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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沐軼 -【大唐小郎中】《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1:55 PM     標題: 沐軼 -【大唐小郎中】《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4-4-12 02:34 PM 編輯

【小說書名】: 大唐小郎中

【小說作者】: 沐軼

【作者簡介】: 內斂、儒雅,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書,喜歡幻想,
              
               希望我寫的的YY故事,能夠得到大家的喜歡。謝謝!
           
【內容簡介】:
  一個中醫院的小藥劑師,意外穿越來到開國之初的大唐,成了一家小藥鋪的小郎中。開藥鋪的父親醫術平平,老母慈愛而怯弱,姐姐潑辣護短。藥鋪瀕臨倒閉,一家人生活十分艱難。年邊了,鍋里只有混著野菜的黑面饃饃,大堂坐著冷面女房東逼債,交不上房租,就要將他們全家掃地出門。
    從這里,他踏上一條滿是荊棘的從醫之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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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1:59 PM

第1章 藥房

   刺骨的寒風穿過縣中醫院那空蕩蕩的走廊,吹拂著門診部掛著的已經有些污垢的白色門簾,嘩啦啦響著,更顯得空蕩蕩的走廊格外的空寂。

  左少陽站在藥房門口,兩只手插在褲口袋里,縮著脖子,有些悲涼地瞧著清冷的醫院門診部。這些年中醫不景氣,平時里來醫院就診的人就少,現在年邊了,就更沒什麼人了。

  從中醫大學畢業,經過痛苦的求職旅程,他終于應聘來到這家中醫院,在藥房當了一名藥劑師。原想著到門診當醫生的,盡管他老早就通過了國家醫師資格考試,也拿到了資格證,可單位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把他分去搞臨床。

  這時,從門診部里挑門簾走出一位老婦,佝僂著背,頭發在寒風中有些散亂,一邊用手在太陽穴上揉搓,一邊彎著腰,把一張處方單湊到眼前費勁地看著,慢慢往劃價處走去。

  左少陽知道她很快會來拿藥,便轉身進了藥房,站在窗口后面,輕輕跺著有些僵硬的腳,把手拿出來哈了口氣,相互搓著。藥房里沒有空調,只有一個小小的電暖氣,放在墻角的,發出嗡嗡的聲音,不僅沒把屋里溫度升高什麼,反倒讓人聽著心煩。

  過了片刻,腳步聲近了,小窗戶露出了那婦人的臉,滿是細細的褶皺。她活動了一下凍僵的臉,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麻煩取個藥,謝謝!”

  左少陽接過處方單,先仔細看了一遍,然后將處方放在桌子上,用鎮紙壓住,抽出幾張牛皮紙在桌上攤好,拿著小藥秤開始抓藥。

  藥抓好了,左少陽道:“阿姨,藥怎麼煎會吧?”

  “會!這付藥以前吃過。”

  “哦,那就好,記住,要等藥涼一些再喝。”

  老婦有些詫異,瞧著他問道:“等涼了再喝?為啥?”

  “阿姨,醫生給你開的這藥叫‘吳茱萸湯’,是治療肝胃虛寒證的,您平時經常干嘔,頭痛,是嗎?”

  “是啊,——咦,小伙子,你咋知道哩?”

  “剛才我看見您走過來的時候,不停用手揉太陽穴。嘿嘿。”

  “呵呵,你說的一點沒錯,一吃完飯,我就想吐,又吐不出什麼來,只是些酸水,頭頂這個位置老痛,吃止痛藥也不管用。對了,手腳冷,還拉肚子。”

  左少陽微笑道:“這就對了,《傷寒論》上說:‘干嘔,吐涎沫,頭痛者,吳茱萸湯主之。’這方就是治你的病的。”

  “那為啥要涼了才喝?我本來就腸胃不舒服,又是這大冷的天的,趁熱喝,暖暖和和的豈不更好?”

  “阿姨您不知道,這種藥的服法比較特別。您這病是肝胃虛寒,而吳茱萸是大辛大熱的藥,必須要等涼了再喝,才能讓藥更好地發揮藥效。正所謂‘治寒以熱,涼以行之’。這叫‘反佐’服藥法。”

  婦人眨了眨眼,還是一臉疑惑問:“反佐?啥意思?”

  “就是反著來,——本來吧,你的病是寒癥,寒者熱之,要用辛熱藥物治療,但辛熱藥物如果是熱乎乎地喝下去,會引起里面寒病的警覺,不能順利治病。吳茱萸湯是大熱的藥,放涼了喝,肚子里的病還以為是寒藥,它本身是寒病,自然不怕,等到發現的時候,藥已經把病給制服了,”

  婦人聽罷展顏笑道:“我明白了,熱藥涼服治寒病!這好比兩軍打仗,兩軍的兵士穿的衣服肯定不一樣,一眼就看出來了,一旦對陣,肯定會死打硬拼。但如果我軍穿敵人的服裝,只用自己能辨識的標志識別,敵軍就容易麻痹,等我軍混入敵軍內部,再來個中間開花,敵軍就會大亂,這樣就能打勝仗了。對吧?”

  “就是啊。阿姨,你是老師吧?”

  “對啊?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能用形象的比喻解釋一個抽象的問題,這是老師經常用的法子。還有,你手指縫里,還有白色的粉筆灰呢。”

  老婦忙用手搓了搓手指頭,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剛下課我就來了,忘了洗手了。——小伙子你觀察真仔細。”

  “我們學中醫的,給人治病講究望聞問切,診病第一法便是望診,如果觀察不仔細,就不能全面地掌握病人的病癥了。”

  “對對!小伙子你說得好,以后一準是個好醫生!”

  “多謝阿姨誇獎。——藥給您,對了,你喝這藥之后,記得要在床上躺上二三十分鐘,這醫生告訴你了吧?”

  “沒有啊?”老教師更是驚詫,“喝中藥之后要躺半小時?這又有什麼說法?我從沒聽說過喲。”

  “不是每個中藥都要躺,是喝了吳茱萸湯之后要躺一會。因為吳茱萸湯有一種副作用,喝了會頭昏、胸悶,有時候還會惡心,這是這種藥服用后都會出現的正常現象,也不需要如何特別處理,只用躺一會就行了。”

  “是嗎?難怪我以前喝這樣之后會這樣,每次都是這樣,我還以為藥不對癥,所以跑來找醫生問,就是中醫內科的王主任,他也不像你這樣仔細給我介紹,只說了一句沒事,就完了。”

  “嘿嘿,可能是王主任太忙了,顧不上說吧。”

  “忙?哼!他忙著……”老教師側頭往門診那邊瞧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忙著打電腦游戲呢!我問他,他老大不耐煩的,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只說一句‘沒事’!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心想怎麼就沒事了,喝了你的藥,頭昏胸悶還想吐,你還是沒事!我心里這個氣啊,以為他忙別的什麼要緊的事,我就走了,到門口探頭一瞧,他電腦屏幕上,就是一副撲克牌嘛!他忙什麼?忙著在電腦上玩牌呢!唉!小伙子,要是醫生都像你這麼耐心,那就好了!——還有啥要注意的,麻煩你多跟我說一些。”

  左少陽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這藥副作用挺大,最好加一點黃連,黃連可以減弱、控制吳茱萸的毒副作用,會使副作用癥狀減輕很多。不過,吳茱萸湯里沒有這樣配伍,我也還不是醫生,不能給你開藥的。所以……”

  “沒關系,我相信你!你說的肯定沒錯。你給我加一些黃連吧,我給你錢。”

  “不不!阿姨,你得到王主任那里讓他加,我藥房不能直接給你開藥的。中成藥還好說,這又是湯藥加味,必須得醫生開處方的。你就跟他說聽說黃連能減輕吳茱萸湯的副作用,想加一點黃連,不用多,三克就行了。”

  “這樣啊,行,你把處方給我,我去找王主任。”

  老教師接過處方單,轉身往門診室去了。

  左少陽抽出牛皮紙放在桌上,拿著要藥秤轉身去稱黃連,剛把藥稱好,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過來了,藥房門轟的一聲被推開了,一股寒風掃進來,將桌上鋪著的牛皮紙都卷到了地上。

  “左少陽!你搞什麼搞?”推門進來的,正是中醫科的王主任。滿臉怒容,身后跟著那老教師,一臉惶恐。

  左少陽道:“王主任,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王主任抖了抖手里的那張處方單,“我問你,我這方開錯了?”

  左少陽忙道:“沒有啊,您的方開得很對癥。”

  “那你憑什麼在我方子里加藥?”

  左少陽忙陪笑道:“我沒有啊,王主任,您誤會了,我只是建議可以在方里一點黃連,因為黃連和吳茱萸是相畏配伍,能減輕……”

  “我用你來教?”王主任也不知哪來的這股無名火,厲聲道:“我給人看病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里轉筋呢!”

  左少陽笑容一斂,冷聲道:“你是老醫生,又是領導,我尊重你,但也請你尊重我!”

  “你尊重我?你在我方里亂加藥也算尊重我?”

  “我只是建議!”

  “什麼建議?你別忘了你現在只是藥劑師!連醫生都不是,有什麼資格給人開方給藥?”

  “我資格考試已經過了,本子也拿到了,我有行醫資格的,只是院里一直沒有給我調整崗位!”

  王主任提高了嗓門:“你什麼意思?你是怪院領導不是伯樂,不賞識你這千里馬?不知道你是神醫?哼!就算你是神醫,等你以后坐堂問診了,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別給我開的方里亂添藥就成!”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04 PM

第2章 雪冬

  他身后那老教師忙陪笑插話道:“王大夫,你真的誤會了,他沒有在方里亂添藥,是我要求加的來著,他也是好意,怕這藥副作用太大,加一點黃連,能減輕副作用反應……”

  “要加我不會加啊?要他多事?”

  其他科室的人聽見吵架,都出來瞧熱鬧。正嚷嚷著,走廊處響起腳步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聽聲音知道是院長來了,院長今天正好在專家門診坐診,聽到外面吵鬧,所以跟著聲音過來了。

  王主任嗓門更高了:“院長你來得正好,你評評這個理,我開的方,藥房竟然擅自在我方里加藥,這要是出什麼事誰負責?”

  院長冷著臉問左少陽:“你怎麼能在方里亂加藥呢?誰給你這權力?”

  左少陽壓住心頭火,慢慢道:“院長,王主任給這位阿姨開了吳茱萸湯,阿姨說她以前服用之后頭暈胸悶想嘔,我建議她去找王主任在藥方里加一味黃連,黃連跟吳茱萸相畏配伍,可以減輕這些副作用反應。我沒有直接在方里加藥,藥都包好了在這里,黃連單獨放在這邊,根據王主任的處方決定是否加藥。院長你可以自己看。”

  院長拿過處方掃了一眼,臉色稍緩,點點頭:“嗯,黃連配吳茱萸的確可以減少副作用……”

  “院長,吳茱萸湯配伍里可沒有黃連這味藥!我不加也不算錯吧?”

  左少陽冷冷道:“錯是沒錯,只是病人喝著不舒服。”

  “什麼藥喝著舒服了?良藥苦口!”

  “有舒服的良藥為什麼不用?”

  “我不用也輪不到你來說!”

  院長見火藥味越來越濃,急忙擺手道:“行了行了,都不要爭了!王主任用方沒錯,不加黃連也不違反規定,小左的建議也是一片好心,加上這藥也行。兩個都沒錯!”院長見王主任兀自氣呼呼的樣子,便又眉頭微皺,扭頭對左少陽道:“不過啊,小左,以后遇到這種事,最好事先跟醫生直接溝通,不要當面給病患說,要不然,容易引起病患的誤會,還以為醫生用錯方開錯藥了,這樣影響不好,你說是不是啊?”

  左少陽點點頭:“好的,院長。我明白了。”

  院長對王主任道:“老王啊,你也別太在意,年輕人嘛,做事欠考慮。”

  “他還欠考慮?”王主任瞪眼道,“院長,剛才他還抱怨說我們院領導怠慢了他,把他這個大神醫放在藥房里委屈了,說他早就拿到資格證了,應該坐堂問診了!”

  院長轉頭瞧了瞧左少陽,微笑道:“小左啊,藥房工作很重要,我們中醫門診、藥房、檢驗、住院,哪一環都缺不得啊,現在藥房里總共就這麼幾個人,只有你是正牌中醫大學畢業的,人才難得啊,你要安心工作,先把藥房工作搞好!你還年輕,前途遠大,組織上會根據每個人的能力和表現安排好適當的工作的。好不好啊?”

  聽院長打官腔,左少陽還能說什麼,點點頭沒吭氣。

  院長又拍著王主任的肩膀安慰了幾句,這才拉著他走了。圍觀的人也都各自散了。

  那老教師一臉歉疚過來:“真是不好意思,為了我的事,讓你受委屈了。”

  “沒什麼,阿姨,這是您的藥。這黃連沒有醫生處方,我不能給你,對不起。”

  “呵呵,沒什麼,又不是只有你們這才有中藥,等一會我去別的醫院買些黃連加進去就行了,你剛才說了三克,對吧?”

  “嗯。”

  “好的!”老教師瞧見左少陽一臉沮喪,往門外瞧了瞧,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小伙子別難過了,你醫術挺不錯,剛才院長都說了,你在這吳茱萸湯里加黃連是對的,那王主任恐怕都不知道呢,別灰心,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是葵花總會向陽的。好好干,一定會有出息!”

  “謝謝阿姨!”左少陽勉強笑了笑。

  目送老教師拿著藥走了,左少陽輕輕嘆了口氣,坐回凳子上,拿起桌上一本《中醫方劑大辭典》慢慢看了起來。他喜歡看書,整個大學期間,他都是一頭扎進醫書里,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泡在了書上,背湯頭,背典籍,把中醫教科書都翻爛了,他學習成績一直很不錯,自己總結就一個字,背!他堅信書到用時方恨少,中醫更是如此,心中存萬卷,自然用方如有神。他背書不是為了將來考研當學者做學問,而是為將來臨床行醫做準備。

  窗外天滿是陰霾,黑壓壓的云簡直就在窗外一般。看樣子,一場風雪只怕是要來了。

  下班的時間到了,左少陽關掉電暖氣,關窗戶的時候,他聽到門診樓外狂風肆虐,還有一種令人恐怖的聲音,說不出是什麼。

  鎖好門窗,他把衣領豎起來擋住凜冽寒風,縮著脖子,邁步穿過空曠的大廳,往門診樓門口走去。透過大廳毛玻璃窗戶,看不見外面的情況,只感覺那令人恐怖的聲音更大了。

  他心里懸了起來,遲疑片刻,還是撩開厚厚的門簾,往外一瞧,只見陰霾滿天,四周昏暗,看不見什麼人,只有刺骨的寒風往脖子里灌。他鉆出門簾,縮著脖子邁步往外走。

  突然,天空卷下一股龍卷風,如同天空探出的一只鬼手,將左少陽抓住,就像一粒塵埃一般,瞬間便吸入了陰霾之中,只留下他一長聲的慘叫。

  ————————————

  五彩繽紛的漩渦!

  左少陽感到身體在漩渦里不停旋轉!

  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始往下墜落,四周陰霾漸漸消散。他便看見隱隱的山巒,白雪皚皚的山巒,刀砍斧劈一般陡峭,在山巒間的凹處,是銀白色的雪和翠綠的松柏。他的身體,正急速朝這些墜去!

  左少陽雙手亂抓,卻什麼都抓不住。眼望著越來越清晰的山巒,身子下墜速度越來越快。

  完了,這下死定了,非摔死不可!

  陡然間,他看見山壁一塊磨盤大小的突起處,有個小黑點,很快便看清了,那是一個人,一個穿著粗布短衫的男人,身子卷曲著,一動不動,頭部有一灘鮮血!

  自己正朝著這人墜去!

  啊——!

  他尖叫,轟的一聲,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不知過了多久。

  左少陽聽見有人在耳邊哭泣,喊著一個陌生的名字,聽不清是誰。嗡嗡的有回音。

  他感到口渴,跟火燒一般,艱難地嘟噥了一句:“水——,我要喝水——”

  片刻,一個涼涼的東西碰到嘴邊,一股冰冷的清水涌入嘴里,急忙往下吞。咕咚咚,劃過舌頭的,似乎還有水里的小冰凌。

  冰水讓他頭腦一清,便聞到了一種淡淡的幽香,好像躺在春天青青的草地上聞到的味道。他費力地睜開眼。

  依舊是陰霾的天空,黑壓壓的。兩個人正圍著自己,兩個女人,一個是個中年婦人,柳眉斜斜向上,嘴唇很薄,皮膚有些粗糙,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另一個,是個少女,看樣子十六七歲,皮膚黝黑,鼻翼邊還有幾顆淡淡的雀斑。一條長辮子耷拉在鼓鼓的胸前。眼睛大大的,正關切地瞧著他。

  “醒了!他醒了!”

  那婦人驚喜道,伸手攬住他后肩,將他攙扶做起來,“弟弟,你感覺怎麼樣?哪不舒服?”

  “弟弟?”左少陽腦袋有些發懵,心想自己沒有姐姐啊,轉頭瞧她,這一瞧之下,頓時嚇了一大跳,只見這婦人盤著發髻,上面還插著一根簪子,這還不算怪,更怪的是她的穿著,上身一件葛麻粗布短褥,下身一件長裙,裙腰一直系到胸下。

  這女人怎麼這打扮?拍古裝片嗎?

  他又趕緊扭頭望向另一側那小姑娘,頭上倒是沒有盤發髻,卻穿著對襟短襦,也是葛麻布做的,下擺繡著花邊,雖然下身不是長裙,而是一條寬大的長褲,褲腳扎著綁腿,腰間還扎著一根麻繩,但這穿著打扮也不是現代人的裝束啊。

  左少陽環視四周,是在一個山坳里,四周是陡峭的山壁,白雪鋪地。白雪中隱隱能看出一條泥濘的小徑從遠處蜿蜒而來,從身下通過,延向遠方。路邊雪上歪倒著一挑柴火,還有兩個背簍,里面裝了一些草藥。旁邊是兩把小鋤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左少陽心中充滿疑慮。一陣寒風吹過,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06 PM

第3章 菱花小銅鏡

 那婦人一眼瞧見左少陽后腦處有暗紅色血塊,把頭發都凝固了,嚇了一大跳:“你頭傷著了!出了好多血,快給我看看!”

  左少陽也嚇了一跳,伸手在后腦一抹,果然,手心里沾著不少結了冰的干涸血塊,看樣子只怕傷的不輕!忙又伸手摸后腦,自我感覺了一下,並沒有發現頭痛頭昏或者惡心想嘔的腦震蕩現象,真是奇怪了,傷得這麼重,卻一點癥狀都沒有。

  婦人也幫著他檢查后腦,雖然有一道傷痕,卻已經愈合不出血了,心下稍安,替他拍掉后背的雪,關切地問道:“弟弟,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左少陽搖搖頭:“我沒事,——你是誰?我這是在哪里?”

  婦人一愣:“你怎麼了?我是姐姐啊。”

  “姐姐?你認錯人了吧?”

  婦人慌了,抱著他雙肩輕輕搖晃:“弟,你別嚇姐姐,你是不是剛才掉下來,把腦袋摔壞了!”

  “掉下來?”左少陽想起自己失去知覺之前,一直往下墜落時看見的情景,“我從哪里掉下來?”

  “你爬上山崖去采草藥,結果失足摔下來了,掉在半腰的大石頭上,我還以為你摔死……,呸呸!以為你摔著了,我又不會爬這崖,正急得直哭,幸虧這位姑娘路過,幫忙爬上山崖,把你救了下來。”

  “啊?”左少陽轉頭瞧了瞧那皮膚黝黑的少女,那姑娘俏臉一紅,大眼睛眨了眨,卻不躲閃他的目光。

  左少陽瞧見姑娘瞳孔自己的影子一晃,那身影十分陌生,不禁一震,把頭湊過去仔細觀瞧,驚異之下都忘了那不是一面鏡子,而是人家大姑娘水汪汪的瞳眸。那姑娘黝黑的臉頰泛起兩朵紅暈,還是沒躲閃,烏溜溜的大眼睛也瞧著他。

  這下瞧清楚了,左少陽猛地大叫,抬手一摸,便發現自己竟然滿頭長發,在頭頂挽成一個發髻,用布巾從后包裹著,拖著兩條小帶子。跟古裝電影里的頭巾一樣!一低頭,看見自己竟然也是大襟粗布短衫,肥大的褲子,扎著綁腿,穿著一雙硬邦邦的布鞋。整個古裝戲里男人的打扮。不過不是書生,而是山野村夫路人甲之類的平頭百姓裝扮。

  這究竟怎麼回事,左少陽茫然問道:“我這是在哪里?你們是誰?”

  婦人望著他面現憂色:“想必是剛才摔下山崖給嚇著了,弟,別擔心,我們回家!我扶你起來。”

  左少陽不等他來扶,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扭著頭瞧自己身上的裝扮,又看著二女,又四下亂瞧,當真是慌了神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時空穿越?

  左少陽急聲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婦人臉上憂色更甚,起身道:“你這是怎麼了……?”

  “快說啊!”

  “嗯,貞觀元年啊。”

  貞觀?貞觀之治?左少陽驚呆了:“這是唐朝?”

  “是啊。”

  “皇上叫李世民?”

  “哎呀老天爺,皇上名諱能亂叫嘛!你當真是摔糊涂了!走,我們回家吧!”

  當真是唐朝!貞觀元年,那就是李世民剛剛發動玄武門之變,接掌皇位頭一年!自己掉進時空隧道,竟然穿越來到了大唐之初!

  那婦人眼見左少陽一動不動站在那,傻呆呆的樣子,心里起急:“你別嚇姐呀!走,回家!讓爹看看,吃付藥就好了。”伸手拉他。

  左少陽道:“你有鏡子嗎?”

  婦人搖搖頭:“要鏡子做什麼?”

  那皮膚黝黑的大眼睛少女從懷里摸出一面菱花小銅鏡,遞給了他。

  左少陽接過銅鏡,感覺銅鏡上暖暖的,想必是姑娘體溫捂熱了,同時,又聞到先前那淡淡的青草香,有些疑惑瞧了那姑娘一眼,舉起銅鏡觀瞧。銅鏡打磨得一般,影像有些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已經足夠讓左少陽看清自己的相貌了!——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臉,看上去有些木訥,身子也有些單薄,壓根就不是原先的自己!

  靈魂附體?借屍還魂?

  這樣的詞匯平時說出來往往帶有一些調侃的愜意,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真切切的時候,才發現是那樣的詭異。左少陽發覺自己全身發冷,從腳底板一直涼到頭頂。這不是天寒地凍的緣故,完全是從內心深處感到膽寒!

  他想起來墜落時看見的峭壁上突起石塊上的那個蜷縮的男人,難道,是這個人摔死了,而自己靈魂穿越,附體在這人身上,借屍還魂了?

  他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不再是原來的自己,而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身在大唐之初,家境看樣子不怎麼樣的平頭百姓!

  左少陽從震驚中慢慢恢復,問那婦人道:“你是誰?我又是誰?”

  婦人心中一涼,心想弟弟腦子肯定摔壞了,記得父親曾說過,人要是遇到大難,會把一些事情給忘掉的,得趕緊給他提個醒,讓他盡快回復記憶,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道:“你姓左,單名一個忠字。我是你親姐姐,我小名叫茴香,你小時候喜歡叫我茴香豆,爹名叫左貴,是個郎中,因為開藥下方第一味藥總喜歡用桂枝,爹又給我們家藥鋪也取了了桂枝的諧音,叫‘貴芝堂’,所以熟悉他的人喜歡叫他桂枝郎中。娘姓梁,在家幫爹開藥鋪。我們藥鋪生意一直不太……,唉,這個不說了,——弟,你想起來了嗎?”

  左少陽終于明白了,自己真的穿越了,來到了開國之初的大唐。人家穿越都是驚喜若狂,可到了自己,左少陽有的只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自己附身的這個人也姓左,正好與自己同姓,名不同而已,也算巧了,他上下打量這婦人,這就是穿越過來自己新身份的姐姐?

  穿越?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還變成了另一個人。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古代認為是神話的嫦娥奔月,現在不也實現了嗎?一切皆有可能,自己不就穿越了嗎?

  那自己還能回去嗎?只怕是不可能了,如果不可能,那父母、親戚朋友同學,統統都再也見不到了嗎?

  想到日益年邁的父母,與自己已經相隔一千多年,今生今世是再也不能相見,左少陽不禁心中一陣酸楚。

  茴香一直目不轉睛地望著弟弟的神情,見他突然臉現凄涼之意,眼圈也紅了,不知道他是在為家中“貴芝堂”的生意難以為續而難過,還是在為自己摔傷了失憶而心傷,心中也是一陣酸楚,拉著他的衣袖道:“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啊。”

  左少陽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了回去,他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既來之則安之,人生既然已經發生了這樣戲劇性的轉折,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又想起自己來自現代社會,比唐朝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識,憑借這一千多年的知識,一定能飛黃騰達揚名立萬的。想到這里,禁不住熱血沸騰。

  他見茴香在抹眼淚,知道是為自己擔心,想到自己穿越來到大唐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只要還有一位疼愛自己的姐姐,不禁心中一暖,想找了個高興的話題,眼珠一轉,便心跳跳地問道:“姐,我……,我娶媳婦了嗎?”

  這可是關鍵,穿越過來之前,自己一心撲在學習上,除了醫書還是醫書,女生都笑話自己是書呆子,無人青眼有加,自己也沒那空閑耍女朋友花前月下。所以直到工作,還是單身一人,連女孩的手都沒拉過。穿越故事里很多過來都有個小媳婦,莫不成自己也有一個俏嬌娘在家里等著?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07 PM

本帖最後由 w0010854 於 2012-5-19 02:10 PM 編輯

第4章 青草香

 茴香聽他摔傷后醒來,第一次叫自己姐,還以為他終于想起自己來了,又聽他問這件事,不禁破涕為笑,道:“還沒呢,上次娘托王婆去桑家問過……,哎呀算了,不說這事了,不過別著急,爹娘會張羅媒婆幫你物色,你放心,一定會幫找個稱心如意的媳婦的。——我們回家,有話回家再說啊。”

  左少陽微覺失望,這樣也好,一張白紙才能畫出最美的圖畫。自己的女人自己找,媒婆的嘴都能信,母豬也會上樹!

  茴香把腰間佩袋里里的銅錢都倒了出來,捧在手里,給那少女遞了過去:“姑娘,謝謝你幫我把弟弟救下來,我這有些錢,不多,表示個心意。”

  那少女微笑搖搖頭,卻把手伸向左少陽。左少陽愣了一下,瞧見她目光看著自己的手,忙低頭一瞧,見自己手里菱花銅鏡,忙把銅鏡遞了過去:“多謝姑娘!”

  少女接過銅鏡揣回懷里,笑了笑,轉身走到路邊,將倒在路邊的一挑柴火挑起來,在肩上顛了兩顛,側頭瞧了左少陽一眼,黝黑的臉蛋微微一紅,低著頭挑著柴往遠處走去。

  婦人追上兩步,感激地望著她的背影道:“姑娘大仁大義,多謝了!趕明兒進城路過我們‘桂枝堂’,記得來坐坐,喝杯茶!”

  左少陽也對那少女道:“姑娘,等一下!”

  少女站住了,回過身瞧著他,臉蛋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羞澀,又或者兼而有之。

  左少陽得知自己是被這姑娘從半山懸崖上救下來,眼看人家要走,雖然自己的情況還沒完全弄清楚,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欠人家的恩情是先要有個交代的,所以急忙追上前攔住,問道:“多謝姑娘相救,請問姑娘貴姓?如何稱呼?”

  那少女搖搖頭,顛了一下肩上的柴火擔子,邁步又走。

  左少陽見她身材嬌小,挑的柴火放在地上比她個還高出一大截,兩大捆一根根都是茶杯大小的柴火挑在肩上,顯得有些滑稽,又讓人心疼。忙追上幾步道:“姑娘,我幫你挑吧!”

  不由分說,抓住那柴火擔子,鉆到擔子下要去挑柴火。靠近那姑娘身邊,左少陽又聞到了那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心中頓時明白,這香味,是這打柴姑娘身上的味道。

  姑娘見他靠過來,趕緊把柴火放下,把身子躲了開去。

  左少陽蹲好馬步往起一站,愣沒站起身來,這才發現這一挑柴火,比他想象的還要重,不僅臉上感到有些發燙,咬緊牙關,憋住氣,兩腳抓地,腰桿使勁,晃晃悠悠終于站了起來,腳踩著泥濘的雪地,喝醉了酒似的一步一搖往前走。

  “等等!弟,快把柴火放下!”茴香一邊說一邊忙著將地上的藥鋤扔進背簍里,一手一個抓起背簍追上來道:“快放下,趕緊放下。你剛受傷了,不能累著!”

  左少陽剛才已經察覺,自己身上並沒有什麼傷,想必是穿越附身后自動痊愈了,既然接過了擔子,又如何會放下,那多沒面子,盡管才走幾步已經累得喘氣跟拉風箱一般,卻還是堅持挑著柴火搖搖晃晃往前走。

  少女見他這樣,吃吃掩嘴而笑,急步追上去,兩手抓住了柴火擔子,一使勁,把柴火從左少陽肩頭托了下來,放在自己肩上,朝他嫣然一笑,小貝齒在黝黑的皮膚映襯下更顯白膩,鼻翼旁邊的那幾顆淡淡的雀斑在笑容中也燦爛起來。大眼睛閃了閃,扭著小蠻腰,健步如飛往前走去。

  左少陽站在那呼哧喘了幾口粗氣,心想還真是看人挑擔輕飄飄,自己挑擔累斷腰,想不到這小姑娘嬌小玲瓏的,竟然有一膀子力氣,當真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此刻,眼前還是那姑娘燦若夏花的笑容,見這姑娘樸素的衣著,大雪天上山打柴,想必生活肯定十分艱苦,竟然笑得如此燦爛,肯定是個心地善良,樂觀向上的小姑娘。真是難得。

  茴香的心思自然全放在弟弟身上,埋怨道:“你咋這麼不小心呢?你剛剛都摔昏死過去了,這會子剛好,又要使力,你本來身子骨就單薄,那麼重的一挑柴火,就算是個壯實的莊稼漢,也挑著吃力,你咋不掂量掂量就硬要去挑,要是把腰給閃著了,又或者把內傷引動了,那可咋辦哩!”

  左少陽微微一笑,從她手里接過背簍背在背上,道:“姐,我沒事,走吧。”邁步朝那姑娘追去。

  “錯了!我們不是那邊,是這邊!走這邊了!”

  左少陽忙站住,遠遠瞧了一眼那姑娘的背影,轉身正要走,突然猛地站住了,扭身回來,仔細瞧了瞧那姑娘挑的柴火擔子,驚叫一聲,急步追了上去,高聲叫道:“姑娘等等!”

  少女站住了,等著他追上來,回頭瞧他,卻不說話。

  左少陽指著他柴火上掛著的一頭林麝道:“姑娘,這麝是你打的嗎?”

  這頭林麝被綁在柴火上,先前柴火倒在路邊雪地上,被柴火壓進雪里看不見,左少陽幫這少女挑柴火,林麝又是在后面一捆柴火上,又沾滿了雪花,看不清是什麼玩意,也就沒在意。等姑娘挑了柴火往前走,林麝身上的雪花被抖掉,他便看清了那是一頭林麝!

  學中醫的左少陽自然知道,林麝胯下香囊中的麝香,那可是很名貴的中藥材,左少陽在藥房只見過合成替代品,從沒見過原生態麝香,激動之下立即追了上去。

  少女回頭瞧了一眼綁在柴火上的林麝,點點頭。大眼睛疑惑地瞧著他。

  “我能看看嗎?”

  少女點點頭,把柴火擔子放在路邊。左少陽上前伸手在林麝胯下一摸,果然有個香囊。“這頭麝能賣給我嗎?”左少陽說這話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咚咚的。

  少女面有難色地望著他,還是不說話。

  左少陽立刻明白了,少女肯定想拿這頭麝回去當食物吃,這馬上要過年了,有這樣一頭麝做食物,可以好好過個年的,忙道:“我不是要買你這頭麝,說實話吧,你知道,我們是開藥鋪的,這林麝體下的香囊是一種藥材,可以治病的,你要留著林麝也行,只把香囊賣給我,好不好?”

  少女頓時釋然,微笑點點頭,從后腰抽出柴刀,遞給了左少陽,示意他自己割。左少陽大喜,接了柴刀,提起林麝后跨,小心地將香囊割了下來,拿在手里十分高興,可伸手摸身上,卻沒發現有什麼錢,忙轉身對茴香道:“姐,你有錢嗎?我想買這個藥。”

  “有啊。不過只有三十幾文。——你買這個做什麼?”

  “這是很好的開竅藥材啊!把錢給我吧!”左少陽不能理解茴香見到這樣好的藥材竟然無動于衷,想必是不了解這藥材的好處。

  茴香將錢袋取下來,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把錢袋捏了捏,果然沒多少,不好意思地遞給那少女:“現在就這麼點,我知道肯定不夠,要不,你什麼時候來城里,到我們貴芝堂,我們再補給你錢,行嗎?”

  茴香立即緊張地問道:“姑娘,你這麝香賣多少錢啊?太貴了我們可買不起。”

  “姐!”

  “聽我的!”茴香瞪眼道。

  少女嫣然一笑,把錢袋打開,將里面的銅錢倒了一些出來,數了九文,把剩下的裝回錢袋,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對唐朝的九文錢沒什麼感念,但估計肯定不多,忙又將錢袋往少女手里塞:“這不行,才九文錢,我不能占你便宜啊,這些錢你都拿去吧。”

  少女搖搖頭,將九文銅錢塞進懷里,挑起柴火擔子,扭著小蠻腰往前走去,只留下那春天里才能聞到的嬌嫩的青草香。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12 PM

第5章  貴芝堂藥鋪

  茴香見弟弟沒亂花錢,也就舒了口氣,把錢袋從左少陽手里取了回來:“弟,我們走吧,太陽要落山了,再不走,路上就要黑了。”

  左少陽將那麝香又愛不釋手地端詳了片刻,這才揣進懷里放好,背著藥背簍往回走。邊走邊說:“這姑娘別是啞巴吧?從頭到尾就只見她笑,沒聽她說一句話。”

  “什麼啞巴,剛才還跟我說話來著,想必是農家姑娘,怕生,見到你這大小伙子害羞。”

  仿佛為茴香這話做印證,遠遠地傳來了清脆的山歌聲,聽聲音正是那打柴姑娘:

  “日落了,

  灘頭的水去忙忙。

  哪人流的灘頭水,

  妹去西邊留太陽。”

  左少陽站住了,回頭望去,已瞧不見那打柴姑娘的身影,耳畔之后那裊裊的山歌回響在山間,不覺有些癡了。問道:“這山歌真好聽!——姐,她說叫什麼名字了嗎?”

  “這到沒說,我在下面見你摔下來掉在上面懸崖上,我想爬上去又爬不上去,急得在崖下直哭。她正好挑柴路過,問我怎麼了,我說了,她立刻爬上懸崖,把你救了下來。總共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姐,你也真是的,人家救了我,你都不問人家名字。”

  “你一直昏迷不醒,我都嚇傻了,哪里顧得上問這些。——怎麼?對人家姑娘動心了?嘻嘻”

  “我哪有啊,只是人家救了我,總該問問吧。”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成家了,不過,說句話你別不愛聽,別看我們現在家境不好,但爹自詡書香門第,挑兒媳婦眼光高得很,她這樣的農家姑娘,爹是絕對看不上的,你就別存這指望了。”

  古代婚姻的門第觀念是很濃厚的,這左少陽學歷史知道,讀書人就算再清貧,一般也看不上泥腿子莊稼漢(陶淵明之類的極少數‘另類’除外),孟子就說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唐朝大文學家劉禹錫盡管住茅屋生活清貧,卻不屑與平頭百姓為伍,在《陋室銘》就清高地說道:“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而自古以來,從醫的大多數都是做學問不成的文人轉行從醫的,正所謂“不為良相,願為良醫”。所以老爹左貴有這想法也就不足為奇了。

  左少陽邊走邊回頭道:“姐,瞧你說的,我才不著急呢,打光棍不也……哎喲!”

  左少陽光顧說話,沒留神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幸虧他身后的茴香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小心點!路上全是雪,專心走路吧,別想人家姑娘了,走慢點!別踩雪,就走泥地,鞋子臟了好洗,踩雪地鞋濕了當心著涼生病!”

  左少陽耳中聽她嘮嘮叨叨的,不禁笑了。道:“姐,我們背簍里好多都是桑樹根,你挖這麼桑樹根做什麼?”

  “剝桑白皮啊。”

  左少陽知道桑白皮是止咳平喘的常用草藥,問道:“就算做藥材,也該各種藥材都挖一些啊,怎麼都挖的是桑白根,占了背簍里一大半!”

  茴香嘆了口氣,卻沒有回答。左少陽也沒追問,他更好奇古代的社會生活,一連串問起各種事情起來,包括吃什麼,用什麼,親戚朋友都有誰,所在州縣有多少人,大家都干些什麼等等,把對古代的好奇一股腦都問了。

  茴香聽他問的這些都是些很幼稚的事,哪里想到他的弟弟已經真的死了,眼前這位是從一千多年前穿越過來的現代青年,充滿了對古代的好奇,還以為他是腦袋摔壞了失憶,不禁心中更是擔憂,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耐著性子有問必答,好在告訴他什麼立即便記住了,想著這樣幫他回憶,應該能把以前的事情都記起來的。心中這才稍稍安生。

  沿途左少陽看見很多平整的良田土地都長滿了荊棘,想必是多年撂荒了,又問道:“姐,這些地咋沒人耕種啊?晃著多可惜。”

  “耕地得有人有耕牛才行啊。這些年四處兵荒馬亂的,青壯勞力都給抓兵打仗,死了很多人,連屍骨都埋不過來,全是些青壯莊稼人,活下來的,差不多都是些老幼婦孺,哪種得了這麼些地呢?只能眼睜睜瞅著荒蕪唄。”

  左少陽對歷史大事件還是知道的,晉朝崩潰之后,接下來的兩三百年里,都是群雄割據,長年累月的戰亂,消停的日子不多,人口數字肯定上不去,在農耕年代,一切都靠勞動力,人口銳減,勞動力奇缺,土地荒蕪那是正常的,眼望這些荒蕪的良田,不禁感嘆。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左少陽從茴香那知道,他們采藥的這座山,命叫千仞山,因為山峰數量多,而且大多是高聳入云的懸崖峭壁,故得名。他們家所在的縣城,名叫石鏡縣,所屬合州,是州府所在地。

  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們終于回到了合州府石鏡縣城。

  遠遠看見這城池,也不如何高大,城外一條護城河,倒是綠水悠悠,吊橋有些破爛,碗口粗的鐵鏈拉著,橋上能並行兩架馬車。城門口,幾個身穿鎧甲的兵士,手持長矛,腰胯彎刀,正警惕地望著進進出出的人們,發現有扎眼的,便拉到一邊盤問。

  左少陽十分好奇地東張西望,盯著那些兵士瞧了好幾眼,這是第一次見到古代的兵士,跟電視劇上的差不多,只是顯得更加精神一些。這些兵士對他們也沒搭理,兩人順利進了城。

  第一眼看見古代的城鎮,簡直讓左少陽大跌眼鏡,比起電視劇《水滸傳》、《三國演義》之類的古裝劇里的布景來大大不如,不僅破敗不堪,而且還有不少是殘垣斷壁,盡管已經到了貞觀年代,可這才是元年,貞觀之治的福澤還沒有沐浴百姓,戰爭的創傷遠未平復。百姓衣著更是簡陋,這寒冬臘月的,好多穿得都很單薄,凍得簌簌發抖。左少陽有些奇怪,這些人的冬衣差不多都是葛麻布單衣,沒見到穿棉衣的。他卻不知道,棉花在唐朝的時候雖有種植,但遠未普及,百姓鮮有能看見棉花者。

  路兩邊,都是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縮在墻角,面前放著一個破碗,用無神的黑洞洞的眼睛,茫然地望著過往行人。偶爾也能見到酒酣飯足,搖搖晃晃做歌而行者,衣著卻很灰暗,遠不及電視劇里鮮亮明快。

  茴香帶著左少陽穿過大街小巷,終于在一棟陳舊的木屋前站住了,回頭笑道:“我們到家了。”

  左少陽抬頭一看,這是一棟三開間的瓦房,正中是個大廳,四扇開木門都敞開著,木門兩邊掛著桃木板的桃符,雖然簡陋,但刨得很平,上面題寫的聯句字跡古樸蒼勁,很有功底,寫的自然都是繁體字。大門上方,掛著一塊牌匾,也是直接在刨平了的桃木板上寫的,大書三個字——“貴芝堂”。字跡跟楹聯上一樣,顯然是同一個人所書。只是字跡早已陳舊不堪,若不是站在下面瞧,隔得遠一點的話,便看不清寫的是什麼了。

  大堂靠門邊有兩根長條板凳,靠里的位置,橫著一張已經看不出顏色的長條木桌。再往里,由于已是傍晚時分,里面很昏暗,看不清陳設了。

  門檻成弧線往下凹,上面滿是砍痕,想必是平時圖方便在這上面砍東西削東西留下的。左少陽跟著茴香跨步進了大堂,便看見那長條木桌后面坐著的一個老者,身形干瘦,頭戴襆頭,滿臉皺紋,下巴上一縷花白的山羊胡。身穿一襲黑色長袍,這袍子太過寬大,四下撐開,好象一座灰暗的金字塔,塔尖冒出一個滿臉滄桑的長著山羊胡的小腦袋。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13 PM

第6章少婦房東

  左少陽眼睛還不適應屋里灰暗的光線,看不清其他狀況,茴香已經說話了:“爹!娘!我們回來了。”

  那干瘦老者只是嗯了一聲,又聽見黑暗中一個蒼老的婦人說話聲:“茴香,去做飯吧!”

  左少陽頓時明白,這干瘦的山羊胡老者就是自己附身的死者的父親,也就是自己將來的父親,那個開藥喜歡用桂枝的老郎中左貴。黑暗中聲音蒼老的婦人,應該就是母親梁氏。

  只聽見昏暗中一個婦人的聲音尖利地插話道:“哎喲!還有飯吃嘛,有飯吃怎麼沒有錢交我的房租啊?我說左家的,你別這麼那我開涮啊,我可在你這等了老半天了,今兒個你要是不把房租給了,就別指望揭鍋吃飯!”

  又聽那蒼老婦人嘆了口氣,道:“三娘,我們不是不給,這半天你也瞧見了,總共只來了兩個病人,藥錢只有十多文,已經都給你了,可是再也拿不出錢來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連命都不顧上,哪有錢看病啊,所以,開藥鋪也不賺錢吶,連混口吃的都不成,您多擔待著啊……”

  “賺不賺錢是你們的事!告訴你,眼下看著就要過年了,古話說得好,這年是人過債不過!沒有翻了年的債!今年的債得今年收!眼看年邊了,要是欠個幾百文的我也不逼你,可今年你們欠了我的房租,加上往年累積下來的,再加上你們進藥材、嫁閨女亂七八糟向我借的錢,攏共九千零七十文!好,我再讓你一步,算我倒霉,這零頭七十文錢呢,我就不要了,這九千文你得還了。”

  左少陽在路上問茴香已經知道,在唐朝初年,一兩黃金等于十兩白銀,等于一貫銅錢,等于一千文銅錢。相當于人民幣五千元。也就是說,一文錢相當于人民幣五元錢。

  貴芝堂欠房租九千文,也就是人民幣四萬五千元。這筆錢對這破舊的藥鋪來說,只怕是個天文數字。

  那蒼老的婦人聲音道:“三娘,我們是真拿不出錢來了呀,漫說是九千文,就是九文,眼下我們也拿不出來呀。——說是吃飯,鍋里就黑面摻和野菜的硬饃饃,這黑面還是茴香他們家給半斤過年用的,野菜也是茴香和他弟弟上山采藥的時候一起摘的。這年啊……,嗚嗚嗚,也沒法過了呀!”

  “得得!別在我面前哭窮了,誰家沒個難處?你哭我還想哭呢,我男人就留下這棟房子給我,兩腳一伸死了,我們娘幾個還指望這房租吃飯呢,收不到,我喝西北風去呀!左家的,我求你了,就算幫我,把房租先給了吧!”

  左少陽聽這兩婦人在昏暗的屋里說話,先前看不真切,慢慢的眼睛這才適應了光線,終于看清了,一個少婦,正坐在靠里的一根高腳圓凳上,翹著二郎腿,手里捧著一個牛皮紙卷筒,一只手不停從筒里取東西往嘴里扔,尖尖的下巴頦不停轉動咀嚼著,很響地咽下,光線不亮,也看不清吃的是啥玩意。

  母親梁氏站在她側前方,穿著一件襦裙,也把手攏在袖子,背拱著,看不清臉。

  坐在長條桌子后面的老者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兩手攏著袖子低著頭,瞧著地面,也不知是在想心事,還是被人逼債沒臉見人。

  這時,天已經差不多黑了,茴香從左少陽肩上接過藥背簍,快步進了隔壁廂房放下,又出來,穿過大堂,到另一邊廂房里。很快,廂房亮起了一盞昏暗的油燈,慢慢的飄了出來,卻是茴香舉著,走到長條桌子前,把油燈放在桌上。對老者道:“爹,弟今天爬山崖采藥,失足摔下來,摔破了頭,您給瞧瞧吧。”

  父親左貴還沒說話,母親梁氏已經驚叫著跑了過來,扶住左少陽肩頭,仰著臉上下瞧:“忠兒,你摔著了?厲害不啊?給娘瞧瞧。”

  左少陽接著昏暗的燈光,看清了這滿是皺紋的臉,如同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坡,渾濁的一雙眼睛努力睜大了,瞧著他,滿是驚慌。

  左少陽想叫一聲娘,可面對這樣一個陌生的婦人,怎麼都叫不出口,只是含混地嘟囔了一句:“我沒事,破了點皮。”

  左貴終于抬起了頭,瞧了瞧左少陽:“坐下來,為父瞧瞧傷在哪里了。”

  左少陽坐在長條桌子旁邊的圓凳上,彎腰低頭:“后腦勺,破了一道口子,出了點血,沒事的。”

  左貴伸出兩只枯瘦的手捧住左少陽的頭,就著那盞昏暗的油燈瞇著眼察看著:“嗯!是有道傷口,還挺長,不過已經愈合不出血了,感覺怎麼樣?頭痛想吐嗎?”

  “不想吐,頭也不痛,我沒事的。”

  “把手給我,我摸摸脈。”

  左貴拿過左少陽的手腕,一手捋著花白的小山羊胡子,一邊凝神仔細把脈,片刻,緩緩點頭道:“嗯,脈象平和,沒什麼事。”

  茴香插話道:“還沒事啊?爹,弟弟摔得肯定不輕,他都……他都記不得……,唉,等一會再跟你們說!”

  那逼債的房東站起身走了過來:“你們先把房租給了,再慢慢聊。我也要急著回家呢。”

  梁氏苦著臉道:“三娘,我們是真沒有啊。”

  這少婦就是他們貴芝堂租房的房東,姓趙,排行老三,人稱趙三娘。

  趙三娘冷冷一笑:“那好,好好說看來是不成的了,如果是這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結果我也預料到了,今晚你們就搬家!立即搬走!”

  “搬家?這寒冬臘月的您讓我們搬哪去啊,我們貴芝堂租你房子開藥鋪,也有好些年了,倒也有些個熟客經常來看病,要是搬了,一來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二來,這熟客也就沒有了呀。”

  “這我管不著!你們要吃飯我也要吃!總不能陪著你們餓死吧?你們總共欠我九千文,既然你們拿不出錢,就用藥材還賬好了!”

  梁氏和左貴都嚇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梁氏苦著臉道:“三娘,這些藥都是我們借錢買的,您要是拿走了,我們可怎麼辦啊?”

  趙三娘道:“這我可管不著!你們欠別人的錢是欠,欠我的錢哪也是欠!我才不管你這藥材是從哪里借錢買的呢!還有啊,你們這些個藥材,加上來估計也抵不了九千文,本來想把你們家當也扣下抵房租的,只是你們那些個家當我清楚,也值不了幾個錢,這年邊了,我也不會太過分,就留給你們帶走吧。唉,誰叫我心腸好,虧了只當拿著銅錢打水漂了。我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收拾,一個時辰之后我帶人來收回房子。那時候你們不搬,我只能叫人幫你們搬了。——對了,有句話叫‘人死債不死’,就算你們搬走了,這欠我的錢還得還我!我會找人來追債的!得,就這話!我回去吃飯去了。”

  房東趙三娘說著,邁步往外就走。

  梁氏和茴香急忙哀求著,趙三娘仿佛已經鐵了心,只說一個時辰后帶人來收房子。

  左少陽搶步上前,大聲道:“趙阿姨,啊不,趙嬸,啊不,趙三嬸,您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15 PM

第7章 桂枝郎中

 趙三娘站住了,回過身來瞧著他,一邊繼續往嘴里扔著吃的一邊道:“左大郎,你莫非有錢付我房租?”

  左大郎?——咋聽著像是賣燒餅的武大郎呢?左少陽心里嘟噥著。

  唐宋時期稱呼男子一般用姓氏加排行,再加個郎字。比如楊家將的七郎八虎的稱呼,還有水滸傳里武松武二郎,都是這樣來的。而古代子女排行是男女分開各排各的。所以左少陽盡管有個姐姐茴香,但男丁里他最大(雖然就他一個也要排行的。)所以趙三娘叫他左大郎。

  左少陽已經從茴香那知道這一點了,現在聽來,還是很不習慣。上前兩步,瞧了一眼她手里的吃食,微微一笑,道:“三嬸,你吃的是山楂吧?”

  “是啊?你也想吃?”

  “啊不不,三嬸,看樣子你好像特別喜歡吃山楂哦。以前經常吃吧?”

  “是啊,”趙三娘對左少陽態度倒還很和藹,有問必答:“三嬸我最喜歡山楂這酸甜酸甜的味道了,我平時都不太愛吃東西的,胃口不好,吃了這山楂之后,能開胃。”

  “嗯,三嬸,你平時不僅胃口不好,還經常胃脘痛,嘴里冒酸水,是嗎?”

  房東趙三娘愣了一下:“是啊,咦,你咋知道的?我沒到你藥鋪看過病啊?”

  “嘿嘿,大嬸這病沒少吃藥吧?怎麼樣?沒什麼效果,是嗎?”

  “對啊!莫非你能治?”

  左少陽笑容一斂,淡淡道:“大嬸,說句話不是嚇唬你,你這病得及早治,要不然,會更厲害的。那時候就不可收拾了!”

  “得!你也別嚇我,你爹看病的能耐也就那樣,你能比你爹還厲害?不過既然你都能說出我這病來,我就信你一回,說罷,給我治好這病,你要多少錢?”

  “嗯,這樣吧,我幫你治好你這病,你免了我們一半的房租……”

  “我呸!”房東趙三娘扭頭往地上啐了一口,瞪眼道:“左大郎,你小子可不地道,你們家租我這三間大瓦房開藥鋪,我開出的租金可是這條街里最便宜的,這一點你們心里應該明鏡似的吧?好家伙,這都好些年了吧?以往你們沒交齊房租拖著,我給過你們冷臉沒有?當然,你們一年接一年拖欠房租,今年欠個幾百文,明年又欠個幾百文的,我著急了,年邊上也說過重話逼過債,可那也是規矩,到底也沒給你們難堪吧?這都多少年了,你們欠的房租加起來都有九千文了!一半房租那就是四千多文錢呢!知道四千文有多少嗎?能買多少大米多少耕牛嗎?能養活幾口人家不餓死嗎?”趙三娘說的口沫橫飛,一只手把胸脯拍的山響:“左大郎,人活著要講良心!我待你們家如何你應該知道,你現在幫我治個胃痛冒酸水,就要我四千多文?你不覺得虧心嗎……?”

  左少陽穿越過來,自然不知道這些背景,對銅錢的價值也沒多少概念,聽她這麼說了,才覺得肯定值不少錢,想想也是,四千文價值兩萬元,治個一般的胃病花兩萬元,就在現代也算是天價了。忙陪笑道:“好好,我錯了,那您說,您肯花多少錢治這病?”

  “得了,左大郎,你也別耍滑頭,你要給我治,就按你爹看病的通價治,我也不是不懂行,你爹給人看病開方,一次兩文錢,買藥實算,我說的沒錯吧?我們就按這來!總共算下來是多少就多少!”

  左少陽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吧,我免費給你治,你給我們再緩緩期限交房租,行嗎?”

  “這還像句人話!”房東趙三娘接著往嘴里扔山楂,一邊咀嚼一邊瞪眼瞧著他,“你三嬸子我也不是那占便宜的人,你給我治病我當然要付錢,不用你免費,要是治得好,我多給你幾文錢都行。不過這房租,再不能拖了。你們都已經拖了好些年了,你不給我治病都成,這胃痛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人,你們不治我還就不信沒人治得了。可收不到房租,我們娘幾個可都得餓死!還是那句話,今晚你們交錢就成,交不上,走人!沒得商量!”

  “哎呀大嬸,再寬個幾天都不成嗎?”

  “不成!——啥?幾天?幾天你能湊到九千文交我房租?”

  “能!一定能!”

  左貴等三人都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憑什麼這麼肯定。

  房東趙三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陽:“你真能籌到錢?”

  “嘿嘿,辦法總是人想的嘛,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可以,不過你得多寬限幾天。畢竟九千文也不是小數字。”

  “不成,太長時間可不成。”

  “好嬸嬸,我求求你了嘛!”左少陽看出來這個趙三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所以死皮賴臉撒賴央求道。

  趙三娘白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好——!三嬸我怕了你了,我再信你一回,這是最后一回了喲,這樣吧,大年三十中午,我再來收債,離現在還有五天,你們可聽清了,大年三十中午再收不到錢,我也不想撕破臉,你們自己走人,藥材得留下。如何?”

  “沒問題!”左少陽摸了摸懷里那顆麝香,信心滿滿說道。

  趙三娘扭頭望向梁氏和左貴。他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事到如今,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神情沮喪無奈地點點頭。

  “那好,就這麼定了。”趙三娘走到長條桌旁坐下,把手攤在桌上,“喏,給我瞧病吧。”

  左少陽走到桌邊正要坐下,左貴沉聲道:“忠兒,你干什麼!”

  “給趙大嬸瞧病啊。”

  “為父怎麼給你說的?——學醫不出師之前,不準你給人看病開方!走開!”

  左少陽還想再說,梁氏已經一把將他扯到身邊,低聲道:“忠兒別亂來,讓你爹給趙大嬸瞧吧。”

  “可是……”

  “聽話!別惹你爹生氣!”

  茴香也湊過來低聲道:“弟,別胡鬧,看病不是鬧著玩的,你能拖這幾天已經不錯了,讓爹來瞧。”

  “哦——”左少陽知道了,他們三個都以為自己剛才眼看人家要將自己一家人掃地出門,情急之下胡吹大氣的,真要給人瞧病還不夠格。路上也聽茴香說過,這左忠以前只是藥鋪負責揀藥和義務幫病人煎藥的,雖然從小跟父親學醫,卻一直沒出師坐堂問診。看樣子學藝不精,沒讓父親滿意。

  左貴撩衣袍在長條桌后坐下,定了定神,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頭,輕輕搭在趙三娘手腕上,片刻,皺了皺眉,道:“請換一只手。”

  趙三娘把手里的山楂袋子換了手,把另一只手放了桌上。左貴也換了一只手搭脈。片刻,放開手,想了想,懸腕提筆要寫方子。筆落之處,第一味藥果然便是桂枝。

  有人曾問他為啥開方第一味便是桂枝,左貴笑而不答,被人問得急了,便訕訕說他師父也就是他父親教的,開的方中也最喜歡用桂枝。說這樣好處多,可到底有什麼好處,私底下他也承認他並不知道。反正就知道用這藥好。

  其實,桂枝的確應用十分廣泛,據統計,整部《傷寒論》一百一十二個方劑中,用到桂枝的方劑就有四十三個,占了三分之一強!桂枝能和營,能通陽,能利水,能下氣,能行瘀,能補中,特別是能調和營衛,所謂“營氣不和,百脈均病”,很多病加上桂枝,有益無害。另外,桂枝辛甘溫煦,能發汗解肌,溫通經脈,外散風寒,對于外感風寒,不管表實無汗,還是表虛有汗,以及陽虛受寒,都可以使用,是治療外感病的第一要藥。

  而百病之急,莫如傷寒,古今中外都是這樣,再健康的人,肯定也多多少少得過感冒發燒咳嗽之類的外感病,無論是現代醫院還是古代藥鋪醫館,去看病最多的,肯定是傷風感冒以及因為感冒引起的其他病。所以,左貴老爹下方就用桂枝,盡管他說不出道道來,細分析卻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也是古代民間郎中經驗醫學的一種反映。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17 PM

第8章算藥錢

  左貴寫了桂枝之后,頓了頓,下一位藥又寫了山楂,接著又配了萊菔子、木香、青皮等幾味消食化積,治療積滯胃脘脹痛的藥。把方子寫好了,遞給左少陽:“照方抓藥。”

  趙三娘問道:“我這病是啥病啊?”

  “嗯……”左貴沉吟片刻,道:“你胃脘痛、吐酸水,惡心厭食,此乃飲食滯胃證!”

  “可是,你還沒給我望舌呢,也沒仔細問我如何痛法,是陣痛、刺痛還是隱隱作痛,你咋就知道是這證呢?”

  左貴感到臉上有些發燙,房租的事情把他給鬧得心情沮喪之極,加之兒子摔著了,后腦一道長長的傷疤,雖然不知怎麼的已經愈合了,但也不知道是否受了內傷,房東逼房租,顧不上仔細檢查,又聽了兒子一語說破對方主癥,對方已經認可,心亂之下,便按此癥狀開了一方,甚至都忘了望舌問診。不過在病患面前自然不能承認,更不能補上,只能強詞奪理了,好在這昏暗燈光下也看不出臉紅來,倒也無妨,輕咳一聲道:“你這病沒什麼大礙,不用望舌問診也能斷定的。”

  趙三娘半信半疑:“是嗎?”

  “放心吧,吃了我的藥,你的病一準好。——你不是喜歡吃山楂嗎?”

  “是啊,我最愛吃山楂了,有事沒事都吃,聽人說這山楂能開胃消食,我胃口不好,吃了山楂,才能吃得下飯。”

  “那就對了,我這藥里第二味便是山楂,還是君藥。你準愛吃!”

  “是嗎?那敢情好!那就抓藥吧,我還得趕緊回去吃飯呢!”

  “好,不過你這病得慢慢調理,可能需要吃一段時間的藥。”

  “行啊,抓個十幾付都成。我也懶得跑。再說了,你們要是大年三十交不上房租走了,我可還得找別人開方拿藥,麻煩!讓你們也賺錢點,就一次多開一些好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左少陽聽老爹左貴說的用藥之后,趕緊拿起方子看了一遍,不禁暗自苦笑,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家藥鋪生意如此清淡,——這趙三娘是因為平時拿山楂當零食,飯前飯后都亂吃,結果因此導致胃潰瘍。盡管還沒問診和切脈,左少陽已經肯定她發病的病因,相應的方子也就有了,不管最終辨證如何,也該是養胃的才行。可老爹左貴辨證為飲食滯胃證,這已經是南轅北轍,病患主訴之一便是厭食,如何還會飲食滯胃呢?而且,開的方子卻重用山楂,這不是雪上加霜嘛。說明老爹壓根就還不知道這病的病因是什麼。

  左少陽又不能直接說這方子不僅不對癥,而且還會加重病情,那老爹就一點面子都沒有了,穿越前就是因為沒有顧全王主任的面子,人家臉上掛不住,直接跑來找自己吵架。現在是老爹,要是這麼說了,就算把病治好了,貴芝堂這招牌只怕也砸了。

  左貴瞪眼對左少陽道:“怎麼還不去抓藥?”

  “哦!”左少陽拿著方子往櫃臺走。

  左貴提高了聲音道:“你燈也不拿,怎麼抓藥?沒了魂似的搞什麼?”

  左少陽忙回來拿了那油燈,走到櫃臺前把燈放好,把方子放在櫃臺上,想了想,還是決定按照自己的用方抓藥。反正藥方也不給病患的,趙三娘也不知道左貴到底開了什麼藥。

  抓好藥之后,把藥抱好,拿過來交給趙三娘,趙三娘問:“多少錢?”

  左少陽望向左貴,左貴瞪眼道:“你剛才沒算嗎?”

  “我算啊?”在現代社會醫院里,收費處和藥房是分開的,左少陽只管找方抓藥,不管劃價的問題,所以沒這習慣。

  “廢話!不是你算,難道還讓為父來幫你算錢不成?”

  “哦!”左少陽又回到櫃臺前,拿起那方子,腦袋里有些發懵,方子上又沒有價格,他左右瞧瞧櫃臺,也沒看見價格表,這怎麼算啊?

  茴香急忙過來低聲道:“怎麼了?”

  “我不知道藥的價格啊!”左少陽也低聲道。

  茴香以為弟弟失憶還沒好,臉上滿是憂色,回頭瞧了一眼左貴,見左貴正瞧著他們,也是一臉疑惑,忙壓低了聲音道:“藥價在藥櫃上寫得有,下面放賬本的抽屜里也有。”

  左少陽忙舉著油燈湊過去,在藥櫃上查看,果然,藥抽四腳貼的標簽上都用小字寫了價格的。他想了想,不能按照自己拿方子的價格計算,否則老爹左貴一聽便知道不對,得按他的方子來。忙返身拿起左貴的方子,先抓了兩味藥之后,突然卡殼了,有一味藥不認識,要知道,中藥有幾萬種,誰也不可能全部記住的,能把平時常用的幾百味藥記住就了不起了。不認識很正常,他拿著那方子茫然地掃視著藥櫃上的標簽,慢慢尋找,可幾百味藥,一時半會哪里找得到啊。

  “又怎麼了?”左貴提高了聲音問道。

  “沒……,沒什麼”左少陽繼續找著,心里起急,一個個找過去就更慢了。

  茴香急了,忙鉆進藥櫃臺里,低聲問:“怎麼了?”

  左少陽將方子遞給茴香,指著上面一味藥“示姑”,低聲道:“‘示姑’這味藥在哪里?

  茴香手一指:“在哪!”

  左少陽過去一瞧,果然寫著“示姑”二字,拉開藥抽一瞧,當真哭笑不得,這示姑竟然就是溫化寒痰的常用藥“半夏”!

  中藥的名稱在古代使用很混亂,同一種藥往往有數種甚至數十種稱呼,相同的稱呼不同的藥也很常見,現代中醫出臺藥典之后,統一了藥名,醫院醫生開處方一般都用藥典規定的正規名稱,左少陽讀書的時候,也學的是正規名稱,作為常識,也了解一些常用的別名,比如半夏,在《神農本草經》里叫“地文”或者“水玉”,這左少陽知道,可是“示姑”這個別名,是出現在魏晉時期的《名醫別錄》里,此外還有十幾個別名,左少陽哪里去記這麼多,自然不知道,不過看到藥材,盡管是炮制好的飲片,他也立即便認識了。

  將藥的價格都找到之后,左少陽用毛筆寫了下來,在古代是沒有電腦、計算器幫你算賬的,只能自己動手了,他找了張牛皮紙,見桌上有個硯臺,筆架上擱著一直毛筆,提起來想寫,可筆尖已經凍住了,想起父親左貴桌上有筆,剛才他還寫方子來著,忙過去拿毛筆。

  “拿筆干什麼?”左貴瞪大了眼睛瞧著他。

  “算賬啊!”

  “算賬?用筆算賬?”左貴瞠目結舌道,“你用筆怎麼算賬?”

  古人進行加減乘除四則運算,最早是用算籌,也就是用一根根短棍擺成各種規定圖形表示數字,用固定的規則進行計算,經常要算數的人,會隨時攜帶一個小袋子,里面裝著算籌,可以隨時進行計算。而算盤雖然早在東漢就發明了,但由于唐宋時期珠算的計算方法沒有完善,加之比算籌速度慢,也不方便攜帶,所以唐宋時期還沒有普及。左貴他們都是用算籌進行算數,哪里見過用筆列加減乘除公式計算的,自然很是驚訝。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19 PM

第9章 山楂消食

 茴香忙過來道:“我來幫你算好了。”

  “沒事,我自己來!”左少陽提筆在紙上算數,茴香不放心,也從抽屜里拿出算籌開始計算。可她還沒把算籌擺好,左少陽已經算出了結果:“總共九十六文錢!”

  眾人自然不會相信左少陽用筆算出來的這個結果,一起望向拿著算籌計算的茴香,過了一會,茴香才驚詫地瞧了左少陽一眼,道:“是九十六文,沒錯。”

  眾人都驚呆了,這好幾種藥各自的重量不同,每味藥的單價也不同,計算結果心算幾乎是不可能的,必須用算籌,想不到左少陽用筆也能算出相對復雜的運算過程,都很是吃驚。

  趙三娘並不注意左少陽的計算,而是對自己的精明很有幾分得意,扔了一顆山楂進嘴里,說道,“我說的吧,哪用得了那麼多錢!我沒管你能不能治好,一口氣開了十幾付藥,也不到一百文,你居然想要我四千多文,心也太黑了吧?”

  左少陽有些不好意思,陪笑道:“三嬸,我不懂,先前亂說來著,你別生氣。這十幾付藥您一個人不好拿,我給您送家去!”

  “哎!你這話嬸子愛聽,左大郎啊,說句話你別不高興,你以前呀跟個木頭似的,屁事不懂,也不會說話,見到人就會傻笑,現在這樣挺好,學精明多了嘛!乖!到我家我給你山楂果脯吃!開胃消食,可好了!”

  “多謝三嬸!”左少陽將十幾包藥穿好,用手拎著,對左貴道:“嗯……,我給三嬸把藥送家去!”

  盡管附身在了死去的左貴身上,眼前這山羊胡子老者就是自己的父親了,可左少陽一時還是轉不過彎來,這爹硬是叫不出口。

  左貴並沒在意,點點頭:“快去快回,等你吃飯呢!”

  “哦!”

  左少陽拎著藥包,跟著趙三娘往門外走。

  茴香不放心,追上了說道:“我去吧!你摔傷了,該好生歇息!”

  “我沒事,姐,你趕緊去做飯吧,我回來還等著好吃的呢,對了,最好有酒喝,那才叫好的。”

  “酒?”茴香苦笑,“家里連鍋都要揭不開了,哪來錢打酒喝啊?”

  “哦,那算了!我走了!”

  出到門外,外面果然已經完全黑了,不過還沒起更,唐朝實行宵禁,也是晚上二更天以后才開始,相當于現在的晚上九點。古人晚上娛樂活動很少,都習慣早睡,這鐘點大多數人都進入夢鄉了。這會子街上人已經明顯少多了,走在青石板路上,路兩邊堆著雪堆,在燈光下反射著暗淡的銀色。

  左少陽不習慣穿這身葛麻夾襖,遠不如現代社會的羽絨服和毛線衣暖和,寒風一個勁從衣領、袖口鉆進去,從雖然厚實卻保暖不夠的布面透進去,一直鉆進骨子里,生冷的。

  趙三娘穿著的是蠶絲棉夾襖,把手攏在袖口里,卻不覺得如何寒冷,邊走邊數叨左貴夫妻為人的木訥,讓左少陽以后機靈著一些,卻絕口不提房租的事,仿佛認定了這件事左少陽是在糊弄他,想辦法多拖上幾天而已,心里早已經打定了主意,大年三十,無論如何也要把房子收回了。

  趙三娘的家不住在這條件。隔了兩條街。

  一路走去,左少陽隨著趙三娘的話盡揀好聽的說,一會誇趙三娘衣裳好看,一會說趙三娘臉蛋保養得好,水嫩水嫩的跟十八歲大姑娘似的,一會又說趙三娘會理財,將來一定家財萬貫,一會又說趙三娘心腸好,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個,說得趙三娘很是高興、

  兩人來到趙三娘家門口,趙三娘走上石階,敲響門環,回身對左少陽道:“你這孩子,幾天不見機靈多了,也會說話了,特別是啊,你能一下子說出你嬸子的病來,還算有兩下子,也不知道你爹開的這方子管不管用,要是真管了用,說實話,我還真舍不得攆你們走。真的,你爹娘都是實誠人,我心里知道,所以你們盡管拖欠房租我也沒怎麼下狠心逼債,可我也要吃飯啊,總不能陪著你們受苦不是?唉!若是你爹像你這麼懂事會說話,還可以再給你幾天寬限!

  左少陽知道,如果自己的法子能行,那連五天都用不了就交上房租,要是湊不到錢,再寬限幾個月只怕一時半會也湊不到九千文來。所以索性大方,挺著胸頗有幾分大氣道:“三嬸,多謝你了,不過,您寬限我家也不少了,這一次,我牟足了勁,砸鍋賣鐵也要把欠您的錢給交了!”

  趙三娘聽他說得慷慨,倒有幾分意外,好生瞧了他幾眼:“成!我信你!年三十,我來聽你好消息!”

  “您就把心擱在肚子里!三嬸。”左少陽嘿嘿笑道。

  這時,趙三娘家大門開了,一個老頭佝僂著出來。瞧見趙三娘,忙躬身讓在一邊,作揖道:“奶奶回來了!”

  趙三娘嗯了一聲,道:“把左少爺手里藥包接過來啊,沒個眼力勁!”

  那老者忙答應了,搶步出來,從左少陽手里接過藥包。

  左少陽上前一步,對趙三娘道:“嬸子,我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趙三娘道:“有啥話你就說!”

  “這話其實也是為你的病著想。”

  “是嗎?那趕緊說啊。”

  “嬸子,你可知道你這胃痛的病咋得的嗎?”

  趙三娘搖搖頭。

  左少陽指了指趙三娘手里的那半包山楂:“就是這玩意把你給害的!”

  “啥?山楂?”

  “嗯!山楂能消飲食積滯,特別是消肉積,也就是說,山楂擅長消化肉類食物造成的積滯,如果飯后太飽脹,特別是吃了大魚大肉的,吃點山楂最合適了,幫助消化,但是,如果有事沒事把山楂當零食吃,那就麻煩了!”

  “有什麼麻煩的?”

  “你想啊,山楂善于消積食,它進了胃里,那可是見什麼消什麼,有肉消肉,有飯消飯,要是什麼都沒有,三嬸你說,它會消什麼?”

  “消什麼?”趙三娘隱約感覺有些不妙,心里一陣寒意。

  “消肉啊!”左少陽壓低了聲音道,“你空腹吃山楂,而且是長年累月拿山楂當零食吃,它本來是消肉積的,空腹胃里沒肉食給它消啊,山楂它可不知道你吃它的目的不是為了消食,而是為了解饞!沒有肉食,它自然便只能消你的胃了!這日積月累下來,你的胃都給這山楂消食壞了,全是爛的窟窿,我們醫學上把這胃潰瘍,胃都讓你當零食吃的這山楂給弄壞了!你那些什麼胃脘痛,厭食吐酸水,都是這的后果!”

  “啊?”趙三娘嚇了一跳,瞪眼瞧著左少陽,“你別嚇你嬸子!”

  “你不相信可以不聽啊,繼續吃,你現在這些病也才只是開始,不過很快的,用不了多久,你這胃就沒法用了,那時候,嘿嘿,嬸子不是我嚇唬你,那時候再想救,可沒地方救去!”

  趙三娘臉上陰晴不定,瞧著左少陽,見他神情似乎不想是在騙自己,細細琢磨,也覺得左少陽說的在理,道:“那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啊,嬸子要想治好您這病,第一緊要的,就是將你這把山楂當零食吃的壞毛病給改了!至少在病好之前是不能吃了,病好之后,也不能再當零食吃!特別是不能飯前空腹吃。而且要持續服用我們開的這藥,用不了多久,你的病就會痊愈的!”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21 PM

第10章 麝香

 趙三娘遲疑片刻,嘩啦一下,把所剩無幾的山楂的袋子扔到了墻角,拍了拍手:“成!這一次嬸子我信你!我服藥期間,保證一點山楂都不吃了,要是你們的藥真能吃好我這胃痛的毛病,我以后再也不吃山楂了!”

  “到也不必因噎廢食,不過山楂到底是藥,不能當零食吃的,特別是不能空腹亂吃。真要吃了大魚大肉腹脹難消,還是可以吃幾片消食的。”

  “嬸子記住了,——對了,你爹開的藥方里不是有山楂嗎?這又怎麼算?”

  左少陽早想好了答詞:“那山楂是藥引子,是引藥歸經用的,量很小,而且已經捻成末了,不礙事的。”左少陽之所以這麼說,就是怕趙三娘在藥里找不到山楂,心中起疑,跑到藥鋪問老爹左貴,那就露餡了。

  “這樣啊,我明白了,你趕緊回去吃飯吧。外面冷得很!”

  “好的,對了三嬸,還有件事,我想問問您,這附近有沒有大的藥鋪?”

  “有啊,拐過彎就是‘惠民堂’,全合州它的門面最大!——你們家不是開藥鋪的嗎?你還找藥鋪做什麼?”

  左少陽嘿嘿笑了笑,擺擺手:“沒事,沒事,我走了,嬸子再見!”

  左少陽扭頭往家方向走去,眼角瞧著趙三娘家大門,眼見趙三娘進了屋,院門關上,這才磨轉身往剛才趙三娘所指的方向走去。

  拐過街口,便看見遠處街邊明晃晃的一處,掛著大燈籠,盡管已經快起更了,卻還是人進人出,而且大多是病怏怏的樣子,左少陽立刻便猜到這就是剛才趙三娘所說的,全合州門面最大的藥鋪了。

  左少陽快步小跑過去,來到門口,抬眼一望,這樓層可比他們家貴芝堂強百倍,高三層,五開間,大門上方高掛一塊檀木花雕邊的匾額,漆的石青色底,泥金的陽文題字,金邊祥云,雖是黑夜,卻依然鮮艷奪目,寫得正是——“惠民堂”。

  大門兩邊是雕空玲瓏的窗欞,兩角大紅燈籠高高掛。落地長扇的雕花大門六扇開著,里面掛著厚厚的金絲線繡邊的大紅色門簾,不過門口沒有伙計招呼客人,這是開藥鋪的規矩,不能在門口招呼客人,更不能吆喝。要迎客也得在屋里。

  左少陽見那門簾很厚,伸手摸了摸,軟綿綿的,既然唐朝沒有棉花,里面夾的應該是蠶絲棉的,這玩意可比棉花貴得多,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從這幾大塊門簾就能看得出來,這惠民堂到底是家大業大,十分的富足。

  左少陽挑門簾邁步走了進去,頓時一股暖氣撲面襲來,猶如春風拂面,亂花迷眼。屋里放著幾個掐絲鎏金大火盆,火紅的炭火,旺旺的放出誘人的紅光,照得人臉上紅撲撲的。幾張紫檀花雕條案后,坐著幾個花白胡須老郎中,正在診病。有的手里還捧著個暖手用的黃銅手爐。

  大廳兩邊是幾排長條椅子,還有不少人等著瞧病。讓左少陽想到了現代社會里知名醫院候診的情形。可那是人口爆炸的現代,想不到在古代,居然也有這樣排隊候診的場面,可見對權威專家的迷信,對健康的渴求,是不分朝代時間的。

  左少陽站在那正張望,一個小伙計迎了上來:“這位爺您看病還是抓藥……,您不是貴芝堂的左貴左少爺嗎?”

  左少陽見這伙計居然認出了自己,嘿嘿笑道:“是啊,路過,瞧瞧,不歡迎嗎?”

  “哪能呢!請都請不來呢。”這小伙計到挺會說話,“您是看病還是抓藥!呸呸!不好意思,小的我說錯了,您家就是開藥鋪的,你爹就是我們合州的名醫,如何會到我們藥鋪來看病抓藥呢。嘿嘿,您有何貴干啊?”

  “我找你們掌櫃的。”左少陽不想耽誤太多時間,直截了當說道。

  “我們大掌櫃的在里間花廳里給貴客病人瞧病,二掌櫃的在櫃上呢,您請!”把身子一讓。

  這惠民堂有兩個掌櫃的,大掌櫃的就是名醫倪大夫,二掌櫃的是弟弟,負責照料店鋪生意。此刻正在櫃臺上記賬。左少陽邁步往里走,里面的病患和伙計並沒有幾個人注意他,很顯然,只有圈內的人知道他爹是開藥鋪的,病患很少光管他們貴芝堂,自然沒幾個人知道他的身份。

  左少陽抬眼四下觀看,見這惠民堂果然比他們貴芝堂富麗堂皇很多,不說別的,單是那一長溜藥櫃,收藏藥材就比貴芝堂多好幾倍。

  左少陽慢慢走到櫃前,二掌櫃抬眼瞧見是他,又低下頭,繼續記賬,拖長了聲音淡淡地說道:“是貴芝堂的少東家啊,有何貴干啊?”

  左少陽左右看了看,從懷里取出那枚麝香來,放在桌上:“我想把這玩意兒賣給你們藥鋪。收嗎?”

  二掌櫃的哦了一聲,眼角瞟了一下,繼續記賬,那淡淡的口氣更沒了滋味:“左少爺是來鄙堂找樂子開玩笑的?”

  “沒有啊,我跟你開玩笑做什麼?真心賣給你們啊。”

  二掌櫃這才抬眼瞧了瞧他,又掃了一眼櫃臺上的麝香,道:“左少陽缺錢用了吧?嘿嘿,這玩意別是從你們藥鋪……,這個出來的吧?”二掌櫃的左手伸到右手肘下,做了個摸包的動作。

  “你說什麼話呢?”左少陽瞪眼道,“你以為我這麝香是從我們藥鋪里偷的嗎?告訴你,這是少爺我自己個山上采藥的時候打的!”

  二掌櫃的又瞧了那伙計一眼,伙計笑了笑,也表示弄不明白。二掌櫃的道:“我就說嘛,左少爺真要從貴堂拿藥材換點錢用,也不至于拿這玩意嘛,應該拿些人參啊啥的,不過,嘿嘿,貴堂只怕也沒人參這玩意,別看人參就這麼個跟蘿卜似的,價錢還老貴的喲,你們貴芝堂只怕買不起……”

  “狗眼看人低!”左少陽肚子里嘟噥了一句,瞪眼道:“哎,怎麼著?到底收還是不收?”

  “收!開藥鋪醫館自然要買藥材了。無論貴賤,只要是藥材就行。”二掌櫃的盯著左少陽,慢慢問道:“這玩意,左少爺想賣多少?”

  “你開個價吧!”

  掌櫃的瞧了一眼他身后站著的迎客的伙計,兩人相互笑了笑,那笑容里頗多的是些譏諷,掌櫃的將手里的毛筆往筆架上一擱,把手掌一伸,叉開五個手指頭亮了一下,又翻過來亮了一下:“這個數!”

  “十兩銀子?”左少陽回憶路上茴香給自己說的唐朝的物價,十兩銀子折算下來相當于人民幣五萬元,盡管在現代社會,野生麝產的麝香價值已經達到十萬以上,是這個價的兩倍,但總不能這樣比的。十兩就十兩好了,好在能補上所欠的九千文房租,還能有一點剩余,這麝香是用九文錢買過來的,也算是狠賺了一筆。

  想到這里,左少陽嘆了口氣:“你們殺價也忒黑了點,十兩銀子就買了我這麼好的麝香,行了,給錢吧!”把手一伸,等著拿錢,心里想著那黝黑臉蛋的挑柴姑娘,占了人家那麼大一個便宜,下次見到了,得把這人情好好還還。

  二掌櫃的嗤的一聲笑,撇了撇嘴:“左少爺沒睡醒吧?你在哪見到過一個麝香賣了十兩銀子的?”

  “那是多少?一千文?你們也太黑了吧?”

  “哼!什麼一千文,你窮瘋了吧?——十文錢!”二掌櫃的嘿嘿冷笑,又把手翻了兩翻,撇嘴道:“是十個銅子!還一千文,十兩銀子呢,窮瘋了吧你!”

  “什麼?”左少陽驚叫了一聲,鬧得屋里不少病患都側目瞧他,他忙又壓低了聲音:“十文?你搞錯沒有?這是麝香!正宗的野生林麝產的麝香!”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22 PM

第11章 胎死腹中

 二掌櫃的笑了:“你可真逗,這麝香可不是野生的嘛,除了皇上的狩獵場,還沒聽說誰家里養林麝的呢。”

  “既然知道,你才開十文?你不覺得虧心嗎?”左少陽漲紅著臉道。

  二掌櫃的嘿嘿一笑,回身從一大排藥櫃上拉開一個藥抽,從里面取出幾枚東西,放在櫃臺上一拍:“喏,這些麝香,左少爺要是出十二文一個,全都賣給你!”

  左少陽愣了,瞧了一眼,桌上果真就是幾個麝香,他拿起一個仔細看了看,一點沒錯,又查看了另外幾個,都是正宗的麝香,結結巴巴道:“果真十……,十二文一個?”

  “嗯!如果左少爺全要的話,十一文也行,這是我們藥鋪的批發價,實話說了吧,我們藥鋪買進麝香,進價一般是九文,算起來合州藥鋪里我們算是給得最高的了。今天是左少爺你親自登門出售,這面子嘛,嘿嘿,我們自然是要給的,所以才開價十文。換做別人,只出九文!”

  左少陽傻眼了,想不到在現代社會價值十萬人民幣的麝香,在唐朝只值五十塊錢!

  他當然明白,唐朝野生動物不存在保護的問題,而且由于人口稀少,人類活動對自然界影響很小,所以野生動物數量遠遠超過現代社會,那少女打柴都能打到一只林麝,足以說明林麝在這個時代是非常常見的動物,恐怕跟野兔沒有大的區別,可他想不到古今價格相差到如此地步。因為他不知,除了林麝等野生動物在唐朝遠比現代為多之外,唐朝建國之初,生活物資奇缺,除了米價,物價都十分低廉。一個麝香賣十文錢,已經算是高價了。

  這價格離他想象的差遠了,連侃價的心都沒了,回想起當時那姑娘把麝香賣給自己,還以為占了她的便宜,其實也只是賣了個實價,想必她拿到城里賣也是這個價,既然自己要買,所以就實價賣給了自己。有了這個印證,知道這惠民堂二掌櫃雖然說話難聽,但並沒有騙人,心情沮喪之極,原想著賣了這麝香便能替父母還債的,可現在,卻又該怎麼辦呢?

  左少陽滿臉沮喪地將麝香揣進懷里,轉身走出了惠民堂,站在門口,一任寒風吹拂,心中半點主意都沒有。原以為憑借自己來自現代社會掌握的超前知識,在大唐能輕松勝出,揚名立萬,富貴榮華,憑這低價買來的麝香,賺取第一桶金,卻不想第一仗便敗了,還敗得如此丟人。現在才知道,在大唐,賺錢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容易,古人也不是傻蛋,不比自己笨。

  當然,他不會因為第一步的失敗就放棄的,下一步該怎麼辦?

  想想自己有什麼唐朝人沒有的本事呢?造玻璃?造水泥?造槍炮?造汽車?這些東西都是好東西,可是,自己只知道這些是什麼樣的,卻一樣都不會造!從小到大,唯一的專長,就是大學數年寒窗苦讀記了一肚皮的中醫。

  中醫?!

  左少陽精神一振,盡管古代人也擅長中醫,但自己掌握的中醫知識,同樣比唐朝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積累,唐朝以后的許多醫學大家各種精彩紛呈的理法方藥經驗,特別是現代社會中西醫結合的醫學成就,絕對超越唐朝任何一位神醫!憑借自己這些知識,應該能創出一番事業的。

  這個想法又讓左少陽心里充滿了希望,可是,想起貴芝堂寥寥的生意,他又茫然不知所措了,總不能滿大街拉著人問看不看病,告訴他們自己來自現代社會,能治很多唐朝人不能治的病,那不當作瘋子抓進衙門才怪了。

  正在左少陽站在門口胡思亂想一會喜一會憂的時候,只見遠處腳步聲嘈雜,慌里慌張來了一群人,用門板抬著一個婦人,肚子高高鼓起,用孱弱地呻吟著,旁邊的漢子不停地安慰他:“老婆堅持住!馬上到惠民堂了!”

  左少陽急忙讓到一邊瞧著,這一伙人為首的老者兩手亂揮著,撩起門簾,沖著里面不停叫道:“讓讓,麻煩大家讓讓!郎中!倪郎中!救命啊!快救救我兒媳婦吧!”

  這群人進了大堂,借著大門上高高掛著的大紅燈籠,左少陽瞧見門前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串滴滴答答的鮮血!不禁心頭一沉,心想只怕這產婦兇多吉少。

  惠民堂幾個伙計急忙迎了過來,七手八腳幫著將那婦人抬進屋里,送進了隔壁廂房里。一個白胡子老者匆匆從里面出來,跟了進去了,看樣子應該就是那個倪郎中。

  左少陽也邁步進了大堂,屋里等著候診的病患都在廂房門口翹首張望,只是廂房門已經關上了,看不見里面的情景,只能聽見那婦人虛弱的呻吟和男人焦急的呼喚聲。病患們交頭接耳議論著,幾個年老的婦人都在搖頭:“看樣子好像是難產喲!”

  “可不是嘛,你瞧地上這些血,只怕血崩了!”

  “那還有命嗎?嘖嘖,年輕輕的,可惜了!”

  “別這麼說,惠民堂的倪郎中醫術高明著呢,一準能救人性命的!”

  “話是這麼說來著,可醫者不救必死之人啊,看她這樣……”

  里面亂哄哄的,也沒人管他,左少陽湊過去,站在窗戶邊,想聽屋里郎中的診斷,可這些歌婦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哪里能聽得清楚,忙把食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各位,里面在救人呢,大家請靜一靜,別打擾里面郎中救人。”

  惠民堂的伙計也連連作揖道:“是啊,各位老少爺們,大娘大嬸,都別說話了,多謝多謝!”

  很快屋里便都安靜了下來。惠民堂有好幾個坐堂郎中,其余郎中繼續診病,這一安靜下來,左少陽便聽清屋里的說話了。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唉!來晚了!早已經胎死腹中了!”

  “啊?我的兒啊……!”

  哭聲立即響成一片。

  那蒼老的聲音又道:“別哭!老朽得想辦法把死胎給打下來,否則,只怕是一屍兩命!”

  哭聲頓時更大了。紛紛哀求那老者趕緊用藥。

  過了一會,老者出來了,到桌邊提筆寫了方子,交給伙計抓藥,立即煎服。而屋里那婦人的呻吟聲越來越微弱。

  左少陽知道,如果胎死腹中,必須盡快將死胎娩出,否則會引起彌散性血管內凝血,最終會害及產婦的生命!不禁也替他們焦急起來。

  湯藥很快煎好了,送進產房,又等了一會,便聽見外面傳來敲梆子的聲音,已經起更了。

  唐朝商鋪通行做法是起更關門,藥鋪也是如此,聽到打更的聲音,藥鋪里還沒來得及看病的病患都自覺地起身離開了。伙計開始關藥鋪門。除了這幾扇正門之外,旁邊還有個便門,這是給急診用的。唐朝規定二更開始至五更為止全城宵禁,所有的人禁止通行。但有幾個例外,其中便有危重病人急癥送醫的可以通行,當然,要經過值夜的巡捕兵甲同意。醫館藥鋪遇到這種急診,也還是可以開門救治的。這扇小門,就是給夜間宵禁之后來看急診的病患用的。

  先前那店伙計陪著笑對左少陽道:“左少爺,您瞧,我們要關門了,您有事,明兒個再來,行嗎?”

  左少陽只得退出大堂,站在大街上,便聽不見屋里救治說話的聲音了,左少陽搖搖頭,只得攏著袖子縮著脖子頂著寒風往家走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23 PM

第12章 黑面饃饃

 盡管離宵禁還有一個時辰,但起更后大街上便沒什麼人了。路邊商鋪大多已經關門上鎖,路上也沒有路燈,只能借著路邊人家窗戶投射的燈光照路。

  天上開始飄雪花了,一朵朵的,在衍射的燈光下忽明忽暗,象一個個夜空里曼舞的小精靈,落在左少陽頭上、肩上,不一會,便鋪滿了。

  左少陽也不想把雪花抖落,盡管凍得牙關嘎嘎打架,耳朵生疼,他還是沒有跑,甚至也不快走,依舊不緊不慢籠著衣袖縮著脖子走著,一邊四下張望,瞧著夜色里的城鎮,在漫天雪花中,古代城鎮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充滿了新奇。

  終于,他回到貴芝堂,剛一敲門,門就開了,茴香一臉焦急道:“你咋才回來,我們都急死了,你上哪里去了?”一邊說著一邊幫他拍掉肩膀的雪花。

  “隨便逛了逛。”左少陽站在臺階上,跺跺腳,拿出手搓了搓,在嘴邊哈氣。

  “你先前摔傷了,要是傷痛發作倒在哪里了,那可怎麼辦!趕緊進屋吧!”

  左少陽進到大堂,大堂里還是那盞孤單的油燈昏暗地亮著,一張圓桌擺在正中,上面放了四個碗,中間一個粗陶瓷的大盤子和大海碗,盤子里面是一些咸菜,海碗里則是一碗湯,飄著幾片綠葉子。

  左貴還坐在先前那長條桌子后面,兩手籠著衣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梁氏坐在圓桌旁,正在抹眼淚,望見他進來了,忙擦了一把淚水,在面前圍腰上正反手摸了摸,起身道:“忠兒,這黑燈瞎火的你瞎逛啥呢!趕緊過來吃飯吧!——老爺,過來吃飯了!”

  盡管藥鋪艱難,日子很苦,但左貴總自詡為官宦書香之家的后代,所以梁氏一直都誠惶誠恐地叫他老爺。

  左貴這才抬起頭,慢吞吞走到桌邊坐下,瞧了左少陽一眼。

  左少陽也在桌邊坐下,瞧了一眼碗里,是兩個黑面饃饃。伸手捏了捏,有些硬。拿起來正要吃,啪一聲,手上挨了一筷子,生疼,抬眼一看,只見是母親梁氏瞪眼瞧著他:“忠兒!你怎麼回事?你爹還沒動筷子呢,你著什麼急?你以前都不這樣,今天這是怎麼了?”

  “哦!”左少陽趕緊把饃饃放下,瞧了左貴一眼。

  左貴也正瞧著他,緩緩道:“剛才聽你姐說,你下午摔下千仞山的石壁,把腦袋摔壞了,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了,是嗎?”

  左少陽點點頭。

  “現在有什麼癥狀?頭還痛嗎?”

  “不痛了。”

  左貴伸出枯瘦的手指,道:“把手伸出來,我再給你摸摸脈。”

  仔細摸脈之后,左貴沉吟道:“脈象倒是很正常,——你現在能記起以前的事情了嗎?”

  “記起一些了,還有一些記不起來。”

  左貴花白的眉毛攏在一起,沉吟片刻,道:“你脈象沒問題,但從你后腦那傷來看,那麼長的傷,應該不會這脈象的。現在又記不清往事,這當真奇怪了。”

  梁氏擔憂地望著兒子,道:“過些日子,慢慢會好的。先吃飯吧,飯都涼了。”

  “是啊,吃飯吧。”左少陽嘿嘿一笑:“我還真餓了。”剛才母親梁氏提醒了,他說著這話,卻不敢動筷子。

  左貴慢慢伸手拿起一個饃饃,放進嘴里,咬了一口,又夾了一夾咸菜塞進嘴里,低著頭還在想著心事。

  見他動筷子了,梁氏才對茴香和左少陽道:“吃吧!快吃吧!”

  左少陽拿著饃饃咬了一口,入嘴一股苦澀的味道,還有好象沙子一樣的碎末,他皺眉嚼著,把手里半截黑面饃饃湊到燈光下瞧了瞧,發現里面加著一些黃色的細條,取了一個放在手指頭瞧,很快辨認出來,便是白日里跟姐姐茴香從千仞山背回來的桑樹根的桑白皮。

  這種藥是桑樹的根皮,在冬天挖根,刮去粗皮,把根皮剝下來曬干,切成絲用,是一種止咳平喘的常用藥。不過,讀書的時候聽老師說,在六零年饑荒年代,很多百姓常用來當糧食吃,救活過不少人的性命,老師自己就吃過。想不到穿越來到唐朝,自己竟然也吃到了這樣的救命糧。

  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下午他和茴香的背簍里一大半都是桑樹根了,原來,茴香跟他上山,采藥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挖桑樹根剝桑白皮當糧食!不覺心中一陣難過。

  他掃了一眼左貴他們三人,絲毫不覺難以下咽,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的,很快,各人碗里的黑面加桑白皮做的硬饃饃已經吃光了,而左少陽碗里還有一個沒動,手里的一個也還有一大半沒吃完。

  梁氏見他一副艱難咀嚼下咽的模樣,疼愛地道:“忠兒,喝點湯!”伸手拿過湯勺,舀了一些湯在左少陽的碗里,“把饃饃泡著湯吃,這樣好下咽一點。”

  左少陽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只是這黑面加桑白皮的饃饃太難吃了,但心中很清楚,以后只怕這就是未來生活里的主食了,不好吃也得吃。想起這些,不僅一陣心寒。皺著眉將手里的大半個饃饃也放在碗里,用筷子戳散了,硬著頭皮往嘴里刨。

  果然,泡散之后雖然還是那麼難吃,但咽下去已經方便很多了。他悶著頭一口氣刨光了碗里的饃饃,肚子總算是填飽了,雖然味道著實不怎麼樣。

  梁氏問道:“忠兒,你先前跟三嬸說,讓他寬限幾天給你湊錢,你到哪里去籌這麼多錢啊?”

  左少陽當時的想法便是把麝香賣了,估計應該能籌夠這筆錢,可是現在,這個美夢破滅了,他也不知道該從哪里籌這筆錢。苦笑道:“我……,我也就是緩兵之計。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梁氏本來有些希望的眼中頓時又黯淡下來,輕嘆一聲,對左貴道:“老爺,這可怎麼辦?要不,佃租田種地!再不開荒種地也行。聽侯普說,朝廷說了,開荒種地的,免三年稅,后三年減半收哩!”

  左少陽路上聽茴香幫他回憶時說了家里親戚情況,知道侯普就是姐姐茴香的丈夫,在縣衙門當書吏。

  “種地?”左貴嘆了口氣,捋起袖子揮了揮麻桿一般的手臂,“你看我這樣,象掄鋤頭種地的人嗎?再說了,現在才冬天,開春了才能種地吧,秋后才能收成吧?這大半年的,我們喝西北風去?”

  其實梁氏也知道這不現實,只是窮途末路了,沒轍了才這麼說。

  茴香道:“爹,娘,實在不行,就搬去我那住吧。侯普不會說什麼的。”

  梁氏聲音都帶著哭腔:“去你那?你們一家老小擠在窩棚大小的地方,再加上我們一家,睡哪喲!而且,你們日子也不好過,都指靠著侯普那一點薪水,本來就很艱難了,若再加上我們,只怕得把侯普給累死!”

  “沒事,他死不了!我幫衙門牢房洗衣縫補,也掙點錢的……”

  “不去!”左貴悶頭悶腦說了一句,“要我投奔女婿,不如一根繩子吊死在這得了!——睡覺!”說完這話,左貴站起身,背著手,微駝著背進大堂左邊他們臥室去了。

  茴香幫著梁氏收拾碗筷,左少陽要幫忙,卻被梁氏推開了,說已經燒好熱水了,叫他自己倒水,燙個腳好睡覺。

  左少陽已經知道廚房在右邊靠里的廂房,摸黑鉆了進去,爐灶里亮著火光,借著火光找到了腳盆,拿著灶臺上的半個葫蘆瓢揭開鍋蓋,從里面舀了半瓢熱水,倒在腳盆里。又從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腳盆里。發現水缸里的水已經所剩不多了,水缸旁邊有兩只水桶,便大聲問道:“姐!在哪里挑水?水缸里的水快沒了,我去挑水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31 PM

第13章手抄本

  茴香道:“出門往右,過兩條街,到河邊有口涼水井,在那里挑……”

  梁氏接著道:“今晚別去了,天黑看不見,當心摔倒,明早再去。——老天爺,連挑水的地都忘了,這可怎麼辦喲!”

  “娘,弟他已經記起很多事了,會慢慢想起來的。別擔心啊。”

  左少陽答應了,端起腳盆來到大廳,找了根小板凳坐下,脫了鞋襪洗腳。水很燙,不敢一下放進腳去,一邊看著梁氏和茴香洗碗,一邊說道:“我剛才路過惠民堂,見他們那瞧病的人可多了,要是我們也有這麼多病患來瞧病,就不愁交不上房租了。”

  梁氏道:“我們哪能跟惠民堂比,人家大掌櫃的,聽說前朝在京城里當過醫官,還給王爺宰相瞧過病呢!”

  “有名氣不一定就有本事!”

  茴香道:“話是這麼說,可病人都是沖名氣去的呀,爹什麼名氣都沒有,就算治好了人的病,人家也不稀罕。”

  左少陽道:“那可未必,如果爹真能治好三嬸的病,我瞧她就稀罕!她那病疼起來綿綿不絕,很難受的,只要治好了,一準高興。”

  “是啊,但願她這一高興,能把房租給我們再往后拖拖,過了年呀,瞧病的或許會多起來,怎麼也攢點錢先把一部分房租交了才好。就怕瞧不好,三嬸一生氣,年三十不到就得趕我們走……!”

  茴香剛說到這里,就聽左邊廂房里傳來左貴冷冷的聲音:“這都要啥時辰了?還不睡覺,你們娘幾個吃飽了撐的嗎?”

  茴香瞧了左少陽一眼,吐了吐舌頭。

  梁氏低聲道:“別說了!洗完了你趕緊回去吧,侯普和孩子還等著你回去呢,累了一天了,也早點歇著!”

  “哦!”茴香幫著洗完碗把屋子收拾好,左少陽已經把腳洗好了,起身端著洗腳水,卻不知道往哪里倒,茴香過來接過腳盆,走進廚房,嘩啦一下把水倒了,出來整了整衣衫,低聲道:“娘,我回去了,弟,你睡右邊外面那間廂房,好生歇著,夜里要是有人來看急診,你記得先去招呼,別讓爹起來,天寒地凍的當心爹受涼。”

  “好的。”

  左少陽知道,姐姐茴香家在縣衙旁邊,離這不遠。忙叮囑了幾句,給茴香開了門,目送她遠去。這才把門重新關好。

  梁氏叮囑左少陽早點睡覺,便進屋睡了,左少陽端著油燈進了右邊靠外的廂房。里面房間比較大,又可分成里外兩部分。外面大半間是炮制藥材的炮制房。靠邊是幾個炮制藥材用的鍋灶,另一邊放著鍘刀水盆銅缽榔頭等等炮制工具。靠里是個小間,這小間放著各種藥材,都是些很便宜的沒有炮制過的。左少陽很納悶,姐姐說讓自己睡這里,可這里沒有床,怎麼睡?

  左少陽舉著油燈張望著,油燈的光線很昏暗,好不容易才看見,原來在靠里的小半間藥材倉庫的上方,有張橫著的小隔板,或許那就是睡覺的地方,可怎麼上去呢?

