇於賠償。」

  那官員疑惑地看著他,「這樣的話……」

  那不就死定了。

  張斐道:「這樣的話,雖然在律法上會輸,但是他會給在場所有的官員一種安全感,目前那些官員都很慌張,生怕抖出更多的醜陋之事,只要韋愚山敢承認錯誤,我敢保證,到時一定會有人為他求情的。

  如果韋愚山全部推卸給王鴻,那麼他的老底都會被那些官員掀出來,他就會成為那隻替罪羔羊,故此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

  那官員稍稍點頭。

  張斐又道:「據我所查,韋愚山也曾多次捐助王鴻,捐錢給他興修水利、道路,這一點一定要說明,因為這就是王鴻幫助他原因。」

  那官員眼中一亮,旋即又好奇道:「那如此一來,豈不是告不了那王鴻。」

  張斐道:「那已經是條死魚,我現在最煩勞得就是如何保證不失信於王爺,如果韋愚山不按我說的去做,一切後果他自己承擔,與我無關。」

  「是。」

  那官員點頭道:「我先去告知韋愚山。告辭。」

  那許芷倩站在通道口,側著身子往裡面張望著,見張斐走來,「那人是誰?」

  張斐嘆道:「王爺的人。」

  許芷倩道:「他找你作甚?」

  「還能作甚,他也看出范司諫要放棄韋愚山。」

  說著,張斐一聲悲嘆:「芷倩,我真的不容易,我又要報仇,又要為耿明伸冤,交范司諫打官司,還得幫著給韋愚山量刑,心累啊,來,讓我扶一扶。」

  他又將手搭在許芷倩的肩膀上。

  許芷倩瞧他那德行,是好氣又好笑,可又見這邊沒什麼人,尤其是沒有長輩在場,也就由著他了。

  二人來到小院。

  只見李四已經在那裡忙活上了。

  「三哥,許娘子,你們來了,快些吃點東西吧。」

  「李四,你咋進來得?」張斐好奇道。

  李四答道:「是恩公讓人放我進來的,正好前面夫人讓小桃送了一些飯菜過來。」

  許芷倩笑道:「高姐姐可真是細心。」

  張斐呵呵道:「與你剛好互補。」

  許芷倩斜目一瞪。

  「咳咳,吃飯。」

  二人坐了下來,許芷倩一邊吃著,一邊問道:「方才你怎還提醒范司諫?」

  張斐笑道:「這一點他肯定想到了,只不過他是打算先用催繳稅收,來解釋王鴻為何駁回耿明的狀紙,然後再舉證,表示王知縣未有收取任何賄賂,這一套下來,基本上是可以幫助王鴻脫罪的。可是他哪裡知道,我會為自己翻案,並且將兩個案子合在一起打,這使得他亂了方寸。