  左右一看,終于在藥材倉庫邊發現了一架木梯子,拿過來架上,端著油燈慢慢爬上樓梯一瞧,果然是張床,特別小估計翻身都得小心。鋪蓋是一床葛麻布的墊褥,旁邊放著一床薄薄的被子。摸了摸墊褥,又翻開了看了看,發現鋪的是稻草。人爬上去,悉悉索索直響。

  左少陽發現床頭有個長條擱板,放著幾本書,便把油燈放在擱板上,取過那幾本書來觀瞧。見都是手抄本,蠅頭小楷,字跡工整,挺拔蒼勁,跟自家藥鋪大門上的匾額、兩邊的桃符聯句和老爹左貴寫的方子上的筆跡相同,應該是老爹左貴的手筆。想必是老爹左貴從哪里抄錄來的,給了兒子學醫之用。唐朝以前由于印刷術等條件的限制,醫書傳播基本上是靠手抄筆錄甚至口轉,現代意義的書籍很少見。

  細看這幾本醫書,卻都是一些方書,也就是記錄方劑適應癥的,這些方劑一部分是《名醫別錄》、《傷寒論》等唐朝以前醫書上的方劑,其中夾雜著一些《素問》、《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傷寒論》等唐朝以前醫書上的一些論病條文。這些都是醫學經典,其中主要條文左少陽是爛熟于胸的,細看之下,發現不僅殘缺不全,而且好些地方的條文還都錯了。

  除了左少陽熟悉的一些方劑之外,另有一些看著眼生的方劑,可能是唐初的一些經驗方,后事失傳了。他心中暗喜,說不定能從這小冊子上學到失傳的古方呢,便將幾本手抄醫書都細細翻閱了一遍。

  可是細看了適應癥和方劑組成配伍之后,他很是有些失望,從方劑組成和適應癥來看,適應癥都是些常見的傷寒雜癥,用方都是些常用藥,配伍平平無奇,有的還值得商榷,個別甚至明顯有問題。想想也不難理解,這些都是手抄本,本來就有可能以訛傳訛,更主要的是,沒有經過官方組織權威的審核認定,其中謬誤之處肯定難免,很多方劑都是一些經驗方,而經驗方偶然性很多,不足為信的。

  翻看完之后,他發現上面謬誤之處頗多,不禁暗自搖頭,心想左貴老爹用這樣的醫書治病,難怪藥鋪生意不好,連房租都交不起。見這幾本小冊子有些地方都殘缺了,顯然被人翻閱日久,如果是左貴老爹自己看過之后傳給兒子左忠,也就是自己附身的摔死的這個人,那倒還好理解,若是新抄之后給的左忠,左忠刻苦攻讀翻看成這個樣子,那這左忠學習還是夠刻苦的了。只不過,跟著這樣的醫術學,再刻苦也難有成就啊。

  天寒地凍,他穿的夾襖又不暖和,手指頭凍得僵直,但他還是堅持翻閱完了這幾本手抄小冊子。感嘆一番之后,將幾本手抄小冊子放在擱板上,跪在床上把被子鋪好。被子很薄,整個面用針縫成了現代羽絨服一樣的井字形橫隔,摸了摸,中間夾層也是硬邦邦的,摸了摸高低不平,好像是些揉亂了的布條條。他不敢相信這能保暖。

  聽著外面遠遠傳來打更的聲音,他偷偷問了姐姐茴香,知道了怎麼聽打更聲,聽出現在才一更天,也就是現代的八九點鐘。他是個夜貓子,從來沒有這麼早睡覺的習慣,剛剛穿越到古代,也很新奇,此刻全無睡意,便想下去附近逛逛。他已經聽茴香說了晚上二更之后要宵禁,不過就在家附近逛逛,二更天一到就回家,料也無妨。

  左少陽端著油燈下了樓梯,先把自己這間房都看了一遍,特別是那些炮制藥材的工具,覺得很是簡陋,不免感慨,悄悄出到大堂,舉著油燈來到廚房,廚房里更是簡陋,一個大土灶,上面兩口鐵鍋,一大一小,蓋著木鍋蓋,揭開了瞧,鍋里是空的。有個兩個竹子編的籠屜放在灶臺上,也揭開了瞧,里面空空的啥也沒有。籠屜旁邊放著個竹篩,里面倒是放著東西,是下午自己跟姐姐從山上挖回來的桑樹跟剝下來的桑白皮,已經洗干凈切成絲了。

  靠灶臺邊上,是盛水的大缸,蓋著蓋子,水缸旁邊放著一對水桶。靠邊一個矮腳木櫃,打開了里面放著一個小布袋子,捏了捏,軟軟的,扯開口子一看,里面是一小點黑面。廚房墻角,放著一些柴火。

  左少陽舉著油燈四下觀瞧,發現靠里有個小門,上著門閂。舉著油燈過去,輕輕拔開門閂,把門拉開一條縫,呼啦一陣寒風吹了進來,油燈噗的一下便熄滅了。屋里頓時一片黑暗。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32 PM

第14章 雪夜溜達

 這寒風冷不防吹得左少陽機靈打了個冷顫,忙關上,等了片刻,又才慢慢把門拉開,往外觀瞧,見是門外一條窄窄的小巷從門前橫貫而過,天黑看不清,兩邊都是黑洞洞的。不過,地上是白森森的積雪,借著積雪的反光,倒也能朦朦朧朧看清近處。小巷對面是一堵青磚高墻,這墻有兩丈來高,搞不清后面什麼人家。

  左少陽回身把油燈放在灶臺上,小心地拉開門,本不想發出聲響的,可這木門還是吱呀呀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他聽了聽,里屋沒有反應,這才放心,側身出了后門,又把門慢慢拉上。

  站在門外,忽然覺得臉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抹,發現是片雪花,想必雪還在下。抬眼細瞧,果然,昏暗的夜空有一片片雪花飄落。巷子里的積雪泛著白光,左少陽籠著衣袖縮著脖子,左右看了看,往右側走去。

  地上的積雪都讓行人踩成了冰,很有些滑。他只能用一只手扶著冰冷的青磚高墻,慢慢往前走。

  走沒多遠,高墻便沒有了,變成了木板墻壁,房屋也矮下去很多。又往前走了一小會,一處凹進去的小角落里,傳出一股屎尿味,定眼瞧了瞧,似乎是個茅廁。忙扇了扇鼻子。加快步伐又往前走了一小會,便到了個十字巷口。這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四周靜悄悄的,估計已經快二更了,不敢走遠,便磨轉身往回走,走過自己藥鋪后門,繼續往前,一路上高高低低的房屋,有的還亮著燈,偶爾能聽見小巷兩邊屋里傳出孩子哭泣聲、說話聲,還有不知何處的犬吠聲。

  到前面,是個丁字巷口,他站在那左右看了看,兩個巷口黑洞洞的,仿佛黑暗中怪物的眼睛,不僅有些發怵,忙回身摸著墻回到藥鋪后門,推門進屋,把門插好。

  他身上凍得冰涼,又覺鼻孔發癢,一連聲打了好幾個噴嚏。生怕把爹娘吵醒,捂著嘴打的,更是難受。抱著雙肩跺了跺腳,把腳上的雪渣跺掉,又發現肩膀上冰涼,伸手一摸,發現都是雪花,這才一小會功夫,身上已經落滿雪花了,看樣子雪下得不小。

  他摸索著回到屋里,爬上樓梯。心想古代的夜晚可真沒意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沒什麼夜生活,更沒有網吧、電腦、電視電影,家里這條件,連油燈都得省著用,想看點書都沒那條件。實在無趣,只能睡大覺了。

  左少陽跪在床上,脫了身上的夾袍,里面只有一套貼身小衣,他哆嗦著把夾袍鋪蓋在被子上,床鋪另一頭靠著窗欞,有寒風從窗戶縫里灌進來,所以倒著睡,可以保證腦袋不受風。他吹滅了燈,爬到另一頭鉆了進去,全身卷曲著,縮成了一團,在被子里簌簌發抖。

  他原以為縮在被子里,很快就會暖和起來的,可過了好一會,發現被子里依舊冰涼如冰窟似的,鼻子開始流清涕,發癢,忍不住又連著“阿嚏”打了幾個個噴嚏。

  這噴嚏一打,倒引得肚子痛了起來。想必是剛才出去逛了一圈,肚子可能受涼了,感覺很不舒服,睡了一會還是不行,肚子越來越痛,必須得上茅廁,只得爬起來又穿上葛麻夾襖準備上廁所,剛才倒是發現了茅廁的位置,就在后面小巷里,正要下了樓梯,忽又想起上完茅廁,該用什麼善后?廁紙是別指望的,用樹枝小棍?想想都惡心。他下意識用手在四處亂摸,摸到隔板上老爹左貴手抄本醫書,心中一喜,就用它了。這玩意錯謬百出,自己肚中記的東西比它強百倍,留著也沒什麼用。這紙是很柔軟的宣紙,當手紙正合適。

  拿了一本隨手扯下幾張,揉成一團,摸著樓梯下來,又摸到廚房,開了后門,沿著小巷來到那茅廁。拉開木門進去,把門管好閂上,正要寬衣解帶,才發現自己這長袍入廁的時候太費事,折騰了半天,這才弄好,現在算是明白了,古人為什麼把入廁叫更衣,這長袍、長裙的,入廁還真不方便,必須得更換短衫才好。

  在寒風呼嘯的寒冬臘月的夜晚,在四處漏風的古代茅廁里方便,這滋味真是太難受了。

  好不容易方便完了,整好夾袍,摸著黑又回到屋里。這光著屁股一凍,覺得身上更是難受,忍不住一連串打了好幾個噴嚏,在靜靜的夜里格外的響亮。忙用手捂著嘴,摸回屋里上樓梯,脫了夾袍鉆進被子里,冷得蜷縮成一團,牙齒不停打架,清鼻涕嘩嘩流,噴嚏一個接一個響了起來,

  他感到全身一陣陣發冷,連鼻子也不通了,摸摸脈,脈如浮木,傷風感冒了,有心起來去找點藥吃,可古代的藥差不多都是煎服的,惡寒之下,哪里還能動彈。

  就在這時,只聽下面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梁氏端著一盞油燈站在門口:“忠兒,你咋了?涼著了?肯定是剛才大雪天的在外面晃。凍著了!”說著慢慢爬上樓梯。

  左少陽從被子里探出頭來:“我沒事……,阿嚏!阿嚏!”鼻涕口水橫流,忙道:“有紙嗎?我擦鼻涕!”

  “哪有用紙擦的!”梁氏從腋下摘下一方手帕遞給左少陽,“喏,擦吧!”

  左少陽哆嗦著爬起來,光著膀子伸手接過手帕擤鼻涕。

  梁氏一見,驚叫道:“哎呀!你咋把夾袍給脫了?難怪要著涼了,還不趕緊把衣服穿上!娘去給你熬姜湯!”說罷端著油燈下了樓梯。

  左少陽這才知道,唐朝沒有棉花,而窮苦人家又沒錢買絲綿被,無法在寒冬里保暖,只能穿著衣袍再加蓋被子這樣睡覺,自己跟現代一樣脫了外衣睡,難怪不保暖。趕緊起身把夾袍穿上,蜷縮進被子里,這下雖然還是很冷,但感覺比剛才要好一些了。

  又聽見堂屋里左貴的聲音道:“他受涼厲害,姜湯沒用了,用麻黃湯吧!”

  左少陽把腦袋伸出來道:“我鼻子堵得慌,留清鼻涕,再加點蒼耳子和辛夷!”

  “你懂什麼!”左貴提高了聲音,“趕緊捂著被子!”

  梁氏問:“那要不要加蒼耳子和辛夷啊?”

  左貴頓了頓,才低聲道:“加上吧!”

  “哦。”

  過了一會,又看見油燈進來了,梁氏把油燈放在炮制灶臺上,端著一個大碗慢慢爬上樓梯,對左少陽道:“忠兒,來,把藥喝了,你爹給你開的,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

  左少陽全身哆嗦著,爬起身來,接過熱氣騰騰的湯藥,咕咚咚一口氣喝光了。

  就聽下面門邊傳來左貴的聲音:“把這被子也給他蓋上,捂著發發汗!”

  左少陽低頭一瞧,只見左貴微駝著背,手里抱著一床被子,仰著頭正望著他,不知從哪里鉆進來的寒風,將他花白的山羊胡吹拂了起來,在搖曳的油燈下,飄飄蕩蕩忽明忽暗的,有點像畫上的老神仙。

  望著他們關切的神情,左少陽想起小時候自己生病,父母也是這樣坐在床頭,望著自己吃藥。不僅鼻子一酸,眼眶里噙滿了淚花,終于哽咽著道:“爹!娘!我沒事!”

  梁氏微微一笑,從他手里接過藥碗,柔聲道:“快躺下!捂著發汗,睡一覺就好了!”

  “嗯!”左少陽縮進被子里,很快,便感到身上一重,感覺到梁氏正把那床被子鋪在他身上。頓時感到一暖,也不知是加了被子的緣故,還是親情的溫暖。

  聽著梁氏下了梯子,片刻還聽不到關門的聲音,左少陽忍不住探出頭,見二老還仰頭望著他,臉上滿是關切,便啞著嗓子說道:“爹!娘!你們趕緊回去睡吧,當心著涼。我沒事了。”

  “好好!”梁氏道,“要是不舒服,就喊我們啊!”

  “嗯!”

  門關上了,屋里恢復了黑暗。

  穿上了夾襖,又加了被子,加上姜湯很快發揮了作用,左少陽感覺身上開始暖和了,勞累了一天,聽著窗外呼啦啦的寒風聲,他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33 PM

第15章 挑水姑娘

 這一覺睡得好沉,等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是被廚房劈柴火的聲音給鬧醒的。急忙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眼睛,窗戶已經大亮了,可由于窗戶比較小,光線進來少,屋里還是比較昏暗的。

  他跪著把被子折好,從樓梯下來,拉開門出到堂屋,瞧見廚房的灶火已經通亮了,母親梁氏正蹲在那里劈柴,急忙進了廚房:“娘,讓我來吧!”

  “出去出去!哪有男人進廚房的?沒出息!趕緊去挑水吧,然后掃地,把門開了。把門口的雪掃了,別讓來瞧病的人摔著!”

  “哦!”左少陽忙出來把藥鋪大門打開,跨步出來一瞧,只見大街上鋪滿了銀色的白雪,只是已經被早起的人踩過,顯得很是凌亂。對面和自己藥鋪的屋檐上,還掛著一根根的冰凌。

  左少陽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覺得古代的空氣格外的清醒,活動了一下手腳,正要回身進屋拿水桶挑水,忽見前面街上來了幾個人,看穿著打扮好像是古裝電視劇里的皂隸、捕快之類的官人,用門板抬著什麼,招呼旁人回避,一路過來了。

  左少陽籠著袖子探頭一瞧,頓時嚇了一跳,只見門板上躺著一個凍僵了的人,衣衫襤褸,似乎是個乞丐,兩眼圓瞪,兩手蜷縮在胸前。如同一個冰雕一般一動不動。但從這姿勢,左少陽便可以斷定,這人肯定死了。

  當頭的一個皂隸瞧見他,招呼道:“是小郎中啊,這麼早就開門了?”

  左少陽聽這人認識自己,想想也是,姐夫侯普在衙門上班,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書吏,不過衙門的人應該也都認識,便陪笑道:“是啊,——這人怎麼了?死了嗎?”

  “是啊,一個乞丐,昨夜大雪里凍死了,就前面巷子里,這已經是今早上發現的第七個了,他娘的,這賊老天再這樣下雪,滿大街的乞丐都別活了!唉!走了!”

  左少陽呆呆望著他們抬著那凍死的乞丐遠去,剛才愉快的心情頓時沒了蹤影。一早上就凍死這麼些個流落街頭的乞丐,唉,古人當真命苦。回頭想想自己,如果大年三十交不上房前,一家人被掃地出門,流落街頭,會不會也是這樣的命運?頓時心中一陣寒意。

  他心情沮喪地回到廚房,挑著水桶,一聲不吭出了門,按照昨晚茴香的指點方向,出門右拐,踩著齊腳踝的積雪嘎吱響,一邊東張西望看看哪里有河。茴香說了,那井就在河岸邊。

  穿過兩條街,視線赫然開朗,一條清幽幽的小河蜿蜒而過,河兩邊鋪著毛茸茸的白雪,河邊的青草、蘆葦都被積雪壓彎了腰。路邊一級級的青石板石階一直通到河邊,在靠近河邊的岸上,有青石板蓋起的一個石拱,旁邊站著好幾個姑娘小媳婦,腳邊放著水桶,在唧唧咋咋說著話。

  一個圓臉少婦抬頭瞧見左少陽挑著水桶站在那,笑道:“喲,是小郎中啊,你傻站在那瞧啥呢?”說著推了旁邊那圓臀細腰的少婦一把:“是偷偷瞅我們小妹吧?咋不下來,湊近了細細相看相看?嘻嘻嘻。”

  “作死啊你!”那叫小妹的粉拳敲的那少婦肩頭咚咚響,“拿我說笑,看我不把你扔河里去!”

  兩人嘻嘻哈哈打鬧起來。

  這兩個活潑的姑娘快樂的心情感染了他,使左少陽暫時擺脫了心中的陰霾,挑著水桶站在那嘿嘿傻笑,心想這唐初的姑娘不比宋明時期的,還真算不得封建,差不多趕上現代姑娘了,挑著水桶慢慢走下去。

  見他下來,二女便不鬧了,前頭挑水的小媳婦大姑娘已經打好水了,把水擔著,忽悠著從他身邊走過時,拿眼角瞧他,嘻嘻笑著,留下一陣香風上了石階。

  這挑水的咋都是姑娘媳婦呢?左少陽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這才是大唐開國之初,經歷了隋末數十年的戰亂,年輕的男子很多都戰死了,沒死的很多都在軍中當兵呢,所以家中大多是些婦孺。

  輪到那小妹了,她手里拿著一個葫蘆瓢,臉頰潮紅,微笑著對左少陽道:“哎!過來,你先擔吧。我給你舀!”

  “哎喲,還真懂得疼人喲!”那開玩笑的少婦咯咯笑著,斜眼瞧著左少陽,“喂!聽見沒?人家小妹心疼你等久了,要給你先挑。還不過來?這水可就是定情物了哈!”

  “真真不想活了你!”小妹拿水瓢去打那少婦,兩人咯咯笑著鬧成一團。

  左少陽在現代社會也是個比較木訥的人,很少跟女生開玩笑,哪里經過這陣仗,頓時臉通紅,嘿嘿干笑著道:“不不,你們先來,你們先挑吧,我不著急。”

  “嘻嘻,害臊了他!”

  二女一聽,更是笑個不停,一邊笑一邊很快舀滿了水,挑在肩上,忽閃著顛了顛,扭著小蠻腰走過左少陽身邊,那開玩笑的少婦道:“哎!小郎中,小妹心口痛,趕明兒找你好生瞧瞧,行不?”

  “行啊!”左少陽習慣性地咧著嘴干笑了兩聲,隨即給人家大姑娘瞧心口痛不對勁,又忙搖頭道:“我……,我不會瞧病,我爹不讓我瞧病的。”

  二女見他當真了,瞪眼相互看了一眼,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挑著擔子扭著腰姿上了石階。

  左少陽生怕二女又拿他開涮,也不敢回頭瞧,低著頭趕緊把水舀滿,挑著水回到了堂里,把水倒了,又挑著水桶忐忑地往河邊走,生怕再遇到那兩個喜歡開玩笑的姑娘少婦被她們嬉耍,內心里卻又想著能遇到她們說說話。

  到了河邊,卻沒看見那二女,微覺失望。連著挑了幾挑水都沒遇到,想必人家已經把水挑滿了,又或者兩下路程不同,錯過了。

  把水缸挑滿之后,左少陽還真有些累了,但不能歇著,他從門后拿了一把長柄掃帚出來,將門口近左的雪都掃了,然后將路上的雪也掃到兩邊,隨便還把左鄰右舍門口的雪都掃了。

  這時,對面一家雜貨鋪的門也開了,一個老頭提著掃帚出來,一眼瞧見左少陽已經將他家門前的雪都掃干凈了,很是驚訝:“哎喲,大郎,你今兒個怎麼轉性了?以前你可是連自家門前的雪都懶得掃的,怎麼今天這麼勤快啊,把我們的都掃了?”

  剛才河邊的經歷讓左少陽心情挺好,一邊掃雪一邊笑道:“勤快不好嗎?你老要是嫌我多事,下回不掃了,留給你老人家慢慢掃著玩!”

  “哈哈!這孩子還真變了性,調侃起你蔡大叔來了。哈哈哈,多謝你了!”

  左少陽將門口積雪掃干凈,回到屋里,換了一把小掃帚,將屋里掃了,拿著抹布抹灰塵。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34 PM

第16章 熱粥助陽

 這時,左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左貴佝僂著背慢騰騰走了出來。左少陽忙迎了上去:“爹,你起來了?”

  “嗯,”左貴站住了,上下打量了左少陽一樣,淡淡道:“病……好些了嗎?”

  “喝了爹開的麻黃湯,發了汗全好了!”

  “那就好,”左貴慢慢走了兩步,又站住了,想了想,倒:“想不到你小子還懂得太陽傷寒鼻塞流涕麻黃湯加蒼耳子辛夷,——嗯,還行,以后要多用功看書!”

  “好的。”左少陽探頭往左貴屋里一瞧,身子猛然一震,驚道:“爹!你們床上咋沒被子?”

  這話說完,左少陽立即明白了,昨晚老兩口將他們的被子給了自己,老兩口一夜肯定是和衣枯坐,一夜無眠。這麼冷的天……老兩口天寒地凍,為了自己,竟然因為沒有被子,而枯坐一夜,不禁心中十分愧疚:“爹!你們把被子給我了,昨晚肯定凍著了,我給你熬姜湯去!”

  “不用了,”左貴微佝僂著背,背著兩手走到門口,“爹沒你身子骨那麼嬌貴,呃——好大一場雪啊!”左少陽見他那寬大的夾袍上瘦小的腦袋上戴著的襆頭,兩只飄帶在寒風里搖擺,忙過去道:“爹,門口風大,進屋吧。”

  “早起活動活動筋骨,身體好!”左貴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腰胯,這才慢騰騰走回屋里,在掉了漆的杉木長條幾案后坐下。

  梁氏把熱騰騰的洗臉水端了出來,兩人洗了臉,梁氏又給左貴泡了一杯茶。左貴捧著茶杯,輕輕吹著,又慢慢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長長舒了口氣,一份十分舒心的樣子。

  左少陽遲疑片刻,低聲問梁氏道:“娘,沒有……,沒有早餐嗎?”

  “早餐?”梁氏顯然沒想到兒子會問這個問題,家里生活一直不好,一日保持兩餐就已經很艱難了,哪里還有閑錢吃早餐,想起兒子昨晚病了,早上該吃點熱粥啥的補補,忙道:“有有,馬上給你做!”

  “做什麼?”左貴冷聲道,“家里就這點糧食了,你多吃一餐,全家就少一頓,后面怎麼過?”

  梁氏悲聲道:“老爺!孩子昨晚病了……”

  “病了怎麼了?病了就能亂糟蹋糧食?以后日子還過不過了?你個娘們懂什麼?干活去!”

  梁氏無言,搓著前襟圍腰。

  左少陽訕訕道:“其實我不餓,我就隨便這麼一說,沒事沒事……”

  梁氏愧疚地瞧了兒子一眼,嘆了口氣,低著頭進了臥室,坐在床邊開始做針線活,不時抬眼看看空蕩蕩的藥鋪,良久,又輕聲嘆息一下。

  左少陽站在藥櫃臺后面,籠著袖子,瞧著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卻沒有一個人進來瞧病,開醫館藥鋪這種生意,是不可能在門口吆喝的,更不可能太熱情去招呼人家進來光顧,只能傻呆呆等著病患上門,而且就算是病患來了,也不能太過熱情了,否則會給人以幸災樂禍的感覺。

  下雪不冷化雪冷,這天比頭一天還要冷許多,盡管有蒙蒙的太陽,可們的房子是坐南朝北背陰的,冷得直發抖。眼見左貴都老老實實坐在長條桌后面等病患來瞧病,左少陽也不敢到門口曬太陽去,只得籠著袖子在櫃臺后面跺著腳取暖。

  左右無事,他便逐個瞧自家藥櫃里的藥材,看看都有些什麼藥,心中有數,同時,把藥材與藥櫃上的藥名進行同一識別,因為他發現好多藥的名字都不熟。

  他把藥櫃里的藥一個個全都看了一遍,發現都是些普通的很便宜的常用藥,貴重的藥材比如人參等等,一樣都沒有,這倒也是,若有貴重藥材,賣掉一些,這房租也就不愁了。

  就算是常用藥材里,品種也不太全,一些常用藥並沒有,可見藥鋪生意實在不怎麼樣。他通過藥來跟藥名聯系,很快便把這些藥的別名都記住了。

  接著,他又把藥價單子找出來,一個個記憶,這樣算賬就方便了。

  快到中午了,梁氏進廚房準備做飯。這時,終于來了個病患。是個中年人人,畏畏縮縮走了進來,左貴抬頭望他,臉上一喜,隨即又恢復平淡,拖長了聲調,悠悠道:“坐——,你,看病?”

  “是啊,郎中。”

  “哪不舒服?”

  “怕冷,發熱,還有頭痛。”

  “咳嗽嗎?”

  “嗯……,不咳。”

  左貴點點頭,又問:“出汗嗎?”

  “嗯,好像有一點。”

  左貴又問了飲食和二便,診脈望舌,道:“沒什麼大礙,我給你開個方子回去煎服就行了。”

  “哦,郎中,我這病是啥病啊?”

  “這天寒地凍的,你這是傷風了,不要緊,吃付藥就好了。”

  “哦,謝謝郎中。”

  左貴提筆寫好了方子,遞給左少陽。讓左少陽照方抓藥。

  左少陽將藥抓好,一邊包一邊對那中年人道:“這位大哥,您這是桂枝湯證,你知道桂枝湯應該怎麼煎服嗎?”

  中年人道:“不就是用水煮好了服嗎?”

  “不是的!”左少陽微笑道,“你在砂鍋里加水七升,用文火煎熬。同時煮一升左右的稀粥,把水煮到只剩三升的時候,把上面的浮渣去掉,倒在碗里,等涼了,先服一升,然后把熱粥喝了……”

  “為啥要喝熱粥呢?”

  “這時候喝熱粥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借稀粥補充汗源,傷寒病要發汗,發汗就必須有汗源,也就是有可供出汗的津液。第二個目的,桂枝湯這個方子,養正力大,發汗卻力弱,所以要借著熱粥這熱氣幫助發汗,胃出中焦,太陽的陽氣是補充中焦的,喝了熱粥能鼓舞胃陽,也就可以使衛陽得以振奮,幫助祛除風邪。”

  中年人明白了:“這樣啊。”

  “喝了頭一道藥之后,蓋被子睡一個時辰左右,這可以助衛陽,但不能蓋太厚了,免得出汗太多,不過出汗要全身都出才行,全身出小汗,包括手腳都要有出汗的感覺,不能腦門出一點你就掀被子說好了喲,嘿嘿,當然,汗出不能太多,要是跟跑步之后大汗淋漓那樣,那就不好了,那津液流失太多,反而會傷正氣。”

  “好的,我記住了。”

  左少陽接著說道:“還有,如果服了一道藥蓋被子睡一會,已經出小汗,全身都有出汗的感覺,而且連著出了一個時辰,就表示出汗好了,就不要再服了,剩下的藥別想著怕浪費也接著服,繼續出汗那就麻煩了,反而傷正,這叫中病即止。如果服了頭道藥睡一個時辰還不出汗的話,就馬上接著服第二道藥!”

  “只隔一個時辰?”中年人驚訝問道。

  “是的,第二道藥服了之后一個時辰內還不出汗,馬上接著服第三道,不要拖延,再過一個時辰還不發汗,馬上再服第四道藥,連著服。中間不超過一個時辰。現在是中午,也就是說,到今晚天黑之前的這半天里,如果一個時辰不出汗,就連著喝,一共要喝三次藥。”

  “啊?”中年人有些吃驚,“三個時辰喝三次藥?這……,會不會太著急了?”

  “這叫做‘汗不厭早’!”左少陽微笑道,“這傷風病,必須盡早發汗,邪風侵入人體,就好像疾風驟雨一般快速,必須要在風邪入體尚處于肌表皮毛的時候,就把風邪祛除,否則,一旦風邪侵入筋脈、甚至五臟六腑,人就不僅僅是傷風這點小毛病了,那就會轉化成大病,再治療就很麻煩了。所以要在傷風之處,就大劑量連續用藥,以雷霆之勢將風邪扼殺在肌表皮毛處,不讓他侵入體內,釀成大禍!”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49 PM

第17章 暴殄天物

 中年人嘆道:“這樣啊?”

  左少陽聽他注意聽,不禁喜道:“是!不僅僅是麻黃湯要這樣服,所有的外感病的解表藥,比如麻黃湯、葛根湯等等,都要這樣半天之內連服三次!還不行,再按這方子開藥接著吃,還是這辦法,並且時間還可以再縮短,到大半個甚至半個時辰服一次,服藥之后要加喝粥。一直到出汗為止,出汗了就不要再服了。”

  經過左少陽這麼一解說,這中年人恍然大悟,翹著大拇指道:“這位小哥,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哎呀我活了半輩子,這解表湯藥喝了也無數了,有的好有的也不怎麼好,想必就是因為服藥不得當啊。聽你這麼說之后,以后我就按照你這法子服藥,太謝謝了!”

  “應該的!”左少陽把藥包遞給他,“服藥期間注意忌口,不要吃生冷、粘滑,大魚大肉這些不好消化的食物和刺激性的食物。”

  “為什麼?”

  “食物生冷的話,會傷衛陽,刺激性的食物會傷胃氣,而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的話,人的肌體為了消化這些東西,只能從體表分出一部分正氣來幫著消化,就影響抗擊風邪的正氣的力量,從而影響解表了。就好比一個國家正在抗擊外敵侵略,你還不好好對待百姓,百姓要是造反,你只能抽調軍隊來平亂,結果就會影響抗擊外敵了。就這意思。”

  “哈哈,小哥這比喻真形象,我明白了,多謝,——總共多少錢?”

  “八文錢。”

  “哦!”中年男子拿出錢袋,從里面取出一串銅錢(十文為一串)放在桌上:“喏,給你,多的是賞給你的。”

  “多謝大哥。”

  “應該的,你這麼耐心給我講解,讓我明白了好多道理,該謝謝你才是。以后再有啥頭痛腦熱的,我還來找你們瞧。”

  “好的,大哥您走好!”

  左少陽將那中年人送到門口,揮手作別,這才翻身回來。

  左貴道:“忠兒,你剛才解釋的那一大套,聽著挺像那麼回事的,從哪里學來的?”

  “嘿嘿,看書啊,您不是讓我多看書嗎?”

  “看書?”左貴疑惑地瞧著他,“以前逼你你都懶得翻一頁醫書,啥時候轉性了?”

  梁氏在屋里聽出左貴這話在誇兒子,喜滋滋出來道:“我們忠兒本來就很聽話的,就是你平時逼他太緊了,他反而不學,其實暗地里偷偷看書來著。”

  “看書是好事啊,不用背著我。”左貴好生瞧了瞧兒子,“你說那什麼‘汗不厭早’,還有你那什麼‘半日三服’的解表湯藥的服法,都是從哪看來的?”

  “《內經》和《傷寒論》啊。”

  “《內經》?《傷寒論》?”左貴更是驚訝,“我們家沒有這兩部書啊,你爹我都沒看過,你從哪看的?”

  唐朝以前學醫,都是師帶徒,沒有專門的醫學院,學醫一般都是從臨床直接學起走,從病癥到方劑,除了名醫大家之外,一般的醫者,很多都是經驗主義者,也就是針對什麼癥狀,開什麼藥,至于為什麼要這樣開,病因病機是什麼,理、法、方、藥只涉及后兩項,前兩個很少涉及。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唐朝之前,由于印刷術造紙術等的限制,不可能把醫書大規模印刷普及推廣,所以很多醫者一輩子行醫甚至都沒有讀過《傷寒論》等專著,都是從師父那里直接學來的臨床經驗。

  這左貴還算好一點,以前讀過幾年私塾,跟著父親師父學醫,也是直接上臨床,好在父親有幾本手抄的醫方書,臨終給了他。他又拿來教兒子,但兒子左忠卻不愛看書,連這僅有的幾本醫書都沒看。左貴自己所學也就僅限于此,沒看過《內經》和《傷寒論》

  《內經》也就是《黃帝內經》,與《傷寒論》等並稱中醫四大經典,《內經》成書于戰國時期,盡管是經典,但主要作用在于奠定了中醫學說的理論基礎,是一部中醫理論巨著,但由于其記載方劑只有十三個,從臨床意義上說作用卻不大,所以一般的普通醫者對其興趣其實不高,傳抄的人比較少,當時流傳並不廣。

  《傷寒論雜病論》成書于東漢,戰國時還沒有印刷術,也沒有造紙術,東漢時蔡倫發明了造紙術,但遠未推廣普及,特別是印刷術還沒有實現,書的傳播仍然靠手抄,數量很小,范圍也很小,加之兩部書出現之初並沒有現在這麼大名氣,賞識的人也不多,故傳抄普及的也不多。

  《傷寒雜病論》成書后竟然散失了數十年,晉朝王叔和身為太醫令,利用職權在全國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收集到了其中關于傷寒的部分,匯編成了《傷寒論》,而雜病部分卻怎麼也找不到蹤影。一直到宋朝,才被一個翰林學士從堆積如山的被蟲子蛀得千瘡百孔的竹簡中找到了,經過一番努力,編撰成了《金匱要略》,也就是《傷寒雜病論》中的雜病部分。一本書變成了兩本書。

  唐朝之前,由于沒有發明印刷術,所以優秀的醫書除了朝廷太醫等高級太醫之外,民間普通醫者是很少能見到的,直到唐朝初年,才出現了雕版印刷術,而活字印刷,更是在宋仁宗年代才出現的。所以,醫學書籍的推廣普及,真正開始于宋朝。

  所以,左貴自然沒讀過《傷寒論》,但《傷寒論》上的很多名方,通過各種手抄本的形式已經在民間流傳了,由于都是摘抄,很多只限于對上面方劑的摘抄,對于其中關于方劑的論述並沒有錄全,故很多醫者只知道什麼病癥用什麼方,至于為什麼要這麼用,並不明白。

  左少陽學過中醫歷史,所以也明白左貴為何如此驚訝,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眼珠一轉,隨口編了個謊:“幾個月前,我從一個老鈴醫那看到的,當時他快餓昏了,我給了他幾個野菜饃饃。他吃完了,說與我有緣,摸出一本臟兮兮的書給我瞧,說讓我盡情看上一天,但不準我摘抄,我就看了,好多看不懂,就……,就記住了這法。”

  左貴眼中放光,急聲道:“是嗎?那鈴醫在哪里?”

  “走了,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那醫書呢?”

  “拿走了,他只讓我看了一天。我還惦記著回家,所以天黑就還了他,回來了。”

  “你!那你還記住什麼方子了嗎?”

  “記不得了,他只讓我看了那麼大半天,我哪記得那麼多。”

  “你再好好想想!”

  “真記不得了!”

  左貴跺腳道:“你這笨蛋!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笨的了!這是老天爺給你的機緣啊,你真要把那部書都背下來,或者要過來,你就可以成為天底下知名的神醫了!唉!你竟然只看了大半日,還天黑了要回家,不看了,當真是……,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也難怪左貴如此氣急敗壞,要知道,古代醫者對方書大多密而不傳的,唐代藥王孫思邈對民間醫者秘藏張仲景的各種傷寒論抄本輕易不示人的現象,曾揚天感嘆道:“江南諸師秘仲景要方不傳!”由此可見唐初時代獲得醫書之難。更何況是張仲景的傷寒論這樣的醫學寶典呢。

  梁氏見左貴著急得花白胡子亂抖,唉聲嘆氣直跺腳,忙過來勸道:“老爺,孩子還小,只看大半日就記住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

  “你知道個屁!”左貴捶胸頓足氣急敗壞對左少陽道:“你知道一個方子能賣多少錢嗎?當年你爺爺,也就是你師爺,為了從一個醫者手里買一個治療拉肚子的方子,用了一頭耕牛!好不壯實的一頭耕牛啊!——如果是一個救命的好方子,你就是花再多的錢也買不到!那鈴醫讓你看的這部書,肯定有很多好方子!你不去記這些方子,卻去記這些沒用的服藥方法,當真是暴殄天物!”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2:57 PM

第18章 垂死產婦

 左少陽見他為一個方子暴跳如雷,心里有些好笑,有心把一些他不可能知道的唐朝以后的經方告訴他,又怕引起他更多的疑心,到時候難以圓謊,索性閉嘴當蒙頭葫蘆。

  左貴說了幾句,見左少陽不說話,也覺無趣,便回到桌子后面也不說話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梁氏拿了兩文錢給左少陽,讓他去買一小捆柴火回來做飯。

  左少陽拿著兩文錢苦笑,連柴火都要小捆地買,家里已經拮據到如此地步了。他籠著手來到瓦市。這是賣零散物品的地方。一排排的柴火挑子立在雪地里,后面蹲著一個個樵夫,哆嗦著等著買主。見人靠過來,馬上用熱切的眼神望著,但卻不敢上前招呼。望著人走開,眼神又黯淡下來。

  左少陽隨口問了幾個,每一挑大小不定,多的要七文,少的也要三文。他手里只有兩文錢,眼見人家樵夫天寒地凍的不容易,也不殺價,順著這排柴火往前走,想找小一點的柴火挑子買。

  他走過一挑柴火,這柴火很大兩捆,在這些柴火挑子里絕對是最大的之一,而且都是大口杯子粗細的,這讓他想起了穿越過來遇到的那皮膚黝黑,鼻翼還長著幾個雀斑的砍柴姑娘,那小姑娘挑的柴火就有這麼大。

  他感嘆了一聲,正要接著往前走,鼻尖忽然聞到了那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那是春天里才有的嫩草的香味,這瓦市里是不可能有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姑娘就在近左!

  他晃著腦袋一瞧,便看見了高高的柴火后面,露出了一小截襦裙角,葛麻布的,繡著花邊,正是第一次見到的那打柴姑娘的裝束!

  左少陽樂了,伸手拍了拍柴火:“姑娘!”

  柴火挑子后面那女子這才探出頭來,皮膚黝黑,烏溜溜的眼睛大大的瞧著他,鼻翼兩邊,隱隱便是幾顆小雀斑。果然就是那打柴姑娘。

  “是你呀!”左少陽喜道,“你來賣柴火嗎?”

  那姑娘點點頭。臉頰有些潮紅,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害羞給染紅的。

  “你這挑柴火多少錢?”

  “八文。”

  這還是左少陽第一次聽見這姑娘說話,聲音輕輕的,卻十分的圓潤,跟兩顆晶瑩剔透的珍珠滾落玉盤一般。

  “八文啊?”左少陽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那可憐的兩文錢,他真希望這兩文錢翻身變上四變,變成八文錢,就能把這挑柴火買下來,讓這姑娘不用等在這里天寒地凍的了。

  少女瞧著他,見他似乎不想買,眼中有些失望。

  左少陽看出來了,生怕姑娘誤會,便把手里拿兩文錢拿出來,訕訕道:“我……,嘿嘿,我只有兩文錢,錢不夠買你的柴火。”

  那姑娘微微一笑,神情似乎在說沒關系的。

  左少陽遲疑片刻,低聲問道:“我只買兩文錢的,你抽幾根柴火給我,行不行?”

  姑娘也笑了,點點頭,麻利地解開纏著柴火的藤條,抽出柴火,放在一起,左少陽見這小堆柴火占了整挑柴火的三分之一強,攤下來至少應該要三文錢的,忙道:“太多了,我只要兩文錢的。”姑娘仿佛沒聽見,用一根小藤條捆著,放在左少陽面前。伸手從左少陽手里拿過那兩文錢,沖她嫣然一笑。

  “這個……,嘿嘿,真不好意思,那就多謝了!”左少陽說著,彎腰要去抱那柴火,姑娘已經搶步上前,幫著把地上的柴火拿起來,彎腰將那柴火拿起來,輕輕放在左少陽肩上。

  左少陽顛了顛,雖只有一小半,但還是有些沉,真不知道那姑娘挑這一整挑柴火,那嬌小的身子是如何承受的。

  左少陽朝姑娘笑了笑,扛著柴火往家走。中途歇息了兩次,才把這捆柴火扛回家。

  梁氏一見之下,喜道:“哎喲忠兒可真會買東西,這麼大一捆柴火,怕不要三四文錢哩!”

  左少陽也笑了,眼前浮現出那姑娘烏溜溜的大眼睛羞澀的笑容。

  吃過午飯,還是沒有病患來,直到傍晚時分,依然是大眼瞪小眼。一家三口有些絕望了,這樣拖到年三十,根本交不了這九千文的房租的。

  傍晚的時候,姐姐茴香來了,提了一小袋糙米過來,說是夫婿他們衙門發給衙門所有書吏和三班衙役過年的,每人一斗,分了一小袋給父母提來。左少陽沒想到古代衙門也發福利,很是有些感嘆,雖然少了點,也聊勝于無。

  茴香先問了左少陽的傷,得知沒事,只是昨夜病了,已經好了,這才放心。

  茴香幫著母親進屋做飯,左少陽和左貴兩人依舊在大堂里等著。左少陽看著老爹的臉色越來越沮喪,知道他在為幾天后的交租發愁。左少陽這一整天腦袋里都在盤旋這件事,卻也是一點主意都沒有。

  就在這時,便聽到遠處有嗚咽哭泣之聲,這聲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聽過。哭聲越來越近,又望見大門外路邊的行人紛紛避讓,退到路兩邊指指點點議論著,接著,七八個人用門板抬著一個用被子裹著的東西,從門口慢慢過去了,那哭泣之聲正是這些人發出的,左少陽一見便想起來了,正是昨夜在惠民堂看見的那急送去救治難產婦人的那一伙人,門板上的被子劈頭蓋著,看不見下面是什麼,不過從那些人傷心哭泣的樣子,也不難想象,下面的應該就是昨夜難產的那位產婦。

  難道這產婦已經死了嗎?

  左少陽心頭一沉,見左貴籠著衣袖走到門口張望,便也繞出藥櫃,來到門口觀瞧,只見那抬著的門板經過的石板路上,滴滴答答還有鮮血滴淌,眼前頓時一亮,有鮮血就說明人還沒有死!

  他想上前幫忙救治,可是跨出兩步,便站住了,他也沒把握治好這個死胎不下的病,人家惠民堂的掌櫃是京城名醫,曾經給王爺和宰相都看過病的,連他都治不好,自己這初出茅廬的能看好嗎?人家又能相信自己能看好嗎?

  他眼睜睜看著那群人遠去,回頭瞧左貴長嘆一聲,轉身進屋,便也想跟著回去,可腦海中一到念頭閃過,治療下死胎難產的方子他腦袋里記了不少,總會有一個管用吧,就算治不好,也不能不出手救治啊,再說了,即便是治不好,后果再差,也能差到哪里去?這個機會再不抓住,只怕就只能等著大年三十被掃地出門了!

  想到這里,他腦中一熱,對左貴道:“爹,我去看看!”

  沒等左貴有所表示,他已經一陣風追出門去了。

  那些人此刻已經走遠了,他也不敢出聲叫喊,直追出一條街,這才追上,氣喘吁吁往前面一攔:“諸位!這位大嫂的難產,我知道有人能治!”

  這群人立即停住了,當先那老者和一個年輕人正哭得傷心,一聽這話,頓時不哭了,可眼見是個小年輕,有些疑惑,那老者問道:“你說什麼?”

  左少陽喘了一口氣,道:“昨夜你們抬這位難產的大嫂去惠民堂的時候,我當時也在那里,知道大嫂肚子里的胎兒已經死了,但是死胎一直下不了,危及母親的性命,所以抬到惠民堂救治。現在見你們這樣傷心難過,想必惠民堂救治不了,對不對?——我知道有個人能治!”

  老者和年輕漢子相互看了一眼,又回頭瞧了瞧身后幾個男男女女。身后一個老婆子哭著道:“倪郎中都說沒治了,誰又能治呢!”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00 PM

第19章 死胎不下

 老者也垂淚道:“是啊,這位小哥,麻煩你讓路吧!”

  左少陽急了:“不治怎麼知道治不好?死馬還當成活馬醫呢!何況是個人,有半點希望就不該放棄!”

  那幾個人又停止哭泣,相互瞧了一眼,年輕漢子道:“誰能救我媳婦?”

  “先讓我把把脈,我看有沒有希望,再告訴你們!”

  那老者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頓時燃起了希望,回頭招呼道:“好!快放下來!讓這位小哥摸摸脈!”

  門板放了下來,被子被掀開一半,左少陽蹲在旁邊,瞧見婦人臉色蒼白一絲血都沒有,緊閉雙眼,伸手抓住手腕診脈,已經找不到脈了,心頭一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頸側部,重按之下,才隱隱感覺到脈搏跳動。頓時心頭一喜,還有脈搏,那就是還沒死!

  左少陽伸手入懷,從懷里那枚麝香里扣了一小粒“當門子”,夾在兩指之間,沉聲道:“把她的嘴張開!”

  那漢子急忙幫著把少婦的嘴掐開了,左少陽二指夾著麝香當門子,塞在少婦舌頭下面,然后讓那漢子把少婦的嘴合上。站起身,背著雙手觀察著。

  眾人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都瞪目瞧著,路人也都紛紛圍攏過來瞧熱鬧,見他動作神秘兮兮的,不知道搞什麼,但涉及到救人性命的事,誰也不敢多言。

  過得片刻,正當左少陽心神越來越不寧的時候,那少婦忽然一聲呻吟,醒轉過來,張開了雙目:“……啊,我……,我死了嗎?”

  “孩子他娘!你……,你醒了?你覺得怎麼樣?”

  圍觀的人也是嗡嗡議論,都用異樣的目光瞧著左少陽。

  這產婦死胎不下,在惠民堂一夜救治無效,從今早上就陷入昏迷,百般用藥,都如石牛入海一般,脈搏越來越弱,連呼吸都聽不到了,所以倪郎中宣布不治,讓家人抬回家準備后事,看半路上殺出個小年輕,用一枚不知什麼玩意的藥丸塞進嘴里,片刻便蘇醒過來,莫非是老天爺開眼了?

  麝香是醒神回蘇的要藥,具有很強的開竅功能,對各種原因所致的昏迷都有蘇醒作用,而唐朝以前的醫家,盡管已經將麝香作為醫藥,但主要是用它的芳香氣作為辟穢濁,治療心腹暴痛脹急,也用于治療難產、墮胎,但用來醒神開竅,卻是明朝李時珍《本草綱目》之后才有記載的。所以古人並不知道麝香這方面的功效。當然也沒看見左少陽懷里揣的是什麼靈丹妙藥。

  盡管他把少婦救醒了,但並不等于治好了這病,少婦的家人雖然燃起了希望,但瞧著這年輕人,怎麼都不像是醫術高明之人。那老者拱手道:“請問小哥,剛才說的能救我兒媳的人,可是尊師?”

  左少陽從他們眼神中便看出了對自己的不信任,現代社會,行醫最頭疼的就是病患不相信醫生,特別是中醫,中醫的望聞問切,跟西醫的依靠現代化診療設備不同,后者是客觀實際的,看得見摸得著的,而中醫的診治過程和結果都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事情,對病機病因的詮釋也是充滿了神秘色彩,更多的是靠經驗。所以,在普通人眼里,年齡絕對是與醫術掛鉤的,年齡越大,據認為醫術就會越高。年輕的中醫醫生,一般都不會有什麼人找他看病。所以現代社會很多中醫醫生,都留著胡子,穿著也很古板,這樣讓人看上去顯得老氣一些。目的也在于此。

  左少陽自然明白這一點,另一方面,不想直接出手相救也好,不然老爹那就更沒法解釋了。所以左少陽點頭道:“正是家父!”

  “哦,原來尊師就是令尊大人,不知令尊現在何處?請他老人家垂憐,救我兒媳一救!”

  “我爹就在那邊的藥鋪里,我們家開了一家藥鋪,名叫‘貴芝堂’。”

  一個老婦湊過來低聲道:“他叔,這貴芝堂我去瞧過病,那郎中姓左,開的方子不怎麼樣,上次我咳嗽,聽說他藥鋪開藥便宜,就去了,吃了好些天都沒有好,后來還是去仁壽堂給瞧好的。”

  “是啊!”另一個老者也低聲道:“我也聽說了,貴芝堂盡管藥便宜,但那左郎中醫術真的不怎麼樣……”

  他們說話聲音雖然低,但左少陽還是聽清了,不禁心頭一沉,他們不相信自己的醫術,而現在又不相信老爹左貴能治好這病,就不會去貴芝堂,那就沒辦法救治了。急忙插話道:“各位大叔大嬸大哥大姐,你們不知道,我爹有個家傳獨方,專治下死胎的。剛才也是我爹讓我拿藥過來相救的。”

  古代醫者都是師帶徒方式的傳授,公開的藥方不多,有很多醫者都是靠一兩個祖傳秘,專門治療某方面的疾病,這才在杏林爭得一席之地。一聽左少陽這話,這幾個人又低聲議論起來。

  左少陽見他們還是猶豫,當即以退為進,道:“若諸位不相信我爹的醫術那就算了,反正治病這種事情,不可能打保票一定能治好的,這位大嫂已經生命垂危,剛才只是暫時讓她蘇醒而已,用不了多久又會昏迷,而且照這樣子,只怕熬不過今晚。算我多事,告辭了!”

  說罷,左少陽憐惜地瞧了那痛苦呻吟的產婦一眼,嘆了口氣,背著手慢慢往回走去。

  產婦的丈夫急忙對老者道:“爹!就讓左郎中治治吧!他有祖傳秘方啊!萬一能治好呢!”

  這個萬一太有誘惑力了,很多人買彩票,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也都沖這個萬一去花錢。眾人一聽紛紛點頭,老者急忙招手叫道:“這位小哥,請留步!我們請令尊出手救治!”

  說著話,一眾人將門板抬起來。

  “那好!”左少陽回身來,壓低了聲音,一副神秘的樣子道:“不過,我爹脾氣很古怪,這個祖傳秘方一般不輕易用,要求到他老人家出手相救,得記住三件事!”

  “小哥請說!”老者把頭湊過去,也壓低了聲音道。

  “首先,必須態度誠懇,他老人家會說救不了,你們要一直哀求,他看著可憐,這才會出手相救。我爹脾氣古怪,他開始會說救不了,病重不治啥的,一定要堅持懇求,對他開出的方子,決不能評頭論足,要知道偏方治大病,看著簡單的方子,往往能化腐朽為神奇!”

  有本事的名醫脾氣一般都很古怪,在現代這叫做有個性。眾人急忙點頭答應。

  左少陽又低聲道:“其次,絕不能提‘祖傳秘方’這幾個字,他最忌諱人家知道他有這本事的。切記切記!”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心,眾人也都能理解,忙又點頭答應。

  “最后一點,就是這……這個……,診金嘛……,這個……,唉算了,先救人再說!把人抬著跟我走吧!”

  左少陽本來想先把診金說了,這是他對治療死胎並沒把握但卻硬著頭皮壯著膽子出手相救的重要原因。是為了三天后全家不被掃地出門流落街頭。但這畢竟違背醫德,所以話到嘴邊,他還是沒說出口來。招手讓他們跟著去貴芝堂。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02 PM

第20章 偷梁換柱

 老者已經猜出左少陽后面的話了。忙道:“這一點請小哥放心,家里還一棟老宅,還有些薄田,只要能救得人的性命,我賣了田地房舍給你作診金!”

  他身后那老太婆嚷嚷道:“那可不行!為了救她一個,全家人都露宿街頭喝西北風啊?”

  “娘!”那年輕人急聲道,“就救救你兒媳婦吧!她好歹也是一條命啊!”

  “你媳婦的命是命,你娘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砸鍋賣鐵救了她,活活餓死你娘,你倒是孝順啊?當真是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喲!”

  躺在門板上的產婦呻吟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禁不住眼淚簌簌而下。那漢子不敢頂撞母親,只是摟著媳婦用哀求的眼光望向左少陽。

  眼下救人要緊,左少陽不想在這件事上爭執,急聲道:“診金等一會再說吧,先救人要緊!”

  那漢子狂喜,連連點頭說好,眼中滿是感激。

  老者剛才被老婆一陣搶白,也想著這樣表態不妥,不能為了救兒媳把一家人的生計都斷了,聽左少陽這話,忙順桿爬,道:“對對!先救人!救人要緊!診金一會再說。”

  眾人忙抬著門板,跟著左少陽來到了貴芝堂。

  左貴正坐在長條桌子后面攏著袖子低著頭想心事,聽到腳步聲錯亂到了堂口,忙抬起頭一瞧,見進來不少人,用門板抬著一個產婦,痛苦地呻吟著,正是剛才從門口過去的那一伙人,不禁有些詫異:“諸位這是……?”

  那漢子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老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媳婦吧!”隨即磕頭咚咚有聲。另有幾個孩子也跟著跪倒磕頭,嗚嗚哭著哀求。那老者也連連作揖,道:“老郎中,求你救救我兒媳婦吧,她胎死腹中,十數日死胎不下,用盡了藥方,惠民堂的倪郎中也瞧過了,都沒用,聽說你有……”說到這,老者立即想起剛才左少陽的叮囑,不能提祖傳秘方四個字,趕緊打住,改口道:“聽說你醫術高明,一定要救我兒媳一救!”

  左貴有些手足無措,從醫數十年,他父親也就是他師父的醫術也是很平常,到他這里,也沒有出于藍而勝于藍,所治療的大多是些頭痛腦熱的小毛病,就沒遇到過什麼生死大病,所以從來沒有享受過病患跪倒磕頭哀求救治的待遇,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忙起身攙扶:“快快請起,千萬不可這樣!起來,都起來吧!讓老朽先看看病人再說!”

  “好好!”一聽這話,老者忙把左貴讓到門板邊。

  左貴蹲下身瞧了瞧,問了一下產婦的感覺,然后診脈望舌,隨即,眉毛皺到了一起,緩緩放開手,黯然搖頭道:“晚了!這時候才救,真的晚了。”

  老者心想,這老郎中果然跟剛才那年輕人說的一樣,只說晚了不肯救治,幸虧剛才少年已經提醒了,心中有數,一眾人忙又苦苦哀求。

  左貴見他們跪了一地,拉起這個那個又跪下,為難道:“不是我不想救,是我也沒這本事啊。你們想想,連惠民堂的倪大夫都說沒辦法,我就更沒辦法了!”

  一聽這話,眾人都得了左少陽的指點,知道老郎中會這麼拒絕,磕頭更是厲害,態度誠懇之極。連那門板上不停呻吟的產婦也哀聲懇求。老者甚至含含糊糊表態說不管診金多貴,就算砸鍋賣鐵也會把診金交上。

  茴香和梁氏知道左貴的能耐,哪里能治人家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病,生怕這些人故意找碴讓左貴治,治不好以便訛詐錢財,都苦著臉上前勸說,讓他們把人抬走,說治不了。可這些人似乎鐵了心,拉起這個跪倒那個,不停磕頭哀求。

  左貴自己有些發懵,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非要自己救治,明明已經說了自己沒這本事,可他們卻依舊跪著哀求,想了想,干脆隨便開個方子,管他有沒有用,算是治過了了事。免得他們接著糾纏。便嘆了口氣,道:“好!我治,不過,話說到前頭,治不好,可別怪我,我已經說了,這病我是沒本事治好的,你們非要我治。”

  老漢忙答應了:“那是,不管好不好,只要老先生盡心,我們一樣的感激,就算治不好,那……,那也是孩子的命,我們絕不會為難先生的。”

  茴香和梁氏聽他們答應了不找麻煩,這才松了口氣。

  左貴點點頭,拿起毛筆,沉吟了片刻,提筆寫了一付方子。寫完之后,拿起來瞧了瞧,嘆了口氣,搖搖頭:“說真的,這方子只怕沒用,也只不過是聊盡人事罷了。拿去抓藥吧!”

  伸手把方子遞給那老者,老者正要接,旁邊左少陽已經搶先接過去了,瞧了他一眼,老者頓時會意,這是人家的祖傳秘方,自然不能示人的。忙陪笑起身,跟著左少陽來到櫃臺前。

  左少陽瞧了一眼那方子,見是三物備急丸。這方是治療寒實腹痛,心腹脹痛,大便不通,攻逐寒積的,里面有巴豆、大黃等峻下逐水藥。看來老爹也是破釜沉船了,想用拉肚子的辦法,看看能不能把死胎拉下來。不禁苦笑暗自搖頭,如果這麼簡單,那惠民堂的大夫們早就把死胎打下來了。

  這方子肯定不能用,他早已經想好該如何處理了,也幸虧老爹開的是丸散劑,不是湯劑,而自己要用的藥也是丸散劑,這樣更好掩人耳目。

  他將方子放在臺下,直接按照自己思路配方。他背著身悄悄從懷里取出那枚麝香,掰了半錢下來放在藥擂缽里研碎,然后從藥櫃里抓了三錢肉桂,碾成末,這藥方叫做“香桂散”,是宋朝才出現的專門下死胎的名方。他學方劑學學過這方子,但在現代社會,遇到死胎不下,一般都用西醫辦法處理了,快捷方便而且也很安全,也就很少用到中醫的下死胎方劑,所以這方子從沒用過,不知道真的是否有效,現在只能硬著頭皮用了。

  他一邊碾一邊對大堂眾人道:“誰有酒?這藥得用溫酒送服,我們家沒酒。”

  這些人心想又不是酒鬼,誰會隨身帶著燒酒?面面相覷,那男子道:“我去打!”急步跑了出去。

  左貴瞧了左少陽一樣,三物備急丸並不要求用溫酒服下,溫水就可以了,為何要用溫酒?不過先前左少陽教人家如何服用桂枝湯,說得頭頭是道,很多左貴自己都不知道,又聽左貴說是從一個神秘的老鈴醫處看來的,想必這也是這樣學來的,反正溫酒送服也不禁忌,也就沒管。

  左少陽擂好藥的時候,那漢子已經拿著一壺酒回來了,喘著粗氣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拿來一個粗瓷碗,吩咐把產婦抬進左邊廂房里,把門關上,屋里只留老者的妻子和那產婦的丈夫,拿著藥蹲在產婦身邊。產婦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態,左少陽大聲讓產婦張嘴,產婦努力張嘴,也只張了一小半,那漢子急了,忙幫著掐開老婆的嘴,左少陽將紙包里的藥末一股腦都倒進了她的嘴里,然后將碗里的溫酒慢慢給她灌入。

  產婦神智沒有完全喪失,還知道往下吞下,咕咚咕咚半碗酒都合著藥吞下了肚子。

  左少陽把碗放在一旁,站起來,背著雙手,神情緊張地望著那產婦。好比一個賭棍下了注,等著莊家開寶。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03 PM

第21章 首戰告捷

 那男子更是緊張,這可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若還不行,媳婦就死定了!把媳婦摟在懷里,不停低聲呼喚著,那老婦人卻站在一旁籠著手縮著脖子,神情頗有些淡漠。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左少陽額頭都沁出了冷汗,那漢子不時回頭瞧瞧左貴老爹,又看看小郎中左少陽,似乎在詢問她為什麼還沒反應。左貴面無表情,左少陽卻陪著干笑,臉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卻也越來越沒底。

  就在這時,只見那產婦猛地身子一挺,長聲嘶叫,那聲音如同從門縫里擠進來的寒風一般滲人:“啊——,痛!肚子好痛!啊——”

  屋里三個人都慌了,男子摟緊了媳婦,扭頭望著左貴:“老郎中,這……,這是怎麼了?”

  “啊?”左貴也慌了,放開籠著袖子的手,張皇道:“這個……”

  左少陽卻是心中一喜,趕緊彎下腰附身問那產婦:“你有什麼感覺?”

  產婦捧著大肚子呻吟著慘叫:“痛!啊——,要……,要出來了——,啊,好痛!”隨即,一股腥臭從她兩腿間傳來,帶著血樣的暗黑色羊水也流淌了出來。

  左少陽狂喜,幾乎是手舞足蹈地叫道:“好了!下來了!要下來了!——用力!快用力!放慢呼吸,對,就這樣!用力啊!”

  一屋子人這才反應過來,梁氏忙沖進屋里,急聲叫道:“忠兒,你們男的快出去,喂喂,外面的幾個媳婦婆子,你們快進來幫忙啊,茴香,打熱水來!還有稻草和草紙!快!快啊!”

  漢子這才慌里慌張把媳婦放下,三步並作兩步拉開門竄出屋外:“要下來了!嬸子、大姨,大嫂,麻煩你們進去幫忙啊!”

  屋里頓時慌作一團,哭的笑的都不知怎麼好了。茴香急聲道:“你們快進去幫忙,我去端熱水,鍋里正好有熱水!草紙在櫃臺上有,稻草廚房有,——你們幾個快去幫忙啊!”

  那些個老婆子小媳婦這才回過神,頓時忙亂起來,有的跑去抱稻草,有的去找草紙,有的扭著腰擠進屋里,嘴里亂喊著“媳婦!用勁!使勁用力啊!”

  很快,熱水、稻草、草紙等物都送進了屋里。女的都進去把門關了上。屋里嘈雜的聲音這才小了下來。那老者歡喜得老淚縱橫,拉著兒子的手,站在門外,隔著門往里亂喊著,似乎這樣可以幫點忙似的,也不知這樣管不管用。

  一屋子人都成了沒頭蒼蠅的時候,左少陽反倒像個沒事人似的站在那沒人理了。瞧了老爹一眼,他還怔怔地不知發生了什麼。

  又過了片刻,就聽屋里婦人們驚喜地尖叫道:“好了好了!死胎下來!哎喲媽呀,你這孩子,死了也想把你娘拖走啊?真不孝順啊……!”

  “嗚嗚嗚……”

  屋里又傳來哭泣之聲,聽那聲音,是產婦的,想必是心傷兒子已經胎死腹中,卻不顧自己剛剛從鬼門關給拖了回來。

  大堂里的人都歡呼了起來。

  左少陽樂得呵呵傻笑。上大學的時候,他是在一家有名的中醫院實習的,跟隨當地很有名的一位老中醫抄方,遇到一些簡單的病案,老中醫也讓他學著辨證診病開方,然后給他糾正用方的不妥之處。那時候他也曾經治愈過一些病人,只是,那些都是些普通的疾病,很少遇到疑難雜癥的,也曾跟隨老中醫參加一些危重病案的會診,但從沒有出手治療這樣重癥的機會。

  這一次,是他獨自判斷獨自用方,一舉成功地將一個生命垂危的病患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成功喜悅,一時之間都不該怎麼好了。

  左貴老爹則仰著腦袋,垂著手,探頭探腦瞧著臥室緊閉的門,結結巴巴問:“真的……,真的下來了?”

  左少陽笑呵呵道:“是啊,爹,你的藥真管用!”

  “啊——?”左貴臉上已經有抑制不住的喜悅,只是喜悅中,更多的是迷惑。

  又過得片刻,門開了,一個大嬸用塊圍裙包著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出來,掃了眾人一眼,哽咽著道:“是個……,是個兒子!唉……,命苦啊!”

  “我媳婦呢?怎麼樣了?”漢子急聲問道。

  “沒事了,在里面呢,你先別進去,臟得很!”

  那漢子哪還顧得上這些,竄步進去,摟著那產婦,產婦抱著他的脖頸,在他懷里嗚嗚哭了起來。

  旁邊的婆子媳婦忙勸慰她別哭,月子里哭會哭壞眼睛的。產婦這才收住聲音。

  收拾停當,扔用門板把產婦抬了出來,放在大堂里,用一條毛巾把產婦額頭包上,還把被子一直蓋到鼻子上,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那漢子過來,給左貴跪倒磕頭:“多謝老神醫救我媳婦性命!”磕頭咚咚有聲。

  左貴忙攙扶他起來,左貴還沒從這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瀉下藥能下死胎,不知道這幸福為什麼會從天而降,難道真是自己歪打正著了?還是老天爺開眼了?

  左少陽道:“爹,你給這位大嫂看看,還要不要緊,再開兩劑產后滋補的藥吧。”

  老者和那漢子連聲道:“對對!麻煩老郎中再給瞧瞧,開些藥補補!”

  左貴忙過去蹲下身,漢子幫著從被子里掏出媳婦的胳膊,左貴把腕診脈,又問了產婦的感覺,微笑道:“已經無妨了,回去靜養,不要傷風累著,不要碰涼水。”

  老者和漢子都連聲答應。

  左貴起身回到桌子后面,喜滋滋提起筆寫了產后滋補的方子,交給左少陽。左少陽瞧過,這滋補方子倒是四平八穩,沒什麼需要增減更改的,當下照方抓藥,包了遞給那老者。

  老者謝過,接過藥包,和那漢子對視了一眼,遲疑片刻,低聲問道:“小哥,這藥費……,多少錢啊?”

  左少陽笑了笑,湊過去低低的聲音道:“老人家,按理說,若是平時,按店里的規矩給就行了,本不該多要,可是我們藥鋪這些天遇到了……,這個,一點小麻煩,急需錢用,所以,這個……,嘿嘿,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剛才說的賣房子賣田地,砸鍋賣鐵啥的,我也不要你們這樣,你們隨便給好了,錢多多給,錢少少給,就算幫襯我一把,行嗎?我們不會嫌少的。”

  “好的!”老者感激地點點頭,從懷里取出錢袋,又望向兒子,那漢子已經將懷里錢袋取出來了,當下遞給老者。老者在手里墊了墊,低著頭,一臉愧疚地送到左貴面前:“老郎中,實在不好意思,您出手救了我兒媳婦一條性命,本來,老漢跟這位小郎中說了,我們回去賣田地房產砸鍋賣鐵……”

  “咳咳!”那老婦在他身后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拿眼瞪他。

  老者看樣子頗為懼內,輕輕打了個哆嗦,道:“我們就帶了這點錢,實在不成敬意,聊算診金,待今后日子好過一些……”

  那老婦突然搶上前一步,夾手奪過那兩個錢袋:“我瞧瞧,里面有多少錢!”

  她撕開錢袋,抬頭往里一瞧:“哎喲!這有兩百文還不止呢!這幾包爛藥值得了這麼些錢?我去買來還他們就是!”

  左少陽聽得刺耳,冷聲道:“大嬸,你這話就不厚道了……!”

  “我說錯了嗎?你把方子給我,我看究竟多少錢,你們藥櫃上都標了價的,我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我一味藥一味藥算給你!——方子給我啊!”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05 PM

第22章 峰回路轉

 茴香也不含糊,杏眼圓瞪道:“你說什麼?我弟又沒漫天要價,你說話這麼難聽做什麼?按藥給錢?我問你,你是來看病還是來買藥?你要知道怎麼用藥,怎麼不自己買藥給你兒媳婦吃,早吃早好啊,跑來我們貴芝堂跪在地上求我爹作甚?”

  老婦拿著錢袋叉著腰,撇著嘴道:“怎麼了?我照價算藥錢給你還不夠?你要多少啊?我多給你五文錢算辛苦費總行了吧?”晃動著手里的錢袋嘩啷啷響:“想錢是吧?看著錢眼饞是吧?你那麼想錢,怎麼不去青樓賣啊你!”

  茴香兩手叉腰,挺了挺高聳的胸脯,扭了扭細細的水蛇腰,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婦干癟的身子,輕蔑地哼了一聲:“我年輕,我真要賣還有人買,不像你,個老不死的老妖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像人還是像鬼!你這樣要是到青樓買,脫光了也沒人看一眼!擱瓦市豬肉案板上賣人家都嫌你臭!我呸!”

  “哎呀你這小娼婦……”

  “夠了!”左貴重重地在桌上一拍,“我一文錢不要,行了吧?滾!都給我滾出去!”

  那老婦立即打蛇順桿上,尖著嗓子道:“好啊,這可是你說的,你們大家都聽到了吧?不是我們不給錢啊,我剛才要給藥錢的,還要多給五文錢呢!是他們自己不要,可怨不得我們了!——走走!趕緊抬走啊。”忙不迭拉著老者等人往外推攘,生怕左貴變卦要錢似的。

  “娘!”那漢子臉漲得通紅,咕咚一聲跪倒,“先前爹都說了,賣房賣地也要救兒媳的,現在人家都不要我們賣房賣地的,只是隨便給,我們已經愧疚人家了,你還耍花樣不給錢,這讓我們臉往哪里擱啊?娘!我求你了,人家可救了我媳婦的性命的啊!求你你就把錢袋還我,付了人家診金啊!”

  “你懂個屁!”老婦將兩袋錢塞進自己懷里,一手還捏著衣襟,一手去扯那漢子:“你快走啊!賴在這做什麼?回去照顧你媳婦去是正經!”

  藥鋪門外不少圍觀的人,見這老婦如此,頓時響起了一片噓聲:“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是啊,人家救了她媳婦,她不給錢也就算了,還說話這麼難聽!”

  “真是個惡婆婆!給她當媳婦,算到了八輩子霉了!”

  “過河拆橋!十足的臭不要臉!”

  ……

  老婦充耳不聞,見拉不動跪著的兒子,轉身去扯老者,那老者卻不敢違拗這老婦,垂頭喪氣跟著出了藥鋪門。老婦對那些個幫忙的親戚道:“趕緊的啊,抬著走人啊!”

  那些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苦笑搖頭,不好意思地瞧了瞧臉色鐵青的左貴一眼,抬起門板四腳,抬著產婦往外走。

  “等等!”門板上躺著的產婦艱難地說了一聲,幾個抬門板的人立即停住了。那產婦對茴香苦澀地笑了笑:“大嫂,麻煩你過來一下。”

  茴香板著臉走了過去:“做什麼?”

  產婦艱難地掀開被子,從手腕上取下一個玉鐲子,拉過茴香的手,把玉鐲子放在她手心里,眼淚簌簌而下:“真是對不住,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鐲子,多謝你們救了我一條命,這算是一點點心意,請收下吧!”

  門外那老太婆見此情景,尖聲叫著沖了進來:“你干什麼?”伸手要去搶那手鐲。

  茴香手拿著鐲子往回一縮,躲開了她的手,順勢一把推了她一個趔趄。舉著手鐲冷笑道:“死老太婆,你聽清了沒有?這是你兒媳婦從娘家帶來的,不是你們家的東西!人家感激我爹救了性命,把這手鐲送了我們,要是在以前,我是斷不會要的,可今天看你這死妖婆這德行,我咽不下這口氣,這鐲子我就要了!氣死你這老妖婆!”

  “你!你!……”老太婆臉都氣白了,可這手鐲的確是兒媳婦從娘家帶來的,唐朝對嫁妝的所有權還是很尊重的,人家樂意給誰,她也無話可說。

  門口那老者見兒媳婦會做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生怕老婆子繼續胡攪蠻纏在這里丟人,忙把手一揮,道:“大家走吧!”朝左貴做了個揖,領頭走了,那漢子也忙給左貴磕了幾個頭,起身幫著抬門板往外走。

  左少陽一眼看見藥櫃上還擺著那大半壺酒,道:“喂!你們的酒忘了拿走了!”

  那漢子愧疚地笑了笑,哈著腰拱手作揖道:“大哥,這剩下的酒就給你吧,你也辛苦了,喝點酒解解乏。”

  左少陽聞到酒的香味,早就暗自咽口水了,聽他這話,也不勉強,學著抱拳道:“如此多謝!”

  那老太婆見人都走了,也泄了氣,咳了一口痰本想往藥鋪大堂地上啐,瞧見茴香那母老虎一般陰冷的臉,忙又趕緊把痰給咽了下去,嘴里嘟噥著,快步出去了。圍觀的眾人也議論著各自散了。

  剛才發生的一切太突然了,左貴一家人都沒回過神來。開藥鋪這麼久了,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沒遇到過這樣大的危重病患來求醫,也就沒治過這樣的病,當然,更沒遇到過這種過河拆橋的無德老婦。

  左貴雖然生氣,但更多的是治好病患的喜悅,特別是這病人連府城最有名的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自己居然出手就給治好了,救了人一條性命,這種成就感很快蓋過了剛才老太婆帶來的惡心郁悶。一家人很快又高興起來了。

  茴香把那鐲子放在左貴面前的桌子上:“爹,這手鐲怎麼辦?”

  “人家給你的,你愛咋處理咋處理唄。”

  “爹!是你救的人家性命,這手鐲是人家謝你救命之恩的。人家知道你性格善良,手鐲要是給了你,一準又給那老妖婆奪了去,所以才塞在我手里的,剛才也說了是給你的呀,你說咋處理就咋處理。”

  梁氏也道:“是啊,老爺,你就發個話吧。”

  左貴想了想,道:“那就拿去當了吧,看能換多少錢,先把房租給交了,有多少先交多少,看能不能讓三娘再緩緩后。”

  茴香喜道:“好啊,還是娘去當吧,我在家做飯。”

  梁氏拿過手鐲出門去了,左貴背著手在屋里轉著圈,忽然站住了,扭頭問左少陽:“你說,這瀉下的藥方,真就能下死胎?”

  左少陽也笑道:“是啊爹,我也奇怪呢,或許這就叫無巧不成書吧。”

  左貴哈哈大笑,背著手在屋子里轉了幾個圈又回到桌子后面坐下來,本來已經不笑了,想了想又笑了起來:“你說,這還真是奇怪了!為父這腦袋瓜咋突然一下這麼靈光了呢?那麼多方子我不用,偏偏選這個方子,這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嗎?這不是老天爺開眼了嗎?好好好,以后我就要用這個方子治這個病,這也算我們左家祖傳秘方了,對吧?哈哈哈”

  左少陽一聽這話嚇了一跳,用這方子去給別人治下死胎,那不知找麻煩嗎,可一下又不知道如何勸他不要這樣,想了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胎死腹中的情況本來就比較少見,而其中一大半的情況都會順利產下死胎,不需要服藥,只有少數情況會死胎不下,極少數才會危及產婦生命。所以遇到這種事的機會也不多。

  天慢慢黑了下來。茴香做飯的間隙,把油燈點亮了,放在桌上。

  起更準備關店門的時候,梁氏回來了。她手里拎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一臉抑制不住的喜悅,進屋后把錢袋往長條幾案上一放:“猜猜,手鐲當了多少錢?”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06 PM

第23章 債不過年

 左貴瞧了梁氏手里的錢袋,籠著手沒吭氣,因為從錢袋的情況便能猜出來,袋里的錢,肯定不夠交全部房租的。

  茴香聽到聲音,急忙從廚房跑了出來:“娘回來了?——讓我瞧瞧!”她掂量了一下桌上的錢袋,眨了眨眼睛:“差不多有兩三千文吧!”

  “整整兩千七百文!”梁氏喜滋滋道,“我去了好幾家當鋪,說了死當,可最高的也就給兩千五百文。結果路上遇到了衙門旁邊開玉店的余掌櫃,他看了我的鐲子后,出價兩千七百文!呵呵,你說巧不巧?”

  兩千七百文也就是人民幣一萬三千五百元,在唐朝初年算是價值不低了,可是,與九千文的房租來說,還是相距甚遠,但想著交了這些之后,應該能緩一些時日繳房租吧。一家人都高興了起來。

  茴香道:“要不,我們先把房租交了吧,只要三嬸松口讓我們再緩繳些時日,過年也痛快啊。”

  梁氏道:“這是個主意,不過,我在想,我們不能把錢都交了,總得留點錢過年吧。反正全交了也不夠的。老爺,你說呢?”

  左貴微笑道:“嗯,你給三娘拿兩千六百文去交房租,剩下一百文過年。”

  梁氏喜道:“好的。老爺,我還想,我們家被子太薄了,忠兒昨夜都著涼病了,拿我們的被子給他,你又沒得蓋的了,這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再置辦一床被子給忠兒,讓他暖暖活活的過冬,你說好不好?”

  左貴點點頭:“行啊,一床葛麻被子也就十文錢吧。我看可以。剩下的錢你看著花好了。”

  “好的!”

  梁氏從錢袋里拿出一吊錢塞進懷里,拿起錢袋往外走。左少陽道:“娘,外面黑,我陪你去。”梁氏欣喜地點點頭。左少陽接過錢袋,跟著梁氏出了門。

  來到趙三娘家,敲開門,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跑出來開的門,問了清楚后,又跑進去叫人,很快趙三娘出來了,把他們迎了進去。

  這趙三娘的房子也就是兩進門的小院子,屋里陳設也不算奢華,看樣子過日子很節儉。讓到客廳坐下,梁氏把錢袋放在桌上:“今兒個有個病患來瞧病,是個產婦,胎死腹中好些日子了,死胎就是下不來,拖累他娘也快死了,去了惠民堂,倪大夫都沒治好,哭哭啼啼往家走,路過我們貴芝堂,進來求治,我們老爺見他們可憐,寫了個方子用了,嘻嘻,竟然就把死胎給打下來了!你說奇不奇?”

  “真的啊?”趙三娘瞪大了眼睛,“左郎中還有這本事?”

  “可不嘛!”梁氏一臉幸福狀,“那家人感激得跟什麼似的,磕頭感謝不說吧,還給了一個手鐲子當診金,把那鐲子當了兩千六百文。我們老爺說了,一文不留,全給三娘您交了房租,想想你也不容易,這麼些年,一直關照著我們,要是換做別人,早把我們一家子趕出去了。現在手頭有了點錢,就算再緊再苦,也得先把這房租給交了!所以啊,我就把錢給你送來了,你點點,兩千六百文,一文不剩全部交租!呵呵”

  趙三娘眼望錢袋,頓時兩眼放光,忙伸手把錢袋拉過來,扯開口子,把一吊吊錢都取了出來,數了數,果然兩千六百文,一文不差。不僅臉上笑開了花:“我就說你們是有福氣的,就算遇到個磨難,也會遇到貴人相助,你瞧,左郎中多本事啊,救了人一條性命了,這是積多大的德啊,將來,你們福氣肯定少不了的!呵呵!”

  “是啊!”梁氏趁著趙三娘高興,湊過臉去,臉上笑得更歡,“照這下去,多看幾個病人,三娘您這房租不就全齊了嗎,呵呵,可三娘,你看,這都馬上年三十了,就這兩天的工夫,我們老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好辦啊,再說了,我們搬走了,三娘你這房子一時半會也租不出去不是?空著也是空著,就讓我們先租著,緩些時日,我們一準能把欠的房租給你補齊了……”

  趙三娘拿到了一筆房租,心里高興,只是聽了梁氏后面的話,臉上又是淡淡的了,瞧了旁邊左少陽一眼:“嗯,左郎中是個有本事的人,我知道,昨兒個給我瞧病,開了方子,我吃了之后,今天這胃感覺就好多了,我當時就說了,左郎中醫術還是很不錯的,只是沒人賞識,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還有,你可也別說我這房子沒人租,甜棗巷的老李頭老早就跟我說了,他也想租我這房子開個油鹽店,而且可以一次把一年房租都先預付了,我是嫌他開油鹽店太臟了,又圖你們開藥鋪醫館的積陰德,也是個好事,這才一直沒答應他。”

  梁氏訕訕陪笑道:“那是那是,你是最心善的人,這左鄰右舍的誰不知道。”

  “那是!”趙三娘毫不客氣撇了撇嘴,心想前兒個這麼一逼,第一筆房租就交上來了,看來還是不能手軟心軟,得硬逼才行,于是板著臉道:“左家的,你不用多說了,這話我已經說出去了,年三十交房租,交得上,鋪子還租給你們,交不上,藥材留下,走人,這都說出去的話,你讓我收回來,這不好辦啊。”

  梁氏聽她這話還是有松動,忙陪著笑一個勁說好話,末了,趙三娘這才一拍大腿,道:“這樣吧,這大冷的天也難為你們來,都求上門了,不給你們一點寬限也說不過去,可債不過年這規矩呢也得守,這樣好了,你們年三十中午之前,要是能把欠我的大半房租補齊了,剩下的小半房租,我可以緩到正月十五再來收,十五不過年不完,在年上收的也勉勉強強說得過去。這總行了吧?”

  左少陽問:“大半房租是多少?”

  趙三娘掐指頭一算:“就算六千錢好了,你們已經交了兩千五百錢,還差三千五百錢。年三十中午我來收,收到了,剩下的正月十五我來收。我們丑話可說在頭里,到時候交不上,自己走人,別撕破臉大家都不好看!你們交了一部分錢,這藥材我也會找人估價,如果不夠,欠的錢還得繼續還我,我會找人接著追債的。但真要多了,我也會退給你們,我三娘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但也不是好說話的主!”

  梁氏又哀求再寬限一些,趙三娘只是板著臉不許,無奈,只好告辭出來。

  站在門口寒風里,又開始飄雪花了,一朵朵的,忽明忽暗。左少陽此刻卻一點欣賞雪景的心情都沒有,兩人神情都很沮喪。梁氏勉強一笑,道:“忠兒,走,我們去買被子去。”

  “娘!不買了,那趙三娘已經把話說死,這一百文也準備著到時候交房租,別到時候真是差個一百文,可沒地方籌去。”

  “不差這點錢!”梁氏在寒風里勉強維持著笑容,“你身子骨弱,蓋一床被子太單,別又弄出病來,今晚也不能再拿我們的被子給你,你爹年紀大了,再凍上一晚,只怕也會病的。他要倒下了,那我們家可就全完了!”

  左少陽很是不好意思:“昨晚我不知道你們是拿你們自己蓋的被子給我,我還以為是多余的呢,早知道我絕對不要的。娘,你放心,我身子骨沒那麼嬌貴,昨晚我溜到后巷雪地里逛去了,挨了凍,回來又脫了衣服睡,這才受了風寒,今晚我不出去,穿著衣服睡,絕對不會再著涼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07 PM

第24章 靜夜制藥

 梁氏道:“那不行,你爹已經同意了買被子的,反正一床被子也用不了多少錢。”

  左少陽道:“現在我們一文錢都不能亂花!等過了這難關再說,我可不想寒冬臘月被趕出門去。”

  “怕什麼,不是還有你姐夫他們家可以住嘛。”

  左少陽苦笑道:“爹都說了,要投靠姐夫,他寧可死!娘,我們不買了,我能堅持,你們蓋一床被子都能忍受,我比你們年輕,難不成我的身體還不如你們?放心吧!反正你硬要買我也不用,就這句話!回家吧!”說罷,左少陽籠著手縮著脖子往回走。

  梁氏嘆了口氣,也只得跟在后面,回到了貴芝堂。把趙三娘只寬限到大年三十的事情給左貴和茴香說了,他們本來充滿希望的,可聽了之后,也都傻眼了。

  茴香苦著臉道:“今天都二十七了,離大年三十也就三天時間,這上哪湊三千五百錢去啊?”

  “要不,還是想法子再找人借錢吧!”梁氏嘟噥著道,可說了這話,她又嘆了口氣:“但凡親戚朋友,我們都借光了,人家現在是見了我就躲的……。要不,茴香,你回去再求侯普幫幫忙,在衙門里找人借點錢?”

  “還借啊?”茴香眼淚都要下來了,哭喪著臉道:“他幫我們家借的錢還少啊?能借的早都借遍了,這幾天,衙門里的人明里暗里說這事,變著法讓他還錢呢。他都不敢在衙門露面!”

  梁氏絕望了,跌坐在凳子上。一時間,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終于,左貴蒼涼的聲音道:“吃飯吧!”

  于是,一家人悶聲不響坐下,啃完了桑白皮加黑面做的硬饃饃,喝了一肚子野菜鹽水湯,算是把晚飯吃完了。茴香幫著梁氏收拾完,一聲不吭回家去了。左貴夫妻和左少陽也各自回房睡了,甚至都沒有洗漱。

  左少陽爬上床,穿著夾襖蜷縮在被子里,凍得簌簌發抖,怎麼都睡不著。剛才還說得豪情萬丈的,可真在寒夜里挨凍,才發覺寒冬臘月的確難熬。心想這樣不行,只怕睡到半夜,又要著涼。索性盤膝做起來靠在墻上,用被子將自己周身裹住。坐姿要比臥姿保暖,但不利于睡覺休息。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暖,而不是睡覺。

  左少陽裹著被子斜靠在墻角,聽著窗外萬籟俱靜,望著紙糊的窗戶外灰蒙蒙的亮光,那是地上的雪反射的光亮。他心里很沉重,自己來自現代社會,擁有超過唐朝人一千多年的知識,卻不能幫助家人走出困境,想想實在慚愧。

  怎麼辦呢?

  左少陽腦海里不停盤算著,一點點回憶自己掌握的知識,從小學起看過的每一本書,尋找著可以發家致富的本事,可是想了好半天,還是想不到一個能快速賺錢致富的法子來。

  他腦袋里盤算,可身上卻不管那些,盡管他采取了這個相比躺著更能保暖的姿勢,還是凍得不行,他知道,再這樣凍下去,只怕又要著涼傷風。而且這樣凍著也睡不著,索性一骨碌爬起來,順著樓梯爬下來,站在下面炮制房的空地上蹲馬步活動手腳。心想,明天無論如何得想法賺點錢買兩床被子,老爹老娘他們一床,自己一床,要不然,這苦日子真沒法過下去。

  活動了一會,還是冷得難受,忽然想起櫃臺上還有小半壺燒酒,是先前救治那死胎不下的產婦時用剩下的,那家人留給自己了。何不喝點酒暖暖身體?

  左少陽忙把門小心地推開了,躡手躡腳來到櫃臺前,摸索著找到了那小半壺酒,拔掉壺塞,先聞了聞,一股刺鼻的劣質酒味直沖上來,禁不住激靈打了個冷戰。眼下這窮苦的日子,哪還指望能有好酒喝,有酒就不錯了。

  端起酒壺,先咂了一小口,咽下肚去,感覺很是辛辣,如同一團火一直滾到了中焦脾胃,隨即便感到一股暖氣涌了上來,不禁心中一喜,這玩意還是能驅寒的。一仰脖,咕咚咚喝了兩大口,感覺難喝之極,要是有口下酒菜或許會好一些,可家里就咸菜,而且不多了,是下飯的,也不忍心偷吃。只能干喝了。

  感覺那燒酒滾落腹中,熱力很快蒸騰,全身寒意頓時少了許多。心中更喜,晃了晃酒壺,估計還有小二兩,拿著壺又鬼鬼祟祟回到房里,掩上門,又喝了一小口,然后將酒壺放在炮制房的灶臺上,繼續蹲馬步活動手腳。

  酒力蒸騰中左少陽感覺身體暖和多了,而酒勁上涌之下,中樞神經開始興奮起來,想著左右睡不著,不如干點什麼活。

  他這間屋子是堆放藥材原料的地方,同時也是藥鋪加工炮制藥材的地方,藥櫃里有的藥材這都有,炮制專用灶臺、鍋、各種工具也有。如果大年三十被掃地出門,藥材是要被趙三娘扣下來的,何不趁這功夫,配制一些現代常用丸藥,將來治病的時候用得著呢?

  一想到這,他立即高興起來了,琢磨了一下,決定配“至寶丹”之類的急救藥丸,這些藥因為工序相對比較繁瑣,是必須事先準備的,否則等遇到病人才配制就來不及了。這個配制還不能讓老爹他們知道,只能偷偷做。

  在酒精的興奮作用下,說干就干,他找來生火的火鐮,他已經學會了劃火鐮點火,花了點功夫,終于把油燈點亮了。舉著油燈開始在倉庫里找至寶丹需要的藥材。

  找了半天,至寶丹里很重要的一味藥玳瑁死活找不到。他很是泄氣。細細一想,回憶起玳瑁這味藥在唐朝並沒有作為藥材,玳瑁作為藥材使用,首次出現是在宋朝的《新修本草》,在唐朝還不作為藥材使用,又是海產品,所以藥鋪里自然沒有。

  沒有玳瑁,這至寶丹就做不成,換別的吧,想了想,決定配制“紫雪丸”。紫雪跟至寶丹、安宮牛黃丸並稱清熱開竅的涼開“三寶”,是治療熱閉證等的特效藥,經常用于治療重癥肺炎,乙型腦炎,小兒高熱驚厥等高熱神昏抽搐癥。這個藥出自唐朝的《外臺秘要》,作為方劑已經使用,說明其中的藥此前已經較長時間在實踐中使用,而且療效肯定,才會作為方劑用藥記載在方書上。

  古方炮制“紫雪丹”,要用黃金作藥材,用于鎮心安神。而且用量高達百兩,如果套用古方,左少**本沒辦法炮制,好在現代“紫雪丹”的配方已經進行了改良,不使用黃金、犀角了,也不用比較稀少的犀牛角,其他藥物都是常用藥。而且炮制方法也大為簡化。制得的紫雪丹的療效跟古方的沒有本質區別。

  左少陽很快便找齊了紫雪需要的配藥,生火開始炮制。

  這炮制房與左貴他們的臥室中間隔著空曠的藥鋪大堂,把門關上之后,外面聲音就很小了,特別是頭一夜左貴和梁氏將被子給了左少陽蓋,他們沒被子,凍了一夜睡不著,是坐著熬過去的,一夜沒睡,這一晚便睡到很沉,左少陽炮制藥材聲音也盡可能小,他們自然便聽不見了。

  左少陽一邊喝著燒酒,一邊炮制急需的丸劑,不僅配置了紫雪,還配置了華蓋散、金沸草散、異功散等一些丸散劑,另外還配置了外傷清創用的消毒去腐生肌的常用藥。

  一直忙到了五更天,終于把藥丸都配好了,燒酒也喝光了,也這才把灶火滅了,屋里燒了火之后,暖和多了,他爬上床,累了一夜,很快便呼呼睡著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15 PM

第25章 沒辦法的辦法

 依然是母親梁氏在廚房劈柴的聲音把他從睡夢中驚醒,窗戶外天已經亮了,左少陽急忙把被子折好,下了樓梯,也不用吩咐,自己拿了掃帚,打開藥鋪大門,到門口掃雪。

  一晚上的雪,又把昨天掃開的路面鋪滿了,他一邊哈著氣一邊掃地,手指頭都要凍僵了,這才把藥鋪門口近左的雪都掃干凈了。然后又拿了小掃帚掃了大堂,用抹布將藥鋪藥櫃桌椅抹了一遍。干完這些事,左貴正好起床出來。瞧他在忙著打掃藥鋪,微微點頭。在梁氏的服侍下洗漱完畢,端了一杯梁氏泡好的熱茶,坐在藥鋪大堂的長條幾案后面慢慢嘬著。

  左少陽這一次沒有站在藥櫃后面了,他攏著袖子站在門口,左右瞧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距離交租的最后期限只有兩天半了,后天中午,如果找不到錢,一家人就要流落街頭了,就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里,要找三千五百文,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他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琢磨著怎麼才能賺錢。

  一直到中午,不僅想不出一條賺錢的法子,甚至連一個病人都沒來就診的。想想也是,這都年邊了,馬上要過年了,誰還會這時候來瞧病?要是急診,也都去惠民堂那樣的大醫館瞧去了,也不會到貴芝堂來的。昨天雖然治好了一個死胎不下的產婦,但這還遠不足以讓貴芝堂名氣得以明顯提升,畢竟,一個醫館藥鋪,名氣是長年累月,醫治好無數病人之后才能積累得到的,而不是靠一兩件成功的病案就可以立即換取眾人的信任。

  吃過中午飯,左貴本來是仰著臉望著門口的,此刻籠著袖低著頭,沮喪得恨不得把頭鉆桌子下面去了。

  左少陽終于站不住了,必須得主動出擊,決不能在坐以待斃。他回頭對左貴道:“爹,我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想點法子賺錢。”

  左貴低著腦袋甕聲甕氣嗯了一下,卻沒有抬頭。

  左少陽籠著袖,沿著街邊慢慢往惠民堂那邊走。想了一夜,能賺錢的,只有自己的醫術,坐在藥鋪里沒人上門求醫,只能去找人醫治了。而病患聚集最多的地方,就是惠民堂。

  他來到惠民堂外,盡管已經馬上過年了,堂里還是有不少人排隊等著瞧病,病患們在家屬攙扶下,不時進出。見他站在門口,藥鋪伙計有些驚訝,陪笑跨步出來:“左少爺來了,有何貴干啊?——又要賣麝香嗎?嘿嘿嘿”

  左少陽沒理他的嘲笑,依舊望著堂里的病患,真希望這些人是來找自己看病的,若是那樣,一天看下來,再遇到幾個大方的舍得花錢的重癥病患,或許就能籌夠三千五百文了。可他心里很清楚,他太年輕了,而且默默無聞,沒人相信他的醫術,也就不會有人找他看病。

  那藥鋪伙計見他不理自己,撇了撇嘴,還是陪笑著說:“左少爺你隨便瞧啊,我進去忙了!”回身進了大堂。

  大堂里等候看病的病患們和陪同的家屬也拿眼瞧他,其中有兩個低聲說道:“這是貴芝堂的少掌櫃,聽說他們貴芝堂昨天下午治好了一個死胎不下的產婦呢!那產婦在惠民堂沒治好,倒叫他們爹給治好了。”

  “是嗎?聽說他們貴芝堂看病不咋地,傷風頭痛都瞧不好,還能治好這病?”

  “這可難說,人家有秘方,就治這種病也說不定!”

  “對對,這說不準的。”

  ……

  聽到他們的議論,左少陽突然眼睛一亮,心里頓時冒出一個主意,也不管有沒有用,這當頭,只能一試。他把攏在袖子里的手放下,整了整衣袍,整了整頭上的襆頭,邁步走進惠民堂,徑直來到櫃前。

  昨日接待他的藥鋪二掌櫃見他過來,一臉譏笑:“是左少爺啊,今兒個又拿什麼藥材來賣高價呀?”

  “誰賣你高價了?願買願賣!”左少陽瞪了他一眼,嘟噥了一句:“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難聽!”

  二掌櫃的見有病患往這邊瞧,忙把臉上換了微笑,和顏悅色道:“左少爺有個貴干?”

  左少陽左右瞧了瞧,把頭湊過去,低低的聲音地:“掌櫃的,前天晚上來你們醫館求醫的那死胎不下的產婦,昨天下午,在我們貴芝堂給治好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二掌櫃面色冷峻地盯著他瞧了片刻,緩緩道:“左少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小瞧我們惠民堂醫術?”

  “不不,您別誤會,我只是問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掌櫃的,你真的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我今天來,是想把這藥方賣給你們。不知道有沒有興趣?”

  “哦?”二掌櫃打量了一下左少陽,見他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側臉對旁邊的伙計道:“快去,把大掌櫃叫來!”

  大掌櫃就是名醫倪大夫,是這位二掌櫃的親哥哥,兄弟倆開的這家藥鋪。那倪大夫很快從后堂出來了,二掌櫃把這事一說,倪大夫也有些驚訝地瞧著左少陽,片刻,才道:“左少爺請里屋說話!”

  左少陽跟著倪大夫進了后堂,里面有間小客廳,讓座坐下后,一個伙計上了兩盞茶,然后退了出去,把門關上了。

  倪大夫這才緩緩道:“昨天的事,老朽也聽說了,說實話,老朽很驚奇,想不到貴堂能把這絕癥治好,佩服佩服。”

  左少陽微笑道:“好說,說實話,這方子是我左家祖傳的秘方,要不是現下手頭緊,急著用錢,也不會出賣祖方的,不知道倪大夫有沒有興趣購買我們這方子?”

  倪大夫凝視左少陽片刻,道:“既然是你們左家祖傳的方子,你賣給我們,你能做得了主嗎?”

  “當然能。”左少陽隨口撒了個謊,“就是我爹讓我來的,我都說了,我們急著錢用,不然不會出讓的。我也知道你們惠民堂公道,歷來童叟無欺,從來不會趁人之危,一定能給出一個合適的價格的。所以這麼多藥鋪醫館,唯獨來找貴堂商議。嘿嘿嘿”

  聽左少陽給自己戴高帽,倪大夫卻還是神情淡淡的,道:“老朽如何知道左少爺你給的方子,是真是假呢?”

  “我給你寫個擔保書,以我貴芝堂聲譽擔保,絕對給你真方子,你以后遇到這樣的醫案可以試,要是沒效果,我雙倍奉還!而且,以倪大夫你的本事,要辨別一個方子的真假,只怕並不是什麼難事嘛。”

  倪大夫緩緩點頭:“即是如此,左少陽準備要個什麼價呢?”

  “你出價吧,我相信你。”左少陽也不知道自己這方子能賣多少錢。

  倪大夫瞧了左少陽一眼,道:“還是你出價吧,你要賣東西,自然是你先出價,合適的話,老朽就買。”

  “這樣啊。”左少陽低頭想了想,五指張開,正反一亮:“十兩銀子!”

  “呵呵……”倪大夫笑了,白胡子抖著,輕輕搖頭:“左少爺真會開玩笑,一個藥方賣十兩銀子,看來左少陽是消遣老朽來了。”

  “誰開玩笑了?”左少陽心頭有些發沉,“這方子救過人的性命,難不成救命的方子還值不了十兩銀子?”

  倪大夫捋著白胡子道:“你可知道,老朽從醫三十多年,治過的死胎不下病例有多少件?”

  左少陽搖頭。

  “不會超過三十件!也就是說,一年里也難遇到一件!”

  “啊?”

  “左少爺是否知道,老朽這不超過三十件的死胎不下病案,其中治好了多少件?”

  左少陽又搖頭。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16 PM

第26章 最后的路

 倪大夫捋著白胡子頗有幾分得意說道:“除了昨天的哪一件,其余的都治好了!”

  左少陽訕訕笑了笑,隱約猜到倪大夫炫耀這些的目的了。

  倪大夫又慢慢接著說道:“治死胎的方子,老朽也有的,而且一直都很管用。只是這一次例外而已。你想想,老朽三十多年才遇到這一次,老朽今后的年歲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遇到這樣的疑難雜癥,你讓老朽花十兩銀子去買一個很可能用不上的方子,如果你是我,你會花這筆錢嗎?”

  左少陽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倪大夫不肯出這個價格購買這方子。一顆心沉到了底。

  倪大夫繼續慢悠悠說道:“所以說,救命的方子並不是都值錢,這分很多種。比方說,經常用到的,能救命的方子,而別人又都不知道的獨方,那別說十兩銀子,一百兩我都買,可是你這方子,三十多年就遇到一次,說句不好聽的話,老朽就算治不好這病,于老朽聲譽又有多大損失?有哪個醫者敢說包治百病?”

  左少陽點頭道:“倪大夫說的倒也有理,好,你不是想買別的常用的,能救命的方子嗎?我們貴芝堂有,你想買什麼方?我賣給你!我保證是別人不知道的方子,獨家賣給你!而且價格絕對公道!”

  倪大夫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我說的是真的!你不信我有這些方子呢?還是不信我這方子管用?你要不信你可以試試啊,要是試了沒效,價金我雙倍奉還!”

  “不必了!”倪大夫笑容一斂,站起身來冷冷道:“本來,你要是出個幾百文的價格賣你們剛才那方子,老朽出于好奇,也會買的,可你獅子大張口,上來就十兩,現在又說要把其他常用的救命方獨家賣給老朽,老朽便知道了你的真正目的。行了,老朽對貴堂的所謂秘方沒什麼興趣,左少爺請回吧!”

  說罷,倪大夫袍袖一拂,轉身往外走去。

  “等等!”左少陽追上幾步,急道:“你真不信我有這方子?真不信我這些方子有效?”

  “說實話,老朽還真不信!”倪大夫連身都不轉,冷聲道:“若是真有這樣的方子,貴堂還缺錢嗎?還需要到鄙堂來賣方子嗎?哈哈哈”一邊揚天大笑,跨步出門走了。

  左少陽傻呆在哪里,倪大夫這話沒錯,這好比一個頭上沒毛的禿頭醫生,告訴別人說他有專門治療脫發的秘方一樣,沒人會相信的。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這些方子來自現代社會,不是貴芝堂的方子。可這又如何能說出去?縱然說了,又有誰會相信呢?

  要想讓人相信,只有用事實說話!左少陽腦袋里冒出一個念頭,使他全身一震,盡管這個念頭太過荒唐,但事到如今,他已經沒得選擇!

  見一個伙計過來站在門口,抱著手冷眼瞧著自己,左少陽哼了一聲,邁步出門。來到大堂上,瞧見坐在一張雕花大桌后面正在診病的倪大夫,邁步過去,附身瞧著他,冷聲道:“好!倪大夫,我來證明給你看,讓你瞧瞧我們左家的方子,究竟有沒有效果,能不能救人!”

  倪大夫捋著胡須,冷眼瞧著他,緩緩道:“老朽瞧著!”

  左少陽拂袖而去。

  他回到貴芝堂,見左貴還跟木雕一般攏著袖子坐在那里,姐姐茴香過來了,正在臥室里跟梁氏愁眉苦臉地做針線活。便走到左貴面前,道:“爹!我們不能等在這里坐以待斃,得想個賺錢的辦法!”

  “啥?”左貴慢慢仰起臉瞧著他,這才幾天,他臉上的皺紋明顯更深更多了。

  “病人不上門,我們也得想法子賺錢啊!”

  “啥法子?”

  “走街串巷當鈴醫!”

  鈴醫是古代背著藥箱行走鄉間,四處走村串寨替人治病的郎中,也叫“游方郎中”或者“走鄉醫”,因為大多搖著鈴鐺,所以俗稱“鈴醫”。

  “啥?鈴醫?”左貴愣了一下,苦澀一笑,慢慢把頭又低了下來。

  屋里的梁氏會茴香聽了,忙出來,梁氏道:“忠兒,這主意只怕不成!”

  “為什麼?”

  “你爹都這把年紀了,再走街串巷的,再說這寒冬臘月的……”

  左少陽道:“我倒是有心自己挑挑子一個人行醫去,可我太年輕了,人家不信我的醫術!只信爹,爹是老郎中了,只要肯拉下面子,走街串巷服務上門,總強過坐在這干等!再說了,后天就到期了,那趙三娘是個狠主,說到做到,不會再寬限了的,那時候我們沒了藥鋪,還不得一樣的走街串巷當鈴醫!爹又不肯去姐夫家,不如這兩天先就行動起來,賺點錢,也好另外租一間房子安身啊。總不能大年三十夜露宿街頭吧?”

  左貴身子一震,想著兒子說的的確是實情,慢慢抬起頭,可是,真要挑擔子走街串巷當鈴醫,他這把歲數,當真有些拉不下這張臉來。

  左少陽知道左貴的想法,憤憤道:“爹!這當口來可不能再猶豫了,你嫌當鈴醫丟人是嗎?別忘了,華佗、扁鵲,這些神醫也是當過鈴醫的!有什麼可以丟人的。你要覺得拉不下臉,你就在身后遠遠跟著,我挑擔子搖鈴招攬,有人來求醫你再過來看病,這總成了吧?我年輕,臉皮厚,我不怕丟人。”

  左少陽當初大學畢業的時候,曾四處求職,剛開始也不好意思,有過幾次經歷之后,這臉皮也就練出來了。再則說了,走街串巷當鈴醫,不偷不搶,靠勞動吃飯,有什麼丟人的?這跟走村串寨的貨郎不一樣嘛。

  左貴有些心動了,瞧了梁氏和女兒一眼,又瞧了瞧空蕩蕩的藥鋪,是啊,這樣等下去,過了大年三十,被掃地出門,也得想法子過日子啊,不能投靠女婿,自己又沒別的本事,到時候還不得挑了挑子走街串巷當鈴醫嗎?早晚都是這條路,晚走不如早走。他望著左少陽道:“當鈴醫……,有人看病嗎?”

  “怎麼沒有?爹,你昨天還救了一個連惠民堂都沒治好的產婦呢,就靠這,人家也會請你瞧病的!”

  提起這事,左貴頓時心中一熱,想想當鈴醫也就是治個瘡癰腫痛傷風咳嗽啥的,這還難不倒他,再說了,連昨日那樣的疑難病案自己都搞定了,一定是冥冥中有神仙呵護,所以,他終于下定了決心,艱難地咽了一聲口水,站起身道:“行!爺倆走街串巷當鈴醫去!”

  梁氏也知道,照現在這樣下去,這條路是早晚要走的。只是她不能幫著做主。見左貴點頭答應了,心中盡管悲涼,卻也升起了希望,哽咽中道:“老爺,我,我給你們準備行頭去!”

  當鈴醫的行頭並不復雜,一掛寫字當招牌的幡子,一個常用藥的藥箱,一個小鈴鐺,就齊活了。

  當鈴醫主要治療的,是一些常見病,特點是要見效快,最好制成丸散劑,可以同時賣藥,人家直接買了服用,不用煎熬的,吃了就好,才會出錢來買,所以帶的藥不用多,但最好齊全些。

  梁氏找來一長塊大白布,左貴提筆想了想,道:“這幡子寫什麼?”

  左少陽道:“得寫的玄乎一些,人家才好奇。嗯……,就寫:專治傷風咳嗽,跑肚拉稀,瘡癰腫痛,男女不孕,以及各種疑難雜癥!”

  茴香笑道:“會不會太長了點?”

  “這才具體!人家才看得懂,你要寫得文縐縐的,老百姓誰知道啊。”

  左貴道:“有道理!”

  茴香道:“寫專治各種疑難雜癥,這話會不會說得太大了點?”

  “就是要玄乎,要善于宣傳自己,而且這幾個字要單獨寫,寫在背面,這樣才醒目!再說了,連惠民堂的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病,愣叫爹給治好了,這算疑難雜癥吧?這可不是咱吹的吧?”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17 PM

第27章 走村串寨當鈴醫

 茴香笑了,連連點頭:“沒錯,要不將這病案也寫上?”

  左貴搖頭道:“不行!那是砸人家惠民堂的招牌,我們賺我們的辛苦錢,人家賺人家的,不要眼紅。你怎麼吹牛包治百病都行,但不能擠兌人家,更不要踩著人家肩膀往上爬。”

  左貴和茴香互視了一眼,吐了吐舌頭。

  左貴提筆要寫,左少陽又道:“等等,還得寫上我們貴芝堂的招牌,一來讓人家相信,我們還有個藥鋪在,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鈴醫最讓病患擔心的就是嘴皮子厲害,騙人錢財就跑。二來嘛,也好宣傳我們貴芝堂,將來有名氣了,有積蓄了,我們還開藥鋪醫館坐堂問診。”

  “嗯,這倒是可以。”左貴道,提筆在白幡上工工整整寫了一行字,最上面橫著寫的是三個大字“貴芝堂”,中間兩個字——“專治”,下面左右各兩豎排:“傷風咳嗽、跑肚拉稀”和“瘡癰腫痛、男女不孕。”翻過來,背面寫一行大字:“專治各種疑難雜癥。”

  寫好之后,左少陽贊道:“爹這筆字可真不是亂蓋的,只怕王羲之也不過如此吧!”

  “胡說什麼,為父哪能跟書聖比!”左貴笑了笑,那笑容還是有幾分得意的。

  梁氏已經準備了藥箱,左貴親自挑選了一些常用藥飲片和一些丸散劑成藥,還準備了治療瘡癰腫痛的刀具。左少陽趁左貴不注意,偷偷選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藥,並將自己昨夜配制的紫雪丹等丸散藥也裝進藥箱里。

  差不多花了一個時辰才準備好,左少陽背著藥箱,拿著招牌幡子,搖著鈴鐺,昂首挺胸領頭出了門。左貴遠遠籠著手在后面跟著。

  對面雜貨店的蔡掌櫃一見就笑了:“哎喲左郎中,這是要搖鈴行醫去啊?”

  左貴臉上有些發燙,訕訕笑了笑。左少陽卻大聲道:“是啊大叔,我們這叫送醫上門,服務到家。呵呵。”

  “好啊!”蔡掌櫃捋著胡子贊道:“這主意好,昨兒個你們治好了那死胎不下的產婦,我聽不少人都在說呢,你這送醫上門,一準比在家等著強!”

  左少陽聽罷,信心大增,感激一笑:“多謝大叔誇獎,我們走了!”

  他們搖著鈴鐺,沿著大街往前走,走了好幾條街,也沒遇到一個叫他們瞧病的人。不過也沒有人瞧熱鬧看稀奇,畢竟,在古代鈴醫是很普遍的,就好像現代社會大街上推著貨車賣東西的小商小販,除了城管,沒人會看稀奇。

  又走了幾條街,還是沒人找他們看病,左少陽站住了,對左貴道:“爹,我們鉆小巷子吧,大街上恐怕沒人會找人看病的。”

  “嗯!”左貴遠遠地答應了一聲,籠著手也站住了,左右瞧了瞧,生怕看見熟人似的。左少陽在這里是一個人都不認識,不用擔心,再說了,勞動賺錢,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顛了顛后背的藥箱,轉身進了一條小巷。小巷里人少多了,不過轉了大半個時辰,還是沒人找他們看病。

  就在左少陽有些泄氣的時候,身后傳來左貴的聲音,道:“出城吧,到鄰近鄉村里去!”

  左少陽一拍腦袋,對啊,鈴醫本來就是行走于鄉村的游方郎中,城里人都有固定的藥鋪醫館可以瞧病,一般人都不會找鈴醫看病的,只有缺醫少藥的鄉村才有鈴醫的市場,就跟走純串寨的貨郎一樣。自己當真笨到家了。

  左少陽站住了問道:“爹,我們去哪邊?”

  “嗯,去千仞山一帶吧。”

  左少陽穿越過來,就是落在了千仞山上,知道這山其實是一條山脈的總稱,山上應該有村落。便轉身往千仞山方向走。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城,沿著官道往前走。

  走出老遠了,人少了,左貴也慢慢習慣了,眼看左少陽又背藥箱又舉旗子還要搖鈴鐺,真是忙不過來,便快走幾步追上去,道:“把幡子鈴鐺給我吧。”

  “好啊!”左少陽知道,這是老爹左貴思想上的一個大轉變,高興地將幡子鈴鐺給了他。

  左貴道:“我們別大路上走了,上山到山寨里去。記得爬上這座山就到了,好像那里有幾個連著的村子,去那走走。”

  “嗯!”

  左貴在前頭走,左少陽在后面跟著,爬上山,走著鋪滿積雪的羊腸小道,時不時滑倒又爬起來,兩人都不說話,不知道到了村子會不會有人找他們瞧病,都各懷心思悶頭走路。

  左貴選的這村,在千仞山的主峰之上,路很陡,一直上往爬走了大半個時辰。這才遠遠看見村子。這村子差不多到山頂了,在一個緩緩的斜坡上,稀稀落落的,炊煙裊裊。村口有一株大槐樹,幾個人合抱粗細,大槐樹下立著一通碑,上面用隸書刻著“老槐村”三個大字。碑的旁邊,有兩排木頭搭成的簡易長凳。

  兩人來到槐樹下歇息片刻。左少陽將藥箱放下,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往山下極目遠眺,只見群山環抱,白云飄飄,如腰帶一般纏繞在腳下山間,耳邊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頭上巨傘一般的老槐樹枝上掛滿了銀白色的積雪,一陣山風吹過,搖動樹枝,便會撲啦啦掉將下來,落滿二人的頭肩。

  眼見這神仙般的地方,左少陽多日郁悶的心情為之一郎,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心胸舒暢之下,有心小詩一首,又沒那才能,要吟誦一段名句,又一時想不起來,便索性大聲吼道:“我靠!真他奶奶的舒服!”

  左貴可沒他這心情,說了句:“走吧!”搖著鈴鐺,舉著幡子走進村子去,左少陽忙背起藥箱,跟在后面,邁步進了村子。

  鈴鐺這一響,都知道是鈴醫來了,村里的小孩都跑出來瞧熱鬧。

  游方行醫也有規矩,跟貨郎挑子不同,你不能上門去問人家瞧不瞧病,甚至不能挨著人家門邊走,只能在村里石板路上慢慢搖鈴,若有人瞧病,自然會出來招呼。

  當他們慢慢地穿過村子,都快走到村邊,正沮喪落空的時候,一個小孩把他們叫住了:“哎!郎中,我奶奶叫你過來瞧病!”

  二人心頭一喜,忙跟著那孩子來到一家屋前,左鄰右舍聽見搖鈴的聲音,也都抱著肩縮著脖子出來瞧熱鬧。

  一個老婦拿來兩根矮板凳,招呼他們在門口坐下,這也是規矩,除非病人病重不能起床,要不都是在門口診病,不能進屋。

  接著,那婦人攙扶著一個年輕漢子出來,只見這漢子兩手微微抽搐著,兩眼一大一小斜視著,舌頭也吐出半截,呵呵連聲,在凳子上坐下,雖然穿著厚厚的夾襖,依舊簌簌發抖。

  老婦道:“郎中,你給我兒子瞧瞧吧,他昨天中午從地里回來,就成這個樣子了,昨天下午正好有鈴醫來,也瞧了,卻不見好,本來說明日又要去城里找郎中瞧的,可又聽說城里郎中診金太貴,給不起,你給瞧瞧吧。”

  左貴嗯了一聲,伸手托著他面額左右瞧,又問了經過,飲食二便情況,提腕診脈望舌,又摸了摸他的腦門,想了想,道:“嗯,我給你開個方子吃吃看。”

  那婦人見左貴這神情似乎沒什麼把握,著急道:“郎中,我兒子是什麼病啊?”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18 PM

第28章 鈴醫治病

 左郎中支吾道:“這個……,這幾天天寒地凍的,他又惡寒發熱,應該是……,嗯,這個,在地頭里受風著涼了,是……,是太陽病中風了。”

  太陽病的太陽跟天上的太陽沒有什麼關系,而是中醫經脈的一種,簡單地說,太陽病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外感病,就是傷風感冒。醫聖張仲景把外感疾病演變過程中的各種癥候群進行分類,根據其病變部位,寒熱趨向,邪正盛衰等,區分為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厥陰、少陰六經,由于風寒等外邪侵襲,大多是從體表太陽經進入,人體正氣在這里抵抗外邪,引起頭項強痛、惡寒發熱等癥狀,張仲景的《傷寒論》將這病稱謂太陽病。分太陽傷寒證和太陽中風證兩種。

  “是嗎?”老婦聽他吞吞吐吐的,更是懷疑。

  左少陽知道,老爹左貴的醫術還停留在從病到藥的階段,也就是對癥下藥的初級階段,還不能系統分析病機病因,從理論的高度解釋病發生的機理,並推導出適合的治法和方劑配伍來。看他剛才的話,顯然對這病沒有把握,忙插話道:“爹,我也學著看看脈,行不?”

  左貴正尷尬不知如何答復老婦的話,聽左少陽打岔,正好借這機會琢磨一下該如何解釋,忙道:“好,你也學著看看吧。”

  左少陽拿過那年輕人的手腕診脈,學脈浮數,又望了望舌象。苔白,結合病患口眼斜手足不能動彈的證象,同時考慮發病經過,斷定這是營血虛弱下風邪中于經絡所致氣血痹阻,經絡不暢,屬于中風的一種。老爹左貴判斷為太陽病中風,這中風是對了,只是不是太陽病的中風,而是經絡中風邪的中風。老爹顯然只注意到了他的惡寒發熱,又或者無法判斷這口眼斜的原因,所以只能當太陽病中風來治。這顯然是不會有效果的。

  左少陽剛才自己診察,發現這病患只是風邪初中經絡,口眼窩斜時間也不長,左少陽在實習的時候,見老師治過這種病,用大秦艽湯另加鱔魚血外用,便可以很快治愈。這大秦艽湯出自宋朝,在唐初還沒有這方劑,老爹左貴自然不知道,他也不好給他說這方子,更不能當場指出老爹用方的不當,還得順著他的話圓場,微笑道:“大嬸,這位大哥的卻是中了寒邪,寒邪入體傷了經絡了,所以才口眼斜,你放心吧,我爹是石鏡縣城里有名的老郎中,貴芝堂就是我們家開的,這年邊了,我爹憂心大山深處的百姓缺醫少藥,這才帶著我到各處懸壺濟世,為百姓醫治沉痾惡疾。”

  那老婦聽了,連連點頭:“這樣啊,那可多謝了,就煩請老郎中給我兒子開付藥吧。”

  左少陽對左貴道:“爹,你開方吧。”

  左貴聽兒子也替他說話,心頭似乎有了點底,既然是太陽中風,那就開桂枝湯唄,這是他的拿手菜,他的外號也就是這樣來的。盡管是游方巡診,但還是要開方的,以備后查,所以,左少陽取出紙筆,左貴寫了付桂枝湯的方子。

  左少陽對那老婦道:“你們有熬藥的砂鍋嗎?我幫你們煎藥好了,這藥煎藥是有講究的。”

  “有有!我帶你去煎藥。——要多少錢啊?”

  “鈴醫診病自然比藥鋪醫館便宜很多了,這付藥的本錢呢,是六文錢,你再給上兩文的跑腿費也行了。而且,等病好了再給錢!”

  老婦又驚又喜:“病好才給錢?”

  “那是!”

  左少陽之所以敢這麼說,一來是他對這病治愈的信心,二來,只有這樣吹牛,病患才會有信心,這對游方鈴醫來說更是必須的。再者說了,幾文錢的藥錢也不是大數字,用來賭一賭醫療信譽是值得的。

  老婦還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我兒子的病,吃了你這藥就能好?”

  左少陽一拍胸脯:“不是我吹牛,我爹的醫術絕對是整個合州府最好的!你這病包管藥到病除!要是治不好,藥錢我都不要!反正我們這些天都要來這一帶游方巡醫的,什麼時候你兒子病好了,什麼時候你再給錢都行!”

  老婦笑了:“看得出你們爺倆都是實誠人,昨日來的那鈴醫,一付藥收了我十二文呢!還治不好!你才收八文,還病好了才給錢,哎喲當真是好心人啊!”

  說著話來到后院廚房,拿出砂鍋,左少陽從背上取下藥箱,道:“大嬸,你得想辦法去找兩條鱔魚來入藥。”

  “鱔魚?有有,田里就有!我馬上去給你抓!”說罷老婦匆匆走了。

  左少陽配好大秦艽湯,放進砂鍋,上灶開始煎煮。剛忙完,老婦就回來了,手里抓著兩條鱔魚。左少陽叫老婦去把生病的年輕人攙扶進來,在床上躺下,這邊他用刀子把鱔魚殺了,盛了小半碗鱔魚血,端著來到床前,用手指頭粘著鱔魚血往病患口眼斜的臉上抹,抹得一臉通紅跟血戰沙場的關公似的。

  老婦見狀,覺得這小郎中用藥新奇,頓時心中升起了更多的希望,常言道偏方治大病,越是新奇的用方,越讓人覺得療效肯定不錯,這是一般人慣常的思維。

  抹好之后,過了一會,藥也好了,左少陽讓老婦一次給病患服了。然后出來門口陪老爹說話。

  左貴正饒有興趣地跟圍著瞧熱鬧的左鄰右舍攀談,說著田里地里的事情,有的鄰居也質詢一些小病小傷該如何醫治,左貴毫不藏私都耐心說了,談得其樂融融。

  見左少陽出來,左貴也起身道:“行了?走吧。”

  “嗯!”左少陽背上藥箱,跟那老婦打了個招呼,搖著鈴鐺繼續往村外走。

  他們剛走到村邊,忽聽后面有人叫,回頭過去,瞧見那老婦帶著幾個人踩著泥濘的雪追了上來,其中一個瘸著一條腿,招手叫道:“老郎中,等等!”

  左貴兩人站住了,問道:“有事嗎?”

  “找你瞧病啊,他們兩家也有人病了,聽我說你看病便宜,而且包治好,治好才收錢。所以也想請你給瞧瞧。”

  左貴和左少陽互視了一眼,都是心頭一喜,忙跟著他們往村里走,先到了那瘸腿婦人家簡陋的農舍前,這農舍樹皮夾的四壁空空,屋里灶臺也沒煙火,只是在屋后堆了一大堆的柴火。門前青石板上,四個幾歲大的孩子光著屁股坐在那里,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拖著長長的鼻涕瞧著他們,最小的一個不停吸吮著手指頭,時不時咧著嘴哭幾聲。

  左少陽心想,這家人也太窮了,除了屋后的柴火堆,真沒什麼稍微值錢的東西。想從這掙到藥費,那可沒什麼指望,說不定還得倒貼藥費。但是,醫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是醫者天職。沒得選擇的。

  那家人甚至連矮板凳都沒有,只在門口有幾個大石墩子,兩人只能坐在石墩上。左鄰右舍瞧熱鬧的很快圍了一圈。

  那瘸腿婦人干癟的臉不停陪著笑,在石墩上坐下。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20 PM

第29章 維護權威

 左貴捋著胡須上下瞧了瞧她,問道:“你哪不舒服啊?”

  瘸腿婦人有氣無力道:“頭痛,身上燙得很,骨頭關節酸痛。”

  “哦,出汗嗎?”

  婦人搖搖頭。

  “怕冷嗎?”

  婦人牙關打架,哆里哆嗦點點頭:“就是冷得很……”

  “病了幾天了?”

  “大概有七八天了。”

  左貴提腕診脈,發現脈浮緊,心中已明。道:“你這是麻黃湯證,不要緊,吃一兩付藥就好了。”

  老婦一臉哀求道:“老郎中,我家沒錢,你能不能先幫我治,等我有了錢一定補上!行不行?”

  “這樣啊。”左貴想了想,道:“你們家這麼窮,錢來得不易,就不要花在治病上了。其實,不用錢也能治病的。——找根竹簽來,再拿把刀子來。”

  瘸腿老婦不知道左貴要這作甚,不敢多問,忙吩咐坐石板上的一個大孩子去拿。那孩子光著腳丫子咚咚跑了出去,很快又回來了,手里拿著一節竹子,還有一把缺口的柴刀。

  左貴接過來,用柴刀把竹子劈開成一根小竹簽,費力地將頭削尖了,放下柴刀,讓瘸腿婦人把臉揚起來。將竹簽小心地捅進她鼻孔里,另一只手輕輕一彈,隨即抽出竹簽。

  哎喲!

  那婦人輕叫一聲,腰一彎,鼻孔里滴滴答答鼻血直流。忙彎著腰叫道:“這……,這怎麼的呀?流鼻血了呀,哎喲,老二,趕緊給娘拿塊破布來!”

  坐在地上的另一個男孩忙答應了正要進屋,被左貴攔住了:“不用!別擔心,讓她流,一直到自己停止。流一會病就能好!”

  “啊?流鼻血……,也能治病?”瘸腿婦人弓著身子瞧著滴滴答答的鼻血,慌亂地問道。

  “是啊。”

  瘸腿婦人足足流了小半碗鼻血,這才止住,又過了一會,她伸了伸胳膊,喜道:“哈,我感覺好多了,這心也不煩熱了,眼睛也亮了,手腳也痛快啊!——還真神了!流鼻血也能把病治好,早知道自己個就治了,嘻嘻嘻”

  左貴道:“不是所有流鼻血都能治病,只有得了太陽病傷寒,也就是怕冷發熱頭痛不出汗,全身酸痛,脈浮,七八天病都不好,這才能用竹簽刺鼻腔內的內迎香穴放血,才能把病治好。”

  左少陽也很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見過用這種法子治傷寒表實證。

  其實,太陽傷寒病有時候是可以自己痊愈的,病程一般七八天左右,病人會發一身汗,然后好了,但也有發不出汗的,營分中的寒邪就排不出來,這時候病人會流鼻血,鼻血一流,寒邪隨著血排除體外,病也就好了。這叫“以衄代汗”。但如果也不流鼻血,身體煩熱難受,又老不出汗,因為血汗同源,寒邪也能通過血分排除,這時候如果刺破鼻粘膜,主動造成鼻衄(流鼻血),也能達到排除體內寒邪,從而解除表證的目的。

  圍觀的眾人也都很驚訝,左貴露了這一手,讓他們大開眼界,想著自己有什麼毛病也借機治一治了。

  另一家已經把他們兩請到了家里,這一家情況就好一些了,至少有板凳坐,還有熱水喝。

  這個病人是個老婦,也是顫顫巍巍的打哆嗦,一問之下,同樣是惡寒發熱,頭痛身子痛,左貴診脈望舌之后,道:“你這也是麻黃湯證,這些天下雪,冷得很,得傷寒中風的很多,不要緊,吃兩付藥就行了。”問了病患姓名之后,提筆寫了一付麻黃湯方給左少陽抓藥。

  盡管開的是麻黃湯,但第一味藥仍然是桂枝,反正麻黃湯中也有桂枝這味藥,但是重用的是麻黃,麻黃是方中的君藥,而桂枝用量小,用途上也只是臣藥。

  左少陽見這老婦身子很虛,想了想,道:“爹,我也學學診脈瞧瞧病,再抓藥行嗎?”

  “嗯,那你就學著瞧瞧吧!”左貴見兒子勤學好問,倒也很是喜歡,捋著胡須老氣橫秋點點頭。

  左少陽拿過老婦的手,交換兩手都診了脈,發現脈象輕取即得,重按稍減而不空,如水上漂木,果然是浮脈,這是太陽病的特征性脈象,再細細一察,又覺脈浮之間,夾雜軟而沉細,不覺眉頭一皺,脈弱說明病患陽衰氣少,無力鼓動血行,說明患者表證的同時有里虛存在,不能用發汗太過的麻黃湯,免得傷正。

  左少陽訕訕對左貴道:“他這脈,不僅浮,而且還有點弱哦。”

  “那又怎麼了?”左貴臉色有些發沉。

  “脈弱代表里虛,如果這時候用麻黃湯發汗,可能會傷正氣,不如用桂枝湯……”

  “你知道什麼!”左貴瞪眼喝叱道,“‘無汗用麻黃,有汗用桂枝’,他明明沒有出汗,如何能用桂枝湯?叫你好生讀書你偏不聽!還不趕緊抓藥!”

  一般情況下,無汗用麻黃,有汗用桂枝是對的,但是在太陽病表證兼有輕度里虛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出汗,都不能用麻黃湯,因為麻黃湯是純辛溫的方劑,發汗力太強,在里虛的情況下特別容易傷正氣導致變證。所以應當用扶正力大,發汗力弱,祛邪不傷正,養營血不留邪的桂枝湯。

  但左少陽不能跟老爹左貴分辨,他必須樹立父親的權威,因為別人只相信老郎中,沒幾個人相信他這麼年輕的郎中醫術會有多高明。但是又不能按照左貴的辦法治,要不然病情會有變故的,只能偷梁換柱了。

  他把藥櫃背著左貴,取了藥包好,給那婦人,交代了用藥的辦法和注意事項。

  圍觀的一個老太婆一邊撓著頭,一邊道:“老郎中,我這頭上全是虱子,癢得鉆心,麻煩你幫我治治,行嗎?”

  旁邊一個小孩摸著自己的光頭,樂呵呵道:“剃光了不就得了!像我這樣。”

  老太婆作勢要踢那小家伙,小家伙趕緊捂著屁股躲開,眾人都樂了。

  左貴微笑道:“這個簡單,我給你開個藥,你拿去煎湯,用藥水洗頭發,洗完之后讓它自然干,不要用清水清。晚上睡覺用頭巾把頭發整個包住,明天早上,我包你頭發上的虱子連蟲帶卵全部死光光!這種藥沒有毒,放心好了。”

  老太婆樂了:“真要這樣,那可多謝了。——這藥錢?”

  “這幾天我們還會來的,真要好了,你再給錢就行。”

  “好好!多謝多謝!”

  左貴讓左少陽從藥櫃里取了一些百部藥,包好給那老婦。左少陽很是驚奇,想不到百部還能治頭虱。他雖然知道百部能殺蟲,但在現代社會很難再看見頭上長滿虱子的情況,百部的這個功效他也就不甚了了。

  看完病,二人又準備走,忽見一個老者氣喘吁吁跑來,指著圍觀的幾個男子叫道:“喂!你們幾個,趕緊跟我走,我們少爺病了,要送城里去!老爺叫你們快去幫忙抬人,快點啊!”

  這些人想必是那個什麼老爺的佃戶,一聽這話,趕緊答應了,跟著那老者跑去。

  左少陽一聽,忙低聲對左貴道:“爹,我們去看看!”

  左貴有些茫然:“去做什麼?人家又沒有請我們去看病。”

  左少陽簡直哭笑不得,老爹文人氣太濃,這時候了還擺什麼臭架子,又不好發火,急聲道:“爹!我們是鈴醫,應該送醫上門,再說了,去看看能不能幫忙也沒什麼嘛。”

  “這樣啊,那……,那好吧。”左貴猶猶豫豫答應了。

  左少陽背著藥箱急步追著那幾個人往前跑,快到村口了,便看見一棟宅院,高墻碧瓦,倒有幾分氣魄,只是和城里富貴人家相比,卻頗不如,想必是這村里某個土財主的院子。

  門口停著一張軟榻,軟榻四腳豎著四根桿子,挑著一籠輕紗帳幔,此刻紗帳兩邊撩開了,里面空無一人,想必病人還沒有送出來。

  左少陽喘著粗氣,心里稍稍踏實了些,回頭一看,老爹左貴拉了老遠,正慢條斯理踱著步過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21 PM

第30章 急驚風

 就在這時,里面一陣雜亂聲起,兩個豎著盤髻的小丫鬟,兩手相握,抱著一個小孩慢慢出來,那小孩只有三四歲的樣子,穿著跟個小熊貓一般厚實,可是全身不停地有節奏的抽搐,頭向后仰著,兩眼上吊,一張小臉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喉嚨處呵呵有聲,牙關也不停咬動,嘴角掛著一些帶血的白沫。

  一個矮胖的男人,頭戴一頂青色沙羅做的扁平襆頭,腦后拖著兩條帶子,身穿圓領對襟夾絲襖,長到膝蓋,下穿青綢燈籠褲。儼然一付土財主的模樣,此刻胖胖的圓腦門上一頭毛汗,眼睛圓瞪著,不停吆喝著快一點小心一點,旁邊一個云鬢插簪的少婦不停抹著眼淚,后面跟著一個同樣胖胖的留著花白胡須的老者,也是衣著華貴,拄著拐杖,搖搖晃晃叫著:“我的小心肝啊,你這是怎麼了?”

  兩個小丫鬟把那小孩放在軟榻上,小孩角弓反張,肚子挺起老高,手腳強直反挺著,嘴里發出痛苦的呵呵聲。兩個小丫鬟垂淚喊著他的名字,抓住他強直的手扳壓,想讓他平躺。幾個佃戶抬起軟榻就要走。

  “等等!”左少陽急步上前道:“不能這樣!孩子手腳會斷的!還有啊,他現在呼吸這樣困難,你們就這樣抬走,孩子沒等到城里就會死在路上!”

  “什麼?”那錦衣年輕人回身望向左少陽,“你是誰?”

  左少陽道:“我鈴醫,跟我爹來貴村巡醫,我們聽說令郎突發疾病,所以過來瞧瞧,你們這樣處理不行,孩子這是抽搐后的角弓反張,不能強行扳壓,否則會骨折的。孩子嘴角唾沫帶有血,說明抽搐已經咬傷舌頭,必須馬上采取措施處理!”

  胖財主聽他說的很在行,不由信了幾分,急聲問:“那該如何?”

  左少陽放下藥箱,取出一塊壓舌板,上前掐開孩子的嘴,把壓舌板放在兩齒之間:“若不這樣,會把舌頭咬傷甚至咬斷的!”

  胖財主連連點頭:“多謝!”

  左少陽又道:“孩子喉嚨呵呵有聲,嘴角唾沫也帶有痰,說明痰涎壅盛,若不立即采取措施,從這抬到城里,至少大半時辰,痰涎很可能會閉塞氣管,孩子會給憋死的!”

  “啊?”他身后那婦人頓時哭了起來,“老爺,這,這可怎麼辦?”

  胖財主也不懂,他俯身下去側耳細聽,果然孩子喉嚨有痰聲,聽左少陽說得很有道理,不僅也是臉上變色。

  左少陽道:“必須先立即進行救治,開竅醒神,讓他蘇醒,能自己咳痰,然后再抬去城里找名醫救治,要不然,孩子堅持不了這麼久。讓我先給孩子瞧瞧吧。”

  胖財主也是病急亂投醫,聽左少陽說得倒也有理,急忙叫丫鬟讓開。左少陽上前仔細察看了孩子的癥狀,問道:“孩子是如何發病的?”

  “前些日子受涼了,一直發熱咳嗽,打噴嚏流鼻涕,怕冷,送到城里看過,開了些藥吃……”

  左少陽問:“在哪里看的?吃的什麼藥?”

  “惠民堂,開的好像是叫……,叫什麼來著?”胖財主回頭問那中年婦人。那婦人也記不得,問身邊的丫鬟。幸虧這負責煎藥的貼身丫鬟記性還好,道:“好像是叫什麼麻黃什麼石膏什麼甘草湯來著,挺長的一大串!”

  “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

  “對對,就是這個。”

  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簡稱麻杏石甘湯是治療肺熱咳嗽的常用方,適用于外感風邪,邪熱壅肺證,聽著倒也對癥,又問道:“用了這藥效果如何?”

  “還行吧,燒是退了一些,所以便接回家來了,沒想到今早上病突然加重了,燒得很厲害。正說著送去城里再找大夫瞧瞧,孩子突然就抽搐起來,就成了這樣子!”

  左少陽點點頭,拿過孩子手腕,用一指定三關的手法進行診脈。片刻,沉吟道:“孩子這是風邪夾寒犯肺,久治不愈,引起痰熱雍肺所致的高熱急驚風,必須立即進行開竅醒神處理,讓孩子能自己咳痰,若還不行,就只能……否則,孩子只怕等不到城里就會憋死的!”

  他后面沒說的話,是說如果開竅醒神還不行,窒息癥狀很明顯危及生命的時候,只能進行氣管切開術,這在現代外科手術中只是小手術,但古代沒有,所以輕易不敢說,也怕引起病患家屬更大的恐慌。

  就是這番話已經讓胖財主慌了神,眼看兒子口唇紺紫,喘氣艱難,頓時信了,回頭望著拄杖老者:“爹,這……,這可怎麼辦?”

  聽了這話,身后那拄拐杖的老者也慌了,他瞧了一眼左少陽,抬頭四處張望道:“小郎中,令尊大人呢?麻煩他過來幫著先想想辦法吧!”

  左少陽知道病家不相信自己的醫術和判斷,只能暗自嘆息,轉身指了指遠處慢悠悠過來的左貴:“喏,過來了。”

  老者跟胖財主忙搶步上前,躬身道:“老郎中,我們孩子病了,剛才那小郎中說是急驚風,麻煩你給瞧瞧。”

  左貴捋著胡須過來,心里很是忐忑,他開藥鋪一來,大多治療的都是些頭疼腦熱跑肚拉稀之類的小毛病,可從來沒有遇到小兒急驚風這樣的急診,也就不知道該如何醫治。但遇到了,總不能推說不會治,那就丟人丟大了,但胡亂治,耽誤了人家孩子,這罪過就更大了。

  左少陽見左貴這神情,便知道他心里沒底,但也不好指點。好在左貴還算沉穩,察看一番后,點頭道:“是急驚風,這個……,我們巡醫,只帶了一些風寒藥,沒帶這方面的藥,還是趕緊送城里吧。”

  左少陽知道老爹左貴是不敢治,頓時急了,孩子癥狀很危險,必須立即采取措施保證呼吸通暢,否則很可能半路上就會窒息而死!他正要說話,那拄杖老者已經先拱手說了:“老郎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你就援援手吧,——孩子,趕緊奉上診金啊!”

  原來那老者先前聽左少陽說的頭頭是道,十分對癥,早已相信了,都知道鈴醫之中光靠誇海口騙錢的畢竟是極少數,大多數游方的鈴醫一般都有一些秘方藥丸,能治一些怪病,只是左少陽太年輕,所以沒讓他開藥,而找老郎中左貴,但是見左貴借故沒帶藥,顯然是句托詞,轉念一想便猜到,這老鈴醫想必是在借機要價,先要診金,他卻不知先前左少陽他們說了等病好了再付錢的事情,便讓兒子拿錢。

  那胖財主拍拍腰間,身上也沒帶錢,他這樣的鄉村土財主,誰會隨身帶著沉甸甸的銅錢做什麼。忙轉頭對先前叫人的那老者道:“管家,趕緊拿錢來給老郎中啊!”

  “是是!”管家是隨身帶有錢的,忙從懷里掏出錢袋,扯開口子正要數,那胖財主已經一把抓了過來,瞧也不瞧,鼓鼓囊囊一大包遞向老郎中:“老先生,這是一點心意,若救得犬子,另有重謝!”

  左貴老臉一紅,訕訕擺手,卻不接錢:“老朽不是這意思,老朽巡醫,都是先治病,有效了才收錢的。”

  他越是如此說,老者和胖財主就越覺得他是沖錢去的,再聽他這話,似乎對這病胸有成竹,頓時更加有了信心,忙又哀求。胖財主見左貴還是捋著白胡須一付遲疑的樣子,便轉身將錢袋塞在左少陽手里:“小兄弟,你也幫著說說吧,讓令尊救救小兒啊!”

  左少陽忙對左貴道:“爹,救人要緊啊!先救人吧!”

  “對對!多謝老郎中了!”老者和胖財主都急聲道,連連作揖。

  左貴見人家硬把錢塞給左少陽了,再要推辭又不好開口,可真要治,如何用藥,心里一點底都沒有。上前察看了一下,又診脈望舌,捋著白胡須沉吟不語。

  眾人都眼巴巴望著他。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22 PM

第31章 小松鼠

 左少陽見老爹神情頗有些尷尬,顯然沒辦法,忙道:“爹,來的時候我帶有一些藥丸的,象什麼‘三物白丸’啊都帶了,我們用什麼藥?”

  左貴正沒主意,一聽左少陽提到了三物白丸,馬上有了主意,道:“嗯……,孩子是痰涎壅盛,就用三物白丸看看吧。”有了現成的丸藥,不用開方下煎藥,所以左貴不需要用桂枝。

  三物白丸是三物白散的丸劑,這藥方出自《傷寒論》,唐朝已經廣泛用于臨床,是治療溫下寒實,滌痰破結的一個常用方。初聽著倒也對癥,只是孩子這病現在不是化痰的問題,而是熄風鎮驚,開竅安神的問題,必須要讓孩子清醒,才能自主咳痰,才不會窒息。要不然,只能動手術。而他沒有準備手術方面的器械藥材,用一般的刀具動手術,而且沒有麻藥,那風險實在太大。用三物白散肯定達不到這個目的的。

  左少陽之所以故意在話里提到這個藥丸提醒老爹,並不是真想用它,而是偷梁換柱,他頭一晚沒睡覺,熬夜配置了一些常用急用藥丸,其中有一種藥名叫“紫雪”,是涼開三寶之一,是在中唐之后才出現的,初唐還沒有,所以沒人知道。這“紫雪”能清熱開竅,熄風止痙,對各種原因導致的小兒高熱引起的痙厥有特別的退燒止痙,開竅醒神療效,能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他準備用這藥丸替換三物白丸給孩子服用。

  左少陽見老爹左貴果然說用三物白丸。心中一喜,忙答應了,打開藥櫃,取出一枚紫雪丸,來到孩子身旁,俯身在孩子耳邊道:“小少爺,能聽見我說話嗎?”

  那孩子艱難地點點頭,左少陽心頭一喜,孩子剛剛發病,神智還算比較清醒,這就好,如果已經陷入昏迷,不能吞咽,那就麻煩了,只能用管子鼻飼,也就是通過鼻腔插管到胃里給藥,這技術左少陽雖然學過,但這一時半會也不知道上哪里找合適的管子。

  他取出橫在牙齒間的壓舌板,大聲讓那孩子張嘴,同時幫著掐他雙頰。孩子昏昏沉沉之下,還能聽見一些話,知道要給他服藥,努力把嘴張開,左少陽將藥丸塞進去,拔下自己腰間裝水的葫蘆,用嘴咬開塞子,把水倒了一些進孩子的嘴里:“小少爺,乖,快吞咽!”

  小孩勉力咕咚一聲,將藥丸隨著水吞下了。

  左少陽松了口氣,提起藥箱,對那胖財主道:“快!趕緊送城里吧,我們跟著去!路上也好照應!”

  那男子見他如此負責,願意隨路跟隨進城,感動不已,連連點頭:“多謝!多謝小兄弟!”

  拄杖老者和那婦人聽有這兩位鈴醫跟著,雖然也知道鈴醫本事有限,但總強過沒人在旁的好。都連連拱手作揖稱謝。

  幾個佃戶抬著軟榻四腳,往村外快走而去,胖財主帶著那婦人和管家在前,左少爺背著藥箱和老爹左貴隨后跟著。出了村,開始下坡。

  這老槐村差不多在山頂了,一直往下走,連著兩天都下雪,地上很泥濘,生怕滑倒,所以速度也不敢太快。

  剛走出沒一炷香功夫,就聽軟榻上孩子劇烈地咳嗽起來。嚇得胖財主臉都白了,急忙讓停下來,那婦人著急之下,腳下一滑,一跤摔在泥地里,一邊叫著兒啊,一邊爬將起來,顧不得身上的泥濘,摟著彎腰劇烈咳嗽的孩子道:“我的兒啊,你怎麼樣了?”

  胖財主也急聲叫著。

  左少陽心中稍安,大聲道:“會咳嗽了就好!讓他咳,把痰咳出來才行,免得堵住氣管呼吸不了!”

  胖財主夫妻立即明白了,不禁面現喜色。那婦人抱著兒子,幫他輕拍后背。

  左少陽道:“讓我瞧瞧。”

  胖財主夫妻忙讓開,左少陽看罷,回頭對左貴喜道:“爹,孩子高熱退了一些了,抽搐明顯減輕了,也能咳痰了,你的藥還真管用!”

  左貴啊了一聲,又驚又喜,瞪目瞧著那孩子,他對這個結果顯然沒有準備,倒是胖財主兩夫妻歡喜不已,那婦人眼淚汪汪摟著兒子嗚嗚哭了起來。

  左少陽道:“先別哭了,趕緊繼續走吧,孩子雖然退熱了,也清醒一些了,能咳痰了,但咳嗽無力,只怕痰還是咳不出來,得趕緊進城找大夫治療,而且,這種病必須把病根找到治好,要不然,還有可能會再發急驚風的!”

  那婦人急忙收了眼淚,胖財主吩咐繼續走。一行人又抬著軟榻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遠遠聽到下面山道上有山歌飄來:

  “蜘蛛牽絲在屋檐,

  狂風吹段九股弦。

  吹斷吹斷又連起,

  吹散吹散又牽圓。”

  左少陽一聽這山歌,不禁心中一震,好熟悉的聲音,舉目望去,只見小路彎彎一棵桂花樹下,站著一個女子,身后一挑柴火斜靠在桂花樹上,隔得太遠看不真切。

  見那女子唱了山歌,彎腰將柴火挑起,悠悠的沿著小路往上來了。那柴火挑子很大,把挑柴的人都擋住了。左少陽耳聽那山歌聲很熟,又覺那柴火挑子也很熟,仿佛在那里見過。

  一想起柴火挑子,他眼前立即浮現出穿越之初見到的那個把自己從懸崖上救下來的皮膚黝黑的打柴姑娘,莫非是她?

  說話間,那挑柴人已經近了,見下來一行人抬著軟榻,似乎在送病人,忙側身站在路邊,讓他們先走。雖然近了,可那柴火挑子太大,還是擋住了身影看不清是不是那打柴姑娘。

  等他們走近那挑柴人,左少陽便看見了隨著寒風飄出的襦裙的衣角,繡著花邊,鼻間便聞到了隨風而來的那春天才有的嬌嫩的青草香。

  左少陽心頭一喜,光顧看了,沒留神腳下一滑,一屁股摔在泥地上。

  他這糗樣讓挑柴姑娘看了個正著,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左少陽兩手撐地,抬眼一瞧,只見那挑柴女孩皮膚黝黑,烏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鼻翼間,幾顆淡淡的雀斑,鼓鼓的胸脯與圓潤的翹臀間,是結實的小蠻腰,果真便是那位身有青草香味的打柴姑娘。只是自己這狼狽樣子讓人看了去,正夠丟人的,忙爬了起來,一邊搓著手上的泥,一邊訕訕道:“姑娘,是你呀!我們又見面了。——你唱的山歌真好聽!”

  姑娘吃吃笑著瞧了他一眼,也不答話,讓過先前抬軟榻的人之后,挑著柴火接著往上走。

  左少陽知道這姑娘愛唱歌卻不愛說話,也不奇怪。這姑娘經過他身邊時,左少陽忽聽得她懷里有吱吱叫的聲音,很是好奇,探頭望去,發現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姑娘胸前開襟處探了出來,在寒風里簌簌發抖。奇道:“姑娘懷里是什麼?”

  打柴姑娘站住了,瞧著他微微一笑:“是小松鼠。”

  “啊?”左少陽更是好奇,“小松鼠?能給我瞧瞧嗎?”

  姑娘也不把柴火挑子放下,點點頭,單手從懷里掏出那只金黃色的小松鼠,遞了過去。

  左少陽忙雙手接過,這小松鼠只有小孩拳頭大小,眼睛還未睜開,微張著嘴四處嗅。這小松鼠眉心處一道傷口,鮮血已經凝固了。左少陽道:“是你抓的嗎?”

  沒想到提到這個話題,姑娘的話卻多了,道:“不是,我打柴的時候,看見幾只黃鼠狼在樹上跟兩只松鼠打架,那松鼠好不厲害,把黃鼠狼抓得鮮血淋漓,還把一只的眼睛給抓瞎了呢。不過黃鼠狼太多,小松鼠被咬傷了,我看見之后,就揀土疙瘩打跑了黃鼠狼,爬上樹去看,發現兩只大松鼠傷得很重,沒一會就死了,樹上窩里幾只小松鼠也被黃鼠狼咬死了,只剩這一只沒死,但腦門也把抓傷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活。我見它可憐,就抱了回來,你既然喜歡,又是郎中,就留著吧,順便幫它治治傷。”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27 PM

第32章 小小巴豆

    “真的?”這還是姑娘第一次跟他說這麼多的話,還把這小松鼠送給他,左少陽很是高興,喜道:“放心吧。謝謝你,我馬上治!”左少陽把背上藥箱放下,取出刀具傷藥,先給小松鼠清洗了傷口,然后上了傷藥。瞧了瞧,道:“傷口不太深,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再換幾次藥就行了!”

  姑娘微笑點點頭。

  左少陽將手指頭放在小松鼠嘴邊逗它玩,小松鼠探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癢癢的,左少陽笑道:“它餓了,喂它點什麼呢?”

  “核桃、板栗、松果都行。”

  “哦,知道了。”

  姑娘顛了顛肩上的柴火挑子,沖他笑了笑,扭著小蠻腰沿著山路又往山上走去。

  走得遠了,那清脆的山歌又繚繞在山間:

  心喜哥,

  看哥腳印在山坡。

  天晴下雨都要去,

  得見腳印像見哥。

  聽這山歌,左少陽心頭一蕩,仿佛一碗蜜糖從頭澆到了腳,全身都是甜滋滋的,有心還上一首山歌,可找不到調門也連不成句。眼見那打柴姑娘挑著柴火遠去,又見老爹和胖財主他們已經下山走遠了,不能再等,只得沖著那姑娘背影大聲道:“多謝姑娘!以后進城有空來我們貴芝堂歇歇腳,喝點水!”

  話是這麼說,可心里一點底都沒有,也不知道過了年三十,這貴芝堂還是不是自己家的。

  他把小松鼠小心翼翼放進懷里,這才快步追上了老爹他們一行人。路上他摘了不少松果,準備回去給小松鼠吃。

  一路下山,孩子還是不停地咳嗽。由于痙攣抽搐沒有完全解除,喉痹未解,咳痰無力,只是不停輕咳,痰卻咳不出來。還沒到山腳下,一張小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兩眼開始上翻,出現了嚴重的窒息癥狀。

  胖財主夫妻慌了神,忙吩咐停下來,對左貴拱手哀求:“老郎中,兒子看樣子不行了,你快救救我兒子啊!”

  左少陽也慌了,實在不行,只能是從脖子前部剖開喉管,用管子吸痰了,可是管子到哪里找?塑料管子是不可能有的,又用什麼替代?管子和刀子都沒有消毒,一旦感染了怎麼辦?沒有浸潤麻醉劑,出現疼痛休克怎麼辦?現在沒得選擇,只能先顧眼前想辦法把痰吸了再說!

  正在左少陽東張西望準備找跟南瓜藤來做管子,準備硬著頭皮做手術的時候,左貴沉聲問那少婦:“帶有針線嗎?”

  女人隨身總是帶有針線包的,少婦忙取出,也不知道左貴這時候要針線包做什麼,忙遞給了他。

  左貴接過,蹲下身從藥箱里找出一顆巴豆,用針在巴豆上刺了幾針,然后將針線穿過巴豆,打個結吊著,來到孩子身邊,把那吊著的巴豆塞進孩子嘴里:“小少爺,快,把這東西吞下去!”

  孩子努力把巴豆咽了下去,左貴手捏著孩子雙頰,抓住那根線往回一拉,又把那顆巴豆扯了出來。孩子咳嗽立即加劇了,還拌著干嘔。卻吐不出東西。

  左貴又讓孩子把那巴豆吞下去,接著又拉著線扯了出來,反復幾次之后,就聽咳咳幾聲,小孩終于吐出一大口濃痰,再聽他咳嗽的聲音,頓時清亮多了。喉嚨這痰音也幾乎聽不見了,躺在母親懷里呼呼直喘粗氣,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少婦急聲問:“兒啊,你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

  “嗯……”孩子喘著氣點點頭,“吐了痰,不憋氣了……”

  “我可憐的兒……”少婦摟著兒子,不禁喜極而泣。

  左少陽也松了口氣,他對老爹左貴使用的這個方法幫助咳痰的機理感到很奇怪,估計與巴豆中含有的巴豆油對喉嚨的刺激有關,但具體不清楚原因,問左貴道:“爹,你剛才用巴豆讓他吞了又扯出來,就能咳痰了,這是為什麼呢?”

  左貴嘿嘿笑了,低聲湊到左少陽耳邊道:“以前為父見你爺爺,也就是你師祖,他曾經用這辦法給咳不出痰的人醫治,所以學會了,說實話,為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就能咳痰。”

  左少陽心中暗自贊嘆,古代醫者有很多很管用的中醫臨床技巧,比如這個簡單易行的法子,自己就不會,剛才還想著動外科手術呢,想想真可笑。可見,古代醫者還是有很多值得自己學習的東西。盡管他們或許說不出其中的醫理,但這些方法卻實實在在起著作用。

  眼看兒子痰吐出來了,額頭的燒也退了不少,手腳也慢慢停止抽搐了,神智也清醒不少,已經能跟父母對話了,胖財主夫妻喜上眉梢,不聽誇贊老郎中左貴用藥如神,救了兒子一條命。

  左貴有些得意地捋著花白胡須謙遜了幾句,盡管這得意處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雖然后面這用巴豆刺激喉嚨幫助咳痰的辦法是他自己有把握的,也的確有效,但是前面亂用的三物白丸如何就能醒神開竅,退熱止痙呢?他搞不明白,特別是頭一天用瀉下藥居然治好了死胎不下,更讓他驚異。

  他心想連著兩起急癥病案,都叫自己隨便用的方子輕而易舉就治好了。當然,這兩個方子對病人的病沒有害處,但應該也不會有明顯效果啊,怎麼就能治好病呢?兒子左少陽的醫術是他自己親自教的,而且很不怎樣,所以,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其實是兒子左少陽在暗中幫忙。心里一直納悶,自己這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呢,還是老天爺真的開眼,特別惠顧自己?

  半個時辰后,他們終于下到山腳,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在日落西山的時候,來到了合州石鏡縣城。這時候小孩已經能斜靠在軟榻上一遍咳嗽一邊和母親說話了。小孩不會撒謊,有病跟沒病,病輕跟病重,一眼就能看出來。

  聽胖財主說要送孩子去惠民堂找倪大夫看病,左貴兩人便拱手跟他們告辭。那胖財主連連作揖感謝,問了他們貴芝堂的所在,稱一旦孩子病好了,便登門拜謝。

  目送他們遠去,左少陽將懷里的錢袋取出遞給老爹左貴:“不知道他們給了我們多少錢,但願夠交房租的。”

  左貴捏了捏,搖搖頭:“只怕沒那麼好的事情。”嘴上雖然這麼說,心里也希望自己判斷錯了,急著拉開了錢袋,左右瞧瞧無人窺視,這才將里面的錢倒在左少陽的手心里。

  有一串用繩索串著的,應該是一吊錢,也就是一百文,剩下的是零散的銅錢。

  才一百多文,盡管這已經超過左貴開藥鋪以來的單日診病收入記錄(不算上次那手鐲),但還是多少有些失望,畢竟還遠不夠交趙三娘欠債的。

  正準備把銅錢裝進錢袋的時候,左少陽眼尖,發現那錢袋內壁還有個夾層,忙道:“這里面還有東西!”

  左貴也看見了,忙伸手進入夾層,掏出一瞧:“哎喲,是銀子!”

  左少陽忙湊過腦袋細瞧,果然是幾枚黃豆大小的小碎銀,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古代流通的銀子,見成色一般,眼色暗灰,如果扔在角落里只怕跟小石頭也差別不大,也不會引人矚目。

  現在太需要錢了,左少陽禁不住咽了一聲口水:“有多重啊?”

  左貴掂了掂:“大概有一兩多。”

  左少陽一喜,大年三十也就是后天要交三千五百文,有這一千多文錢,離這目標又近了一大步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33 PM

第33章 意外驚喜

 左貴也很高興,咧著嘴道:“呵呵,我還低估人家的慷慨了,原想著這麼一包錢,頂了天也就是二百多文錢,想不到里面還有碎銀子,呵呵呵。——昨日讓你和你娘去買一床被子,你娘說你愣不要,我看你今日這樣,就知道你昨夜肯定沒睡好,這樣可不行,我們現在有點錢了,走,去買被子去!”

  “不!我不要!”左少爺站著沒動,“除非爹你們也買一床被子,這天冷了,都加一床,否則凍死我也不要。”

  “你這孩子!”左貴樂了,嘆了口氣,“行!那就買兩床,反正也就是二十文錢的事情。不差這點錢,得把身體保養好,不然我們爺倆病倒了,那可什麼都完了。”

  左少陽高興了,他也正為晚上睡覺苦惱,若再熬一晚上不睡,那非垮了不可。現在老爹好不容易答應了,也就不用為晚上睡覺發愁了。跟著左貴來到瓦市,這里是商品集散市場,也有賣被子的。

  雖然左貴決定花錢買兩床被子,但還是盡可能得節省,問遍了整個市場,最后才選定一家最便宜的,花了十七文錢買了兩床葛麻布的夾被。

  左少陽發現棉被用針成井字形縫過,有點像現代的羽絨服的樣子,抱起來沉甸甸的,摸了摸,發現夾層里面嘩嘩響,問左貴道:“這里面夾的是什麼啊?”

  “稻草!”

  “稻草?”左少陽愣了一下,是啊,葛麻布雙層也沒辦法當被子,里面肯定要夾些東西,唐朝棉花還遠沒有普及,有錢人家用絲綿或者動物皮毛,老百姓當然用不起,只能根據經濟能力添加,最差的就是稻草了,次一點的是碎絨布,再好一點就是黑舊絲綿。以左家現在的情況,當然沒得選。

  抱著兩床葛麻被子回到家,左貴又讓梁氏和左少陽去給趙三娘交房租。左少陽路上摔跤把褲子弄臟了,匆匆換了一條褲子,跟著母親梁氏來到趙三娘家交房租。

  趙三娘用銀秤稱了之后,那幾小塊碎銀重一兩三錢,加上那一吊一百文,總共折算為一千五百文。還差兩千一百文。

  梁氏又哀求趙三娘再緩緩時間,趙三娘卻鐵板一塊,先是感謝左貴幫她治胃痛,已經大好了,但是在還債期限上卻死活不讓一點,冷著臉說了,大年三十中午,剩下的兩千一百文交不上,自己走人,藥材留下。她會找人評估后折價看看還差多少。欠的錢還是要繼續追的。

  梁氏無奈,只能帶著左少陽回到了藥鋪。

  左貴原以為這一次應該好說話一點,畢竟只差兩千一百文了,沒想到還是一丁點都不讓。一家人很是失望。

  不過,這一天當鈴醫巡診,一下賺了一千多文,是開藥鋪以來賺的最多的一次,盡管這樣的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已經增添了左貴的不少信心,就算年三十交不上房租,靠這個也能養家糊口了。所以也不象前幾日那樣心情極度郁悶,有說有笑吃了飯。

  吃飯之前,左少陽把那小松鼠從懷里取出來,小松鼠已經餓得吱吱叫了,茴香見到樂了:“弟弟,你抓只松鼠回來作甚?這麼丁點又不能吃。打只野兔也比它強!”

  左少陽道:“人家送的,養著玩。”

  茴香笑道:“自己都沒吃的,還喂小松鼠玩,你傻了吧你?”

  “它能吃多少?而且,他又不吃糧食,只吃松子啊啥的。”左少陽便說便取出路上摘的松果,用榔頭砸開,取出里面的果仁遞給小松鼠。

  小松鼠眼睛半開半閉,用前爪抱住果仁,卻不知道往嘴邊送。“吃啊,小家伙。”左少陽將那果仁送到小松鼠嘴邊,小松鼠還是沒反應。

  梁氏道:“你瞧它眼睛都沒睜開,能知道吃東西嗎?要喂它奶的了!”

  “喂奶?母松鼠已經被貓頭鷹咬死了,哪找母松鼠喂奶去啊?”

  “找別的奶唄。”茴香插話道,“比如狗啊、貓啊啥的。不過必須得是剛下仔的。”

  左少陽喜道:“對對,這主意好,以前聽人說,母老虎不肯喂奶,飼養員只好找剛下仔的母狗,把小老虎跟狗仔一起吃母狗的奶,嘿嘿”

  “飼養員?”茴香奇道,“啥飼養員?”

  左少陽說的是報刊雜志網絡上經常看見的消息,說某某動物園的飼養員給小老虎找狗媽媽喂奶的稀罕事。左少陽懶得解釋,岔開話題道:“你知道誰家的狗下崽了嗎?”

  “這我可不知道,好像也沒聽說誰家的狗剛下仔。”

  “那怎麼辦?”左少陽瞧著小松鼠不停眨巴嘴巴,肚子扁扁的,似乎很餓了,更是著急。“它太小了,吃不了松子果仁,一時半會又找不到下崽的狗。這下可怎麼辦?”

  梁氏道:“要不,你把松子果仁碾出汁來喂它?”

  左少陽眼睛一亮:“好主意!”一口氣連砸了好十幾個松果,取出里面的果仁,從自己住的炮制藥材房間里找來壓汁的器皿,倒一點點水,再把果仁放進去壓,很快就壓出了一小點汁。

  拿著杯子,捏著小松鼠的嘴往里倒,可只倒進去一小點,其他的都順著嘴角流出來了,小松鼠也急得眨巴嘴,晃著腦袋吱吱叫。

  茴香道:“這樣不行,讓我來!”她跑進廚房,取了一根小蔥來,掐去兩頭,把一頭伸進杯子的果仁汁里,輕輕一吸,吸了一小管果仁汁,然后用手指捏住上部,放開嘴,拿著把下面一頭伸進小松鼠的嘴里,慢慢放開上面捏的手指,蔥管里的果仁汁便流進了小松鼠的嘴里,一點都沒糟踐。

  左少陽笑道:“姐,你這辦法可真好!讓我來。”

  茴香有幾分得意地笑了,不一會便把那小點果仁汁都喂進了小松鼠的小肚子里。

  見這方法有效,左少陽忙把其他松果也都砸開壓汁,給小松鼠喂。小松鼠終于喝飽了果仁汁,眨麼著嘴閉著眼又呼呼睡覺了。

  這工夫茴香找了個紙盒子,用破布給小松鼠做了個窩,左少陽將小松鼠放在窩里。

  梁氏笑道:“行了,我們也該吃飯了。”

  一家人做下來,端著碗啃起了夾桑樹皮的硬饃饃。

  茴香對梁氏道:“娘,今天臘月二十八了,‘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等一會別忘了熱水洗個澡。”

  梁氏道:“記得的,水已經燒上了,吃了飯就可以洗了。你也洗一個再回去?”

  “不了,家里一家子還等著我回去哩。收拾完了我再洗。”

  吃完飯,梁氏熱了一大鍋水,廚房里有個半人高的大木桶,就是洗澡用的。倒了熱水之后,左少陽堅持讓老爹左貴和母親梁氏先洗,然后自己才從從容容泡個熱水澡。

  他先把發髻散開,一頭長發耷拉下來,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從小到大見過不少長發,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是這樣一頭長發,真的很不習慣,他真想找把剪刀哢嚓剪光,清清爽爽的留個小平頭,可是肌膚毛發受之父母,古人是男女都不能剪頭發的,只有和尚才剃頭。自己要是剪光了頭發,不被當成忤逆子唾棄才怪了。只能留著了。

  這麼一頭長發得先洗干凈再說,否則睡覺都干不了。

  他摸了摸頭發,都有些打結了,臟得不行,不能在大木桶里洗,否則好好泡個澡的夢想就會破滅,便用木盆打了一盆熱水,用葫蘆瓢從水缸里舀了些涼水兌上,四處找洗頭的肥皂之類的東西,唐朝是不可能有肥皂的,聽說古人洗東西都用皂角粉,果然在洗臉架上找到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37 PM

第34章 小河邊

 沒想到洗長發這麼費勁,他的腰都要彎斷了,還沒洗好,只得找根凳子坐下再洗,洗完之后,腰酸背痛,真是受罪,留這麼長頭發作甚!

  用洗臉帕將頭發擦了個半干,舀了熱水倒進大木桶里,兌好涼水,然后脫了衣服放在一邊。爬進大木桶,把長發耷拉在木桶外不讓碰水,這才舒舒服服泡起澡來。

  泡了大半個時辰,水都溫了,這才起來,頭發也差不多干了,穿好夾襖。連窩一起把小松鼠捧上樓梯,放在自己枕頭邊,小松鼠睡的很香。他這才躺在床上伸了個大懶腰,感覺很舒服。新加了被子,又泡了個熱水澡,也就不覺得冷了,這一覺左少陽睡得很香。

  第二天大清早,左少陽鼻子發癢,閉著眼睛打了個噴嚏,醒過來一瞧,只見那小松鼠長長的毛尾巴正耷拉在自己臉上,這小家伙被他的噴嚏吵醒了,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瞧著他,也不怕生。

  左少陽一骨碌爬起來,把小松鼠捧在手心里:“嗨!你會睜眼了?”小松鼠瞧著他,吱吱叫了兩聲。

  “餓了吧你?”左少陽從衣兜里掏出已經砸好的松子遞給小松鼠。

  小松鼠雖然會睜眼了,卻還沒長牙,啃不動這松子。急得吱吱叫。

  左少陽道:“先別急,我先把該做的事做了,回頭再喂你吃的。”

  他把小松鼠放回窩里,拿著窩披頭散發下了樓梯,先把松鼠窩放在藥櫃臺里,這才來到廚房,找到一把木梳,把一頭長發梳了,卻拿著頭發不知道該怎麼盤發髻。扭來扭去,累得汗都出來了,這才勉強歪歪扭扭盤好,用頭巾裹好,戴上襆頭。然后從廚房拿了水桶去河邊水井挑水。

  到了石階上,就聽到下面水井處傳來那姑娘跟那少婦的說笑聲,但是人影被大青石板的水井蓋擋住了,看不見,左少陽心里咚咚跳,不知道該下去還是等一會。

  喜歡開玩笑的那少婦一晃身,看見了臺階上的左少陽,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邊的姑娘:“喂!那傻子又來瞧你來了!嘻嘻”

  姑娘探頭出來一瞧,俏臉微微一笑,打了少婦一下:“你又亂說!”

  “我哪里亂說了?瞧見沒,人家盯著你胸脯瞧,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嘻嘻嘻”

  “你說啥啊!瞧我不撕你的嘴!”姑娘伸手過去揪那少婦的臉,少婦咯咯笑著躲開了,“別鬧了,他瞧著呢。你要使潑,人家可不愛看喲!”

  一聽這話,那姑娘立即不鬧了,瞅了臺階上左少陽一眼,低著頭開始打水。

  那少婦仰頭沖著左少陽道:“哎!傻站在那做什麼?還不下來,怕小妹吃了你呀?嘻嘻”

  左少陽嘿嘿笑了笑,忙挑著水桶走下臺階,臺階上淋有水,冷風一吹結了冰,得十分小心,不然摔一跤那可丟人丟大發了。

  眼見左少陽來到水井邊,少婦捅了那姑娘一下:“喂,你不是有話要跟他說嗎?怎麼,啞巴了?”

  “沒有啊?”姑娘杏眼眨了眨。

  “你咋忘了,你二姐的事啊,你昨晚上還是找個郎中問問,先前不就現成的嘛,大不了你幫人家把水挑回去算做診金不就行了。”

  “你不提我真還忘了。”姑娘嘻嘻笑了笑,沒說話臉已經變成了個紅石榴,低著頭道:“哎,我想請你幫個忙,行不?”

  左少陽見她沒瞧自己,故意東張西望了一下,才指著自己道:“姑娘是跟我在說話?”

  “裝蒜啊你!”少婦嗔道,“她不跟你說,這莫非還有旁人不成?”

  “你不算人嗎?”一說起話之后,左少陽發覺跟唐朝女孩子說話,也還是很順溜的,嘴巴也利索了。

  “討打!”少婦揚手作勢要打,隨即又推了那姑娘一把:“喂,這傻子損我,你也不管?”

  “我管?你們倆打情罵……那個啥的,嘻嘻,我管得著嗎?”

  “好你個死妮子!”少婦扶手去撓那姑娘的小蠻腰,那姑娘妹咯咯笑著躲著,兩人鬧成一團。

  左少陽見二女青春爛漫,這幾天陰霾的心情也放晴了不少,笑道:“姑娘有事請盡管說,我能幫上忙的一定幫。”

  二女這才停止了打鬧,整了整衣衫,那姑娘紅著臉道:“是這樣的,我二姐給孩子斷奶了,但奶汁還是很多,脹痛得很難受,你有沒有法子給治治?”

  “這很簡單啊。”左少陽道,“回去讓你二姐用生麥芽四兩煎服,能回乳消脹。”

  “真的啊?”姑娘抬眼瞧了他一眼,又低頭道:“多謝了!我幫你挑水吧!”伸手過來要拿左少陽的水桶。左少陽如何能讓一個女孩子幫自己挑水,那要是傳出去不丟死人了。急忙按住水桶:“不不,我自己來,謝謝了!”

  少婦道:“你這人真是個傻子!放著這麼好的機會還不順著來!”

  “不不,嘿嘿,我一個大男人哪能讓你們女的幫著挑水,人家會笑話的。”

  姑娘和少婦互視一眼,咯咯笑了。少婦道:“下午她會在這洗衣服,要不,把你的衣服拿來讓她洗好了。”

  “這個……,不用了,我自己洗好了。”

  那姑娘嗔怪地瞧了左少陽一眼,對少婦道:“人家是擔心我洗不干凈!”

  “沒,沒那意思。”左少陽瞧見姑娘那話有些尷尬,心想幫著洗衣服也不代表什麼,便道:“那,下午我拿來就是,多謝姑娘了。”

  “不用謝!”少婦嘻嘻笑著道,“趕明兒你給她把心口痛治好,就算回報了!”

  姑娘打了少婦一下:“又亂說!”

  左少陽忙正色道:“姑娘心口痛?這可不能掉以輕心,我可以幫著姑娘瞧瞧。”

  姑娘連脖子都羞紅了,嗔道:“你別聽她胡說!我心口不疼,她拿我開心哩!”說著又去撓那少婦。少婦咯咯笑著反抗。兩人推攘著,少婦故意把那姑娘往左少陽身上猛地一推,姑娘哎喲一聲撞在左少陽身上。

  這臺階窄,又有冰,左少陽一下子躲不開,幸虧一只手扶住了水井上半人高的石蓋,這才沒被撞倒,只是身子這麼猛地一晃,頭上的襆頭歪掉了,剛才費力盤上的發髻本來就盤得不牢實,這一撞頓時散了,潑水一般散落下來,蓋住了他的頭臉。

  姑娘和少婦都愣了一下,隨即咯咯大笑了起來。

  左少陽漲紅著臉,忙把頭發胡亂理好,笨拙地往頭上盤。他這動作更引得二女笑個不停。少婦一邊笑一邊推了姑娘一把:“喂!還不幫人家把頭發盤好!”

  姑娘掩嘴笑著過來:“哎,我幫你盤頭好了。這麼大人了,連頭發都不會盤,嘻嘻嘻”

  左少陽訕訕笑道:“多謝姑娘。”

  那姑娘抬皓臂輕巧地從頭發上取下一把桃木梳子,走到左少陽身邊:“你這麼站著,我咋梳啊?”

  左少陽忙蹲了個馬步,二女瞧他這樣,更是好笑。那姑娘站在她面前幫他梳頭。兩人貼的很近,左少陽聞到這姑娘身上幽幽的少女體香,眼見她鼓鼓的胸脯就在自己面前,不禁心旌搖曳,生怕被看見自己這副豬哥樣,忙把眼閉上。

  姑娘動作麻利,三兩下便幫他梳好頭,挽了個發髻,用布條裹好。又幫他戴好襆頭。這才把桃木梳插回頭上。笑道:“行了!——你閉著眼做什麼?”

  少婦咯咯笑著道:“沒瞧見人家很享受嗎?心里肯定美得很,要是天天有你這樣幫著梳頭,那才不枉此生呢!嘻嘻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39 PM

第35章 守株待兔

 “又拿我開心,看我不撕你的嘴!”小妹紅著臉又要去抓那少婦,少婦忙咯咯笑著閃開,眼見又有人挑著水桶下來了,忙道:“好了不鬧了,人家還等著挑水呢。”

  二女已經打好了水,挑著水往石階上走,小妹紅著臉走過左少陽身邊,瞥了他一眼,吃吃一笑,挑著水上臺階走了。

  左少陽摸了摸頭上端端正正的襆頭,瞧著小妹遠去的婀娜腰肢,鼻尖還蕩漾著她幽幽的體香,卻不知怎的,這香味讓他想起了那打柴姑娘身上的青草香,那種春天里嬌嫩的剛發芽的青草的味道,不禁有些醺醺然了。

  他挑好水,開門掃地,昨夜沒再下雪,地上沒有積雪也就不用掃了。

  左貴老爹還沒起床,也就不用開藥鋪。他砸松果取松子研松果汁,用小蔥管喂小松鼠,輕車熟路,很快便把小松鼠喂飽了。小松鼠蜷縮在窩里接著睡覺。

  他把屋子都收拾好的時候,左貴起床出來了。姐姐茴香也來了,只有最后一天籌錢的時間了,她也很替父母擔憂,所以這幾天都往這邊跑。

  梁氏燒熱水給左貴泡了一壺熱茶,憂心忡忡道:“老爺,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這二千一百文房租,可怎麼辦啊?”

  “車到山前必有路!”左貴的茶杯很大,腦袋都扣在茶杯里,說話甕聲甕氣的:“等一會我帶忠兒再去巡醫,賺些錢過年,這一次賺的錢先不交了,買一刀肉過年,叫花子還有三十夜呢,明日若是不行,我們就搬走,手里還有那麼一兩百文錢,可以租房子住下,以后我們爺倆就當鈴醫掙錢,也能把家養活了,餓不著你的!”

  “唉!也只能這樣了。”梁氏嘆道。

  茴香昨日已經聽左少陽說了他們救治老槐樹村財主家的小少爺的事情,道:“爹,能保住我們貴芝堂這招牌,還是要保住的,我昨夜想了,實在不行,我們就去惠民堂找昨日小孩生病的那家人,求他們幫忙借個兩千文,度過這難關,以后賺錢再還他?”

  “不行!”左貴把大茶杯放下,瞧了一眼茴香:“我們昨日收了他一千多文已經很不合適了,再去找人家借,人家可不知道我們的難處,還以為我們貪得無厭又要錢呢,會讓人笑話的。”

  “被笑話也好過掃地出門嘛!”茴香嘟噥了一句。

  “你說什麼?”左貴瞪眼道、

  茴香道:“爹,我們只是借,又不是不還。你們救過他們兒子的命,借點錢應該不成問題吧?他們眼見你救了他們兒子性命,應該相信你的醫術能賺錢,所以也能還上欠款的,我們把這些情況給他們說了,他們能理解的,大不了給他付一點利息嘛……”

  “不行!”左貴冷聲道,“我說了不行就不行!——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管好你自己夫家就行了!”

  姐姐茴香這話,到讓左少陽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主意,道:“爹,我去收拾東西,準備干糧和水,等你喝完茶我們就接著巡醫吧?”

  “嗯!”左貴端著茶杯又接著品嘗起來。

  左少陽借口讓茴香幫忙,兩人進了廚房。左少陽道:“姐,我想到一個辦法賺錢,你看行不行?”

  “你說!”

  “你打扮一下,去惠民堂藥鋪附近守著,觀察看看他有沒有治不了的疑難雜癥,發現之后,就跟著搞清楚病患人家的住址,馬上來通知我們,我們就去想辦法醫治。我們治他們惠民堂治不好的病,爹也不會說什麼的,也算不得擠兌他們。你覺得了?”

  “嗯,辦法倒是個好辦法,只是,惠民堂都治不好的病,爹能治好嗎?”

  “不試怎麼知道不行呢?再說了,這兩天爹是妙筆生花,啊不,妙手生花,連著治好了兩個危重病人,我們應該對爹有信心了!”

  一提這件事,茴香也是精神一振:“沒錯!好,就這麼辦。那我要是發現了惠民堂治不好的病人,又到哪里來找你們呢?你們不是要出城上山巡診去嗎?”

  “等會我想辦法說服父親,今天不出城了,在城里瓦市擺個藥攤,你就能找到我們。”

  “那好!我馬上去!”

  茴香是個急性子,說干就干。轉身要走,左少陽又把她叫住了:“姐,等等!”

  “嗯?”茴香回身瞧著他。

  左少陽想問她那挑水姑娘的事,但又不好啟齒,支支吾吾道:“這個……,那個……,算了,以后再說。”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呀你!”茴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有話就說唄!”

  “那好吧,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誰啊?”

  “你知不知道有個姑娘,我聽一個少婦叫她小妹,每天早上經常跟個少婦到我們前面那河邊挑水的。梳個長辮子,喜歡笑……”左少陽把小妹和那少婦的相貌描繪了一下。

  茴香笑了:“你說的應該是茶肆桑家的三閨女,名叫桑小妹的吧?”

  “是嗎?嘿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咋會不知道呢?你經常陪爹去她們家茶肆買茶葉,空閑了清早還在那喝一會茶的。你說的應該就是她,桑家老兩口有兒女三個,大哥成親了,三個女兒里小妹最小,你說的跟他一起挑水的女的應該是她嫂子。她還有兩個姐姐,也都嫁出去了。說起來這小妹跟咱們家還有緣呢,——怎麼,你還在想這事?”

  “啥事啊?”

  見左少陽茫然不知的樣子,茴香以為他摔傷失憶還沒好,便嘆了口氣,道:“你和爹常去她們家茶肆喝茶,隔壁的王婆跟娘說你和桑家小妹挺般配的,要不要給說合說合,娘說好啊,讓王婆先去探聽一下桑家的口氣,若是可以,再跟爹說,如果爹也同意了,就正式托媒說親。可是,王婆去桑家說了之后,這桑家也怪,也不說好也不說不行,結果這件事就這麼擱著,娘也不敢給爹說,所以這事爹還不知道呢。”

  左少陽心想原來里面還有這事,想必桑小妹和她嫂子已經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拿自己開這種玩笑。想想那桑小妹的婀娜的身姿,倒也有些心動。只是,現在家里窮成這個樣子,哪有心思去想這事,搖了搖腦袋,對茴香道:“沒事了,姐,你去吧。”

  茴香好生瞧了瞧左少陽,低聲道:“我估計這事呀沒戲,聽說桑小妹的爹和娘都挺市儈的,特別是她娘,十足一個認錢不認人!多半是嫌咱家窮,但又礙著爹常去那喝茶買茶,不想失去這個顧客,就打哈哈不表態,所以這事別多想了,也別告訴爹。我跟你姐夫都在幫你物色呢。少不了給你找一房好媳婦的!”

  說著話,茴香拍了拍左少陽的肩膀,這才轉身出門,跟母親說了一聲,就說家里有點事還沒處理完,要先回去,便走了。

  左少陽對老爹左貴道:“爹,今天都大年二十九了,這年邊的走村串寨的巡醫,人家會不會覺得不吉利啊?昨天看他們瞧我們的樣子,我覺得怪怪的,都不讓我們靠近家門,讓我們在門口坐著,生怕我們帶什麼病到他們家一樣。”

  “是嗎?不會吧?”左貴不知道別人的感覺,但古代歲末有送瘟神的習慣,所以想想也有幾分道理,頓時有些猶豫起來。

  “再說了,昨日我們已經在老槐村看過病了,看過病的病人才吃了一天的藥,只怕還沒好這麼快,翻年之后我們再去,他們病也好差不多了,再收錢,順便繼續巡醫,那時候他們應該不存在不吉利的事情了吧?”

  “嗯,要是這樣,那就翻年再去好了。那今天我們干什麼?”左貴知道,若等在藥鋪里,只怕還是沒幾個人上門來求醫的。

  左少陽道:“要不,我們去瓦市擺個攤行醫吧?那里南來北往的人挺多的,保不定有人頭痛腦熱想看個病,不正好嗎?”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40 PM

第36章 雷丸


 在城里擺攤看病,左貴有些猶豫,還是這臉面問題,不過,經過昨日巡醫經歷之后,已經讓他對鈴醫有了感性認識,也不覺怎麼丟人了,賺的錢也比坐在大堂里等的多。出去擺攤,說不定就能賺些錢過年。

  想到這里,左貴點頭道:“行吧,那……,我們就去瓦市擺個藥攤好了。”

  唐朝開商鋪在街兩邊都可以,但是沒有商鋪的擺攤,則都只能集中在固定的商品市場里,在京城長安叫做東市和西市,在地方州縣叫瓦市。

  聽爺倆說要去瓦市擺藥攤,梁氏忙從對面雜貨店借來一架推車,把一張桌子和三把椅子放在上面,左少陽把藥箱也放上去,推著推車,跟著左貴穿大街走小巷來到了瓦市。

  大清早的瓦市還沒什麼人,爺倆找了個地,把桌椅放好,把那招牌綁在桌子腿上豎起來,迎風招展。兩人往椅子上一坐,等著病患上面求醫。

  瓦市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各種小攤也都開張了,城外鄉村購年貨的,逛集市的,也都來了。

  剛才選地的時候,左少陽故意選了靠近柴火挑子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見到那皮膚黝黑的打柴姑娘。想起這姑娘,他就把懷里那小松鼠掏出來瞧瞧,從口袋摸出顆松子果仁喂它。

  賣柴火的人差不多都是從鄉下挑進城來的,早上出發,一般要中午才到,現在才是早晨,只有趕早的幾個柴火挑子擺在那,想搶個清早生意,但價錢相對要貴一些,也就沒什麼人買。左少陽注意看了,里面並沒有那皮膚黝黑的姑娘。想必家里的比較遠,挑柴進城得花些時間。

  等了好半天,也沒病患來就醫。左少陽左顧右盼很是無聊,瞧見不遠處是批發藥材的攤位,便對左貴道:“爹,我去藥材那邊瞧瞧啊。有事就叫我。”

  “嗯。”左貴籠著衣袖縮著脖子,心情有些沮喪。也沒問他去藥攤干嘛。

  合州府下轄六個縣,州府治所就是石鏡縣。城里有整個合州府最大的藥材批發市場,就設在城里的集貿市場瓦市里。這批發市場規模還是比較大的,不僅合州六縣的藥材商和藥鋪醫館都到這來批發購買藥材,就連近左的州縣,也多有來買的,所以生意還是比較興隆的。

  批發藥材市場擺攤的到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幾家大的批發商行,就在瓦市入口處。

  左少陽不是進藥材,所以沒去門口的藥材商行,而只到藥材批發攤位走走瞧瞧。一排過去有好些家,藥材種類還挺齊。他一個個仔細瞧過去,特別留心自家沒有的藥材,發現凡是自家沒有的,都是比較貴重的藥材。

  把藥材攤子都看了一遍之后,他發現有些常用藥所有的攤子都沒有,比如“赤芍”、“沒藥”、“青皮”等等,細細回憶,這些藥材應該是宋朝以后才作為藥材使用的,所以藥材市場上沒有見到蹤影。

  他將這些唐朝沒有出現的常用藥都用心記了下來,因為這些藥很多方劑都會用到,得想辦法找到這些藥材才行,否則唐朝以后的一些使用后世出現的新藥的經方就沒辦法用。那損失就大了。

  他把這些藥材都記下來之后,這才回到了老爹左貴的攤位,還是一個顧客都沒有來。

  又等了大半個多時辰,都快中午了,終于來了第一個顧客。

  這顧客是斜對面一個賣菜的婦人的孩子,跟著母親挑了菜進城來賣,本來坐在斜對面的挺乖的也沒啥事,過不多久,就說肚子痛,上了一回茅廁回來,還是肚子痛,額頭冷汗直冒,那賣菜的農婦急了,忙托了旁邊的照看攤子,拉著孩子過來找左貴他們瞧病。

  左貴讓孩子坐下,問道:“你先前吃了什麼不干凈的東西了嗎?”

  那農婦幫著說道:“沒吃什麼啊,早起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想著賣了菜,再買些過年的東西回去再吃午飯的。”

  左貴瞧這孩子面黃肌瘦的,小肚子鼓鼓的,應該是蛔蟲癥,又問道:“孩子是不是了吃藥打蟲?”

  “是呀!昨天下午找村里郎中瞧的,說有蟲子。開了藥丸,昨晚上給他吃了打蟲的藥。”

  “哦,吃了什麼打蟲藥了?”

  “我也不認識,是我們村的郎中給開的藥,是藥丸,喏,我這還剩有幾丸呢。”農婦說著,從懷里取出兩枚筷子頭大小的藥丸遞給左貴,“就是這個。”

  左貴拿過來瞧了瞧,又在嘴邊舔了舔,然后吐了一口唾沫,道:“這是雷丸,是殺蟲藥。你給孩子吃了多少?”

  “郎中說每天三次,每次吃三粒。”

  “你給孩子吃了幾粒?”

  “嗯,五粒。孩子老是肚子痛,郎中說肚子里有蟲了,得打蟲,我怕打不下來,所以多給孩子吃了兩粒。”

  “雷丸是有毒的,孩子是不能多吃的!”

  農婦嚇了一大跳:“啊?有毒啊?郎中可沒這麼說!”

  “是有毒,《神農本草經》寫得明明白白的,這藥有毒,不能多服的。”

  雷丸是一種廣譜驅蟲藥,蛔蟲、絳蟲等腸道寄生蟲都能殺,在《神農本草經》里注明雷丸是有毒的。但是,現代醫學發現,雷丸其實沒有毒,或者說在正常服用的劑量下是沒有毒的,而正常劑量生雷丸粉成人單次服用量要達到六十克,幼兒則需要單次服用三十克才能達到殺蟲效果。而且要每天三次連服。這種劑量從來沒有發現中毒的病例報道。如果是人參,這個劑量早就產生不良反應了。雷丸卻沒有,所以雷丸的安全劑量遠遠超過很多中藥,是很安全的一種殺蟲藥。

  但是由于《神農本草經》說了雷丸有毒,所以古往今來很多醫者對雷丸使用都是戰戰兢兢的,不敢多用,生怕用多了病患中毒。中藥里很多驅蟲藥都不是殺死腸道寄生蟲的,而是讓蟲體麻痹,使它不能附著在人體小腸上面,這樣隨著腸的蠕動將蟲體排除體外,但是雷丸不同,它是真正意義上的殺蟲藥,不僅能殺死蟲體,還能將蟲體分解成碎片!

  雷丸跟其他中藥驅蟲藥一樣,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藥量必須達到一定的劑量,才能產生殺蟲效果,如果藥量達不到,病患肚子里那些中了毒卻沒死的蛔蟲、絳蟲,便會痛苦地在病患肚子里掙扎亂滾,如果纏繞抱成團,就會形成蛔蟲性腸梗阻。如果亂竄進入膽道,會引起膽蛔癥,甚至有可能把小腸個鉆穿了,所以這是很危險的。

  由于服藥量不夠,藥物刺激蟲體,使其在腸內躁動,孩子這才腹痛。在蟲體躁動的時候是不能殺蟲的,否則體內的蟲垂死掙扎,很容易出現意外。這時候必須先安蟲。然后再驅殺蟲。

  那婦人聽左貴說雷丸有毒,氣得嘴都歪了:“哎呀,這天殺的賊郎中,給我兒子用毒藥!這殺千刀的……!”

  左貴聽他罵村里的郎中,心中不快,捋著胡須道:“你也不能這麼說,是藥三分毒,很多藥都有毒的,只要用得恰當,毒藥也能成為良藥。只是不能過量。這雷丸是給孩子打蟲的好藥,那郎中並沒有用錯藥。你孩子肚子痛,應該是你給孩子服藥太多了。不能怪人家郎中的。”

  聽左貴幫著村里郎中說話,農婦不敢再亂罵,忙哀求左貴救救孩子。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44 PM

第37章 紉秋蘭兮以為佩

 左貴道:“不要緊,我開些瀉下的藥,拉出來就沒事了。記住以后藥得按照郎中的交代吃,不能多吃的。”

  “是是,多謝老郎中。”老婦滿臉是笑連連答應道。

  左貴對左少陽道:“給孩子拿幾枚麻子仁丸。”

  “哦!”左少陽答應了,心想老爹左貴用麻子仁丸是潤下通便的,可以用了幫著排除被麻痹的蟲體,但不可能實現驅蟲的效果,必須配合驅蟲藥才行。

  如果讓農婦加大雷丸用量,固然能達到驅蟲效果,但是老爹已經說了這雷丸有毒,農婦絕對不敢再用,必須換藥才行。

  用什麼藥呢?

  苦楝皮?不行,這藥很苦很臭,孩子特別不喜歡吃,更主要的是它有毒,稍不注意就容易中毒。最好不用。

  使君子?這藥不錯,而且香甜可口,而且很安全,唯一的不足,就是藥效緩慢,要連續嚼服三四天之后才有效。驅蟲太慢了。不過,他在自家藥鋪和剛才在藥攤都沒找到這味驅蟲常用藥。想必唐朝還沒有出現。因為使君子最初是在宋朝才作為要藥物出現,在宋朝的《開寶本草》才第一次作為藥物記載在醫書上的。

  他腦袋里把驅蟲藥過了一遍,覺得還是用雷丸比較穩妥,孩子昨夜已經服用過,但老婦不會答應,這得想個辦法才行。

  很快辦法就想出來了,那就是先用檳榔安蛔,檳榔這種藥也是驅蟲藥,能麻痹蟲體,從而起到安蛔的作用,安蛔之后,孩子的肚子自然就不怎麼痛了。然后再加大雷丸劑量讓孩子服用,殺死蟲體,同時,麻仁子丸能潤下,可以幫助將殺死的蟲體排出體外,避免被人體吸收產生不良影響。

  這主意說起來麻煩,相通也就那麼片刻,左少陽拿了一些檳榔,混在麻仁丸里給孩子服下。那農婦道:“你注意觀察孩子,他肚子不痛了,還要過來服一次藥,等你們賣完菜要走的時候,看情況再決定是否再給藥。孩子要上茅草的話,你要跟著,看看孩子是否把蟲子拉出來了。如果拉出蟲子了,就不要再吃藥,否則對身體不好。”

  農婦感激地連聲稱謝,付了診金六文錢。

  過了不多久,那孩子果然肚子不痛了,很是高興,自己個跑過來告訴了左少陽,左少陽又拿出足量的雷丸,合著麻仁子丸一起給孩子服下。拿藥服藥都是左少陽在管,左貴從來不管,所以左少陽很順利地將藥丸給孩子服下了。

  傍晚時分,農婦的菜快賣完的時候,那孩子說要上茅草,農婦忙按左少陽的吩咐,帶著兒子去了茅廁,過了一會,喜滋滋出來對左貴說:“拉出來了,好多蟲子呢。你的藥真管用!”

  左貴捋著胡須微笑著,對自己又一次藥到病除而得意,卻不知其實是左少陽調整了用藥的結果。這是后話,按下不表。

  回頭說中午的事。老婦帶著兒子看了病走了之后,又等了一會,左少陽終于遠遠看見那個皮膚黝黑的姑娘,挑著一大挑柴火到瓦市來了。

  左少陽忙起身招呼:“姑娘,你來了!”

  那姑娘瞧見是他,笑了笑,挑著柴火從他身邊經過,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在一排賣柴火者的中間空地上停下來,喘了口氣。回頭又瞧了他一眼。嫣然一笑。

  左少陽忙小跑過去,道:“我正想著你咋還不來賣柴火呢,說不定年邊了不來了,可巧你就來了。”

  姑娘大眼睛閃了閃,問:“你要買柴火?”

  左少陽很想說是,可是他做不了主,明天他們的貴芝堂還能不能開下去都不知道,又正是缺錢的時候,買這麼一大挑柴火回去,不把老爹老娘氣死才怪了,歉意地搖搖頭:“不,嘿嘿,我跟我爹來瓦市擺藥攤診病。可巧就在你們旁邊。”左少陽從懷里掏出那個小松鼠道:“你瞧,小松鼠張開眼睛了,我喂它吃松子果仁,它吃的可香了呢。”

  姑娘瞧了瞧那小松鼠,微微一笑,沒有不說話。

  左少陽道:“對了姑娘,我們也算有緣,你救過我,還送過我這麼好玩的小松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啊?對對,我姓左,叫左忠。就住在前面街貴芝堂。姑娘呢?”

  那姑娘瞥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銀鈴般的聲音脆脆的說了句:“我叫苗佩蘭。”

  “苗佩蘭?佩蘭,這名字好,佩蘭的這種蘭草,是一種化濕解暑的常用藥,而且,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清香。所以屈原在《離騷》就說了,女孩子喜歡“紉秋蘭兮以為佩”。姑娘雖然沒有把蘭花佩在胸前,但身上這股幽幽的蘭草香揮之不去,卻比人家戴的蘭花還要好聞!”

  苗佩蘭大眼睛閃了閃,下意識側頭聞了聞,似乎沒感覺到身上有什麼味道,這自然是只緣身在此山中的緣故,俏臉紅紅的瞧了左少陽一眼,又忙低下頭。

  這羞態瞧得左少陽心中一蕩,輕咳兩聲,掩飾地把小松鼠放在手心里,捧著問苗佩蘭道:“佩蘭姑娘,你說,我們給這小松鼠取個啥名呢?”

  苗佩蘭想了想,伸出手撫摸小松鼠金黃色光滑的被毛,微微一笑,道:“它皮毛是金黃色的,卷著大尾巴睡覺的時候象個圓球,要不,就叫它黃球吧。小孩名字不能取太好聽了,會遭神人妒忌,多災多病的,所以叫黃球好養活。”

  左少陽聽她拿小松鼠當孩子養,撲哧一聲笑了:“行,就叫這名好了。”

  苗佩蘭從柴火后面取下一個包裹,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小袋東西,遞給了左少陽。

  左少陽很好奇,接過打開,見是小半袋子的松果,喜道:“太好了,這小家伙沒牙,咬不動松子,必須用松子研成汁來喂它,松果很費,我上次從山上回來摘的,差不多都用完了,正愁城里沒地方找松果去呢。可巧你就給送來了。謝謝!”

  正說著話,忽聽身后老爹左貴叫道:“忠兒,干啥呢?趕緊過來,有人瞧病了!”

  左少陽回頭一望,只見一個中年婦人,籠著袖縮著脖,正坐在老爹桌前,忙答應了一聲,對苗佩蘭道:“我去幫老爹瞧病去了啊。這松果我找個袋子裝了,回頭把袋子還你。”

  苗佩蘭點點頭。

  左少陽跑過去,在一旁坐下。左貴問那婦人道:“你哪不舒服啊?”

  中年婦人道:“咳嗽,怕冷,身上不得勁,稍稍一動就冒虛汗,我是瓦市里擺攤賣布頭的,這不,把布頭打家里運來,還沒怎麼活動,就一身虛汗,累得扯風箱一樣。然后就覺得身上不得勁了,開始咳嗽。瞧見你這有個藥攤,我守著攤子又沒空去藥鋪,所以就過來找你瞧瞧。”

  “這樣啊,我給你摸摸脈好了。”

  診脈之后,又讓把舌頭伸出來瞧了瞧,左貴道:“不妨事,這天寒地凍的,你運東西累了出了汗,風頭上著涼傷風了,吃兩劑藥就好。”

  那婦人道:“老郎中啊,我咋這麼容易就傷風呢?以前我身子骨可沒這麼嬌弱的,別說運這麼點東西了,再重的東西我扛起就走,到了地放下來氣都不喘一下的。就這大半年,老是病,稍不留意就病了,一病就全身酸痛,發燒,咳嗽,打噴嚏,啥毛病都出來了。老郎中啊,你幫我瞧瞧,好生瞧瞧,我到底是哪不對勁?”

  左貴想說上了年紀都這樣,可瞧了瞧她,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這話也便咽住了。

  左少陽隨口問了句:“那你以前生病,都吃藥了嗎?”

  “吃啊,我還是很愛惜我這身子骨的,我可不硬拖,人家說了,‘瞞債窮,瞞病死’,這病是硬扛不得的,有病就得吃藥,所以呀,但凡有個頭痛腦熱的,我就去惠民堂買藥吃,他們那的藥丸很管用的,一吃就好。”

  左少陽奇道:“藥丸?什麼藥丸啊?”

  婦人扳著指頭數叨:“象什麼‘桂枝加葛根散’、‘柴胡桂枝散’‘桑菊丸’、‘葛根散’、‘柴葛丸’啥的,多了呢!”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46 PM

第38章 半個饃

 左少陽更是奇怪:“你說這些不都是解表的湯藥嗎?怎麼成了丸散劑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惠民堂賣的,這樣挺好的呀,買了就吃,一吃就管用,很方便的。所以我家里就備了不少,有個頭痛腦熱的,就自己個拿藥吃,吃了也好,不用丟下活去藥鋪看病摸脈啥的,也不用勞神熬藥。”

  左少陽苦笑,道:“大嬸,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老是傷風著涼生病了。”

  “是嗎?我什麼病啊?”

  “你就是亂吃解表的成藥吃出來的毛病!”

  “啥意思?”婦人茫然問道。

  “這外感病,有風熱外感和風寒外感之分,用藥也各不相同,有辛溫解表和辛涼解表的區別,如果是外感風寒,那要用辛溫解表藥,如果是風熱外感,要用辛涼解表的藥。這得辨證施治,不能亂用成藥的。要不然,本來是外感風熱,你卻用了辛溫解表藥,那就會口干舌燥,你得的是外感風寒,你卻用辛涼解表的藥,那就會閉郁肺氣,你自己可能不覺的有什麼,也可能外感就這麼亂吃藥也好了,但你的身體正氣卻因此暗中已經受到了損害,一次兩次,三次四次這麼長期亂用藥,你就會表陽虛,肺氣不宣,閉郁更重,正氣大損,抵抗外邪的能力大大減弱,外邪也就容易入侵的手,你自然就很容易生病了。”

  婦人疑惑道:“我也是按照藥鋪說的藥的用處吃的呀。”

  “所謂‘醫不自治’,連行醫的郎中自己都不給自己瞧病,你又不是學醫的,你怎麼能知道你究竟是什麼毛病的?外感病其實是很復雜的,各種癥狀用藥都不相同,不是簡單的外感風熱和風寒這樣兩種,細分就多了,象什麼外感風寒表虛、外感風寒濕邪,兼有里熱,外寒內飲、肺熱咳嗽、風寒郁而化熱等等,必須要專門的郎中望聞問切之后,辨證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毛病,然后才能對癥下藥。你生怕麻煩,只憑自己的經驗就亂找成藥吃,很多情況下是不準的,結果就會對身體造成損害,減弱對外邪的抵抗力。不生病才奇怪了。”

  婦人有些明白了,著急道:“這樣啊,那該怎麼辦?”

  “別擔心,我爹會給你開藥的,慢慢調理一段時間,以后主要不要亂吃成藥,有病還是上藥鋪醫館找郎中瞧,一段時間調理醫治之后,你身體就會重新強壯起來的。”

  “哦,我知道了,多謝多謝!”

  左貴瞧了左少陽一眼,提筆寫了方子,左少陽看了方子很對癥,忙照方抓藥,包好給了那婦人。婦人付了七文錢診金,拿著藥走了。

  左貴又側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陽,微笑點頭道:“嗯,你剛才給病患解釋得很清楚,也很不錯,不過,這些東西,我給你的醫書上是沒有的,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嗯……,是上次跟爹說的那個老鈴醫教我的。”

  “哦。”左貴捋著花白胡須微笑道,“你上次說他只讓你看了一天的醫書,你能這麼短時間學會這麼些東西,也是難得了。看樣子你還是很用功地在學的,為父以前罵你不刻苦,倒是錯怪你了。”

  左少陽嘿嘿干笑了兩聲,問:“爹,你餓了吧?我回家給你拿飯去?”

  “嗯,去吧。”

  左少陽遠遠瞧了那挑柴姑娘一眼,見她籠著袖站在柴火邊,也正偷偷看自己,瞧見自己望她,忙又把眼神躲開了。

  左少陽嘿嘿一笑,提著那小半袋松果,快步小跑著穿大街走小巷回到了貴芝堂。梁氏已經把午飯準備好了,四個黑面夾桑白皮的硬饃饃,兩碗青菜葉子湯,用個竹子編的食盒裝著,兩雙筷子。

  左少陽把松果倒在藥材倉庫的地上,把空袋子塞進懷里,對梁氏道:“娘,能不能多給兩個饃饃啊?”

  “干啥?”