  我就是怕他心裡已經認輸了,忘了這最為關鍵的一點,導致待會我收不住手,直接將韋愚山給告得流放了。」

  許芷倩哼道:「其實韋愚山這種人,流放那都輕了。」

  張斐吃了一塊肉,含糊不清道:「咱們目前能力有限,只能做這麼多,要是做過了,那可就收不了場了。」

  許芷倩道:「那還得讓他再多賠償一點,再加個一千貫。」

  嫉惡如仇的她,如今佔得上風,很想將韋愚山往死裡整,她可是最恨這種人了。

  張斐驚訝道:「還加?」

  「五百貫好了。」

  「行吧。」

  ……

  後院。

  這來得都是大佬,故此開封府還去樊樓訂了幾桌酒席,來招待這些人。

  但如今就算是給他們山珍海味,他們也沒有胃口,來到後院,就圍著趙抃勸說起來。

  「趙相。不能再審下去了,再審下去的話,可能會引起民怨,這後果可大可小啊!」

  「是呀!這種案子,要審也得關上門審。」

  「說到底都怪那張三,當初他們汴京律師事務所被處罰一事,他自己是認的,結果現在又反悔了,言而無信,弄得朝廷顏面裡外不是,真是可惡至極啊!」

  「那小子太狡猾了,竟然將兩件案子摻合著一塊爭訟,之前那件案子,到底是什麼原因,大家心裡都清楚,懲罰他可不是因為司法,這對王知縣太不公平了。」

  ……

  這審得大家都慌了。

  這都快將他們的底褲給扒了,天知道張斐那小子還會問出什麼來。

  至於韓琦、富弼這些大佬們,只是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行了!」

  趙抃擺擺手,道:「老夫頭都被你們吵昏了。」

  大家這才安靜了下來。

  趙抃突然看向躲在一旁的呂公著,問道:「呂知府,你怎麼看?」

  這畢竟是開封府,不是他的主場。

  呂公著忙道:「此案關乎我那不孝的侄孫,趙相公自行決定便是。」

  撇的一乾二淨,他都在慶幸,幸虧有呂嘉問。

  他其實也很喜歡審案,還百姓公道,但自打張斐來了之後,他就不太喜歡了,張斐打官司,讓主審官總是無比糾結。

  趙抃點點頭,目光一掃而過,沉眉訓道:「你們都在想什麼?不審了?若是不審下去的話,外面那些輿論會變成什麼樣,若是你們真想為朝廷挽回顏面,就只有審到底,然後懲罰該懲罰的人,認真對待這些問題,而不是遮遮掩掩,欲蓋彌彰,掩耳盜鈴,外面可沒有人是真的傻,連這點問題都看不明白。」

  「趙相言之有理,我支持這麼做。」

  王安石立刻響應,但馬上就迎來無數的鄙視的目光。

  你這王安石真是無孔不入,想盡一切辦法推動你的新法。

  真是無恥。

  司馬光點點頭道:「我也支持趙相的看法,事已至此,也只能審問到底,反正有些問題,本來也是要解決的。」

  文彥博、韓琦、富弼也都稍稍點了下頭。

  目前他們就兩個選擇,要麼審到底,要麼到此為之,或者拖下去,拖到大家都忘記了這事。

  但哪怕從朝廷的利益來考慮,也必須要審下去。

  要不審下去,開封府的名聲是肯定臭了。

  朝廷威信將會受到很大的打擊。

  不少官員心有不願,但見這些大佬都認為該審下去,他們也只能作罷。

  審到底。

  這會審出什麼結果來啊!

  ……

  范純仁、錢顗被安排在右邊的小院,但是二人面對開封府為他們準備的午飯,也是毫無胃口啊!

  錢顗突然發生一聲苦笑:「真是沒有想到,張三竟然還提醒我們,可見他根本就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裡。」

  這真的很沮喪。

  對手竟然還提醒他們,唯一能夠翻盤的點是什麼。

  這甚至可以視作羞辱。

  范純仁道:「可事實就是王鴻在此案中,確實沒有收受韋愚山的任何好處,他為什麼要包庇韋愚山?」

  錢顗道:「據說韋愚山一直都很欣賞王鴻的行事作風,曾也捐助過一些錢糧,供開封縣衙興修水利,修建道路。」

  「但這不是賄賂啊!」范純仁道。

  錢顗道:「可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賄賂,你能夠肯定嗎?」

  范純仁道:「這事我再三問過王鴻,他也向我保證,他從未收過韋愚山一文錢,方才張斐自己也說,王鴻未有收受賄賂。」

  「是呀!」

  錢顗道:「故出人罪一般都與貪污受賄一塊論,而方才張斐的論據,並沒有說清楚,王鴻為何要包庇韋愚山,他如果無法拿出證據證明這一點,那他之前的論據,也都站不腳。」

  「可是他都提醒了我們,也就是說他是勝券在握,而我們竟然猜不到他到底想幹什麼。」

  范純仁很沮喪地握拳猛捶了下桌子,「他看得是宋刑統,我們看得也是宋刑統,為何我們連他想怎麼定罪都想不到,真是豈有此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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