  “我餓,我瞧爹也挺餓的,多拿兩個吧,吃不完再拿回來。”

  梁氏愛憐地瞧了兒子一眼,見他凍得臉蒼白,鼻梁倒是凍得紅了,伸手過去幫他揉了揉,又從鍋里取了兩個饃饃放進竹簍食盒里,外面用一張藍布包住裹嚴實了,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高興地提著食盒,快步跑回了瓦市。這一次他是從另外一邊進來的,先到了打柴姑娘苗佩蘭那里,把苗佩蘭的袋子遞給她,道:“喏,給你袋子。——對了,我給你帶了兩個饃饃來,熱的,趁熱吃,暖和!”取出饃饃遞了過去。

  苗佩蘭接過袋子,瞧了那饃饃一眼,紅著臉搖搖頭,從懷里取出一個白手帕包的小包裹,展開,里面也是個硬饃饃,已經咬缺了一小半了。那饃饃也是黑面加桑白皮做的,只是桑白皮更多一些,看樣子,這種組合做饃饃,這一帶百姓都知道,也是缺糧情況下的主食了。

  左少陽伸手摸了摸她手絹里的那半個饃饃,道:“哎喲,跟石頭一樣硬,這咋吃啊,吃我的好了!快!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苗佩蘭還是搖搖頭,拿起那硬饃饃吭哧咬了一口,很費勁地咀嚼著。

  左少陽急了,一把搶過她手中那硬饃饃,把手里兩個熱氣騰騰的饃饃塞進她手里,微笑道:“你給了我一只小松鼠,我給你兩個饃饃,誰也不欠誰的,對吧?快吃!”說罷,不等她有什麼反應,拎著食盒就跑。

  苗佩蘭追上兩步,又站住了,低頭瞧了一眼手里的兩個饃饃,拿起來,輕輕咬了一口,熱乎乎的,全身一暖,捧著那熱騰騰的黑面饃饃,望著左少陽的背影,眼眶有些濕潤了。

  左少陽跑到老爹攤子前,沒人看病,把食盒往桌上一擱:“爹!吃飯了!”

  左貴瞧見他手上攥著半個硬饃饃,外形和里面的東西都不太像自家的饃饃,奇道:“哪來的?”

  左少陽當然不好說是苗佩蘭的,隨口扯謊道:“是對邊雜貨鋪大叔給的,不好吃,比不上我們家的,所以咬了一口沒吃完。”

  左貴瞪眼道:“人家好心給你,你還挑肥揀瘦?趕緊吃了!”

  左少陽哦了一聲,把那半個饃饃送到嘴邊,便又聞到那熟悉的春天嫩草香味,禁不住回頭望去,瞧見苗佩蘭也正望著他,見他要吃自己吃剩的半截饃饃,頓時羞紅了臉,忙扭過頭去。

  “還不吃?等啥呢?”左貴仰頭瞪眼瞧著他。

  左少陽忙把目光收回來,心底暗笑,趕緊將饃饃塞嘴里,吭哧使勁咬了一口,牙都差點崩掉了,才咬下一小塊。使勁嚼,卡朗卡朗響,跟嚼冰塊似的,實在嚼不動,便含著用口水泡軟了,這才嚼爛了吞下。

  左貴見他吃得實在費勁,道:“行了,都冷了,等回去之后熱熱再吃。先吃家里熱的好了。”

  左少陽如獲大赦,趕緊把那半個饃塞進懷里,打開食盒,取出兩碗湯,還有四個熱騰騰的饃饃。兩人風卷殘云,很快便吃光了,連湯也喝了個干凈。

  左少陽一邊吃東西一邊偷眼瞧苗佩蘭,見她在吃自己給的饃饃,這才放心。

  左貴瞧見他老瞅人家賣柴姑娘,問左少陽道:“是誰啊?”

  “她就是上次我摔下山崖,把我從山崖上就下來的打柴姑娘,名叫苗佩蘭。”

  “哦,那怎麼不謝謝人家啊?”

  “謝了,姐姐給她錢,可她不要。”

  左貴贊道:“施恩不圖報,好人啊!”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50 PM

本帖最後由 w0010854 於 2012-5-19 03:51 PM 編輯

第38章 窮人看病

 左少陽見他贊嘆,借著他高興,忙道:“爹,要不,我們把她這擔柴火買下來,也算幫幫她嘛,她在這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也沒賣掉。這天寒地凍的。”

  左貴瞧了那柴火一眼,道:“這麼一大挑柴火,我們買回去了,萬一明白不能繼續租房,要這麼多柴火放哪呀?”

  “爹!我們不能租她趙三娘的房子,莫非就不能租別的房子了嗎?就算開不了貴芝堂,我們當鈴醫也得把日子過下去啊,要過日子,就少不了這柴火。我們家柴火也不多,早晚都得買。再說了,人家救了我呢,當時我摔暈死在半山腰的山石上了,姐姐又不會攀爬山崖,急得直哭,人家正好路過,聽說了,二話不說就爬上去把我給救下來了。要不是她,說不定我就給凍死在上面了,又或者昏憒下掙扎翻身,摔下來給摔死了呢。說起來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就幫她買一挑柴火,也不是平白給她錢,人家有骨氣,也不會要我們的錢的。買她柴火都不能算幫忙,最多兩便而已。”

  左貴頻頻點頭:“嗯,說得有道理。那……,要多少錢呢?”

  “我沒問,不過她那挑柴火是這里最多的,別人的都要八文,我想她的柴火比人家的多,至少要九文錢吧。”

  “那好。”左貴拿出錢袋,數了九文錢。“喏,讓她挑家去吧。”

  “好嘞!”左少陽把錢攏到手里,“多謝爹!”

  “你謝我作甚?”

  “我幫人家謝你呀!”

  “你謝得著嘛!”

  左少陽顧不得再說這事,喜滋滋拿著錢跑到苗佩蘭面前:“佩蘭姑娘,你這柴火多少錢?”

  苗佩蘭有些奇怪地瞧著他:“八文。”

  “那麼大一挑才八文啊?你的比人家的多呢,九文錢好了,喏,我爹讓我買了,幫我挑家去吧,這麼大一挑我還真挑不動。”說罷,左少陽將手里九文錢遞了過去。

  苗佩蘭感激地笑了笑,接過那把銅錢,數了數,取出一文遞給左少陽。

  “干啥?”左少陽把錢推了回去,“說了九文錢的呀。”

  苗佩蘭抓住他的手,把那文錢拍在他手心里。鉆到柴火挑子下面,把柴火挑起來,望著他,等著他領路。

  左少陽知道這姑娘很倔強,上次給她報酬她也不要,看得出,她不是個愛占小便宜的人,便嘆了口氣:“那好吧,這邊走。”

  苗佩蘭跟著他穿過大街小巷往貴芝堂走,路上,左少陽問她家住哪里,家里還有什麼人,讀過書沒有,平時都做些什麼。苗佩蘭只是微笑瞧他,或者點頭或者搖頭,卻不回答。

  來到貴芝堂門口,左少陽搶步上前,站在門口大聲道:“娘!爹讓我買了一挑柴火回來,放哪啊?”

  里面傳來的是茴香的聲音:“是弟回來了啊,娘忙著呢,把柴火挑到廚房里來呀。劈好了沒有?——咦,是你啊?姑娘!”茴香邊說邊出來,一眼瞧見是上次救了弟弟的姑娘,又驚又喜,“快!快請進來坐!——弟弟,你也不幫人家把柴火卸下來,真是的!”

  “對對!”左少陽忙著要去幫忙,那姑娘卻靈巧地挑著柴火進了大堂,徑直來到廚房,這才把柴火卸下。抽掉中間的柴杠子,把兩捆柴火放倒在地上,用腳踩住,從后腰抽出一把柴刀,嘩嘩兩刀,將捆著兩捆柴火的藤條劈斷,拿起一根柴火,撐在地上,手起刀落,哢嚓哢嚓兩下,一根柴火應聲斷成三節,又提起一根,接著砍。

  茴香站在廚房門口忙道:“姑娘不用了,我們自己來就行了,你在堂屋歇歇,喝點水吧。”

  苗佩蘭側頭笑了笑,搖搖頭,手中並不停頓。

  左少陽站在那幫不上忙,加上廚房很窄,苗佩蘭在里面劈材,連上去幫著揀柴火都沒空地,只能跟茴香兩人站在門口瞧這苗佩蘭忙活。

  左少陽低聲問茴香道:“姐,我們早上不是說好了你去惠民堂看看有沒有他們治不了的病,然后告訴我們嗎?你咋沒去?”

  “誰說我沒去了?我這不一直蹲在那守著嘛,中午回來吃飯,然后再去唄。你總不能讓你姐餓著肚子守一天吧?”

  “嘿嘿,那發現他們治不了的病了嗎?”

  “守了一上午,就看見了一個。一家人送一個老婦人來看病,哭哭啼啼的進去,又哭哭啼啼的出來,一打聽,說沒治了。”

  左少陽精神一振:“那你咋不來叫我們哩?”

  “不叫!”

  “為什麼?”

  “那家窮得破衣爛衫的,治好了也收不到啥錢!”

  “啊?是窮人家?”

  “是啊,我們的目的是賺錢交房租,免得被掃地出門,而這窮人雖然可憐,但他的病連惠民堂都治不好,爹能有把握治好嗎?退一萬步說,就算治好了,也收不到錢呀。當然,這是有點缺德,不過,人家也沒來找我們救治,我們也不一定有那本事救治,所以,我沒叫你們去攬這件事。”

  左少陽有些黯然,姐姐說的是實話,這一次叫茴香蹲守,目的也是找一家有錢人家,如果這有錢人的病惠民堂治不好,而自己和老爹治好了,也就能要一點錢,不多,夠交房租不被掃地出門就行,可是現在這家人是窮人,這個目的就不能實現,至于治病救人不能見死不救的問題,左少陽還真沒有把握將惠民堂名醫都治不好的病給治好了。

  盡管內心這樣給自己開脫,但心里卻怎麼都不得勁,仿佛做了一件很丟人的事情似的。遲疑片刻,還是說道:“姐,那病人是哪里的人,住在哪里啊?”

  “干嘛?”茴香瞪眼道。

  “我……,我想去瞧瞧,若能幫上忙治好了病,也是一件好事啊。”

  “你?就沖你?人家惠民堂都治不好的病,你能治好嗎?別到時候治不好,人家拿你墊背,訛上你,說你給治死的,要你賠錢,那麻煩事就來了!”

  “我就去瞧瞧嘛,能治好最好,治不好我也不會勉強,也不會把自己套進去的。”

  “算了吧,別惹這種事!”

  “姐,你就告訴我吧,我去瞧瞧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

  “行了!行了!我不知道他們住哪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們聽說治不了,就哭著抬著人出門走了,我也沒上前詢問,也沒聽見他們說具體是哪的人,從哪來,到哪里去。這些我都不知道。”茴香噘著嘴道。

  “你咋不知道呢?你當時不是在一旁瞧著的嗎?”

  “瞧著也不一定知道啊,人家病人治病,也就說個姓名也就罷了,能把住家地址,生辰八字都告訴你啊?”

  “我也沒要他生辰八字,就知道地址就行了。”

  茴香轉過頭,板著臉沖著左少陽道:“弟,漫說我是真的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我們家麻煩事夠多的了,你別再添亂!就憑你這點本事,也治不好人家的病!”

  他姐弟兩說著話,苗佩蘭已經將兩大捆柴火全部劈成了尺許長,正好燒火。還把柴火都碼整齊了,堆在一旁,這才將柴刀插回后腰刀銙。

  茴香忙端來一杯溫水過來:“多謝姑娘,喝杯水吧!”

  苗佩蘭忙接了過來,瞧著茴香嫣然一笑,一口氣飲干了水,低著頭就往門外走。左少陽忙道:“佩蘭姑娘,坐一會歇歇腳再走也不遲。”

  苗佩蘭回頭瞧他一眼,又笑了笑,跨步出門。

  就在這時,就聽腳步聲雜亂,一群人神色慌張地涌進了貴芝堂,其中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背上背著一個老婦,這老婦身材高大,而且比較胖,趴在那漢子背上,似乎整個都要把他壓垮了,兩只手從那男子肩頭耷拉下來,軟軟的晃動著,仿佛在與這花花世界作別。

  當先一個漢子慌張地叫道:“郎中!郎中在嗎?幫幫忙,救救命啊!”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52 PM

第40章 中風的老婦

 苗佩蘭瞧見這幾人,有些吃驚,道:“李大哥,出什麼事了?”

  為首那漢子身后一個婦人瞧見她,有些意外,道:“佩蘭,你也在這瞧病啊?我婆婆突然病得很厲害,來找左郎中治病。——左郎中在里面嗎?”

  沒等佩蘭回答,左少陽已經迎了上去:“你們有事嗎?——佩蘭,你們認識嗎?”

  佩蘭道:“是我們老槐村的。”

  “啊?”左少陽喜道:“原來你是千仞山老槐村的呀,昨天我們還去你們村瞧病來著……”

  那漢子插話問道:“小兄弟,請問左郎中在嗎?我母親病得很重,快死了,左郎中他老人家呢?在不在啊?”

  “我就是。”

  “你?”那漢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陽,臉上寫滿了不信。很顯然,在不了解的情況下,一般人對年輕的郎中的醫術總是持一種天生的懷疑態度的。

  對此左少陽已經有了充足的思想準備,所以忙道:“我也姓左,是小郎中。你是找我爹吧?我爹在瓦市擺藥攤呢。病人怎麼了?”

  那漢子急道:“能不能去叫一下啊,我母親就要死了,麻煩他回來救命啊。”

  左少陽想借父親回來之前的時間診查一下病患的病,如果自己去叫,等父親回來就不方便了,回頭瞧向姐姐茴香:“姐,你去叫一下父親,行嗎?”

  茴香上前扯了他一把,側著身一邊朝他眨眼睛一邊大聲道:“我爹就會看個頭痛腦熱的,這麼重的病,我爹可看不了,你還是去找別的藥鋪吧,別耽誤了老人家的病。”

  左少陽不知道茴香朝他眨眼睛是啥意思,聽他這話,忙道:“爹咋不能治了?前兒個還治好了死胎不下的產婦呢。”

  那漢子喜道:“對對!我們就是在前面街藥鋪聽人說起這件事,說貴堂的左老郎中前兒個把一個難產死胎不下的給治好了,那病連惠民堂都沒治好!我們這才巴巴趕來啊。”

  “是啊?”左少陽道,“我爹會盡力救治的,趕緊把人放在床上吧……”

  “等等!”茴香又扯了左少陽衣袖一把,咬著牙低聲道:“你別說話,聽姐的!——幾位大哥,真不好意思,我爹醫術平平,真的治不了這病,還是……”

  “姐!你說啥呢,人家上門求醫,哪有病都沒診,就往外推的道理!”左少陽瞪眼瞧著茴香,急聲道,“你不去?那好,我去!”說罷甩開茴香的手,邁步往外就走。

  站在門口瞪著烏溜溜大眼睛瞧著他們的苗佩蘭忙道:“我去叫,你在這照應著!”說罷,不等他姐弟說話,一陣風似地朝瓦市跑去了。

  “等等!姑娘,你別去!”茴香一邊叫一邊跑到門口,可苗佩蘭已經跑遠了。茴香站在門口急得直跺腳。回頭一瞧,這邊左少陽已經招呼那幾個漢子將病人放在大廳的小木床上,忙跑過去道:“我爹真的治不了你們這病,你們還是將病人抬走吧。”

  左少陽道:“姐,你先等爹回來看了之后,他老人家說不行再說嘛,怎麼老把人家往外面轟呢?”

  那幾個漢子忙陪著笑臉對茴香哀求道:“是啊姑娘,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

  茴香把左少陽拉到一邊,低聲道:“你知道什麼?他們就是……,就是中午我在惠民堂看見的那些人,那個病人就是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絕癥病人!所以我才推脫,這麻煩我們不能惹!”

  左少陽很是驚訝,回頭問道:“你們去過惠民堂?”

  “是呀是呀!”那漢子忙哈著腰道,“我們先去了惠民堂,聽說那是整個石鏡縣醫術最高的,所以我們去了,可那的倪大夫看完之后,說我娘這病治不好了,讓我們回去準備后事,我們不甘心,又滿城一家家藥鋪醫館跑,都說治不好,我們都絕望了,幸好在前面藥鋪有個好心的病人說,你們貴芝堂的左郎中醫術高明,前兒個治好了一個死胎不下的產婦,說也是倪大夫說不能治的,讓我們過來看看。”

  左少陽點點頭,對那漢子道:“佩蘭去請我爹去了,我先瞧瞧病人情況,如果我爹回來,他診斷之后也說治不好,那就沒辦法,只能抱歉了。”

  那漢子哭喪著臉點點頭,抱拳拱手道:“好的,不過請小郎中您一定幫著說說話,讓令尊盡力救我母親一救,我們絕不忘記您的大恩大德,一定會好好報答的。”

  左少陽瞧了他們破衣襤褸的樣子,心中暗嘆,話是這麼說,可看他們這樣,只怕是收不到什麼診金的了。但是見死不救他也做不出來,就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救人的本事。

  左少陽問:“病人是如何發病的?”

  那漢子轉臉瞪著他身邊那婦人,那婦人打了個激靈,畏畏縮縮道:“都是……,都是我不好,洗衣服的時候,我手太冷了,夾在腋下捂一回,娘說讓我趕緊洗,別偷懶,還有這麼多衣服呢,不然交不了差。我……,我想著這些天洗衣服都把我手洗裂口子了,一碰水生疼,我都沒吭氣,這捂一下又怎麼了,所以就頂了娘一句,娘就生氣了,就罵我,我也沒敢還口。娘罵著罵著,突然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口也歪了,眼也歪了,手腳亂抽搐。我嚇壞了,趕緊去叫老二,他們才去工地上叫你們來……。就是這樣的。”

  左少陽道:“你們是從老槐村把老人背來的嗎?”

  “不。”那漢子道,“我和我幾個兄弟在城外修水渠來著,我娘和我媳婦,——她就是我媳婦,她們婆媳兩在工地上給人洗衣服,掙點錢。”那漢子一邊說一邊探頭往門外望:“小兄弟,你爹咋還沒來啊。”

  “快了!”左少陽在小床旁邊坐下,細細查看這老婦情況,只見這老婦口眼斜,喉嚨中又呵呵的痰鳴之聲,問話也沒反應,已經陷入昏迷。初步進行檢測后,發現右上肢和右下肢偏癱不能動彈了。提腕診脈,發現脈象弦勁而滑,又掰開老婦的嘴察看舌象,發現舌尖紅,苔黃白相間而膩。不僅心都一沉,看樣子是中風了。

  不過還不能立即下這種結論,因為口眼斜卻不一定都是中風引起,比如口僻,也就是吊線風,也可以引起口眼歪斜,多伴有耳后疼痛。但這種病不會引起肢體癱瘓或者偏身麻木,現在老人偏癱,初步可以排除口僻的可能;也不像是癲癎,癇病雖然也有卒然昏倒的現象,但一般能很快蘇醒,而且醒了之后肢體正常,不會出現癱瘓麻木;這也不是普通的厥證神昏或者角弓反張的痙病,因為這兩種病癥都沒有口眼斜癥狀,也沒有半身不遂的情況。

  左少陽在腦海里將類似癥狀進行排查之后,初步斷定老人是中風了。而且是中臟腑。中風分為中經絡和中臟腑兩種,前者發病一般不會昏倒,而是直接出現口眼斜,語言不利,半身不遂,中臟腑則會先昏仆,不省人事。

  老人中風可不好辦,特別是中臟腑,相對中經絡而言,病位深,病情重,死亡率高,致殘率高。自己以往實習雖然見過老師治療,但單獨用方治療卻沒有過,不僅心頭忐忑。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54 PM

第41章 並不難治的不治之癥

  盡管判斷為中風,但病因病機如何,心中還不甚了了,得進一步查明,左少陽問那漢子道:“老人家平素身體如何?”

  那漢子道:“我娘以前身體還行,就是兩年前,我爹……唉,生意虧空,家貧如洗之后,她身體就不行了,吃飯少,總說頭昏眼花的,稍稍走動就倦得很。以前她可比現在胖,就算是現在,這身體也算胖的了,爬坡下坎的累得很,不想住山頂上老槐村,所以才跟著我們到工地幫人洗衣服。沒想到遇到這病,——你這賤人!要是我娘有個好歹,我拿你抵命!”

  眼見那漢子怒目圓瞪瞧著自己,那婦人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賤妾不是故意的啊,我……,我只說了那麼一句,我不知道娘會生那麼大氣啊,我該死!我該死……!”

  這婦人一邊說一邊狠勁抽自己耳光,啪啪直響,頓時鼻口鮮血直流。

  茴香眼睛一瞪,沖著那漢子道:“要教訓老婆回家訓去!我們這是藥鋪,是看病的!你們這像什麼樣子?”

  那漢子這時候哪敢得罪她,忙尷尬地笑了笑,瞪眼喝叱兀自扇自己耳光的婦人道:“行了!回去再收拾你!還不滾一邊去!”

  那婦人這才收手,爬到一邊,蜷縮著身子躲在角落里嗚嗚低聲抽噎著。

  左少陽已經想明白了,這老婦以前心寬體胖,所謂肥人多痰,這老婦乃是“體豐于外,氣弱于內”的素質,是宿有脾虛痰濕內聚之象,因事動怒,怒氣傷肝,肝氣化風,志火內燔,煉液成痰,痰火內蒙心主,外竄經絡,以致中風病發。這是內風上越,虛陽獨亢,氣血逆亂,痰火為患。必須滋陰潛陽,清降熄風豁痰。

  細細一想,這病屬于多發性的常見病,辯證也不難,也不是病情垂危,為何惠民堂等藥鋪醫館都推脫自己醫治不了呢?左少陽回頭望去,見這幾個漢子一身泥土,破衣襤褸,甚至可以說是蓬頭垢面,那老婦也是粗布裙褥,頭上連根鐵簪子都沒有,只是胡亂挽了個發髻,用塊舊布包裹著,一看就是窮得叮當響的窮光蛋。而中風醫治過程比較長,光是急性一般就是半個月,中臟腑的中風可達一個月之久,而恢復期可多達半年,后遺癥治療期更可達一兩年甚至更長。掙不到診金,還得往里賠藥費,這藥費也不是小數,因為要長期服藥,這算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左少陽沒有獨立開過診所,對用醫術謀生的理解還不深刻,所以明知收不到錢還要往里賠,在自己家正為錢發愁的情況下,還是做不到拒之門外,一門心思只想著如何將病人治好,別的統統忘到腦后了。

  他左思右想,比較各方優劣之后,想好了診治辦法,這才對那漢子道:“這位大哥,病人病情很危重,越早用藥越好,我先給他服藥吧?”

  那漢子甚至都沒問服什麼藥,忙不迭擺手道:“小兄弟,還是等令尊回來看了再說吧。——令尊咋還不回來呢?”那漢子站在門口張望。

  左少陽愣了,自己費盡心思琢磨的治療方案,對方甚至都不問一句,他知道,要病患相信自己這小郎中是很不容易的,表白自己能行也沒用,很可能還會適得其反,這種情況下,他沒辦法用藥,也不敢悄悄用藥,否則很容易好心辦壞事。再說,他沒治過這病,盡管是這麼想的,也決定了用什麼藥,但還是沒把握,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斷究竟如何,用藥是否有效,所以也不敢擅自用藥。看來只能用老辦法,讓老爹左貴看病,自己暗中偷梁換柱,進行治療了。

  又過得片刻,就聽外面青石板腳步聲急促,一個花白胡須老者急匆匆跑了進來,正是老爹左貴,后面跟著苗佩蘭,推著一輛手推車,上面放著桌椅等物。

  “我爹回來了!”左少陽迎了上去。

  那漢子一聽,面露喜色,急步上前拱手施禮:“左郎中救命啊……!”

  左貴一擺手:“客套話不說,病人怎麼了?”

  那漢子忙把經過又簡單敘述了一邊。左貴問了幾句之后,掃了幾人一眼,皺了皺眉,捋著花白胡須,緩緩搖頭道:“邪在于絡,肌膚不仁,邪在于經,即重不勝,邪入于腑,即不識人,邪入于藏,舌即難言,口吐涎。中風使然,這病,唉,只怕老朽……,也無能為力啊!”

  那漢子本來聽他說了一大通,句句對證,心中有望,沒想到最后卻冒出這樣一句,頓時急了,咕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求您了,左郎中,都說你心眼好,就救救我娘吧!”

  一眾人也都跟著跪下。

  左貴老爹的決定讓茴香暗自松了口氣,瞧著老爹左貴眨眼,用手背著那些人擺手,示意老爹不要接受治療。同時陪笑道:“幾位大哥,我爹說了,這病我們真的治不好,很抱歉……”

  一聽這話,眾人頓時都傻眼了,一顆心都沉到了底。門邊站著的苗佩蘭,也是神情黯然,望著左少陽。

  自從認識苗佩蘭以來,見到的都是她的笑臉,燦爛的,嫣然的,卻從沒見過如此暗淡的,這讓左少陽心中猛地一揪,顧不得別的,上前道:“爹,你就給這老人家治治吧!”

  “治什麼治!”茴香扯了左少陽一把,把腦袋湊到左少陽頭側,低低的聲音呵斥道:“弟!這一旦應下來,可不是十天八天的事,也不是丁點藥就能解決的事!你以為倪大夫他們真治不好?他們是躲著呢,眼下我們自己的屁股還少瓦蓋,哪還有能力給人家蓋轉閣樓?先顧自己吧!”

  左少陽也生氣了,高聲道:“姐,身為醫者,難道見死不救嗎?”

  聽他這話,門邊的苗佩蘭眼中似乎有淚光閃現。

  左貴老爹干瘦的身子更是輕輕一顫,捋著花白胡須的手僵了一下,慢慢把手放了下來。

  茴香漲紅著臉甩手道:“哼!好,你有本事,你救啊!”

  “我救就我救——,人家不相信我,我救個屁啊!”左少陽有些窩火,忿忿道。

  那漢子有些尷尬,正想解釋一下,左貴已經緩緩道:“忠兒說的沒錯,即使這樣,老朽就開劑方子治治,只是話說在前面,老人家這病十分危重,老朽這方是否管用不好說,若是這方也沒用處,請恕老朽愛莫能助,幾位只有另請高明了。”

  那漢子聽罷,一臉哀傷望著床上的老母,沉重地點點頭。墻角那抽噎的婦人匍匐在地,拼命克制著自己,卻終無法抑制心中的委屈的痛苦,嗚嗚地哭了起來,又怕丈夫責怪,平明咬著嘴唇克制,那嗚咽之聲聽著更讓人心酸。

  左貴慢慢走到桌前,提筆寫了方子,他用方第一味藥必用桂枝,不過在這方里略作改動,改成了桂心。桂心跟桂枝同屬一種植物肉桂樹,桂枝是用的肉桂樹的干燥嫩枝,肉桂樹的樹皮去掉外面粗糙的表皮之后就叫肉桂,把桂皮里外的皮都去掉之后,剩下的就叫桂心。三者的藥用不太一樣,桂枝是解表藥,桂心是補陽活血藥,肉桂則是溫里的藥。

  左貴運筆如飛,很快把方子寫好了,拿著自己瞧了瞧,嘆了口氣,黯然把方子遞給左少陽:“抓藥吧……,唉!”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55 PM

第42章 人參

 第左少陽接過方子一瞧,是《金匱要略》附方所引《古今錄驗》的續命湯。這方能疏通經絡、調和營衛、解表祛邪。主治中風、偏癱等癥。

  他心中暗自疑慮,《金匱要略》成書于宋朝,這方子怎麼唐初就有人知道呢?轉念一想便明白了,盡管《金匱要略》成書是在宋朝,但它是宋朝人整理的東漢醫聖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中的雜病部分,而張仲景的這部書其實是對東漢之前醫學成就的總結,所用經方很多都是當時已經流傳于世,被醫家廣泛使用,《傷寒雜病論》雖然失散數百年,但其中的經方已經通過民間手抄本等形式流傳于民間醫者之間了,所以盡管唐初的醫者不知道《金匱要略》,對其中記載的方劑卻有知曉者,這續命湯只怕也是如此。

  掃了一眼老爹左貴方劑配伍,正是續命散組成,只是其中關鍵一味藥“人參”三兩,換成了“黃芪”三兩。

  左少陽看罷方劑組成,頓時明白了,為什麼惠民堂等藥鋪都拒絕給這病患醫治,原來唐宋以前,對中風的認識是從“內虛邪中”角度出發的,治療上也都采用疏風祛邪,補益正氣的方藥,而要論補氣的藥,人參為首,人參是大補元氣,復脈固脫,拯危救脫第一要藥,但是,人參是十分名貴的藥材,其中的上品人參,價值超過金銀。而這方子一用就是三兩,也就是一劑藥至少要用三兩以上的白銀!相當于人民幣一萬五千元!眼見這些人衣著襤褸,哪里有錢支付如此昂貴的藥費?藥鋪要是義診送藥,又如何送得起呢?

  由于人參太貴,所以他們貴芝堂並沒有這味藥,否則,賣幾兩人參就能把房租交上了,也就不用發愁了。

  老爹左貴把人參換成黃芪,盡管黃芪也是補氣的藥,但跟人參相比,在大補元氣的作用上,那就是天壤之別了,如果能換而對療效沒有大的影響的話,人家早就換了。

  唐朝醫者對此很無奈,左少陽卻不發愁,因為唐宋之后,對于中風的認識和治療,后世有了長足的進步,金元以來,許多醫家對中風改以“內風”立論,經過劉河間、朱丹溪、張景岳、李中梓、葉天士等等各朝代名醫的努力,特別是現代醫學研究,已經形成了遠勝于唐宋的完整的中風病治療法則,治療方法多樣化,療效也有了很大提高。治療這種病,不需要人參也能達到很好的治療效果了。

  根據病患的病癥,左少陽決定用“羚角鉤藤湯”加減和紫雪合並治療。羚角鉤藤湯這方劑出自清代,以涼肝熄風為主,配伍滋陰、化痰、安神藥,標本兼治,是涼肝熄風法的代表方。這方劑中的羚羊角在現代不好找,因為羚羊是國家保護動物,但在古代就不存在了,只是一般的很普通的藥而已,他們藥鋪就有。其他的藥也都是常見藥。

  由于患者邪熱內閉,神昏,所以要陪著開竅醒神的藥進行治療,左少陽配制有紫雪,頭一天用于治療老槐村那急驚風的孩子,收效顯著,想不到很快又用上了。

  左少陽問那漢子:“你們是在這煎藥,還是拿回去自己煎?”

  那漢子苦著臉道:“就麻煩小兄弟在這煎吧,我怕我娘病情拖不了這麼久,能盡快用藥就盡快了。”

  “那好!先抓一付藥吃吃看,有效了再接著抓,行嗎?”

  “行行!”那漢子回頭瞧了一眼身后幾個漢子,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請問小兄弟,這藥費……?”

  “請稍等。”左少陽很快把羚角鉤藤湯需要的藥揀好,道:“一付藥,共十二文錢。”

  這藥費自然是按照左貴老爹的去人參續命散算的,真正的藥費加上紫雪要比這貴一些,但左少陽沒法說。

  那漢子哦了兩聲,從懷里摸出錢袋,扯開口子,把里面的都倒了出來,數了數,只有五文銅錢。沒等他說話,后面的幾個漢子也都掏出錢袋,把錢都倒出來了,加起來,總算湊足了十二文。小心地放在左貴的桌子上。

  左貴籠著袖子瞧了一眼桌上的十幾文錢,沒伸手去拿,很顯然,他知道自己那方子肯定沒什麼效果,也就不想收這錢。卻不知左少陽偷梁換柱了。只是低下頭,攏著袖子,似乎在等著宣告失敗。

  湯藥煎好,左少陽取出藥丸紫雪放在手心里,端著來到小床邊,背對著老爹左貴,先掐開老婦的嘴,將紫雪喂下,由于老婦已經昏迷,無法自行吞咽服藥,只能用專門灌藥的鶴嘴壺伸到喉嚨處,硬把湯藥慢慢灌了進去。

  接下來,就是靜靜的等待了。

  貴芝堂沒什麼生意,這些人守在大堂里倒也不耽誤,只是引得路人探頭觀瞧,聽說正在救治危重病患,也有些閑人倚在門口瞧熱鬧。

  姐姐茴香和母親梁氏已經在苗佩蘭的幫助下,把手推車上的座椅搬了進來,讓那漢子坐。漢子連聲道謝,卻不坐,籠著手憂心忡忡瞧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老母發呆。其余幾個漢子都籠著衣袖蹲在床邊的地上。也都不說話。

  苗佩蘭把墻角低聲抽噎的婦人攙扶起來,兩人站在一邊,悲傷地瞧著床上的老婦,左少陽拿椅子過去招呼她坐下,她勉強笑了笑,卻搖頭沒坐。一屋子的人,又有病危的病患,左少陽自然不好跟她聊天。只得也籠著袖子站在櫃臺后發呆。

  大堂里十分的安靜,門口瞧熱鬧的見老是這沉悶的樣子,沒啥熱鬧可瞧,不少人都走了。

  太陽落山了,天終于黑了下來,馬上就要起更了,茴香點了油燈,卻也不好催促他們離開,想等到起更再說。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床邊守著的那漢子突然驚喜地叫了一聲:“娘!娘你醒了啊?娘!——我娘她醒了!”

  那幾個蹲著的漢子一聽這話,面面相覷,都不敢相信,隨即呼啦一下,都跳了起來,圍攏在床前,喊著“娘!”“老嫂子”“大嬸”“姑姑”,亂成一團。

  苗佩蘭攙扶著的婦人眼睛已經哭腫了,一聽這話,猛抬頭,甩開苗佩蘭的手,三步兩步沖了過來,拉開面前的漢子,俯身床邊,瞧著老婦,顫抖著聲音喚了聲:“娘!娘你覺得怎麼樣?娘!媳婦錯了,媳婦這里給你賠罪了!”咕咚一聲跪在床邊,咚咚磕頭。

  老婦眼角,慢慢沁出一顆渾濁的老淚,順著滿是魚尾紋的眼角澀澀地滾落了下來。

  苗佩蘭眼中含淚,過來將那婦人攙扶起來。

  左少陽鉆出了藥櫃,分開眾人,來到床邊,低頭一看,果見那老婦雙目微睜,眼珠慢慢轉著,一個個瞧著眼前的人。

  左少陽回身喜道:“爹!你的藥真管用,老人家蘇醒過來了!”

  啊?左貴驚訝得嘴張得老大,慢慢起身,籠著的手放下來,嘴里喃喃道:“醒……,醒了?”

  “是啊,爹,老人家醒了,好像能認人了!”

  左貴小眼睛睜得溜圓:“黃芪……,也有人參之效?”

  他嘟嚕這句話太輕,沒人聽見,茴香盡管不想讓老爹接診這病人,原因是家里實在沒錢補貼藥費了,但既然已經接了,現在又有了效果,心中到底還是十分歡喜的,跟母親梁氏也湊了過去瞧,果見那老婦眼睛轉動,在瞧眾人,只是中風之下失語無法說話。茴香欣喜地望著左貴道:“爹!當真醒過來了!你再來瞧瞧啊。”

  左貴這才慌忙過來,那幾個漢子急忙分開讓路,左貴踱步來到床邊,附身低頭察看了一下,道:“老人家,老朽是給你治病的郎中,你能聽見我說話嗎?聽見就眨眨眼。”

  老婦果真眨了眨眼。

  圍著的眾漢子都樂了,含著眼淚嚷嚷著:“好了好了!當真神醫啊!”“就是就是!”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56 PM

第43章 露餡

 左貴道:“你能說話嗎?”

  老婦張嘴,呵呵發出了誰也聽不懂的聲音,眼見眾人驚異地望著他,左貴對眾人解釋道:“這是中風失語常見現象,需要慢慢調理,才能恢復,一時半會沒那麼快的。”

  那些個漢子這才放心,那老婦的兒子對左貴拱手作揖道:“左郎中,麻煩你再給開幾付藥,把我娘的病治好吧?”

  左貴有些為難,道:“老人家這是中風,不是三五天就能好的,時間會比較長,可能十來天,也可能數個月,這說不準的。要長期服藥才行。”說罷,背著手踱會桌子后面坐下了。

  眼看貴芝堂的郎中一劑藥下去立即有了效果,老婦的兒子頓時有了信心,聽左貴那話,顯然是為藥費的事,先前在惠民堂等藥鋪,人家一付藥開口就是四兩銀子,聽說拿不出錢,就推說治不了,攆出門來,這貴芝堂一付藥只要十二文,而且一劑見效,當真遇到了貴人。

  這一起來的漢子中,有老婦的幾個親戚,其中有兒子,有侄兒,其余的都是工友,幫忙抬人來的。幾個子侄湊在一起商量了一會,把所有的銅錢湊一塊,才九文錢。

  苗佩蘭從懷里取出錢袋,把里面的銅錢都倒出來,也就是先前左少陽買柴火給的八文錢,遞給了那漢子。

  那漢子感激地哈著腰道:“佩蘭,謝謝你,等賺了錢我立馬還你。”

  苗佩蘭笑了笑,退到一邊。

  那漢子拿著十七文銅錢,走到左貴桌前,拱手陪著笑臉:“老郎中,我們幾個湊了一下,就這些了,不夠兩付藥的,能不能您先把藥開了,我們回去湊錢,一定把藥費給您湊來,我們知道,這藥費你們已經是貼了本錢的,我們已經欠著您的恩德了,再不敢欠著,一準給您把藥費湊足了。”

  左貴捋著胡須微笑道:“行啊,這樣吧,我再給你們開兩劑,兩天的量,吃完之后,你們再把老人家送來復診,老朽根據情況再調整用藥。”

  “多謝多謝!”那漢子把十七文錢放在桌上,忙拱手施禮,“還差七文錢,這兩天我們一準把藥錢給送來。”

  左貴點點頭,凝視左少陽片刻,緩緩道:“忠兒,按那方子,再揀兩付藥給他們回去服用。”

  左少陽答應了,揀了藥包好,取出四枚紫雪藥丸,走到床邊,將藥包遞給那漢子,交代了煎法和服法,又背對著左貴,將藥丸遞給那漢子,放輕了聲音說道:“這個單獨口服,一天早晚各一次,每次一枚。”

  那漢子連聲謝過,把藥接了。又謝過了左貴,帶著婦人,跟其他幾個漢子背著那老婦出門走了。

  苗佩蘭臉上又有了笑容,瞧了左少陽一眼,嫣然一笑,低著頭也跟著往外走。

  左少陽忙上前道:“佩蘭姑娘,你回老槐村嗎?這天都黑了,路上不安全啊。”

  苗佩蘭回頭笑了笑:“我去工地和嫂子她們住,那有好些個村里在那做工的姐妹。明早再回去。放心好了。”

  左少陽聽她耐心做了解釋,很高興點點頭。

  眼見他們走遠了,茴香很是高興地對左貴道:“爹,想不到你醫術這麼厲害!我原想著惠民堂那些藥鋪都不收,鐵定是藥費太貴,這些人出不起藥錢,沒想到你只有十二文一付的藥,就把病給治好了,早知道這樣,我先前也不用做惡人了,嘻嘻”

  左少陽嘿嘿笑道:“你現在來亂拍馬屁,剛才還一個勁說爹醫術平平,治不好這病呢!”

  “我那不是怕藥費太貴,我們貼不起嘛!現在這服藥本錢也就七八文,還有得賺的。”

  梁氏也插話道:“您算的那是藥材本錢吧?還有房租呢?這要加上,不也得差不多十文錢了?瞧個病人也就一兩文錢的賺頭。不虧才怪呢!唉,你爹這也是沒辦法,來我們貴芝堂瞧病的,不都是些苦哈哈,一文錢都恨不得掰作兩半花,能省一文就一文的,藥費定高了,誰來瞧病啊?”

  左少陽道:“我們可以區別對待嘛,有錢人瞧病,可以要價高一些,窮人瞧病,就要低一些。”

  茴香也道:“是啊,人家惠民堂他們的診金藥費就比我們貴好幾倍。我就奇了怪了,咋還是那麼多人去瞧病呢?”

  梁氏嘆道:“人家惠民堂的倪大夫給王爺大臣瞧過病,人家沖他名氣去的,多掏錢都願意,可有錢人都去那些有名氣的藥鋪醫館瞧病,誰會上我們這里來?象昨日忠兒他們爺倆在老槐村遇到的財主人家,這麼些年了也就這一回!”

  左少陽道:“說到底,還是我們名氣不夠,不過,爹連著治好了三件疑難危急重癥,也積累了一些名氣了,以后只要繼續這樣,我們的名氣也會慢慢提高的。”

  茴香喜道:“對對!這次的病人,不就是聽人家藥鋪的病人說了爹治療死胎不下的那病案,才過來求醫的嗎?所以啊,花香自有蝴蝶來,爹以后繼續大展神威,多治好一些危重疑難病人,我們貴芝堂的名氣就會越來越大,水漲船高,那時候我們再提升診金,貧苦人可以義診送藥,就可以名利雙收了。”

  左少陽道:“姐,你這想的也忒遠了點吧?眼下這房租還沒著落呢。今天瓦市賺的加上剛才賺的,總共才三十來文錢。我們還欠兩千一百文,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趙三娘中午來了,我們拿什麼交租啊?”

  茴香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搬家唄!對吧爹?”

  左貴一直坐在哪里籠著袖子若有所思,仿佛壓根沒聽見他們在說話。茴香覺得奇怪,附聲問道:“爹,你怎麼了?”

  左貴站起身,瞧了一眼左少陽,背著手走進廚房,片刻,從廚房傳來甕聲甕氣的聲音:“忠兒,你進來!”

  聽這聲音有些冷冰冰的,左少陽和母親、姐姐互視了一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忙答應了一聲,進了廚房。只見灶臺上倒著一堆藥渣,已經被刨開了。左貴籠著袖子站在那,冷著臉:“怎麼回事?”

  左少陽見這藥渣就是剛才給老大娘煎服的藥,不由心中一驚,訕訕道:“什麼怎麼回事啊?爹”

  左貴伸出手,從藥渣里拎起一塊藥渣,送到左少陽面前:“這是什麼?”

  中藥煎熬之后,大部分藥都能保留原形,這藥也是這樣,是一片羚角片。左少陽訕訕笑著,不知該怎麼回答。

  左貴扔掉那羚角片,又從藥渣里拎起一根,卻是雙鉤藤,瞧了左少陽一眼,放下,又拎起一片,是茯神木。左貴抖了抖,道:“這些藥,是續命散的藥嗎?”

  左少陽低著頭:“不是。”

  左貴厲聲道:“藥是你煎的,究竟怎麼回事?”

  梁氏和茴香站在廚房門口聽著,見左貴發火,梁氏頓時慌了,忙過來道:“老爺,有話好好說嘛……”

  “說什麼說!都是你慣的!”左貴聲音猛然提高了,“他現在敢暗自換藥了!要是換出了問題怎麼辦?算誰的?”

  左少陽立即想起穿越之前,自己建議病人加一味藥黃連,結果惹惱了主任的事情,自己這種行為,在對方看來,是一種對人家醫術的嚴重不信任,說嚴重一點,是一種挑釁,即使自己的更換是有道理的,對方並不會在乎這個,而只會揪住前面的換藥大發雷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3:59 PM

第44章 真實的謊言

 有了前車之鑒,左少陽本該吸取教訓的,可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左貴老爹用的藥沒效果,眼睜睜看著病人病重甚至死去。而直接出手醫治,病患及家屬又不信任自己的醫術,不願意讓自己治療,兩難之下,只能選擇暗中幫忙,現在事情揭穿了,必須有個說法。

  這個說法左少陽早在第一次暗中更換用藥之后便想好了,還是上次那個老鈴醫的借口最適合,當下低著頭道:“爹,是我暗中換了藥,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算完了?你知不知道,用錯藥是要死人的!”

  旁邊茴香大著膽子嘟噥了一句:“弟弟換藥,不是救了人了嗎?”

  左貴愣了一下,他剛才火氣全沖著兒子偷換藥材的事情去了,為這個而暴怒,此刻茴香提起,這才把注意力又回到了結果上來,沉聲道:“先前治那死胎不下,還有老槐村的那位小少爺的病,都是你暗中偷換了藥?”

  “嗯……,對不起,爹,當時事情緊急,我沒來得及跟你商量,私自換了藥,是我的錯。”

  梁氏見左貴還鐵青著臉,也大著膽子勸慰道:“老爺,忠兒都認錯了,你就消消氣吧。”

  左貴沒理她,對左少陽道:“你更換這些藥的方子,從哪里來的?”

  “是……,是上次那老鈴醫給我看的醫書上的。”

  “你不是說上面的方子都忘光了嗎?”

  “沒有,好多方子我都記下來了。”

  左貴心頭一喜:“哦?那你為何先前說忘了?”

  “我以為那老鈴醫是騙我的,方子是假的,生怕你用了出錯,所以想暗中試一試,沒想到還挺有效。”

  左貴這下高興了,渾然已經把剛才左少陽偷換用藥侵犯自己權威的事情給忘了,急道:“你都記住了些什麼方子?說給我聽聽。”

  左少陽忙道:“我寫下來吧,您老慢慢看。”

  “好好,這兩天你把記著的方子都寫下來給我,呵呵,我就說那老鈴醫肯定是個仙人嘛,要不然,如何用方如神呢?”

  梁氏和茴香見老爺子笑了,也很高興,唯獨左少陽沒這麼樂觀,——醫書跟醫術是兩碼事,縱然有好的醫書,也不一定就有高明的醫術。要不然,現代社會里這麼多醫書,想要什麼醫書沒有啊?怎麼高明的中醫還是鳳毛麟角呢。中醫是個系統的學科,必須經過系統的學習,長期的實踐,靈活辯證,隨證用方。而不是靠幾張方劑就能成為名醫神醫的。

  所以,父親的醫術要想切實提高,是需要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的,而不是看了自己寫的幾張藥方就能做到的。

  茴香聽了老爹的話,喜道:“有了這些仙方,還愁我們藥鋪生意不好嗎?那咱們就不用搬家了?”

  一提到這件事,左貴心情頓時暗淡了下來,嘆了口氣,道:“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或許那藥方沒有想象那麼好,有管用的,也有不管用的。誰知道呢,再說了,縱然有好的藥方,也得會用啊,會用了,也得有病人來登門求醫啊,就這幾天了,如何來得及?唉,還是先打主意準備搬家,過了年,接著走村串寨當鈴醫吧。”

  茴香道:“爹學會了弟弟寫的仙方,咱們貴芝堂肯定會東山再起的!”

  左貴高興過了,又恢復了冷靜,想了想,嘆道:“就不知這些仙方,我等凡人能否學得會。”這時,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左貴道:“起更了,關門吃飯吧!”

  左少陽把門關了,進廚房幫著拿碗筷,一眼看見墻邊的一對水桶,猛然想起上午挑水時,小妹說了她下午在河邊洗衣物,讓自己下午把衣服給她拿去,她幫著洗。結果下午遇到那急癥,就把這茬給忘了。說不定小妹這會兒還在河邊等自己。

  他彈簧一般跳起來,撒腿就跑,梁氏急聲問:“干嘛去?”

  “去河邊!”

  “這黑燈瞎火的去河邊做什麼?”

  這句話讓左少陽腦袋頓時清醒了,是啊,現在都天黑了,又是寒冬臘月的,小妹還在河邊等著做什麼?又不是情人約會不見不散,只不過是感激自己給了方子醫治好她嫂子奶脹耐受的小毛病,才說幫自己洗衣服的。想到這,左少陽又訕訕回來了,見茴香也瞪眼瞧著自己,便隨口找了個解釋:“沒什麼,我想去看看有沒有人挑水,好去挑水,白天人太多了。算了,天黑了,明早再去。嘿嘿”

  茴香瞪眼瞧他,道:“挑水?水缸差不多是滿的了,明天還能不能接著住都不好說,還費那勁挑水做什麼?有力氣沒地方使嗎?”

  左少陽想想也是,回來拿了碗筷,一家人坐下吃飯。

  吃完飯,梁氏對茴香道:“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這幾天老往娘家跑,家里都沒照應,這大年三十的就在家照顧吧,就別過來了,反正過來也幫不到什麼忙。”

  茴香道:“沒事,這幾天租房子的事揪心,我呆家里也呆不住,得過來瞧瞧,等這件事定了再說,侯普也說讓我過來幫忙的。他衙門的事走不開,說了正月過來拜年再說。”

  梁氏嘆了口氣:“唉!侯普這孩子就是厚道,你找了他,也算找到好人家了。”

  “也是,”茴香有幾分得意,“我已經跟他說了,他外頭熟人多,讓他幫著找找看,哪有便宜合適的方子可以出租。門面房我們租不了了,先找個住的再說。”

  “是啊,”梁氏嘆了口氣,道:“先找個地過年就行了。房租便宜的,別的也沒啥講究。”

  “放心,我已經跟他說了,他這幾天都在找呢,找了好幾處,都覺得房租太貴了,看看還有沒有更合適的。明天再定。”

  說著話,晚飯吃完了,茴香幫著把碗洗了,收拾好屋子,便準備回去。

  左少陽道:“姐,你等等。”說罷,鉆進櫃臺后,把藥櫃拎過來,往里裝藥材飲片和炮制好的丸散劑。裝滿之后,又找來一個布袋繼續裝。

  左貴、梁氏和茴香見他忙著裝藥材,都很奇怪,茴香道:“你裝這麼多藥做什麼?”

  左少陽頭也不回:“為以后做準備啊,我覺得那趙三娘不用寄希望于她了,她心腸硬的很,不會同意緩繳房租的。往后要靠當鈴醫巡診治病了,給人看病沒藥材怎麼行?特別是鈴醫。那趙三娘說了,要我們把藥材都留下沖抵部分房租,藥材都留下了,我們還看什麼病?我把這些常用藥留一部分下來,姐,你運回家去藏著,我們以后用得著,反正趙三娘她也不知道我們家現在有多少藥材。我們能行醫才能賺錢,賺了錢才能還她。算著也沒占她便宜。”

  茴香一聽,道:“這話有理,我幫你裝吧。”

  “不用,我一個人裝就行了,我就怕裝亂了,這些飲片亂了不好分。你就準備推車就行了。”

  茴香答應了,忙去準備推車。

  梁氏和左貴在一旁瞧著,都想這讓趙三娘知道了不好,但是轉念一想也對,沒有藥材,連當鈴醫巡醫的本錢都沒有,那就麻煩了,相互看了一眼,嘆了口氣,也都沒說啥。

  左少陽很快把常用藥都留了一部分,裝好之后,茴香已經從對面雜貨鋪借了手推車,看外面街上沒人,跟做賊似地遮遮掩掩把裝藥的布袋放上推車。梁氏又拿來一塊布兜頭蓋著,用細繩捆好。

  茴香將推車挎繩掛在脖子上,兩手抓住車把,推著就走。

  左少陽道:“姐,我幫你推吧?”

  “不用!”茴香頭也不回,麻利地推著小車走遠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5-19 04:01 PM

第45章 湯頭歌

 左少陽研了果仁汁喂了小松鼠。挑著油燈開始寫方。

  他先把老爹的手抄本拿出來,這些都是《名醫別錄》、《傷寒論》等唐朝以前醫書上的方劑,其中夾雜著一些唐朝以前《素問》、《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傷寒論》上的條文,但有很多缺漏和錯誤,這些經典上的重要條文左少陽都爛熟于胸,但是,一般的條文,和其中的很多方劑,特別是一些不常用的方劑,卻是記不得的,便只是把自己記得的內容修改添加上去補全了。

  其實這些內容,這之前都有,只是,那時候印刷術不行,不能大范圍推廣,所以只有少數醫者手中才有這樣齊全的版本。其他的都是些零散的手抄本。

  他很不習慣用毛筆,又要寫繁體,所以寫得很慢,補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手也凍僵了,只得擱筆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亮,左少陽就醒來,一骨碌爬了起來,瞧見枕頭邊小松鼠的窩里,小松鼠已經醒了,正趴在那仰著小腦袋瞧著自己,眼睛滴溜溜轉著,嘴邊的胡須輕輕抖動。

  “黃球!你醒了?”左少陽伸手捧起小松鼠,放進懷里,從梯子下來,顧不得梳理頭發,便小心把門開了,從廚房提了水桶急步出門,飛快地跑到了河邊。

  他氣喘吁吁站在臺階上,下面水井處一個人都沒有,四處張望,以往在河邊洗衣服的婦人也都不見了,整個河岸上空蕩蕩的就他站在那,挑著一對空水桶。

  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準備年夜飯,誰還會在除夕來挑水呢?也只有自己,自己其實也不是來挑水的,家里水缸的水差不多是滿的,足夠用到正月初三以后了。自己挑著水桶大清早來河邊,也是為了等小妹來,好做個解釋。

  他慢騰騰下了臺階,來到井邊,用葫蘆瓢打水,慢慢的水桶還是被灌滿了,小妹還是沒有來,也沒瞧見其他人來挑水,倒是有幾個過路的好奇地瞧著他。

  左少陽也不管,只顧探頭張望著,只希望見到小妹,和她解釋一下,免得人家一番好意自己給辜負了不好。

  他懷里的小松鼠似乎也在幫著著急,從懷里探出頭來,被寒冬的寒風一吹,又忙縮回去,只是用小眼睛往外探望。

  左少陽差不多等了小半個時辰,按照往常,小妹和那少婦已經早就來挑水了。現在還不來,估計今天是不會來的了。

  左少陽有些沮喪,想著母親也該起床了,再不能等下去,要不然母親還以為自己失蹤了呢,只得懶洋洋地挑著一挑水回家。

  梁氏見他回來,沒好氣道:“你咋除夕跑去挑水呀?叫花子還有個三十夜,叫花子年三十也不去要飯的,你這……,唉,快把水桶放下吧!”

  左少陽悶頭把水倒進了水缸,把水桶放了,一聲不吭要去開藥鋪的門。

  梁氏道:“不用開了,今兒個是大年三十,我不都說了嘛,叫花子……”

  “也有三十夜!——我不開就是了,”左少陽接話道,把門又關上,“那今天我們做什麼?”

  “收拾收拾,準備擺天地桌祭祖,換桃符,貼窗花,準備年夜飯啊……,”想想還不知道這年在哪里過,又嘆了口氣:“唉!還是先不急,等等看,中午三娘來了,再和她說說,看能不能再緩緩,要不行,我們還得搬家呢。也不知你姐找到房子了沒。唉!”

  左少陽道:“那我開一扇門透透亮,行不?”

  “別開門了,把窗戶拉開就行了!”

  他們藥鋪三開間的門,兩邊還有兩扇窗戶,門上也有窗戶,其實房間已經比較亮了,只是古代窗戶都有很復雜的窗欞,這本身就擋去了一部分光線了,加之窗戶都是用白紙糊上的,透光性遠比不上玻璃,所以盡管窗戶比較多,但房間里還是比較昏暗的。

  左少陽只得過去將兩邊的窗戶都推開了,堂屋里便亮堂了起來,亮堂是亮堂了,可屋外的寒風往里一灌,又是冷颼颼的。好在左少陽穿越過來這幾天,吃的苦已經讓他習慣了。

  現在空閑了,左少陽把頭發解開,拿著梳子梳頭發,梳好之后開始學著挽發髻,可是頭天覺得小妹幫自己挽發髻很輕松的,自己挽卻還是十分的費勁。

  梁氏瞧得嘆氣:“忠兒,你咋連頭發都不會挽了?讓娘來吧!”梁氏從他手里接過梳子,教他如何挽發髻,一邊說一邊實踐,左少陽終于學會了如何自己挽發髻了,學會的時候,手都抬酸了,心想就沖這一點,還是現代社會好,留個寸頭,連梳子都省了,多省心。

  挽好發髻戴好襆頭,又沒事干了。老爹已經起床了,洗漱之后,端著梁氏泡的茶,雖然店門不開,他還是習慣性地坐在那張長條桌子后面,悶著頭喝茶。

  左少陽把頭晚上修改過的醫書放在他面前:“爹,這是那老鈴醫說的,你手抄本上的遺漏和錯處。我都補齊休整了”

  “哦?”左貴拿過來翻了翻,很是驚訝,“這是那老鈴醫說的?”

  “是,他問我都看了什麼醫書,我就把你給我的醫書拿去給他瞧了,他指出了好多錯處和遺漏,我都記下來了。”

  “嗯,待為父慢慢看看。”

  “好,我再接著寫。”

  “啊?你只看了一天,就記住了這麼多?”

  左少陽楞了一下,先前說了,那老鈴醫只教了自己一天,先前補充的內容已經相當多了,算起來差不多一天都學不完的,便訕訕道:“其實,那老鈴醫暗中教我了大半年才走的。”

  “是嗎?”左貴又驚又喜,“嗯,你有此機緣,當真你的福氣!那快寫吧。就寫藥方就行了,別的為父也沒那記性背了。”

  “哦,”左少陽暗自嘆息,光背藥方是學不好醫術的,需要系統學習相關理論才行,不過,老爹都這歲數了,又沒有受過現代教育,跟他講《中醫基礎理論》、《中醫診斷學》等等基礎學科,他只怕聽不懂。還是直接從藥方著手,倒也簡介明快,便道:“那老鈴醫教了我一首藥方歌訣,我寫給你看。”

  “歌訣啊?好啊。”歌訣好背,也容易記。

  左少陽先喂了小松鼠吃果仁汁之后,便提筆開始寫《湯頭歌》。

  《湯頭歌》是清朝名醫汪昂編撰的一本醫書。選錄中醫常用方劑三百余個方,分為補益、發表、攻里、涌吐等二十類。以七言歌訣的形式加以歸納和概括。並于每方附有簡要注釋,便于初學習誦。后來成為中醫入門必背篇目。這歌訣左少陽是爛熟于胸的。

  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忙著路上行人明顯少了很多,都在家里準備祭祖、年夜飯啥的,小孩們夾著炮竹煙花,手里拿著吃食,三五成群說笑著過去。過年總是孩子最開心的時候。

  這歌訣比較長,一直寫到中午才寫完。

  交給老爹左貴之后,左貴看了一會,頻頻點頭:“很不錯,嗯,這歌訣博大精深,用方精到,夠為父背誦研究的了。先就寫這些吧,為父吃透了再說。”把書揣進懷里。此刻他可沒心思看醫書。

  左少陽擱了筆,趴在窗戶口看街上景色。

  過了一會,茴香急急忙忙的來了,不用問,只瞧二老憂傷的眼神,就知道錢沒湊齊。說道:“爹,侯普這幾天找的幾家出租房子的,西城門邊那家相對要便宜一些,只是偏僻了一點。若不行,我們就搬到那去暫住,行嗎?”

  左貴和梁氏互瞧了一眼,一齊長嘆一聲,緩緩點頭。

  梁氏和茴香開始收拾東西,藥材不能帶走,也就沒什麼更多的可以收拾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04 PM

第46章 買方子

    眼看就要到正午時分了,左少陽正瞧街景出神,忽聽有人叫自己︰「小郎中!小郎中請開門啊!」這聲音不是趙三娘的,而是個男人的聲音,而且聲音還比較熟。

    左少陽忙瞧去,只見自家藥鋪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矮胖男子,腦門油亮油亮的,穿著一身印著銅錢花紋的裌襖,滿臉堆笑正衝自己拱手致意。正是前日老槐村兒子病了,左少陽和父親替他救治的那個矮胖土財主。那財主身後跟著一個中年人,臉上也有笑意,只是那笑意顯得很是有些裝腔作勢。這人也認識,卻是惠民堂的二掌櫃。上次只給左少陽出十文錢買麝香的那位。

    左少陽很是奇怪,見他們那笑臉,應該不是孩子病情出現變化,或許有事而來,莫非是要送錢來的?那財主說了,如果治好了孩子的病,另有重謝,想到著心中一陣狂喜,若能再給個二三千文,就能暫時渡過難關了!

    左少陽急忙應了一聲,跑過去把門打開,同時對長條桌後的左貴老爹道︰「爹,老槐村那財主老爺來了!」

    隨著門吱呀一聲打開,胖財主邁步進來,拱手作揖,對長條桌後的左貴滿臉堆笑道︰「左郎中,恭喜發財!財源滾滾,大吉大利!」

    他嘴裡一連串的吉祥話,這是過年人人見面要說的,不過一般都是春節後才說,這胖財主除夕見面就說,也說明他心情很是愉快。

    左貴忙起身回禮,也說了些吉祥話,瞧了二掌櫃一眼,都是同城同行,自然認得,忙拱手招呼。那二掌櫃也拱手答禮,卻沒說話。

    左少陽忙端來兩把椅子放在長條桌旁邊,左貴招呼二人坐下,梁氏泡了兩盞茶過來。

    胖財主道︰「左郎中,鄙人除夕冒昧登門,是特意來拜謝郎中救命之恩的。多謝老郎中神妙醫術,解救了小兒危難。聽惠民堂倪大夫說,小兒從那麼老遠的地方送來,又是痰涎壅盛急驚風這樣的危症,換做旁人,鐵定死在半道上了,多虧左郎中你們父子,才保全小兒一條性命。多謝多謝!」

    左貴忙客套了兩句。

    胖財主從懷裡取出錢袋,打裡面掏出一小錠銀子放在桌上,是官府定制的一兩馬蹄形成銀。胖財主陪笑道︰「這是一點心意,料表謝意,還請左郎中您笑納。」

    左貴忙把銀錠推了回去︰「不不,嗯……,這個……,老爺貴姓?」

    胖財主忙欠身道︰「鄙姓賈。」

    「哦,賈老爺,先前在貴村,已經受領了一筆不菲的診金,已經綽綽有餘,要再受領,實在有愧。」

    「左郎中言重了,聽倪大夫說,小兒這條命就是郎中你給救的,若不是及時醒神化痰,小兒就沒命了,鄙人雖有妻妾五個,但命中注定少子,所以人到中年,膝下卻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沒了,我賈家可就要絕後了。所以,郎中之恩,恩同再造,理當重謝,些許酬金,已令鄙人汗顏,若左郎中執意不收,當是嫌少,那鄙人回頭再籌錢送來就是。」

    說罷,賈財主裝出有些生氣的樣子,板著胖臉呼呼吹著鬍子。

    左貴這才謝過,把銀子收了。

    賈財主又是滿臉歡笑︰「經惠民堂倪大夫精心調製,小兒已經大好,可以回家了,鄙人還要急著帶小兒家人回老槐村準備過年呢。惠民堂二掌櫃還有事與郎中商議,鄙人就不打擾了,就此告辭了!」說罷起身作揖,邁步出門。

    左貴起身要送,左少陽道︰「爹,你陪二掌櫃說話,我去送賈老爺。」

    左少陽陪著賈財主出到門外,賈財主道︰「小郎中請留步,告辭!」

    「賈老爺稍等。」左少陽從懷裡取出兩枚紫雪藥丸遞了過去,「如果令郎再出現高熱急驚風,可以給他服一丸,然後送來急救。這藥丸可以讓他退熱醒神開竅。如果他又像上次那樣痰涎壅盛,孩子驚風之下無力咳痰,痰涎遏阻呼吸,出現嚴重窒息症狀的話,你就用拿一顆巴豆用針刺幾個眼,然後用線穿好,讓孩子吞下,再扯出來,如此反覆幾次,就能咳痰了。就像上次在路上,我爹做的那樣。」

    賈財主皺了皺眉,勉強一笑,道︰「惠民堂倪大夫說,小兒的病已經治好了,不會再犯的啊。這……,用不著吧?」

    左少陽道︰「小兒急驚風的原因很多,好些病都能引發急驚風,這急驚風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好完全了,再說,這次這個病治好了不等於別的病不會再引發高熱,同樣還會急驚風的。你們老槐村缺醫少藥,離城又遠,病發來不及送治,留著這藥丸,有備無患。」

    賈財主一聽有理,忙接過那藥丸,小心地揣在懷裡,拱手道︰「多謝小郎中了。告辭。」

    送走賈財主後,左少陽回到藥鋪,就聽見惠民堂二掌櫃的道︰「左郎中,今日是除夕,我也不想耽誤時間,直截了當說了吧,我們大掌櫃的對貴堂治療賈家小少爺開竅醒神的藥有興趣,出價九百文,請你們轉讓給我們惠民堂。左郎中意下如何?」

    左貴愣了一下,回頭瞧了一眼左少陽,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的藥方已經被兒子偷梁換柱了,這方子只有兒子才知道。

    左少陽自然很高興,可是九百文覺得少了點,忙道︰「二掌櫃的,能不能再加一點,九百文太少了點。」

    二掌櫃哼了一聲︰「左少爺,說實話,照我的想法,是不想出資買這方子的,我惠民堂就從來沒向別人買過方子,沒得折損了我惠民堂的名聲,只是我大哥,也就是我們大掌櫃,說了,這方子放在你們貴芝堂一年難得用一次,可惜了了,放在我們惠民堂,才能發揮作用,能讓更多的病患得救。所以才讓我來問問,一口價就這數,若左郎中覺得貴了,我拍屁股走人就是。」

    左貴聽他這話,前面還行,後面雖然說的是事實,卻怎麼都不中聽,不禁眉頭一皺。

    左少陽聽著二掌櫃的話,也很鬱悶,但老爹在說話,自己也不好插嘴。只能悶頭聽著。

    二掌櫃的見左貴不吭氣,臉上笑容消失了,淡淡道︰「我聽說,貴堂最近有些拮據,房東逼債,急需錢用,要不然,左少爺也不會三番五次到我們惠民堂要賣藥材,賣方子了……」

    左貴更是奇怪,心想自己藥鋪裡的藥材都是普通的常用藥材,雖然價錢比惠民堂便宜,也值不了什麼錢。左少陽能把什麼藥材拿去賣呢?而且還賣方子,應該就是那老鈴醫教的方子了。側臉瞧了左少陽一眼。

    左少陽忙道︰「爹,我賣的藥材是上次在千仞山,姐給我的錢從佩蘭姑娘那買的麝香,九文錢,因為想著家裡要錢用,所以拿去準備賣了給他們,但他們出價太低了,沒賣成。藥還在我這呢。」

    左貴揮揮手不理這茬,對二掌櫃道︰「貴堂真心要買我這藥方?」

    二掌櫃搖搖頭︰「適才我已經說過了,買這方子純粹是覺得這方子在你們這糟蹋了,再說了,我們大掌櫃的為人樂善好施,喜歡幫助有難之人,聽說貴堂有了麻煩,所以差我過來問問,左郎中,行不行的給句話,你們貴芝堂閒著沒事不要緊,我們惠民堂可忙得很,耽誤不起的呀!」

    剛才賈財主酬謝的診金是一兩銀子,現在惠民堂出價九百文,總共一千九百文,與中午趙三娘來收債的數額相差兩百文。上次剩下的錢加上這兩天賺的錢,湊起來也就差不多夠了。就算對方不讓價,左少陽也有心把方子賣給對方,以救燃眉之急,可是,聽對方這話,盛氣凌人,目空一切,彷彿是一種施捨似的,讓人著實不舒服,左少陽心頭有些火起。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05 PM

第47章 笤帚伺候

    二掌櫃卻沒瞧他,只望著左貴,左貴聽了二掌櫃這話,也是著實不舒服,皺著眉捋著鬍鬚沉吟不語。

    二掌櫃拍拍手,冷哼一聲︰「左郎中,有句話叫做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喲。現在是我親自上門求購,你要是不賣,等我走了,你們再後悔來找我們要賣,買不買且不說,這價可就不是這個價了!」

    左少陽聽得冒火,騰的一下站起來,正要說話,忽聽得門外有人叫道︰「左郎中在家嗎?」

    聽聲音便知道,是房東趙三娘來了!

    偏巧是這時候來,左少陽憋著氣答應了一聲,跑過去開了門一瞧,果然是趙三娘,手裡捧著個吃食零嘴,不過不是山楂了,換成了炒瓜子了。她身後還跟著個膀大腰圓的壯漢。

    趙三娘瞧了一眼左少陽,冷冷道︰「你爹呢?」

    一見這架勢,左少陽不禁心頭有氣,也冷冷回了句︰「在屋裡。」

    趙三娘帶著那大漢大搖大擺走了進來,趙三娘手裡嗑著瓜子,瞧見旁邊的二掌櫃,立即換了個笑臉︰「哎喲,是惠民堂的二掌櫃啊,你咋到貴芝堂來了?是來瞧病的嗎?啊呸呸,瞧我亂說什麼啊,二掌櫃你們惠民堂不就是藥鋪醫館嗎?而且赫赫有名的,如何會到貴芝堂瞧病。呵呵呵」

    「那可不是。」二掌櫃哼了一聲,大刺刺說了句,上下打量了一下趙三娘,又瞧見他身後站著的的那個一臉橫肉的大漢,嗤的一聲笑了,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三娘啊,呵呵呵,這可巧了,剛才我們還說到你呢。」

    「說我?」趙三娘奇道,「說我什麼來著?」

    二掌櫃斜了左貴一眼︰「聽說貴芝堂欠了你們房租債務一大筆,卻賴著沒給,是嗎?」

    趙三娘是個大嘴巴,這件事她是逢人就說,就想表現一下自己大仁大義,也想藉著人家譏笑左貴他們,從而給他們增加壓力,盡早交房租。所以很多人都知道這事,二掌櫃開藥鋪的,病人來來往往很多,自然也就聽說這件事了。

    趙三娘扭了扭肥屁股,翻著白眼道︰「那可不,不僅欠了我好幾千文,而且,這些年的房錢一文沒交!」

    梁氏陪笑道︰「三娘,我們這些年來的房租,一大半我們都陸陸續續交了的,交完了還欠九兩。這幾天又交了兩次,共三千九百文。現在只欠五千一百文了。而且您已經說了,允許我們兩次交的,年三十交二千一百文,正月十五交三千文的。」

    「是,一點沒錯。」趙三娘點點頭,伸出一隻白白胖胖的手道︰「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兩千一百文,拿來吧!」

    左貴將桌上那一錠一兩的銀子拿起來,遞給趙三娘︰「三娘,這是一兩銀子,時間太短了,剩下是再籌不到錢了,能不能再緩緩日子?」

    「不行!」趙三娘斷然道,「先前就已經把話撂在這了,大年三十,必須將兩千一百文交齊了,不然自己個走人!既然交不起,就別怪三娘我翻臉無情了。是你們自己個走呢?還是我讓人幫你們搬?我這表哥是個粗人,搬東西倒是有膀子力氣,只是眼神不好,把東西摔著了碰著了,可不能怨我們!」

    她身後那大漢往前跨了一步,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一臉橫肉抖著,惡狠狠瞪著左貴一家人。

    左貴搖頭歎了口氣,對梁氏道︰「罷了,我們搬吧!」

    左少陽也毫無辦法,交不上房租,欠人家債拖了這麼久,人家房東收回房子那也是天經地義的,垂頭喪氣準備回房收拾東西。

    「且慢!」二掌櫃的笑道,那笑容裡夾雜著掩飾不住的愉悅,「左郎中,我再提議一次,把方子賣給我們惠民堂,你就有九百文錢了,再湊合湊合當個破棉襖啥的,老著臉跟人借上一點,兩百文也就有了,這剩下的一千一百文不就交上了嗎?如何啊?」

    左少陽怒道︰「你們這是乘人之危!」

    「哼,你們可以不賣啊!」二掌櫃好整以暇抖了抖衣袍下擺。「搞清楚了,左郎中,我們惠民堂這可是好心,給你送到嘴邊的大肥肉你都不吃?你想吃什麼?嘿嘿,我真要拍屁股走了,你們喝西北風去吧你!」

    趙三娘奇道︰「你們惠民堂要買他們的方子?」

    「是呀,啊不是,誰買他們方子了!」二掌櫃的梗著脖子道︰「我們大掌櫃那是名醫,長安城裡給王爺大臣瞧過病的!我們惠民堂用得著跟他貴芝堂買方子?」

    「那你剛才說的啥意思?」

    「我們大掌櫃的心眼好,看他們可憐,開個藥鋪醫館,欠一屁股債,連房租都交不起,大年三十的要被掃地出門,都是同行行醫的嘛,有心幫襯他們一把,又不好白白施捨銀錢,這才找了個事由說買他們方子,出的價也夠他們交你前面這部分的房租了,他們倒好,拿架子蹬鼻子上臉要高價!嫌我們出的少了!」

    二掌櫃越說越得意,歪著臉指手畫腳道︰「三娘,你也瞧見了,他們這是有錢賺也不賺的,照我看,他們這是看你三娘心軟好說話,存心要賴你的帳!嘖嘖,這樣的人活該掃地出門喝西北風去!--算了,我也懶得說了,左郎中,我出的就這價,方子賣不賣,一句話,我可沒空在這跟你磨牙!」

    左貴慢慢起身,盯著二掌櫃的緩緩道︰「這方子賣給你本來也無妨,但你……,你欺人太甚!『廉者不受嗟來之食』!老朽這把老骨頭只要還能動彈,能走村串寨行醫治病,就賺錢養家餬口,且不說膝下還有孝子,就算老朽喝西北風橫死街頭,也不勞尊駕掛心!」

    二掌櫃被左貴一頓搶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把二郎腿一翹,撣了撣衣袍,悻悻道︰「真是給臉不要臉。不過也值,這趟來,能瞧見貴芝堂如何倒閉,也算不虛此行!--這藥鋪治病救人的,都能給你們開倒閉了,你們還真本事,哈哈哈」

    茴香鐵青著臉,上前一步,指著二掌櫃尖著嗓子厲聲道︰「滾!滾出去!」

    二掌櫃嚇了一跳,往後一讓,沒留神失去平衡,差點從椅子上跌倒,踉蹌幾步這才站穩,神情頗為狼狽,整了整衣冠,冷笑道︰「你憑什麼趕我走?哼!搞清楚,你們已經被房東趙三娘掃地出門了,這裡已經不是你們貴芝堂了。哈哈,對了,你們這兩天不是扛著幡子走街串巷搖鈴鐺當鈴醫嗎?聽說還在瓦市擺攤子瞧病來著。這會子咋還不搖鈴鐺掙錢去……?」

    茴香一回身,從門後抄起左少陽拿來掃雪的長條掃帚,劈頭蓋臉朝著二掌櫃拍去。

    二掌櫃嚇得抱著腦袋逃出門外,到底慢了幾步,後背挨了幾笤帚。漲紅著臉站在街對面,喘著粗氣指著茴香,想罵街又顧及形象,只是語無倫次說道︰「當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眼見茴香掄著笤帚衝了出來,嚇得二掌櫃的扭頭就跑,不留神一腳踩在路邊積雪踩成的冰溜上,摔了個狗啃泥,頭上帽子也飛了,腳下一隻鞋也沒了,引得圍觀的眾人哈哈大笑。

    聽著茴香叫罵著衝來,二掌櫃的哪顧得上揀鞋子帽子,爬起來抱頭鼠竄,好在他手腳還算便利,挨了幾笤帚之後,終於抱著腦袋跑走了。

    茴香站在街口叉著腰指著二掌櫃的背影罵了一通,這才提著掃帚回到店裡。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06 PM

本帖最後由 椰子乾 於 2012-6-5 11:13 AM 編輯

第48章 意外的延期

    梁氏和左貴父子已經將行李包裹都拿出來了,左貴黯然對趙三娘道︰「三娘,我們就帶了隨身衣服,別的都沒帶,留著抵房錢吧。多謝你這些年來的關照,欠你不少房租沒還上,真是不好意思,還欠你四千一百文,我會想方設法籌了還你的。」說罷,轉頭望望自己苦心經營的藥鋪,長歎一聲,低著頭邁步要往外走。

    「等等!」趙三娘瞧著他們一家子,又瞧了瞧他們手裡的小包裹,也環顧了一下昏暗的藥鋪,跟著也長長地歎了口氣︰「唉,好歹也租給你們這麼些年了,說句公道話,你們交房錢也是盡了力的,再說了,我還真不想在我這鋪子裡開油鹽店啥的,髒得很,我就喜歡你們這藥香。看你們一下子真夠可憐的。誰叫我三娘心眼好呢,這樣吧,我再讓讓步,這剩下的四千一百文房錢,正月十五你們一併交!如何啊?」

    左貴一家心裡真捨不得這藥鋪,這凝聚著他們的心血,千方百計想保留下來,無奈天不如人願,到頭來還是要被掃地出門,藥材招牌啥都沒有,不可能再換個地方開藥鋪,走村串寨當鈴醫那是不得已的無奈之舉。今後這日子該如何過,左貴心情灰暗之極。

    沒想到,臨了要走的時候,陡然聽到趙三娘願意給他們再寬限半個月,如同傾盆暴雨中看見了一抹晴空!都情不自禁一聲歡呼。儘管只寬限了十五天,但有希望終必沒希望的好。

    左貴激動地花白鬍鬚亂抖,連連作揖道︰「多謝!多謝三娘!我們一定盡快籌錢。」

    梁氏和茴香也很激動,眼見趙三娘帶著人來的,顯然不是虛張聲勢,是真準備趕他們走的,想不通為什麼臨了才突然變了主意,心中十分感激。

    左少陽更是喜出望外,有時間就有機會,半個月好好想想辦法,賺個五兩銀子應該還是有希望的。樂呵呵咧著嘴對趙三娘道︰「三嬸,謝謝你,--嗑瓜子好,瓜子不像山楂,再怎麼磕也不傷胃。嘿嘿。」

    趙三娘笑盈盈瞅了他一眼,對連連作揖感謝的左貴等人擺擺手道︰「行了,不過,我們醜話還是說在前頭,債不過年,這是規矩,我這已經拖到過年最後一天了,再不能拖,正月十五之前得把剩下的四千一百文房錢籌齊了給我,一文都不能拖了。否則,我們正月十五還得翻臉的。」

    左貴嘿嘿笑道︰「那是,三娘已經寬限這麼多了,那天再籌不到錢,我們也沒話說,不勞三娘開口,我們自己個走人就是。」

    「行,就這話!我走了,你們也趕緊預備著過年吧!多多發財啊!」說罷福了一禮,扭著腰肢嗑著瓜子出門走了。

    那一臉橫肉的大漢不明白趙三娘怎麼突然轉性了,瞧了左貴他們一眼,忙轉身跟著跑出藥鋪,緊趕幾步追上,陪著笑問︰「三娘,說得好好的,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趕他們走的。你咋突然就變了呢?」

    趙三娘斜了他一下,扔了個瓜子進嘴裡,嘎巴一聲磕開,瓜子仁彈掉在舌尖,撲的一聲,把瓜子殼吐出,有幾分得意地笑道︰「你懂什麼!我問你,剛才那惠民堂的二掌櫃幹什麼來了?」

    「嗯,買貴芝堂的方子啊。」

    「這不結了!你想想,惠民堂,那是多大的門面,長安城裡給王爺都瞧過病的。整個合州府藥鋪醫館裡,他自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你啥時候聽說過他們惠民堂跟人買過藥方來著?今天居然跑來貴芝堂買方子,嘿嘿,別聽他二掌櫃說得人模狗樣的,說到底也是來求人家賣方子給他,只不過趁人之危想殺價,說話又滿嘴噴糞難聽之極,把人給惹惱了,兩下這才翻臉的。」

    橫肉大漢一拍腦門︰「照啊!難不成這貴芝堂真有要緊的秘方?」

    「廢話!貴芝堂這方子要是不要緊,惠民堂會拉下第一醫館的架子,不怕丟份子上門來求購?」

    「可是末了也沒賣成啊?還是沒換成錢嘛!」

    「你懂個屁!就知道錢。」趙三娘衝他臉上吐了個瓜子殼,「一張方子賣了就沒了,那能賣幾個錢?靠這方子賺錢,那才是賺不完的錢!」

    橫肉大漢是趙三娘的表哥,姓屠,練了點拳腳,據說練有鐵頭功,所以人送外號「屠鐵頭」。是個混混,平素幫人家收債看賭場啥的,趙三娘叫他這次來幫著收債,是給了錢的,所謂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他自然不敢在趙三娘面前擺表哥的架子。這會兒甚至都不敢把臉上的瓜子殼拿下來,任由他貼在臉頰上,陪著笑道︰「聽三娘這麼一說,我這心裡就明白了,我瞧那左貴還是鬼精鬼精的,故意引這惠民堂的來買,好藉機讓人知道他有寶貝藥方,這不是個好招牌嗎?」

    「那是,你想想,這才幾天,他們就湊了五千文交來了,我暗地裡一掃聽,他們還治了一個死胎不下的產婦,那產婦連惠民堂都沒治好呢!今兒個,惠民堂二掌櫃就跑來買藥方來了,這不明擺著嗎,所以啊,貴芝堂還是有本事藏著的呢!」

    「這我就不明白了,真要有本事,他咋這麼些年連房租都交不上呢?」

    「說你傻你馬上就流鼻涕!」趙三娘又啐了一口,道「這人啊,有走運的時候就有背的時候,走了霉運,再有本事也難翻身,一旦時來運轉,鹹魚也有翻身時!懂不懂啊?瞧著吧,到了正月十五,這房錢一準能交齊了!往後啊,貴芝堂的生意一準會好起來!我的房租就不用發愁了。」

    「嗯,還是三娘主意高!我瞧這家人實誠,交房租也是費勁老力了的,不比別的人家,盡耍心眼子。」

    「正是。」趙三娘左右瞧瞧,壓低了聲音道︰「你回頭就四處裡散播消息去,就說惠民堂治不好的病,都讓貴芝堂給治好了,惠民堂的二掌櫃還巴巴地跑去貴芝堂,出高價苦苦哀求買人家貴芝堂的方子,可人家死活不賣,二掌櫃的只得灰溜溜走了。」

    屠鐵頭奇道︰「惠民堂出的不算高價啊,而且說話很難聽……」

    「你這笨蛋!」趙三娘抬腳踢了屠鐵頭**一腳,「你張嘴巴是做什麼的?就不會編嘛!」

    「是是。」屠鐵頭忙揉著屁股嘿嘿笑道。「三娘放心,這事我拿手。嘿嘿」

    ------------

    貴芝堂裡。一家人正興奮地議論著為什麼三娘會改主意。說了好一會,也想不通。

    梁氏笑道︰「行了,不管怎樣,還有十五天的時間籌錢,先把年過了再說!」

    「對對!」茴香道,「娘,能用多少錢過年呀?」

    梁氏瞧了一眼丈夫左貴,道︰「這得你爹說了算。」

    左貴道︰「家裡倒還有兩百多文錢,我們答應了給正月十五湊錢交房租的,這錢不能動。」瞧見她們臉上儘是失望,左貴想了想,又道︰「不過這年嘛還是要過的,這樣好了,拿一百文過年,如何?」

    茴香噘著嘴道︰「爹,一百文能做啥啊?現在吃的東西那麼貴,一個豬頭就要一百文了,哪還有錢置辦別的!

    梁氏輕歎一聲道︰「能省就省一點了。桃符是要換的,家裡還有些紅紙,剪了窗花貼上,有些喜慶就行了,爆竹嘛,還是要買幾個的,大年初一放著祛邪招財。你們倆都成*人了,這過年的新衣裳和壓歲錢就省了。就買些米面、幾刀豬肉,一壺酒,過年的,先用來祭祖,然後一部分做年夜飯,剩下的備著大年初二親家來拜年大發回禮吧。」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06 PM

本帖最後由 椰子乾 於 2012-6-5 11:13 AM 編輯

第49章 對聯

    茴香道︰「只能這樣了。娘,我陪你去採辦吧?」

    「不用,有忠兒陪我就行了,這還有半天的時間,怎麼都來得及的。你也該回去準備年夜飯了,一家人都等著你的吧。」

    茴香眼見娘家的危急暫時度過了,心中稍安,道︰「那好,我先幫著剪一些窗花貼上,然後就回去。大年初二我們來給二老拜年。」

    茴香剪窗花,梁氏帶著左少陽出門採辦年貨。因為是除夕,好多商舖都關門準備過年了,繞了大半個城,才把需要的買齊了。也就三刀肉,分別是豬肉、牛肉和羊肉,而且這三刀肉,薄得跟的跟菜刀差不多了,舉起來都能透過光去。這是為了象徵用三牲祭祖了,要不然,梁氏也不會下狠心買肉的。

    除了三刀肉,他們還買了一小袋黑面,一葫蘆燒酒,幾塊年糕,一顆大羅卜。還有一對紅燭,一些香、紙錢和幾個爆竹。還有兩塊桃木板桃符,也就是現在的春聯,不過只在上面畫了兩位門神的象,下面是空白的。

    桃符是古代用來給門戶鎮邪的物件,後來人們為圖省事該用桃木板,上寫「神荼」、「鬱壘」二神的名字,或者畫上二神的圖像,掛在門上,祈福消禍。桃符發展到五代,人們在過春節是開始在桃符上寫一些對偶聯語吉祥話,代替了神荼和鬱壘的名字。發展到宋朝,便成了現在的春聯了。

    貴芝堂以前的左右兩塊桃符上分別寫的吉祥聯語是「竹爆平安,春迎新歲。」是寫在桃木板上的,自然不能再用。唐宋以前的桃符都是年年要換的,有王安石膾炙人口的《除日》一詩為證︰「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人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回到家,茴香已經把煎好的窗花貼在了窗戶上,然後回去了。

    左貴也已經把供桌擺好,祖宗牌位都請出來擺好了,古代家家戶戶都有供桌的,一般都設置在進門大堂正中位置。平時供奉天地君親師,過節用來祭祖,不過祭祖用的供桌要比平時的大得多。只是,藥鋪裡大堂是用來診病的,所以供桌要小很多,設在櫃檯邊上。除夕和大年初一藥鋪是不開門營業的(急症除外),所以可以擺大的供桌。儘管祭祖的東西很少,但這架勢還是要亮的。

    梁氏忙著準備供奉食物和年夜飯的時候,左貴讓左少陽把藥鋪門外的桃符拿了下來。準備換上新的。新的桃符是要寫上吉祥聯語的,左少陽將新的桃木板放在長條桌子上。左貴老爹一邊研墨一邊思考如何寫,墨研好了也沒想好,隨口問旁邊左少陽道︰「你說,今年寫什麼好?」

    左少陽對春聯沒什麼研究,不過,學中醫的平時看書到記得一些中醫方面的對聯,想了想,遂意背了一副︰

    「寒霜過處有親人,不論生地熟地。

    春風來時盡著花,但聞藿香木香。」

    左貴捋著鬍鬚回念了一遍,搖頭道︰「不通不通!」

    「哪裡不通了?」

    左貴道︰「這生地黃熟地黃是什麼意思?」

    「就是生的地黃和熟的地黃啊。」

    「熟地黃?誰告訴你把地黃炒熟了可以藥用?」

    左少陽一拍腦門,想起來了,熟地黃是一百多年以後中唐時期《本草拾遺》才記載作為藥材使用的。在唐初之前,地黃只有一種,就是生地黃,《神農本草經》稱為干地黃。難怪老爹不知道,訕訕道︰「我也就隨口這麼一說,嘿嘿。對聯嘛,不用太較真的。」

    「什麼不用較真,學醫不較真,會治死人的!」

    左少陽聽左貴上綱上線了,不敢再爭辯,道︰「那我再重想一個就是。嗯……,有了︰

    桃仁杏仁君子仁,仁心救人,

    天仙鳳仙威靈仙,仙方濟世。」

    念完這副對聯,左少陽有幾分得意,這對聯是用了六味藥連成的,其中桃仁就是核桃仁,杏仁中藥上叫苦杏仁,君子仁是指的驅蟲藥「使君子」的果實,而「天仙」中藥正名叫「莨菪」,鳳仙就是鳳仙草。用六味藥組成對聯,而且能切中懸壺濟世,仁心救人的醫者最高境界,堪稱妙聯,只可惜不是自己想出來的。

    他正得意,忽然瞧見左貴老爹疑惑地瞧著他,愣了一下,莫非又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心頭默想一遍,頓時不停叫苦,核桃仁和使君子仁作為藥材,都是在宋朝之後才出現的,唐初並沒有作為藥材使用。而鳳仙草作為藥物使用,更是在明朝之後的事情。難怪老爹乖乖地瞧著自己,忙笑道︰「錯了錯了,這個不好,我再想想……」

    左貴道︰「你都搞不清哪些是藥哪些是花,真是半桶水響叮噹,唉!別用中藥組對了,你先把中藥搞清楚之後再說。」

    「哦,那我想個別的吧。」

    「嗯。」左貴儘管嘴上教訓左少陽,心裡還是有些驚詫,以前兒子別說出口聯句了,連上下押韻都沒弄明白,剛才兒子連說了兩個聯句,儘管其中頗有不通之處,但至少對仗還算工整押韻,尤其是能用中藥聯句,這麼短時間裡連續想出兩個聯句,也算得上才思敏捷了,心中暗自欣喜。提著筆等他慢慢想,也不催他。

    他卻不知這些對聯都是左少陽平時看書記下來的,不是自己想的,所以才如此才思敏捷。左少陽摸著下巴把肚子裡記得的中醫對聯快速過了一遍,終於想到一個對子,還算適合,輕咳一聲,道︰「

    只願世上人莫病,

    哪怕架上藥生塵。」

    「好!」左貴禁不住讚了一句︰「這聯句好,聽著似乎太俗,卻是俗中見雅,難得的是其中悲憫蒼生的高風醫德。呵呵,只是,用這對子寫在我們家藥鋪上,好像太那個什麼了……,嘿嘿」

    左少陽笑道︰「爹,我到覺得這是你的真實寫照,你老人家宅心仁厚,寧可感受清貧,也不弄虛作假,騙人錢財。這對子正是恰如其分。」

    左少陽這幾句馬匹拍得左貴老爹很是受用,捋著鬍鬚微笑︰「這樣,你來寫這付聯句好了!」

    「我?」左少陽嚇了一跳,他只是在小學的時候寫過毛筆字,這書法簡直沒法看的。

    「嗯,你想的你來寫,為父看看你書法有點長勁沒有。」左貴把手中毛筆遞給了左少陽。

    左少陽硬著頭皮答應了,接過毛筆,輕輕在硯台上舔了舔筆尖,提著筆瞧著面前的桃木板,這可是母親花錢買回來的,就這麼兩塊,寫壞了,可就沒有了。自己這一落筆,可就沒得挽回的。苦笑道︰「爹,要不,我先在紙上寫,寫完之後您看可以,我再往桃符上寫,行嗎?」

    左貴捋著鬍鬚瞧了他一眼︰「也行。」

    左少陽忙取來一張包藥的紙,放在長條案上,鎮紙壓住,懸腕提筆,一筆一劃費力地寫了起來。

    剛寫了兩個字,耳邊就聽到左貴呵斥道︰「行了!你寫的什麼玩意?雞爪狗爬似的?你以前字雖然難看,卻還不會如此糟糕,現在怎麼回事?嗯?」

    左少陽提著筆垂著頭不敢接腔。

    左貴一把搶過筆,冷哼了一聲︰「越學越沒長勁!真是個沒用的東西!」一邊訓斥著,一邊提筆在桃木板上寫下這副對子。把毛筆一擱,對左少陽冷聲道︰「還傻站在那做什麼?瞧熱鬧嗎?還不趕緊把桃符掛上?」

    「哦。」左少陽架著板凳,把兩個桃符掛在了大門兩邊,後退幾步,看看方正,雖然**套用現代的對聯,應付了老爹的考察,可這毛筆字又讓左貴老爹大失所望,挨了一頓訓斥,心想古代毛筆字那可是必修課,看來自己得盡快把這一課補上。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07 PM

第50章 門第

    他們爺倆在湊桃符對聯的時候,梁氏在準備祭祖和年夜飯。她把三刀豬、牛、羊肉用白水煮了,分別擺在盤子裡插上紅筷子,放在供桌上,蒸了一鍋黑麵饃饃也放在供桌上,年夜飯的饃饃就不加桑白皮了。把年糕也擺上。完了之後,擺上紅燭點燃,把紙錢三張一疊折好放在供桌前,又擺了三杯小酒杯。在供桌旁邊的凳子上放了一木盆的清水,供桌前擺了三個稻草蒲團。

    準備好之後,一家人各自回房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袍出來,左貴手裡還拿著一張祭祖祝文,領著妻兒,站在供桌的蒲團前,左貴在前,梁氏和左少陽在後分列左右。

    左貴將手上的祝文放在蒲團前,回位站好,輕咳一聲,道︰「祭祖開始!」踱步走到供桌旁,把手伸進木盆,仔細清洗,完畢,甩掉手上水珠,走到供桌前,將三炷香拿起,湊到紅燭上點燃,摔滅了,兩手捧著,後退兩步,站在供桌前,恭恭敬敬作揖,然後上步將香插在香爐裡,青煙裊裊,屋裡飄蕩著好聞的香味。

    左貴又端起供桌上的酒壺,把三個杯子都斟滿了,端起一個來,雙手捧著,朗聲道︰「請列祖列宗飲酒!」

    說罷,杯子微斜,將杯中酒一條線灑在供桌前。然後將杯子放回原位,後退兩步,拱手,轉身回到蒲團後,撣了撣衣袍,朗聲道︰「跪!」領頭跪在蒲團上,梁氏也跟著跪倒。

    左少陽剛才就在想自己要不要跪倒磕頭,在現代社會,他還沒給人下個跪,到古代,這跪拜大禮就算不見皇上,平時民眾生活也很多時候都會遇到,這不就遇到了嗎?雖然沒有跪拜的習慣,可想著自己穿越過來,借用了人家左家兒子的身體復活,也就是左家的人了,祭奠左家先祖,那當然要跪拜的。所以,左少陽也跟著母親跪倒。

    左貴將蒲團前面的祝文拿了起來,清了清喉嚨,朗聲念道︰「時維,貞觀元年除夕,祭之良辰也,致祭孝男左貴,攜孝媳梁氏,孝孫左忠,叩︰謹具香燭炬帛,三牲酒醴時饈清酌,一切不典之儀,致修祭於故顯考左公諱壽老大人及列祖列宗之靈前。泣以文曰︰嗚呼!……」

    接下來,左貴搖頭晃腦吟哦起祝文來,這祝文駢四儷六,對仗工整,聲律鏗鏘,只是左少陽沒聽懂幾句。也不知是老爹抄來的,還是自己個寫的。

    好容易吟哦完畢,左貴拖長聲音道︰「哀哉--,尚饗--,三叩首!」

    一家人這才跟著左貴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祭完祖,梁氏從廚房端出矮矮的圓形餐桌,擺了三個板凳,將供桌上的黑麵饃饃和年糕放在方桌上放餐桌上,又把供桌上的兩杯酒拿下來也在餐桌上放好。這才將供桌上那三刀肉收進廚房,兩刀收起來,把剩下那刀豬肉切成絲,下鍋炒香,把一個大蘿蔔也切了絲,下鍋炒熟,撒上蔥花,起鍋碼在盤裡斷了出來,笑盈盈道︰「你們爺倆這些天辛苦了,好好過個年,給你們炒了個下酒菜!」

    左少陽從穿越過來就沒聞到過肉香,此刻見了,禁不住咕咚嚥了一聲口水,儘管盤子裡一多半都是蘿蔔,肉絲都找不到,還是提了筷子要去夾,梁氏愛憐地輕輕打了他手一下︰「等等!你個小饞貓!你爹動了筷才能吃,沒規矩!」

    現代社會哪家還守這規矩呀,左少陽也從沒這概念,所以老記不住,忙把筷子擱下,咕咚又嚥了一聲口水,瞧著左貴道︰「爹!吃飯吧!」

    「慌什麼!」左貴瞅了他一眼,「你娘還沒坐下了,--你都這麼大了,啥時候才懂些規矩啊?」

    「哦。」左少陽對梁氏道︰「娘,你趕緊坐下吃啊。」

    「你們先吃著,別等涼了不好吃!」梁氏把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我再給你們打個青菜湯!」

    左少陽道︰「我們等你,這年夜飯要一起吃的!」

    左貴捋著鬍鬚點點頭︰「嗯,這還差不多。去,給你列祖列宗上柱香吧!」

    左少陽忙起身,來到供桌前,學著老爹左貴的樣子,去了一炷香,在香燭上點燃,恭恭敬敬作揖,大聲念叨道︰「列祖列宗在上,希望你們來年能繼續保佑爹娘福壽安康,保佑我們貴芝堂開門納財,日子紅紅火火。」開藥鋪醫館是不能說保佑生意興隆的,說發財就行了,這個規矩左少陽倒是知道。鞠躬之後,將香燭插好。

    他還不想馬上回餐桌,免得看見吃的嚥口水,背著手細瞧供桌上一個個列著的牌位。又拿果仁汁喂小松鼠,逗它玩。直到聽到母親梁氏叫他吃飯了,這才回身走到矮矮的餐桌前坐在板凳上。

    左貴舉起一杯酒道︰「來,為我們家來年一切順心,喝一杯!」

    「喝!」左少陽忙端了酒杯,瞧見母親梁氏面前的沒有酒,忙道︰「爹,給娘也喝一杯吧?娘一年來忙裡忙外的操心,也辛苦了。」

    梁氏聽著兒子這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忙吸了吸鼻子,道︰「娘不會吃酒的!」

    古人管喝酒叫吃酒,左少陽聽著很有些新奇,只是自己卻不習慣這麼說。道︰「娘,大過年的,不會喝也喝一點唄!」

    左貴瞧了她一眼︰「忠兒難得有這孝心,你就吃一杯好了。」

    「就是!」左少陽跑道供桌前,把那祭祖空下的酒杯拿了過來,斟了一杯酒,放在梁氏面前,「娘,天冷,喝一杯暖暖身子解解乏!」

    「哎!」梁氏答應了,端起酒杯。三人跟著左少陽一起向左貴致意,左貴和左少陽都是一口飲乾,梁氏只淺淺咂了一小口。

    左少陽道︰「娘,你咋不喝乾呢?這頭一杯酒是我們家團圓酒,那是要喝乾的,這才圓圓滿滿。」

    梁氏樂了︰「那好!娘吃了這杯酒!」端起酒杯,慢慢地飲乾了,她很少喝酒,這一杯下去,喉嚨火辣辣的,嗆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左少陽趕緊拿起母親碗上的筷子夾了一夾菜送到母親嘴邊︰「娘,快!吃口菜壓壓酒!」

    梁氏張嘴把菜吃了,不停咀嚼著,拿起圍裙角抹了抹眼淚。

    左貴呵呵樂了,瞪眼瞧著左少陽,道︰「你這孩子,看把你娘灌的。」轉頭對梁氏道︰「行了,斟一杯你自己慢慢喝!」

    左少陽忙給母親把酒杯斟滿。吃了幾夾菜,喝了幾杯酒,感到有些熏熏然了,大著膽子問老爹左貴道︰「爹,剛才我看牌位,又聽你年祝文,好像爺爺叫左壽,是嗎?」

    「嗯!」左貴也有些熏了,端著酒杯抬眼望向牌位,「說起你爺爺,令人可驚可歎,我們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啊,早年間你太祖爺爺,曾當過辰州功曹!」

    說起先祖榮耀,左貴臉上神采奕奕,咂了一口酒,扭頭對左少陽道︰「你可知道功曹是什麼官?」

    左少陽搖搖頭。

    「功曹是州刺史的主要佐官,正八品呢!是由朝廷吏部直接委任的喲!嘖嘖,在家鄉說起來可是響噹噹的人物!記得為父小時候,在家鄉那也是很榮光的!」

    左少陽心想,正八品,都說七品縣令,那正八品應該相當於副縣級幹部吧,大小也算個官了。難怪老爹彈起來眉飛色舞的。問道︰「那後來呢?」

    「唉!隋末大亂,群雄四起,你太祖爺爺這官也就當到了頭,回鄉之後鬱鬱而終。你爺爺也是寒窗苦讀之人,本想考個功名的,只是連連戰亂,哪裡還有讀書人的出路啊。因家道中落,你爺爺不得已改而從醫。」

    原來左家爺爺是半路出家的,不過古代很多這種情況,讀書不成,改而學醫,禁不住問道︰「原來我們家也是書香門第啊,難怪剛才我看我們左家先祖的牌位,發現都有名有字,對了爹,我咋怎麼沒有字啊?」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08 PM

第51章 討媳婦

    古代成年男子的姓名一般由三部分組成,姓、名、字,當然,還有一些有學問的,還取有號。比如諸葛亮,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號臥龍。姓名中的字是用來給外人稱呼的,稱呼對方字或者號,是一種尊重。一般成*人之後才取。

    左貴聽左少陽問起這件事,苦笑道︰「唉,這件事怪為父,這些年藥鋪不景氣,爹也沒顧得上這些,好,既然你今天提起了,那就給你取個字好了。」

    左少陽忙道︰「我想到了一個字,不知道能不能用?」

    「說來聽聽?」

    「少陽經的『少陽』!」

    「少陽?嗯,少陽離太陽之表,又未入陽明之裡,介乎半表半里之間,以此為字,倒也合乎中庸,也顯不卑不亢之態。好,就用這做你的字好了!」

    左少陽大喜,他引入這個話題,就是想把自己的名字在古代能用得上,一聽老爹同意了,十分欣喜,舉起酒杯道︰「多謝父親!我敬父親一杯!」

    「好!」左貴微笑舉杯乾了。

    左少陽給左貴斟酒,接著剛才的話題問道︰「爹,爺爺奶奶還在嗎?」

    「都死了,兵匪流寇血洗村子,全村都被殺光了,當時為父正好外出採購藥材,僥倖逃得性命,--咦,這些以前都跟你說過啊,記不得了嗎?」

    關於爺爺的事情,姐姐茴香沒跟左少陽說過,現代社會年輕人也很少問及爺爺一代人的事情,所以左少陽隨口問了一句。見做左貴老爹奇怪地望著自己,有些心虛,訕訕道︰「我……,我上次摔下山崖撞到了腦子之後,好多事都記不起來了。」

    梁氏和左貴夫妻互視了一眼,都是面有憂色。

    梁氏對左貴道︰「要不,給忠兒找個媳婦成家吧?說不定成了親,沖了喜,孩子的病就能好起來呢。」

    「成家?」左貴輕歎一聲道,「家徒四壁,哪來的錢說媒求親啊?」

    梁氏道︰「聽侯普說,年初的時候,朝廷下文說了,男子二十,女子十五,尚未婚配,家窮無錢自行聘娶的,由官府安排成親。要不,去衙門給孩子登記一個?只是這是官府操辦的婚配,是不管門戶般配的,抽到誰就是誰,萬一找了個比我們家更苦更窮的,那反倒害了忠兒了。」

    唐太宗李世民逼老爹李淵退位,當了皇帝之後,眼看年年戰亂,使全國人口銳減,勞動力奇缺,百姓十分窮苦,很多貧困家庭根本無力娶妻嫁女,而且女多於男,很多適齡女子由於家貧根本找不到婆家。唐太宗便下詔天下,由官府出面安排這些無錢聘娶家庭的成年男女配對,並由官府衙門出錢給雙方按照簡易程序的「六禮」進行婚配。程序上,是先由希望官府出錢幫著聘娶的人家到衙門登記,積攢一定人數後,由官府抽籤配對,然後舉辦類似於現代集體婚禮的成親儀式。李世民搞得這種由朝廷牽線搭橋主持婚配也是中國歷史上一段佳話,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當時勞動力奇缺的問題。

    左貴板著臉喝叱道︰「你都想的啥主意?我們家用得著去衙門登記抽籤找媳婦?

    梁氏訕訕道︰「那……,那也好過沒有啊。」

    「什麼沒有?等以後日子好了,正兒八經托媒給忠兒找個門當戶對的,善良賢惠的,這才像樣。--記住了,我們左家可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這婚配千萬馬虎不得的!要不然,為夫將來九泉之下如何去見列祖列宗呀?」

    左少陽大著膽子道︰「爹,我的婚事,我自己找,行不?」

    「啥?」左貴和梁氏一起瞪眼瞧著他,這次倒是口徑出奇的一致,斷然道︰「不行!」

    「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左貴將手裡筷子舉起來作勢要敲左少陽的腦袋,「就憑我是你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還用為父教你?」

    左少陽並不退讓,低著頭道︰「我不管,反正,我想自己找。找我自己中意的!要不然我就不要!」

    「你中意的?」左貴真的火了,筷子舉得更高,「你要是中意一個砍柴挑糞,甚至青樓賤婢,莫非也要討來做媳婦?」

    「砍柴怎麼了?砍柴不也是勞動養活自己嗎?」

    「你這逆子!咳咳咳……」左貴惱怒之下氣機上逆,一陣猛咳。梁氏急忙過來幫他捶背,瞪眼衝著左少陽道︰「你別說了!大過年的你還惹你爹生氣啊?」

    左少陽悶聲不說了,心裡打定主意,穿越過來,決不是來當封建婚姻制度犧牲品的。

    梁氏瞧這兒子臉上倔強的神色,便又道︰「你這孩子,你咋知道爹托媒給你說的親事就不好了呢?你爹也不是貪圖榮華的人,自然會給你選個稱心如意的媳婦的嘛!」

    左少陽想了想,母親說的倒也也些道理,現代社會很多婚姻也是別人介紹認識的,然後兩人相處談著談著就成了。就把父母的托媒說親當成婚介,自己再相看決定,也未嘗不可,便抬頭道︰「那……,確定人家之後,能不能先讓我跟那女孩見個面,說說話?我瞧可以了再定。」

    聽兒子說的這孩子氣的話,左貴反倒笑了,想想先前兒子說的話,很可能是腦袋摔壞的結果,便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歎息道︰「忠兒,你娘說的沒錯,你是我們左家的獨苗,香火承繼全靠你了。這媳婦絕對要找個稱心如意的才行,這稱心如意不僅是對父母說的,自然也是對你說的,你自己也滿意,爹才會托媒的。準備求親的人家可以告訴你,但人家閨女只怕不會跟你見面的。」

    這一點左少陽也想到了,道︰「這個不用爹娘操心,你們只需要把那閨女的情況告訴我,我自己個去打聽就行了。」

    「你可不許亂來!我們家可是書香門第……」

    「官宦世家!」左少陽微笑接過話道︰「我知道的了!肯定不會給您丟臉,給祖宗丟臉的!--對了,要是我看上的閨女,能不能幫我托媒說呢?」

    左貴把臉一扳,道︰「你看上可不行,主要還得我和你娘看上!」

    「就是嘛,我看上了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也看上了,就幫我托媒說親,這行吧?」

    「這個呀……」古代一般都是父母確定婚事之後,直接托媒說親成婚。開明一點的人家,會讓孩子自己相看相看,但是,由孩子自己看上,再由父母去相看托媒說親,這種情況就很少了,所以左貴腦子裡一時轉不過彎了。

    這一點梁氏反應到比左貴快,她到底心疼兒子,便道︰「反正得你爹同意了才行,要是你爹瞧過也覺得可以,倒也不妨托媒說說。對吧?老爺」

    先前左少陽聯句反應迅速,連接想出三個對聯,特別是最後一個對子,頗得左貴的心,加上得知兒子遇異人傳授醫術,已經連續治好了幾個疑難病案,所以對兒子的看法改觀了不少,更堅定了他要給兒子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媳婦的想法,這一點決不讓步,當下正色道︰「你自己看上也罷,托媒說親找的也罷,都得過了為父這一關!只有為父覺得可以,那才行,別的一概不作數!」

    左少陽聽左貴老爹這話,儘管說的很強硬,似乎在堅持父母之命的古訓,但到底不禁止自己找,這就已經足夠了。他要的就是這個權利。至於找到之後老爹是否會同意,那是後話了。便點頭道︰「哦,我知道了。」

    聽了他們爺倆達成一致,梁氏這才放心,笑道︰「好了,趕緊吃酒吃飯吧,光顧說媳婦的事,菜都涼了,我給你們熱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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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拜年了

    接下來,一家人都揀一些輕鬆愉快的事情說,酒也喝得暢快了,年夜飯是要一直吃到三更天的,然後守歲過年。可左家沒錢買炭火,乾坐著容易受涼,所以這頓飯吃到三更過了,也就散了,不守夜,各自回房歇息。

    這是左少陽穿越過來度過的第一個春節除夕之夜,第一次談到了自己的婚姻大事,穿越之前左少陽就不是個自視清高的人,現代社會的婚姻觀念影響著整個一代人,自然也影響到了左少陽,所以他對婚姻也不十分的看重,對未來的妻子也沒有什麼明確的要求,只要模樣別太難看,性格脾氣合得來也就行了。現代城市社會裡一般人家生活也都不錯了,所以家境好壞收入高低不列入他首先考慮的範圍。

    沒想到穿越來到唐朝,婚姻父母做主,而且門當戶對是第一考慮的因素,左貴老爹以太祖的八品官為榮,自詡為官宦世家,書香門第,可眼下家庭這情況,家徒四壁還欠了一屁股債,又有哪個官宦之家書香門第願意將女兒嫁給自己受苦啊?所以,老爹給自己設計的婚姻宏圖,只怕是個空中樓閣。看來,自己的終身大事,還得靠自己。當然,不排除藥鋪經營好了之後,家境寬裕了,父母托媒說上了門當戶對人家的可能。

    左少陽藉著酒興胡思亂想了好半天,忽又想起苗佩蘭來,摸出那手帕包著的半個饃饃,黑燈瞎火的也看不見,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恍恍惚惚聞到那淡淡的青草香,那是苗佩蘭身上才有的特異香味,不禁心頭一蕩,把那半個饃饃包好,墊在枕頭下,這饃饃硬得跟石頭一般,有些咯著腦袋,往床裡挪了挪,咯不著了,這才睡了。

    因為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藥鋪不用開門,也不用做家務,左少陽本來想睡個懶覺的,可天還沒亮,便聽到爆竹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把被子蒙著頭也擋不住。正準備找個啥東西把耳朵眼堵住,就聽見樓下母親梁氏叫道︰「忠兒,卯時了,下來放爆竹啊!」

    左少陽嘟噥了一句︰都多大了還放爆竹!不過,昨天母親鄭重其事買了爆竹,天還沒亮又叫自己下去放,肯定不是為了好玩,而應該是過年的一種儀式。這才答應了一聲,爬起來,揉著眼楮下了樓梯。

    梁氏買的爆竹是最便宜的幾個大炮仗,已經在門口放好了,手裡拿了一根香,左貴老爹也起床了,站在那籠著手笑瞇瞇瞧著。

    左少陽從母親手裡接過香頭,出到藥鋪門外,抬頭看看,天還沒亮,地上的積雪泛出人的白光,天上又開始慢慢飄落雪花了。

    街道上已經有商舖在放煙花爆竹了,唐代的火藥技術自然比不上現代,所以炮竹質量也不如現代,聲音聽著發蒙,也不脆,飛上天的焰火也不多,想必大多數窮人都沒錢買這玩意糟踐,買幾個炮仗大年初一驅鬼祛邪也就是了。

    他蹲下身,挨個點燃了門前的爆竹,然後退回屋裡,就聽咚咚咚連著幾聲爆響,炮仗炸了。

    梁氏和左貴齊聲道︰「無病無災,大吉大利!」左少陽也跟著說了幾句吉祥話。

    梁氏笑著對左少陽道︰「忠兒,怎麼還不給你爹拜年呢?你爹壓歲錢都給你準備好了。」

    「壓歲錢?」左少陽有些好笑,「我都二十好幾的人了,要什麼壓歲錢啊。」

    「只要你沒成家,都要給壓歲錢的,這是規矩。行了,快拜年吧。」

    「還有這規矩?」左少陽笑著嘟噥了一句,「磕頭還是作揖啊?」

    梁氏嗔道︰「這孩子,新年拜年,當然是磕頭了。」

    「哦。」左少陽東瞧西瞧,「蒲團呢?這黑燈瞎火的也看不見……」

    左貴擺手道︰「算了,你也大了,也不用老是下跪,就作揖好了。」

    左少陽忙作揖拱手一拱到地︰「孩兒給爹娘拜年了,恭祝二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我們貴芝堂財源滾滾,日進斗金。」

    左貴搖頭道︰「我們開藥鋪的,日進斗金可不是件好事,還是你那對子上說的好︰『只願世上人莫病,哪怕架上藥生塵。』這樣才好啊。」說罷,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紅包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忙雙手接過,摸了摸,一小疊,打開數了數,總共六文錢。取六六大順的意思吧。

    左貴道︰「行了,天還沒亮,再回去睡會吧,今兒也沒啥事。累了一年了,好好歇息。」說罷,背著手慢慢踱回了屋。梁氏向左少陽揮揮手讓他回屋去,然後跟著左貴進屋去了。

    左少陽剛才出到門外放爆竹被寒風一吹,冷的直哆嗦,趕緊把壓歲錢塞懷裡,溜回屋關上門,爬上樓梯鑽進被子,枕頭邊的小松鼠黃球已經被炮仗聲給驚醒了,趴在窩裡把小腦袋探出來瞧著。左少陽摸了摸它光滑的皮膚︰「黃球,睡了!天還沒亮,沒東西吃的!」

    小傢伙還真聽話,又或許是已經習慣了外面的爆竹聲,又蜷縮著小身子,兩隻前爪抱著小腦袋,毛茸茸的大尾巴捲過來,像棉被一樣裹住身子,又呼呼大睡起來。

    左少陽迷迷糊糊的一直睡到中午,梁氏在下面叫他吃飯了,這才睡眼朦朧地抱著小松鼠的窩下了樓梯。先給小松鼠餵了吃的,然後洗漱吃飯。

    吃飯的時候,左少陽問左貴老爹道︰「我們明天開始巡醫嗎?」

    「不。」左貴道,「得等你姐姐他們一下來拜年之後才行,按照往年習慣,他們拜年完了是要一起吃晚飯的,所以明天只怕來不及了,還是初二再去吧。」

    「哦。」左少陽一直沒見過做衙門書吏的姐夫侯普,還真想見見。

    吃完飯,因為昨夜一夜飄雪,門外積雪挺厚的,人來人往已經踩成冰了,左少陽便從對面雜貨店大叔那裡借了一把鐵鍬,把冰鏟了,然後用大竹掃帚把冰雪掃到一邊。雜貨店大叔免不了又誇左少陽勤快。

    打掃完門口,左少陽左右沒事,便跟父母說要出門去逛逛,穿越過來好幾天了,還沒好好逛逛古代的城鎮。

    他籠著袖,先把自家藥鋪四周逛了一遍,發現那天晚上走的那條小巷另一邊的,是一戶人家,門口還有一對石獅子,朱漆大門緊閉著,也聽不見裡面有什麼聲音。既然門前有鎮宅石獅子,看樣子這家家境還是不錯的,。儘管是鄰居,可人家這做派架勢,自然不會跟自己套近乎講究什麼遠親不如近鄰的。再定楮看了看,發現那石獅子很陳舊了,一隻腳還缺了個腳趾,朱漆的大門的油漆也有一些剝脫了,由此估計,家境也強不到哪裡去。

    他又轉到藥鋪另一邊,是一家油鹽店,守店的是個老漢,坐在那跟個木頭似的,左少陽跟他攀談,說了好幾句,人家也才回一句,而且臉上都沒什麼笑模樣,搞得左少陽興趣索然,只好籠著衣袖接著逛。

    沿著廚房後面那條小巷逛下去,走到上次到過的丁字路口,才發現黑洞洞的一條巷口裡,卻是一座小小的寺廟。匾額上寫著「清風寺」。左右無事,左少陽進去轉了一圈,裡面不大,倒挺乾淨的,泥菩薩的肩膀都脫彩了,露出了裡面的泥坯,供桌上除了繚繞的長香之外,也就擺了幾盤乾果。沒別的供品。寺廟沒見到香客。只有兩三個老和尚在無精打采地唸經,見人進來,也不招呼。左少陽也沒錢隨喜,瞧了瞧,便出來了。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09 PM

第53章 逛瓦市

    左少陽一路接著往下逛,東南西北城挨著逛。他們這石鏡縣城本來就不大,所以沒一個時辰便把大街小巷都逛了個遍。這一路上,見到歡天喜地的孩子放炮仗,看見穿紅戴綠出來逛街的男女,但看得最多的,還是沿街乞討的、賣兒賣女的,以及孱弱地躺在街角的流浪兒。

    他知道,在貞觀元年,全國很多地方兵亂未平,饑荒橫行,所以百姓生活很苦,很多人流離失所。相比這些人來,他們貴芝堂面臨的困難已經算是很平常的了。

    逛到衙門口,門口沒人,往裡探探頭瞧了一眼,見裡面沒什麼人,大年初一自然是要放假的,迎門進口處豎著一塊照壁,照壁上貼著大大小小的紙,有的還畫有圖像,心中很是好奇,想想姐夫侯普是衙門的書吏,進去瞧瞧也沒什麼,便邁步跨了進去。

    大門裡面倒有個門房,門朝著這邊,裡面坐著一個老頭,穿著夾袍在打瞌睡,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瞧見是左少陽,笑了笑︰「是左大郎啊。有事嗎?」

    只有熟悉的人才叫自己大郎,看來這老頭是熟人,左少陽膽子也大了,忙拱拱手︰「新年好!沒啥事,過年隨便走走瞧瞧。」

    「哦。那你慢慢看。」老門房又把眼閉上接著打盹。

    左少陽走到照壁前仰頭觀瞧,發現是些判文之類的官府公文。那幾張畫有人像的公文,卻是幾張通緝罪犯的海捕文告。這倒引起了他的興趣,可惜其他幾張都被風雨浸泡爛了,字跡看不真切,唯有一張似乎是剛貼上去的,還沒有壞。

    他仰著腦袋仔細慢慢讀了一遍,是通緝抓捕一個綽號「飛鼠」的盜賊。佈告寫明了,抓獲歸案者,賞銀一百兩。通風報信協助抓獲者,賞銀五十兩。看罷不禁咋舌,一百兩可就是人民幣五十萬元!看來這傢伙犯的罪不小。細看那圖上相貌,連邊落腮鬍,濃眉大眼,一臉橫肉。心想這傢伙還真夠兇惡的,看樣子就是個壞蛋。

    出了衙門接著逛,一路逛到瓦市。

    瓦市是個廣場,按照擺攤設點的不同被分成幾大塊,比如賣菜賣肉的、賣油鹽醬醋及生活小商品的、賣服裝布料以及舊衣布頭的、賣藥材的等等、只是這天是大年初一,按慣例是不營業的,但也有不少攤位為了賺新年第一天的錢,不辭辛苦也擺攤營業。

    他信步來到瓦市,看見一家米行,便進去瞧了瞧,裡面米面都有,一看上面插的牌子,著實吃了一驚,黑面一斗就要兩百文,而一般的糙米便是三百多文一鬥,更不要說精面和精米了。唐朝一斗有十市斤多一點,算下來一市斤黑面要二十文,而一斤糙米要三十文錢才買得到。按一人每個月二十斤算,一家五口人一個月一百斤,一個月下來就要三千文,也就是人民幣一萬五千元。月收入要超過每月三千文(三兩銀子),才能吃得起比較差的糙米。

    感歎一番,左少陽又去看肉菜,市場上倒也有得賣,只是價格更是高得嚇人,豬肉每斤四十文,牛肉五十文,一棵大白菜,也賣到了兩文錢。

    這樣算下來,一個五口之家,要想過上吃米飯還能吃一點肉的話,每個月的收入至少得要五千文,相當於人民幣二萬五千元。這樣的高生活水平,一般人家哪能負擔得起,難怪一般老百姓大多吃黑面加野菜了。就算小富之家,也不敢天天吃白米豬肉的。

    接著往前逛,聽見遠處很是熱鬧,傳來整天價的叫賣聲,還有一陣陣哄笑的叫好聲,走近了,見一群群人圍著圈,踮腳一看。看見這些圈裡各式不同,有跑江湖耍猴的,有舞刀弄棍耍把式賣藝的,有戲班子搭台唱戲的,有變戲法的等等。儘管水平都不怎麼樣,圍觀的卻都瞧得津津有味。想必也是圖個過年熱鬧罷了。

    左少陽擠進變戲法的圈子裡籠著袖子瞧。他正咧著嘴看著好玩,忽覺後肩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回頭一瞧,驚喜交加道︰「佩蘭姑娘!」

    拍他肩膀的正是打柴姑娘苗佩蘭。苗佩蘭衝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回身走開。左少陽忙跟了上去︰「佩蘭姑娘,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來城裡玩嗎?」

    苗佩蘭搖搖頭,指了指遠處賣柴火的地方︰「我來賣柴的。」

    「啊?大年初一也打柴賣啊?」

    苗佩蘭又笑了笑,從懷裡摸出錢袋,把裡面的錢都倒了出來,數了數,全部遞到左少陽面前︰「這是你們上次去我們老槐村診病的那幾家人托我帶下來給你們的診金,本來是想賣了柴再去你們藥鋪給你的,可巧就看見你了。一共是二十三文。」說罷,把誰家的多少錢都說了。

    左少陽很是高興,把錢接了過來︰「他們咋知道你認識我呢?」

    「李大哥給他們說的,昨天早上我們把李大娘送回了老槐村。你和你爹上次到村裡診病,用了藥的都好了,都說你們醫術高明呢。又怕你們過年急等錢用,聽說我今天要下山賣柴,就托我把錢給你們捎來了。對了,我娘讓我謝謝你,你們醫術真高,不用藥也能治好病,她身子骨已經好多了。」

    「你娘是誰啊?」左少陽奇道,「我們那天看病的病人中,有你娘嗎?」

    「嗯,就是你爹用筷子刺破鼻子流血,病就好了那一家。」

    左少陽頓時想起來了,那家是所有病患中最窮的,家徒四壁,幾個孩子光屁股坐在青石板上吸吮手指的那家。病人是個瘸腿的中年婦人。忙道︰「我想起來了,原來那是你們家啊。那瘸腿的婦人就是你娘?」

    「嗯。」

    「我見門前還有四個小孩,也就幾歲大,最大的估計也不過十歲,是你弟妹?」

    「是,三個弟弟一個妹妹。我是老大。」

    「那你爹呢?」

    「死了……,病死的。」

    「哦,真對不起。」

    苗佩蘭澀澀一笑,道︰「你們什麼時候還去啊?村裡人聽說你們醫術高,先治病治好了才給錢,都說想找你們瞧病呢。」

    左少陽笑道︰「明天我姐夫一家要來拜年,沒空,最早只能後天了。對了,李大娘的中風怎麼樣了?」

    李大娘就是上次到跟媳婦吵架,中風了到處求醫,各藥鋪見他們太窮,而需要的藥裡又有人參這味貴重藥材,怕他們付不起藥費,都推脫治不好的那個老婦。左少陽用羚角鉤籐湯加紫雪治療,當時就能睜眼認人了。

    苗佩蘭道︰「那天她服了你們的藥,已經好多了,回去也能認人了,只是……」

    「怎麼了?」

    「今天早上我下山之前,聽李大哥說,李大娘又昏睡不醒了,叫也叫不醒。」

    左少陽吃了一驚,按理說不該如此啊,怎麼會又昏迷不醒呢?難道有什麼變故不成?中風的治療特別強調第一時間,也就是在中風之初就要準確用藥,盡早用藥。才能把中風的危害降到最小,半點都耽誤不得。左少陽當機立斷,道︰「我馬上回去告訴我爹,爭取現在就老槐村瞧瞧!」

    苗佩蘭並不知道這件事的危重,眼看左少陽臉色都變了,頓時也緊張起來,回頭瞧了瞧自己的柴火一眼,點點頭。

    左少陽飛快地跑回了藥鋪,把這件事告訴了左貴。

    左貴也吃了一驚︰「你給那老太太用的不是老鈴醫教的方子嗎?」

    左少陽有些尷尬點點頭。

    「那老鈴醫不是……,不是……」左貴老爹本想說老鈴醫不是仙人嗎?可轉念一想,什麼仙人那也是自己這樣認為的,人家自己可沒說過,兒子也沒說過,就怪不到人家別人去。連說了兩個不是,也沒想到後面該說什麼。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09 PM

第54章 病情反覆
    他原來一直一廂情願地認為兒子左少陽遇到的那個老鈴醫,應該是為仙人,至少是位醫術高明的風塵隱士,他教的醫術絕對是高明至極,藥到病除的,所以對左少陽修改的那些醫書很感興趣的,也在認真地看,覺得說的很有道理,還開始吃力地背誦左少陽寫得那《湯頭歌》,沒想到現在人家來人說,老鈴醫的方子沒效!這種偶像被打破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原先的躊躇滿志也頓時去了一大半。

    左少陽想不通問題出在哪裡,只能去了才知道了,眼看老爹左貴臉上陰晴不定的,一臉的失望,不覺有些慚愧,道︰「爹,咱們先去老槐村看看把?」

    「嗯!」左貴點點頭,既然這個病人自己接診了,那就得負責到底,當然,沒本事治好,那又另當別論,沒去之前,誰也不知道是否能治。而且,他也知道中風及早治療的緊迫性。有急症也顧不上什麼大年初一不看病的,救人要緊。左少陽背上藥箱,左貴拿起幡子和鈴鐺,和梁氏說了一聲,告訴她如果病人病情危重,有可能連夜治療,那就明天才能回來。

    梁氏叮囑他們父子要小心。左少陽也叮囑母親替自己喂一下小松鼠,然後父子兩背著藥箱快步出門,直奔西城。

    來到城門口,遠遠看見城門邊站著一個女子,正是苗佩蘭。

    左少陽喜道︰「佩蘭姑娘,你這是……?」

    「我和你們一起回村。」

    「那你的柴火呢?」

    「托熟人幫著賣了。走吧!--把藥箱給我。」

    「不用,我背就行了。」

    苗佩蘭不由分說,卸下左少陽背上的藥箱,背在背上,快步如飛往城外走去。左少陽知道,苗佩蘭之所以柴火不賣了要跟他們一起回去,就是想著他們的藥箱太重,爬千仞山太累,會影響速度。現在趕時間最重要,又知道她的力氣比自己大得多,也就不和她爭了。從老爹手裡接過幡子,兩人快步追上苗佩蘭,往前急趕。

    苗佩蘭背著藥箱,走得比他們兩還快得多,左少陽和老爹左貴氣喘吁吁在後面緊跟著才沒掉隊,一路不停歇,來到千仞山下。

    千仞山很陡峭,許多地方都是峭壁懸崖,昨夜一場大雪已經讓整座山披上了銀裝,看著是很漂亮,只是這冰雪路就更不好走了,到中午太陽出來一曬,冰雪部分融化,上下行人一踩,整條小路都成了爛泥。

    左貴倒也習慣這種山路,知道如何走比較快而且穩當不滑倒。可左少陽自幼在城裡長大,很少走過這樣泥濘不堪的山路,山坡才爬了一小截,便已經連著滑倒好幾次,都幸虧苗佩蘭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才沒摔著。

    苗佩蘭見這樣不行,瞧見前面一丘稻田邊上散落著不少稻草,便抓了一把,一邊爬坡一邊麻利地編著,很快編了兩條稻草繩,叫住左少陽,蹲下身幫他把稻草繩綁在他腳下兩隻鞋的腳弓處,然後示意讓他走走。左少陽不知道她這樣是做什麼。往上走了幾步,喜道︰「哎喲,這法子好,腳下不打滑了!」

    用了這兩根稻草繩之後,左少陽就很少滑倒了,三人的行進速度也就明顯增快了,急著趕,一路不停歇,一口氣爬上了千仞山頂,來到老槐村,只用了半個時辰,比上次他們父子兩上山用的時間快了差不多一倍。

    左少陽站在村口,喘著粗氣道︰「這山太高太陡了,真虧了佩蘭姑娘你……」

    苗佩蘭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笑了笑,邁步進村。左少陽父子顧不得歇口氣,也跟著進村了,苗佩蘭帶路,逕直來到李大娘家。

    這家比苗佩蘭家強不了多少,也是家徒四壁,兩間茅草房,用樹皮夾成的牆壁四面漏風。苗佩蘭在門口叫道︰「李大哥,貴芝堂的左郎中他們來給李大娘看病來了!」

    很快,木門把拉開了,那大漢驚喜交加望著他們︰「左……,左郎中?你們來了?太好了,快快請進!」

    左貴喘了一口氣,邁步進門。只見一張木床上,躺著那老婦,蓋著一床葛麻布的單被,兩眼緊閉,一動不動,床邊或蹲或站著幾個漢子和婦人,先前那跟老太太吵架的媳婦跪在牆角,哭得眼楮都腫了。

    那漢子搬過來一張圓凳放在床邊,請左貴坐下。又給左少陽搬來一根,左少陽卻沒坐,站在老爹左貴身後瞧著。

    左貴問︰「老人家怎麼回事?」

    那漢子陪笑答道︰「上次在貴堂服藥之後,我娘已經甦醒了,抬回工地窩棚住了一晚,那一晚還不錯的,說話也聽得到,也能認人,昨天上午我們把人抬回村子,又服了兩次藥,晚上就不對勁了,又昏昏沉沉的不怎麼認人了,我們擔心,昨天半夜又給我娘服了一次藥,早上起來,就更不行了,怎麼叫都叫不醒,一直昏睡。」

    「嗯,還有別的什麼症狀嗎?」

    「別的?」那大漢一時不知道左貴指的是什麼。

    「兩便解過嗎?怎麼樣?」

    「解過,前晚上的還行,但是昨晚上的大便是稀的。」

    左貴點點頭,掐開李大娘的嘴瞧了瞧舌象,左少陽忙湊上去也一起觀瞧,發現舌尖偏紅,舌體胖大白膩,邊有齒痕。左貴又提腕診脈,沉吟片刻,扭頭瞧了左少陽一眼,淡淡地問道︰「忠兒,你覺得老人家這病如何?」

    要是換做以前,左貴是絕對不會徵求兒子的意見的,自從得知兒子暗中曾得到一位老鈴醫的指點,而且自己連續幾個病案的成功治療,都是兒子偷換了用藥的結果後,他對兒子便刮目相看了,只不過,今天病人病情又出先反覆,叫人哭笑不得,打破了他心中的幻想,所以,問雖然問了,語氣卻是淡淡的。

    「我先看看情況。」左少陽道。

    他仔細摸脈之後,發現病人脈沉滑,沉脈主裡證,滑脈主痰濁,舌苔白膩,兼有大便溏稀,應為痰證。這不稀奇,病人起病原因便是與媳婦口角,怒氣傷肝,肝氣化風,志火內燔,煉液成痰,痰火內蒙心主,外竄經絡,所以才會中風。先前自己用羚角鉤籐湯加減,加開竅醒神的「涼開三寶」之一的紫雪,清降熄風豁痰,所以神志轉清,用方應該沒錯。為什麼繼續用藥,神智反倒又不行了呢?

    左少陽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繼續羚角鉤籐湯加紫雪?肯定不行,昨日用了一天,重症加重,說明有變證,不能再用了。

    左少陽沒想到好的治療辦法,只好苦笑著搖搖頭︰「爹,我……,我沒想好。」

    「嗯,你跟我來!」左貴起身道,低頭邁步出了房門,來到門前空地上,左少陽忙跟了出來,站在他身邊。左貴左右看看人離得遠,這才把頭湊了過去,低聲問︰「那老鈴醫沒教過你這種情況該怎麼辦麼?」

    左少陽道︰「他只告訴了我這種病用先前那種方子,可是,如果出現現在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卻沒告訴我。」

    左貴一臉失望,搖搖頭,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只能我自己想辦法了。」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0 PM

第55章 小少爺的命

    背著手走回了房間,坐下,又診了一會脈,瞧了瞧舌象,沉吟片刻,道︰「這些天天寒地凍,老人家可能回來的路上又感受寒濕,得了陽虛水泛之證,用真武湯治治看。」

    說罷,從藥箱裡取出紙筆,寫了一付真武湯方。

    儘管真武湯配伍中沒有桂枝,左貴老爹下方第一味藥那是必用桂枝的,這一次也一樣。

    真武湯是溫化水濕的經方,出自《傷寒論》,可以溫陽利水,主要治療水濕內停的,方中本無桂枝,但桂枝本身能利水也能通陽,加上也沒關係。

    從舌象來看,用這真武加桂枝湯倒也還算對症。

    從前面幾次病案來看,左少陽知道,老爹左貴用方還是很謹慎的,太激太險的方是不用的,這次這真武湯,就算沒有明顯的效果,至少也不會有什麼壞處。

    自己無計可施之下,只能用老爹的方子試試看。

    按照真武加味湯抓藥之後,左少陽親自煎藥。

    因為老太太已昏迷不醒,無法服藥,左少陽只能用鶴嘴壺給老太太慢慢灌下。

    湯藥灌下之後,靜等結果。

    村裡人聽說上次那父子鈴醫大年初一來村裡出診,都很感動,有病的過來找他看病,沒病的過來瞧熱鬧,甚至有些鄰村的得到消息,也都趕來了。

    都圍在了李大娘家門外。

    那大漢在門前空地上擺了一張桌子和兩個凳子,給左貴和左少陽坐著瞧病。

    這些病人大多是些傷風咳嗽啥的。

    左貴基本上還是能對付的,看完病,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算了一下,可以收到的診金差不多有四十文了,這讓左貴很高興。

    他曾經算過成本,若每天的診金達到三十文,就能保本,超過的話,就有得賺。

    不算中午左少陽拿回來的二十多文,單算下午在村裡診病,就已經夠本有賺的了,若每天能有這數字,不僅房租無憂,生活也有著落了。

    只不過,欠的四千一百文錢要想在半個月內湊足,恐怕靠巡醫是沒辦法的。

    不過,他現在沒空去為這件事擔憂,現在牽掛的,是李大娘的病,他一邊給其他人診病,一邊留神屋裡老太太的病情,可是在裡面觀察的漢子每次出來,都是神情沮喪,這讓左貴越來越不安了。

    在幫著父親診病的時候,左少陽腦海裡一直在琢磨這個病案,究竟問題出在哪裡,可是想了一下午,卻還是茫然不知。

    苗佩蘭下午上山打柴去了,苗佩蘭家日子很苦,她父親病逝,母親瘸了腿不能正常勞動,下面三個弟弟妹妹都才幾歲,一家人全靠苗佩蘭種地,農閒時打柴賣過日子。

    左少陽他們救治過的那土財主賈家,是老槐村唯一的地主,村裡有一部分人沒有地,靠的就是租佃賈家的田種地交租。

    苗佩蘭家也是賈財主家的佃戶。

    左貴父子剛到村子,賈財主便得到了消息,親自前來看望,見他們忙著看病,也不好打擾,留下賈管家在一旁照應。

    眼看左貴父子忙完了,賈管家這才拱手道︰「左郎中,小郎中,我們老爺在家中已經備下薄酒,請兩位過去小酌一杯。」

    左貴拱手道︰「今兒個大年初一,不好登門啊,我們就不去了,你回去替我們多謝賈老爺。」

    賈管家急了,連連拱手道︰「左郎中,我們老爺說了,兩位不辭辛苦,大年初一還到鄙村診病,當真辛苦,上次救治我們少爺,還沒好好謝過,且不論是否初一,務必將兩位請到寒舍小酌。

    您要不去,小的可沒法交代啊。」

    左貴見他說的誠懇,想著李大娘的病一直沒起色,今夜恐怕是回不去了,得留下觀察,若能有賈家關照,診病會方便一些,便拱手謝過答應了。

    先進屋查看李大娘的病情,見李大娘已經昏迷不醒,捋著鬍鬚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待到李大娘的親屬問該怎麼辦事,左貴也不敢亂變方只能說再等等看。

    左少陽也給老太太診脈望舌,發現的確沒有好轉的跡象,不禁很是沮喪。

    跟著父親隨賈管家來到賈財主家。

    賈家已經把酒宴擺好了,招呼左貴父子坐下。

    那天看見的那手拄枴杖的老丈是這胖胖的賈財主的父親,也很熱切地勸酒夾菜。

    酒過三巡之後,賈財主對左貴拱手道︰「今日宴請兩位,有兩層意思,一來是替全村老幼感謝二位不辭辛苦,大年初一到村裡巡迴診病。

    這第二層意思嘛,是感謝小郎中昨夜救了我兒一條性命,救命之恩永不敢忘!」左貴和左少陽很是驚詫,一起望著賈財主,左貴道︰「小兒昨夜在城中,並不曾到貴村來過啊?又如何救得令郎呢?」「是這樣的,小兒昨夜再次高熱急驚風,幸虧小郎中昨日給了鄙人兩顆急救藥丸,說一旦驚風可以救急,鄙人給小兒服用之後,果然熱退了,抽搐也停了,人也好了。

    這不是救命之恩嘛。」

    賈財主端起酒杯道︰「昨日小郎中給我兩位藥丸時,我還覺得小兒病已經治好了,這是多此一舉,礙於小郎中熱忱,所以收下了,不成想當晚便派上了用場,如果不是小郎中留給了我這兩位藥丸,只怕此刻,小兒已經……,唉!也是小兒命中得遇左郎中和小郎中兩位貴人相助,這才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啊!來來,我敬二位一杯,聊表謝意!」左貴父子一聽,都暗叫僥倖,舉杯謙遜了兩句,乾了杯中酒。

    賈財主喝了酒,大腿一拍,寒著臉道︰「我原以為惠民堂倪大夫醫術高明,以前自己和家人生病,也去找他瞧過,吃了藥也能好,不過那都是些跑肚拉稀傷風頭痛的小毛病,不成想真正遇到這等重病,他竟然不靈了,給我拍胸脯說得好好的已經治好了,回到家就病發,要不是小郎中有先見之明,小兒一條小命,可就斷送在他惠民堂的手裡了!哼!往後啊,我只到你們貴芝堂瞧病,而且,我還要逢人就說這件事,給大傢伙提個醒,別去那名聲響亮,中看不中用的惠民堂看病了,沒得小病治不好,大病治死了!」左鬼乾笑兩聲,卻不搭腔,他不想給人落井下石的感覺,而且他知道,很多病患就是這樣,你給他治好病了,千好萬好,一旦一個病沒治好,特別是很重要的病沒治好,那就全盤否定你的能耐。

    別聽此刻賈財主誇獎自己天花亂墜的,那是治好了病,要是治不好,挨罵的說不定就是自己了。

    賈財主大罵一通惠民堂之後,陪著笑連連給左貴和左少陽敬酒,推杯換盞又喝了幾大杯,賈財主滿臉是笑,對左貴說道︰「左郎中,小兒這病,還是貴堂的方子管用,所以,我想請左郎中再好生給小兒診查一番,務求斷了根,若把病治好了,我定有重謝!」左貴已經喝得有些暈乎了,聽這話忙拱手道︰「萬萬不可了,替小少爺診病,賈老爺先前賞賜的診金,已經多出許多了,以後診病都夠了,不用再給了。」

    賈財主大喜,他之所以留下管家堅持懇請左貴父子到家中喝酒吃飯,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想請左貴給兒子診病。

    本來賈財主以為兒子經過惠民堂名醫倪大夫大年診治之後,已經斷了病根,沒想到大年三十剛回到家,晚上兒子就再次發病急驚風,若不是那天心血來潮登門拜謝,得到了小郎中兩位急救藥丸,只怕兒子就死了,一家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因為晚上關城門,進不了城,而初一按照習慣藥鋪醫館是不接診的,早上起來又見兒子已經活蹦亂跳的沒事了,手裡還有一丸救急藥丸,這才決定等一天,等到初二再進城,這一次打定主意去貴芝堂找左郎中看病了。

    沒想到中午便聽說左郎中父子來山村替李佃戶家老娘看病,趕緊叫管家守著,等左貴父子忙完了,請家裡來喝酒,目的就是讓他們好好給兒子看看病。

    所以聽這話,賈財主十分的高興,忙問︰「那左郎中答應給小兒治病了?」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1 PM

第56章 留守

    「這個……」左貴很有些為難,說實話,他到現在也沒理順賈家小少爺到底什麼病,上次那方子是兒子左忠開的,不過,現在看來,也是治標沒治本,病根沒斷,也不知兒子有沒有進一步的手段,捋著鬍鬚側臉望向左少陽。

    左少陽其實也半點主意都沒有,他先前開的方子是針對急驚風去的,只能息風止痙退熱,但真正病根並沒搞清楚,不過,既然已經接手了,就沒得選擇,只能硬著頭皮上。當下緩緩點頭。

    見兒子點頭,左貴反倒更沒了底,要是換做這之前,他一直以為教授兒子醫術的那老鈴醫是神仙,至少也是為醫術高明的江湖異人,教授的方子肯定能藥到病除,想不到現在李大娘的病出現了反覆,而現在又聽賈財主說他兒子的病也出現了反覆,兩個都沒有斷根,不由得他不對那什麼老鈴醫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說不定就是個騙吃騙喝的老傢伙,弄了兩個不知從哪裡抄來的方子教給了兒子,先前能治好死胎不下的那產婦,也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罷了。現在終於露了馬腳。

    他心中懷疑那老鈴醫的身份是個騙子,但眼前的事還得想法子解決才行,人家賈財主好吃好喝伺候著,還把惠民堂罵個狗血噴頭,把自己捧上了天,現在是騎虎難下了,只能暗自把老牙一咬,強笑點點頭︰「行啊,等吃過飯,就給小少爺看。」

    「太好了!多謝左郎中!」賈財主大喜過望,那老爺子也是喜笑顏開,爺倆忙著勸酒勸菜。

    因為還要看病,左貴父子不敢多喝,酒到微熏便打住了,吃過飯,丫鬟泡上香茶,品了茶之後,這才開始給賈家小少爺瞧病。

    那小少爺裡面穿的很厚的錦緞裌襖,外面裹著厚厚的絲綿被,由賈財主的夫人抱著,坐在椅子上。這孩子不時咳嗽幾聲,聲中帶有痰音,鼻翼不停扇動,張著小嘴幫助呼吸,小眉毛皺著,坐在小椅子上不停扭動身子。細看神色,面灰白,嘴唇微紫。很顯然,孩子還存在一定的窒息症狀。

    左貴問道︰「你們上次去惠民堂,他們如何診斷的?又吃了什麼藥?」

    「惠民堂的那什麼倪大夫說小兒食風寒閉肺,邪陷厥陰所致急驚風,用的藥我這一次記下來了,都是丸散,叫什麼牛黃散和清心丸,還有一種藥叫羚羊角面。同時還吃了上次吃的那個名字老長的湯藥,我想想,叫什麼來著?麻黃杏仁……,石膏……,石膏什麼來著?」

    「麻黃杏仁石膏甘草湯!」

    「對對,就是這湯藥。吃了之後孩子當時是好了,所以才帶回來的,想不到晚上就犯病了!」

    左少陽琢磨了一下惠民堂辨證和用藥,辨證為風寒閉肺,邪陷厥陰似乎沒什麼錯的,而用的藥牛黃散和羚羊角面都是熄風止痙的藥,而清心丸是清熱解毒的,用於退高熱,也能醒神開竅。而麻黃杏仁甘草石膏湯是治療表邪未解,邪熱壅肺導致的咳嗽的的經方。倪大夫的這幾種藥從對症角度來看都沒問題。為什麼孩子的病會再次發作?這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導致孩子高熱的原發性疾病沒有找到!

    從孩子病症來看,表現為濕熱郁肺證,也就是西醫的小兒肺炎,而引起小兒肺炎的原因多是細菌和病毒,在缺乏現代化診療設備情況下,難以很快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小兒肺炎,所以,惠民堂對症下藥也是常用的辦法,不能說錯。只是這種方法治標不治本。

    那又該如何治本呢?本究竟是什麼呢?

    左少陽一時也想不明白。

    左貴提腕診脈望舌,捋著鬍鬚沉吟道︰「這孩子身體骨有些單啊。」

    「就是就是。」賈財主瞧了瞧左右,見老父坐得遠,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唉,我們賈家就這麼一個兒子,他爺爺疼他跟掌上明珠一般,別說打罵,連重話都不准說一句。把他慣壞了。讓他吃一頓飯,得端著碗追在屁股後面哄上老半天,也才吃這麼一小半碗,而且特偏食,不肯吃肉,菜也很少吃。所以三天兩頭病,稍不留意就傷風咳嗽,一病就發燒。」

    「唉,孩子不能太溺愛了,這樣溺愛孩子,不是愛,而是害啊,要是孩子身子骨硬一點,估計也不能病成這個樣子的。」

    「是是。」

    左少陽道︰「你把孩子的被子和衣服解開瞧瞧吧。」

    那少*婦面露難色,更緊地摟著兒子道︰「不了吧?這天太冷了,孩子本來就受涼了,這樣病情會加重的。」

    賈財主也陪笑道︰「是啊是啊。」

    左貴道︰「那就算了吧。」

    「哦。」左少陽見老爹左貴這麼說,也不好再說了。

    左貴摸了一會脈,又沉吟了好一會,實在沒轍,只能應付過關再說,瞧了一眼左少陽,道︰「忠兒,還是用上回的藥丸吧?」

    左貴已經知道先前治好賈家小少爺的病,是因為左少陽更換了藥,至於更換了什麼藥,還來不及問他,所以不知道,便只能這麼說。

    賈財主忙陪笑道︰「這丸藥昨天小郎中給了兩枚,昨夜用了一枚,還有一枚,既然這丸藥這麼好,能不能多開幾枚備著呢?」

    左貴點頭,望向左少陽︰「我們帶了幾枚來?」

    左少陽很為難,他用來替代三物白丸的紫雪丸,退熱開竅醒神很是靈驗,對高熱引起的急驚風效果很好,現在孩子的急驚風是因為高熱引起的,而高熱是因為小兒肺炎,而小兒肺炎卻是治了好好了犯,說明導致肺炎的原因沒找到。

    如果這樣,那孩子的高熱還會發生,而孩子一旦高熱就很可能會再次急驚風,就算用紫雪丸退熱熄風止痙了,卻是治標不治本,因為原發疾病沒有根治,又會陷入一個高熱、急驚風,退熱,再高熱,再急驚風的惡性循環,高熱對孩子本身就很危險,若找不到這引起高熱的原發疾病,不僅無法根治高熱急驚風,還有可能引發其他疾病出現危症甚至危及生命。

    而沒有辨證清楚之前胡亂用藥,不僅達不到根治疾病的目的,反而會導致變證,使病情複雜化,那時候就更難治療了。所以,左少陽在沒搞清楚引起小兒肺炎的真正原因之前也不敢胡亂用藥,這紫雪丹就能亂給,忙道︰「我……,我沒帶,要不下次我帶來,行嗎?」

    「行啊,」賈財主忙答應道,「反正我這還有一枚呢。」

    賈財主嘴上這麼說,心裡卻琢磨,這藥丸一共吃了兩次,頭一天下山送進城治病之前吃了一次,症狀明顯好轉,但孩子帶回家之後病情又發作了,又吃了一次,病情又好轉了。這就有些怪,不知道是沒有連續用藥導致病情復發還是這藥本來就治標不治本。若是後者,那可能是老郎中不見兔子不撒鷹,想藉機多要些診金,不過,他偷眼看了看左貴,從這老郎中臉上也看不住有什麼故意刁難的神情,所以這診金的事暫時也不要提,最好能夠把他們留一段時間,若孩子病發,倒也有個防備。

    想到這裡,賈財主陪著笑臉對左貴道︰「左郎中,現在天色已晚,城門恐怕已經關了,兩位就屈尊在寒舍留宿一夜吧,不知意下如何?」

    左貴當然知道賈財主留他們住在家裡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孩子,就怕孩子晚上又發病,有他們兩人在,心裡就安穩一些。便點頭道︰「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好貴村李大娘也病重需要隨時察看,就留一晚好了。」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2 PM

第57章 大毒治病

    「多謝!左郎中真是個好心人!」賈財主陪笑道,「鄙人已經讓人把我夫妻旁邊的兩間廂房收拾出來,兩位就住那裡如何?」賈家小少爺才三四歲,與父母同住,賈財主安排左貴爺倆住在同一個小院裡,顯然也是為了兒子的病著想的。

    左貴拱手︰「客隨主便,叨擾了!」賈財主為了讓左貴安心,特別讓賈管家去一趟李大娘家,告訴他們左郎中在賈家住著,若李大娘的病情有什麼變化,直接到賈府來通知就行了。

    然後領著左貴父子來到後院住下,吩咐伺候的丫鬟好生照料。

    這才告辭回屋了。

    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村裡沒有打更的,也沒有宵禁之說,不知道是否起更了,左貴老爹是天黑就睡覺,天亮就起床的,所以洗洗準備睡了,左少陽不習慣這麼早睡,決定出去走走,順便再琢磨琢磨兩個疑難病案該如何處理。

    他讓小丫鬟帶自己從後院的後門出去,說了想外出散散步,也不用人跟著,獨自一人慢慢在村裡晃悠。

    農村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特別是頭一晚是除夕夜,都守夜通宵不睡,而大年初一都困了,所以很多人早早就躺下睡下了,村裡靜悄悄的,只是偶爾能聽到幾聲犬吠。

    他一個人在靜靜的村裡漫步,也無人打擾。

    轉了幾圈覺得沒勁,藉著濛濛的夜光,他決定到村口老槐樹下坐坐。

    老槐樹就在村口不遠處的山崗上,有朦朧的月亮,有積雪的反光,倒也能看得見路。

    他踩著積雪吱吱嘎嘎響,籠著衣袖漫步走到老槐樹下,月光被樹擋住了,一大片陰影把他也罩在了裡面。

    他彎腰把長條木凳上的積雪掃掉,坐在上面,望著銀色灰暗的遠山剪影,想著李大娘和賈家小少爺的病,儘管無人打擾,能清靜思索,可琢磨半天,還是沒有半點頭緒。

    就在這時,忽聽得遠處咯吱咯吱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沿著小路從那邊過來了,左少陽吃了一驚,別是什麼狼啊豹啊啥的野獸吧?他忙站了起來倒退了兩步,準備撒腿往村裡跑。

    不過,他正準備跑的時候,忽聽得聲響處有人問了句︰「誰?誰在樹下?」是個女子的聲音,清脆圓潤。

    一聽這聲音,左少陽十分驚喜,叫道︰「是佩蘭姑娘嗎?我是左忠左少陽!」「你是……桂枝堂的小郎中?」那聲音近了,很快來到了樹下,果然便是苗佩蘭,挑著一擔柴火。

    左少陽道︰「是我,佩蘭姑娘,天都黑了,你咋才打柴回來呀?快放下歇息吧!」苗佩蘭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柴火放在了老槐樹下。

    低聲問︰「這時候你咋在這呢?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以為看見鬼了?」左少陽嘿嘿笑道。

    苗佩蘭也笑了,從柴火上取下一條毛巾擦了擦汗。

    左少陽故意調侃笑道︰「天都黑了,你才回來呀?在山上貪玩來著吧?」苗佩蘭笑了笑,沒說話,透過老槐樹的月光星星點點撒在她婀娜的身姿上,有一種電影特技般的效果。

    讓左少陽不禁看得癡了。

    苗佩蘭感覺到左少陽在看她,略帶羞澀地把身子側了過去。

    左少陽也有些不好意思,掩飾地笑了笑,道︰「上次我們到你家給你娘診病,見你們家屋後有一大堆的柴火,都是你砍的吧?砍那麼多柴火做什麼用呢?」「趁現在農閒,多砍些,農忙的時候就不用上山砍了。」

    「哦,一天能砍幾挑柴火呢?」「四五挑吧。」

    「啊?那麼多啊?」左少陽讚歎道,「真是辛苦。」

    「你們沒回城嗎?我還以為你們走了呢。」

    「沒呢,李大娘的病一直沒有起色,賈老爺家的小少爺的病也沒徹底治好,他求我爹給治治,所以就留下來了,住在他們家。」

    「哦,夜深了,回去吧!」苗佩蘭彎腰挑起柴火挑子往村裡走,左少陽忙跟上,進村的路比較寬,兩人能並著走,左少陽見她瘦小的身子挑了這麼重一挑柴火,很是感歎,道︰「你還是要注意別太辛苦了,你們家就你一個勞動力,你要病倒了,那一家人可就沒指望了。」

    「沒事,我身體好著呢。」

    「身體好也要注意保養,不能隨意透支體力!越是重體力勞動,就越要防止體力的透支!要不然,對身體的傷害就更大。

    這好比用藥治病,所謂『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養盡之。

    無使過之,傷其正也。

    』」苗佩蘭聽她嘰裡咕嚕一大串,不禁笑道︰「你說的啥意思?」「就是用毒性峻猛的藥治病,病好個六分的時候就要停藥,然後用飲食療法來調理身體。

    但如果你要等到病完全好了才停止用藥,病好一大半之後,本來不需要這麼峻猛的藥了,你還在用,那多餘的毒性就會傷害身體……」剛說到這裡,左少陽突然站住了,嘴裡喃喃道︰「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十去其六……!」他猛然想起,李大娘宿有脾虛痰濕內聚,因痰火內蒙心主,外竄經絡才中風的,自己用的是羚角鉤籐湯和紫雪丹,都是清降熄風豁痰的清涼方劑,特別是紫雪,更是「涼開三寶」之一,涼肝熄風藥力峻猛,一劑之下,病人痰火、風陽上逆已經明顯好轉,病去十之六七了,按理就該停用,轉用別的藥力溫和的藥調治,自己卻想除惡務盡,宜將剩勇追窮寇,繼續連用了兩劑峻猛寒藥,結果涼遏太過,病人大便溏稀是明證。

    由此脾經痰濕反增,濁邪蒙蔽清竅,病人才再次昏迷不醒,!現在,必須改投辛溫芳化方劑,才能力挽狂瀾!苗佩蘭見他突然站住,也忙站住,回頭瞧他︰「怎麼了?」左少陽相通此節,不禁狂喜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怎麼治李大娘的病了!」「真的?」苗佩蘭喜道。

    「嗯!我回去拿藥箱,馬上去李大娘家!」左少陽突然想起如果自己直接改變藥方,李家肯定不相信自己這個小郎中的藥方,不會同意給李大娘服用,而且也不好給父親左貴解釋,便又補充了一句︰「就用我爹的藥方,繼續服用,應該沒問題!」「是嗎?」苗佩蘭有些想不通,既然繼續用原方,為什麼要說知道怎麼治李大娘的病了,還以為想到別的更好的辦法了,不過見左少陽那胸有成竹的高興樣,相信應該有辦法治好李大娘的病,這就行了,忙道︰「我回去放了柴火就來!」兩人進了村,分開走,左少陽急急跑回賈家,父親已經睡下了,所以左少陽也不叫他,背了藥箱,依舊從後門出來,直奔李大娘家。

    來到那裡時,苗佩蘭已經到了,不過沒說兩人在村頭老槐樹下的事,所以他們還不知道左少陽已經想到了辦法治病,還以為他只是老郎中差使來瞧瞧病情如何的。

    憂心忡忡把他迎進門。

    左少陽查看李大娘的病情,依舊昏迷不醒,他已經穩定了心神,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喜悅,問道︰「藥吃過了嗎?」「中午小郎中你餵服哪一次後,下午又餵服了一次,晚上的還沒有吃呢。」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2 PM

第58章 幾粒小斑點

    左貴開的真武湯是一劑分三次服,左少陽道︰「只有一次的了?那今晚不夠啊,病人病情危重,要連夜連服,我再抓一劑,今夜分三次服。現在先服一次,半夜再服一次,天亮的時候再服一次。」

    大漢道︰「好的,那下午剩下的藥呢?」

    「涼了,不要服了,服溫熱的。」左少陽生怕他們捨不得藥,繼續給李大娘服,便把那藥罐裡的湯藥拿出去倒了。從藥櫃裡抓了藥,放進藥罐,給那大漢。

    這次用藥自然不是真武湯,換成了滌痰湯增減,另加蘇合香丸。滌痰湯出自明朝《奇效良方》,是治療中風痰迷心竅證的常用方,是辛溫芳化的方劑。而蘇合香丸出自唐朝的《外台秘要》,它與紫雪相反,它是溫開法的代表方,長於辟穢開竅,行氣溫中止痛,主治寒閉證。

    那大漢也不疑有他,接過藥馬上上灶煎藥。

    藥煎好之後,左少陽把蘇合香藥丸揉碎放入湯劑中,親自用鴨嘴壺把湯藥灌下,然後坐在床邊,靜等結果。可是一直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李大娘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昏迷不醒。左少陽心中忐忑,提腕診脈,發現脈象並無進一步惡化的跡象,心中稍安,又把先前的思路盤算了一遍,覺得這一次辨證是沒問題的,堅定了繼續用藥的思路。

    李大娘的兒子見左少陽一直守在床榻邊觀察,很是感動,眼見夜深了,低聲道︰「小郎中,要不,您先回去歇著,如果我娘病情有什麼變化,我馬上跑來告訴你,好不好?」

    見不到病情結果,左少陽也無心睡覺,估計心中牽掛也睡不著,搖搖頭︰「再等等看。不著急回去。」

    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屋外腳步聲急,接著聽到敲門聲︰「小郎中在嗎?」

    「在在!」李大娘的兒子忙過去開門,「哦,是賈管家啊,小郎中在這裡呢。」

    進來的正是賈財主的那老管家,一頭大漢,喘著氣道︰「可找到你了!趕緊的,你爹叫你去呢?」

    「怎麼了?」左少陽忙起身問道。

    「我們少爺……,又犯病了,全身抽抽,氣都喘不過來了,左郎中讓我們叫你回去,我們也不知道你在哪,藥箱也不見了,到處找,可把你找到了,趕緊走吧!」

    沒等這老管家說完,左少陽已經背著藥箱衝出了屋外。

    左少陽跑回賈財主家,逕直來到後院,見這裡燈火通明,門口站著的丫鬟見他來了,喜道︰「小郎中回來了!」

    「小少爺在哪裡?」左少陽急聲問。

    「在屋裡呢,左郎中也在。」丫鬟指了指屋子正堂。

    左少陽衝了進去,只見大堂裡沾著幾個丫鬟,裡屋的門簾挑著,聽到裡面那婦人在哭著喊兒子。忙跨步進去,只見裡屋炕邊放著一大盆炭火,燒得旺旺的,屋裡很暖和,那少*婦坐在炕沿上,懷裡抱著那小孩。那孩子喉間痰鳴,兩眼上翻,手腳不停抽搐。賈財主和他老爹站在旁邊,急得直搓手,見他進來,頓時面露喜色。

    左貴老爹轉頭瞧他,哼了一聲︰「你跑哪裡去了?」

    「我去看李大娘的病去了,--孩子怎麼了?」

    少*婦摟著兒子哭著只是不停搖頭。賈財主哭喪著臉道︰「睡到晚上,又燒起來了,很燙,我派人去叫了令尊,正在察看,小兒突然全身抽搐,喉嚨裡有痰又咳不出,憋得喘不過氣來,令尊用老辦法,巴豆掉線讓孩子吞下又扯出來,小兒呼吸才略微好一點。」

    「服用我們給的藥丸了嗎?」

    「服了,剛服下。」

    「應該有效的,等等看。」

    過了一會,孩子熱稍退,抽搐也略微減緩了,但仍然不停地咳嗽,鼻煽氣促,面色灰白,嘴唇發紫,喘憋徵象十分明顯。

    左少陽見那婦人把孩子抱得很緊,孩子本來穿得就很厚,加上包裹著厚厚的絲綿被,連小臉都遮了大半,這肯定會影響孩子的呼吸,屋裡燒著一大盤炭火,十分暖和,用不著裹得這樣厚,忙道︰「夫人,請把孩子被子鬆鬆,這樣勒著,孩子呼吸不暢。」

    那少*婦已經哭得昏了神,沒聽到左少陽的話,依舊緊緊把孩子摟在懷裡,左少陽又說了一遍,她還是沒聽見。賈財主叱道︰「小郎中讓你把孩子鬆鬆開!沒聽見啊?」

    「啊?」少*婦這才仰頭望向夫君。

    賈財主幹脆直接伸手過去搶孩子,少*婦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下意識抱緊孩子不放,賈財主奪不過,眼看兒子笑臉憋的發紫,心中一急,直接把手伸進絲綿被裡,把兒子從被子裡抽了出來,抱在懷裡,望向左少陽︰「小郎中,這樣行嗎?」

    左少陽見孩子已經穿的很厚,呼吸估計還是不順暢,便上前解開小孩衣領的盤扣,兩邊一扯,繞著脖子理了理衣領,道︰「這樣才行……,咦?這是什麼?」

    他一眼瞧見孩子耳朵後面,有幾粒玫瑰紫色的斑點,忙伸手抹了抹,擦不掉,心中不禁一動,從藥箱裡取出壓舌板,撬開孩子的嘴往裡一瞧,在孩子口腔兩側頰黏膜靠近牙齒的地方,也看見了幾粒同樣的斑點!

    瞧見這些斑疹,左少陽心中所有的疑惑一貫而通!

    這是麻疹!

    也就是說,這孩子是麻疹合併小兒肺炎引發高熱才導致急驚風!

    麻疹是兒科最常見的傳染性疾病之一,初期症狀很像外感病,這孩子初時發熱咳嗽,鼻流清涕,惠民堂初診診察不清,當成外感熱病治療,連續使用麻杏石甘湯、牛黃散、清心丸、羚羊角面,這些都是寒涼劑,而自己用的紫雪更是「涼開三寶」之一的峻猛寒涼劑!

    本來,麻疹是陽毒,治法上是應該宜涼不宜熱的,而麻杏石甘湯也是可以治療麻疹未透身熱煩躁疹毒內陷的,特別適用於麻疹合併肺炎熱邪壅肺者,但什麼事情都不能走極端,寒涼太過了,就會使毒熱內閉而生變。這跟李大娘的情況相類似,麻疹發疹之初便用此寒涼猛劑,加上服用了自己的紫雪,寒涼過抑,導致熱毒內閉(當然,如果當時不用紫雪退熱開竅醒神,孩子只怕活不到現在)!孩子麻疹呈玫瑰色斑疹,便是疹毒不能外洩,溫邪鬱於肌表血分的明證!

    由於孩子麻疹合併小兒肺炎導致高熱不退,熱不能散,熱極風動便會引發急驚風抽搐,毒熱入營血,逆傳心包,所以孩子便神昏嗜睡,導致疹毒不能順序外洩,而這孩子嬌生慣養,體質本來就差,無力托毒外出,毒熱內伏,所以合併了肺炎發生,才會喘憋呼吸困難。

    原來搞了半天,導致孩子肺炎高熱的罪魁禍首竟然是麻疹!

    這孩子從開始到現在,都一直被厚厚的絲綿被裹著的,連小臉都遮去了一大半,麻疹最初發於耳後髮際處,然後才會拓展到其他部位。由於發疹之初,就把大劑量的寒涼猛劑搞得毒熱內閉,疹毒無法外洩,所以頭面部等看不到麻疹。當時要這少*婦把孩子被子衣服解開看看,少*婦不幹,不過他當時也沒想到是麻疹,否則堅持檢查身體其他部位,應該就能發現了。

    有了這個重大發現,左少陽心情振奮,不過,現代社會由於普種麻疹育苗,麻疹病發率已經大幅降低,很少見了。所以左少陽讀書的時候並不太重視這種病的治療方法。確定是麻疹之後,心中有些慌亂,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治療。決定還是先看看老爹左貴有沒有合適的方子再說,忙指著孩子耳後斑疹急聲對左貴道︰「爹!你看這是什麼?」

    左貴老爹站起走過來瞧了一眼,咦了一聲,俯下身仔細觀瞧,不禁身子一震,沉聲道︰「把孩子給我!」

    賈財主忙把孩子遞給左貴。左貴解開孩子的衣衫察看,然後跟剛才左少陽一個動作,用壓舌板撬開孩子的嘴往裡細看,片刻,沉聲道︰「是麻疹!」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3 PM

第59章 紙上得來終覺淺

    在古代,麻疹是十分常見的兒科疾病,所以很多醫者都知道該怎麼治療。左貴也治過麻疹患兒,細細查看之後,道︰「沒錯,是麻疹,疹毒內陷,肺氣閉郁,痰熱擾心,已是危症!必須馬上宣透疹毒,開達肺郁!」

    左貴提筆寫了個方子給左少陽抓藥。左少陽接過一瞧,這方子不認識,應該是唐初的一種經驗方。從方藥基本配伍來看,用了麻黃和羌活,這兩味藥是辛溫散寒的,本來麻疹是陽毒,按理不能用辛溫藥,但麻黃和羌活發散力很大,正是開達肌表所需要的,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配伍是需要膽量的,老爹左貴敢於這麼用,這方子一定經過了實踐證明有效。

    再細看兩味藥的用量,麻黃一錢匕弱,羌活兩錢匕弱。「錢匕」是用銅錢(最好是漢代的五銖錢)量取藥末的一種計量方法。將一枚銅錢平端著,將藥末撒在銅錢表面上,撒滿了就是一錢匕,用銅錢鏟一半的藥末,就叫半錢匕。弱就是稍少的意思。用錢比稱量,自然用量很小,這也是因為麻黃和羌活的升散發表力道太強,減少用量,就是抑制其發散之力。

    再往下看,方中還配伍了桑葉、薄荷、牛蒡子、淡豆豉、葛根幾味辛涼發散風熱宜透的藥。另外又配伍了鮮蘆根、大青葉兩味寒藥,清熱瀉火,鮮蘆根生津止渴,還能除煩,用量達到了五錢,是方中用量最大的。方中還用了浙貝母、天竺黃清化熱痰,用了杏仁止咳平喘。

    這方子配伍突出了宣透疹毒,開達肺郁,化痰止咳的意圖,用藥配伍都很對症,但是,患兒還有抽風神昏的問題,方中沒有兼顧,左少陽當下決定在這方子基礎上再添加一些熄風止痙開竅的藥,想了想,加了殭蠶、鉤籐和菖蒲,鉤籐配伍方中薄荷,是治療驚風抽搐的常用搭配,菖蒲跟天竺黃搭配,更增開竅豁痰熄風的作用。抓藥末了,他又加了一味蓮心,這是清熱除煩安神的。

    抓好藥之後,立刻煎藥給孩子服用。

    左少陽第一次治療麻疹,儘管猜到老爹左貴的用方應該沒問題,自己增加的配藥也是對症去的,但到底還是心存忐忑,而老爹左貴知道這病是麻疹引起的之後,反倒心中有底了,見左少陽緊張兮兮的樣子,捋著鬍鬚笑道︰「沒關係,回屋睡吧,明早熱退了之後就會好的!」說罷,背著手,踱著方步,慢悠悠出門回屋了。

    賈財主見左貴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稍安,忙對左少陽陪笑道︰「小郎中,你也回屋歇著吧,這邊有丫鬟婆子照料,有什麼不對的,馬上來叫你們。」

    左少陽點點頭,摸了摸孩子的腦門,還是很燙手,剛剛服藥,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不可能這麼快就好的,得等等了,便告辭回到了屋裡。

    這賈財主家還是比較富裕的,用的被子是裡面填充了厚厚的蠶絲做的絲綿被,摸上去軟軟的很舒服,左少陽穿越過來,為了御寒,都一直穿著裌襖蓋著加稻草的葛麻被,十分的難受,而且不保暖,一夜要被凍醒好幾次,這一次終於能睡暖被窩了,十分的高興。

    服侍的丫鬟準備了一大桶熱水給他泡澡,還要在旁服侍,左少陽自然不習慣,告訴丫鬟不用服侍了,待那丫鬟吃吃笑著出去帶上門之後,這才脫了個精光進了木桶,美美的泡了一回澡。穿上貼身衣褲,鑽進絲綿被裡。那種週身暖和的感覺好像回到了現代社會,他攤開四肢,長長地吸上一口氣,吐出來,心中感覺這個舒坦啊。要是以後都能睡上這樣的床,那就美呆了!

    這個願望並不高,一床絲綿被也就幾百文,以後一定能買得起的。

    他閉上眼楮想睡覺,雖然很暖和了,卻一時卻沒有睡意,兩個疑難病案都找到了對症的方子,細細回想用方對證,相信會有效的,但到底還沒看見結果,輾轉反側,好半天才裹著絲綿被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美,直到第二天大亮了,左少陽才醒過了。一夜沒人來打擾,病人的病情應該是穩定的,不由心中一喜,急忙起床準備穿衣服,推門出來,廊下一個小丫鬟見他出來,忙迎上來笑道︰「小郎中,你起來了?」

    「嗯,你們少爺怎麼樣了?」

    「好多了!」丫鬟喜滋滋道,「燒也退了好多,喘氣也順溜了,咳嗽也好多了。人也清醒了。」

    左少陽喜道︰「那挺不錯啊,我爹起來沒有?」

    「左郎中早起來了,看過小少爺的病之後,吃過早飯,剛剛去李大娘家去了。小郎中,我帶你去吃早飯。」

    「不著急,我先去看看小少爺。你帶我去吧。」

    「小少爺和老爺、奶奶在前廳說話呢,三棵柳村的黃老爺來拜年了。要不稍等等吧,反正小少爺已經好很多了,老爺說你們辛苦了,沒讓早叫你們。」

    左少陽心想,這賈家小少爺都能跟著父母迎接登門拜年的親戚朋友了,應該是病情好轉了,不然的話,賈家夫妻不會這麼輕鬆的。想到這裡,便道︰「我也去李大娘家瞧瞧。」跑回房間背著藥箱出來,也不用那丫鬟領著,跑到後院,見門沒有鎖,開了門出來,小跑著來到了李大娘家。

    李大娘家的門開著的,能聽見裡面有人說笑,頓時心頭一鬆,這說明李大娘的病情應該也有所好轉了。

    門口的一個男子見他背著藥箱過來,喜道︰「小郎中來了!」李大娘的兒子急忙迎出來拱手道︰「小郎中,快快請進。」

    「李大娘病情如何?」左少陽問。

    那大漢咧著嘴笑道︰「好多了,天還沒亮就已經能睜開眼了,而且還能說一兩句話了,雖然話說得還不清楚,而且右半邊還不能動彈,但左郎中說了,現在能說話,就可以放心了,慢慢調理,以後一定會恢復如常的。呵呵呵」

    左少陽忙邁步進門,那漢子道︰「娘,貴芝堂的小郎中來了,昨夜他親自來送藥,喂您服藥呢。」

    李大娘嘴唇動了動,輕輕吐了兩個字︰「謝謝……」

    那聲音含混不清,但已經能辨認出是說得什麼了。想到自己調整用藥,果然收效,左少陽很是高興。上前摸脈望舌,發現果然已經大好。

    「大毒治病,十去其六」這句話左少陽以前倒背如流,可是,臨診時卻把這話忘到了九霄雲外,說明自己還沒有真正理解這句話在實踐中的重要性,沒有足夠重視這句話指導實踐的重要意義,因為這句話沒有把握好,導致誤治,差點良成大禍,回想起來,不禁暗自慚愧。

    這件事讓他深深感到,當真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醫書紙上看了無數遍,耳熟能詳的經典名句,沒有經過實踐,始終只是紙上的東西。看來,自己儘管掌握了遠超唐朝醫者的醫學知識,但要想把紙上的東西轉化成實踐臨床療效,還要經過長期的臨床實踐才行啊。

    左貴一早就來複診,得知李大娘的病竟然大好,當真是喜出望外,把藥渣拿來琢磨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儘管如此,他爺倆一舉治好兩起疑難雜症,他心中更是高興,所以也不管李大娘是否說話清楚,坐在床邊一個勁跟她閒聊,海闊天空的說著,藉以舒暢心中的快意。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4 PM

本帖最後由 smallmen 於 2012-6-19 08:34 PM 編輯

第60章 點眼的藥

    左貴正說笑得高興,見左少陽進來,起身道︰「你跟我出來一趟。」

    兩人走到門前空地,左貴道︰「聽說你昨晚來更換了用藥了?」

    「是。」

    「換的什麼藥?」

    左少陽便把事情經過和自己的用方說了一遍。那句「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左貴先前看左少陽補充手抄本的謬誤中也有這句話,當時也沒在意,此刻聯繫實際病案,也有恍然大悟的感覺,捋著鬍鬚連連點頭。不由得又把原先對那位教授左少陽醫術的老鈴醫的懷疑又減輕了些許。看來,不是人家老鈴醫教授的東西是錯的,而是自己兒子包括自己運用不當。所謂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各人。還得靠自己對醫書的領悟力才行。死記硬背醫書也是無用。

    左貴又詳細問了左少陽調整用藥的思路,覺得很是新奇,不免對那老鈴醫又多了幾分敬重。爺倆說完,回到屋裡,左貴跟李大娘他們剛才還沒聊完,左右無事,想再接著聊聊的,但左少陽卻不想呆在這聽老爹天馬行空閒聊,想去苗佩蘭家瞧瞧,和左貴老爹說了一句之後,背著藥箱,邁步出門,沿著村裡的石板路,來到苗佩蘭家。

    上次他和父親來這裡給苗佩蘭的母親治外感傷寒,當時不知道是苗佩蘭的家,聽苗佩蘭說了之後,便知道了,到了門口,又看見那四個孩子正在門口坐著曬太陽。

    冬日的太陽不怎麼暖和,加之天邊還有陰霾,又有薄雲擋著,所以照到身上也不覺得暖和,反倒是寒風陣陣侵入骨髓一般讓人難受,還不如呆在屋裡的好。

    左少陽站在門口,彎下腰問門口那幾個小孩︰「小哥,你們姐姐苗佩蘭在家嗎?」

    門口那幾個孩子仰著臉瞧著他,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咧著凍裂了口子的嘴說道︰「姐上山打柴去了。--你是郎中,你找我姐姐做什麼?看病嗎?」

    「你還記得我?」左少陽笑道。

    「嗯,你前幾天來我們家給我娘治過病。」

    「對了!」左少陽見他們幾個衣衫單薄,可憐兮兮的樣子,便道︰「今天是大年初二,你們怎麼不向我拜年呢?我給你們壓歲錢!」

    「真的?」幾個孩子喜道。

    「是啊,我就六文錢,不好分,這樣吧,大的讓小的,大孩子一人一文錢,小的兩個一人兩文!」

    「好啊好啊!」

    幾個孩子起身就要磕頭,左少陽忙拉住道︰「不用磕頭,作揖就行了。」

    幾個孩子咧著嘴笑著,給左少陽弓腰作揖,嘴裡胡亂說著拜年的吉利話,左少陽樂了,從懷裡取出頭一天老爹給的六文錢壓歲錢,四個孩子一人發了一文。幾個孩子見真的有壓歲錢,樂得合不攏嘴。

    發到最小那孩子的時候,左少陽發現他不停地揉眼楮,仔細一瞧,發現這孩子兩眼紅赤,眼淚汪汪的,忙道︰「別亂揉,讓我瞧瞧。」伸手抓住小孩的小胳膊,蹲下身細瞧。見小孩眼邊紅腫潰爛,心中一緊,這是風火眼,若不及時治療,有可能導致失明!道︰「別亂揉了,你眼楮有病,亂揉會揉壞的。我給你上點藥!」

    他取下背上的藥箱,正要往外拿藥。屋裡有個婦人的聲音問道︰「是誰啊?」

    那大孩子道︰「娘,是上次來給你用竹籤治病的那個郎中!他來找姐姐的。」

    說著話,裡面匆匆出來一瘸腿婦人,正是苗佩蘭的母親,陪笑道︰「是小郎中來了啊,快請進來坐吧!佩蘭一大早就上山打柴了,差不多該回來了。坐著等一會。」

    那大孩子手裡拿著一文錢,喜滋滋道︰「娘,看!小郎中給我們的壓歲錢!」

    「哎喲這可不行!」苗母一瘸一拐過來,抓住那大孩子的胳膊抖弄著,「小郎中他們走村串寨行醫賺幾個錢不容易,你們怎麼能伸手就要,快,趕緊還給小郎中!」一邊說一邊作勢要去搶他們手裡的錢,可手伸過去,又變成了巴掌,給了兒子屁股兩巴掌,這巴掌舉起來搞,落下去成了撣灰塵一般︰「趕緊的呀,把錢退給小郎中呀!不聽話是不是?」

    幾個孩子見母親沒真的奪他們手裡的錢,便攥著錢瞧瞧母親,又往往左少陽,不知該怎麼辦。

    左少陽笑道︰「沒關係的,也就幾文錢,大新年的上門嘛,一點心意。」

    苗母一聽這話,便把孩子放開了,搓了搓滿是繭子紅腫得跟胡蘿蔔似的老手,陪著笑道︰「這怎麼好……,呵呵,這怎麼好啊……。你們幾個,還不趕緊給小郎中磕頭拜年啊。」

    「拜了拜了,剛才已經拜過了。」左少陽道,摸著那最小的孩子的頭,「這小傢伙眼邊潰爛了,得趕緊治療。

    「可不是嘛,他姐也說了要帶他去城裡給治治的,可是,就是這錢吶,唉,聽說治這病老費錢去了,哪裡有這麼多錢給他治呢。」

    「沒事,我幫他治好了,不要錢。」

    苗母大喜,本來他是不相信左少陽這個小郎中的醫術的,但既然不用錢就能治療,也就不好意思要求人家老郎中來治了,想著若治不好,再求老郎中幫著治,那時候也好說話。便哈著腰陪著笑︰「哎呀,那可多謝了!小郎中,你心眼可真好。」

    左少陽笑了笑,從藥箱裡取出硼砂、冰片、爐甘石和玄明粉,準備配製「白龍丹」,這個外用方劑出自明代《證治準繩》,這幾位藥,要用水飛的辦法,炮製成極細的細末,用來點眼,治療風火眼以及翳障 肉十分有效。

    左少陽把存放散劑的盒子打開之後卻又停住了,他發現這些粉末還是太粗糙,大的居然有高粱粒一般,這要灑在眼楮裡,只怕會傷害眼楮。必須要非常細的粉末才行。

    白龍丹需要的四味藥,硼砂、爐甘石和玄明粉(芒硝經風化而成的粉末)都是礦物,這些礦物藥必須用煆燒水飛等特殊的方法進行炮製,才有可能得到粉末狀,單單用搗碎是不可能的。再怎麼搗也成不了需要的粉末。

    藥物不符合需要,無法使用,左少陽把這幾味藥放了回去,取了一些蒲公英,對苗母說道︰「老人家,我的藥還要回去加工一下才能用,你先用這味藥煎水給孩子薰洗眼部,有一定效果的,等下次我們來巡醫,再給孩子用另外一種藥,那種藥的效果更好。」

    「哎喲,這可真是讓你費心了!」苗母咧著嘴呵呵笑著,接過了藥,「我們家佩蘭認識了你這樣的好人,真是福氣!」

    左少陽聽罷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正要說話,忽聽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左郎中來了?」

    左少陽回頭一瞧,正是苗佩蘭,挑著一大擔柴火,站在不遠處瞧著自己。

    左少陽道︰「是啊,李大娘和賈老爺的小少爺兩人的病都已經好些了,我爹說中午才回去,左右無事,就過來看看你的,聽伯母說你上山打柴了。呵呵」

    苗母樂呵呵道︰「佩蘭啊,左郎中給了你幾個弟妹壓歲錢呢,還給二子看了眼楮的病,說了要回去找好藥來給二子治呢。」

    苗佩蘭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兩個弟弟分別叫大仔和二子,兩個妹妹叫二草和三草。

    苗佩蘭低著頭把柴火挑到午後放下,擦了擦汗,走到門前,瞧了一眼左少陽︰「藥費要多少錢?」

    「不用錢的。」左少陽笑道。

    苗佩蘭瞧了他一眼,轉身進屋,很快又出來了,手裡拿著錢袋,遞給左少陽。

    「真的不用了,就一點藥而已。」

    「找別的藥鋪看都要錢的!」

    左少陽聽她這話很明顯,若不收錢,就準備去找別的藥鋪給弟弟看病,剛才苗母也這麼說了的。左少陽見她並沒有把錢袋收回來的意思,知道這姑娘很倔強也很好強,不喜歡接受人家施捨,只好苦笑道︰「我給二子用的藥,是我自己配的,效果應該不錯,但是我爹定的規矩,看病有效果了再給錢,所以,等病好了再說,行不?」

    苗佩蘭知道這個規矩,點點頭︰「藥費多少?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4 PM

第61章 種藥材

    左少陽知道若不說藥費,只怕苗佩蘭不能讓自己給她弟弟治病,會找別的藥鋪去治的,只好道︰「這藥給被人十二文,收你一個成本就行了,七文。」

    「別人收多少,就收多少。」苗佩蘭微笑道,「快進屋坐吧。」

    「不了,」左少陽抬頭看看天,離中午還有些時間,又瞧見她並沒有解下腰上的柴刀,昨夜聽她說一天要砍四五挑柴,那上午至少要砍兩挑才行,便道︰「你還要上山砍柴吧?我跟你一起去,行嗎?」

    「你去做什麼?」

    「順便採點草藥啊。」

    「行啊,走吧。」

    「那我藥箱放哪裡?」

    「給我吧,放我屋裡。」苗佩蘭接過藥箱,進了屋,很快又出來了,拿了一把小鋤頭和一個背簍,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謝過,把小鋤頭放在背簍裡,背在背上,跟著苗佩蘭快步出了村子。往山下走。這老槐村距離山頂也就幾百步遠了,山頂是陡峭的岩石,沒什麼樹,所以砍柴只能下山砍。

    兩人一前一後往山下走,左少陽問︰「你讀過書嗎?」

    苗佩蘭搖搖頭。

    「那你想讀嗎?我可以教你。至少可以教你認字。」

    苗佩蘭站住了,回頭瞧了他一眼,眼中滿是歡喜,但迅即又黯淡了,輕輕搖搖頭。低著頭接著往下走。

    「你不想讀書?」左少陽奇道。

    苗佩蘭苦笑搖了搖頭。

    左少陽明白了,苗佩蘭不是不想讀書,而是家裡根本沒這條件,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主要是一家人就靠她這一個勞動力,她要讀書去了,地裡的活,家裡的事,誰來操持?一家人怎麼生活下去。

    左少陽不禁暗自感歎,又問道︰「你們家種了幾畝地?」

    「三畝地。佃租的賈老爺家的田。」

    「三畝地?」左少陽對一畝地能收多少莊稼沒概念,問道︰「一年能收多少?」

    「一畝能收十六斗,三畝共五十斗,也就是五石。」

    「能打多少米呢?」

    「三十來斗吧。」

    「三十來鬥?」現代社會左少陽小時候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讀大學的時候是吃食堂刷飯卡,對一個人一年吃多少米壓根沒什麼概念,更不用說是古代計量單位計算的了,問道︰「你們家一家六口人,一年這三十多斗米夠吃嗎?」

    苗佩蘭瞧了他一眼,微笑道︰「能有這麼多就好了,還得交租呢。」

    左少陽一拍腦門,對啊,苗佩蘭剛才都說了是佃租的賈財主家的田種地,那自然是要交租的了,一想到交租,便想起以前老電影裡舊社會地主夾著算盤帶著打手、狼狗強收地租的形象,沒想到現在已經身臨其境,昨晚還在地主家睡了一覺,也沒覺得賈財主這地主如何的兇惡啊,不會是個笑面虎吧?想起一事,又問道︰「那幹嘛要佃租地來種啊?不是有很多荒地嗎?怎麼不開荒種地呢?聽說開荒種地頭幾年可以減免稅賦呢。」

    「新開荒的地,肥力不夠,種不了莊稼,要養上好些年才行。」

    左少陽對種莊稼更沒什麼概念,聽了半懂不懂的,只知道對苗佩蘭她們家而言,佃租地主的地來種比開荒自己種划算。想起一路上看見的很多耕地都是荒蕪的,又問道︰「我見很多耕地也都沒人種啊,不能自己種嗎?」

    「不行的,人丁死絕了沒有承繼而撂荒的耕地,都是歸朝廷的,不能亂種,否則要打板子的。」

    「他奶奶的,寧可地荒著,也不讓老百姓種,這衙門搞什麼鬼啊?--對了,佃租種田要交多少租子?」

    「一畝田,交租子一石。」

    左少陽知道,唐朝一石也叫一擔,等於十斗,而一斗等於五點九公斤,也就是將近十二市斤。所以一石就是一百二十市斤。問道︰「那交了租子還剩多少斤糧食?」

    「那得看老天爺了,收成好的年份,能剩二十來斗稻子,舂成米也就十五斗左右。若是不好的年份,能有十斗就不錯了。」

    「這租子是死的呀?」左少陽有些頭大。

    「是啊,不管年成如何,租子該多少就多少。大家都是這樣的。賈老爺還算人性好的財主了,趕上天旱天澇,收成不好,賈老爺也會減租的。」

    「是嗎?」左少陽笑道︰「我瞧這賈老爺人挺好的,我們給他兒子治病,他出手挺大方的,先後給了兩千文呢。」

    「兩千文啊?」苗佩蘭咂舌道,「能買一畝上好的良田呢!」

    唐初經歷了數十年的戰亂,生產力遭受極大破壞,所以唐初田地的價格很便宜。

    左少陽一聽這話,想著自己穿越過來這幾日,就掙了差不多五千文,夠買兩畝多的地的,當然也是運氣好,正好遇到了兩件有錢人家的病案,而且病患家都還算大方(死胎不下家產婦自己大方),給的診金很重,所以才賺了這麼多錢,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左少陽掐指一算,道︰「你們一家六口人,就算好收成的年份,算下來每個月一家六口才一斗多米(不到二十斤),那怎麼夠吃的?」

    「嗯,是不夠吃啊。」

    「那怎麼辦?」

    「加稻糠、野菜啥的一起煮著吃唄。」苗佩蘭說得很輕鬆,似乎這並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左少陽很是感歎,比起苗佩蘭家來,只怕自己家的生活還算好些的了。道︰「你一個人種三畝地很辛苦吧?」

    苗佩蘭笑了笑,沒說話。

    左少陽心中很是感歎,有心想幫幫她,便道︰「種地這麼辛苦,連餬口都困難,不如想想別的法子。比如種藥材!」

    苗佩蘭站住了,轉身瞧他,大眼楮閃閃的,鼻翼的幾顆雀斑很是可愛。

    左少陽自己是學醫的,對種藥材比種莊稼在行,剛才也只是隨口這麼一說,說出來之後,又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要是能把藥材種好了,其實比種莊稼更賺錢。特別是自己擁有先進一千年的中藥材種植知識,應該能把藥材種好的。便對苗佩蘭扮了個笑臉︰「相信我!你可以拿出一畝地來種藥材,先試試看,我教你怎麼種。」

    苗佩蘭歉意一笑,搖搖頭。

    「為什麼不?」左少陽道。

    苗佩蘭低著頭道︰「賈老爺不讓的。佃租的田只能種水稻,別的不准。免得損害肥力。」

    左少陽似懂非懂哦了一聲,本想說我去給賈老爺說,可轉念一想,自己跟人家的交情還沒那麼好,這關係人家田地的問題,只怕沒那麼好說話。便又打住了,歎了口氣道︰「我倒是很想開荒種藥材,種藥材不需要那麼好的肥力,不用耕地也行,像什麼山坡、荒灘都行。而且開荒種地頭幾年還可以減免稅賦,挺不錯的。只是我不會種地。唉!」

    左少陽提議種植藥材,最主要的是種植那些唐初沒有作為藥材使用的常用藥。那是沒地方買去的。而他知道,如果直接說和苗佩蘭合夥種藥材,她對種植藥材不熟,肯定不會願意,但要說自己想種又不會種,說得可憐巴巴的,她說不定還會提出幫忙,從李大娘沒錢付藥費她把所有賣柴的錢都給了人家,就看得出她是個熱心腸的姑娘。果然,苗佩蘭微笑道︰「開荒我可以幫你。」

    「真的?」左少陽驚喜道,「不過你這麼忙,只怕沒時間啊。」

    「沒關係,只要不是農忙的時候,還是能抽出時間來的。」

    左少陽搖頭道︰「這不好,耽誤你的時間,農閒的時候,你一天能打四五挑柴火,算下來能賺四五十文呢。耽誤一天就耽誤好多了。」

    苗佩蘭苦笑道︰「要是有你說的那麼賺錢就好了。--賣柴火的人很多,柴火不好賣的,有時候幾天都賣不掉一挑柴,賺不到幾文錢的。」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5 PM

第62章 雪地採藥
    左少陽道︰「那你還打這麼多柴做什麼?我看屋後都堆滿柴火了。」

    苗佩蘭莞爾一笑,道︰「誰願意大冬天的打柴啊,家裡要柴火燒呀,柴火要放干了才好燒,生柴不好燒,煙子太大了,要放干了再燒。再說了,大冬天的啥事都做不了,多打些柴堆著又不會壞,農忙起來可沒時間打柴的。現在不打柴,那時候哪有時間啊?」

    左少陽這才明白,苗佩蘭打柴主要是留著以後家用,賣不掉那麼多的。所以打柴賺的錢遠遠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多。

    左少陽道︰「那也不好,始終是耽誤你的農活的。--對了,你們村李大娘的兒子,就是那個李大哥,他們在水渠工地上掙的工錢,一天能掙多少工錢?」

    「這不好說,得看個人幹了多少活。」

    「李大哥賺多少?」

    「嗯,聽說一天能賺三文錢。還包兩頓飯。」

    左少陽咋舌道︰「才三文錢?太少了吧?」

    「李大哥賺的還算多的了。有的一天也就一文錢,不過,能有兩頓飯吃,省了一個人的口糧,這已經很不錯了。」

    「那倒也是。要不這樣吧,你幫我開荒種藥材,我給你工錢。就按照李大哥的標準給,一天三文,管兩頓飯。」

    「我不要錢。幫你開荒就行了。」

    「那不行,用了你的勞力,當然要給錢。要不然就算了,我自己慢慢挖就是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左少陽故意可憐巴巴的樣子道。

    苗佩蘭撲哧一笑,回頭道︰「那就每天兩文,包兩餐,不行就拉倒。」

    左少陽笑了,歎道︰「聽說過給人打工抬高價的,還沒聽說過自己給自己壓價的。好吧,既然你堅持,就先這樣吧。不過,若我的藥材種植有前途賺了錢了,水漲船高,那是我我給你漲工錢,你可不許推。」

    苗佩蘭微微一笑,點點頭。

    苗佩蘭經常打柴的地方距離老槐村沒多遠,說著話就到了,一個向陽的大斜坡。坡勢比較緩適合打柴,卻不太適合左少陽冬天裡採藥,因為地面都覆蓋了齊小腿肚的積雪,要掃開積雪才能找到藥材,這還是一上午的太陽溶化了一部分積雪之後了。

    左少陽可不想尋寶一般掃開積雪去找,只能找高株的藥材,很快便看見了好幾株金蕎麥,這是一種清熱解毒,排膿祛瘀的藥,秋冬地上睫葉枯萎時採集最好,割去睫葉,刨出根藥用。

    左少陽正滿處尋覓,突然,他眼楮一亮,看見了一株草藥,根睫如同箭桿,頂端長著一些穗花,遠看就像一支紅色的雕翎箭倒插入雪地一般!這是天麻!《神農本草經》裡稱為「赤箭」。

    左少陽忙把積雪刨開,小心地將下面的根睫挖了出來。將地上的睫和須根除去,用雪水洗乾淨。只見這顆天麻入手沉甸甸的,飽滿結實,尖頭處類似鸚鵡嘴,是上品天麻。

    左少陽聽見不遠處砍柴砰砰的聲音,叫道︰「佩蘭姑娘!佩蘭姑娘你過來一下!」

    砍柴聲停了,又聽見踩斷樹枝的聲音,苗佩蘭身上掛滿了樹枝上碰落的雪花,跟個聖誕老人一般提著柴刀過來,微笑著瞧著他。

    左少陽將手裡的天麻一亮︰「知道這是什麼嗎?」

    苗佩蘭接過瞧了瞧,搖搖頭。

    「這叫天麻,也叫赤箭。是一種很好的藥材,前兩天我在城裡瓦市藥材批發市場瞧過,他們那的上品天麻一斤要賣二十文呢!一般的天麻也能賣十多文。在我們藥鋪,天麻零售價要高於藥材市場的批發價。你想,你要是一天能挖個幾斤天麻,那不比你砍柴強啊?你說了很多時候砍的柴是賣不掉的,只能自己用,但天麻不一樣,它是熄風止痙的常用藥材,需求量很大的。只要你挖到了,就能賣掉!」

    「是嗎?」

    苗佩蘭半信半疑瞧著他,那神情分明在說,有這麼好的事情,別人怎麼不做呢?左少陽笑道︰「天麻不像一般的野草,產量沒這麼多的,也許你找上一天,也才能找到一兩顆。運氣差的,或許連一顆都找不到,而且,天麻只能在冬春季節採挖,而且最好是冬季採挖,這叫『冬麻』,質量優良,而春季的『春麻』質量就差多了。所以,你不能一年到頭都有這種好運氣的。不過別的季節可以採挖的草藥更多。」

    左少陽揚手一指銀裝素裹的山崗︰「你看這漫山遍野的,有幾個人在大雪天正月初一初二還上山打柴的?這些人沒你能吃苦,而且,挖藥材賣也是一門學問,很多人不懂的,也沒處學去,就好比你,這天麻你就算看見了,也不知道是天麻,也不會挖出來去賣。這得有人教。別人沒人教,我可以教你。採挖一些冬季採挖的藥材。應該能比你砍柴賺錢。」

    苗佩蘭點點頭︰「我相信你。那你教我吧。反正家裡砍的柴火也差不多夠了。」

    「好!」左少陽把剛才除掉的睫拿給她看,教她怎麼識別天麻,然後帶著她開始滿山遍野找。

    他們運氣還真好,走不多遠,便又看見了一棵天麻。

    左少陽沒有提醒她,故意東張西望沒看見。苗佩蘭抓著那顆天麻桿睫上下瞧了瞧,回頭喜道︰「左郎中,你瞧,這棵是不是天麻啊?」

    左少陽嘿嘿一笑,道︰「你挖出來瞧瞧看。」

    「好的!」苗佩蘭很快把那株天麻挖了出來,除掉泥土,跟先前挖的那顆天麻一對比,頓時喜上眉梢,道︰「應該是的吧,很像喲!」

    左少陽笑道︰「嗯,沒錯,你挖到了第一棵草藥了,而且還是比較值錢的天麻!」

    苗佩蘭高興地捧著那天麻左看右看,歡喜得鼻翼邊的幾顆雀斑都在笑,十分的可愛,左少陽瞧得心動,心想這打柴姑娘雖然皮膚黑了點,但長得挺俊俏的。都說女人不是因為美麗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美麗。這話用在苗佩蘭身上,半點都不假。

    苗佩蘭挖到了天麻,興趣更濃了,跟著左少陽睜大了眼四處瞧著,不久,他們又找到了一棵玄參。玄參雖然也叫「參」,但比人參的價格差遠了,一斤也就一文錢。

    接下來,兩人還發現了楓香樹的果實路路通,以及隔山消和馬錢子等等,這些都是宋朝、明朝以後才作為藥材使用的,唐初還不知道是藥,所以沒人採摘。路路通是祛風活絡利水通經的藥,對治療風濕痺痛,中風半身不遂效果很不錯。隔山消是健胃消食、理氣止痛的,還能用於產婦乳汁不下的催乳。至於馬錢子,則是傷科療傷止痛,治療跌打損傷的上佳藥材,能散結消腫、通絡止痛。

    左少陽採了這些藥,對苗佩蘭說︰「這幾種藥都可以入藥,但很多郎中不知道,所以藥材市場也不收,不過你可以摘了賣給我,我要作為藥材用的。這種比較容易找,不過也只有冬天才有。我算你三斤一文錢。」

    苗佩蘭笑道︰「你一個人作為藥用那能用多少啊?東西也不貴,我打柴的時候順便採了帶給你就是了。」

    「呵呵,那可多謝了。」

    不找不知道,這千仞山竟然是個藥材大寶庫,一上午時間,左少陽帶著苗佩蘭找到了很多藥材,其中桑寄生、川楝子、綠絲郁金、薑黃、牛膝、前胡等是冬季採摘的,到了中午時分,採了滿滿一背簍,估計能賣個十來文錢的。

    兩人興匆匆往回走,這時天又陰沉下來了,偶有雪花飄落。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6 PM

第63章 人參的鬍鬚

    左少陽教苗佩蘭怎麼對這些藥材進行粗加工,怎樣保管儲藏,經過初步處理的藥材原料更值錢一些,也容易收藏保存,還能保證藥效。

    回到苗佩蘭家,苗母見他回來,急聲道︰「小郎中,賈老爺家管家到處找你呢,說你爹說了吃過午飯就準備回去了。」

    左少陽忙背起藥箱要告辭,苗佩蘭興沖沖道︰「我跟你一起下山進城,我想看看這些藥材到底能賣多少錢。」

    「好啊!」

    「那我在村口等你們。」

    「也不用忙,我們還要吃飯,吃了飯才走,你先吃飯再去,還可以抽空把藥材按照我教你的辦法學著加工一下。」

    苗佩蘭忙答應了,左少陽這才背著藥箱跑回了賈財主家。

    左貴見他回來,臉色一沉︰「你跑哪裡去了?」

    「我,我隨便轉了轉。爹,我們走嗎?」

    「走什麼走,先給賈少爺和李大娘他們複診,開了藥才能走啊。你把藥箱背跑了,我咋開藥!」

    「哦。」

    賈財主忙吩咐管家去叫老婆把孩子抱來。不一會,賈財主的老婆抱著小孩過來了,在椅子上坐下。

    左貴先解開孩子的衣服檢查了麻疹出疹的情況,發現疹點隱隱,斑色已經減輕不少,呼吸已經基本正常,神智也清楚了,也不抽搐了,問話都能回答上來,探額頭發現高熱也明顯消退,雖然還有一些燒,但比昨晚已經明顯好多了。

    左貴捋著鬍鬚對左少陽道︰「效不更方,再前方基礎上再加蟬衣兩錢吧。先開兩劑,後天我們再來複診,隨證再做調整。」

    左少陽知道,老爹左貴在前方里增加蟬衣這味藥,是為了進一步增加散風熱解痙,以宣肺透疹。忙答應了,又建議老爹加一味藥連翹。因為連翹是清熱解毒、疏散風熱的常用藥,可以幫助透熱達表,清裡熱解毒。左貴很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賈財主一家很是高興,上次從惠民堂回來,儘管孩子也有好轉,但他現在也知道了,惠民堂只是對症下藥,沒有找到病根,所以孩子當晚就舊病復發,要不是貴芝堂左郎中父子在,只怕凶多吉少,現在才搞明白孩子原來是發麻疹,聽說很多孩子就是發麻疹治療不好或者不及時,就像自己兒子一樣,高熱不退,結果就驚風死了。回想起來不禁一陣的後怕。復對左郎中父子更是感激。本來要留左貴父子再住幾天的,聽左貴說女婿一家晚上要來拜年,家中又只有老妻一人,也就不好強留了,急忙吩咐擺酒宴款待兩父子。

    擺酒宴這功夫,左貴帶著左少陽來到李大娘家複診。李大娘比上午又好了些許,半身不遂的右邊甚至能動動手指頭了。左貴很是高興,讓左少陽繼續用方抓藥。左少**據病情好轉情況,把蘇合香丸取消了,同時把滌痰湯裡的枳實去掉,換成冬白朮三錢和參須兩錢,目的是健脾扶正。

    參須是山參加工時斷下的細根。儘管如此,這參須價格還是很貴的,貴芝堂沒有種類貴重藥材。而參須又是扶正健脾扶正不可或缺的藥。左少陽想了想,低聲對老爹左貴道︰「爹,我看李大娘的身體很虛,是不是跟賈老爺說一說,要一點參須來給她補補,病好得快一點。」

    左貴想了想,也覺得這個建議很不錯,他不是不知道李大娘這種病最好加一點人參補補,但這家人如此窮困,哪裡有錢買這麼貴重的藥材,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李大娘他們跑遍了整個城裡藥鋪,都不肯給他醫治,若開口向賈財主要人參,只怕很為難,但要一點參須,或許還是能辦得到的。這對李大娘的病很有好處。當下緩緩點頭。

    左少陽忙找方抓了藥,李大娘家一家人眼見李大娘病情明顯好轉,都十分的高興,對左貴父子更是感激不盡。東拼西湊把藥費湊夠了,左貴卻只讓左少陽收了個藥材的本錢。

    回到賈財主家,酒宴已經擺下。

    乘著酒喝到高興處,左貴委婉地提到李大娘的病需要一點參須治療,賈財主很是爽快地答應了,吩咐人取來一盒人參,讓左貴盡取所需。左貴也不好多拿,只揪了幾根參須下來,說這麼多已經足夠了。賈財主讓賈管家給李大娘親自送去。左貴又叮囑這參須不能和其他藥一起煎煮,免得浪費,要另煎沖服。賈管家忙答應,拿著參須給李大娘家送去了。

    吃過飯,酒到微醺,左貴父子背著藥箱要告辭下山回家。賈財主吩咐賈管家拿來一個大布包,解開後,裡面是兩匹綢緞,另有兩床絲綿。

    賈財主道︰「左郎中,你們父子大新年的還要到我們這山村來巡醫,很是辛苦,又承蒙兩位救了小兒,感激不盡,鄙人略備了一點薄利,聊表謝意。請郎中笑納。」

    左貴忙擺手道︰「賈老爺,你上兩次給的診金,已經綽綽有餘,您不能每次都給錢給物的,這老朽受之有愧,那以後就不敢來了。」

    賈財主笑道︰「前兩次的是診金,所以這一次鄙人沒有再酬診金,備下的這兩匹布料和兩床絲綿,是作為兩位新春上山診病,一路辛勞的一點敬意,算是春節的小禮物,不算診金的。也就是做兩套衣服啥的,以後兩位走村串寨的四處行醫,還是穿得暖和一點的好,別還沒替人治病,自己倒病倒了。呵呵呵。」

    聽賈財主這麼說了,左貴這才拱手道︰「多謝賈老爺厚愛,那……,老朽就愧領了。」

    左少陽將包裹背在背上,跟著老爹左貴告辭出了賈家門,來到了村口。遠遠看見苗佩蘭坐在老槐樹下等著,旁邊還放了個背簍,便對左貴道︰「爹,佩蘭姑娘採了一些藥材,要下山進城去賣,想跟我們一起走。行嗎?」

    「行啊,有什麼不行的。」左貴心情很好,到樹下還主動給苗佩蘭打了個招呼,前幾次見面,左貴老爹都是不冷不熱的,這反倒讓苗佩蘭有些受寵若驚了。

    苗佩蘭見左少陽背上背著藥箱,又扛著一個大包裹,轉眼見左貴老爹扛著鈴醫幡子前面走了,這才紅著臉從左少陽肩上取下那大包裹放在自己背簍上。左少陽知道她力氣大,自己扛這麼大一個包裹下山還心裡真有些擔憂,萬一摔倒了,把布料絲綿弄髒了就可惜了。忙不迭連聲謝過。

    苗佩蘭笑道︰「謝什麼,左郎中你教我如何採草藥,我都沒謝你呢。幫你扛點東西算什麼。」

    左少陽低聲道︰「佩蘭姑娘,有個小小的請求,你能不能答應。」

    苗佩蘭側臉瞧著他。

    左少陽嘿嘿笑了笑,低聲道︰「我們也算熟人了,以後還要合作種藥材呢,就別那麼生分了,以後我叫你佩蘭,你叫我左大哥,行嗎?」

    苗佩蘭黑黝黝的臉蛋泛起一抹紅暈,飛快地瞟了他一眼,這才大大方方點點頭︰「嗯,左大哥!」

    「嘿嘿,佩蘭!」

    一邊說話一邊往山下走。

    下到半山,雪越下越大了。苗佩蘭儘管背上背著藥材背簍,背簍上還高高地疊放著那裝著綢緞絲綿的大包裹,卻走得十分穩當,左少陽一路上滑了好幾跤,苗佩蘭都似乎猜到了左少陽要滑到,每一次都及時地抓住了他。要不然,下到山腳,左少陽敢肯定自己絕對變成只泥猴。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難,特別是對陡峭的滿是泥濘的山道,又為了照顧左少陽的行走速度,所以他們下山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這才下到山腳。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7 PM

第64章 做新衣

    進城之後,先來到貴芝堂放東西。儘管大年初二各家藥鋪都開門了,但左貴父子不在,貴芝堂也就沒法開門。

    敲門之後,來開門的是個矮胖的中年人,瞪著一雙小瞇縫眼,欣喜地瞧向左少陽他們︰「哎呀,剛才還在說你們咋還不回來,可巧就回來了……」

    身後傳來茴香的聲音︰「別光顧說話,趕緊幫著拿東西啊!」

    小瞇縫眼這才趕緊接左貴手裡的鈴醫幡子,又去接左少陽背的藥箱,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陽,嘿嘿笑道︰「大郎,聽你姐說你摔下山崖,傷到了頭,失憶了,還想得起姐夫來不?」

    左少陽心想,你都告訴我了,我這都不知道,我那不是失憶,而是傻了,便笑道︰「姐夫!」

    這人正是茴香的丈夫,在縣衙當書吏的侯普,一聽左少陽這話,頓時樂了,拍了拍左少陽的肩膀,回頭對茴香道︰「怎麼樣?我就說嘛,大郎誰都可能不認識,如何會不認識我呢!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隨即又聽見咚咚腳步聲響,一個小男孩從侯普背後冒了出來,抱著侯普的大腿,瞪著小圓眼楮瞧著左少陽。接著,一個小女孩從侯普大腿的另一側冒出頭來。也抱著侯普的大腿,瞧著他,一隻手還含在嘴裡。

    「快進屋吧!」茴香上前輕輕打了那兩小孩一下,「咋不叫人呢?傻了?」

    「外公!--舅舅!」兩個小孩異口同聲衝著左貴和左少陽道。

    左貴點點頭,伸手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乖!」邁步進屋。

    茴香見左少陽傻笑著瞧著兩個孩子,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便知道失憶的弟弟忘了這兩個小孩了,心中疼惜,上前摸著那男孩的頭對左少陽道︰「大豆剛才還跟妹妹豆花說,怎麼外公和舅舅還不來呢,他們等著拜年呢。呵呵」

    聽姐姐的話,左少陽便知道這兩個孩子是茴香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外甥。大的男孩名叫大豆,今年五歲,小的女兒名叫豆花。今年剛滿三歲。便伸手捏了捏他們兩冰涼的臉頰︰「小傢伙,快進屋,外面冷得很!」

    大豆拉著左少陽的手,仰著小臉道︰「舅舅,聽說你有一隻小松鼠,可好玩了,給我玩一會,行嗎?」

    豆花丫丫也仰著小臉道︰「我也要玩!」

    左少陽笑道︰「小松鼠還小,剛剛睜眼,還不能陪你們玩,得等大一點了舅舅再讓它陪你們玩,好不好?」

    他們說著話的時候,茴香在幫著拍老爹左貴頭上肩上的白雪,一眼瞧見門外青石板上站著的苗佩蘭,喜道︰「哎喲,是佩蘭姑娘啊,快進來!」

    苗佩蘭背著藥筐和那大包裹進來,把背簍放下。

    左少陽道︰「佩蘭是進城賣藥材的,她挖了一些藥材。等一會我領她去瓦市藥材市場賣。她見我們帶的東西多,就幫我們扛著回來了。」左少陽從藥筐上取下那個大包裹。

    大豆嚷嚷道︰「舅舅,把包裹給我,我來抱!」一伸手抱住了左少陽手裡的大包裹。

    「小心!」左少陽笑道。

    「我也要抱!」豆花也奶聲奶氣伸著手跟哥哥搶著抱那大包裹。

    茴香過來接過包裹,扯了一把大豆︰「你們倆別搗亂,一邊呆著去!」

    大豆和豆花似乎並不害怕母親茴香,還是哼哼唧唧幫著母親把大包裹抱著放到了長條桌上。

    茴香拍了拍包裹,奇道︰「這是什麼?」

    左少陽道︰「是老槐村賈老爺送給我們的兩匹布料和兩床絲綿。」

    茴香一聽大喜,回頭對母親梁氏道︰「娘,兩匹布和兩床絲綿呢!快來看啊。」

    梁氏急忙過來,把包裹打開了,見果真是兩匹綢緞和兩床絲綿。用手摸摸著︰「哎喲,當真是上好的料子和絲綿,這要擱成衣鋪裡,加起來怎麼也得一兩銀子啊,賈老爺咋這麼大方呢?」

    「他能不大方嘛!」左少陽笑道,「爹救了他兒子的命呢!昨晚上要不是爹,他獨生兒子興許就死了。」

    「是呀?」茴香喜滋滋道︰「咱爹可真本事!」

    左貴捋著鬍鬚樂呵呵笑道︰「是忠兒發現了孩子真正的病因,要不然,也很麻煩的。」

    左少陽訕訕道︰「治這麻疹,還是爹的方子管用。」

    左貴在長條桌後面坐下。梁氏急忙跑屋裡給他沏茶。

    茴香道︰「娘,這布料咋辦啊?拿去當了換錢還三娘嗎?」

    梁氏在廚房應聲道︰「聽你爹的!」

    茴香陪著笑瞧著左貴老爹︰「爹,料子和絲綿要是賣了,也湊不夠還三娘的,您歲數大了,要不,還是給您做套棉襖,暖暖活活的。剩下的再賣了得了。」

    左貴搖搖頭︰「這料子和絲綿都不賣,給大豆、豆花還有忠兒各做一套棉裌襖過年!」

    茴香大喜,扯了一把兒子︰「你們兩個憨包,還不趕緊給外公磕頭拜年?沒聽見外公許了你們新棉襖啊!」

    兩個孩子倒也乖巧,立刻跪在地上,咚咚給左貴磕了三個響頭,奶聲奶氣道︰「給外公拜年!祝外公長命百歲!」

    「嗯!好好!都起來吧!」左貴伸手把兩個孩子拉起來,回頭對梁氏道︰「紅包呢?」

    梁氏已經沏好茶出來︰「在這呢!」把茶缸放在左貴面前,從懷裡取出兩個紅紙包成的壓歲錢的小紅包,遞給左貴。

    左貴將紅包放在大豆和豆花手裡,一人一個︰「乖!快長快大,無病無災!」

    「謝謝外公。」兩個孩子喜滋滋拿著紅包,拆開了數了數,裡面也是每人六文銅錢。

    左少陽道︰「爹,我不用做棉襖了,還是您和娘各做一套吧。你們年紀大了,要保重身體。」

    茴香道︰「是啊,爹,你和娘也應該各做一套。我瞧這布料和絲綿應該是都夠的。」

    左貴搖頭道︰「不了,三個孩子,一個一套,孩子過年要穿新衣裳的。我瞧三套棉襖用一匹布料和一床絲綿就夠了,剩下的布料和絲綿拿去賣了湊錢還三娘,人家給我們寬限這麼多日子了,我們有了錢,得想著先還債才好。」

    左少陽聽老爹左貴還把自己跟大豆、豆花一般當小孩看,也給自己做新棉衣,心中不禁感慨,在父母眼裡,孩子總是長不大的,成年了也還是個孩子。但是,自己卻不能把自己當孩子看,所以左少陽道︰「爹、娘,我已經成*人了,我身體很好,不需要棉襖,不用給我做,就算做了我也不穿!就這句話!我們應該緊著錢還三娘,完了再想別的。」

    左貴抬頭好生瞧了瞧左少陽,緩緩點頭︰「既然這樣,那就給兩個孩子做就行了。」

    侯普很有些不好意思,這布料、絲綿是孩子外公家的,按理自己一家是外人,外公家人都不做,給外孫做,這有些說不過去,正待說話,茴香已經搶著訕訕地對左貴夫妻道︰「你們二老不做棉襖,也不給弟弟做,卻給大豆他們兩外孫做,這樣不好的……」

    左貴哼了一聲︰「有什麼不好的,就這麼著了!--忠兒,你趕緊帶佩蘭姑娘去瓦市賣藥材吧,人家還要趕早回老槐村呢!」

    茴香忙道︰「這都下午了,要不,等他們賣完藥材,在家裡吃了飯再回去吧。」

    苗佩蘭忙搖頭道︰「不了大姐,家裡還等著我回去呢。」

    「這樣啊,那弟你趕緊帶佩蘭姑娘去賣藥吧!」

    左少陽答應了,領著苗佩蘭穿大街走小巷來到了瓦市,大年初二,瓦市的藥材市場以及其他攤位都已經開張了,叫賣聲此起彼伏響了起來。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7 PM

第65章 水飛

    兩人來到藥材市場攤位,這些藥材批發商與城裡各家藥鋪都很熟,藥鋪進貨都是從這批發市場進貨,儘管貴芝堂進貨很少,但畢竟是家顧主,現在生意不好進貨少,不代表永遠都是這樣,和氣才能生財,所以見到左少陽過來,都紛紛起身打招呼,當先一個胖胖的藥材商最是熱情,笑瞇瞇道︰「左少爺來了?今天買點啥藥材?」

    「我朋友上山採了些藥,想賣了,收不收啊?」

    這藥材商樂呵呵道︰「當然收,不買藥材我們賣什麼?嘿嘿,我們攤子上這些藥材,差不多都是採藥的人從山上採回來賣給我們的呀,批貨、散貨我們都要!」

    左少陽心頭一喜,追問道︰「你們的藥材都是採藥人從山上采的?」

    「差不多吧。」

    「就沒人種藥材來賣?」

    「誰種那玩意做什麼,山上不有的是藥材啊。」

    左少陽心中一陣激動,原來唐初藥材差不多都是從山上采的,很少有人種。

    藥材大面積種植絕對比上山採藥省時省力產量高,能大規模生產,而且還能針對藥材市場的供求需要選擇性地種植,這些可是採藥做不到的。

    那藥材商道︰「左少爺,藥材呢?我瞧瞧。」

    左少陽暫時將心中想法放下,接過苗佩蘭手裡的藥背簍,放在攤位邊,把藥材都拿了出來放在地上︰「喏,就這些。」

    那藥材商蹲下身,撥弄了一下︰「嗯,藥材都還不錯。」

    掐指算了算,道︰「既然是左少爺介紹來的,我也不殺價了,一口價,包圓了十二文,如何?」苗佩蘭喜出望外,想不到一上午挖的藥材就賣了十二文,自己幾天賣柴也未必能賺到這個數。

    左少陽聽這個價還是公道的,點頭道︰「行啊,給錢吧!」那藥材商拿出錢袋,數了十二個銅錢遞給苗佩蘭。

    陪笑道︰「姑娘,以後採了藥,直接來我攤位賣給我,我給你的價格絕對是整個瓦市最高的。嘿嘿。」

    苗佩蘭高興地點點頭,接過錢,轉臉瞧了瞧左少陽,數出六文錢,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愣了一下︰「給我作甚?」

    「你跟我一起挖的,自然分一半給你。」

    「哈哈,枉你還叫我一聲左大哥,咋這麼分生?我要圖這點錢,就不教你怎麼挖草藥了。行了,收著吧。」

    把錢推了回去。

    苗佩蘭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把那六文錢拍在他手裡︰「我走了!」

    左少陽知道苗佩蘭性格很倔強,她認準的事不會改,既然認定是兩人一起挖的,自然要分一半給自己的,不過左少陽也不是輕易認輸的人,搶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將四文錢拍在她手裡︰「既然你認真,那咱們就實打實,--我只能收兩文錢。」

    「為啥?」苗佩蘭愕然道。

    「這些藥材,只有那第一顆天麻是我挖的,其餘的,都是你親自挖出來的。」

    「可是,是你指點的,不然我也不知道啊。」

    左少陽故意板著臉道︰「我不管,反正誰挖的就是誰的。你倔我也倔,我跟你一樣,也不要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四文錢你要不拿,我就扔掉!」

    苗佩蘭感激地笑了笑,把四文錢揣進了懷裡︰「謝謝左大哥!」

    「嘿嘿,這還差不多。」

    左少陽笑道︰「你再等等,我買點藥配了,你帶回去給你弟弟二子眼楮上藥,這得盡快用藥才行,不能耽誤太久了。」

    苗佩蘭答應了,站在那瞧著。

    左少陽掃了一眼這藥材商的攤位,伸手從一個袋子裡揪了一小撮藥末,手指頭捻了捻,皺了皺眉︰「你這硼砂咋這麼粗糙啊?」

    藥材商陪笑道︰「左少陽,硼砂是石頭,能碾成這麼小已經算是很不錯了,您不信到各攤瞧瞧,我這的硼砂那絕對是碾得最細的,你要能找出比我這細的,有多少我要多少!」

    左少陽心頭一動,瞧了他一眼︰「是這話?」

    「那當然,我董胖子說一不二的。」

    「嗯。你怎麼個收法?」

    「左少爺你還真有啊?」董胖子那話其實是自賣自誇的,見左少陽這樣,不敢把話說滿了,陪笑道︰「這得看藥來定,不過,我還真不相信能有比我這硼砂更細的。」

    左少陽又分別檢查了紫石英、自然銅、磁石等金石類藥物,發現粉碎的顆粒比硼砂還要粗糙,顯然更難粉碎,便道︰「這些我能粉碎得比你這更細,就跟白麵粉的粉末一樣!」

   「不會吧?左少爺你可真會開玩笑。嘿嘿。」

    左少陽也不理他,背著手一家家藥材攤位瞧了過去,剛才左少陽跟董胖子說話,這些藥材商好多也都聽到了,免不了也吹噓一下自己的硼砂,不過左少陽這一路瞧去,不好說別的攤位上的硼砂比董胖子的差,但卻也差不多的粗糙,跟自己家藥鋪的一樣,顆粒都是跟小米粒似的大小。

    心中頓時有了個主意,回到那董胖子攤前,道︰「好,我回去炮製,完了拿來給你瞧,絕對比你們攤位上的都要細得多!」

    「那敢情好!真有這樣的貨,那我董胖子要定了!」

    左少陽點點頭,帶著苗佩蘭出了瓦市,道︰「佩蘭,這些藥都不合我的需要,我得自己加工才行,你先回去吧,我爹說,我們後天才會去你們村給賈少爺和李大娘複診的,明天可能不去,我就怕時間太久影響二子眼楮的治療,這樣吧,如果你明天上山挖藥,下山進城來賣,就到我們貴芝堂來,我把藥給你。」

    苗佩蘭忙謝過,背著背簍走了。

    左少陽回到貴芝堂,梁氏和茴香正在廚房準備晚飯,侯普和左貴在堂屋裡說話,藥鋪的門半開著,大豆和豆花兩個孩子坐在門檻上玩遊戲。

    見到左少陽回來,又嚷著要小松鼠玩。

    左少陽哪顧得上這些,問了等吃飯還有一段時間,便對左貴道︰「爹,我要炮製一種藥材,可能能賣些錢。」

    「什麼?」左貴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炮製藥材?」

    「我發現瓦市的硼砂顆粒很粗,我有辦法能炮製出顆粒很細的粉末狀的硼砂,還有別的礦物類藥材,藥草商董胖子說了,他可以收。這樣我們就能賺一些加工費!」

    左貴顯然不信,哼了一聲︰「你又如何知道怎麼炮製?」

    「上次我說的那個鈴醫教我的。」

    侯普很好奇,問道︰「啥鈴醫啊?」

    左貴道︰「忠兒說,他曾經給過一個快餓死的鈴醫一點吃的,那鈴醫就給他看進了一本醫書,上面有些方子。」

    侯普笑了,扭臉對左少陽道︰「大郎,人家哄你吃的哩,你想想啊,那鈴醫都餓得快死了,還靠你救濟,他真要有這本事,那咋自己不弄了賺錢?何至於淪落到要飯吃的地步?」

    茴香也笑道︰「可不是嘛,弟弟就是太實誠了。」

    左少陽不理他們,逕直進了炮製房。

    左貴本想出聲阻止,但女婿在這,古代將女婿視為外人的,他不太想當著外人面訓斥自己的孩子,即使是自己的女婿。

    左貴把門關上,並把門從裡面閂上,開始炮製硼砂。

    質地堅硬的礦物類藥材,唐朝之前都是直接用火煆燒,然後進行搗碎,得到的顆粒比較粗。

    宋朝對礦物類藥物的粉碎方法有了很大的改進,特別是對紫石英之類的金石類藥材的粉碎方法,更是有了飛躍的發展,採用了煆赤醋淬,熱脹冷縮之後進行粉碎,然後再進行水飛。

    就能得到遠比唐朝之前炮製金石類藥物要細得多的粉末。

    水飛是中藥炮製方法的一種,是將藥物破碎後,放在乳缽裡,加入清水,研磨成糊狀,再加多量水攪拌,粗粉就會下沉,這時候馬上傾出混懸液,下沉的粗粒再進行研磨,如此反覆,利用粗細粉末在水中懸浮性的不同,將不溶於水的礦物經反覆研磨製備成極細粉末。

    最後將不能混懸的雜質棄掉,合併混懸液,靜置後,分取沉澱,低溫乾燥後再研散,就能得到極細的粉末了。

    一般用於眼部用藥等對粉末要求極高的藥裡。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8 PM

第66章 女婿拜年
    水飛法在唐朝之前已經用於藥物炮製,但是,對於金石類硬度極高的藥材,由於不掌握煆赤醋淬的辦法,無法使礦物類藥材達到需要的破碎程度,所以即使用水飛法也無法得到需要的粉末。故此,在宋朝之前,金石類藥物一般都是直接火煆後粉碎碾磨而成。顆粒也就比較大。

    左少陽畢業後在中醫院藥房工作,他們藥房有專門的炮製工作間,對常用藥材都是自行炮製,這樣可以降低成本提高利潤。使用的炮製設備儘管多是現代化炮製機械,但基本原理和方法仍然是傳統的。所以他知道如何炮製這種藥。

    左少陽選擇了最難以粉碎研細的金石類藥物之一紫英石作為第一個炮製對象,想看看古代工具炮製的效果如何。由於使用的是古代炮製工具器械,左少陽決定按照宋代炮製法進行炮製。

    他拿了一塊紫英石,先放在煆燒坩堝爐裡,用武火煆燒,直到這紫英石紅透,然後立即將坩堝傾覆,將煆燒好的紫英石倒入醋中淬酥冷卻,取出。醋與紫英石按照大約一比三的比例配置。完了之後如法炮製,再次進行煆燒紅透,然後醋淬。如此反覆七次!

    當然,在現代中藥房炮製紫英石,由於技術先進,一般也就兩次就可以了,就不用反覆七次之多了。

    煆燒完畢,要等待紫英石乾燥了,才能搗碎,所以左少陽這空擋接著炮製硼砂等需要的藥物。

    相比而言,硼砂要容易炮製一些,宋代的炮製方法相對比較繁雜,要加一些敷料,後代研究這些敷料對藥效和炮製效果並沒有明顯的影響,可以省略不用,所以也就省略了,直接將硼砂粉碎之後,放在煆鍋裡,用武火加熱,煆至鼓起小泡成雪白酥松塊狀時,取出,等放涼再碾碎就可以了。

    唐朝以前對硼砂是直接研碎,這樣得到的粉末自然比不上煆燒之後碾碎了。

    相對而言,炮製爐甘石要麻煩一些,唐代以前也是直接煆燒後粉碎用,顆粒比較大,不適合眼部等部位使用,左少陽這一次採用的是現代改良過的明朝煆後三黃湯淬法。先準備黃連、黃柏、黃芩煎湯兩三次,直到苦味變得很淡,然後濾掉渣備用。將爐甘石放入煆鍋中,用武火加熱煆至紅透,取出,倒入三黃湯裡浸淬,攪拌,傾取上層水中混懸液,殘渣繼續煆淬三四次。直到不能混懸。再將混懸液混合,靜置,待澄清後傾去上層清水。等乾燥後就能用了。

    經過三黃湯炮製的爐甘石,可以增強除濕瀉火,清熱解毒的功效。

    其他幾味藥左少陽也用唐朝之後改進的方法進行了炮製,但這些藥物不是一兩個時辰就能搞好的,他把前期工作做了之後,就已經到了傍晚吃飯時候了。

    侯普陪著老爺子說話,聽炮製房裡風箱聲,粉碎噹噹聲不絕於耳,這才知道左少陽說幹就幹,還真的在裡面炮製藥材,便上前拍門問要不要幫忙,因為用藥不多,左少陽一個人忙得過來,所以說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讓侯普陪老爹聊天。

    傍晚時分,茴香敲門道︰「弟,吃飯了!」

    左少陽這才熄了火出來。侯普瞧著他一頭大汗,笑問︰「累了吧?結果如何?」

    「大概完成一半了,在晾著呢,晚上還要碾碎研磨,水飛啥的,要等明早才知道。」

    左貴對兒子左少陽治病的本事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了,但是,對炮製藥材卻還沒什麼感覺,主要是左少陽沒在他面前露過這方面的本事。左貴本想阻止左少陽亂折騰藥材,但侯普和兩個外孫在,所以沒有出聲阻止,聽左少陽說炮製完成一半了,也懶得進去看稀奇,反正金石類藥材也不貴,折騰也費不了什麼。

    門開了一下午,並沒有病患上門求醫,這到底影響了左貴的一些心情,見飯菜已經擺上桌,太陽也下山了,便悶聲道︰「行了,吃飯吧!」

    說著吃飯,左貴卻沒上桌,而是背著手來到供桌前,撣了撣衣袖,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這才來到餐桌前坐下。

    他上香了,其餘的人自然也跟著都上了香,圍坐在小圓方的餐桌旁。左貴坐上席正位,侯普和左少陽一邊一個,茴香和梁氏在下首坐著。左少陽本來讓娘跟老爹左貴坐一起的,姐夫侯普微笑搖頭,招手拉他坐下。左少陽這才知道這是古代正席上就座的規矩。後來他才知道,要是在大戶人家,宴請女婿這樣比較正規的正席,女人都是不上桌的,更別說坐下首了。

    侯普一家來拜年,拿了一刀薄豬肉、小半袋米和一壺酒。梁氏把三十夜祭祖的羊肉炒了招待女婿一家,留著牛肉和幾個年糕作為回禮打發女婿回籃子的。桌上的菜便是羊肉和女婿侯普拿來的豬肉,分開做,好歹也有四五樣肉菜了,又打了個青菜葉子湯。瞧得大豆和豆花兩孩子直嚥口水。對於窮人家孩子來說,一年到頭,除了過年,難得見到幾次葷腥的,難怪孩子都喜歡過年。

    女婿上門拜年,又帶了酒肉,總不能讓女婿孫子啃桑白皮黑麵饃饃,所以梁氏一狠心,把侯普家拿來的小半袋米倒了一半煮上,再加一碗黑面,半鍋清水,湯湯水水的熬了一鍋黑面稀飯。用大瓷碗給兩個孩子一人盛了滿滿一大碗,上面擱上兩大片半肥瘦的豬肉。兩個小傢伙歡天喜地端著飯到門口坐在門檻上吃去了。

    茴香用一個小木桶裝了半桶熱水,把帶來的一壺酒倒進土瓷酒盅裡,放在熱水裡溫著。拿了三個缺了角的小白瓷酒杯放在左貴、侯普和左少陽三人面前,小心地斟上酒。

    左少陽見母親梁氏和姐姐茴香面前沒有酒,笑道︰「姐,再拿兩個杯子,給你和娘也倒上啊。」

    茴香瞅了那酒盅一眼,咕咚嚥了一聲口水,勉強一笑,道︰「姐不會吃酒,你陪爹和你姐夫就行了!」

    左少陽道︰「那怎麼成!過年嘛,都要喝酒才像過年!三十夜的時候,娘也喝了呢。」

    侯普拍了拍左少陽的肩膀,笑道︰「行了大郎,別勸她了,她真要吃,這一壺酒不夠她一人吃的。」

    左少陽笑道︰「那就緊著喝唄!」

    茴香白了侯普一眼,道︰「別聽他的,你們趕緊吃,菜要涼了。」

    「不,你和娘這一年都辛苦了,大過年的不喝杯酒,我也不喝!」

    左貴捋著鬍鬚微笑道︰「既然忠兒這麼說了,你們倆就各吃一杯吧!」

    茴香莞爾笑道︰「那就不用拿杯了,我就著侯普的酒杯喝一口就是。」

    侯普忙把酒杯捂上︰「算了吧,你還是自己個拿杯子,不然我這酒可就吃不著了!」

    一家人都笑了。梁氏又拿了兩個杯子,斟了兩杯酒放在兩人面前。

    左貴舉杯說了幾句團圓吉利的話,把酒飲乾了,茴香看見老爹喝完了酒,不等招呼,一仰脖,把一杯酒都倒進嘴裡,咕咚一聲嚥了,還砸吧一下嘴,嘟噥道︰「還沒品著酒味,咋就沒了?」

    左少陽笑了,把酒喝了之後,端著酒盅又要給姐姐斟酒,茴香趕緊把酒杯拿起來放在桌下面︰「不了,弟,姐不吃了,你們吃!你們三自己個吃酒!」

    侯普和左貴都笑了,侯普道︰「大郎,別給他倒了,小媳婦家家的,吃這一杯就差不多了。」

    梁氏的酒只抿了一口,把剩下的大半杯放在茴香面前︰「這酒太辣,刀子似的,娘不愛吃,你幫娘吃了吧。」

    「好啊!」茴香喜滋滋端起酒杯,生怕人家攔著,忙不迭一仰脖,吱的一口又干了。咂咂嘴,還把舌頭在嘴唇上舔吧一下。

    左少爺這才知道,自己這位老姐是個海量。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19 PM

第67章 開荒

    左少陽端著酒分別敬了爹娘和姐夫姐姐。

    茴香藉故又得一杯酒吃,樂得眼楮都笑瞇了。

    幾杯酒下肚,左少陽感到身上暖和多了,酒勁也上來了,對侯普道︰「姐夫,聽說衙門有公告,鼓勵人開荒種地,是嗎?」

    「嗯,咋的,你想開荒種地?」

    「隨便問問,是不是自己找地開荒就行了,還是怎麼著?」

    「那可不成。」

    侯普夾了一塊肉塞嘴裡,慢慢咀嚼著,又吱地咂了一口酒,咂摸了一下滋味,這才接著說道︰「這開荒種地啊,先把要開墾的荒地給當地裡正說了,裡正帶人勘查確屬無人耕種過的荒地之後,登記造冊,上報衙門戶房。等戶房批文下來,就可以作為荒地開墾了。當然,每十畝地要交納一百文的保證金。開墾頭三年免稅,後三年減半收稅……」

    「啊?要交保證金啊?」

    「那是啊,不交錢,誰都去亂登記,那不亂了套了嗎?這一百文的保證金是要退的,如果這荒地能連續開墾種植滿三年,就可以向衙門報告,衙門核查屬實之後,就可以發給田產文契了。那時候,這一百文錢就可以退回本人了。

    當然嘍,如果家裡實在困難,交不起這一百文,沒關係,可以找保人呀,有人作保就行了。開荒地所有手續,都得衙門經手辦理,如果不這樣,未經核查便私自開墾的話,一律按耕地收取稅賦的。」

    「原來是這樣啊,這麼說來還真有些麻煩喲。對了姐夫,我們城外還有這種荒地嗎?」
   
    「你問這做什麼?你還真想不當郎中,開荒種地去啊?」

    左少陽呵呵笑道︰「說實話吧,如果可行,我想找塊城外的荒地開墾了種草藥……」

    眾人都吃了一驚,左貴瞪眼道︰「種草藥?」

    「是啊爹,反正荒地頭三年不用交稅,也就費點勞力,種藥材又不比種糧食,不用地力太好,荒地就成。我瞧著這差不多是無本買賣,做得過!」

    茴香道︰「沒那麼簡單吧?種苗呢?不得買啊?」

    「種苗從山上移栽啊,今天上午我特意跟佩蘭一起到山上採藥,發現千仞山上草藥種類還是蠻多的,很多藥材都能直接從野外移植栽種的。我們開始先種些容易活的,不需要費時費力照料的,賺了本錢之後,再種一些比較貴重一點的藥材。慢慢積少成多,我覺得,這也是個賺錢的法子嘛。」

    「你覺得?」左貴嗤地冷笑一聲︰「你覺得賺錢就能賺錢?你種過藥材嗎?你知道怎麼種嗎?」

    「我知道一些,也是那個老鈴醫給我看的書上說的……」

    左貴皺眉道︰「種植藥材可不一樣,這紙上談兵的東西,能做的准嗎?」

    「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不行呢?」
  
    「試了就能行?」左貴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下,花白眉毛抖著,「你這小子,就是不務正業,好好學醫,不比什麼都強?今天想炮製藥材去賣,明天又想開荒種藥材,你還想做什麼?一併說了出來吧。」

    左少陽低著頭不說話。

    梁氏見場面僵了,忙打圓場道︰「忠兒,聽爹的,好好跟著爹行醫,這種藥材可不是想想就行的,只怕我們沒這本事。」

    茴香也道︰「是啊弟,跟爹走村串寨當鈴醫,好生琢磨那老鈴醫教你的醫方,這就有得你忙的了,哪裡還有時間種藥材?貪多嚼不爛啊!」

    左少陽低著頭嘟噥道︰「琢磨醫方走村串寨當鈴醫也不影響種藥材啊。藥材種下去不像莊稼,不需要太費勁照料的……」

    「你懂個屁!」左貴見而兒子如此倔強,火氣上來了,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種藥材真想你想的那麼簡單,人家早種了,還等著你?」

    左少陽嘟噥道︰「他們不會種,所以沒人種!」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會?」左少陽抬頭道︰「瓦市藥材批發商董胖子說的,說他們批發的藥材,差不多都是各地採藥人從山上採回來的,自家種的幾乎就沒有。而且,這些天我們走村串寨行醫,一路上我就沒看見種藥材的,這就是很好的證明!」

    左貴愣了一下,略一回想還真是那麼回事,這路上還真沒見到種藥材的地。

    他當然不會在兒子面前服輸,哼了一聲道︰「他們不會,難道你會?你種過?」

    「沒有,但是我知道怎麼種,讓我試試總行吧?」

    「不行!」左貴斷然道,「家都成這樣了,你不好生想著怎麼學好醫術,賺錢養家,盡搞這些歪門邪道,你真想把為父氣死不成?」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沙啞哽咽了。

    「這不是歪門邪道……」

    「弟!」茴香扯了左少陽一把,「別說了!」

    「我要說!」左少陽把筷子放下,連珠炮一般說道︰「爹!娘!走村串寨當鈴醫,賺的是苦哈哈窮苦人的錢,他們自己都窮得叮噹響,哪有更多的錢買藥治病?這幾天若不是恰好遇到賈老爺這件事,單單是給其他人治病賺的錢,勉強餬口都難,還能把這麼大藥鋪開下去?所謂『窮則思變』,咱們藥鋪現在窮成這樣,再想著法賺錢,這日子怎麼過下去了?就算趙三娘她鬆口讓我們過了十五房租這一關,以後我們賺不到錢交不上房租,遲早還得被掃地出門的!」

    左貴愣了,他想不到一向老實巴交甚至有些木訥的兒子,怎麼變得如此倔強?可想想左少陽這番話,卻也不能說沒有道理,本想喝叱幾句,卻不知從何開口。

    侯普輕咳一聲,陪笑道︰「岳丈,您老先別生氣,我倒覺得大郎這個主意可以試試。反正開荒種地三年免稅,如果三年幹不下去,把地撂荒了就完了,也就損失一百文的保證金而已。手續方面沒問題,衙門這方面有我,只要看好了荒地,其他的我去辦,不用二老操心!這保證金嘛,我替大郎作保人,也不用花一文錢的,三年期滿沒奔頭,咱們撂挑子就得了,連一百文都不會浪費,大不了我挨一頓臭罵就是。嘿嘿」

    聽女婿向著左少陽說話,女婿是衙門書吏,儘管只是小吏,不算官,但在左貴心中還是很有些份量的,便捋著鬍鬚連連點頭。

    侯普見岳父聽見去了,臉上笑容更歡了,道︰「種藥材我是不懂的,不過,我知道大郎人很實誠,他不是那種耍嘴皮子說大話的人,他既然說了知道怎麼種,想必心中多少是有些把握的,他也說了,這秧苗可以從山上引種,那就花不了什麼錢了,反正藥鋪裡的事也不多,多想一條路就多一個奔頭,這總也是好的,若不成,就當笑話,一笑了之,若是有些收入,豈不是多了一條財路?」

    左貴點著頭,心裡琢磨著女婿侯普這話,慢慢轉頭瞧向妻子梁氏,梁氏是沒什麼主意的人,自然只是訕訕笑著。

    左貴又望向茴香。

    茴香一直心疼弟弟,聽剛才丈夫都支持了弟弟的想法,而且說得也有道理,現在又見老爹似乎有所鬆動,她自然不會唱反調,陪笑道︰「爹,我也覺得,反正這也不會糟踐錢米,也就是多累一點的事,弟弟年輕,這力氣也是有的,就讓他試試吧。」

    左貴捋著鬍鬚又瞧向左少陽,皺著眉沉聲道︰「你打算種什麼藥材?怎麼種?」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22 PM

第68章 種什麼

    左少陽之所以想開荒種藥材,主要目的不是靠這個發家致富,他的發展方向不是想當一個藥農,而是當一個懸壺濟世的郎中,從這幾天行醫情況來看,唐初有很多後世的常用藥材都沒有,而這些藥材又是很多經方、驗方必不可少的藥,無法用別的藥取代的。這些藥也沒地方買去,所以只能自己種了。

    中藥是講究道地藥材的,例如甘肅的當歸、寧夏的枸杞子、四川的黃連、附子,吉林的人參、山西的黃 、黨參、雲南的茯苓等等。產自這些地方的這些道地藥材要比其他地方的質量高,而且,很多藥材只有某一地出的藥效才能達到要求,比如同樣是貝母,產於浙江的浙貝母,能清肺祛痰,適用於痰熱蘊肺的咳嗽,而產於四川的川貝母卻是治療燥熱咳嗽、虛勞咳嗽的。所以,左少陽不可能在一個地方把唐初沒有的後世常用藥都種植出來,也只能種植合州府這個地方適宜的藥材。他從千仞山採藥的經歷發現,千仞山是個藥材大寶庫,能產很多種藥材,在這裡種植應該能種出很多需要的藥材來的。

    左少陽自然不能把這個想法直接告訴老爹左貴了,想了想,道︰「爹,說實話,我還沒想好要種些什麼藥材,不過,剛開始嘛,先易後難,先種一些容易活的,需求量大的藥材好了,比如金銀花、桔梗、板藍根、梔子、虎杖、半夏、天麻啥的。」

    左貴瞧著他,捋著鬍鬚道︰「金銀花跟板藍根都是新近才開始使用的藥材,能用的配方並不多,很多醫者都不知道,恐怕種出來不好賣。」

    金銀花和板藍根都是最早記載於唐朝的《新修本草》,也叫《唐本草》,是成書於此後的二三十年之時,不過,左少陽推測,既然這兩味藥能進入官方本草書的藥材,肯定是藥效已經獲得官方認可,並被廣泛使用的。所以在唐初,這兩種藥應該已經被使用了,但使用範圍還不廣。

    左少陽是根據後事用方習慣來確定藥材的,一般常用方劑中經常被使用的藥物,而又能大量生產的,就劃歸需求量大的大宗藥材。但那是後世的情況,唐初,這兩味藥剛剛作為藥材使用時間不長,用到的方劑自然就不多。這卻是左少陽沒想到的。聽老爹這麼說了,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笑道︰「那……,那就不種這兩種了。先種別的。」

    「哼!」左貴見狀,知道左少陽其實壓根就沒想好要種什麼,臉又陰了下來,端起酒杯咂了一口。左少陽忙夾了一夾肉放在他碗裡。陪笑道︰「爹,吃菜!」

    左貴拿筷子夾起碗裡這塊肉,道︰「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種藥材也是這樣,貪多嚼不爛,這也想種,那也想種,到頭來一事無成!」說罷,將那塊肉送進嘴裡,慢慢嚼著。

    侯普對左少陽笑道︰「岳丈大人說得一點沒錯,貪多嚼不爛,而且,剛開始沒什麼人手,多了忙不過來。你還是先種一兩種,好活的,好賣的,能賺錢的,等賺了錢了,再擴大種別的。這樣才行。嘿嘿。」

    左少陽這個念頭也就是今天才有的,所以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此刻臨時抱佛腳,想想只能選自己瞭解的品種種植了。他很慶幸自己在中醫大學讀書時,曾選修過《藥用植物栽培學》,而且他讀書從來都很認真,所以這課的一些內容還記得,仰著腦袋回憶,可是這樣泛泛地想,哪裡能想到什麼,腦袋裡空空如也。反倒是今天早上在千仞山上和苗佩蘭兩人採挖藥材的情景浮現眼前,儘是苗佩蘭挖到第一棵天麻時的喜悅。

    天麻?對了,種天麻!

    可是,天麻種植對溫度、濕度要求都很高,人工栽培一般都是在室內或者溫室裡進行,要是在室外,為了避免陽光直射溫度過高,還得搭棚遮陽。而且,天麻生長週期太長,得好幾年,不能短期見效。還是別種天麻了,找個短期見效的好了。

    可是,他想遍了自己會種的,生長週期短見效快的,又適合在合州地區生長的藥材,想來想去,只有種桔梗了,這玩意早在《神農本草經》就作為藥材使用了,很多方劑都有,而且既可以當藥,有可能當食物,是藥食兩用的藥材,需求量很大。種植技術要求也不高,會種地就會種桔梗。還能跟農作物和其他適合的藥材一起套種。唯一不太滿意的,就是桔梗對土地要求稍高,要土層深厚,肥沃,排灌方便,而且還要向陽、背風,還最好是耕地。

    左少陽對侯普道︰「城外那些無主的撂荒耕地能種嗎?」

    「耕地?呵呵,絕了戶的無主耕地都是朝廷所有的,不過,這些耕地朝廷都是對外出售的,鼓勵購買。」

    「聽說二兩銀子一畝,是嗎?」

    「那是上等良田,中等的才一兩五錢,劣等耕地也就一兩。」

    左少陽知道,這田地的價格聽著便宜,但在唐初,物價普遍很低,錢難賺。這二兩銀子一畝地,價格也不算便宜了。特別是經過這些天賺錢的辛苦之後,他更是深有體會。

    左貴見左少陽又去問耕地的事情,搖頭歎氣,用筷子指著左少陽,對妻子梁氏道︰「我說的沒錯吧,忠兒這孩子屬螃蟹的,幹事情不專心,你瞧,前面說著開荒種地的事,現在又跑到耕地上去了,下面說不定就想買地種田了!」

    梁氏趕緊對左少陽道︰「你這孩子,你不是跟你爹說了要開荒種藥材嘛,問耕地的事做什麼?」

    左少陽剛才也是想到哪說到哪,他倒沒想過買耕地來種藥材,笑道︰「我沒想種田啊,這不是在想開荒了,種點啥子好,想到這了,隨口問問,閒聊嘛。」

    「那你想好開荒種什麼了嗎?」

    「嗯,想好了。」

    「種什麼?」梁氏有些緊張,生怕兒子說出不恰當的選擇,被左貴老爹喝叱,忙又加了一句︰「要想好了再說喲!」

    茴香也很緊張,湊了一句︰「最好是一物多用的,又能作藥,又能吃,又能看。比如牡丹花啊啥的。」

    「牡丹花?嘿嘿,那玩意太嬌貴,在荒郊野外恐怕不太好種。我也不太會種。」

    「是嗎?不過牡丹花很美的,花開富貴嘛!」

    「花開?」左少陽腦海裡突然冒出一首歌--《梔子花開》!左少陽讀書的時候,這首歌在校園裡流行,左少陽也很喜歡,也就特別注意梔子這味藥,還專門看過梔子的種植,這方面記得很清楚,馬上有了主意,道︰「梔子!就種梔子!」

    梔子也是《神農本草經》就有的藥材,能清熱瀉火,涼血解毒。是很多方劑常用的藥。不僅可以藥用,而且還能提取色素作為染料,也可以作為觀賞植物栽種,所以需求量很大。種植技術也相對比較簡單,儘管土層深厚的肥沃土地更適合,但在荒坡也能種植,不過最好先進行全墾。

    左貴道︰「那好,那你說說這梔子怎麼種的?」

    這自然難不倒左少陽,他咂了一口酒,如數家珍,掰著手指頭侃侃而談︰「梔子不耐寒,喜歡溫暖濕潤的地方,但陽光又不能太過直射,通風要好,所以選向陽的山坡中下部土層比較厚比較肥沃、疏鬆的地方種植為宜。土質以排水好的砂質土最好,其他土也行。在立春之後一直到立秋之前都可以進行生枝條扦插,半個月就能生根。種植前挖坑,坑的寬和深大概一到兩尺就行了,相隔四尺左右種一棵。梔子喜肥,挖坑後要在坑裡施肥,用腐熟農家肥就很好。把土和肥拌勻。以後還要定時多施薄肥……」

    左貴聽得眼楮都瞪大了,怔怔地望著兒子,喃喃道︰「這些……,這些你都是從哪裡學來的?」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23 PM

第69章 有錢別買田

    「鈴醫的書上寫的有……」左少陽突然想到一般醫者只重視藥材的藥用,要求使用道地藥材,但卻很少有人去注意如何種植藥材。特別是一個行走江湖的鈴醫,這麼說老爹左貴或許不太相信,馬上又補充了一句︰「老槐村的苗佩蘭姑娘也跟我說過,她懂一些怎麼種藥材。」

    「是嗎?」左貴那神情顯然不是很相信。

    茴香向著弟弟說話,陪笑道︰「這佩蘭姑娘很能幹的,莊稼人,只要是地裡的活,多少都知道一些的。」

    左貴心想也對,便點點頭,凝視著左少陽︰「你當真想種梔子?」

    「是種藥材,不一定都種梔子。而且梔子生長週期比較長,一兩年之內是見不到成效的。我可能會加種別的藥材。」

    左少陽這麼說是為了打埋伏,他只是用梔子來開路,最終目的,是種植那些唐朝沒有作為藥材使用的常用藥,為自己將來行醫用藥做準備。

    左貴手一擺,道︰「我不管你種什麼,現在既然你姐夫也幫你說話了,那好,就讓你種,不過,我們醜話可說在前頭,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不許用家裡一文錢!」

    左少陽喝了幾杯酒,仗著酒勁胸脯一挺︰「行!--那要是我自己掙的錢呢?」

    「你自己掙錢?」左貴愣了一下,笑了︰「你要能自己掙到錢,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

    「說定了!多謝父親大人!」

    說罷,左少陽端起酒杯給左貴老爹敬了一杯。又敬了侯普一杯酒,多謝他幫自己說話。

    侯普飲乾酒後,藉著酒興對左少陽道︰「我儘管不知道怎麼種藥材,不過,這藥材也好比莊稼吧?地好藥材才能生長得好。這荒坡野地,從沒種過莊稼,能種出藥材來嗎?」

    左少陽苦笑︰「土質肥沃地當然比貧瘠的地更適合種藥材,產量質量也好,但是,我沒錢,只能因陋就簡了。要是有錢,現在買些耕地,將來肯定很划算的。」

    「大郎,你還不知道吧?朝廷有規定,良田只能種莊稼,不准種別的東西,只不過,現在撂荒的良田很多,所以,這規矩也不如何執行,加上有姐夫在,大小也關點事,你真買良田種藥材,也不會有人管你的。但是,嘿嘿,大郎,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有錢了,姐夫勸你,還是不要買田的好。」

    「這是為何?」

    侯普瞇著小眼楮打了個酒嗝,神秘兮兮乾笑兩聲,瞅了眾人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你可知道,為什麼現在良田價格這麼低,上好的良田也才兩千文一畝,怎麼還是大片大片的空著沒人買?」

    梁氏道︰「那還用說,沒錢唄,日子都苦成這樣,哪還有餘錢買田地啊。」

    「不對!岳母!你不知道,哪朝哪代都是這樣,有窮人就有富人,窮得永遠是我們窮人,那些個富人啊,兜裡還是大把大把的金銀財寶,可就是捂著錢袋不買田地,你可知道原因?」

    左貴歎了口氣,道︰「那有什麼難猜的,現在田多人少,沒人種,稅還得照交,純粹是貼本的買賣。再說了,這兵荒馬亂的,買田地做什麼?」

    侯普一拍大腿,大拇指一挑︰「還是岳丈大人眼光毒!沒錯!就是這理!知道現在的田稅是多少嗎?五收一!五畝田收一畝田的稅!現在又找不到人種地,大部分田地都撂荒著沒人種,田稅還得照交,所以你現在買田,那不是往裡賠錢嘛!」

    (注︰兩稅法其實是在唐朝後期才出現的。隋末唐初戰亂之下,稅收也很混亂,有史料記載按田收稅的。故本書設定了唐初曾出現了田稅。)

    左少陽咋舌道︰「那麼高啊?」

    「是啊!這還不算什麼,最主要的還不是這個問題,你們想想,花銀子買了田地,帶不走也藏不了,種了莊稼,好不容易大半年過去了,該秋收了,結果,一把戰火,搶的搶燒的燒,輪不到你收割就全沒了!所以啊,費那勁做什麼,有了銀子,戰亂一起,裹著就走,多方便啊。等天下太平了,再買田地才穩當,大不了貴一點,又能貴到哪裡去?總比現在就往裡賠錢的好啊。嘿嘿,這些富人打的都是這鬼主意!」

    梁氏道︰「我聽說,朝廷不是準備授田嗎?那還買地做什麼?」

    侯普道︰「岳母,那授田是有限制的,授的田叫做永業田和口分田,是不能買賣的,除非死了沒錢入土這樣特殊情況,就算這樣的特殊情況,也只能賣其中很少的那部分永業田。而且,這些田地死後是要交回朝廷的,不能傳給子孫。交的稅也要比平常高很多的。到底不是自家的田地,如何比得自家買田?

    梁氏訕訕道︰「說的是。」

    左少陽沒弄清他們說的什麼,問︰「授什麼田啊?」

    侯普咂了一口酒,道︰「這早就風傳了,沒錯,朝廷是有這意思,把無主的田地和荒地按人丁分配,讓百姓都有田種,朝廷也可以多收稅啊。聽說北邊有些地方已經在搞了,咱們不也授荒地嘛,至於這授田嘛,嘿嘿,咱們合州只怕幾年內都不會搞的。」

    「為啥?」

    「為啥?人少啊,人就那麼些個人,你給他再多的田,又能種得了多少?再說了,咱們這忙著平息叛亂都忙不過來,誰有空折騰這玩意。」

    「平息叛亂?」左少陽吃了一驚,「現在都貞觀年了,太平盛世啊,怎麼還有叛亂?」

    「你懂什麼!眼下這局勢可說不准……」侯普抬頭望了一眼門口,見天已經黑了,兩個孩子早把碗裡的飯菜吃光了,把碗放在一旁,還坐在門檻那玩。便道︰「大豆,把你妹妹帶進來,在屋裡玩,把門關了!」

    「哦!」大豆拉著豆花進了屋,兩個小孩一邊一個吃力地把兩扇大門關上,踮著腳把門閂掛上了。

    眼看房門關了,侯普這才壓低了聲音道︰「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別外頭說去!」

    左貴等都把頭湊了過去,忙著點頭答應。豎起了耳朵,等著聽軍國大事。

    侯普低聲道︰「三月裡,北邊的薛延陀部族侵犯我邊境,一番燒殺掠奪,打了兩個月的仗,才把他們趕跑。說起外敵,我倒想起一件事,就前天收到的戰報,西北的吐谷渾犯我邊境岷州,一場鏖戰,我們是把敵軍給打敗了,不過,邊境百姓也死傷無數啊,朝廷已經下文賑災了……」

    左少陽勉強笑道︰「開國之初,外敵入侵是難免的,國內平靜就行啊。」

    「國內平靜?誰告訴你的?」侯普抬頭又看了看大門,確定門已經關上了,這才把聲音壓得沒法再低,神神秘秘道︰「今天是自家人,我才跟你們說,你們可千萬別外頭傳去,不然我這飯碗可就沒了!」

    眼見幾個人都點了頭,瞪著眼豎著耳聽著,侯普這才打了個酒嗝,續道︰「今年春上,啊不,現在已經是初二了,應該是去年春上,燕郡王李藝在涇州造反,涼州的都督、長樂王幼良也起兵響應。數月才平息下來。還有,年末之時,也就是兩三個月前,前太子的部將馮立、薛萬砌在玄武門兵變之後,逃到北邊隆州一帶,糾集殘部,與隆州的范刺史聯合起兵,很快糾合數萬人,攻城掠寨,一度朝咱們合州殺來呢,鬧得城裡人心惶惶,好多人都跑了,後來朝廷大軍圍堵,叛軍這才改往遂州方向殺去了,也是鬧騰到了年底,聽說才消停了些。對吧,岳丈?」
作者: dave584    時間: 2012-6-4 09:24 PM

第70章 佳人之約

    左貴捋著鬍鬚緩緩點頭,歎息了一聲,道︰「是啊,那時當真很是害怕,叛軍尚未殺入合州地界,咱們石鏡縣的人已經跑掉了三四成了。當時我們也想跑來著,還是姑爺說了,朝廷大軍正在趕來,而且,這支叛軍也還算仁義,要收買人心,就算破城也不會亂殺亂搶。所以才留了下來。」

    侯普有幾分得意,笑道︰「可不是嘛,這支叛軍跟別的不同,馮立、薛萬砌那以前都是朝廷大將,是太子和四皇子的人,想收買人心,奪取天下,所以對百姓還是很仁義的。」

    左少陽著實有些吃驚,問道︰「這叛亂就在鄰近州縣啊?」

    「那可不,叛軍殺過來,距離咱們石鏡最近的也就百來里路呢!這些叛軍十分凶殘,一路上燒殺搶掠,死了很多人,屍骨遍野,聽說現在好多屍骨都還沒來得及掩埋呢!還有啊,就上個月,年前,利州都督義安王孝常、右武衛將軍劉德裕起兵謀反,也是殺得屍骨遍野的,年前聽說才消停。」

    左少陽聽得瞪大了眼,他儘管知道,建國之初戰亂肯定免不了,新中國成立,也是用了好幾年來剿匪。原以為只是剿匪之類的小戰鬥,想不到竟然是屍橫遍野的大戰,而且還就在身邊。

    侯普見他們一臉驚恐的樣子,很為自己掌握內幕消息而得意,其實這些消息並不封鎖,只是古代交通通訊十分落後,所以一般人對外界發生的事很少知道。衙門因為有公文往來通報,所以大事情還是知道的。

    侯普咂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菜,這才又神秘地低聲道︰「原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也就是當今皇上的兩個兄弟,他們雖然被皇上殺了,但黨羽有不少還逃散各地,都在密謀起事造反呢!你們想想,天下還這副樣子,誰敢花冤枉錢買田地啊?朝廷老早就在出售那些無主的撂荒田地了,老百姓任誰都可以去買,可是,從最早的一某上等良田三兩銀子,一直降到現在的二兩銀子,還是沒幾個人買,朝廷也正發愁呢。不光是田產,就是房產也是這個樣。大好的宅院便宜得很,沒人買!」

    左少陽心中一動,他穿越過來的自然知道,貞觀之治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太平盛世之一,儘管現在只是貞觀元年,以後百餘年裡都會天下太平,根本不用擔心兵荒馬亂,但當時的百姓卻不知道,眼看著天下還亂糟糟的,經歷了隋末戰亂之後,誰也不敢亂花錢買田買屋。所以現在有錢置辦房產田產,那可是太划算了。

    但是,自己家窮得叮噹響,啃著加野菜的黑麵饃饃,睡的稻草,還欠著人家一屁股的債,就算房產田產價格再便宜,也沒錢去買啊。就算咬牙買了,也閒置不起等價升上去。

    想到這裡,左少陽長歎一聲︰「唉!要是我有錢就好了,買一大堆地和房,租出去收租,也能坐享其成啊。」

    侯普笑著搖頭;「大郎,我都說了,就算你有錢了,也別打這主意,還是把銀子穩穩揣腰包裡的好!你都能想到這發財的主意,別人會想不到?別人不幹,肯定必有緣由!」

    左少陽笑了笑,沒吭聲。

    梁氏道︰「行了,別光顧聊天了,趕緊吃酒吃菜。菜都涼了!」

    一家人又接著吃。左少陽跟侯普說好了,侯普第二天到衙門查一下,看看有哪些荒地被人登記註冊了,中午時兩人就出城去察看荒地。

    一壺酒三個人喝,特別是侯普酒量超大,所以沒多久便喝光了。吃過飯,一家人又聊了一會,因為沒燒炭火,乾坐著冷得很,耳聽著起更了,侯普一家人便告辭回去了。

    左少陽把小松鼠端下來,餵了松果汁之後,這才洗漱睡下了。

    種藥材這件事只是左少陽的遠景規劃,眼前首先要考慮的,自然是如何快速賺錢還債,賺錢讓全家能過上不用吃野菜的正常日子。所以,左少陽沒更多地想這件事,倒是炮製的金石藥物不知藥材商有沒有興趣收購,如果這藥材商滿意,願意購買,或許以後日子就會好過一些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左少陽就醒了,他是被凍醒的,頭一晚氣溫又降了,雖然沒有下雪,卻比下雪還要冷。左少陽蓋的兩床被子都很單薄,還是扛不住嚴寒。聽聽外面遠處傳來的梆子聲,知道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凍得實在睡不著,他索性起床下了樓梯,把油燈點燃了,繼續炮製昨天炮製了一半的金石類藥材。

    他需要做的,只是把昨天下午已經煆燒醋淬好放涼的藥物再碾碎成粉就行了,這工作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完成了,而且由於活動量不大,弄完了還是覺得很冷。左少陽又接著把給苗佩蘭弟弟點眼的藥末配製好了用紙包裝著,瞧瞧窗外,天還沒亮。

    凍得實在扛不住,他決定生火炮製藥材。這樣既可以取暖,也可以天亮後拿去藥材批發市場看看有沒有銷路。

    炮製藥材生火取暖,也就不冷了。炮製了幾味常用藥材之後,天也濛濛亮了。他這才提了水桶出門去挑水。想起年前小妹要幫自己洗衣服,而剛好那天遇到急症給耽誤了,隨後便是年三十,沒人挑水。大年初一又是在老槐村度過的,初二一下午都在忙著炮製藥材,然後與姐夫一家吃飯。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

    他惦記著這件事不是為了別的,而是人家姑娘好不容易開口說了要幫自己洗衣裳,自己那天卻沒去,讓人家面子上過不去,這不太好,左少陽不願意委屈人家姑娘。

    推門出來,天寒地凍,那寒風跟小刀子似的往臉上割,跟冰涼的毒蛇一樣往衣服裡鑽,儘管剛剛生火炮製藥材了,但還是把他凍得打了個哆嗦。縮著脖子挑著水桶快步來到了河邊水井石階上。往下一看,卻沒見到有人挑水。

    這天才濛濛亮,他比以往來得都早,小妹她們應該還沒來。

    左少陽磨磨蹭蹭舀著水,過了一會,來了幾個挑水的小媳婦大孩子,左少陽只好把水挑回藥鋪,把水倒進水桶裡,又接著去挑。

    在一缸水鬥快挑滿的,左少陽都失去了信心,決定挑最後一挑水的時候,在水井邊,他終於看見跟小妹一起的那少*婦挑著水桶懶洋洋下台階來了。

    左少陽很是高興,卻發現那少*婦身後並沒有跟著小妹,覺得很是奇怪。少*婦挑著水桶下來,瞧了左少陽一眼,臉上也沒個笑模樣,淡淡的過了他身邊︰「哎,挑了水就走啊,呆在這人家怎麼挑水?」

    左少陽趕緊把水桶提到一旁。把水瓢遞給那少*婦。少*婦接過來,開始舀水,三兩下把兩桶水舀滿了,挑著就要走。

    左少陽急了,鼓起勇氣道︰「大嫂,小妹呢?怎麼沒來挑水?」

    少*婦站住了,斜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問!要問自己去問她去!」

    「她怎麼了?」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少*婦索性把水桶放下,叉著腰道︰「小郎中,說好了小妹幫你洗衣裳,你幹嘛失信?」

    「我……,大嫂你誤會了,我真沒有失信,那天我們藥鋪來了個急症,是老槐村的李大娘,跟兒媳婦吵架,結果因為生氣,得了中風,到了很多藥鋪醫館人家都嫌他們沒錢開藥費不給治,到了我們貴芝堂,一直治到晚上才回去。所以就給耽誤了。大年三十那天,我一大早就來井邊挑水,想給小妹解釋一下,可她沒來……」

    「來什麼來。」那少婦聽了左少陽的解釋,臉色稍緩,卻還是沒好氣道︰「小妹病了。現在還躺床上呢!」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17 PM

第71章 攔路買方

 左少陽吃了一驚,忙問:“小妹病了?什麼病?”

  “還不是被你害的!”少婦板著臉冷聲道,“那天,小妹等你你老不來,就一直在河邊洗衣等,等了你差不多兩個時辰,幾件衣服洗了一遍又一遍,那麼冷的天,你把手泡在冷水里凍上兩個時辰試試看生不生病?哼,這不怪你怪誰?”

  “這個……,真是不好意思,我該抽空過來說一聲的,一忙起來就給忘了。”

  “是!你貴人多忘事!哪理會我們這些閑人。”少婦挑著水又要走,左少陽忙道:“小妹的病看過大夫了嗎?吃藥了吧?沒什麼大問題吧。”

  那少婦哼了一聲,轉頭瞧著他:“你要真關心她,就自己個去給她瞧瞧,你不是郎中嗎?別在這虛情假意的!”說著話,頭也不回挑著水上臺階走了。

  左少陽沒想到這個結果,一時愣住了,都沒反應過來是不是該問問小妹住哪里,那少婦便已經走了。只得也挑著水回到了藥鋪。悶悶不樂開了藥鋪門,拿著掃帚把里外都掃了,又拿抹布把藥櫃也擦了。離瓦市開市還有一個來時辰,現在去找不到人的。

  左貴老爹昨晚喝了酒,早上睡懶覺還沒起床,母親梁氏在廚房燒水準備給左貴老爹沏茶用。大堂里就左少陽一人,沒有病患來求醫。左少陽便回屋把小松鼠窩端下來,喂松鼠吃東西。

  他瞧著小松鼠,低聲道:“黃球,你說,我該不該去看看小妹呢?”小松鼠吃飽了,蜷縮在窩里,瞪著黑溜溜的圓眼睛瞧著他。

  左少陽道:“你不能說話,也有個表示嘛,比如眨眨眼睛表示同意,搖搖頭表示不同意……”

  剛說到這里,小松鼠果然眨了眨眼睛。

  左少陽喜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看看小妹?是的話就眨眨眼,不是的話就搖搖頭。”

  小松鼠又眨了眨眼。

  左少陽當然知道,小松鼠眨眼睛那是本能,並不代表它能通靈性聽得懂人話,可他也就是想找個借口幫自己下決心罷了。笑嘻嘻伸手指摸著小松鼠的小嘴,嘆了口氣:“既然你也覺得我該去,那我就去好了。可是我不知道小妹家住在哪里喲,上次也忘了問姐了,你知道嗎?”

  小松鼠又眨了眨眼睛。

  “你光扎眼算個什麼事啊,知道就告訴我啊。”

  小松鼠伸出舌頭舔左少陽的手指頭,吱吱叫了幾聲。左少陽苦笑道:“我不懂松鼠語言喲,你光吱吱叫,我還是不知道呀。”

  小松鼠縱身跳到左少陽的手掌里,蜷縮著坐著瞧他,小腦袋歪著,大眼睛滴溜溜轉。

  左少陽嘆了口氣:“雖然你很有誠意地看著我,可是你還是要說出來的,你不說出來我怎麼會知道呢……?”

  “說啥啊?”門口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左少陽忙抬頭一看,見是姐姐茴香,道:“姐,你咋這麼早就過來了?”

  “昨天你不是在搗騰藥材嗎?看你昨晚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左右無事,就過來瞧瞧,反正家里大豆和豆花有小姑子照看著。——你的藥材炮制得怎麼樣了?”

  “炮制好了,不過要等一會瓦市開市了送去才知道人家要不要。”

  “是嗎?讓我瞧瞧行不?”

  “行啊。”左少陽進到炮制房里,把炮制好的幾味藥拿了出來,把紙包展開。

  茴香瞧了瞧,又用手拈了一撮揉了揉,欣喜道:“這真是紫英石粉和爐甘石粉?咋這麼細啊?”

  “細了不好嗎?”

  “嘿嘿,當然好了,這麼細的紫英石粉,我還從來沒見過呢。一準會有人要的!”

  左少陽也很高興,道:“但願如此,如果賣得掉,那就能多少賺點錢了。”

  “碾得這麼細,一定能大賣的!”茴香信心滿滿,“不過要找個好買家,爭取賣個好價錢。”

  左少陽聽姐姐這麼說了,更是高興,想起剛才找小妹的事,道:“姐,你知道桑小妹家住在哪里嗎?”

  “知道啊,就在你挑水的水井前面一條街,挨著河邊的那個杏子巷的巷口上,叫清香茶肆。鋪面不大,順帶賣點茶葉。——問這干什麼?”

  左少陽訕訕道:“年前,我去挑水遇到她和她嫂子,她二姐給孩子斷奶,奶脹不消,問我該怎麼治,我給了她一個方子,她回去用了治好了,要謝我,見我衣服臟了,就說了幫我洗,我就答應了。約好的那天正好李大娘中風了,在我們家救治,結果耽誤了一天,那天我就沒去成,結果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后面又連著忙,一直到今天,上午我去了。聽那少婦,可能就是她嫂子吧,說小妹那天在河邊等了我差不多兩個時辰,結果就病了,所以,我想去給她瞧瞧病。”

  茴香這才明白,瞧著左少陽笑:“你還想著這事啊,別是真的中意人家小妹了吧?”

  “哪有啊!”左少陽感到臉上有些發燙,“我就怕人家誤會,想解釋一下。”

  “有啥好解釋的?不就是洗件衣服嘛。這種事你還真別往心上去,人家或許也是看你可憐隨口說說的,不是對你有什麼意思。”

  “我知道,姐,我可沒往那方面想。”

  “想了也沒用,她爹最是市儈的了,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去招惹的好。沒得惹氣受。”

  “我沒想招惹誰,就想去瞧瞧她的病。”

  “那好辦啊,你不是鈴醫嗎?去她茶肆門口轉轉,她要叫你去診病,你不就有機會見她了嗎?要是沒叫你進去。你就別把這事當回事,該干啥干啥。”

  左少陽喜道:“這主意好,還是姐姐有辦法。那你幫我盯著點,我去去就回來。”

  “你可快點!”

  “我知道,很快!”左少陽把藥箱背在背上,手拿鈴醫幡子和鈴鐺,一邊說一邊往外快步而去。

  剛出門還沒到巷口,迎面來了個老者,穿著錦袍,白須飄飄,滿臉紅光,瞧見左少陽,滿臉堆笑迎了上來,拱手道:“大郎,你這是上哪去啊?巡醫去嗎?”

  左少陽不認識這老者,聽他叫自己作大郎,那應該是熟絡之人,忙拱手打哈哈:“是啊。呵呵”

  “你爹咋不去?”

  “我爹……,嗯,我爹還沒起床,我自己個出去轉轉,就在近左,賣賣藥丸啥的,不看病。——呵呵,我爹不讓我看病。”

  “那是應該的,你還小,沒滿師嘛。”老者捋著胡須笑道。

  “那我走了啊,老伯。”

  “等等!老伯我話還沒說完呢。”老者招手道,“我正想往你家去,沒成想這里就碰到你了,既然你爹還沒起床,先跟你說說也成,回頭你跟你爹商量商量。然后我再來。”

  “老伯有什麼事請說吧。”

  “嗯,是這樣的。”老者捋著胡須左右看了看,沒有熟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聽說,你們治好了那滿城藥鋪都去了,都沒治好的中風的老婦人?”

  “是啊,”左少陽瞧了他一眼,“很多藥鋪嫌人家沒錢,不給治。我爹心眼好,貼錢治的。”

  “嘿嘿,”老者感到老臉有些發燙,低聲道:“你們治療老婦這方子,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

  “太好了!”老者有些激動,搓了搓手,又左右看了看,從懷里摸出錢袋,取出一吊錢,遞給左少陽:“喏,你把方子告訴我,我用這吊錢跟你換,好不好?”

  左少陽笑了:“對不起,我前些天摔著頭有些失憶了,好多事情都忘了,請問老伯是……?”

  老者驚訝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陽:“摔著了?嚴重嗎?”

  “我都記不清您是誰了,您說嚴重不嚴重?”

  “那是,呵呵,沒關系,外傷失憶,過一陣子就會好的,對了,老伯我姓封,是‘回春藥鋪’的掌櫃,也是藥鋪的坐堂郎中,記起來了嗎?”

  “哦,原來是封郎中。”

  “剛才老伯說的建議,你覺得如何?一百文可不算少了,能買一斤豬肉呢。”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17 PM

第72章 吹河風的老茶客

 唐朝治療中風,用的方子因為要使用人參,而且用量很大,算下來一劑藥要用四千文左右,非常昂貴,而左少陽用的后世新方,一劑藥才十幾文,當真是天壤之別,這樣看來,說這方子是點石成金也不為過。這封郎中聞著味就找上門來了,以為左少陽年輕,好騙,想用一百文買這方子。

  左少陽也不點破,淡淡一笑,道:“封老伯,這方子嘛……,嘿嘿,我們不賣!再見!”說罷,扛著幡子揚長而去。

  封郎中追了幾步,道:“大郎,再商量商量嘛,價錢好說,不行我可以加啊,一百三十文如何?一百五十文!我都出到一百五十文了……!”

  左少陽沒理他,快步如飛,鉆進小巷。這附近的街道他已經轉熟悉了,甩掉封郎中后,轉到杏子巷口,果然看門一間小茶肆,過年的時候逛街,曾路過,只是沒在意。

  走近了瞧,這茶肆不大,門前挑著個幡子,上寫“清香茶肆”幾個大字。大堂里擺著低矮的竹子編成的小方桌和小竹椅。此刻天亮不久,只有幾個喜歡喝早茶的老茶客,散散地坐在里面,端著各自的大茶杯,慢悠悠品著茶。靠里還有個門,通向后院,門邊有個陳舊得看不出本色的櫃臺。櫃臺上擺著幾個大銅茶壺。

  桑小妹的哥哥桑娃子提著一個壺斜靠在櫃臺邊上,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付沒睡醒的樣子。櫃臺里,桑小妹的老爹正低頭翻開一本帳,她母親桑母手提著個大銅壺,各處走動,給客人續水,這桑母身材矮胖,不過老臉上卻滿是褶子。

  左少陽手里當啷搖著鈴鐺,一邊瞧一邊慢慢從茶館門口走過。並沒聽見里面有人招呼自己,便站住了,又慢慢往回走,把鈴鐺搖得更響了,只是這鈴醫不能吆喝,所以只能靠鈴鐺來告訴別人是鈴醫路過。

  桑母提著茶壺瞧他笑道:“是小郎中啊,來喝茶嗎?里面坐嘛!”

  “不不,”左少陽訕訕擺擺手,“我……,我等我爹。”

  “哦,你爹好長時間沒來喝茶了。今兒個要來嗎?”

  “不不,嘿嘿,我們要去巡醫,讓我在這等著,伯母你忙啊……”左少陽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到了巷口,還是沒聽見有人招呼自己。

  他有些氣餒,想回去,可眼前浮現的是桑小妹幽怨的眼神,不覺還是轉身過來,又慢慢往回走。這一趟走得更慢,差不多是一步三搖在踱方步了,可過了門口,還是沒見桑小妹,連桑母都進廚房去了。

  左少陽只好死心了,扛著鈴醫幡子,鈴鐺也不搖了,垂頭喪氣,返身快步走過茶肆門口,準備回家。

  這時,就聽到茶肆里面有人笑道:“這不是貴芝堂左郎中的兒子嗎,喂,你在這轉悠啥呢?”

  左少陽站住了,轉頭瞧去,只見大堂通向后院的門邊站著個老者,個子很高,跟竹竿似的,腦袋都要碰到門欄了,正沖著自己笑,卻不認識。但見他挽著個發髻,用綢帶扎著,花白的胡須飄在頜下,身穿圓領長袍,面料是上好的綢緞,長袍絲棉夾襖,這身打扮可不像窮苦人,不知怎的跑到這僻靜小茶肆里來喝酒。但人家認出自己了肯定是熟人,便皮笑肉不笑咧了咧嘴,拱手隨口說了句道:“老伯您好!”

  那老茶客笑道:“小郎中,進來喝杯茶吧,順便幫我瞧瞧病。看你學到了你老爹的幾成本事。”

  左少陽一聽有人找自己看病,正好借這機會進去等桑小妹,忙拎著幡子進了茶肆。櫃臺前靠著桑娃子,還有櫃臺后看帳的桑老爹都沖他笑了笑,左少陽忙也回了個笑容,跟著那老茶客進了后院。

  這后院很小,是靠著河邊的一個吊腳樓,凌空懸在河邊上。靠河邊的柵欄,做成了帶弧形靠背的長凳,坐在長凳上,看著吊腳樓下清幽幽緩緩流淌而過的河水,仿佛身在河中一般。這要是在盛夏,河風徐徐,絕對是避暑納涼的好去處。只可惜現在是寒冬臘月,河風吹拂,當真是美麗凍人。

  后院沒人,就這錦袍老者,一個粗瓷茶杯裝著大半杯濃茶,冒著熱氣。

  老茶客走到一把竹椅旁,先把竹椅拉開,蹲了個馬步,兩手撐在膝蓋上,皺著眉,這才慢慢坐了下去,長舒了一口氣,捶了捶腰,又捏了捏肩膀,這才招手讓左少陽坐。

  這河邊寒風陣陣,可那老者身子骨似乎很硬朗,連一點哆嗦寒意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手腳有些不靈便。

  左少陽把幡子放在旁邊竹椅子上,這老茶客既然認出自己,應該是熟人,可自己卻不認識人家,也就不好稱呼,便躬身作了個揖,陪笑道:“您老喝茶呢?”

  “是啊,幾十年的老習慣了,兵荒馬亂那些年,這習慣也沒斷過。”

  “這天寒地凍的,迎著河風喝茶,對身子骨不好哦。”

  “呵呵,我知道,這是我多年養成的爛毛病,早年間跑碼頭,哪管刮風下雨,那不是倒在哪就睡在哪,坐在哪就喝在哪?習慣了,——喝什麼茶?我請你。”

  “謝謝,我不喝茶,給你瞧瞧病就行了,您老哪不舒服?”

  “說了請你喝茶的,哪有不喝的道理,給你來杯蒙頂鷹嘴茶如何?”他提高了嗓門,沖著門外叫了聲,“桑娃子,給小郎中來杯蒙頂鷹嘴!”

  “好嘞!”前堂的桑娃子一聽有了生意,立即來了精神,從櫃臺上取下一個粗瓷茶杯,從櫃臺的幾個竹簍中寫著“蒙頂鷹嘴”的竹簍里用勺子舀一勺碾碎的茶末放在茶杯里,一手提著大銅茶壺,一手端著茶杯,跨步進了后院,陪著笑過來,把茶杯放在竹桌上,提著茶壺慢慢斟滿沸水。哈腰點頭:“小郎中,你慢用。”陪著笑轉身走了。

  老茶客指了指桌上三個竹筒綁在一起的調料罐:“加什麼?蔥、姜還是鹽?

  唐朝喝茶,喜歡在茶里加調味品,常用的調味品便是炒菜的蔥、姜、鹽。左少陽其實不太喜歡喝茶,在茶里加上蔥姜鹽就更是難以接受,忙擺手道:“不加,就這樣挺好。”

  老茶客瞧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贊許:“嗯,還錯,我也不喜歡在茶里加這些個玩意,茶不像茶湯不像湯的。比如你爹,他喝茶就喜歡加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弄得跟湯藥一樣,難聞死了!這一點你沒跟他學,很不錯!”

  左少陽見這老茶客居然能說出父親的喝茶習慣,想必跟父親還是比較熟的。

  寒冷的河風吹來,從脖子里、袖口里往身體里鉆,凍得左少陽打了個激靈,忙端起茶杯想喝了一口,暖暖身,不料那茶杯剛端起來,沒等送到嘴邊,就覺茶杯燙手異常,慌忙將茶杯放在竹桌上,放得慌了,濺出一些,正好淋在手上,燙得他急忙將手背在衣襟上擦,嘴里倒抽涼氣。

  老茶客哈哈大笑:“你呀,這一點跟你爹也不一樣,你爹是個慢性子,你呢,是個急性子,嘿嘿,你說,當郎中是急性子好還是慢性子好?”

  左少陽想了想,道:“該快則快,當慢則慢。”

  “嗯?哈哈,有點意思。”老茶客笑了,“沒錯,你說很很有道理。就沖這句話,你將來的成就肯定比你爹高!——說句話你可能不愛聽,你爹的醫術著實不怎麼地。嘿嘿”

  左少陽哪敢在外人面前談論父親醫術如何,忙岔開話題道:“您老哪不舒服?”

  “著什麼急?我都不急你急了,你進來不就是喝茶的嗎?要不你在門外半天,轉悠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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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什麼都不說

 左少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回頭瞧了一眼門口,還是沒見到桑小妹的身影,看看天色還早,估計這會兒瓦市還沒開市,這麼早應該也沒人會到藥鋪看病的,就多坐一會兒,等等看,能否見到桑小妹。

  老茶客道:“我找你爹瞧過病,以前經常去……”

  左少陽打著哈哈,不時回頭瞧著,看看桑小妹是否出來。

  老茶客見他心不在焉,眉頭微蹙:“你真的有事?”

  “不不,沒事,嘿嘿,對了,您老不是說讓我給你瞧病嗎?”

  老茶客微笑道:“我剛才也是一個人坐著喝茶無聊,聽著外面不停響鈴鐺,覺得納悶,這鈴醫怎麼老在門口晃悠呢,出來一瞧,發現是你,以為你想喝茶沒錢,所以把你叫了進來。倒不是真想讓你瞧病。不過既然你這麼熱情,左右無事,就讓你看看好了,也讓我瞧瞧你到底學了你爹幾成本事。——不過說實話,你爹看個頭疼腦熱的還能湊合,別的就不行了。嘿嘿”

  左少陽忙把話題岔開:“您老哪不舒服?”

  “唉,人到了這個歲數,這病自然是少不了的了,這樣吧,你自己瞧我有啥病,我不說,看你說的對不對。呵呵”

  左少陽苦笑:“望聞問切,問診很重要,您老不說病癥,這病還真不好瞧。”

  “那才考本事嘛!嘿嘿,隨便瞧瞧解悶嘛,也不當真的。”

  “那好。”左少陽也是乘機想多在茶館里呆一會,等等看能不能見到桑小妹,便坐直了身子,先上下打量一下老茶客,道:“我能給你診脈望舌嗎?”

  “這當然可以。若你連診脈望舌都不用就知道我有什麼病,那不成了神仙了嗎。嘿嘿。看吧!”

  說罷,老茶客把舌頭伸了出來。

  左少陽正要觀瞧,忽聽得腳步聲響,一人在門口笑道:“你這祝老頭,倒先到了,今兒個這麼冷,我還以為你還沒來呢。——你這干啥呢?瞧病嗎?”

  左少陽回頭一看,見一個矮胖的老者踱步進來,沖著老茶客笑道。

  老茶客示意他坐下,笑道:“我這看病呢,這位是貴芝堂左貴左郎中的兒子,行醫路過茶肆,我叫他進來給我瞧瞧病,不過我不告訴他我哪里有病,讓他自己瞧,就看看他的本事,嘿嘿。”

  “你這老鬼,不是只信惠民堂的倪大夫嗎?什麼時候信起鈴醫來了,他這小娃子有屁本事,能看什麼病啊……”

  老茶客又把舌頭伸了出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望著左少陽,指了指自己的舌頭。

  左少陽覺得這進來的胖茶客說話著實難聽,斜了他一眼,到沒吭氣,繼續瞧病,看了老茶客的舌象,道:“您老舌苔白,苔白屬寒,舌淡紫,紫色主寒盛血瘀。單從舌象看,您老體內有寒痰瘀血!”

  老茶客呆了一下,轉頭瞧了瞧旁邊那矮胖茶客。兩人面有驚訝之色,老茶客緩緩點頭:“嗯,有點門道,接著看!”

  左少陽拿過對方的手診脈,沉吟片刻,道:“脈沉澀,沉脈主里證,澀脈主血瘀。印證您老舌象,進一步說明您老體內有風寒痰濕瘀血。”

  老茶客又瞧了一眼胖茶客,兩人臉上驚訝之色更甚,這讓左少陽都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篤定,說道:“我說說您老的癥狀,說的不對的請別笑話。”

  “嗯,你說。”

  “您老的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一切正常,一旦發病,開始時關節發酸,輕微疼痛,一旦天氣陰寒、雷雨天氣或者外感傷寒之后,關節疼痛就會加重,當然,這種癥狀有時候是慢慢開始,有時候也是突然發作,發作起來,是一種游走性的竄痛。走路的時候問題不大,就是上下樓,蹲站會很困難,但身體卻不發熱。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老茶客這下真的驚詫得眼都瞪大了,一拍藤椅,指著左少陽對那胖茶客道:“高!的確是高!他說的簡直跟我自己感覺一樣!”

  旁邊那矮胖茶客也是一臉驚訝,上下打量左少陽,道:“這小子倒有幾分門道!”

  老茶客頻頻點頭,手捋胡須道:“小郎中,能否說說,你是如何得知老夫的病癥的?”

  左少陽微微一笑:“說穿了其實也簡單。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發現您老坐下時,雙手撐著膝蓋,坐下很費力。坐下之后又捶背又捏肩的,加之剛才給您老診脈,發現您老手指關節有隱隱的環形紅斑,這是關節有風濕的表現,與舌象、脈象反應的寒濕瘀血合參,加上這兩天天氣驟降,發這種病的老人比較多,所以可以肯定,您老是風寒濕痰瘀血留滯經絡而成的風寒濕痹證!”

  老茶客哈哈大笑,道;“好!很好!我敢肯定,你這醫術,絕對不是你爹傳你的!你爹那三腳貓的醫術,我清楚得很,教不出你這樣的徒弟來。嘿嘿嘿,你不僅醫術不錯,而且善于觀察,十分難得。”

  旁邊那胖茶客驚訝道:“這小鈴醫真是那貴芝堂左貴的兒子?”

  “是啊!呵呵,人說虎父無犬子,他們家就不一樣,他是虎子,她老爹只能算個犬父……,”老茶客見左少陽臉色不好看,忙打住,笑道:“不好意思,我沒有對你爹不尊敬的意思,也就這麼一說,不妥不妥,告罪告罪。”這老茶客拱手致歉。

  左少陽這才笑了笑:“您老這病開藥了嗎?”

  “開了,不過,你再給我開個方子好了,你診病不錯,再看看你開方用藥的本事如何。有的郎中,嘴皮子可以,下筆用方就差強人意了,好比你爹……,咳咳,不說他了。你給我開個方來聽聽。”

  “好的。”左少陽想了想,道“可用炮川烏和草烏、地龍、炮天南星,加制乳香和制沒藥,做丸散劑服,用酒送服。也可煎服,不過劑量要酌減。做湯劑時,兩種烏頭要先煎一頓飯功夫,去毒性。”

  老茶客更是吃驚,和那胖茶客對視了一眼,捋著胡須對左少陽道:“你這方子叫什麼?”

  “小活絡丹!——若是入湯劑,可以叫小活絡湯。”

  “這方劑配伍有什麼講究嗎?”

  “嗯,您老這病是風寒痰濕瘀血,痹阻經絡所致,《素問》說得好:‘留者攻之’、‘逸者行之’,所以,治法上祛風散寒除濕與化痰活血通絡兼顧才行。我的方子中用的川烏和草烏,是一種大辛大熱的藥,長于祛風除濕,溫通經絡,並有較強的止痛作用。天南星辛溫燥烈,善能祛風燥濕化痰,可以幫助除去經絡中的風痰濕濁。乳香和沒藥是行氣活血,化瘀通絡止痛的,能使經絡氣血流暢,地龍性善走竄,是通經活絡的要藥。組方用意就是這樣的。”

  老茶客頻頻點頭,大拇指一挑,道:“說得很不錯,你這方子跟別人給我開的差不多。”說到這里,老茶客上下打量一下左少陽,嘆道:“這兩天我在茶肆聽人說,惠民堂的倪二到你們貴芝堂,苦苦哀求要買一種開竅醒神的藥方,說這藥方救了老槐樹村的一個土財主的小孩的命,結果被你們貴芝堂的一個女的,好像是你姐姐,用掃帚給打出來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開始還不怎麼相信,惠民堂倪大夫是何等樣人,如何會派人到你們貴芝堂來買藥方?盡管聽見好幾個茶客都信誓旦旦作了證,在門口親耳聽見倪二要買藥方,還親眼看見倪二被掃帚打出門,我還是不怎麼相信,心想其中必有緣故。”

  說到這,老茶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一副十分愜意的樣子,又才慢慢說道:“今兒個你給我瞧病之后,我倒有八分相信了。不過不是信你老爹的貴芝堂,而是信你,憑你的醫術,要弄個讓倪大夫眼饞的方子出來,還是有可能的。嘿嘿。”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0 PM

第74章 劇毒藥材的炮制

 左少陽心中一動,這件事左貴老爹不準他們在外面宣揚,說是不準用擠兌人家的辦法來抬高自己。茴香是很聽老爹的話的,她肯定沒說,母親也不會說的,自己當然更沒有說過,那是誰把這件事傳出去了呢?不過,當時的確有不少人在門口圍觀,想必是那些人說的。這樣倒好,對提高貴芝堂的聲譽是很有幫助的。聽他誇獎自己,忙陪笑拱手道:“多謝您老謬贊。只是這方子,的確是我們貴芝堂的。我可沒這本事自創方子。”

  “你爹沒這本事,這我是敢肯定的。”老茶客那神情壓根不信,擺擺手:“行了,不說這個了,還說老夫的病吧,你這方子盡管開的沒錯,可是,唉!只怕不管用啊。”

  “為什麼呢?”左少陽忙問。

  “我也不清楚,我先前用的方,跟你這差不多,服藥之后,頭暈目眩,過不多久就吐,再吃再吐,很是難受。反正痛就痛吧,還能忍受,也死不了,寧可痛也不想受那活罪,所以吃了兩劑藥太難受,就沒再吃了。”

  左少陽問:“您老這藥方是在哪開的?”

  “惠民堂倪大夫啊,嘿嘿,整個合州府藥鋪醫館,數他老大,我們恒昌又只會賣藥不會瞧病,老夫不找他瞧找誰啊。他開的方子與你的差不多,所以我才驚嘆,看來你的醫術應該不在倪大夫之下喲。嘿嘿”

  “您老謬贊了,我哪敢與當世名醫倪大夫相提並論。”

  “嗯,不驕不躁,很好。其實這姓倪的醫術也不怎麼樣,他也就在合州這一畝三分地里稱個名醫,老夫走南闖北的,見的名醫蓋過他的多了去了。他不算什麼。別氣餒,你現在醫術已經很不錯了,好好努力,將來有一天,一定會超過他的。”

  “是,多謝您老的鼓勵。”左少陽心想這老茶客不知什麼來頭,還真是有啥說啥,也不怕得罪人。摸著下巴想了想,病患喝完之后有腸道反應,這原因很多,的查清楚。問道:“服藥之后,除了頭昏嘔吐之外,還有什麼癥狀嗎?”

  “有啊,口舌發麻,有時候身體也發麻,心中煩躁不安。”

  烏頭中毒癥狀!左少陽明白了,道:“你開的這方子的用量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炮烏頭用的是三兩。”

  一般說來,川烏單次口服散劑十二克,或者服用水煎劑六十克以內都是安全的,如果使用的是炮制方法正確的制川烏,用量可以很大,云南名醫吳佩衡,中醫火神派傳人,因善于使用烏頭、附子,人送外號“吳附子”,其人用烏頭附子量驚人,常五枚八枚上百克地用,卻從無病患因此中毒,療效顯著,所以,烏頭、附子雖然有劇毒,但只要炮制得法,一樣可以大劑量使用。

  倪大夫給這老茶客開的方子中,烏頭用到了三兩,唐朝兩跟現代市兩差不多,三兩就等于一百五十克,明顯已經超過安全用量,是否還會中毒,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炮制方法,炮制方法決定了烏頭毒性減弱的程度。從患者服用之后感到口舌甚至肢體發麻和心悸來看,已經有輕度中毒反應。很可能是炮制不得法。

  左少陽道:“您老用的烏頭炮制過嗎?”

  “當然炮制過啊。”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藥材都是我自己炮制的。”

  “你炮制的?”左少陽很驚訝。

  旁邊那胖茶客笑道:“小子,你當真是睜眼瞎嗎?這老小子是咱們合州最大的藥材商,‘恒昌藥行’的老掌櫃!人送外號‘祝藥櫃’!”

  祝藥櫃樂呵呵捋著胡須有幾分得意地擺擺手:“這些不提了,以前他們貴芝堂沒少到我恒昌來進藥的,只是前兩年老夫撂挑子,把藥行給兒子管了,老夫自己整天泡茶肆里,與他們見不著面,兩下自然生分了。呵呵”

  左少陽一聽,急忙起身躬身一禮:“小侄前些日子采藥摔傷頭部,好些事情記不清了,失禮之處,還請祝老爺子海涵。”

  “哦?”祝藥櫃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采藥摔傷了?”

  “嗯,”左少陽俯下身,歪著腦袋,兩手分開頭發,把后腦勺那道傷疤亮給他看,“喏,這傷疤還在呢。”

  祝藥櫃瞧了一眼,捋著胡須感嘆道:“嗯,傷得不輕啊。現在沒事了吧?”

  “多謝老伯掛念,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你剛才問老夫藥的炮制,難道老夫用的藥有問題嗎?”

  “應該是的,

  祝藥櫃道:“咱們接著剛才的聊。老夫開始覺得是方子有問題,去惠民堂找倪大夫問了,他說方子沒問題,如果反胃,可以少量多次地服,我照著服了,盡管好一點,但還是覺得反胃難受,干脆不服了。現在聽你開的方子跟他差不多,這讓我相信他方子的確沒問題了,問題應該出在藥上面。你說我這問題出在哪?”

  左少陽道:“烏頭你們是如何炮制的?”

  祝藥櫃斜眼瞧了他一眼笑了笑:“這炮制之法,是各個藥行的秘密,只怕不方便說罷?”

  左少陽乃是大學科班出生,系統學過中藥炮制學,畢業后又在中醫院干藥房,從事過常用藥材的炮制,對古今各種常用藥的炮制方法也很了解。特別是對烏頭、天南星等有毒的藥物的炮制方法更是注意。包括歷代醫書記載的方法都進行過研讀,所以記得很清楚。

  烏頭的毒性成分是烏頭堿,易被水解,所以炮制烏頭,必須加水加熱進行蒸煮,促使水解反應從而使烏頭堿分解而達到去毒的目的。方法不同,效果相差很大。現代炮制烏頭,都是在水中浸泡直到內無干心,然后取出用水煮沸四到六個小時,或者蒸六到八個小時,取出其中大個實心的切開,里面沒有白心,口嘗微有麻舌的感覺才行。

  唐朝以前炮制川烏、草烏、附子,主要是用火炮炙,也就是把藥材用泥巴、濕面粉之類的裹好,放在火塘邊的熱灰里煨,直到藥材裂開。還有將藥材裹好之后直接在火上灼烤的。

  這種方法的弊病很明顯,盡管高溫能使烏頭類藥材的毒性降低,但是由于熱力不好控制,燒烤時間也不好把握,火力大了時間長了,藥材容易烤焦,低了又達不到炮制的目的。現代醫學研究成果證明,這種簡單的燒烤的干熱盡管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毒性,但同時也會使烏頭附子有效成分降低,而如果燒焦的話,甚至可能導致藥效成分的喪失。正確的炮制烏頭類藥材的方法是一定時間的水煮或者用籠屜蒸。

  由于唐初之前的炮制方法不夠科學,導致炮制的藥材質量差別很大,很難滿足臨床要求,同樣是用一枚附子的量,如果遇到的是炮制太過的烏頭,會因為藥效成分的流失而藥量不夠,起不到預期的醫療效果,如果炮制不夠,又會引起患者中毒,所以古代醫者對烏頭、附子類大毒藥材,使用都十分謹慎,寧可不足也不能過量。盡管《傷寒論》規定的劑量很大,實際上使用卻遠遠小于這個要求,就是因為炮制方法不能讓人放心。

  這倪大夫的用量在唐初已經算相當大的了,說明其膽量也的確夠大的。只是,行醫治病,沒膽量不行,有時候膽量太大了也不是好事。

  左少陽聽祝藥櫃不肯說炮制方法,不禁笑了,道:“祝老伯,貴行炮制川烏和草烏,用的應該是煻灰火炮炙法吧?”

  祝藥櫃又吃了一驚,瞪眼道:“你知道?”

  煻灰火炮炙法是唐朝之前的炮制川烏的主要方法,唐朝中期之后,才出現了米炒、火煨、醋煮等方法,現在是唐初,所以左少陽估計他們使用的應該還是煻灰火炮炙法,果然一猜即中。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0 PM

第75章 有膽你就吃付藥

 左少陽拱手微笑道:“說句得罪老伯的話,貴行知道的炮制方法,只怕我也都知道,我適才問老伯炮制方法,不是想偷學手藝,而是真心想幫老伯看看這方子問題究竟出在哪里。您應該知道,烏頭、天南星可都是有大毒的藥,弄不好對身體有極大傷害的。而貴行用的煻灰火炮炙法,並不能有效地去除烏頭中的毒性,從老伯說的服后反應來看,是藥物中毒了。很可能與烏頭、天南星的炮制方法不當有關。”

  祝藥櫃斜著眼瞧著左少陽,淡淡道:“看來,老夫是看走眼了,原來小郎中還是炮制藥材的行家里手,佩服!沒錯,我們炮制烏頭,的確是用的煻灰火炮炙法。不知有何不妥?”

  左少陽自然不會就這樣把正確的炮制方法這麼重要的商業秘密告訴對方,微笑岔開了話題:“老伯,不知你們的天南星又是如何加料炮制的?”

  祝藥櫃愕然道:“天南星也要加料炮制?”

  天南星是一種名叫天南星的植物的塊莖,是一種有毒的草藥,早在《神農本草經》便有記載。但是,對天南星的炮制方法在唐朝之前,僅限于除去莖苗須根、外皮、洗凈曬干的最基本的凈化處理。唐朝末年才出現了用石灰炒黃等方法。所以祝藥櫃聽左少陽說要炮制,很是意外。

  左少陽微笑點頭:“當然要炮制的,而且要認真的炮制,因為您也知道,天南星是有毒的。必須炮制去毒,天南星生服會口舌發麻,也要加料炮制去麻。你服藥口舌發麻,只怕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使用了沒有炮制的天南星!”

  “是嗎——?”祝藥櫃拖長了聲音道。瞧向左少陽的神情也有些古怪,里面更多的是一種調侃的味道了,顯然不怎麼相信左少陽所說的話。

  炮天南星與烏頭有些類似,也要長時間用清水浸泡,其間要加白礬,泡好之后在鍋里加姜片、白礬煮沸,再倒入浸泡好的天南星煮到內無干心才行。加白礬是去麻的關鍵環節。這些說著簡單,但炮制技術往往就是一張紙,說穿了也沒什麼,可不說,卻只能干瞪眼。

  左少陽道:“老伯,您這乳香又是如何炮制的?”

  “哈哈,聽你這話,莫非這乳香也要炮制?”祝藥櫃啞然失笑,又覺這樣有失身份,忙把笑容又收斂住。

  “那當然。”左少陽嘆了口氣搖搖頭,“小侄現在明白了,老伯為什麼服藥之后很快嘔吐,因為生乳香服用會刺激腸胃,很容易導致嘔吐的!”

  乳香是一種名叫乳香樹分泌的一種樹脂干燥而成。是活血止痛、消腫生肌的常用藥。但是,這種藥很堅硬,不容易粉碎,由于是樹脂類藥,又不能煆燒粉碎,在唐朝,主要的炮制方法就是研法,搗碎了慢慢研磨細。

  由于乳香氣味辛烈,對胃有刺激性,所以不經過加料炮制的乳香,服用之后很容易引起嘔吐,炮制方法不當,又會流逝揮發油,降低止痛效果。炮制方法說穿了也比較容易,就是把乳香搗碎,放在炒鍋里,先用文火加熱,炒到冒煙了,藥物表面微溶,然后噴淋少許米醋,再接著炒。炒到這乳香表面呈油亮光澤為止,取出放涼,便可以用了。

  這種醋灸乳香的方法是宋朝之后,各醫家經過長期反復實踐,才慢慢總結出來的。不僅能矯正味道,緩解對胃腸道的刺激,有效防止嘔吐,還能增加活血止痛的功效。

  祝藥櫃兩手抱肩,饒有興趣地瞧著左少陽:“嘿嘿,照你這麼說,這沒藥和地龍,只怕也需要炮制的了?”

  沒藥跟乳香類似,是一種叫沒藥樹的樹脂,唐朝對沒藥的炮制跟乳香一樣,只是研碎成細末。地龍也就是蚯蚓,唐朝對地龍的炮制就是除去泥土,然后切細用。

  左少陽道:“幾乎每一種藥材都需要炮制,比如這沒藥,氣味濃烈,如果不經炮制,生用對胃也有很強的刺激性,也能引起惡心嘔吐。生地龍直接煎服,一來生品不容易煎出有效成分,二來腥味太大,直接煎服很敗胃口,也會引起惡心嘔吐。所以,這兩味藥也是需要加料炮制的。”

  祝藥櫃嘿嘿笑了笑,俯身瞧著左少陽:“這地龍嘛,有腥味很難吃,這倒是實話,至于你說的,別的藥也需要炮制不然就如何如何,也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老夫是不怎麼信的。”

  左少陽說的這些,都是后世經過數百年上千年的實踐才發現的,在炮制方法相對落后的唐初,這時的人聽都沒聽說過,特別是從一個搖鈴鐺走街串巷行醫的小郎中嘴里說出來,就更不足為信了,祝藥櫃也是有身份的人,說話還有些分寸,要是換了旁人,只怕老早就嘲笑他信口胡說,危言聳聽了。

  左少陽年輕氣盛,特別是自己說的這些又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時,不禁有一種受委屈的感覺,挺直了腰,淡淡道:“老伯不信,我也沒辦法,如果老伯有膽量吃上我的幾付藥,或許就能知道我沒有說謊。”

  “哦?”祝藥櫃斜眼瞧著頭,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想起剛才他診病精準,看起來的確不是只靠嘴皮的江湖郎中,又聽他剛才說的也並不像信口胡謅的,不禁捋著胡須沉吟起來。

  旁邊那胖茶客笑道:“行了,小郎中,你也不需要用激將法了,漫說是你,就是你爹開的方子,祝藥櫃也是不會吃的,這合州府上下百十號藥鋪,他只認惠民堂倪大夫。而且,祝藥櫃從來都是只開方子不開藥,這藥都是吃自家藥鋪的,別的藥鋪的藥,就算說得天花亂墜,祝藥櫃也是不會吃的,能不能治好病倒還次要,主要是萬一藥有什麼不妥,吃出個三長兩短來,那不冤枉嘛。”

  胖茶客歪頭瞧了一眼祝藥櫃,見他捋著胡須微笑不語,便知自己說到他心坎上了,接著笑道:“小郎中,你剛才說這藥也要炮制,那藥不炮制就不行,那你們貴芝堂是否也用的是這些炮制的藥材?若按照你的方法炮制的藥材有這般好處,為何你們貴芝堂卻沒什麼人上門求醫問診呀?呵呵呵”

  左少陽斜眼瞧他,站起身,冷冷道:“我貴芝堂會有讓閣下刮目相看的一天!告辭!”說罷,背上藥箱,拿起鈴醫幡子和鈴鐺,轉身就走。

  胖茶客愣了,瞧向祝藥櫃,祝藥櫃也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有脾氣,有性格,有膽量!哈哈哈——小郎中,回來,話不投機也不必走嘛。你的茶還沒喝呢……!”

  左少陽邁步正往前堂走,忽然站住了,迎面看見那跟桑小妹一起的少婦站在門外瞧著他,不禁一喜。

  這少婦瞧著祝藥櫃,大聲對左少陽道:“小郎中,來,給我家小妹瞧瞧病,我家小妹不怕死,有膽量喝你的藥!”

  左少陽欣喜地點點頭,跟著那少婦進了前堂,上了旁邊的樓梯。只留下后院神情尷尬的祝藥櫃和胖茶客面面相覷。

  外堂提著銅壺的桑母用迷茫的眼神望著左少陽跟著兒媳婦上樓,她沒注意他們先前說的話,有些疑惑地望著櫃臺后的桑老爹。低聲道:“他干嘛去?”

  “噓!”桑老爹聽到他們說話了,知道小郎中上去看病去的,示意不要做聲,指了指樓上,低低的聲音道:“給小妹看病去的!”

  桑母撇了撇嘴,有幾分得意地低聲道:“明白了,待會藥錢我們可不能給,反正是他自己要看的,又不是我們請來的!”

  “就是!”桑老爹嘿嘿笑道,“這小郎中老實巴交的沒個主意,我們不提,他是不敢跟我們要藥費的。又省了一筆。嘿嘿嘿”

  桑母腦袋點得跟老母雞啄米一般,又仰頭瞧了瞧樓梯上,兩手抱在胸前,想了想,眉頭一皺,低聲道:“可得留心!我瞧著三丫頭對這小郎中有點意思,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回頭瞞著咱們跟這小子私奔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1 PM

第76章 最后一棵搖錢樹

 “她敢!”桑老爹脖子一梗,覺察聲音大了點,有茶客瞧他,又忙壓低了聲音道:“小郎中那畏畏縮縮的慫樣,做我們女婿,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桑母又是一聲冷笑:“配不配的倒是次要,就是他們家窮成那樣,出不起彩禮的!三丫頭兩個姐姐出嫁,咱們收了兩筆彩禮,也虧得這,才開得起這個茶肆。三丫頭可是最后的搖錢樹,怎麼也得換個酒樓才行!”

  桑老爹賊眉兮兮瞅了一眼后院,吃吃笑道:“金玉酒樓的朱掌櫃不是提了嗎,他有心收三丫頭做個小。只是,這家伙也是個摳門的主,只肯出五十兩銀子,再不肯多出一個子!”

  “沒錢就讓他滾一邊涼快去!”桑母哼了一聲道,“不見兔子不撒鷹!管他豬掌櫃還是牛掌櫃,五十兩銀子就像把新嫩嫩的黃花閨女騎在身上,我呸!春樓破處也不止這價吧?”

  “那是,那是!”桑老爹嘿嘿笑道。

  “這錢拿到了,米行的曲掌櫃上次來喝茶說了,有余錢可以借給他,五分利呢!”

  “五分利?乖乖!”桑老爹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咂吧咂吧嘴,道:“穩妥不穩妥喲?”

  “咋不穩妥?曲掌櫃開的米行,都幾十年的老字號了,祖輩傳下來的!用他家幾個米行作保,怕什麼?再說了,人家家財萬貫,只不過現在看著四處災荒,所以到處做米糧生意。這生意做大了,這本錢周轉不過來,所以才放話出來讓利借貸,而且,放貸給他之后,隨時可以要求還貸,按日計息,隨時要隨時退,哪怕是當天貸的,你又后悔了,馬上去要回來,他二話不說,連問都不問,馬上還給你。嘿嘿,只不過,以后再想貸給他,他就不要了。”

  “呵呵,這曲掌櫃還挺有脾氣的嘛。”

  “那是,人家是做大事的,哪像你,弄個小茶肆都整不好!”

  “嘿嘿,放貸的人多嗎?”

  “當然了,我都打聽了,前面街文房店的老王掌櫃、玉石店的洪掌櫃、裘皮店的李掌櫃,早兩年就開始借錢給他,年前已經分了紅利了,翻倍給的呢!”

  “是啊?這等好事,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有屁用!”桑母撇撇嘴,冷笑道,“人家曲掌櫃小錢不收的,最少都是一百兩以上才收!一百兩呢。你拿得出來嗎?”

  桑老爹訕訕笑道:“要這麼多啊。”

  “那是,我就指望著三丫頭這聘禮來錢呢,拿到錢貸給他,五分利,嘿嘿,年底一百兩變二百兩,兩年下來,二百兩變四百兩!三年后,四百兩變八百兩,你想想,白花花的八百兩白銀在手里,咱們還開什麼茶肆,坐著吃都夠吃一輩子了!嘿嘿嘿”

  桑老爹眼都紅了,全身熱血沸騰,使勁咽了一聲口水:“這干的過喲!”

  “那當然!老娘看準的事情,什麼時候錯過了?嘿嘿,就是現在,沒人肯出一百兩彩禮啊!”

  “那……,要不五十兩就五十兩吧,等一年不就賺到一百兩了嗎?”

  桑母小圓眼一瞪,手指頭指著桑老爹的腦門:“你窮瘋了?一年之后,誰知道人家曲掌櫃還收不收貸了?萬一人家生意做大,本錢周轉過來了,還會把五分利讓你來吃?人家自己錢多了沒處花嗎?”

  “嘿嘿,那倒是,還是娘子考慮周到。”

  “那是,你可聽好了,我們可就三丫頭這最后一棵搖錢樹了,大丫頭出閣,六十兩你就給人家了,二丫頭更虧,才收了五十兩。開了這家茶肆就沒什麼余錢了。這三丫頭我可說了,少了一百兩我可不干!我還指望這筆錢養老的呢!”

  “對對,少了一百兩我也不干啊。嘿嘿。”

  “那就好!”

  過了一會,桑母抬頭瞅了瞅樓上,見左少陽還沒下來,心中有些毛躁,來到櫃臺前,朝樓上努努嘴,低聲對桑老爹道:“不會有什麼事吧?”

  “能有什麼事!兒媳婦不是也在上面嘛,能搞出什麼茍且之事來!”

  “你個死人!”桑母啪的一聲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你當那娃子媳婦是個貼心的?我可是偷眼見著她跟那小郎中軟言好語的說話,她若幫了三丫頭跟小郎中私通呢?又或者不守婦道,自己跟那小郎中不清不楚的呢?你如何就知道她帶著小郎中上樓是給三丫頭看病去?不會帶到自己房間里去?哼!我告訴你,要是弄巧成拙了,把她們兩個誰的肚子搞大了,我看你怎麼收拾!”

  “不會吧!”桑老爹訕訕從櫃臺出來,“這青天白日的,哪能就干這種事?”

  “我呸!青天白日的就不敢了?你當年還不是青天白日的把我按在船板上就……”

  “行了行了!”桑老爹紅著臉兩手亂擺,訕訕道,“你這婆娘也不看個地方就亂說。——那你說怎麼辦?”

  桑母越想越覺得不安,滿口黃牙一咬,哼聲道:“我去聽聽墻根去!”桑母把銅壺放在櫃臺上,提著襦裙,躡手躡腳上了樓。

  ————————————————

  左少陽跟著少婦上到二樓,走過靠街一面的走廊,來到最里一間。少婦推門進去,道:“小妹,我把小郎中請來給你瞧病來了。”

  左少陽往里一瞧,見這房間並不大,門邊是個陳舊的梳妝臺,當中一面圓圓的銅鏡。屋里靠河邊方向開著三扇窗戶,此刻都緊閉著。窗戶左邊是一把交椅,旁邊一個書架,疊放著不少線裝書匣。墻角放著一個花瓶,里面插著幾支臘梅。窗戶右邊是一張木床,四腳撐著四根竹竿,挑著一籠薄紗維帳,帳簾左右挑開,掛在兩個月牙形的掛鉤上。

  床上斜斜地靠躺著一位姑娘,正是桑小妹。一床絲綿被一直攏到了下巴,兩側嚴嚴實實掩著,被子上面還加蓋了一件石榴紅的襦裙,她一頭秀發披散著,兩眼有些紅腫,還掛著淚花,瞧見他們進來,忙把頭扭到一邊去。臉頰上紅撲撲的。床邊一張矮桌,上面放著一碗稀粥,插著一把湯勺,卻沒看見有熱氣,估計已經放冷了。

  左少陽這一次見到桑小妹跟以往不同了,想起姐姐茴香說的話,現在知道其中還有王婆幫著說媒這檔子事,不禁有些面紅心跳,偷眼望著桑小妹,見她顯然偷偷哭過,哭得眼都腫了,不禁心中有些憐惜。

  少婦笑著對桑小妹道:“這左郎中還真夠仗義的,我剛跟他說你為了等他生病了,他還就馬上背著藥箱搖著鈴鐺來了,就是膽量差了點,光站在門外晃悠就是不敢進來,我在樓梯口瞅著他想走,正要叫他,恒昌藥行的老掌櫃卻把他叫到后院去了,我想聽他們說點啥,就躲在門后聽,那祝老爺子讓他幫著瞧病,還故意刁難他,不說自己有什麼不舒服的,只要他自己瞧是什麼病。聽著人家說對了,不但不感謝,還跟金玉酒樓那死胖子朱掌櫃一起拿人家說笑開心,說什麼只認惠民堂的方子,只認他們恒昌的藥,好象別人的藥吃了要死似的,我聽得一肚子氣,小郎中甩了他兩句扭臉就走,當真是個有骨氣的,我就把他給你叫上來了。”

  左少陽這才知道,剛才說話損自己的那胖茶客,是一家名叫“金玉酒樓”的掌櫃,姓朱。不禁心中疑惑,問道:“看樣子,這兩位掌櫃都是有身份的人,怎麼到你們家這小茶肆來喝茶?”

  他說了這話,又覺有些折損人家桑家的意思,正想解釋一下,桑小妹卻不以為意,弱弱的聲音道:“他們與我爹早年有些矯交情,所以常來坐坐。——嫂子,拿凳子讓小郎中坐啊。”

  少婦忙從屋角拿了一根圓凳放在床邊:“小郎中坐罷!”

  左少陽第一次到古代女孩的閨房,很是有些窘迫,忙接過凳子,陪笑說了句:“多謝嫂子!”

  少婦掩嘴笑了起來:“嘻嘻,小妹你聽,他叫我啥?——嫂子!嘻嘻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2 PM

第77章 香閨診病

 桑小妹本來就紅撲撲的臉蛋,此刻更成了塊大紅布。羞澀地把眼淚汪汪的臉扭了過去。

  左少陽這才回味過來方覺稱呼欠妥,聽姐姐茴香說,桑家有女三個,大女兒和二女兒都成親了,只有桑小妹待字閨中,這少婦是桑小妹哥哥的老婆,也就是桑小妹的嫂子,而自己剛才隨口稱這少婦為嫂子,豈不是成了桑小妹的男人了嗎,頓時面紅耳赤,訕訕地對那少婦道:“不好意思……,我……,這個,請教姑娘如何稱呼?”

  少婦吃吃笑著,道:“你都叫我嫂子了,還想改口啊?”

  桑小妹又羞又窘,沖著少婦嗔道:“你!你!這會子還拿人家取笑!咳咳咳……”一著急,捂著胸不停咳著。

  “好好!看你病成這樣,暫且放過你,不說笑了!”那少婦扭臉瞧著左少陽,道:“我娘家姓黃,我閨名一個芹字。你就叫我芹嫂子好了,嘻嘻”

  桑小妹臉上更是紅暈滿腮,直接以名加嫂子的稱謂,是自家人才這麼稱呼的。要是外人,應該稱為桑家嫂子,或者桑家大嫂。她這稱呼還是有把左少陽當自家人的意思在里面。

  左少陽哪里知道古代稱謂里的這些門道,老老實實拱手作揖:“哦,芹嫂子。”

  黃芩笑得前仰后合,羞得桑小妹把臉都躲進了被子里。左少陽愣頭愣腦瞧著她們兩,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黃芹嘻嘻哈哈笑著對桑小妹道:“你這幾天哭得稀里嘩啦的不就是為了這個嗎。這下行了吧,人家小郎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不用哭了吧?”

  桑小妹把被子往下拉了一條縫,眼中雖還有淚花,但卻已是喜上眉梢,卻故意板著臉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

  “好好,我不說了,”黃芹一邊笑一邊招呼左少陽:“快坐下,給小妹瞧病吧。”黃芹接過左少陽手里的鈴醫幡子放在墻邊。

  左少陽雖然有些不明白她們說的話,但多少猜到與自己有關了,臉上有些發燒,正不知如何打發這尷尬,聽黃芹這麼說了,正好叉開話題,忙把背上的藥箱卸下來,放在圓凳邊,撩衣袍在圓凳上坐下,瞧了一眼桑小妹,陪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上次我沒來河邊,是因為……”

  “我聽我嫂子說了……”桑小妹臉紅紅的,慢聲細語道,“多謝你來給我看病。上次你教我的方子,用了很好,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上次的方子?”左少陽一時沒轉過彎來。

  旁邊黃芹嗔道:“哎喲,就是上次在河邊水井挑水,你告訴小妹的,給她二姐回乳消脹的那方子啊。她二姐用了果真就好了。”

  “哦,是啊。那就好。”左少陽訕訕笑了笑:“姑娘哪里不舒服?”

  桑小妹正要說話,黃芹已經搶先說道:“等等!剛才小郎中在下面給那祝老爺子瞧病,祝老爺子不說自己如何不好,只讓小郎中自己瞧,還真就把病給瞧出來了,看那祝老爺子的神色,小郎中說得很準的。要不,你也讓他給你瞧瞧,看能不能說準了你的病?”

  桑小妹勉力一笑:“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這里有沒有外人,他就算瞧不準,難不成咱們還笑話他?就讓他自己個瞧瞧吧!”

  左少陽道:“行啊,我先瞧瞧,看能不能說準了姑娘的病,不過,這外感病辨證很多情況下是靠病人的自我感覺,大夫是沒辦法直接感受到的,我只能說個大概,如果說的不對,姑娘得給我糾正,因為我需要知道你的感受。”

  桑小妹點點頭,

  “那好,我先給姑娘摸摸脈。”

  桑小妹把一只手慢慢從厚厚的棉被下伸了過來,黃芹幫著將她衣袖挽起,露出了雪白的皓腕。左少陽伸出三指,中指定關,余下兩指輕輕搭在寸、尺部上。凝神體察脈象。片刻,又道:“我再瞧瞧姑娘舌象。”桑小妹羞答答把香舌吐出半截,左少陽湊上去觀瞧。又道:“我能摸摸姑娘的額頭嗎?——我想看看姑娘是否發燒。沒別的意思。嘿嘿”

  黃芹嘻嘻笑道:“你就是有別的意思也沒啥。”

  “嫂子!”桑小妹嬌嗔道。

  “好好,我不說了!”

  左少陽小心地伸手探了探桑小妹的額頭。微微點頭,道:“桑姑娘這是外感風寒,氣郁不舒證。”

  桑小妹瞧著他,顯然沒聽懂這證名。

  左少陽道:“姑娘,你是不是感到很冷,但身上卻很燙,頭痛,卻不出汗,胸脘處感到痞悶,胃口不好不想吃東西?”

  他說一句,桑小妹就點點頭,本來無神的雙眸慢慢有了光彩。

  旁邊黃芹道:“我說小妹,你別光亂點頭喲,他說的不對你就要說他,別什麼都向著他!”

  “他說的……,都沒錯啊……”蘇小妹弱弱地道。

  黃芹兀自不信,瞪眼瞧著左少陽:“哎,小郎中,你就摸摸脈,瞧瞧舌頭,摸摸腦門,就能知道小妹患的啥病?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左少陽笑了笑,道:“桑姑娘脈浮,浮脈主表,舌苔薄白而不膩,苔白主寒,姑娘額頭發燙蓋著這麼厚的絲綿被,上面還要加一件襦裙,肯定是怕冷了,但額頭無汗,而診脈時也發現姑娘手心無汗感。姑娘說話之時,眉頭一直微蹙,這是頭痛的自然反應。加之我已經知道姑娘是在河邊洗衣服等我受的寒生的病,根據觀察到的情況判定姑娘惡寒身熱,頭痛無汗,在結合脈象舌象,便可以肯定是外感風寒證了。”

  “是嗎?那你又如何知道她胸脘痞悶呢?”

  “很簡單。”左少陽指了指床頭邊的那矮桌上的大半碗稀粥,“這應該是姑娘早上準備吃的早餐吧?”

  黃芹道:“是啊,早起我給她做的,她只吃了兩口就說吃不下了。”

  “這就對了,外感風寒不一定必然影響飲食的,一般是體內氣郁濕滯,才會沒有胃口不想吃東西。舌苔薄白而不膩,就是氣郁的最好證明。所以,我才斷定姑娘是外感風寒,氣郁不舒證。”

  “呵呵,”黃芹樂了,“我剛才說什麼來著,他看病還是真有兩下子的。既然你把我們小妹的病都說對了,那你說說,小妹這病該怎麼治?”

  “既然知道病證,下方就容易了。風寒在表,自然要用解表的藥,同時又有氣郁不舒,那就要理氣寬中了。有一味藥叫紫蘇葉,既能發表散寒,又能理氣寬中,一舉兩得,正好可用于姑娘的病。”

  “就用這一味藥?”

  “自然不是,要配伍別的藥了,一個國家光有皇帝是不行的,得有文臣輔佐治理,得有將軍沖鋒陷陣,還得有百姓耕織供養,那才是一個國家嘛。治病也是這樣,一般來說,君臣佐使,各種藥都是要有的。這紫蘇葉只是君藥,相當于國家的皇帝。”

  “君臣佐使?還有這麼多講究啊?”

  “那當然,用藥如用兵啊,這臣藥,就用香附,香附不僅自己可以行氣開郁,還可以幫助紫蘇葉調暢氣機,就像一個國家的大臣一樣,輔佐君王治理國家,同時,臣藥香附也可以借蘇葉的升散,上行外達祛邪。你們看,這像不像一個國家君王與朝廷重臣的關系?”

  “那佐藥和使藥呢?”

  “胸脘痞悶主要原因是氣郁,但也與濕滯有關,所以,還要配伍理氣燥濕的藥,陳皮這味藥最適合擔當此任。可以幫助君藥和臣藥行氣滯舒暢氣機,自己還能化濕濁行津液。另外,再配伍一味藥甘草。能健脾和中,與香附、陳皮相配,行氣而不致耗氣,還能調和藥性,身兼二職,算是佐藥兼使藥雙重身份吧。另外,姑娘有點咳嗽,再加點桔梗幫助化痰止咳……”

  “行了行了,說得好不如做得好,我們可不管你用的什麼君藥臣藥,能治好小妹的病就行!”

  “是你自己要問的嘛。”左少陽環顧四周,道:“我是開個方子給你自己抓藥呢,還是我給你們抓藥?”

  “當然是你給小妹抓藥了,連這點殷勤都不會獻,當真是個木頭,嘻嘻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3 PM

第78章 我吃藥

 左少陽訕訕地把藥箱拿過來,這是他和老爹左貴走村串寨行醫用的,常用藥差不多都帶著的,取了需要的藥包好,放在桌上,交代了煎法服法,又道:“姑娘惡寒比較厲害,可以在藥里加些生姜幫助發汗解表。”

  黃芹笑嘻嘻道:“知道了。多少錢?”

  “算了,姑娘是為了等我才著涼生病的,算是我賠罪好了。”

  “你這嘴還真甜,難怪我家小妹牽掛你放不下心。”

  桑小妹卻急道:“嫂子這不行,聽說他們堂這些日子也艱難,該給的得給……”

  “我沒說不給啊,是他自己不要。”

  “真的不用了,”左少陽微笑道,“你這不是什麼大病,花不了什麼錢,說句實話,這點錢幫不了我們貴芝堂渡過難關的,我們正在想別的辦法。”

  桑小妹道:“聽說你們差了趙三娘好多房錢,是嗎?”

  “嗯,已經還了一部分了,還差一些。”

  桑小妹輕輕咬了咬嘴唇,把半張俏臉都埋在被子里,弱弱的聲音道:“我這還有幾件首飾,是我奶奶臨終的時候,留送我……,做嫁妝的……,要不,你先拿去當了先用吧?”

  “不不,我怎麼能要姑娘的東西呢?”

  “又不是給你,等你以后湊夠了錢,再贖回來還我就是了。”

  “不用了,真的,多謝姑娘,房東給了我們半個月寬限,我已經想了一些法子,估計應該可以湊夠錢的。”瞧見桑小妹眼神有些黯然,知道她多想了,便又忙道:“要不這樣吧,我先湊,若是到時候還湊不夠,我再來跟你借,好不?”

  桑小妹這才轉憂為喜,淚眼撲閃兩下,點點頭。

  左少陽想起一事,道:“我剛才在下面喝茶,茶盞太燙了,只有等涼了才能喝,很不方便。而且,茶杯就這樣敞開著,不保溫,很快就涼了。我以前在一家茶肆見過他們的茶盞,有一個防止燙手的茶托,還有一個保溫的茶盞蓋子。要不我畫給你,你看合適的話就請人照著做,或許對你們茶肆生意有所幫助呢。”

  桑小妹道:“好,有勞公子了。”

  桑小妹話語間已經已經把小郎中改成了左公子。左少陽有些詫異,他還不太習慣人家叫他公子。當下走到桌前,上面有筆墨紙硯,提筆畫了一幅茶盞三套件,也就是下面的茶托,中間的茶盞,和上部的茶盞蓋子。古代這種三件套茶具,出現在唐朝末年,在唐初自然沒有。所以左少陽畫了之后,黃芹取過一瞧,皺眉道:“這麼麻煩啊?會有人使嗎?”

  “給我瞧瞧。”桑小妹把手伸出來道。

  黃芹把畫遞給她。桑小妹瞧了片刻,道:“我瞧就不錯,用手端著下面這茶托就不會燙手,上面的茶盞蓋子蓋上了,可以防灰塵落進去,還能保溫。挺好啊,左公子,你真聰明!”

  “嘿嘿,不是我發明的,是我在一家茶肆看見的。照貓畫虎給你,覺得好用就用,不好用就算了。”

  黃芹撇撇嘴,道:“我瞧不怎麼樣。太麻煩了。茶客未必會喜歡。而且,要做這麼一大套,得花多少錢啊,公婆他們不會願意花這錢的。”

  桑小妹道:“不試又怎麼知道,先做幾套看見,若是茶客喜歡了,再多做就行了。”

  左少陽道:“這主意好,先試點,試點成功了再推廣,呵呵……”

  三人剛說到這里,就聽見外面走廊上有人叫道:“娃子媳婦!娃子媳婦你死哪去了?下面忙得團團轉,你還在屋里享清福?!”

  “我在這!”黃芹沒好氣道:“誰享清福了,我這不是帶小郎中過來給小妹瞧病嗎?”

  隨即便聽到腳步聲咚咚響,一個胖胖的中年婦人擠進門來,正是桑小妹的母親。

  桑母先前上樓先到兒媳婦窗下偷聽墻角,聽了一會沒聽到什麼動靜,又躡手躡腳貓著腰來到小女兒的閨房窗下偷聽。就聽著里面小郎中跟兒媳婦和三閨女在說話,不時笑幾聲,門是關著的,她又不敢靠得太近,隔著窗戶聽不真切,不知道在說什麼,但聽著不像是在看病,有些急了,這才撅著屁股退后到樓梯口,扯著嗓門喊了起來。

  桑母進了屋里,小眼睛滿屋子一掃,見女兒穿著衣服好端端的躺在被子里,兒媳婦也是衣著整齊,坐在一旁,小郎中衣著神色也不見有什麼異樣,這才暗自舒了口氣,換了一副笑臉道:“小郎中,小妹的病看好了嗎?”

  左少陽忙起身施禮:“好了,已經看完了。”

  桑母甚至沒問女兒什麼病,開了什麼藥,就怕說到藥錢,臉上笑容更歡了:“小郎中辛苦了,樓下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我得趕緊回去。”左少陽拱手道,“桑姑娘好好歇息,我告辭了。”

  “多謝!”桑小妹抬起半個身子。黃芹忙把她按住:“別動,當心受涼了病加重。你躺著,我送她下樓。”

  黃芹陪著左少陽出了門。桑母在她身后拿眼再次上下掃視了一下桑小妹,有看了看黃芹的背影,確定三人沒有出軌,這才緊跟著出門下了樓。

  櫃臺后面桑老爹聽到樓梯響,仰著腦袋巴巴地望著,眼見小郎中神色正常踩著木樓梯咯噔咯噔走下來,后面跟著的兒媳婦和老婆也沒什麼不對的,這才舒了口氣,心里嘀咕道:“這死婆娘就會窮搗騰,我就說了,大白天誰哪會干那事嘛。——除了老子當年,嘿嘿”

  見小郎中下到樓下,桑老爹迎了出來,滿臉是笑,道:“小郎中,你是給小女瞧病去了吧?”

  “是,桑姑娘受了風寒,我已經開了藥了。服藥之后沒什麼大問題的。”

  “哦,那就多謝了。——你不喝杯茶再走?”

  “不了老伯,我出來好一會了,得急著回去。”

  左少陽背著藥箱正準備往茶肆外面走,就聽見后院有人叫道:“小郎中!貴芝堂的小郎中!進來一下!”

  聽聲音正是恒昌藥行的老掌櫃祝藥櫃。左少陽站住了,略一猶豫,還是提著幡子走進了后院。

  后院除了祝藥櫃和那金玉酒樓的胖掌櫃之外,又多了三個老者,衣著卻很樸素,五人看樣子是這里的常客,也不知在聊什麼,很是投機,不時哈哈大笑。見到左少陽進來,祝藥櫃招手道:“小郎中,給桑家妹子瞧完病了?過來,坐這邊來。”

  他旁邊一個老者急忙起身讓座。左少陽拱手道:“不了,家中事情比較忙,我還得盡早趕回去。——不知老伯有何吩咐?”

  “嘿嘿,我吩咐得著你嗎?你且過來!坐下了,我再給你說,就幾句話,耽誤不了你的事!”

  左少陽只得提著幡子過去,把幡子放在旁邊,卸下背上的藥箱,給在座諸位老者團團作了個揖,唯獨沒理那金玉酒樓的胖茶客朱掌櫃。撩衣袍在竹椅上坐下。

  “喝什麼?老規矩,我請你。”祝藥櫃道。

  “不不,真的不喝了,我這就走。”

  “那好吧。”祝藥櫃瞧了他一眼,取下腰間一個金線編織的佩袋,扯開口子,當啷倒出幾塊碎銀子,隨手拿了一小塊,遞給左少陽。

  左少陽不解:“老伯您這是……?”

  “你剛才給我開的藥,我決定還是喝,這是給你的藥錢。”

  左少陽瞧那小塊銀子,大概有個二三錢,也就是銅錢二三百文,超出藥費十多倍了,忙道:“用不著這麼多,老伯,那藥也就十幾文錢就夠了。”

  祝藥櫃道:“這是藥錢加跑路費,——我這人怪脾氣,別人開的方子我用,但別人的藥我不吃,就吃自家的,所以,要辛苦你走一趟,去我藥行拿藥,回去按照你的法子炮制,把炮制好的藥再送到我們藥行去,告訴他們如何按方煎熬。這差事比較辛苦,而且還要耽誤你特意專門給我炮制藥材,估計要費不少時間,所以多給你一些跑路費。”

  左少陽聽罷,這才接過那小塊碎銀,道:“行!不過,這幾味藥炮制比較費時,估計要一天時間,所以只能明早再給您送來。”

  “沒問題,要是明早能送,你就送這來吧,我早上都和這幾個老哥在這喝早茶的,順便就把藥吃了。”

  “好的。”

  祝藥櫃從竹桌上拿起一張寫好字的紙條遞給左少陽:“喏,我已經寫好了,你把這紙條拿去我恒昌藥行,給掌櫃的,就是我兒子,就行了,他會把需要的藥給你的。”

  左少陽答應了,接過紙條,拿著藥箱幡子,告辭而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3 PM

第79章 新生事物

 目送左少陽出去之后,那胖茶客朱掌櫃低聲道:“祝老爺子,你還真準備服這小郎中的藥嗎?這小郎中說得神乎其神的,這也要炮制那也要炮制,不就是想說的費勁多要些錢嗎?當心他亂炮制的藥有毒,吃壞了身子!”

  祝藥櫃捋著胡須搖搖頭:“左貴這兒子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平時跟塊木頭差不多,不是油嘴滑舌靠嘴巴騙錢的人。如今僅靠摸脈望舌眼睛看就能看準我的病,那是真本事,造不出假來。他說起藥材的炮制頭頭是道,也不像是隨口編出來的。”

  旁邊一個老茶客對胖茶客笑道:“你呀,這是瞎操心,你什麼時候見祝藥櫃拿自己的性命隨意冒險啊?你不明白他的心思,他是個膽大心細之人,嘿嘿,他這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另有所圖啊。呵呵”

  胖茶客等人都望向祝藥櫃,想看出點名堂來。這祝藥櫃聞言不語,靠在竹椅上,捋著胡須望著門外,嘴角有一絲得意的微笑。

  左少陽出了茶肆,懷揣著這小塊銀子,不禁心跳不已,這可是自己第一次賺到手的錢,他很想用來買一件絲綿夾襖,換掉身上這臃腫卻不保暖的塞滿破布的舊夾襖。又想買一床絲綿被,上次在老槐村賈財主家睡絲綿被的感覺,對他有著極大的誘惑,寒冬臘月寒風凜冽的夜晚,有什麼比一床暖和的絲綿被更有誘惑力的呢?

  可是,他心思動了幾回,最終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賣,這錢得留著,就算不還債,也得用去辦正事。用錢去賺錢才能賺到大錢。現在還不是享清福的時候,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堅信這一點。

  左少陽不知道恒昌藥行在哪里,剛才又不好問,抬頭看看天,估摸著瓦市已經開市了,便決定先到瓦市,把炮制好的藥材給那藥材商董胖子瞧瞧,然后隨便問他恒昌藥行位置所在。

  他來到瓦市。果然已經開市了,只是人還不多,稀稀落落的。左少陽先瞧了賣柴火的地方,沒看見苗佩蘭。便又來到了藥材批發攤前。

  藥材商董胖子見他過來,笑呵呵起身道:“左少爺來了?買點啥?”

  “不買,是賣!”左少陽笑道:“你忘了,昨天我們說好了,我炮制比你這藥材更細的粉末,你就收購的。沒忘吧?”

  “呵呵,你還真能炮制出比我這還細的藥粉來?我還真有點不相信喲。”

  左少陽轉頭瞧見其他攤位的藥材商正往這邊瞧,便提高了嗓門道:“那是自然!我這藥粉,絕對細得你想象不到,就跟白面面粉一般,各位掌櫃的,想開眼的,都過來瞧瞧,瞧瞧我們貴芝堂炮制的藥粉如何!”

  瓦市剛剛開業,還沒什麼客人上門,那些藥材攤位的藥材商聽了都好奇地圍過來瞧熱鬧,有人問:“炮制的啥藥粉啊?”

  左少陽故意賣了個關子,問道:“諸位掌櫃,你們都是藥材行家,可知道什麼藥材最硬最難粉碎?”

  “那還用說,自然是紫英石、磁石之類的了!”

  “沒錯!”左少陽伸手在董胖子藥攤上揪了一小撮紫石英粉,揉了揉,“我們貴芝堂炮制的紫英石要比這細得多。就跟面粉一樣!”說罷,左少陽取下背上的藥箱打開,從里面取出頭晚上炮制的幾味藥,把紙包展開了,放在攤位上:“瞧瞧吧!”

  董胖子湊過頭去瞧了瞧,又用手捻起一小撮粉末看了看,驚訝道:“沒錯,還真是紫英石!真的跟粉末一般細!”

  其他藥材商聽了,也都湊過來察看,紛紛贊嘆道:“還真是的。這麼細的紫英石,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過。”

  左少陽有些得意:“怎麼樣?紫英石我都能炮制這麼細的粉末,別的金石藥材同樣也行的!”

  眾藥材商又都紛紛贊嘆。

  左少陽樂呵呵道:“諸位,有沒有興趣買啊。”

  一個藥材商籠著衣袖道:“是很細,不過啊,好不好賣還真不好說,或許人家藥鋪就要小米粒大小的,還看不上這麼細的呢。”

  左少陽瞪大了眼:“喂,你不懂不要亂……,這藥粉肯定是越細越好的了,比如眼睛里用藥,那麼粗的藥粉會傷眼睛的!”

  那藥材商嘿嘿笑道:“左少爺,我們還真不懂看病用藥,我們就知道賣藥材,人家藥鋪醫館要什麼樣的藥,我們就賣什麼藥的藥。我還沒見過這麼細的紫石英,也不知道是怎麼弄出來的,里面加了什麼輔料,要是弄不好出了問題,病家找上門來,那可擔待不起喲!反正我是不敢進這樣的貨,別弄到最后砸手里不算,還得賠人家損失!呵呵”說罷,籠著袖子笑著轉身走開了。

  其他的藥材商也都紛紛搖頭,瞧著左少陽笑,各自走回了攤位。

  董胖子也干笑道:“是啊左少爺,你這炮紫石英果真比我的細的多,只是,嘿嘿,就是不知道你是怎麼弄的,也不知道添加了什麼輔料,人家藥鋪是不會買來歷不明的藥材的,所以估計不好賣,我也不敢進呀。”

  左少陽傻眼了,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一晚上炮制的東西,連姐姐茴香都覺得一定好賣的藥材,居然沒人願意要。本來指望靠這技術一舉扭轉藥鋪的困境,卻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當真連哭的心都有。

  董胖子倒也還算仗義,見他哭喪著臉的樣子,忙陪笑道:“左少陽,昨兒個我把話都說出去了,只要你炮制出了比我這藥更細的藥,我包圓了。這個……,要不,您今天拿來的這包藥我買了。”

  “不用了!”左少陽黯然搖頭,慢慢把紙包折好,董胖子繞過攤位過來,把紙包拿了過去:“我董胖子說話算話,你不賣那不是打我的臉嘛。這包藥我要了。”

  “真的不用了!”左少陽不希望被人憐憫,伸手去拿藥包。

  董胖子道:“左少爺,說句實話,我們這些個賣藥材的,也就是個生意人,都是不懂醫術的,說你這藥不好賣不肯進貨,或許是我們目光短淺,不知道你這藥的好處,要不,你拿去藥鋪給大夫郎中們瞧瞧,他們或許知道你這藥的好處,只要藥鋪願意用你這藥,我們自然是會找你訂貨的,你說對不?”

  左少陽眼睛一亮,心想沒錯,剛才在桑家茶肆自己給桑小妹畫的茶盞三件套,黃芹也覺得太麻煩,懷疑茶客不會願意用,說明新生事物總是需要一個人們慢慢接受的過程。

  這新藥也是這樣。一種新藥出來,必須得到醫者的認可,並大量用于臨床,有了療效,醫者那邊有需求,這種藥才會被藥品商大量進購,有了銷路,生產炮制者才能敢大量生產,自己怎麼把這個規律給忽視了,僅僅因為幾個藥材商的話就對自己炮制的藥喪失了信心,當真是太好笑了。當下精神一振,拱手道:“多謝提醒!我去找藥鋪給大夫們瞧瞧再說!”

  說罷,拿著藥就要走。董胖子道:“先等等,我都說了要包圓了你的這藥的,你多少得給我一點,我也幫你到其他藥鋪醫館去推銷推銷,或許就有識貨的呢!”

  “沒錯!那可多謝你了。”左少陽喜道。找了張牛皮紙,把藥粉到了一大半給董胖子,“喏,這些給你。你先幫我賣,能賣掉我們再說錢的事。”

  “行啊,我幫你給問問。”

  左少陽轉身要走,突又站住了,回身問道:“對了董掌櫃,你知不知道‘恒昌藥行’在哪里?”

  董胖子愣了一下,笑了:“‘恒昌藥行’你都不知道?喏,”董胖子一指瓦市出口的一拍大瓦房:“那就是啊!”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自己幾次從那門前過,竟然沒注意。左少陽暗自好笑,拿著那小包紫英石快步往那排大瓦房走去。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4 PM

第80章 傳家寶

 到了面前,左少陽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注意到這藥行的招牌了,這排瓦房前兩級石階,人家的石階是往上的,他的石階是往下的,要走下去兩級,才能進屋。那牌匾就掛在大門上方,可是那寬闊的屋檐就像帽子的帽檐,把牌匾一大半都擋住了,非要走下石階,才能就看那牌匾上的字。

  這藥行七八間大開間,窗戶都是關著的,只有三開間大堂是開著的,由于屋檐的遮擋,加上古代房屋采光本來就不太好,所以里面有些什麼不湊近了壓根看不見。

  左少陽把那紙條取出,邁步下了臺階。站在門口掃了一眼,見屋里大堂有幾張大圓桌,上面放著幾小袋藥材,圍坐著幾個人在看藥材說著什麼,看樣子是來進貨的藥材商或者醫館藥鋪的掌櫃。再瞧左右,兩邊都是個穿堂大間,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一包包的藥材。整個屋子散發出遠比他們貴芝堂濃烈的藥材香味。

  屋里一個小伙計迎了上來,認出了他:“喲!是貴芝堂的左少爺啊,您來進貨啊?要點啥?”

  “你們掌櫃的在嗎?”

  “在在,在里屋說話呢。左少爺有事嗎?”

  “嗯,你們老爺子讓我帶張紙條來給你們掌櫃的。”說著,把手里紙條遞給了那小伙計。

  小伙計躬身雙手接過:“左少爺,您請坐,我這就給你通報去。”

  小伙計招呼另一個伙計過來接待左少陽,自己拿著紙條撩門簾進了后堂。左少陽在門邊一張圓桌邊坐下,那伙計沏了一杯茶過來,然后陪著笑走開了。

  等著這期間,門口來了好幾架大馬車,伙計們忙著把兩邊倉庫里的藥材一袋袋往外運,裝在馬車上,進貨的藥材商滿面春風作揖出門,駕車走了,其間又來了幾個進貨的藥鋪掌櫃,有認識左少陽的,跟他打招呼,他卻不認識。

  左少陽瞧著這藥行忙碌樣,心想這恒昌藥行生意還正不錯,董胖子那些小藥材批發商在寒風里等,一個顧客都沒上門,這邊已經好幾撥了。

  等了一會,那伙計還沒出來,也沒人理他,左少陽坐著氣悶,便起身慢慢踱步來到廂房里,這里是通間連著的藥材倉庫,從地下往上一層層疊放著一麻袋一麻袋的藥材,有些麻袋已經破了洞了,墻角隱蔽處還能看見一些老鼠屎。左少陽不僅暗自搖頭,這樣存放藥材,藥材不壞才怪了。

  他正感嘆,身后傳來那伙計的聲音道:“左少爺!”

  左少陽忙回頭,見那伙計拿了個小包出來了,便走了回來坐下。

  小伙計把包裹放在圓桌上,陪笑道:“左少爺,我們掌櫃的已經看了紙條了,也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了。喏,這包里是紙條上說的你拿回去炮制的藥材,掌櫃的說辛苦您了。”

  “好說!”左少陽打開小包瞧了一眼,里面那幾味藥材都是分開包的,正是自己方劑中涉及的幾味藥,而且都是沒經過炮制的原藥材。左少陽把包裹放在一邊,取出那一小包紫石英,對那小伙計道:“我有一種炮制紫石英的法子,能把紫石英炮制的很細,比市場上的都細,除了紫石英之外,其他的金石類的藥材也都能炮制這麼細的。想問問你們掌櫃的有沒有興趣?”

  那小伙計哈腰接過小紙包,也不展開,陪笑道:“我拿去給掌櫃的瞧瞧,您稍候。”

  這一次,小伙計很快便回來了,臉上笑容更歡了,道:“左少爺,我們掌櫃的說了,這麼細的紫英石的確真沒見過,掌櫃的很是贊嘆,不過,我們藥行賣的藥,都是自己炮制的,別處的不進。老爺子讓您炮制那幾味藥,已經是例外了,只是這是老爺子指定的,要不然,掌櫃的也不開這個先例的。所以你這藥……,呵呵,實在抱歉,真是不好意思了。”

  左少陽聽他說得十分的客氣,可話語里已經說明了,他們不要。這個結果他已經預料到了,起身道:“那算了。告辭!”拱拱手,起身背上藥箱,拿著幡子出門,慢慢出門,溜達著回到了貴芝堂。

  老爹左貴已經起床了,正在給一個病人診病,長條桌前那張長長的已經空了很多日子的板凳上,又坐上了一個病患,在等著瞧病。

  左少陽很是驚奇,穿越過來這些天,這還是頭一次看見自家藥鋪有兩個以上病患瞧病的。瞧老爹左貴,嘴角也隱含著抑制不住的笑意。旁邊那大茶缸還有大半缸茶,顯然,老爹茶沒喝完,病人就來求醫了,一直忙著看病便顧不上喝茶。

  茴香站在藥櫃臺后,見他進來,喜上眉梢,忙朝他招手。左少陽走過去,顧不得放幡子藥箱,低低的聲音道:“姐,有病人來看病了?”

  “嗯,剛才已經看了一個走了!”茴香幫著他把藥箱卸了下來,“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嗨!當然是桑家小妹了。她的病怎麼樣?”茴香扭頭瞧了一眼老爹左貴,壓低了聲音問。

  左少陽也低聲道:“看了,沒什麼大問題,傷風受涼了,開了藥。”

  茴香又道:“那你炮制的那些藥,好不好賣啊?”

  “這還不好說,畢竟是新藥,好多人沒見過,董胖子把藥留下了幫著賣賣看。對了,我遇到了恒昌藥行的掌櫃,他看了我的藥還算有興趣,讓我幫著炮制幾味藥看看。他把藥給我了。”

  左少陽不敢說自己給祝藥櫃看病開方的事,也不敢把得的診金交給老爹,就擔心老爹會問錢從哪里來的,如果說了給祝藥櫃開方子,老爹肯定會生氣,因為他還不準自己私自開方用藥的。所以換了個花樣,說是祝藥櫃對自己炮制的藥材有興趣,委托自己炮制幾味藥看看。這樣說老爹就不會太生氣。

  茴香喜道:“真的?那太好了。恒昌藥行可是合州府上下最大的藥行,他們要是能看重你炮制的藥材,那可真是件稀罕事,不管這事成不成,對宣揚咱們貴芝堂的名氣都是件好事。就怕爹不讓外面說去。”

  左少陽干笑兩聲,心里暗自忐忑,那祝藥櫃可不是好說話的人,他兒子更是拽得很,剛才連面都沒露,直接把路給掐死了。想通過他們打開局面,只怕很難。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祝藥櫃服了自己的藥之后,病情好轉,甚至治愈了,他或許會對自己炮制的藥材感興趣。但是,他恒昌藥行是老字號,對這種店家來說,名聲遠比賺錢更重要,有惠民堂向他們貴芝堂買方子被掃地出門臭了名聲這個先例,只怕恒昌藥行對是否委托自己炮制新藥會更加慎重,權衡利弊之后,或許寧可不要這藥,也不會損害他的名聲,反正它恒昌藥行生意已經很紅火了,是否多這一項賺錢路子他並不在意。

  但事實難料,特別是這祝藥櫃,猴精猴精的,也不知道他腦袋里打的什麼主意。

  茴香又低聲道:“你前腳剛走,就來了一個人找爹爹說事,你猜是誰?”

  左少陽眼珠一轉,低聲道:“回春堂的封郎中?”

  茴香奇道:“咦,你咋知道?”

  “路上我碰到他了,他說要用一百文買我們給中風的李大娘治病的那方子。”

  “可不是嘛,你怎麼說的?”

  “我說不賣,一斤豬肉的價就想買我們的方子,太便宜了吧?”

  “就是。”茴香也是義憤填膺的模樣道,“爹聽了也有氣,一口回絕了,那封郎中當真臉皮厚,磨了大半天,價格也漲到了三百文,說了一大堆好話,爹還是不答應,后來來了病人看病,爹就拿話攆他走了。爹說了,你這方子可謂化腐朽為神奇,是十分金貴的方子,將來可是我們貴芝堂的傳家寶,如何能這麼著就賣了呢。”

  左少陽呵呵笑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8 PM

第81章 不該服的藥

 第一個看完病,開方拿藥,左少陽看過方劑,覺得沒問題,照方抓藥,病人拿了藥,付了錢走了。

  第二個病患是個婦人,手里拎著兩付藥,坐上來,把藥包放在桌上,陪笑道:“左郎中,我是聽人說你這治傷風治得特別好,所以來找你瞧的。”

  “是嘛?呵呵,都是相鄰們給面子,”左貴聽這話,臉上笑意更濃了,道:“你哪不舒服啊?”

  這婦人說話竹筒倒豆子似的,當當說道:“我前幾天傷風了,又怕冷又發燒的,腦袋疼得不行,找了‘仁壽堂’薛郎中瞧的病,他給開了麻黃湯,吃了兩劑還挺管用,也不怕冷了,頭也不痛了,燒也退了,可是,就是覺得身上不得勁,干什麼事都是懶懶的。孩子他爹說,我這病可能還沒好利索,最好再吃個一兩劑,可是藥已經吃完了,我就去找薛郎中開藥。可他沒在,出診去了,他徒弟閻郎中給我開了兩劑麻黃湯。我出來本來是想回家的,走著走著還是心里覺得不踏實,我不怕冷了,也不發燒頭痛了,擔心再吃這藥是不是妥當。心中老是揣揣的,聽人說你瞧病很神,前兩天還治好了幾個要死的病人,對了,還聽說惠民堂的二掌櫃都來跟你們買方子呢,因為說話難聽,結果被你們用掃帚打出來了,嘿嘿嘿,我心里不踏實,正好路過你們這,就進來瞧瞧,您看,我病都好了,還要不要吃這兩劑藥?又或者開別的什麼藥調理一下?”

  左貴嘴上不讓兒子女兒外面說這件事,相信他們不會說,不過當時圍觀人多,肯定傳出去了,病患知道了自己的能耐,到底還是歡喜的,捋著胡須有幾分得意,謙遜了幾句,道:“我給你摸摸脈吧。”

  婦人忙把衣袖捋起來,把手放在脈枕上。左貴凝神診脈,片刻,又換了一只手,接著又望了望舌象,道:“不要緊,你這病已經好了八九分了,這麻黃湯藥力太強,就不要吃了,別的藥也不用吃,回去靜養就可以了。”

  婦人有些失望:“可是,我怎麼老覺得全身不得勁呢?”

  “這個嘛……,從你的脈象舌象來看,病確實已經差不多好了,再吃藥就多余了。”

  “我不怕花錢的,得把病給治好,要是病治不好,又加重了,那不是多的錢都去了嗎?我這感覺不得勁,不清爽,就是病沒治好嘛,不吃藥怎麼行?”

  “嘿嘿,這個……”左貴捋著胡須干笑,他沒有系統學習過中醫理論,醫術水平更多的是一種經驗,也就是知道什麼癥狀用什麼藥,什麼時候可以不用藥了,從他師父教給他的以及以往治病的經驗上看,病好到這程度就不用用藥了,至于為什麼不能再用藥,從理論上他卻說不上來,所以不知怎麼給這婦人解釋。

  左少陽從櫃臺出來,微笑道:“大嬸,你感覺身子不清爽,這是大病之后正氣未復的緣故,人的正氣沒有完全恢復,就會覺得不得勁,感覺不清爽,在外邪已經被湯藥祛除之后,人的正氣是可以通過飲食靜養等辦法來自行調節復原的。慢慢調養幾日就會完全康復。放心好了。”

  婦人疑惑道:“可是,再吃一兩劑藥不是好得更快嗎?”

  “那不行,是藥三分毒,比如你的病是十分,你吃了兩劑藥就好了八九分,算下來一劑藥好四分,你現在就算還有余邪,也只剩一兩分了,你再吃一劑,便超過藥劑治療范圍了,多出來的兩三分藥無處使力,就會使在你正常的肌體上,就會損傷你的正氣。正所謂‘中病即止’,就是說吃了藥已經沒有傷寒的癥狀了,就要停藥不吃了,否則就會適得其反。特別是麻黃湯這樣的峻猛發汗劑,更不能多吃,病好就停,千萬別舍不得剩下的藥或者生怕病除不干凈多吃,很多病患就是這樣把身體給搞壞的,本來病已經好了,繼續吃,結果引出別的病來。”

  “那該用別的輕的藥,不就行了嗎?”

  “大嬸,藥是來治病的,沒病吃藥,會吃出病來的,谷肉果菜也是很好的藥,這叫‘食療’,其實我們很多藥都是藥食兩用的,一方面填報肚子,另一方面又能治病防病強身健體。你是傷寒癥,病初愈,可以多喝點熱粥,熱粥可以起到微微發汗的作用,幫助排除體內余邪,還可以多吃點核桃肉,紅茶、多用生姜、蔥白做菜,這些食物都是幫助發散風寒的。別吃大魚大肉這些油膩又不容易消化的東西,也別吃辛辣的東西。注意保暖別傷風,調養幾天待身體正氣恢復,就能完全康復了。”

  那婦人頻頻點頭,感激地道:“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多謝你提醒。謝謝了!”婦人心中憂慮盡去,喜滋滋走了。

  左貴有些驚愕地瞧著左少陽:“你這些都是從哪學來的?”

  “老鈴醫教我的,我給您補寫的那醫書上也有啊——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養盡之。無使過之,傷其正也。”

  左貴一愕,左少陽寫給他的醫書,他還沒時間看完,這一部分還沒看到,聽左少陽這麼說了,捋著胡須細細一琢磨,點頭道:“嗯,不錯,說得很好,看來這老鈴醫教你的東西還真是很有用的。”

  茴香插了一句:“就是啊,先前那封郎中還想花錢買咱們治中風的方子呢,這就已經說明弟弟學的方劑很值錢的。”

  “是啊。”左貴樂呵呵端著茶缸要喝茶,梁氏忙過來道:“茶都涼了,我再給你另沏一缸?”

  “嗯!”左貴點點頭,“我本想起了床之后,到瓦市去擺攤子的,可巧就來了病患,這半個上午就診治了三個病患,賺了三十多文藥費,也算不錯的開始了。”

  茴香笑道:“是啊爹,剛才來的病人都說聽說咱們貴芝堂醫術高明,所以慕名而來的。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就說了嘛,爹連著治好了好幾個危重病人,這傳出去,大伙都知道了,所以來咱們貴芝堂瞧病的也就多了起來了,咱們也算有了出頭之日了。”

  左貴搖頭道:“這算什麼。說這話還早著呢。”

  茴香道:“爹,有件事您聽了一準高興!”

  “哦?”左貴抬眼望向她。

  茴香便把恒昌藥行祝藥櫃委托弟弟左少陽炮制幾味藥材的事說了。

  左貴聽罷,花白眉毛微微一皺,有心說句貪多嚼不爛,但欣喜之下,也不像太打擊兒子的積極性,便沒問炮制什麼藥材,也不問如何炮制,只懶懶說了一句:“既然讓你做,你就去做吧。”

  左少陽答應了,進了炮制房,開始炮制藥材。

  中午吃過飯,侯普來了,說好了今天中午去看地的,兩人正準備出門,忽聽得門外有人叫道:“左大哥!”

  左少陽抬頭一看,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皮膚黝黑的女子,背上背著個背簍,身材嬌小,滿面春風瞧著自己,正是打柴姑娘苗佩蘭。

  “佩蘭啊,你來了,快進屋來!”

  苗佩蘭邁步進了大堂,跟左貴、梁氏行禮打了招呼之后,對左少陽道:“昨下午和今天上午我去挖藥了,挖了一背簍呢,剛剛到瓦市賣了,你猜賣了幾文錢?——十五文錢呢!嘻嘻”

  苗佩蘭本來不愛說話的,此刻喜笑顏開說笑著,顯然對這個結果十分的滿意,左少陽不禁也替她高興,道:“你真能干!”

  “這都是左大哥你教我的啊,要不是你教我采草藥,我哪能掙到這麼多的錢啊。”在她眼中,一天掙到十五文錢已經可以算是發了一筆小財了。苗佩蘭把背上的背簍放下,里面還有小背簍的藥材,道:“左大哥,這些是你要的藥材,我采藥的時候看見就順便給你也采來了。”

  左少陽拿出來一瞧,果然便是自己上次在山上告訴他的路路通之類的唐初沒有用做藥材的藥。道:“太好了,我給你錢!”

  “不不,不要錢,說好了順便給你采的。你要給錢,我以后就不幫你采了。”

  左少陽訕訕道:“那怎麼好意思呢。”

  “這有什麼,反正你一個人用不了多少藥的。你教我采藥,我給你順便采一點回來算不得什麼的。”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29 PM

第82章 雪野荒坡

 “那就多謝了。”左少陽把藥材拿到倉庫里放了。把背簍還給苗佩蘭。

  苗佩蘭背好背簍,對一旁的左貴道:“老郎中,賈管家托我告訴您,賈家小少爺的病好多了,還有,李大娘的病也好了很多,也能認人了,說話也比昨兒個清楚一些了。讓我多謝您。”

  “嗯……”左貴捋著胡須笑了,“今兒個家里有點事,出不了診,麻煩你回去告訴他們,就說我們明天早上來村里復診。”

  “好的。”

  左少陽也很高興,對苗佩蘭道:“你這會子來得正好,我們正要去看荒地,上次給你說的,我準備種藥材,你跟我們一起去看看荒地,幫我參謀參謀,行嗎?”

  “好啊,反正我也沒啥事。”苗佩蘭微笑道。

  左少陽給苗佩蘭介紹了姐夫侯普,三人步行出城。

  侯普道:“城外荒地很多,都看時間可來不及,我下午還得當差呢。咱們確定去哪個方向看,看了定了我回去就辦,反正都是荒地,差不了多少的。”

  左少陽問苗佩蘭道:“你覺得哪個方向好?”

  苗佩蘭道:“那當然是靠近河邊或者溪流,好引水澆灌啊,離城不要太遠,好照看管理。”

  侯普已經從衙門登記的荒地名冊上看了城外四周的荒地,聽這話后,道:“那就到河的上游去,離城五里地左右有條小溪,名叫深潭溪,因為山溝里有個深潭而得名。那溪流旁邊就有好些個荒坡,坡度也不大,應該比較適合。”

  “行!上游水還干凈,咱們就去哪里好了。”

  三人漫步出城,沿著官道往前走。

  連日大雪,路邊青草、樹枝、石頭,山坡,到處都是銀裝素裹。官道上的雪被來往行人車馬踩踏碾壓,變成了爛泥,只能小心地走道邊稍微干燥的地方。

  往前走了三里路,官道便岔開往北去了。侯普領著他們兩下了官道,沿著一條被積雪掩埋幾乎看不清路的小徑,從石鏡河邊往上游走。

  離開官道,行人車馬聲漸漸聽不見了,只剩下萬籟俱寂。走不多時,果然看見一條小溪涓涓清水從山溝流淌出來,注入石鏡河。這小溪水量不大,趟過去估計也就能淹沒膝蓋。溪流平緩處,大半已經結了冰,白生生的參差地鋪在水面上,水流淙淙從冰下穿過,叮咚有聲。

  侯普道:“快到了,從這小溪往上,進了山谷就到了。”

  從這里小徑又分叉了,一條羊腸小道在小溪邊蜿蜒而上,三人踩著積雪嘎吱響,沿著小徑往山溝里走。

  走不多遠,便看見一汪清潭,有籃球場大小,潭水位于一塊峭壁之下,深幽幽的,一眼望不到底,潭水邊都結了冰,半圓狀攏住了潭水,站在潭邊凝神細瞧,偶有小魚從冰下游了出來,見人卻不驚慌,轉了兩圈,才慢悠悠潛入深潭里去了。

  深潭邊上,是幾個高矮不一的小山包,其中最大的一個,上面光禿禿的長滿了雜草荊棘,也都掛滿了沉甸甸的白雪。幾塊大石聳立其間,白雪覆蓋,好像戴著白帽子下山來送禮物的剩蛋老人。

  侯普指著這荒坡道:“就是這了,如何?”

  “先上去看看!”左少陽踩著積雪慢慢爬上山坡,這山包坡度比較和緩,特別是下部,平緩地一直延伸到河邊。是一塊河水沖積而成的平壩。

  左少陽道:“佩蘭,你幫忙看看這地肥力如何?”

  苗佩蘭采藥背簍里有采藥的小鋤頭,拿出來分別在山坡上、坡腳和沖擊平壩上刨開積雪,挖開冰土,各自挖出幾個小坑,用鋤頭砸碎了土疙瘩細看了看。

  她得到左少陽的指點采藥材買了錢,心中很是感激,話也多了起來,道:“這地的肥力還是不錯的,雖然比不得田地,卻也算不錯的了,我看這地不需要頭年全耕施肥養地,單單是種藥材的,肥力要求不高,那直接就可以種了。特別是山坡下面這一片。就算用來種莊稼,只要盡心養地,多施肥,水泡上過三五年,也算得上個中等良田了。”

  左少陽問侯普道:“這山坡下面的小塊壩子也是荒地嗎?”

  “是啊,屬于荒灘。”

  左少陽奇道:“這麼平整的地,怎麼不開墾做農田呢?”

  侯普笑道:“這得問佩蘭姑娘,我可不懂農活。”

  佩蘭道:“這塊地山坡上不適合開墾田地,坡下的平壩雖然比較平整,但卻還是個緩坡。雖然在溪流邊,但是被山包擋住了,沒法通過水車引水灌田,只能從上游修水渠,小溪上游多是石壁,要修水渠費的工時可不少,而且這坡度必須磊田坎,修成梯田才行,才能蓄得住水。這塊地滿打滿算也就三四畝大,費這麼大的力氣修水渠,修梯田,只養這麼三四畝地,不劃算的。我們千仞山上比這好的荒地多了去了,那些都還沒開墾呢,先開這做什麼。”

  左少陽笑道:“種莊稼不劃算,但我拿來種藥材就沒問題了,很多藥材不需要那麼多水的,挖個水塘靠天蓄水就足夠了。別人不適合,卻正適合我用。下面緩坡有三四畝,加上整個荒坡,算下來大概有十幾畝吧,種中藥夠用了!而且這山坡有向陽面也有背陰面,喜陰喜陽的藥材都可以種。不錯,就這了!”

  侯普道:“那好,那我回去就把這一片幫你登記荒地開墾。不過,話可得說明白,你這十多畝荒地開墾,是由我作保的,你必須在一年之內開墾,到時候衙門的人會來檢查的,如果發現沒開墾,可是要我補繳保證金的。你可別害我。”

  “姐夫放心,一開春我就開始開墾。”

  “你開墾,你會種地嗎?再說了,你還得幫著岳父照料藥鋪,你有這時間嗎?”

  “我自己當然不行,不過我已經跟佩蘭說好了,雇傭她幫忙種植。種藥材不比種莊稼,不需要擠占春耕時間的,可以等佩蘭忙完她自己地里的農活,把春耕忙過之后再來幫我種植。很多藥材春耕之后可以種,就算夏天、秋天都可以種的。到時候怎麼種我會教她的。”

  侯普道:“你哪來的錢付人家佩蘭姑娘工錢呢?”

  左少陽懷里就揣著給祝藥櫃看病得的兩三錢的診金,等于兩三百文錢,說好的一天兩文錢,這些錢開工錢已經足夠了。還有剩余可以買種子、肥料啥的。正想說我會想辦法湊錢,佩蘭已經搶著說了:“不要緊,先不給,以后有了錢再說。”

  左少陽笑了笑,沒再作解釋。

  惠普道:“那行。那就這麼定了。我們回吧。”

  三人回到城里,侯普去衙門上班了。苗佩蘭正要告辭回去,左少陽從懷里取出配制好的滴眼藥交給苗佩蘭:“這是給你弟弟二子治眼病用的,用這點眼,一天點個三五次的都可以。上次開的藥還可以繼續用。”

  “多謝,多少錢?”

  “不要錢!你都幫我了這麼多忙,這點藥又費不了什麼錢的。算了。”

  苗佩蘭把藥塞給左少陽:“我幫你開荒種地是要收錢的,我幫你采藥不要錢,是因為采藥是你教我的,算是回報。一碼歸一碼。上回我都說了,我不能白要你的藥,你行醫不收錢可不行,你要不收錢,這藥我也不要。我另找人給弟弟看病就是了。”

  左少陽知道苗佩蘭特別倔強,苦笑搖頭:“行!公事公辦,我收你的錢,——總共九文。”

  苗佩蘭微笑著掏出錢袋數了九文錢給了左少陽,道:“左大哥,這幾天我要陪母親去我舅舅家走親戚,就在鄰近的隨州,隔得不遠,只是母親在舅舅家要多住幾天,所以可能耽誤時間長一些。不過大概十天半個月就能回來了,你放心,耽誤不了春耕的。”

  “不著急,種藥材不像種莊稼,不需要掐著農時的,從春天到秋天,大多數藥材都能種。”

  苗佩蘭莞爾一笑,大眼睛眨了眨:“你的藥材不怕春耕,我家的農田可還要及時耕地哩。”

  “對對,呵呵,我還以為你說的是我的藥材地呢。”

  “藥材也要早點種下才好,早點種早點收獲嘛。我走了!”揮揮手,背著藥筐走了。

  左少陽目送她遠去,想著苗佩蘭要離開一些時候,雖然最多半個來月,心里卻還是覺得有些空蕩蕩的。瞧著她婀娜的背影消失了,這才郁郁地一個人回到了貴芝堂。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0 PM

第83章 老船工掌櫃

 左貴老爹也沒問左少陽選中了哪一塊荒地,此刻他正忙著看病。下午又來了兩個病患,雖然只是跑肚拉稀的小病,賺的藥錢也不多,但左貴已經相當滿意了。

  左少陽發覺老爹左貴看外感病還是不錯的,用方都沒什麼大問題,當然,如果后世有更好的選擇方劑可供調整的時候,左少陽還是幫著調整一下用藥的。

  姐姐茴香卻是關心的,低聲問了左少陽選了什麼荒地,左少陽大致說了方位,茴香也覺得那里還算比較好,只是跟侯普一樣,擔心左少陽到哪里去找勞力來幫他開荒。左少陽也沒做解釋。

  這一天,左貴老爹一共看了五個病患,毛利算下來有將近七十文,扣除藥材、房租等本錢,可以賺十多二十文錢,這可是這麼長時間來從來沒有過的,左貴老爹很是高興。關門的時候甚至都哼上了小曲。

  下午和晚上,左少陽都在炮制那幾味藥材。雖然今天賺了錢,但一天二十來文這樣賺,也就勉強夠一家人糊口的,要想在十五天內把四兩銀子房租還上,無異于天方夜譚。靠種藥材是不行的,遠水解不了近渴,自己新法炮制的藥材別人又不願意買,他真的感覺自己有些黔驢技窮,只能看看給恒昌藥行老掌櫃炮制的這付藥能不能提起他的興趣。或許他一高興,就向自己進貨,那就好了。所以,他炮制這服藥格外費心。

  藥材炮制好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將藥材放在藥箱里,第二天一早要給祝藥櫃送去的。左貴老爹已經說了,第二天要去老槐村給賈財主的小少爺還李大娘復診,所以得早點去茶肆,送完東西就趕緊回來,跟老爹出診巡醫去。

  第二天早上,左少陽是被小松鼠給毛茸茸的尾巴給弄醒的,小松鼠黃球剛睜眼幾天,還不敢出窩,就躲在窩里瞅著左少陽。左少陽忙把小松鼠連著窩一起拿了下來,放在櫃臺上,喂它喝果仁汁。然后提著水桶去挑水。

  他來到水井邊,遠遠便聽見桑小妹和黃芹兩人大聲說笑,心中一喜,加快步伐,小跑著來到臺階上,果然,水井處站著兩個女子,正是桑小妹和黃芹。左少陽道:“小妹,你怎麼來了?你的病好了嗎?”

  黃芹抬頭瞧見是他,笑道:“小妹吃了你的藥,昨天中午就能下床了,到了晚上,已經能吃一大碗飯了。你這小郎中的藥還真管用。”

  “是嗎?那太好了,不過病剛好,最好在家休息兩天再說,這天寒地凍的當心又著涼加重病情。”

  桑小妹嗔道:“我可沒那麼嬌氣,躺一天已經不錯了,再躺下去,我爹會罵翻天的。”

  “你病了啊,病了當然該休息的。”

  黃芹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小妹不想休息啊,每天天沒亮我和三妹就得出來挑水,要把三個大水缸都挑滿。她要休息了,這麼多水,誰來挑?”

  桑家是開茶肆的,喝茶自然要用水,而且需求量遠遠大于住家,左少陽訕訕道:“那你可得當心別再著涼了。對了,恒昌藥行的祝藥櫃來茶肆了嗎?我要給他送藥去。”

  桑小妹道:“來了,他是每天天一亮準時到茶肆,雷打不動。”

  “哦,那好,等一會挑完水我就來。——上次我給你畫的那個茶盞套件,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啊,我也拿給我爹瞧了,他就一句話——弄這些不要錢嗎?就把我給頂回來了。不過,我跟嫂子商量了,找個空閑,去瓷窯定做一些來試用。我們自己個出錢。”

  左少陽笑道:“看樣子你們還真看好我設計這茶盞啊。”

  “那是!”桑小妹和黃芹都笑道。

  左少陽挑水回到家,他其實不用每天早上挑水的,她們家用水相對要少很多,隔個三五天挑一次就夠了。頭一天的水還沒用多少,所以挑了兩挑也就把水缸灌滿了。

  左貴老爹已經起床了,正坐在長條桌前端著大茶缸喝茶。左少陽跟左貴老爹說要去給祝藥櫃送炮制的藥,左貴也沒說什麼。

  左少陽拿著藥匆匆來到清香茶肆。見他進來,桑老爹陪笑迎了上來:“是小郎中啊,喝茶嗎?”

  “不了桑伯,我是找祝藥櫃的,他在吧?”

  “在,在后院呢。”

  左少陽走到櫃臺邊,忽見旁邊廚房里人影晃動十分熟悉,扭臉一看,正是桑小妹和黃芹,正在廚房里燒水忙活著。桑小妹瞧見他來了,臉頰紅撲撲的笑了笑,把臉扭過去了。

  左少陽也笑了笑,邁步來到后院。只見祝藥櫃坐在竹椅上,正望著江邊出神。左少陽連叫了兩聲,才把祝藥櫃從沉思中喚醒過來,瞧見是他,招手讓他坐下。

  左少陽將手里的藥包放在竹桌上:“老伯,你們藥行只給了一劑的藥量,所以只炮制了這麼多。分兩次服。”

  祝藥櫃俯身過來,將藥包小心地拆開,把里面的藥每一味都拿起來仔細觀瞧,還湊到鼻子下聞一聞,個別還用舌頭舔一舔,把幾塊飲片甚至掰開了瞧里面。差不多費了一盞茶的功夫,這才緩緩點頭,道:“沒錯,這些藥材是我恒昌商藥行的,是那幾味藥,你沒有掉包,也的確經過了精心炮制。嗯,——你現在沒什麼急事吧?”

  左少陽道:“我要跟我爹去巡醫,不過耽誤一會應該沒事。”

  “那好,那你就等我喝一碗藥之后,看看情況再走。行嗎?”

  “行啊,這里能煎藥嗎?”

  “能煎茶,當然就能煎藥,嘿嘿。——桑娃子,過來一下!”

  “來嘍!”門外桑小妹的哥哥桑娃子長聲答應,提著個大銅壺貓腰進來,“您老有什麼吩咐?”

  祝藥櫃把藥包一推:“喏,拿去幫我煎藥,馬上煎。我現在要喝的。對了,再給小郎中上一杯好茶,就還是蒙頂鷹嘴好了。”

  桑娃子答應了,拿了藥包出去,很快,端了一杯茶進來,放在左少陽面前,斟滿水,陪了個笑臉,轉身出去了。

  河邊寒風凜冽,左少陽激靈打了個冷戰。祝藥櫃笑呵呵道:“你這身子骨太單薄了,我像你這個年紀,寒冬臘月的光著膀子拉纖呢。結了冰的河里,一個猛子能從河這邊潛到那邊!嘿嘿”

  左少陽奇道:“老伯拉過纖?”

  “是啊,早年間我就是個撐船拉纖的。昨兒個那幾個老頭,還有桑家茶肆的桑老漢,當年我們都是一起拉纖的伙計。后來年紀大了,各自改行干了別的。我算走得早的,看著這拉纖不是人干的活,累死了也賺不到幾個錢,就不干了,拿著拉纖撐船賺的幾個血汗錢做本,開始自己搗騰藥材跑碼頭做買賣,這邊買了那邊賣。就這樣拼死拼活的干了十多年,賺了一點錢了,開始上岸開了這家恒昌藥行,也算我運氣好,干到現在居然沒垮掉,生意也算紅火。嘿嘿”

  “原來老伯是白手起家的啊,可敬可佩!”

  “唉,那時候苦啊!”祝藥櫃眉飛色舞說著往事,盡管說的是往事的苦,眉宇間卻有著掩飾不住的對自己創業經歷的得意。

  在這麼寒冷的河邊聽這老頭吹牛,寒風咧咧,左少陽真有點撐不住,但只能強撐著。好不容易,桑娃子端著湯藥進來了:“祝老伯,藥好了。”

  祝藥櫃正說得高興,擺擺手示意他把藥放下,繼續吹著,又吹了好一會,眼看藥都涼了,這才收住嘴,嘿嘿道:“我們那時候真的很苦啊,兵荒馬亂,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賺錢。唉,哪像你們,生在福中不知福!”

  左少陽心想,聽這話怎麼這麼耳熟,老一輩就喜歡這樣教訓下一輩,看來古今都是如此。

  祝藥櫃又搖著腦袋感嘆了一會,這才端起藥一口氣喝完了,嘴都不抹一下,又開始說自己賣藥的趣事。

  祝藥櫃很健談,這話匣子一開,又滔滔不絕說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見左少陽縮著脖子籠著衣袖不停看天色,這才樂呵呵道:“行了,以后有空再給你擺這些往事。”

  左少陽如蒙大赦,趕緊道:“老伯你喝了這藥,覺得怎麼樣?”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1 PM

第84章 溫暖牌背心

 祝藥櫃摸了摸肚子,翻著眼活動了一下手腳,面有喜色:“嗯,至少沒有吐,以往吃惠民堂開方的藥,剛吃完沒一會,便頭昏腦脹惡心,接著就大吐起來,然后就跟骨頭筋脈被抽了一樣的難受。吃了你這藥,該痛的地方雖然還是痛,但至少不想吐了,頭也不昏心也不慌了,也不那麼難受。就沖這一點就很不錯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病?”

  “老伯,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一般的病況且如此,更何況您這是慢性風濕痹痛,應該是您早年間風里來雨里去拉纖撐船跑碼頭販藥材留下的病根子,長時間積累下來的病,一早一夕是不可能完全祛除的,得慢慢調養,不過,如果能堅持用藥,少則三五天,多則七八天,疼痛就會明顯減輕,病情會明顯改善,您老的病就能慢慢好起來。”

  “嗯,有道理。那好,你再給我炮制五天的藥,我連吃五天,看看有沒有效果,如果真像你說的有效果了,我會找你,有事跟你商量。”

  “什麼事啊?”左少陽道。

  “到時候有效果了再說。”祝藥櫃轉頭對門外叫道:“桑娃子,拿紙筆來!”

  桑娃子在外面答應了,很快端了筆墨紙硯進來,放在桌上,祝藥櫃提筆寫了一張紙條,也就是告訴兒子拿藥給左少陽炮制。寫好之后,祝藥櫃掏出錢袋,取了一小塊碎銀子,放在他面前:“喏,這個給你,仍舊去我恒昌藥行拿藥,炮制好送我藥行去,我自己煎服。”

  “好的,”左少陽把面前的小碎銀推了回去,“老伯,您老上次給的銀子已經夠了,全部六付藥都綽綽有余的。再說了,這六付藥都是用的您自己的藥材,我一文錢的藥都沒用,也就炮制一下而已,花不了這麼多錢,所以不用再給了。”

  祝藥櫃凝視他片刻,緩緩點頭:“嗯,一個當郎中的尤其是鈴醫,能做到不貪財,實屬不易。那好吧,耽誤你半天時間了,你走吧!說不定你老爹都等急了。”

  左少陽忙起身告辭出來。茶肆的茶客多了些了,桑小妹站在廚房門口瞧著他出來,笑道:“瞧你凍得這樣,鼻子都紅了。”

  左少陽也想報以微笑,可后院寒冬的河風把他臉都吹木了,拼命想擠出個笑摸樣都擠不出來,回頭瞧了一眼后院,沒好氣地低聲道:“還不都是那祝老爺子,前堂暖和他就不坐,偏偏跑到后院吹河風,害得我陪著一起挨凍。”

  “嘻嘻,他就是這樣,一年到頭喝茶就喜歡坐在河邊,再冷的天也是這樣。——你來廚房烤烤火,我給你熬一碗姜湯去去寒吧。”

  “不了,我得急著趕回去,我爹還等著我去巡醫呢。謝謝!我走了啊。”

  左少陽穿過前堂,來到門口。桑母正在門口這給茶客們提壺續水,見他要走,迎過來陪笑道:“小郎中,走了啊?”

  “是啊大娘。”

  “也不坐一會喝杯茶再走嘛。”

  “不坐了,家里還有事呢。”

  桑小妹從廚房急匆匆過來,對桑母低聲道:“娘,茶葉碾子壞了,碾不了茶葉,你去瞧瞧吧!”

  “啊?”桑母一邊往廚房走一遍道:“好端端的怎麼會壞?我去瞧瞧。你照應著外頭!”

  “哦。”

  眼見桑母進了廚房,桑小妹左右瞧瞧無人注意,上前兩步,貼近左少陽,身子側朝外,從懷里掏出一個藍色小包裹,遞給左少陽,低聲道:“我給你縫了一件裲襠,你走村串寨的冷得很,把這貼身穿著,暖和一點。”

  裲襠就是現在的背心,最早是軍隊將士用來保護前胸后背的一種鎧甲,后來流傳到民間,做成前后兩搭的一種貼心衣服,以后發展成了背心。

  左少陽心中感激,接過包裹,捏了捏,軟綿綿的,想必是加了絲綿的,忙道:“這費不少錢吧,我不能要。”把裲襠遞了回去。

  桑小妹不接,又推了回來:“你幫我治病都沒要錢,給你做個裲襠算什麼,快拿著吧,等會我娘出來看見了就不好了。”

  左少陽想起剛才桑小妹說到的那個突然壞了的茶葉碾子,頓時明白了,低聲道:“茶葉碾子沒壞,你剛才騙你娘的,想支開她。是嗎?”

  “嘻嘻,”桑小妹得意地點點頭,“你快走吧!”嫣然一笑,轉身進了茶肆。

  左少陽只得把那包裹夾在腋下,急匆匆回到了貴芝堂。

  左貴已經等急了,終于見他回來,也不問結果如何,只說了句:“走吧!”拿著鈴醫幡子邁步出門。

  左少陽知道,左貴老爹壓根對自己炮制藥材掙錢不存指望,所以連問都懶得問。自己現在的確也還沒從中掙到什麼錢,所以也沒什麼可以顯擺的,眼見老爹走遠了,顧不上換上背心,把背心扔到床上,趕緊背上藥箱,急匆匆趕上老爹,出門往城外走。

  一路無話,爬了一個來時辰的山路,終于到了千仞山頂的老槐樹村。

  給賈財主的小少爺和李大娘復診之后,兩人病情穩定好轉,效不更方,左貴老爹讓左少陽又給他們配幾付藥繼續吃。

  賈財主自然是擺宴席款待他父子,接著老爹左貴跟賈財主說話的空閑,左少陽去了苗佩蘭家,見大門緊鎖,從鄰居處一打聽才知道,苗家一家人一大早就出門,去隨州走親戚去了。只得郁郁回到賈財主家。

  吃過飯,左貴父子搖著鈴鐺繼續走村串寨巡醫,又走了兩個村子,看了好幾個病人。日落西山的時候,爺倆才回到了城里。一算下來,這半天的出診,扣除本錢,純利賺了差不多二十文錢。一家人很是高興。

  第二天,左少陽起床的時候,便把桑小妹縫制的絲綿裲襠拿了出來。這裲襠的布料是葛麻布的,這種布料雖然不夠柔軟,但很厚實,正合適做不需要彎曲的背心。在裲襠前片的心口處,繡了一小朵含苞欲放的迎春花。花瓣嬌嫩,栩栩如生。

  左少陽撫摸著那迎春花,想起頭天在桑小妹屋里見到有迎春花插著,想必這是她最喜歡的花了。或許就暗喻她自己,此刻把這花繡在心口位置,難不成是暗示自己把她裝在心里嗎?

  左少陽又瞧見裲襠的四邊,繡的是百年好合的吉祥花邊圖案,更是說明問題,不禁心里亂跳。但見這繡工十分精致,縫合的針腳很是細密,可見費了不少心血。

  欣賞一會之后,才穿上了,不大不小剛剛好,由此看得出來,這桑小妹針線活十分在行,不用量身,光憑眼睛看就知道自己穿多大碼的。縫出這麼合身的背心來。用的絲綿也挺厚,穿在身上,前心后背頓時暖洋洋的,也不知道是絲綿的作用,還是溫暖牌的功效。心想有了這件背心,再走村串寨行醫就不怕凍了。

  穿好夾袍,開始跪在床上收拾整理床鋪。枕頭下,露出了一方手帕。左少陽一愣,整個人僵住了,慢慢伸手過去,輕輕把枕頭拿開,露出了下面那包東西。

  展開,里面是硬梆梆的半個夾著野菜的黑面饃饃。——這是打柴姑娘苗佩蘭的。望著它,左少陽眼前浮現出苗佩蘭那嬌小而結實的身軀,那永遠燦爛的微笑,那黝黑的皮膚和鼻翼處那幾顆淡淡的雀斑,還有那周身洋溢的春天嫩草的體香。

  左少陽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甜甜的微笑,抬手摸了摸身上暖暖的背心,終于把黑面饃饃放下,用手帕包好,依舊放在枕頭下,然后脫掉了夾袍,把貼身穿著的背心脫了下來,瞧了一眼心口上的那朵迎春花,仔細地把這背心折好,放在了床尾的擱板上,把左貴老爹給的那幾本手抄醫書放在上面壓著,這才輕輕吐了口氣。

  他重新穿好夾袍,下了樓梯,挑著水桶去挑水,自然又遇到桑小妹和桑家嫂子,他們開茶肆的用水量大,得挑上大半個時辰才夠用。

  見到左少陽下了臺階,桑家嫂子左右瞧瞧沒人,便怪模怪樣笑道:“哎!我們小妹縫的裲襠暖和不?嘻嘻”

  左少陽不好說背心本來自己穿了,因為想起了苗佩蘭,又脫了放著的,只得支吾道:“挺好的……嘿嘿,謝謝了。”

  “是該謝謝小妹喲,她一宿沒睡,就給你縫這裲襠來著……”

  “嫂子!”桑小妹羞紅了臉。

  黃芹嘻嘻笑著對左少陽道:“謝是肯定要謝的,你想好怎麼謝了嗎?”

  “怎麼謝啊?要不,我幫你們挑水吧?”

  桑小妹忙擺手道:“不用,我和嫂子挑水就夠了,你們店里忙得很,別耽誤了正事。”

  “店里不忙,幫你挑完水回去正好開門。”

  “真的不用了。”桑小妹苦笑著低聲道,“你要挑了水去,人家會背地里說我的,我爹也會罵我的……”

  左少陽一愣,隨即明白了,雖然唐朝相對比較開放,但畢竟還是在封建禮教束縛下的,自己一個大男子幫她一個姑娘挑水回去,看見的人不會說自己,而會暗自說桑小妹不守婦道,招花引蝶敗壞門風。自己不能給人家惹這麻煩。

  左少陽訕訕道:“那我幫你干點什麼吧?”

  桑小妹幽幽道:“不用,你就顧好堂里生意就行了。”

  左少陽聽他話里有話,細細一想,便明白了,桑小妹肯定知道父親一直不表態的原因是嫌自己貴芝堂太窮了,桑小妹讓自己照料好貴芝堂,意思就是讓自己想法把生意搞上去,等家境好了有了錢了,桑老爹才有可能考慮兩人的婚事。想到這,一顆心更是糾結了。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2 PM

第85章 抬價買方

 左少陽答應了,目送她們挑水走了之后,這才挑了水回去。

  挑好水,打掃好房間,準備好行醫的行當。可是等老爹左貴起床之后,左貴卻說不去巡醫了,就在家坐堂問診,上次一天來了六個病人,純利也賺了差不多二十文,這幾天爬山涉水的下來,左貴老爹感覺還是很辛苦的。若賺的錢差不多,又何必去費勁巴里走村串寨當鈴醫呢?

  沒想到,接著兩天坐堂問診,藥鋪的生意卻不怎麼樣,兩天總共也才來了五個病人,其中兩個還只是單純買藥的,賺的錢自然不多。勉強夠本,沒得賺。

  這樣下去可不行,這一定程度上打擊了左貴老爹的信心,尋思半天,還是決定繼續走村串寨當鈴醫的好。至少當鈴醫這些天來,每天多多少少都有得賺的。照現在這樣子看來,正月十五是鐵定湊不夠錢交剩下的四兩多的房租了的。只怕到時候還是會被掃地出門。所以還是繼續當鈴醫好了,早熟悉路數。

  果然,繼續當鈴醫的這兩天,每天算下來賺的純利又有差不多二十文。如果每天都能這樣保持,不用交房租的話,養家糊口是勉強夠用的了。這使得左貴重新樹立了信心,至少一家人不會被掃地出門之后餓死。

  這幾天左少陽抽空去了瓦市,問過董胖子,留在董胖子的那包粉末紫石英,還是無人問津,盡管董胖子再三推薦,也沒人願意買這種不知如何炮制的來路不明的新藥。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祝藥櫃這一邊了。

  這天早上,左少陽起了床洗漱之后去挑水,跟桑小妹說了一會話,挑了水回來,家里用水不多,兩挑就把水缸灌滿了,又打掃了藥鋪,老爹還沒起床,便把小松鼠端下來喂。

  小松鼠長得比較快,已經敢出窩上躥下跳的蹦著玩了。

  左少陽敲了一些松果,取出果仁碾成汁給藥櫃上的小松鼠喂,小松鼠這次卻不吃,小眼睛瞅著左少陽手里的果仁子。

  左少陽奇道;“你想吃這個?”

  拿了一顆送到它嘴邊,小松鼠抱住,啃了起來

  左少陽很高興,拿了一顆果仁放在筆架的橫梁上,小松鼠順著筆架爬上去抱住松子,蹲在上面啃,樣子十分滑稽。逗得左少陽哈哈笑。指指自己的肩頭,道:“黃球,來,到我肩膀上來!”

  小松鼠自然聽不懂。果仁吃完了,瞅著她唧唧叫。

  左少陽便拿了個松果仁給小松鼠聞了聞,然后放在自己肩膀上,那小松鼠嗖嗖下來筆架,跳躍著來到臺邊,可眼看離得遠了不敢跳,急得在臺邊轉著圈吱吱叫。

  左少陽便把手放在臺上。小松鼠一縱身便跳到他的手臂上,沿著手臂嗖嗖兩下便跳躍著爬到了他肩膀上,兩只前爪抱住松子送到小嘴里,吭哧咬了起來。很快吃完了,又拿眼瞅著左少陽。

  左少陽便把果仁到處放,逗小松鼠去拿了吃。小松鼠到不了的地方,便給他用木板或者笤帚搭個橋,小松鼠很快便能上去。

  左貴老爹起床之后,收拾停當,二人正準備出門巡醫去,回春堂的封郎中又來了,進門就拱手作揖:“左兄,新年大吉,多多發財啊。”

  “不敢當。”左貴伸手一指門口:“封兄沒看見鄙堂桃符上寫的是什麼嗎?”

  封郎中還真沒注意,急忙退到門外,仰頭看了看,念道:

  只願世上人莫病,

  哪怕架上藥生塵。

  “好!說得好!”封郎中撫掌贊嘆,“是小弟說錯了,咱們開藥鋪醫館的不能說發財,呵呵,左兄仁醫仁心,這醫術妙手回春,已經難能可貴,更可貴的是左兄這顆待病患如親人的仁慈之心啊。”

  “更不敢當了,兄臺光臨寒舍,有何貴干?如果還是商議購買治療中風的方子的話,就免開尊口了!”

  “別價!左兄,生意嘛,有來有往,我都抬價到三百文了,你要還覺不夠,還個價也好啊,有的商量的嘛。”

  剛說到這,門口傳來一聲冷笑:“三百文就想買人家這點石成金的藥方?封郎中,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封郎中吃了一驚,回頭望去,不禁眉頭一皺:“石郎中啊,什麼風把你給刮來了?”

  來人卻是石鏡縣名氣僅次于惠民堂倪大夫的仁壽堂薛郎中的徒弟石郎中。這人面如冠玉,長的方方正正,只是卻長了個三角眼,看著人總覺得陰森森的。石郎中冷冷一笑,道“什麼風把你封郎中刮來,什麼風就把我給刮來了!”

  走到長條幾案前,對著左貴一拱手,大刺刺道:“左郎中,家師命我前來商議購買貴堂醫治中風方子一事,沒成想剛到門口,便聽見里面有人大言不慚地揚言要用三百文錢買這方子,真是沒得讓人笑掉了大牙。凡是有腦袋的人都可以知道,這方子三百文也就能聞聞味,別說買下這方子了……”

  “行了!”封郎中嗤的一聲冷笑,“說我大言不慚,你進來呱唧呱唧一通大話,有本事說來聽聽,你們仁壽堂出幾文錢買這方子?”

  “幾文錢?說出來沒得嚇破了你的膽子!”石郎中冷笑。

  “哈哈,說大話也不怕風閃了舌頭,就你們仁壽堂,還沒能耐把我封某的膽子嚇破了,行了,別在這磨牙,說罷,你出什麼價,我總高過你就是!”

  “呵呵,那好,你老人家站穩了,別閃了腰!聽著——我們仁壽堂出兩千文!”石郎中斜了封郎中一眼,嘴角抑制不住的得意冷笑,“聽清了嗎?兩千文!好,我到聽聽你如何高過我們。說啊!”

  封郎中神情很是尷尬,他想不到仁壽堂竟然出價高出自己這麼多,一嘴老牙咬得嘎嘣響,常言道,不蒸饅頭蒸口氣,別說這方子肯定值兩千文,就算差一點,也要把面子掙回來,當下捋著胡須,冷冷一笑:“老朽說了,必定高過你,就一定會高過你的!你不是出兩千文嗎?我出兩千一百文!啊不,兩千一百五十文!嘿嘿。怎麼樣……?”

  石郎中仰天大笑,誇張地鼓掌道:“好!有本事,竟然高過我們仁壽堂一百五十文!有本事。不過,我懶得跟你五十一百往上加,聽清了,我出兩千五百文!聽清了嗎?你不會又高我一百五十文吧?”

  封郎中滿是皺紋的老臉不停抖動,手指石郎中:“你……,你別仗著財大氣粗欺負人,是我先來的,總講個先來后到吧?”

  “你當石鏡河逛花船找窯姐呢?先來后到?有錢才是老大!懂不懂?——兩千五百文,加不加?不加滾蛋!”

  封郎中氣得臉都歪了:“我……,我今兒個就舍命陪君子了!好,加就加,不就是兩千五百文嗎?我出……,我出……,我出兩千五百五十文!啊不,八十文!兩千五百八十文!”

  石郎中陰著臉盯著封郎中,緩緩道:“姓封的,你真心跟我們仁壽堂作對?”

  “姓石的,老子我還就跟你們鉚倒底了!怎麼著?”

  “好!聽清了,有本事你再接著跟!——我們出三千五百文!聽清了,比剛才整整多處一千文,嘿嘿,加吧!有本事就加吧,加啊?你倒是加啊。告訴你,你敢多出一文,這方子就讓給你了。我不加了。”石郎中背著手,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封郎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剛才加到兩千五百八十文,就已經超出他心理能承受的極限了,再往上,非當場吐血不可。手指哆嗦著指著石郎中:“你……!你……!好你個仁壽堂,老子記住了!”袍袖一拂,轉身往外就走。

  “別記得太久喲,哈哈哈”石郎中仰天大笑,神情得意之極。

  封郎中怒氣沖沖邁步出門,迎頭正好有人進來,兩人差點撞上,封郎中抬頭一看,這下熱鬧了,原來來人卻是惠民堂的二掌櫃倪二!

  倪二一臉譏笑瞧著他:“喲,封郎中,出不起價,落荒而逃了?”

  原來這倪二一直在門外偷聽,剛才出價出不過別人的慫樣都讓人看在了眼里,封郎中不禁老臉一紅:“倪二,你也來湊熱鬧?”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3 PM

第86章 雪夜后巷

  “嘿嘿,是啊,別走!看我如何給你出氣!”倪二背著手大刺刺跨步走了進去,也不看左貴和左少陽他們,仿佛他們不存在,又或是案板上的魚肉,不需要跟他商量一般,只是斜著眼瞧了石郎中一眼:“姓石的,你方才出價三千五百文,便自以為出了高價了,是嗎?嘿嘿,老子出價五千文!高你一千五百文!你有本事就往上加!不過實話告訴你,五千文是我的頂數,你要出價超過一文,這方子就歸你了。我不要了。”

  石郎中氣得臉都綠了,其實他來的時候,他師父薛郎中給他的最高價是三千文,他已經超過了最高數,多出的部分本來是想撐面子,大不了自己貼錢的,可現在人家惠民堂出價高出師父給的最高價三千文差不多一倍,讓他貼五百文他都已經十分肉痛,要貼兩千文,非吐血不可,手指倪二怒道:“你是存心搗亂是不是?”

  “我可沒空跟你搗亂。”倪二從懷里摸出錢袋,取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啪的一聲扔在左貴面前的長條幾案上,“左郎中,看清楚了,五兩雪花銀,你們貴芝堂就算干五年,也賺不到五兩銀子吧?”

  左貴一聲不吭,也不看那銀子。

  石郎中一瞧倪二是動真格的,頓時跟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好,好你個惠民堂,你有種。”

  “我當然有種!”倪二冷冷一笑,轉身對左貴道:“左郎中,我本來是不想來了的。我哥非逼我來買你這方子,我說過了,我哥宅心仁厚,扶危濟困,要不是看你們窮成這樣,到處走村串寨行醫,賺幾個小錢糊口,實在可憐,我才不會出如此高價的。五兩銀子!買兩個丫鬟都夠了。不過你們還是拿去還債吧,我知道你們欠了很多錢,除了趙三娘的債,還有不少人等著向你們追債呢,我這一錠銀子,豈不是雪中送炭,嘿嘿,——還不把配方給我?然后去供桌上給我哥燒炷高香,求你們左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我哥福壽雙全,好人有好報!嘿嘿嘿”

  左貴抬頭冷冷望了他一眼:“說完了嗎?”

  “說完了,——你啥意思?”倪二怒道。

  “說完了就拿著你的銀子出去!”左貴起身,拿著幡子和鈴鐺,走到門口,轉身瞧著他們。

  石郎中和封郎中一聽左貴這話不善,趕緊知趣地溜出了門外。倪二卻還站在大堂里,叫嚷道:“左郎中,你可搞清楚了,上回我出九百文,你們嫌少不賣方子,這次出了五千文,你還嫌少不成?你到底要多少才松口?做人要厚道,別太過分了。你可別忘了,你還欠了一屁股債,那麼多債主都等著呢,你還不巴巴賣方子賺錢還債,還跟我牛個什麼勁……?”

  站在他旁邊的左少陽突然高聲喝道:“喂!你耳朵聾了?沒聽見我爹讓你出去嗎?你不走是不是?——姐,你快來,惠民堂倪二上門找碴來了!”左少陽回頭沖廚房叫道。

  倪二嚇了一跳,上回茴香笤帚伺候,讓他在眾人面前丟了個大臉,怕死了這潑辣的婦人,急忙一把抓起幾案上的那錠銀子抱頭鼠竄,三兩步便跨出了大門外,又跑出好幾丈遠,站在街對面,這才敢回頭。

  左少陽哈哈大笑,背著藥櫃,跟母親梁氏說了一聲,把門帶上,跟著父親左貴出城巡醫去了。

  石郎中和封郎中見倪二那狼狽樣,暗中偷笑著走了。

  倪二悻悻地回到惠民堂,把經過給倪大夫這麼一說,倪大夫花白的濃眉皺到了一起:“五兩銀子都不賣,他想要多少?”

  “這可說不準,無非是要高價唄!哥,別遷就他們了,沒這方子,咱們惠民堂還是不是首屈一指的大藥鋪,不影響什麼的。”

  “你知道個屁!”倪大夫冷冷道,“這方子用藥才十幾文,卻能治價值四兩銀子的病,要是我們掌握了,能賺多少錢?你懂不懂?”

  聽倪大夫這麼一點撥,倪二立即眼睛一亮:“我懂了,嘿嘿,哥,如果能拿到這方子,給有錢人治病的時候,只說是四兩銀子的方子,實際上成本才十幾文,那我們可就賺大發了。”

  “沒錯!所以,你今晚再去貴芝堂,好好跟他們商議,無論如何不惜代價也要把方子弄到手!”

  “好,最高咱們出多少?”

  倪大夫捋著胡須沉吟片刻,緩緩道:“十萬文!”

  “啊?”倪二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哥,這……,這也太高了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倪二眼珠一轉,低聲笑道:“哥,我倒是有個主意,只需七八千文,就能讓他們乖乖把方子奉送過來!”

  “哦,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倪二把頭湊了過去,在倪大夫耳邊嘀咕了幾句。

  倪大夫緩緩點頭:“嗯,這辦法應該有效。雖然有點陰損,卻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你就照此去辦吧。”

  “好!”

  ——————————————————————

  這兩天,左少陽要麼跟著老爹左貴走村串寨行醫,要麼在店里坐堂問診,診病的時候左少陽便幫著老爹左貴看病,沒事的時候,左少陽就訓練小松鼠玩。包括上山巡診,他都把小松鼠放在懷里帶去。路上累了休息,把小松樹拿出來玩。

  開始的時候他還擔心小松鼠跑掉,可是隨后發現,就算把小松鼠放在一邊不管,它也不會跑,便索性把它放在樹上,它會爬到滿是積雪的樹枝上玩,從積雪覆蓋的地面找到下面落葉覆蓋松果,可是它的牙齒剛剛長出來,還難以啃開松果,急得吱吱叫,左少陽便幫他用石頭敲開,小松鼠會掏出里面的果仁吃。

  小松鼠的小爪子很尖利,能輕易地攀爬上樹,在垂直的樹干上可以隨意上下跳躍,如履平地一般,要爬上左少陽的身也易如反掌,閃電一般就能竄到他肩膀上。

  這小松鼠很聽話,只要左少陽叫他名字,或者打聲口哨,拍拍肩膀,無論是它在地上還是在樹上,一眨眼功夫,便會竄過來,嗖嗖兩下便竄到左少陽身上,一直爬到他肩膀上蹲著。

  左少陽又訓練它銜東西,幾天下來,小松鼠已經能按照他的指令,把毛筆從筆架上銜過來給他,用完了又能按他的指令把筆銜到筆架上放著了。

  上次左少陽跟祝藥櫃約好的五天時間馬上就要滿了。這第四天晚上,大雪紛飛,白風呼嘯。睡到半夜左少陽給凍醒來了,躺著冷得睡不著,便坐起來裹著被子靠著睡。正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窗戶外面有踩雪而過的沙沙聲,聲音很沉重,接著,聽見砰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人靠在他們家藥鋪的墻上,因為這墻是木板的,比較薄,聽得還算真切。隱隱聽見那人在痛苦的呻吟。

  左少陽一激靈,瞌睡全醒了,學醫的對這種呻吟聲很敏感,莫非有人深夜患病,想來求醫,到了近旁卻走不動了?側耳聽聽遠處打更的棒子聲,已經四更天了,現在還是宵禁,這人若不是病得很厲害,絕對不會冒著宵禁被抓的危險來求醫的。得去看看。

  左少陽趕緊爬下樓梯,來到廚房,打開后門,一探頭,漫天的雪花飄落,一股凜冽的寒風吹來,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把腦袋伸出去往那邊一看,見墻下的雪堆里果然有個黑影,蜷縮在那里,低聲痛苦地呻吟著。大雪紛飛之下,身上已經蓋了一層薄薄的雪了。

  左少陽忙縮著脖子跑了過去,蹲下身細看,漫天大雪之下,光線昏暗,只看見這人身形瘦小,臉頰消瘦,留著山羊小胡子,是個老者。便道:“喂!老人家,我是貴芝堂藥鋪的小郎中,你怎麼了?病了嗎?”

  “嗯……,好痛,救我!”那人低聲呻吟著。聲音有些沙啞。

  “那個地方痛?”

  “腰……,還有腿……,哎喲,救救我……,求你!”

  “行,我扶你進屋啊。”左少陽將他的手拉起來架在脖子上,一手抓住,另一手環過他腰攬住,把他扶了起來,感覺這人腰很纖細,身體很輕,沒費什麼勁就扶起來了,只是地上很滑,踉蹌著進了后門,隨手把門關上。

  門一關,廚房的窗戶又很小,所以屋里便黑咕隆咚的看不見了,左少陽道:“你先靠在墻上,我去點燈。”

  “不要!”

  老者嘭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力氣竟然出奇的大,痛得左少陽一皺眉,差點叫出聲來。忍痛道:“不點燈我怎麼給你看病啊?”

  “等……,等一會再說,你別動!聽我的!”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5 PM

第87章 似真似幻

 左少陽手被他死死攥住,想不聽也沒辦法,苦笑道:“那……,我先扶你坐下,旁邊好象有根小板凳……”

  “別動!也別說話!等一會再說!”那人低低的聲音道。

  左少陽沒辦法,只好這樣在黑暗中站著。耳邊只有這老者沉重的呼吸和偶爾的呻吟,那聲音本來是嘶啞低沉的,間或卻又發出幾聲嬌弱的喘息,左少陽聽著有些毛骨悚然,心想這人莫非是個太監?太監又怎麼會長胡子,而且聲音變來變去的?

  便在這時,門外小巷遠處隱隱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踩著積雪嚓嚓響,很快便到了門外,從門縫里透進亮光來。好象外面的人打著防風的燈籠。

  便聽見有個男人的聲音道:“他娘的,這家伙跑哪里去了?”

  “是啊,偏巧那娘的這麼大的雪,地上腳印啥的都看不見。”一個男人道。

  另一個道:“莫非上房了?”

  又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不可能!他后腰吃了我一腿,大腿又挨了我一棍,傷得肯定不輕,只怕上不了房,一定沿著小巷跑了。追!”

  “是!”其他幾個答應了,腳步噪雜往前而去,門縫燈光晃動,隨即也暗了下去。

  左少陽聽罷心頭起疑,低聲問旁邊的老者道:“他們是找你的?”

  “是,是我仇家。”

  左少陽心中直叫苦,心想他奶奶的怎麼就這麼倒霉,碰到人家江湖仇殺。怎麼辦?心中十分后悔剛才也沒問清楚就把人扶進來了,誰想到沒來由卷進這種事來。

  那老者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低聲道:“你別怕,我……,我絕不會勞累你的。等我歇息片刻,我就會離開。你……,你扶我坐下,就坐地上就行了……”

  左少陽干笑兩聲,也不敢多問緣由,便攙扶他順著墻壁滑溜著慢慢坐下。

  他站在那腦袋有些亂,第一次卷進江湖仇殺更是有些緊張,不知下一步該干什麼,耳中只聽見那老者拼命壓抑的痛苦的呼吸聲和間或的低低的呻吟。

  過了片刻,左少陽心神稍定,心想反正人是已經救了,這時候再推出去,也已經洗脫不了干系,人家要找麻煩還是會找的,不如救人救到底,是禍是福全看運氣了。

  想到這,他彎腰低聲問道:“老人家,你受傷了嗎?要不要我點燈給你看看傷?”

  “別……,別點燈!他們只怕還沒走遠。”

  “哦。”左少陽不敢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那人呻吟了兩聲,低聲道:“剛才……,你說……,你是個……小郎中?”

  “嗯。”

  “這是你家……藥鋪?”

  “是。”

  “藥櫃……在哪里?”

  “在外間大堂架子上,這里是我家廚房。”

  那人又粗粗細細地喘息了片刻,才道:“你能不能……給我拿點……傷藥來,我的藥……剛才打斗的時候……掉了。這會子……傷處……好痛……”

  “行!我去拿。——不過你得先放開我的手。”

  “抱歉!”老者把他的手放開了。

  左少陽站起身,他知道這老者是擔心自己一旦走開,會躲藏起來呼叫。現在放開了自己的手,或許不是信任自己,而是有恃無恐,從他如此瘦小但握住自己手的力道卻如此剛猛便可知道,這人肯定武功不弱,目光敏銳,應該能夜里也看見東西,此刻他手里或許就握有一枚袖箭之類的暗器,只要自己亂動,立即就放暗器!

  左少陽黑夜里是看不見的,也不知道自己推測是否對,他本來也不像呼救的,人家也沒傷害自己,他的仇家也不知道是自己救了他,只要他不說,應該問題不大。加上懷疑對方可能會使用暗器,就更不敢亂來了。

  他靠著記憶,在黑暗中慢慢摸索著往前走,終于來到大堂,大堂的窗戶要比廚房多而且大,所以比廚房要稍稍亮一些。能朦朧看見藥櫃的外形。

  摸到放傷藥的地方,拉開藥抽,取出兩個小瓷瓶,這里面裝的是他上次夜里炮制的跌打損傷藥“復元活血散”和“復元活血膏”

  這兩種藥其實是一種,一個是散劑,一個是膏藥。都來源于清朝的跌打損傷名方“復元活血湯”。這個方劑專治跌打損傷,瘀血阻滯證。特別適合于脅肋瘀腫,痛不可忍之癥。

  他拿著藥摸索著回到廚房,道:“現在我得點燈了,不然看不見你的傷在哪里,沒法給你上藥。”

  “別點!”

  “那……,我摸黑幫你擦藥好了。”左少陽摸索著伸手過去。

  “別碰我!”老者沙啞又嬌弱的聲音聽著有些慌亂,黑暗中伸手擋開了他的手,喘了幾口粗氣:“藥給我,我……自己來!你說怎麼用……就行了。”

  左少陽心里嘀咕,這老頭真是個怪人,還怕郎中碰他,便將大小兩個小瓷瓶摸著黑遞了過去:“這個大的是散劑,內服。小的是膏藥,外用,敷在痛處,然后用膏藥貼貼上就行了。”說罷把手里專用于貼外用膏藥的膏藥貼也遞了過去。又摸黑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遞給他服藥。

  那老者接過,就著涼水吃了藥,把水瓢放下,拿著那外敷的傷藥,遲疑片刻,低聲道:“你轉過身去!”

  左少陽差點笑出來:“黑燈瞎火的我看不見!”

  “轉過去!”

  “好好,怕了你了!”左少陽只好把身轉了過去。

  黑暗中聽見身后悉悉索索的聲音,老者似乎在脫衣服敷藥。過一會,聽見他輕舒了一口氣,低聲說道:“行了,多謝。”

  “不客氣,還需要什麼?”

  “不用了,你回去睡吧,把廚房門從外面扣上就是。我就在你家廚房里坐一會,然后就走,走的時候我會把門給你帶上。——不擔心我偷你家廚房的米吧?嘿嘿”

  左少陽也干笑兩聲,心想廚房里只有些野菜和一點點黑面,沒什麼值錢的,聽他呼吸和說話聲音似乎比剛才平穩些了,而且他武功不錯,想必也不怕寒冷,這麼會工夫自己可凍得難受,便低聲道:“你老說笑了,那你就在這坐一會。我睡去了。”

  “嗯,救命之恩不言謝,日后必有圖報!”

  左少陽心想,你們這些江湖中人,錢財只怕很多都是偷竊搶劫而來,我可不敢要,別的答謝也不必了,只要不給我添麻煩招禍害就行。只是這話不好說出口,便干笑兩聲,摸索著出了廚房門,把門拉了過來,從外面扣了,把銅鎖掛上不鎖。盡管家徒四壁沒什麼金銀財寶,但這藥櫃里藥還是值些錢的,這老頭江湖中人或許不稀罕,別他走了之后,虛掩的門開著讓人進來偷了去。

  折騰這麼半天,左少陽也沒什麼睡意,加上天寒地凍的,也睡不著,迷迷糊糊不知不覺中天就蒙蒙亮了。

  左少陽一醒過來,立刻一骨碌爬起來,急匆匆下了梯子來到大堂,見母親梁氏還沒起床,廚房門上虛掛著的銅鎖也好端端的,忙取下銅鎖,把廚房門推開往里一瞧,晨曦中,只見廚房里空蕩蕩的,昨夜那老者已經沒了蹤影。

  左少陽就怕夜里這老人傷重死了,那可麻煩了。現在見他走了,心中稍安,走到后門處,咦了一聲,發現后門的門閂好端端拴著的,地上也半點痕跡都沒有。仿佛昨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可當真奇怪了!莫非昨夜的事只是自己作的一個夢?

  左少陽環顧四周,便看見門邊地上放著一個水瓢,是昨夜自己舀水給那老者服藥放在那的,這說明不是夢。走過去定睛一瞧,又看見水瓢里放著一小塊碎銀,拿起來掂了掂,很輕,大概有只有兩三錢。兩個傷藥的瓷瓶卻不見了,那這碎銀應該是那老者留下的藥錢。

  左少陽把碎銀放進懷里,這玩意不能給父母,否則不好解釋。轉身又瞧那后門插得好好的門閂,又轉頭看看窗戶,也是從里面插好的,抬頭看了看頂上的瓦片,也沒見翻動的痕跡,當真奇怪了,不知道這老者是如何出去的。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6 PM

第88章 商談

 左少陽一時想不透,也就懶得想了,開始打掃衛生。

  把藥鋪收拾干凈后,他破例沒有去挑水。因為這天是他跟祝藥櫃說好的等消息的第五天。說好了如果祝藥櫃吃了五天的藥,病情有了好轉,祝藥櫃要找他說事情,左少陽估計這件事可能與藥材的炮制有關。

  他開了門,街上還沒什麼行人,便坐在老爹左貴經常坐的長條幾案后面,用果仁子喂了小松鼠,然后眼巴巴望著門口等著。

  小松鼠蹲在他肩膀上,寒風吹得小松鼠的黃毛亂抖。左少陽便把小松鼠放回它在櫃臺后面的窩里。可小松鼠很快又爬出窩,跳躍著跑過來,竄上長條幾案,沿著他的胳膊跳上他的肩膀,依舊蹲在那里,小眼睛滴溜溜瞧著藥鋪門外。左少陽只得任由他蹲在那。

  藥鋪外每個腳步聲經過,都要讓左少陽心里猛跳一會。可等了好半天,也沒人來找他。想起祝藥櫃是習慣喝早茶的老茶客,天剛亮就到清香茶肆報到了,現在天都大亮了,卻還不見有人來,只怕是藥沒有什麼效果,祝藥櫃的沒興趣找他了。

  左少陽垂頭喪氣沮喪地趴在桌上,這時,門口響起一個姑娘的聲音:“哎!你在哪干啥呢?——哎喲,你肩膀上是什麼啊?小松鼠嗎?”

  左少陽抬眼一瞧,卻是桑小妹。肩上挑著一對水桶,正新奇地瞪著他肩膀上的小松鼠瞧著。左少陽勉強一笑:“是松鼠。”

  “哪得的?買的嗎?”

  “不是,是人家送我的。”

  “真好玩,我能瞧瞧嗎?”

  “行啊。”

  桑小妹放下水桶,伸手過來想抱小松鼠,卻又不敢。左少陽手指了指桑小妹的肩頭,扭臉對小松鼠道:“黃球,去,到姐姐肩膀上去!”

  兩人挨得很近,那小松鼠身子一縱,隨著那降落傘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飄蕩,從左少陽肩頭輕飄飄跳到了桑小妹的肩上。轉過身蹲在那瞧著左少陽。

  桑小妹樂得咯咯笑:“我摸摸它行嗎?她不會咬我吧?”

  “不會的!”左少陽微笑道,“黃球,這是姐姐,不許亂動!”

  桑小妹大著膽子慢慢伸手到肩膀上撫摸小松鼠,小松鼠果然蹲在那一動不動,只是小眼睛卻一直滴溜溜瞅著左少陽。

  桑小妹欣喜地一邊撫摸小松鼠光滑的脊背,一邊對左少陽道:“哎!你今兒個怎麼不來挑水了?”

  “嗯,我有點事,所以今天沒去挑水。”

  “是嗎?那我待會回去跟祝老爺子說你現在沒空啊。”桑小妹道。

  “什麼?”左少陽驚喜交加:“祝老伯叫我?”

  “是啊。一大早他就來了,見我出來挑水,就讓我帶句話給你,讓你馬上去一趟,他在茶肆等你呢。”

  “啊?你怎麼不早說!”

  桑小妹委屈地癟著嘴道:“你每天都來挑水的,誰知道今兒個偏偏不來,害我只能跑過來告訴你,你還怪人家!”

  左少陽一邊關門一邊賠罪道:“抱歉抱歉,我不是這意思,我沒去挑水就是為了等祝老伯傳話,我和他有重要事情要說,沒想到陰差陽錯是你來傳話,早知道我一大早就在水井邊等你了。”

  “那快去吧,祝老爺子都等著急了。”

  左少陽答應了,拍了拍肩膀,對小松鼠道:“黃球,過來!”

  小松鼠立刻嗖的一下,從桑小妹肩頭躍起,輕巧地落在了左少陽肩上。左少陽將小松鼠放回窩里:“乖乖的在家啊,我有事要出去!”

  小松鼠蹲在窩里,歪著腦袋瞧著他,眼睛滴溜溜轉。

  桑小妹挑著水桶先走了,左少陽把門關好,本想跑去的,可還是忍住了,想著這次去有可能會涉及到炮制問題的商業談判,自己心急火燎跑了去,人家一下就能摸到自己的底牌,這生意就沒法談了。便壓制住心中的焦急,踱著不緊不慢的方步,慢條斯理來到了清香茶肆。

  桑母見他來了,喜道:“哎呀小郎中,你才來啊,祝老爺子都等你半天了。在后面呢,快去吧。”

  左少陽點點頭,慢騰騰邁步進了茶肆。大堂一角坐著一座人看著有些面熟,他便定睛一看,正是以前跟祝藥櫃坐在后院河邊的那幾個老茶客,其中就有那出言不遜的金玉酒樓的胖茶客。見到左少陽,裝著沒看見,把臉扭到了一邊。其他幾個老者,卻沖著左少陽善意一笑。左少陽也笑了笑,拱拱手,邁步進了后院。

  后院里,仍舊只有那一張竹桌,四周擺著的幾把竹椅空著,只有祝藥櫃習慣坐的靠河邊的竹椅上,悠閑地品著茶。

  左少陽拱手一禮:“祝老伯!”

  祝藥櫃瞧見他,嘿嘿一笑:“老夫讓桑家小妹叫了你半天你才來,嘿嘿,你這小子倒穩得住氣嘛,是個干大事的料。”

  左少陽心中暗叫慚愧,若不是陰差陽錯早上不去挑水錯過了,而桑小妹又堅持認為自己肯定會去井邊挑水所以遲遲才到藥鋪找自己的話,自己老早就來了,想不到歪打正著,給了祝藥櫃留下了這麼個好印象。

  左少陽自然不會把事情說穿,只淡淡笑了笑,撩衣袍在一旁竹椅上坐下。

  祝藥櫃幫左少陽要了一杯蒙頂山茶。直到茶水送來,左少陽還是穩如泰山,也不問祝藥櫃病情如何,顯然是篤定病情會有好轉。祝藥櫃見這小郎中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暗自稱奇。道:“叫你來,是想告訴你一聲,你的藥老夫連吃了五天,還真不錯,既沒有以往諸般嘔吐反胃難受的癥狀,而且周身游走性疼痛也明顯減輕了,站起來坐下去也沒這麼費勁了。嘿嘿,不錯!你這小郎中確實有兩下子。”

  左少陽臉上一付不出所料的樣子,淡淡一笑,道:“那感情好。”

  祝藥櫃更是新奇,心想這小郎中是穩坐釣魚臺呀,道:“既然有效,你再接著幫我炮制吧。還要吃多久?”

  “我先給老伯你摸摸脈,看看情況。”

  左少陽給祝藥櫃提腕診脈望舌之后,道:“老伯病是有明顯好轉了,不過,風濕痹癥這種慢性病,必須長期堅持服藥。就算全好了,也要繼續用藥一段時間,以鞏固療效。就以十天為度吧,十天后我再給老伯復診,以確定下一步是否調整用方。”

  “行啊。”

  說完這話,左少陽慢悠悠端著茶杯品了起來,也不看祝藥櫃,似乎對祝藥櫃找他商量的事情不怎麼在意似的。

  祝藥櫃只好先開口了:“小郎中,老夫今天讓人叫你來,除了讓你繼續幫我炮制這付藥之外,還有一件事跟你商量。說實話,這件事要是弄得好,咱們兩家都有好處!”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左少陽心頭暗想,涉及到賺錢的問題,在現在最需要錢渡過難關的時候,他一顆心也抑制不住開始猛跳起來,但他並不表露出來,依舊微笑著瞧著祝藥櫃。

  祝藥櫃見左少陽還是沒開腔,只好自己唱獨角戲:“你是否知道老夫那天為何又改變了主意,決定吃你的藥了嗎?”

  左少陽搖搖頭。

  “開始的時候,我跟朱掌櫃,就是那天說話損你的那胖子,他說的話的確是我當時想的,你進去給桑家小妹看病之后,我就在琢磨你說的話,又細細琢磨我服藥之后反胃難受的原因,這方子倪大夫開的跟你的差不多,只是烏頭用量遠比你的小,他用的是三兩,你用的是五兩。既然你們兩人開的方子都差不多,說明我服藥嘔吐的確不該是方子本身的問題。而很可能與你說的藥材炮制方法有關。所以我決定試試你的藥。”

  左少陽終于開口了,拱拱手道:“多謝老伯的信任。——我方中烏頭用量這麼大,您老也敢服?”

  “嘿嘿,老夫當年撐船,風尖浪口幾死幾生,這點藥算得了什麼?你小郎中都敢開,我要不敢用,那我就不是祝藥櫃了!哈哈哈。當然,除了這之外,老夫還在想另一件事,知道是什麼嗎?”

  左少陽望著祝藥櫃,他知道老掌櫃自己會往下說的。

  祝藥櫃朝門口瞧了一眼,把頭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說句實在話,吃了你的藥沒有嘔吐,而且療效很好之后,老夫就對你炮制烏頭、天南星這些有毒藥材,以及沒藥、乳香這些容易讓人反胃嘔吐的藥材的炮制方法很感興趣了,老夫是賣藥材的,知道這幾味藥都是經常用到的藥,進貨的很多,需求量很大。如果大家知道我這里的這些藥,能治病卻沒有毒,而且也不會嘔吐反胃,誰不來找我買呢?嘿嘿嘿”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7 PM

第89章 算賬

 左少陽從祝藥櫃的話里已經知道,祝藥櫃對自己的炮制方法很感興趣,心中大定,但他並不因此跟著他唱一個調,他要以退為進,這樣對自己更有利。當下長嘆一聲,道:“老伯看得很準,我對這些炮制方法本來是很有信心的,可是,我是人小言微啊,我說這些炮制的藥材如何如何好,人家都不相信,一句話就把我給頂回來了——既然這麼好,你們貴芝堂怎麼還窮成那樣?”

  祝藥櫃點頭道:“嗯,那是他們不了解情況,說實話,這之前我也不怎麼相信你炮制這藥的,若不是我親自拿藥給你炮制,又自己熬藥煎服,經過我們藥行多人檢查,卻是是原來的藥,而且服用之后效果明顯,我真不敢相信這些炮制的藥有這麼些好處。嘿嘿嘿”

  “原來老伯堅持要用你們的藥材,只讓我炮制好把藥材交給你們,你們自己煎藥,目的是檢查這藥是否被我掉包了,老伯很謹慎啊,呵呵。”

  祝藥櫃的大笑:“說實話,老夫對這條老命還是比較看重的,我決定服用你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郎中炮制的藥,這已經是冒了很大風險了的,不過,這個險必須冒,因為老夫要親口嘗一嘗,親自判斷你炮制的藥材如何,才能決定是否跟你合伙做生意賺大錢。哈哈,所以,老夫認為這個冒險很值得的!哈哈哈”

  左少陽靜等著他笑聲停歇了,才嘆了一口氣,道:“唉,;老伯,不是我打擊您的積極性,眼下只有老伯您知道我這些炮制的藥材的好處,別的郎中大夫們並不知道,也不認可經過我炮制的藥材。恐怕不好賣啊。不說別的,就說前幾天,我曾拿了一包紫英石到貴行去推銷,這紫英石堅硬異常,按照以往的炮制辦法,最小只能炮制成小米粒大小顆粒,而用我的辦法,可以炮制成面粉一般細膩的粉末,就算用在眼科用藥中也不成問題。但是,貴行掌櫃看過之后,找借口推掉,不肯向我進貨。所以,要推銷我新法炮制的藥材,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祝藥櫃俯身過來,凝視左少陽,低聲道:“這個老夫也想過了,依老夫之見,這些人之所以心存疑慮,主要是對這些藥的炮制方法不了解,擔心里面加的敷料有問題,生怕用了出錯。所以,只要你把炮制這幾味藥材的方法告訴老夫,老夫賣藥的時候跟他們這麼一說,他們也弄明白了,自然就不會再心存疑慮了!”

  左少陽歪著腦袋瞧著他,淡淡道:“那一來,他們不就自己都會了嗎,又何必來找我們買?”

  “不一樣啊,我們藥鋪炮制的藥,很多方法藥鋪醫館也都會啊,可是他們還是來跟我買,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們沒這空閑時間弄這個,寧可花錢買現成的省事。而且,我們成批的炮制,這成本就低啊,成本低價格就便宜,算下來還是跟我們買劃算,所以,他們就算知道了怎麼炮制,也不會影響我們藥材行的生意的。”

  左少陽肚子里暗罵,你當我三歲小孩啊?你們藥材行自然不會影響,可是告訴了你們,那以后你們還會平白無故給我錢嗎?也懶得跟他繞彎子泡嘴皮子,直截了當道:“那我們貴芝堂如何從中賺錢?”

  “這好辦,把我們藥行現在的利潤先算出來,將來賣掉新法炮制的藥材了,再把賣掉的利潤算出來,也就是算出新炮制法后新增加的利潤,這一部分咱們二一添作五。如何?”

  “這利潤誰來計算?”

  “自然是我們來計算了,難不成你還不相信老伯我?”

  左少陽肚子里暗道,我還真不敢相信你,藥行是你的,賣多少藥成本多少新增多少都是你說了算,再說了,我把炮制方法都告訴了你,這之后我什麼力都不出,你們能心甘情願給我分紅嗎?當下搖頭笑道:“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老伯,這炮制和銷售還是分開負責的好,你們銷售,我們炮制。這樣不干脆嗎?”

  祝藥櫃聽左少陽沒贊同他的建議,微覺失望,聽他這樣說了,眼珠一轉,馬上笑道:“這也行啊,要不,你干脆把炮制方法賣給我,我給你開個好價錢,如何啊?”

  左少陽微笑搖頭。

  川烏、草烏、附子以及天南星都是最常用的草藥之一,如何炮制去毒,涉及到相關方劑的使用,是一項很重要的炮制方法,左少陽不準備出售這樣的方法,這樣的方法最好壟斷在自己手里,將來才能掙大錢,不能目光太短淺了,只看到眼前的蠅頭小利,那是成不了大事的。

  祝藥櫃微覺失望,不過想起惠民堂給貴芝堂買方子,貴芝堂也沒賣,所以也不驚訝了。捋著胡須想了想,又道:“要不這樣好了,我們恒昌藥行雇傭你當炮制師傅,你在我們恒昌藥行的炮制房里專門負責藥材炮制,你可以關著門自己炮制。我一個月給你……,嗯……,這個一千五百文!如何?嘿嘿,你可以滿世界打聽去,能給炮制師傅這個薪水的,除了我們恒昌藥行,還有誰出得起?如何啊?”

  左少陽心想,月薪一千五百文的確不少了,可是,我到你恒昌藥行里炮制藥材,就算自己關著門炮制,藥材炮制可不比配藥,配置秘藥只要掌握關鍵技術,在一個確信無人偷看的小屋里,一會就能搞定,而炮制藥材就不行了,篩選、粉碎、切制、漂洗、浸泡、悶潤、水飛,以及炒、炙、燙、煆、煨、蒸、煮、燉等等,很多炮制方法都需要很長時間多次反復進行,特別是藥行這樣專門炮制藥材進行出售的地方,需要炮制的藥材數量非常大,一個人常常無法完成,根本不可能隱蔽進行。人家根本不需要直接偷窺,有經驗的炮制師傅只需要根據你使用的配料、時間、工具等等,就能推算出你的炮制方法出來,八九不離十。所以,在恒昌藥行炮制藥材泄密的可能性太大了,那不是給他們送技術去了嗎?不能做這傻事!

  所以,左少陽搖頭道:“這還是不太好,既然是合伙搞生意,我出一個主意你看合適不?”

  “行啊,你說來聽聽。”

  “咱們簽訂一個加工承攬協議。”

  “哦?”祝藥櫃沒聽過這名詞,疑惑地望著他。

  “其實很簡單,就是我們貴芝堂和你們恒昌藥行簽訂一個分工協作的契約,你們負責提供藥材和銷售,你們可以自行根據你們的銷售情況判斷委托我們炮制的藥材數量。我們負責加工炮制,我們不管銷售,只根據你們的委托對提供的藥材進行炮制。你們向我們支付加工費,也就是炮制藥材的費用。這樣又干脆又清楚,也避免扯皮。”

  祝藥櫃臉色一沉:“你這還是不相信老夫嘛,既然這樣,那就算了!你請吧!”

  左少陽淡淡一笑,站起身,拱拱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祝藥櫃眼見他就要走出門,終于嘆了口氣,叫住了他,“等一下!你回來!”

  左少陽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幸虧剛才沒跑著來,沒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底牌。他表情平淡,轉過身走了回來,拱手道:“老伯有何吩咐?”

  “坐!”

  左少陽撩衣袍坐下。

  祝藥櫃凝視他片刻,緩緩問道:“如果照你所說,那你要多少加工費?”

  這一點左少陽已經有了主意,推銷新法炮制的藥材能否推廣開獲得收益,在現階段只能靠祝藥櫃他們恒昌藥行,靠他們藥行的生意網推銷開去,他們是大頭,是關鍵,所以,剛開始加工費不能定高,要讓他有賺頭。只要將來這些炮制的藥材推廣了,藥鋪醫館都願意買了,而且都發現了這些炮制藥材的好處了,離不開了,而技術又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時候才是自己真正賺錢的時候。

  左少陽淡淡笑道:“老伯上次也說了,我不是貪財之人,既然剛才老伯你說了每個月給我一千五百文月薪,就按這個標準好了,簽訂一年的契約,一共十五兩銀子,如何?”左少陽估計,用一年的時間來推廣新藥,差不多,所以確定合約期限是一年。

  祝藥櫃笑了:“那一年期滿之后呢?”

  “你要願意,還可以再續約啊。”

  祝藥櫃眼睛一亮:“續約加工費還按原文契的一個月一千五百文?”

  左少陽笑了:“期滿之后咱們再商量,生意好了可以加,當然,新藥賣不動也可以減嘛。隨行就市,具體合約的內容到時候咱們再商量。”

  祝藥櫃靠在竹椅上,意味深長瞧著左少陽道:“你很會做生意嘛,讓我們幫你推銷新藥,一年后你坐享其成,坐地起價,不行你就自己賣,改換門庭。嘿嘿,高明!”

  左少陽淡淡一笑,道:“祝藥櫃怎麼不看這一年我吃的虧呢?貴行我去過,你們日銷售量我也有印象,可以預計,這一年里,你們靠我炮制的新藥賺的錢,只怕百倍于我!而且,你們是老字號,又是第一個做這生意的藥行,那些藥鋪醫館認了你的牌子,以后還會找你買,你的生意並不會受到多大影響。這個帳老伯不會算不過來吧?”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7 PM

第90章 合作協議

 祝藥櫃大笑:“我說了嘛,你不做生意當真虧了。是塊好料,知道什麼時候該放,什麼時候該收。好!就沖這一點,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就按你說的,一年期,我們提供藥材,你負責炮制,我們給多少,你炮制多少!”

  左少陽又搖頭,笑道:“只限于烏頭、天南星、沒藥、乳香和地龍這五味藥。”

  祝藥櫃笑道:“你很細心嘛,行!就這五味藥。多了你也忙不過來。再說我也不敢一下投入太多,先賣賣這五味新法炮制的藥看看情況。——放心,我不會在這些方面占你便宜的,嘿嘿”

  “簽合約就要方方面面都考慮到,雙方意見達成一致,這樣以后才不會起糾紛。”左少陽想了想,又道:“我建議再加一味藥附子。——附子也是常用藥,跟烏頭同生,由于臨床經常需要大劑量使用,但附子跟烏頭一樣有大毒,炮制不好,會死人,但炮制得好,則可以救人性命。我可以炮制出只救命不害人的附子來。若醫者知道了它的好處,應該會首選使用的。”

  附子和烏頭生長在一起,附子是附烏頭而傍生的,就像孩子依附母親一樣,所以叫附子,附子是溫里、扶陽、驅寒的要藥,回陽救逆的首選藥,是中醫火神派的代表藥材。很多病都要使用。但是由于附子有毒,所以對炮制方法要求很嚴,左少陽把這味藥作為與烏頭一起進行推廣的新法炮制藥材,就是看中了它的廣泛應用性和炮制難度。

  祝藥櫃雖然不懂醫,但對藥的藥效大多知道一些。也知道這附子用不好就會出人命,聽左少陽說他有辦法把這有毒的附子炮制成可以大劑量使用卻很安全的藥,換成以前他是不信的,但親自使用了左少陽炮制的同樣有大毒的烏頭之后,他相信了,當下點頭道:“好!再加上附子這味藥。這藥銷量很大,如果果真有效,光憑這味藥,就能賺大錢!”

  “呵呵,不過要讓人家相信這藥有效,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哦。”

  “這個你放心,炮制藥材你拿手,這推銷藥材嘛,那就是老夫的拿手好戲了。”

  “那是,要不你們恒昌藥行也不會如此生意興隆了。不過有一點你要注意,附子跟別的藥不太一樣,不僅要炮制好,而且煎熬方法也很重要。你推銷藥材的時候,記得提醒那些大夫、郎中,附子必須先煎,要煎熬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左右。這是去毒的一個重要辦法。如果煎熬時間不夠,就算炮制好的藥材,也會中毒的。切記!”

  祝藥櫃見他說的鄭重,笑道:“先煎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嘛,我記下來了,推銷的時候,把這法子寫在紙上,跟藥一起賣,他們就記住了。”

  “嗯,這法子好。”左少陽知道,要想推銷新藥,就必須讓別人會用能用,用了都說好,那才行。所以把附子先煎去毒的法子教給了祝藥櫃。

  祝藥櫃道:“這些藥材,你一你天能炮制多少?”

  “當然以我的能力為限。你總不能拉上幾大車放在這讓我一夜之間炮制出來吧?那我做不到!”

  “哈哈哈,你的確考慮很周全嘛。老伯如何會讓你沒日沒夜地炮制?老伯是那樣不通情理的人嗎?”

  左少陽微笑拱手道:“我這是以小人之心度老伯君子之腹了,得罪之處還請老伯海涵!”

  “呵呵,你沒說錯,談生意嘛,當然要談,要面面俱到,那是必須先小人后君子的,要不然,等起了糾紛再來扯皮,更傷感情。還是先說明了的好。我以往做生意也是這樣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多謝老伯理解。”

  “既然要算明帳,你也是個聰明人,咱們就直截了當好了。嘿嘿,老夫本來就讓你到我藥行當炮制師傅的,這樣你看如何,——我們的炮制師傅每天開工四個時辰,如果生意好,貨要得緊,四個時辰之外加班炮制的,月薪之外另外給錢,雙倍算。你的月薪跟他們一樣,那就按我們藥行炮制師傅的標準炮制藥材就行了。”

  四個時辰那就是八個小時,倒也符合現代的八小時工作制,加班還有雙倍工資,這恒昌藥行能這麼對待下面的雇員,雇員肯定認真干,難怪生意一直這麼好。想了想,道:“老伯這法子很好,只是……,我是在家里,不是在貴行炮制藥材,貴行如何知道我炮制了四個時辰?又如何知道我在加班?”

  祝藥櫃笑道:“這好辦啊,我回去讓我們藥行的炮制師傅算一算,這六味藥他們炮制的話,平均算下來一個時辰各自能炮制多少,把這個指標告訴你,你自己用你的新法炮制一下,看這數量是否合適,要是合適,就按這標準算,你每天給我交這麼多炮制好的成品就行了,如果生意好了,要加班炮制,咱們就按這標準雙倍另算給你工錢。如何?”

  左少陽撫掌贊道:“老爺子真不愧是生意上的行家里手,能想得如此周到而公平,佩服佩服。好,就按老伯這辦法辦!只是還有一事得說明了。”

  “什麼事,說吧。”

  “我們先前的都是想得好的,萬一要是炮制的藥材賣不動,銷不掉,該如何?”

  祝藥櫃嘿嘿笑道:“生意自然有虧有盈,虧本了不做就是,反正是我給你藥材你炮制,按照炮制數量給工錢。如果藥賣不動,我就不委托你炮制了,也就不給你工錢了。不就行了嗎?”

  “是這個理!還有一件事,這個,老伯,您能否先預支三個月的加工費給我?嘿嘿,您知道,我們貴芝堂現在正缺錢,等著錢交房租,房東找三娘說了,正月十五交不上,就要我們退租走人。您老就算幫幫我們。”

  祝藥櫃笑了,搖搖頭:“我這人有個怪脾氣,做生意從來不賒賬,就算是老顧客,也是先錢后貨。我與你合作炮制新藥材,你也說了,別人不識貨,不知道它們的好,能否賣得動,還不好說,你就先賒了三個月的加工費,萬一要是賣不動,第一個月就得停下來,你又如何還得了我的錢?那我不虧大發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左少陽苦笑點點頭。

  祝藥櫃想了想,又道:“不過,你都開了口了,咱們又是第一次合伙做生意,總得給你一點面子,這樣吧,我可以先預支一個月的加工費給你,多的就真的不行了。你意下如何?”

  一個月的加工費就是一千五百文,也就是一兩五錢銀子,距離四兩目標也算進了一步了,左少陽忙道:“行啊,一個月也好。”

  祝藥櫃捋著白胡須瞧著左少陽道:“咱們要推廣你炮制的新藥,就必須讓人都知道這新藥的好處。我不懂醫,說了人家也不信,如果你能告訴我這幾味藥能治療的常見病,我路子比你廣些,認識人多,經常到各藥鋪送藥材,可以順便看看有沒有患這些病的病人。那時候我可以推薦他們服用你炮制的新藥,如果遇到那些藥鋪醫館醫治不了的,還可以推薦給你們貴芝堂醫治。這樣人慢慢用多了知道你的藥的好處了,那才能推廣。”

  “言之有理。好,我簡要給你說說這幾位藥最常用的一些病癥。烏頭是祛風寒濕藥,主要治療風寒濕痹,就像你這種寒濕瘀血留滯經絡,肢體筋脈攣痛。還可以治療心腹冷痛、寒疝疼痛。另外,烏頭也是骨科和金創科的常用藥,治療跌打損傷的時候,特別是骨科的時候,常常作為麻醉藥用,可用于接骨整骨時的麻醉。附子與烏頭同生,但藥用是不同的,它主要是用于亡陽證,是回陽救逆第一品藥!還能用于陽虛癥,常見癥狀如腎陽不足,命門火衰所致陽痿滑精、宮寒不孕、腰膝冷痛、夜尿頻多的等;也可用于風寒濕痹周身骨節疼痛的寒痹癥,特別是寒痹痛很厲害的,常常有神效!”

  祝藥櫃笑道:“這烏頭和附子同母所生,性格卻有如此差異,倒也有趣。”

  “是啊,再接著說天南星。它主要是溫化寒痰的藥,治療濕痰和寒痰證的,就是濕痰阻肺,咳喘痰多,胸膈脹悶。還可以用于風痰眩暈、中風、癲癇、破傷風之類的病。癰疽腫痛和蛇蟲咬傷也能治。沒藥和乳香都是活血止痛的藥,兩者經常相須為用,治療跌打損傷瘀滯疼痛、癰疽腫痛等瘀滯痛證。二者區別關鍵是乳香偏于行氣、伸筋。多用于痹證;而沒藥偏于散血化瘀,治療血瘀氣滯的胃痛等多常用。至于地龍,主要是熄風止痙的藥。治療高熱驚癇、癲狂、氣虛血滯,半身不遂,痹證、肺熱哮喘、小便不利、尿閉不通等等。”

  左少陽又詳細給他說了這些病癥的常見癥狀和表現,都是一些常見病,左少陽這麼詳細一說之后,祝藥櫃便也就記住了。

  說完這六味藥的常治病之后,祝藥櫃笑道:“對了,除了這五味藥,小老弟,你肚子里還有別的藥材的炮制方法吧?能不能說說看啊,——當然,我不是要你說如何炮制,老夫是要聽聽看,還有沒有別的藥材炮制也可以合作做生意的。又或者你可以把炮制方法轉讓給我們藥行的。嘿嘿,畢竟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嘛!”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8 PM

第91章 有償授課

 祝藥櫃對炮制知識的了解還處于初級階段。親身體會到左少陽用新法炮制的藥材在治病上的好處之后,興趣大增,他是個生意人,對商機的敏銳洞察力讓他感覺的這很可能是個賺大錢的好機會。所以有此提議。

  藥材的炮制歷史跟藥材出現一樣長,只不過,最初的炮制僅僅是將藥材進行凈化處理,也就是洗干凈泥土,把非藥用部位去除掉,進行切片、切段、粉碎等,發展到唐初的時候,醫藥水平有了長足的進步,但藥材的炮制水平卻依然是比較低下的,直到宋元時期,由于帝王對醫藥的高度重視,這才使藥材炮制得以很大改進。當然,中醫進入現代之后,在現代科技的幫助下,炮制方法得到了飛躍性的發展。

  左少陽當然也想讓祝藥櫃更多的了解炮制的重要意義,祝藥櫃知道了炮制藥材的重要性之后,才會努力運用他的運銷網絡和老字號藥行的聲譽去,推銷新法炮制的藥材。錢是必須大家一起賺,才能賺到更多的錢的。而且,如果有祝藥櫃感興趣的炮制方法,以合理的價格直接轉讓給他,或許就能湊夠房租了。

  左少陽精神一振為之一振,想了想,道:“藥材炮制總體上分為凈制、切制和炮炙三大部分。每一種炮制都會影響療效的。比如凈制,必須把非要用部位去掉,這樣用藥的藥量才計算準確,否則含有的雜質,占用了劑量,實際能使用的藥量就不夠,療效就會受到影響。比如補陽藥菟絲子,生菟絲子中含有大量的泥沙雜質,占到了兩成左右,必須進行淘洗除去泥沙,剩下的才能藥用……”

  祝藥櫃捋著胡須慢慢道:“如何凈制老夫知道,你說些老夫不知道的炮制法吧。”

  “不知道的?”左少陽眼珠轉了轉,笑道:“行啊,既然老伯您對凈制炮制法都知道了,那我就請教老伯一事,請問老伯,桂枝湯中的白芍,貴藥行是如何切片的?”

  祝藥櫃愣了一下:“拿刀切唄!”

  “自然是拿刀切了,莫不成還用手掰?——我問的是切多厚的片比較適合?”

  祝藥櫃心想,這倒不是什麼秘密,人家來買藥,一看就知道切的是厚片還是薄片了。當下伸手比劃道:“就這麼厚吧。”

  左少陽笑了笑,搖了搖頭。

  “不對?厚了還是薄了?”

  左少陽笑而不答。

  祝藥櫃呵呵笑了:“我明白了,聽說惠民堂倪二跟你們買方子,出的價很低,而且說話很難聽,所以被你姐用掃帚打出來了,放心,這里只有我們兩,你說的法子不白說,我給錢跟你買,當然,你說的必須是我不知道的,而且要說得有道理。當然,我不知道的我肯定不會裝著知道,這一點你信不信我?”

  “自然相信!”左少陽也笑了:“老爺子是藥行前輩,自然不會騙我的。老爺子準備出個什麼價買這個法子?”

  “這還用買嗎?嘿嘿”祝藥櫃樂呵呵笑道,“這白芍切片,無非是厚的,薄的,不厚不薄的三種,大不了我都切了賣,任憑人家挑選。再不成,老伯我還可以偷奸耍滑,叫個人去你們貴芝堂瞧一下你們的白芍飲片,不就知道了嗎?一文錢都不用花的。嘿嘿。

  “老伯說的沒錯。不過,如果老伯聽了我說的切片的道理,在賣藥的時候跟買家這麼一說,人家知道了,不就在心里暗自贊嘆貴行懂藥理,推而廣之,對貴行炮制的藥不就更有信心了嗎?至于我們貴芝堂的藥材,老伯有所不知,我們貴芝堂的所有藥材,都不是我們自己炮制的,買來的時候就是這樣。而且,說句實話,我會的這些法子,我爹都不知道,是我從一個老鈴醫那里學來的。”

  “老鈴醫?”

  “是啊,是這樣的,有一年,也是過年了,我見到一個老鈴醫,快餓昏了,就送了他兩個黑面饃饃……”

  左少陽便把先前告訴左貴老爹的那個關于從老鈴醫那看了一本醫書的故事又說了一遍,當然這一次更是添油加醋,增加了真實性。

  祝藥櫃聽罷,感嘆道:“哎呀老弟,這哪是什麼走江湖的老鈴醫啊,分明是藥神與你有緣,化成老鈴醫來把仙方傳授給你的,只可惜你沒有把那方書抄錄下來,要不然,當世神醫一定是你的了!唉,可惜可嘆啊。”

  左少陽故意訕訕道:“不會吧,那老鈴醫會是神仙?”

  “我也就這麼推測來著,我就說嘛,你的醫術絕對不是你爹所傳,你爹可沒這本是。”

  “我的醫術是我爹所傳,當然,也有一些是從那老鈴醫的醫書上學的,那醫書上還有一些藥材炮制的法子。”

  “這樣啊?那你怎麼不按照上面的方子給你們貴芝堂炮制藥材呢?如能如此,你們貴芝堂何至于連房租都交不起?”

  這個問題是整個謊話的關鍵,左少陽早已經想好了,苦笑道:“我爹是個倔脾氣,他非不相信我說的事,不相信我能炮制好藥材,說家里就這麼點藥材留著治病用的,不準我糟踐。”

  “嗯,你爹的確是個倔脾氣,當真是捧著金飯碗要飯,早讓你做主炮制藥材,你們家不說發家致富吧,怎麼著也比現在強,至少吃飽穿暖是不成問題的。唉,所謂‘貨賣與識家’,不識貨,就算珍寶擺在面前也不知道啊。不過沒關系,老夫我也算個識家,就看你的貨值不值錢,值多少錢了。”

  “老伯說的沒錯。這白芍切片的法子,老伯有興趣買嗎?”

  “既然都說到了,自然要買。”祝藥櫃的把那袋錢扯開口子,倒出一小錠銀子來,轉頭沖著門外叫道:“桑老漢,桑老漢!”

  茶肆掌櫃桑老爹哈著腰跑了進來:“祝老漢,有事?”聽對話,兩人關系頗為熟絡,都叫著外號。

  “喏,把這一兩銀子給我換成銅錢。再拿把剪刀來。”

  “好的,稍等!”桑老爹拿著銀子出去,不一會,提了兩大串銅錢進來,繞著放在竹桌上。一共一千文,用線穿起來的,分成十吊。又把剪刀放在桌上。

  祝藥櫃瞧了一眼左少陽,拿著剪刀哢嚓一下,剪下一吊錢,放在左少陽面前:“一吊,買你這法子,如何?”

  白芍切片的厚薄,這法子是保不住秘的,將來用藥用到自己炮制的白芍,人家一看便知道,如果不是家里窮得交不起房租,左少陽本來也不打算用這個來賣錢,直接告訴他也無妨。

  左少陽道:“出錢多少全聽老伯您的,我不還價,當然,要是太低了,我也不賣這法子。呵呵,老伯先聽我說了法子和原因,覺得不冤,我再收這錢。”

  “爽快!”祝藥櫃拿起茶杯咂了一口,微笑瞧著他。

  河風凜冽,吹得人簌簌發抖,左少陽覺得自己牙齒都在打顫,可看人家老頭,穿的盡管是絲綿的夾袍,但比起那些現代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跟大熊貓一樣,還是顯得太單薄了,可見身子骨的確硬朗。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便挺了挺胸脯,把籠著的手從袖子里抽出來,端起茶壺飲了一大口,溫熱的茶水一直流淌進胃里,果然暖和一些了。

  左少陽這才道:“桂枝湯調和營衛,方中桂枝和白芍都是桂枝湯中的主藥,必須兼顧。但是,桂枝以氣勝,是辛散輕揚的藥,入湯劑不能久煎,否則其中的有效成分會揮發而降低藥效。而桂枝湯中的白芍,卻是以味勝的,必須煎煮足夠時間,才能煎出其中的藥味來。如果白芍切厚片,要照顧桂枝,就不能久煎,那就煎不出白芍的藥味,而要想把厚片白芍藥味煎出來,就必須久煎,那樣桂枝的氣味又全被破壞了。要想兩者兼顧,就必須切薄片。這樣才能二者兼顧!”

  “有道理!說得好!”祝藥櫃捋著胡須道,“不過,據老夫所知,白芍不僅只用于桂枝湯,還可用于別的方劑,都切成薄片,能都照顧到嗎?”

  “可以。白芍質地堅實,切成薄片,一樣可以長時間煎煮,對藥效沒有影響。”

  “嗯,好,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以后我藥鋪的白芍就切薄片,若進貨的人問,我就這麼一說,嘿嘿,顯得我們很懂醫理,嘿嘿嘿。想不到切片還有這麼多講究。喏,一百文拿去。這錢值!”祝藥櫃把那一百文推到左少陽面前。

  左少陽笑道:“切片的講究很多的,我再附送老伯一個切片的小竅門。——知道杜仲這味藥怎麼切片最好嗎?”賣東西附送一點小東西,可以換取對方的好感,以便將來買更多的東西,這個小技巧左少陽還是知道的。

  祝藥櫃搖搖頭:“我們炮制房都是隨便切成一塊一塊的。大小差不多就行了。這里頭還有講究嗎?”

  “當然有講究的。記住,杜仲切飲片,要橫著切成絲,這樣比切塊和切絲更容易煎出藥物中的有效成分。能更發揮藥效。您老不知道吧?”

  “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嘿嘿,不過聽你說得像模像樣的,用來唬唬人也很管用的嘛,那些進貨的藥材商沒幾個懂醫的。”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39 PM

第92章 儲藏

 左少陽道:“老伯,我告訴你的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絕對沒錯。不是唬人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對對,我說錯了。回頭就讓他們這麼切,也這麼跟那些藥材商說去。”祝藥櫃呵呵笑道。“這些都是小問題,有沒有大的?”

  “大的?”左少陽笑了,“前幾天我去了你們恒昌藥行,見你們一袋袋的藥材都是這樣隨意堆放在各個廂房的隔間倉庫里,雖然碼得很整齊,不過,老鼠啊、蟲子啊只怕不會客氣的吧?”

  祝藥櫃一拍大腿,道:“就是啊,這個最讓我頭痛的了,每一年這麼損失的藥材差不多有兩三成!多的年有四五成!看著白花花的銀子變成水,心痛啊!老弟,你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我少不了你的好處!”情急之下,祝藥櫃跟左少陽也套起近乎來了,稱他為老弟。

  左少陽在現代社會中醫院就是管中藥房的,中藥的存儲有嚴格的要求,不過,套用現在技術在古代用不了,比如現代中藥房倉庫都是現代溫控管理,中藥飲片很多都是用塑料袋密封之后進行真空處理,有的還用充填氮氣等辦法進行殺蟲防腐。這些現代化技術古代都沒辦法用,不過,力所能及的一些措施還是可以采用的,能一定程度上減少這種損耗。

  考慮到這些,左少陽不敢把話說滿了,不然給人誇誇其談的壞印象,那就前功盡棄了,當下道:“我以前見過藥材倉庫管理的比較好的,雖然也有蟲蛀鼠咬霉變,但不會像你損失這麼多,我說來你聽聽,覺著有用你就用,若不靠譜就別用。至于報酬嘛,呵呵,你看著給就是。”

  “好好,你說!”

  “要想預防蟲吃鼠啃霉變等等損耗,就得弄清楚產生這些的原因,然后有針對性地采取措施,才能達到比較滿意的效果。”

  祝藥櫃頻頻點頭。

  左少陽咂了一口茶,慢慢道:“藥材儲存中會蟲蛀、發霉、泛油、變色、變味,這些都會影響藥材的質量。導致這些變異的原因很多,先從大的方面說吧,空氣、濕度、溫度、日曬、霉菌、蟲害都會使藥材變質……”

  左少陽瞧見祝藥櫃膛目不知的樣子,知道自己話里涉及到了溫度等現代才有的詞匯,他聽不懂,便道:“你們藥行的飲片,是否出現表面象浸了油一樣的情況?”

  “有!經常有,我們叫泛油,泛油了的飲片不好賣,有時壓價人家都不要。這是怎麼回事?我就弄不明白。”

  左少陽沒辦法跟他解釋空氣中氧氣、臭氧等對飲片造成的化學反應導致了泛油,只能用中醫的外邪理論來解釋道:“風寒暑濕燥火六淫外邪,不僅可以傷害人的機體,也能對藥材造成損害的。”

  “哦?”

  “就好比這泛油,它就是是因為風邪和暑邪損害飲片造成的!會使藥材氣味散失,質量變差甚至喪失藥效。所以,要盡量縮短這其中的過程,那麼,炮制好的飲片就不要久貯,最好是訂購之后再炮制,炮制好了馬上運走。”

  祝藥櫃道:“嗯,原來是這樣,我們藥行的炮制師傅圖方便,一次炮制一大堆,一下子賣不掉就存放著,原以為問題不大,卻原來還是不行。”

  “自然不行,除了風邪,暑邪也會損害飲片,飲片最適合的是陽春三月,春暖花開,這種天氣比較適合飲片的保存,但是在三九暑天,暑邪也會損害飲片,導致泛油。而一些動物膠類藥和樹脂類藥,會被暑邪影響而發軟,粘連成塊。對吧?”

  “是啊,這該如何防治?”

  “降溫啊!暑熱天,把藥材儲存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最好挖通風良好的地下室進行儲藏,如果不嫌費事,也可以弄個冰庫,夏天用冰降溫,當然這成本太高了。“

  “嗯,讓我回去琢磨琢磨。你再接著說。”

  “冬季也要采取措施保溫,因為寒冷雖然可以抑制蟲害,但有些新鮮的藥材卻是不耐嚴寒的,比如鮮石斛,鮮蘆根,以及一些含水量多的藥物,太冷的天也會損傷藥材的。”

  “風邪和暑邪對藥材的破壞還稍好對付一些,比較難對付的是濕邪!”

  祝藥櫃一拍大腿,道:“沒錯,這是最讓我疼痛的問題了,比那蟲吃鼠咬更讓我頭疼!特別是梅雨暑濕天,藥材最容易霉變長蟲了,一壞就是一大堆,心疼啊!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左少陽說的濕邪,就是只得空氣中的濕度,在這現代,按照藥材性質的不同,利用分倉保管的辦法,利用現代化手段分別控制濕度,就能達到目的。古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因陋就簡,不過,左少陽看過恒昌藥行的倉庫,發現他們的藥材都是用麻袋裝著,跟糧食一樣層層疊疊壘放著,這也不奇怪,藥材的儲藏保管一般只有大的藥材商才會涉及到。一般藥鋪醫館和小藥材商,藥材數量少,保管相對簡單,所以這方面的經驗總結積累比藥材的炮制要落后得多。唐初時期藥材的炮制都還處于比較低的水平,更不用說藥材的保管儲藏了。連基本的通風干燥的知識都沒有。

  左少陽自然不會輕易把這些告訴他,得吊一吊他的胃口,微笑道:“預防濕邪方面你們做的太差了,要防濕邪對藥材的侵害,你們藥行要做的工作很多喲。嘿嘿。”

  “這我知道,你能不能指點一下,我該怎麼防濕邪?”

  “嘿嘿,我前面說的這些,老伯覺得有沒有道理呢?”

  祝藥櫃一愣,隨即笑了:“對對,有道理有道理,是我太著急了,前面你說的這些,對我都很有用,不過呢,說實話,我寧可相信你說的是對的,但沒有用過,也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所以,我先給你一點酬勞,將來我按照你的方法用了,果真有效,那時候再補給你,如何?”

  左少陽微笑點點頭。他之所以選擇藥材的儲藏知識,是因為這些知識不好保密,將來自己都要用的,使用的預防手段只要有效,別人很容易看了去學會的,難以保密,所以不如趁現在能賣一點錢就賣一點,再說這種技術只對祝藥櫃這樣的大藥材商有意義,自己將來也不準備從事藥材生意,也用不上。

  祝藥櫃拿起剪刀,又剪下兩吊錢,放在左少陽面前:“你接著說如何防濕邪。如果我覺著有道理,再給錢。”

  左少陽道:“要防濕邪,最重要的是存儲藥材的環境。藥材倉庫一定要能通風,同時又要容易密封,要采取防潮措施,你們恒昌藥行的房子低于地面,這個容易積蓄水濕,因為水往低處走嘛。所以倉庫必須墊高,最好是建吊腳樓。吊高三尺左右,可以隔絕地面的潮濕氣。在吊腳樓下面的地面,要埋上生石灰、草木灰之類的吸濕物,在倉庫里也要放上一定的木炭用來吸取倉庫的濕氣。還要在避風向陽的地方修一個曬藥材的平壩。梅雨季節遇到有太陽的時候,要把藥材拿出來曬曬。在雨季里,有必的話,甚至要用火爐溫箱加熱烘烤一下。特別重要的是,藥材不能像你們那樣一麻袋一麻袋疊在一起放,那樣不長霉不生蟲才奇怪了呢。”

  “那要怎麼放?”

  “用貨架存放。還要分門別類!”

  “用貨架存放?”

  “是,貨架很簡單,就跟書架差不多,每一層放一袋藥材,上下左右要要足夠的空隙通風,裝藥材的麻袋不要太大了,要不然堆在里面的藥材會被捂壞的。藥材對濕邪的敏感度不一樣,有的特別怕濕,比如山藥、澤瀉、貝母等,受潮就會霉變。黃芪受潮就會變成綠色,當歸受潮就會變成黑色,還有一些含鹽的礦物類藥材,遇潮就會溶化,蜜炙的藥物,受潮之后會因吸濕而粘連,而且表面會生霉。粉末類的藥,會吸濕而粘成塊。但有些藥材又必須保持一定的濕度,否則會風化。所以,要把這些藥材根據他們對濕邪、暑邪和風邪懼怕的不同程度,分門別類分開不同的倉庫進行存放。——知道應該把哪些藥材歸一類一起存放嗎?”

  祝藥櫃頭都大了,苦笑搖頭。

  “這個一時半會說不清的。說了你也記不住。先說別的吧。記住,存儲藥材,倉庫一定要干凈,清潔衛生是一切防治工作的基礎,只有保證了倉庫的清潔衛生,才能杜絕害蟲感染途徑,保證藥材的質量。另外,用來儲存藥材的包裝物也是有講究的。請問老伯,你們的用什麼裝藥材?”

  “麻袋啊,還能有啥?對了象那些粉啊啥的會漏的,就用盒子裝。”

  “人參、鹿茸、冰片、當歸、香薷、薄荷、白芷這些呢?”

  “也是啊。怎麼?不妥嗎?”

  “當然不妥!”左少陽道,“人參這些貴重藥材要特別保存,而香薷、薄荷等芳香藥物,香味就是它得以治病的法寶,保存不好,氣味都消散了,如何治病?”

  “那怎麼辦啊?”

  “我剛才都說過了,風邪、濕邪、暑邪等外邪都會損害藥材,除了倉庫要通風、防潮、避免高溫低溫之外,必須采取措施盡可能把它們與這些外邪隔離。——知道怎麼隔離嗎?”

  “請老弟指點。”祝藥櫃拱手道,見左少陽並沒動靜,一拍腦門,忙又剪了一吊銅錢給他。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40 PM

第93章 賺了一堆銅錢

 左少陽微笑道:“老伯別說我貪財,貨比貨,這方法很重要,比剛才告訴你的更重要,一吊錢可買不到的。”

  祝藥櫃呵呵笑了,又剪了兩吊銅錢遞給他:“先給這麼多,等以后你的法子果真有效,我再補給你,決不食言!”

  “行,我信老伯您。在說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先說蟲蛀。蟲蛀的問題會涉及到剛才說的問題。——您老知道蟲子最喜歡在藥材的什麼地方蛀食嗎?”

  祝藥櫃搖搖頭,苦笑道:“我又不是蟲子,我哪里知道,反正麻袋一解開,里面藥材好多都被咬爛了。”

  “嘿嘿,這些得注意觀察,這些小細節也涉及到防蟲的問題的。告訴你,蟲子最喜歡在藥材飲片重疊空隙處、裂痕處以及碎屑中啃食!而動物的皮肉內臟也是最容易被啃食的。被蟲蛀過的藥材,不僅重量減少,剩下的部分質量也會改變,因為蟲子會分泌一些有害物質,導致藥材變質,從醫者角度說,會影響療效,有的對身體還有害處,從藥材商角度來說,這種藥自然很難賣出去。”

  祝藥櫃贊道:“你說得太對了,這些被咬爛的藥材別人根本不肯買,只好成堆成堆的丟掉,唉,簡直能把人氣死!——你說,這藥材怎麼會長蟲子呢?”

  “這個原因很多了,很多藥材采收的時候,把田間地頭野外的各種蟲子和蟲卵帶來了,在炮制時必須采用適當的辦法殺滅蟲卵,如果采用的炮制方法不當,就殺不了這些蟲子。另外,倉庫周圍不衛生,雜草叢生,害蟲便可能積聚其內,到開春就會飛進倉庫里來,繁殖危害。有很多藥材是特別容易長蟲子的,比如半夏、人參、鹿茸、蜈蚣、枸杞子等等,必須特別注意防蟲。——知道該怎麼防蟲嗎?”

  這一次祝藥櫃先把一吊錢剪下來遞給左少陽,才道:“請老弟指點。”

  “防蟲的方法很多,簡單說個兩樣吧。比如對抗同貯法。也就是把兩種以上能相互抑制的藥物以及有特殊氣味的藥物貯藏在一起,以便能相互克制。比如蘄蛇與大蒜瓣放在一起,全蠍與花椒同貯,硼砂與綠豆同貯等等。還有個訣竅可以告訴你,白酒在防蟲方面有很好的作用,比如對一些容易長蟲的動物類藥,象白花蛇、九香蟲,還有含油脂的藥材如柏子仁、核桃仁,以及含糖的藥材,如枸杞子、黃芪、大棗等,都可以噴灑老白干白酒之后,再進行密封貯存,可以達到防蛀、防霉的效果。這個方法也適用于人參等貴重藥材的保存。”

  祝藥櫃費力地用心記,可是左少陽說得比較快,而且很多東西都是他聞所未聞的,涉及到的藥材又多,哪里都能記得住。

  左少陽滔滔不絕又道:“防蟲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注意事項,那就是防蟲要跟防外邪六淫一起用。簡單地說,就是密封儲藏。也就是采用缸、壇、罐、瓶、箱等容器進行儲藏。把藥材裝在里面,與外邪和蟲害隔絕。當然,事先要進行殺蟲處理,不能把蟲卵和幼蟲帶進去。那密封再好也沒用。密封的容器里和外面,要用木炭、生石灰等吸濕防潮。我說的這些方法適合比較貴重的藥材,比如人參啊啥的。象你們藥行藥材量很大,用這樣的方法就太費工夫了,而且成本太高,這時候就要用倉庫密封法了,——知道怎麼進行倉庫密封嗎?”

  祝藥櫃苦笑搖頭。

  左少陽道:“這個很復雜,要因地制宜,不能嘴上談兵的。——行了,我知道的藥材保存方法差不多都告訴你了。有什麼不清楚的可以問我。”

  祝藥櫃腦袋里已經亂成一團漿糊,他盡管從事藥材生意幾十年了,但對藥材的保管貯存並沒有系統學過,知道的一些經驗也都很膚淺,聽了左少陽說的這些,雖然不知道是否有效,但聽他說得頭頭是道的,似乎並不像是在說謊騙人,聽著也挺有道理,想了想,索性把面前剩下的幾百文銅錢全部推倒左少陽面前:“喏,這些全給你!”

  “老伯這是……?”

  “你剛才說得太多,我年紀大了記不住,你看這樣行不行,”祝藥櫃扯開自己的錢袋,取出一小錠銀子放在左少陽面前:“這是一兩銀子,加上剛才的一千文銅錢,請你到我們恒昌藥行,具體指點我們如何存儲藥材,並幫我們修建一座你說的那種倉庫。手把手教我怎麼用你剛才說的方法進行藥材貯存,如果這倉庫的確有效。我再擴大修建。當然,如果證明你說的法子的確有效,我再重謝于你,我是個生意人,我知道你這主意的價值。你放心,虧待不了你!”

  左少陽大喜,拱手道:“多謝老伯!我一定盡職盡責幫你們把藥材貯藏搞好。力爭把藥材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嘿嘿”

  “那好!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藥行去!如何?”

  “行!我先回趟藥鋪說一聲,馬上就來。”

  “那我去藥行等你!”祝藥櫃兩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雖然還借力才能起身,但看樣子比上次要輕松多了。

  左少陽道:“老伯答應給我預支的一兩五錢銀子的炮制加工費,能否現在給我?”

  “行啊。”左少陽答應了幫他修建藥材貯存倉庫,祝藥櫃很高興,很痛快地答應了,取出錢袋,數了一兩五錢銀子遞給左少陽,然后邁步往外走。

  走到門口,祝藥櫃有站住了,回過身瞧了左少陽一眼。想了想,道:“嗯……,老夫最后補充一句,——如果你有什麼急事需要用錢,我是說如果,你可以考慮把你先前炮制烏頭那幾味藥的方子賣斷給我,我出價一萬文!不過,你賣斷方子給我之后,除了你自己炮制用藥和零售之外,不能向外批發,也不能把方子再賣給別人。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左少陽心想這幾味藥都是很重要的藥材炮制法,所值的價值絕對不止一萬文錢,也就是十兩銀子的價。雖說自己以后不想成為藥材商從事藥材炮制出售,但是,現在倒也不急著把這方子這麼便宜就出售了,對自己來說,方子可是不可再生資源,特別是好的方子,總的數量並不多,賣掉一個可就少一個。好鋼得用在刀刃上。

  不過,人家也沒有說死,只是說自己如果急需錢的時候可以考慮,那倒也不用把這條路堵死,特別是在自己家還欠著債有可能被掃地出門的情況下。所以,左少陽微微一笑:“行啊,如果我的確急著錢用,我會考慮的。”

  祝藥櫃緩緩點頭,背著手踱步出去了。

  左少陽望著竹桌上那一堆銅錢,剛才已經剪散了,一大堆攤在那,不知該怎麼拿。這時桑老爹提著茶壺進來,一眼瞧見桌上那堆錢,頓時兩眼放光,陪著笑道:“小郎中,這是祝老漢給你的?”

  “嘿嘿,我教他怎麼貯藏藥材,還要幫他修藥材倉庫,這是他給我的酬勞。”

  “呵呵,你還挺有能耐的嘛。小郎中,你現在有錢了,嘿嘿嘿,你爹在我這欠的茶錢……,能不能……還了我呢?”

  “我爹欠的茶錢?”

  “是啊,喝茶的還有買茶葉的錢。賒賬本上有簽字的。”

  “能給我看看嗎?”

  “當然當然,”桑老爹回頭高聲道:“娃子,把賒賬本拿來!”

  很快,有人挑門簾進來,卻是桑小妹跟桑母,桑小妹拿著一本帳,道:“哥在大堂續水呢,給!”

  桑母一眼瞧見桌上的一堆銅錢,眼睛都瞪圓了,恨不得伸手過去搶在懷里,便把手在圍裙上搓了搓,道:“這麼多錢,是祝老伯忘了拿走的吧?要不我給他收著?”

  桑老爹笑道:“什麼啊。這是祝老伯給小郎中的酎金!小郎中要幫你祝大伯修藥材倉庫!”

  “啊?”桑小妹欣喜地望著左少陽,“你可真能耐!是吧爹?”

  桑母提這個銅壺站在那,瞪圓了眼睛只是滴流轉著瞧著竹桌上的一堆銅錢。

  桑老爹則皮笑肉不笑打著哈哈,把賬本從桑小妹手里接過,一邊翻一邊指給左少陽看:“喏,這里,還有這里,這里!”

  左少陽細瞧字跡,果然都是老爹左貴的,有欠的茶錢,有欠的買茶葉的錢,欠的日子也不短了,有些不好意思,問道:“總共多少?”

  “總共一百九十七文。”

  左少陽拿起兩吊剛才剪下來的銅錢遞給桑老爹:“喏,這是兩百文,剩下的三文錢不用找了。”

  “那可多謝了。”桑老爹喜滋滋忙把兩吊錢接了過來,很順利地收到了賬,他很是高興,臉上的笑容很歡了:“你爹好久沒見來喝茶了,最近挺忙的吧?跟他說一聲,忙過來抽空來喝杯茶。”

  “好的!”

  桑母終于把目光從那堆錢上收了回來,哧溜吸了一聲口水,陪著笑插話道:“小郎中,我們茶肆剛進了一些上好的蒙頂萬春銀葉茶,你爹也沒嘗過,你今兒個賺了這麼多錢,要不給你老爹帶幾坨回去?”

  桑老爹一愣,立刻也幫腔道:“對對,這可是貢品茶,好得很呢,帶幾坨給你爹嘗嘗?”

  唐朝時盛行沱茶,也就是把茶葉壓制成餅或者坨,吃茶的時候,掰下一塊在茶碾子里碾碎,再用沸水沖煮,加上鹽、花椒之類的調料。

  左少陽不懂茶,特別是唐朝的茶葉,剛剛賺了這麼多錢,心中高興,問道:“一坨多少錢?”

  桑母笑起來跟母雞下蛋似的道:“咯咯,不貴不貴,都是老顧客了,一準算你便宜!咯咯咯”

作者: w0010854    時間: 2012-6-19 05:41 PM

第94章 風滿樓

 左少陽問道:“我爹從來沒吃過這種茶?”

  桑母道:“那當然,說句老實話,你爹盡管喜歡喝茶,可以前喝得都是些一般的茶,這樣的好茶,他是舍不得花錢的。幸好有你這樣孝順的孩子,掙了錢買好茶給他吃,他一準高興!咯咯咯”

  “是啊?呵呵,那行嘛,就買一點,回去讓老爺子也高興高興。”

  “哎呀我就說嘛,還是小郎中最孝順了,”桑母回頭瞪眼瞧著桑小妹,“那像你,不僅掙不了錢回來孝順你爹娘,吃老娘穿老娘的不算,還盡惹你老娘我生氣!”

  桑小妹噘著嘴把臉扭到一邊。

  桑母把臉轉過來瞧著左少陽的時候,臉上立刻換上笑容,連滿臉的褶子都在開口笑一般,滿口黃板牙冒著酸臭:“小郎中,這茶葉你爹準喜歡,來一斤怎麼樣?很便宜的!”

  旁邊的桑老爹也拍著胸脯道:“你爹是我們茶肆的老顧客了,經常照顧生意的,我們絕對算你便宜!吃得好了再來。就賺個回頭客。如何?”

  左少陽有些心動,問道:“一斤多少錢?”

  “一百三十文!”桑母搶著說道,又朝桑老爹使勁眨眼睛。

  桑老爹立即會意,嘿嘿笑道:“對對。”

  桑小妹跺腳道:“爹!娘!你們……”

  “閉嘴!”桑母三角眼一瞪,低聲道:“到外面續水去!快去!”

  桑小妹應了一聲,站著沒動,一個勁朝左少陽使了個眼色,搖頭。

  桑母沖著桑小妹呵斥道:“干什麼?還不快去?磨蹭什麼?你這賠錢貨!”

  桑小妹這才噘著嘴走到門口,撩門簾出到外面,放下門簾,想了想,又回身躲在后面聽著。

  左少陽不太清楚桑小妹朝他使眼色是什麼意思,不過估計不讓自己買。他雖然不知道唐初的茶葉價格,但憑直覺也覺得這價格高了點,訕訕道:“這個……,貴了點,嘿嘿。”

  “這還貴啊?”桑母瞪著小三角眼道:“小郎中,你是不懂茶葉行價,這差不多是進價了!說實話,我進價也就一百二十四文,這一斤茶葉也就賺你六文錢!”

  桑老爹在一旁樂呵呵道:“小郎中,你也算是老茶客了,你也知道,這蒙頂萬春銀葉那可是貢品茶,要是清明時候,這茶是拿不到的!全都給朝廷上供去了。正二八經的貢品蒙山茶,要一兩銀子一斤呢!這還是去年貢品茶產多了要不了才有得剩下,是從手指縫里露出來的喲,分到我這總共只進了幾斤,差不多都讓祝老漢他們拿走了,就剩這麼一點了,你不要轉眼人家可就買走了。”

  桑母臉上笑得更歡:“可不是嘛,要不是你爹是常客,你又是個極孝順的人,我們感動你這孝心,才特意留下賣給了你,換做別人,我還舍不得賣呢。你想啊,你爹辛苦一輩子,養你這麼大,你買斤好茶葉孝敬他,那還不是應該的呀?也就百來文錢,哪就差這麼點錢呢?”

  這話說得左少陽心中一動,倒也是,自己附身在老爹左貴兒子的身上,那也就是他的親生兒子了。自己穿越過來,還真沒買過什麼東西給老爹,老爹也就喝茶這麼一點嗜好,現在花點錢買點茶葉給他,也算盡盡孝心,反正這點錢也不夠還趙三娘的。盡管這茶葉貴了點,貴也貴不到哪里去,就算讓他們占點便宜,也算是對桑小妹給自己縫夾襖的回報好了。便不還價,笑嘻嘻道:“那行嘛,那就買一點好了。”

  桑老爹和桑母互看了一眼,都咯咯笑了。桑母笑吟吟道:“買多少呀?”

  “買這個一……,一……”

  “一斤?”桑母眼睛都亮了。

  “一兩!”左少陽嘻嘻笑道,“就買一兩好了,先給老爺子嘗嘗,若是好了,再來買。”從那堆錢里數出十三文錢,遞給桑母。

  桑母大失所望,嘟噥了一句:“真摳門!”接過錢,轉頭對外面道:“小妹,幫小郎中拿一兩蒙頂萬春銀葉茶來。”

  桑小妹就躲在門簾后聽著的,不敢馬上答應,快步走開幾步,這才答應了,從廚房茶櫃里取了個貼著紅紙條寫著“蒙頂萬春銀葉茶”的竹籃,取出一坨一兩的茶葉,用個小竹籃裝了,又拿了個裝銅錢的葛麻布的錢搭子,這才來到后院。

  桑小妹把那竹簍和錢搭子放在竹桌上:“這些錢散了不好拿,用這錢搭子裝錢吧。”

  錢搭子是前后兩個袋子,一般用來裝數量大的銅錢的,有鎖扣扣著不會漏出來,可以挎在肩膀上。桑小妹幫著左少陽把錢裝進錢搭子里。

  左少陽拿過那竹簍子打開蓋子,見里面放著一坨黑褐色的茶,道:“這就是蒙頂萬春銀葉茶?”

  “是啊。”桑老爹樂呵呵道,“這茶葉,沖了之后,湯色綠黃,透明清亮,香氣清雅,味醇而甘,滿嘴留香喲。你老爹識貨,他一看就知道這是好家伙。嘿嘿”

  桑小妹已經幫左少陽把錢都裝進了錢袋,提起來放在他肩膀上。左少陽拿著那竹簍茶葉,喜滋滋告辭出了清香茶肆。

  桑老爹和桑小妹一直送到門口,桑母笑嘻嘻道:“小郎中,那錢搭子你先用著,明兒個來喝茶,記著帶來就是了。”

  “好的!”左少陽回身揮揮手,走遠了。

  桑老爹和桑母哼著小曲回茶肆,眼見桑小妹瞪著眼怨恨地瞧著他們,愣了一下,道:“你傻站在這做什麼?”

  “爹!人家小郎中賺錢不容易,你干嘛連哄帶捧的讓人家買這麼貴的茶葉啊?他飯都吃不飽,哪還有錢喝那麼貴的茶?你還說什麼按進價,這茶進價還不到一百文,你這不是騙人嗎?哼!”

  “小聲點!”桑老爹噓了一聲,瞪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你懂個屁!他現在有錢我不賺,留著給別人賺啊?”

  “賺錢也得講個天地良心嘛,哪有你們這麼狠的?再說了,人家家里急等著錢用,等著還債呢!”

  桑母咧著黃板牙樂道:“這話你是說對了,告訴你,他這錢回到貴芝堂就得給人拿走!我不賺,他也花不了!他們貴芝堂現在只怕已經鬧翻天了!”

  “什麼?”桑小妹大吃一驚,忙問道:“他們貴芝堂怎麼了?”

  “怎麼了?嘿嘿。債主逼債唄!他們貴芝堂欠了這麼多錢,人家債主都上門要債去了,擠了一屋子,弄不好啊,他們貴芝堂今天就到了頭了!”

  “啊?到底怎麼回事嘛?”

  嘿嘿,”桑老爹和桑母都面現得色,桑母道:“今天一大早,惠民堂的二掌櫃倪二就來告訴我們說了,說貴芝堂賺的錢全部還了房東趙三娘,可是還欠一大筆沒還清,趙三娘準備將他們全家掃地出門,把房子收回來,所以以后左郎中就沒錢還債了。他知道左貴欠有我們家茶錢,好心來告訴我們一聲,趁現在去追債,沒錢就拿藥材、值錢的物件啥的抵債也好,不行就拉他們去衙門。本來我們是準備去的,剛才見祝藥櫃一個勁拿錢給這小郎中,聽他說什麼藥材保管的事,見這小郎中手里有錢,所以我們商量了,從他這把債收回來。這不,很順利就收回來了!哈哈哈,小郎中現在回去,可就有熱鬧瞧嘍!”

  “啊?”桑小妹顫聲道,“那你們叫人家還債也就罷了,怎麼還高價讓人家買茶葉?人家現在急等著錢用呢!”

  “你這不是廢話嗎?有錢不撈,留給別人呀?你個傻子!”桑老爹左右瞧瞧,壓低了聲音道:“嘿嘿,還算你娘聰明,當初那王婆托媒,還想把你說給那小郎中,你娘一瞧他們就是窮星高照的窮酸樣,就那樣了他爹還要泡茶館想清閑,這樣的人家能結親嗎?別的不說,只怕連聘禮都出不起!所以你娘就說了,這門親絕對不能結!我也是這個主意,現在怎麼樣,爹娘說的沒錯吧!你要跟了他?趕明兒還不得喝西北風去呀?”

  桑小妹銀牙暗咬,一跺腳,轉身跑進大堂,噔噔樓梯響,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桑母和桑老爹對他們的先見之明和及時決斷很是幾分得意,不僅搶先于別的債主把帳收了回來,還順帶高價賣了茶葉,多少賺了幾文錢。各自哼著小曲提著銅壺樂呵呵給茶客們續水去了。

  桑小妹跑回房,把門關上,拉開衣櫃,取出一塊藍布,攤在床上,回頭看看門窗都關著的,這才跪在地上,從床下暗格里取出一個小盒子,放在床上,又從床位鋪蓋下面掏出一把小銅鑰匙,打開銅鎖,嘩啦一聲,將小盒子里的東西都倒在了藍布上,是幾件簪子、項鏈、耳環之類的首飾,把盒子扔在床邊,三兩下把藍布里的首飾包好,塞進懷里,急匆匆跑出門,下樓往外沖去。

  桑老爹正在櫃臺后看賬本,聽到腳步聲,抬頭瞧去,道:“你去哪?”桑母正提茶續水,不知道女兒急匆匆出去做什麼,也追出來問。

  桑小妹一句話沒答,飛奔著已經跑遠了。
作者: libra10110    時間: 2013-2-3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libra10110 於 2013-2-3 09:44 PM 編輯

第95章 債主雲集

    左少陽挎著錢搭子,從清香茶肆出來,逕直往貴芝堂走。

    他心裡真是樂開了花,這一趟真是大有收穫,賺了二兩半銀子,外加一千文銅錢,總共價值三千五百文,再加上先前替祝藥櫃炮製幾付藥的兩三錢,還有那天夜裡救那黑衣老者給的三錢銀子,總共有四仟一佰文了。剛好夠還房租!這還不算老槐村賈財主給的兩匹綢緞和兩床絲綿,隨便也能賣個幾百文呢。

    他興匆匆回到貴芝堂,離得老遠便看見好些人圍在貴芝堂門口,半條街都堵住了,裡面傳來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左少陽不禁心頭一緊,急步跑了過去,到門口就愣了,只見一屋子人,除了老爹左貴和母親梁氏之後,姐姐茴香跟姐夫侯普也在,趙三娘帶著那一臉橫肉的表哥斜靠在櫃檯前,另外還有**個人,或男或女,或坐或站,正嘰裡呱啦說個不停,其中還有兩個穿著衙門公服,好像古裝電視劇裡的皂隸。老爹左貴籠著衣袖垂頭喪氣坐在長條桌後面。母親和茴香站在他身後,臉上陪著笑跟那些人說著。姐夫靠在門邊,也是一臉沮喪。長條桌上放著那一匹多布料和絲綿,茴香已經割了一小半回去給兩個孩子做了過年新裌襖了。桌上的是剩下的。

    只聽堂中一個中年壯漢兩手抱肩,冷聲對老爹左貴道︰「左郎中,看著你人老實,我這才貸給你銀錢,可是你也太不地道了,大過年的我沒來要債,想著讓你們家好生過個年,你倒好,賺了錢,先就還給趙三娘了,聽說趙三娘放了話了,正月十五你們交不上房租,就讓你們退租走人,還要把藥材留下抵債。那可不成,你欠她的是債,莫非欠我們的就不是債了麼?你欠我連本帶利總共七百三十文,今天還不上,我可就要先把藥材拉走了。能值多少值多少!這一匹多布料和絲綿,也值幾百文,也要拿來抵債!」

    一個婦人哼聲道︰「這話可不對,左郎中欠你的是錢,那欠我的也是錢。他還欠我八百六十文呢,比你還多。藥材和布料絲綿可不能都給你!」

    一個穿著長袍帶著帕頭的書吏陪笑道︰「還有我呢,我的沒那麼多,也就三百文,左郎中,侯普,你們先把我們少的債還了吧,我們也就不來打擾了,這大過年的看著也不好看不是?」

    書吏身後一個皂隸也道︰「是啊,左郎中,我們找侯普大哥要債,他沒錢,我們知道他借錢都是給你還債的,聽說你有錢還趙三娘,而且已經還了差不多五千文了,你有錢還她,怎麼不先把我們這些小債主打發了呢?欠我們的也就兩百來文,我們也是有家有口的,等著這些錢過日子呢。今天是厚著臉皮上面要債了。這利錢給不給兩可,本金先還了吧。」

    另一個皂隸連連點頭︰「是啊,欠我的只有一百五十文,不過班房的王小四、戶房的劉老七,還有門房老洪頭,他們托我一併要債,欠的也不多,一個人也就兩三百文的。就先把我們的還了吧。他們的借據也都給我了,在這呢。」

    一個老婦佝僂著身子道︰「那可不行,錢少的債也是債,憑什麼先還少的?我老頭子躺床上都大半年了,等著錢買藥瞧病,左郎中,你就可憐可憐我老婆子,先把我的這三百文的債還了吧,利錢不要了本金還我都成!」

    先前那大漢冷聲道︰「你們不要隨你們,我們的利錢可是要要的,放貸做什麼,不就是圖個利錢嗎?」

    一個中年婦人道︰「我的利錢也是要要的,八百文呢!都欠了一年多了,不要利錢我可虧大發了!」

    「我的利錢不要了,只有一百文,先還了我吧,我好走人,呆在這你不好看我們也不得勁!」

    「就是,先還了我們的吧,我們債少……」

    剩下幾個也嚷嚷著。

    趙三娘一直冷眼旁觀,這會兒才扭著腰姿邁步過來,兩手抱肩,冷笑道︰「你們說完了沒有?搞清楚!他貴芝堂租的是我的房子,這房錢可不比一般的債,那是必須先還的。不還我可以把他們掃地出門,你們能嗎?所以,他先還我房錢,那是天經地義的,還清了我的房錢,再還你們的欠債。走到哪都是這理!」

    那放債的大漢上下打量了一下趙三娘︰「你說什麼?憑什麼你的房錢要先還?你吃剩了才歸我們?都是債,我管你什麼房錢瓦錢,欠老子的錢就必須還!第一個還!還不了老子就拉藥材拉東西!」

    「你敢!」趙三娘身後橫肉表哥屠鐵頭邁步過來,一腦袋將那大漢撞了個趔趄。

    這大漢已經很壯實了,可比趙三娘的表哥還是矮了半截,抬頭望他比自己壯實,有些氣餒,脖子一梗,色厲內荏道︰「你耍什麼橫?貴芝堂欠我們大家的錢,我們來要,有什麼不對?」

    他把其他債主拉上,顯然是想擴大統一戰線,一致對抗趙三娘。那些債主得知趙三娘要先收回全部房租,才讓貴芝堂還其他人的債,而貴芝堂的錢顯然不夠還的,都很著急,但見趙三娘的表哥如此霸道,單個不好對抗,聯合起來才是上策,也都有此意,便紛紛點頭,那佝僂老婦反正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家裡也的確等著錢用,這當口並不怕人家耍橫,顫巍巍過來道︰「三娘,你就行行好,這點銀子你們多了也不多,少了也不少,我們可是等著救命的。還是抬抬手先還我們吧。要不然,反正也活不成了,我老婆子……只好吊死在這貴芝堂了。嗚嗚嗚」

    老婆子一哭二鬧三上吊,趙三娘卻不退讓,冷笑道︰「你老要吊死我也不攔著,但這房錢,必須先還我,藥材、布匹還有一切值錢的東西,還清我的房錢之前,一樣都不許拉走,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眾債主相互看了一眼,相互有了鼓勵,一起鼓噪︰

    「憑什麼?」

    「我們就拉,看她能怎麼辦?」

    「難不成還能把我們給吃了?」

    「上衙門評理去!」

    屋裡頓時亂成一團。

    左少陽邁步正要進門,忽聽得街對面一個聲音十分得意︰「哈哈,欠債不還,那麼多債主找上門,還縮在那當縮頭烏龜不吭氣,十足無賴!這樣的人也開藥鋪,嘿嘿,嫌命長的才敢去他們貴芝堂看病!」

    左少陽回頭一瞧,正是惠民堂的二掌櫃倪二,抱著肩膀在對面瞧熱鬧。他身邊還有兩三個店裡的夥計,也幫著腔譏諷嘲笑著︰「就是嘛,這種賴賬不還的人當郎中,這付德性,給人看病不知害了多少人喲!」

    左少陽立即猜到了,這些債主肯定是惠民堂這倪二挑唆來的,不然不會一下子來得這麼齊整。

    他猜得沒錯,倪二上次灰溜溜回到惠民堂,把經過添油加醋這麼一說,把大掌櫃倪大夫氣得鼻子都歪了,他不知這個生意加點錢本來可以做成的,就是倪二這張臭嘴給搞砸了。倪大夫對這個治療中風的方子是志在必得,決定最高可以出一百兩銀子買,倪二出了個主意,說只需要最多花個幾兩銀子就能搞定,倪二知道貴芝堂欠了很多債,他的主意便是挑唆這些債主同時來找貴芝堂要債,那時候貴芝堂沒辦法還債,自己再出面買方,貴芝堂逼不得已,肯定會賣方子的。

    倪二挑撥是非的本事還是不小的,經他這麼一挑唆,所有的債主這一刻都來逼債,而倪二卻樂滋滋在街對面看熱鬧,還不時冷嘲熱諷的,就等著最後時候出手,趁人之危好把方子買過來。
作者: libra10110    時間: 2013-2-3 09:45 PM

第96章 講理不?

    屠鐵頭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攥了攥拳頭︰「怎麼樣?想打架?一個個來還是你們一起上?」

    那佝僂老婦一拐一拐上來,叫道︰「你要打就先打我老婆子好了,反正沒錢我也活不了了,打啊,你打啊……,哎喲!」

    佝僂老婦被那屠鐵頭一腦袋撞倒在地,嘴角出血,不停慘叫。

    屠鐵頭得意洋洋道︰「怎麼樣?我可告訴你們,我鐵頭誰都敢打,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敢上來的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這些債主儘管目標相同,卻不是擰成一股繩的,特別是幾個小債主,欠的錢也就一兩百文,犯不著為這打架拚命,都縮在一旁不吭聲。那幾個男子是欺軟怕硬的,見這大漢這架勢,哪裡敢上來惹事,都退了兩步,幾個婦人也就是嘴上厲害,見到橫的還是怕吃虧,現在見這屠鐵頭連老婦人都打,哪裡還敢上前。把老婦攙扶起來,畏畏縮縮躲到了後面。

    屠鐵頭一聲冷笑,把臉轉了過來,蒲扇大的手掌伸向左少陽︰「把錢袋給老子!」

    左少陽道︰「你們講不講理?」

    屠鐵頭一愣,隨即大笑,把光光的大腦袋衝著左少陽冷笑道︰「講理?講啊,來,跟老子這腦袋瓜子講吧。」

    茴香搶步上前,擋在左少陽面前,厲聲道︰「你想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搶錢嗎?」

    「讓開!」屠鐵頭晃了晃光亮的腦袋,冷笑道︰「別以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會動手,剛才你也看見了,女人老子一樣的打!」

    左少陽猛地一把扯開姐姐茴香,跨出一步,盯著屠鐵頭,攥緊了錢袋口,抖了抖裡面的銅錢,這當兒真要開打,便拿這袋錢當流星錘使,照他腦袋招呼了。

    屠鐵頭到被左少陽這氣勢弄得一愣,擰了擰脖子,把腦袋對準左少陽的胸口,厲聲道︰「把錢給老子,否則,別怪老子的腦袋不客氣……哎喲!」

    屠鐵頭只覺得腦袋一陣劇痛,慘叫一聲,伸手抹了一把,一手的全是鮮血,腦袋瓜不知被何物所傷,小孩撒尿一般往下淌血。趕緊把手在腦瓜頂上一摸,才發現腦袋上幾道血槽,不知不覺中已經受傷了。驚駭之下,望向左少陽。

    只見左少陽肩頭蹲著一隻小松鼠,正用冰冷的小眼楮盯著他。四隻爪子上是血紅色,還往下滴著血。

    他沒瞧見,旁邊的人卻已經看見了,剛才一道黃影從房樑上躍下,落在屠鐵頭光腦袋上,隨即又縱身越過空中,落在了左少陽的肩膀上。這才看清是一隻可愛的小松鼠。隨即聽到屠鐵頭慘叫聲響起,這才發現,那可愛的小松鼠已經給了屠鐵頭的光腦袋幾爪子。

    左少陽又驚又喜,扭頭瞧著小松鼠,想不到這小傢伙如此厲害,想起苗佩蘭說過,她發現這小松鼠的時候,看見幾隻黃鼠狼正跟這小松鼠的父母兩隻大松鼠打架,大松鼠把黃鼠狼咬得鮮血淋漓的,還抓瞎了一隻黃鼠狼的眼楮,後來寡不敵眾才被咬死的,所謂虎父無犬子,兩隻大松鼠如此厲害,這小松鼠如此凌厲也就不足為奇了。

    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小松鼠懂得護主。其實,小松鼠如果從沒睜眼就開始由一個人飼養,小松鼠就會非常忠於主人,並不亞於狗的忠誠。左少陽平日親手餵它吃的,晚上放在枕邊一起睡,早夕相處,小松鼠跟他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所以眼見主人受到威脅,立即出擊救主。

    屠鐵頭終於發現是小松鼠搞的鬼了,氣得哇哇狂叫,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抓向小松鼠。這小松鼠嗖的一下跳上他的胳膊,順著兩下縱到他肩膀上,刷刷兩下,屠鐵頭光頭上又多了幾道血槽。

    屠鐵頭氣得兩手亂揮,要抓住小松鼠摔死踩扁,可小松鼠在他身上亂竄,就是抓不住。片刻間,屠鐵頭腦袋、臉上、脖子上,手上,都是鮮血淋漓,若不是他還算聰明,拚命把眼楮閉緊。兩手在眼前亂揮,眼楮才沒受傷。

    左少陽又驚又喜,叫道︰「黃球,行了,快回來!」

    小松鼠立刻停住,身子一縱,蓬鬆的大尾巴在空中飄蕩,輕飄飄落在了左少陽的肩頭,嗖地轉身過來,小爪子血紅,蹲在那冷冷瞧著屠鐵頭。

    屠鐵頭不知小松鼠已經離開他的腦袋,兀自在雙手亂揮亂抓,嘴裡狂吼著。圍觀眾人眼見他被一隻小松鼠戲弄成這樣,都很開心,反正他閉著眼也看不見,都哄笑起來。

    趙三娘眼看屠鐵頭血淋淋的腦袋,不禁打了個寒顫,忙道︰「表哥,行了,沒事了!」

    屠鐵頭也發現小松鼠不在身上了,伸手抹了一把眼前的鮮血,睜開眼,正瞧見左少陽肩頭那目光冰冷的小松鼠,嚇得一哆嗦,  倒退了好幾步。

    左少陽樂了,道︰「現在呢?講道理了嗎?」

    屠鐵頭驚恐地望著那小松鼠,心想這小傢伙肯定是這小郎中飼養的,它現在還小,已經如此厲害,再大一點,牙齒也長出來了,小爪子更尖銳的話,肯定能輕鬆地切斷自己的頸部血管,或者洞穿自己眼楮,真是太恐怖了,還是不要招惹的好。禁不住又倒退了兩步。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講!講理!我講理!」

    左少陽笑了笑,見屠鐵頭一腦袋鮮血還在不停流淌,便走到櫃檯取了一小瓶止血藥粉扔給屠鐵頭︰「喏,止血的,倒在傷口上就行了。收錢的喲,一瓶十文錢!」

    「多……,多謝!」屠鐵頭接過藥瓶,先從懷裡掏出錢袋,數了十文錢放在左貴的長條桌上,這才拔掉塞子,把藥粉嘩啦啦抖得滿腦袋都是,白的紅的花花綠綠,顯得十分的滑稽。

    這藥是左少陽前些天按照後世配方配製的,止血效果很好,很快屠鐵頭的傷口鮮血就制住了。

    趙三娘瞧了那小松鼠一眼,壯著膽子道︰「小郎中,你既然要講理,就不該讓你那鬼東西傷人呀!」

    「三嬸,你剛才也看見了,我問你表哥講不講理,你表哥要用鐵頭來給我講理,他要動粗,我的黃球才出手的。」

    「那……,那你要講什麼理?」

    「你答應了允許我們延遲到正月十五之前交清房租的。現在還有好幾天,為什麼現在就逼我們交房租?」

    趙三娘訕訕道︰「我這不是看他們逼你們,生怕你們把錢都還了他們,沒錢還我唄。」

    「我們先前就已經說好了,正月十五我們沒錢還你們,我們自己走人就是。」

    「那不行啊,我們說好了到時候還不了我的債,你們得用藥材和值錢東西抵債的,可現在他們要拉走藥材,這就不合我們的約定啊。」

    左少陽愣了一下,道︰「那是我們還不了債的情況下,才用藥材東西抵債。」

    「還是的,」趙三娘溜溜道︰「這些藥材和值錢的東西就是我房租的抵押。你把這些抵押的東西都給了人,我的房租就沒得保障了,你這就不講理了嘛!」

    「你怎麼知道我們正月十五還不了帳?告訴你,我已經跟恆昌藥行的祝藥櫃定了協議,我幫他們炮製藥材,修建藥材倉庫,他們給了我定金,以後還每個月有一兩五錢的加工費。三個月就能把你的房租交齊!」

    此言一出,一屋人都是驚喜交加,左貴抬起頭望著他,臉上滿是驚詫不信之色。梁氏更是歡喜得不知說什麼好。茴香喜道︰「弟,你說的是真的嗎?」

    「嗯!」左少陽從懷裡掏出錢袋,扯開了,把銀子都倒在手心裡,遞給老爹左貴這是二兩八錢銀子,錢搭子裡還有銅錢六百七十文,」又壓低了聲音道︰「本來有一千文的,我替您還了清香茶肆的茶錢,又買了一斤蒙頂萬春銀葉茶。嘿嘿」說罷,把那竹簍放在左貴老爹的桌上。

    左貴兩手捧著那銀子,枯瘦的雙手不停地哆嗦著︰「這個……,真是祝藥櫃給的定金?」

    左少陽笑了︰「爹,我還沒那膽子坑蒙拐騙劫道搶錢去。嘿嘿,這真是祝藥櫃給的定金,托我給他炮製幾種藥材,還讓我幫他修一座藥材倉庫。他正在藥行等著我的,我說回來放了錢就去的。偏巧遇到遇到這事。對了,祝藥櫃的這兩天就要過來跟您簽協議。」

    「好好!」左貴高興得腦袋都有些懵了,雞啄米一般不停點頭,完了才想起又問道︰「協議?什麼協議啊?」

    「就是幫他們炮製藥材的協議啊。」

    「炮製藥材……?」

    「就是我上次炮製的藥材,祝藥櫃很滿意,已經預定了一年的。嘿嘿」

    「哦,好好!」

    梁氏歡喜的不停抹眼淚︰「這下好了,有錢還他們的債了,老欠著人債,總是不好的……」

    聽了這話,眾債主都是一陣歡呼,那佝僂老婦哆嗦著伸出手道︰「小郎中,太好了,勞駕,先把老婆子的債給了吧!」

    先前那被屠鐵頭一腦袋撞傷的放貸大漢也擠了上來,滿臉賠笑道︰「小郎中,常言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先還了我的賬,以後有難處,還可以來找我們借呀,多少都可以的。」

    「先還我的吧,我家老小急等著錢吃喝呢。」

    「還有我!我老婆病著呢」
作者: libra10110    時間: 2013-2-3 09:46 PM

第97章 逼債

    債主們都圍攏了上來,只是都害怕左少陽肩頭上那利爪小松鼠,不敢靠近,伸著手眼巴巴望著他。

    左少陽心中感歎,當真是欠債的是大爺,要債的是孫子,不光現代生意人之間是這樣,原來古代也有這樣的,眼望左貴老爹:「爹,要不,先還這些人的債吧,他們也都有難處。」

    眾債主一頭,滿心歡喜道:「小郎中真是好人,先還我們吧!」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左貴高興地眼睛都濕了,頻頻點頭:「行,行!還他們,先還他們。」

    左少陽對眾位債主拱拱手,道:「諸位,多謝各位在我們貴芝堂遇到難處時借貸給我們,我們絕不是有錢不還的賴賬之人,現在有錢,肯定會先還你們的。都帶了借據的吧?一個個來。按借據還錢……」

    眾債主一起掏出借據,舉在空中晃著,都亂嚷著:「先還我的!」

    「別著急,我們貴芝堂欠你們的錢總共三千兩百文,現在有三千四百多文,足夠還你們的了。都別急,都能還上……」

    「慢著!這錢不能還他們,我的債要先還!」耳邊傳來趙三娘的聲音,趙三娘害怕左少陽肩膀上的小松鼠,剛才不敢爭辯,現在見左少陽沒有用小松鼠作為威脅武器,而是老老實實講道理,聽他要把錢都還了別人,頓時急了,出聲叫道。

    左少陽轉頭望向他:「三嬸,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已經跟恆昌藥行定了合約,三個月的加工費就能還清你的房租。我們租你的房開藥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的房租會給你的。」

    「那不行,大郎,可我們約定的還債時間是正月十五!不是三個月!這些房租可都是你們這些年拖欠的房租,本來應該年前就還的,我三娘心眼好,緩了你們到正月十五,債不過年,這是大年的最後一天,一刻也不能再緩,十五那一天,必須全部交齊!所以,恐怕等不到三個月之後你賺的加工費了。既然你現在拿到了錢,那是必須先還我房租的。你們佔了我房子開藥鋪,自然先給我交房租。別的債那都得延後!」

    趙三娘環顧四周,一眼看見那幾個衙門書吏,還有臉上有了笑容的侯普,上前兩步,衝著左少陽道:「你剛才說了要講道理的,咱們就講道理!」她手一指侯普幾個人,道「這有衙門的人,他們是懂王法的,他們憑良心說一句,房租要先交,是不是這理?」

    唐律雖然沒有規定這麼細,但衙門處理這類案件,通常的做法是房租具有優先性,要先於其他普通的債給付的。侯普他們幾個書吏都是衙門老資格了,自然知道這一點,相互看了一眼,都低下頭不做聲。

    這神色顯然是默認了,趙三娘十分得意,打嘴巴仗她可從來不怵,仰著臉對左少陽道:「大郎,三嬸也是個講理的人,房租是要先交的,交了我房租之後,有剩下的才還他們的債。這沒得商量!」

    左少陽對唐朝衙門的做法自然不知,但從侯普他們的神色上已經看出來這個結果了,很有些意外,陪笑道:「三嬸,能不能打個商量,這錢就算全部還了你,還還是不夠的,能不能先還了他們,後面我再還你,哪怕給點利息都行。」

    「我不要利息,我又不是放貸,要什麼利息!」趙三娘冷笑道,「我就要房租,而且,債不過年,這是規矩,我也把話都說出去了,整個石鏡縣認識我三娘的人也都知道了,正月十五我要是收不著這錢,以後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去?」

    「到十五號,我們會想法還你的……」

    「不行!十五日那是最後期限,不是那一天才還,現在有錢當然現在還!」

    「三娘,你就再等幾日嘛,我們保證能在十五日還清你的錢就是……」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能在這幾天就賺到四千文?」

    左少陽暗自苦笑,這話倒也不錯,離正月十五也就幾天了,祝藥櫃是從來不賒賬的,他肯先預支給自己一個月的加工費已經是例外了,藥材倉庫還沒影,就先預支給自己二兩銀子,再要開口向他借四兩銀子,數量這麼大,不僅難以開口,由於炮製藥材是否好賣還不得而知,貯存藥材的倉庫是否管用也不清楚,又知道他們貴芝堂負債纍纍,這種情況下,再借四兩銀子給自己,換成誰也不會答應的。他恆昌藥行又不是錢多的沒地方放了。

    梁氏在一旁陪笑道:「三娘啊,實在不行,我們堂裡不是還有藥材和傢俱這些擔保嗎……?」

    「左家的,說句話不怕你惱,我可不稀罕這些個藥材,值不了什麼錢!我要現錢!對了,你可以把藥材傢俱折現還他們的債啊,反正眼下既然你有錢還債了,就得第一個還我,要不然,我……,我就上衙門告你們去!」

    放貸的大漢等債主紛紛道:「我們可也不要藥材喲!」

    「他們那些藥材我看過了,都是值不了什麼錢的!」

    「傢俱也很破舊,不值錢!」

    「算了,這樣爭也不是個辦法,乾脆上衙門去!」

    一個婦人絕望地抹著眼淚道:「上衙門就上衙門!要是官老爺眼睜睜看著我孤兒寡母活活餓死,不把錢判給我,把錢判給了她趙三娘,我……,我就一根繩子吊死在他貴芝堂!反正也活不成了,嗚嗚嗚……」

    大堂裡頓時亂成一團。

    左貴一家人見狀也慌了。錢就這麼多,還了這些債主的就還不了三娘的,而三娘卻一文不讓非要先還她房錢。兩下僵住了。兩邊都要上衙門,古代打官司是很丟人的事情,特別是被人告到衙門,古代民事案件經常用刑事手段處理,敗訴方除了賠錢賠禮之外,還常常被衙門認為是刁民而責罰打板子,甚至上枷鎖鎖在旗桿下示眾月餘。如果事情鬧到這地步,雖然還不到枷鎖示眾的地步,但藥鋪肯定聲譽掃地,以後也就甭開了。

    就在這時,便聽見大堂外有人高聲道:「且慢!」眾人轉頭望去,便看見惠民堂的倪二倪二得意地笑著,踱著方步走了過來,「我有個辦法,可以讓貴芝堂馬上賺到五千文,足夠還你們所有的債的!」

    趙三娘等人都瞪眼瞧他。

    倪二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銀閃閃的:「喏,這是五兩紋銀。左郎中,還是上次那件事,把那治中風的方子賣給我,作價五兩。錢貨兩訖,你不就有錢還債了嗎?呵呵,還是我們惠民堂好吧?扶危濟困,幫了你們大忙,你就不用如何謝我了,磕頭就算了,馬馬虎虎作個揖就行了。嘿嘿嘿」

    左貴眼中如同要噴出火來,盯著倪二,一字一句道:「你!你這是趁人之危!」

    「喲!左郎中你這話說得,好好!我不趁人之危,我走還不行嗎?你就等著他們把你拉去衙門丟人吧!」倪二說著,冷笑幾聲,背著手轉身要走。

    趙三娘急道:「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你出五兩銀子買惠民堂的一個方子?」

    「是啊,你也瞧見了,白花花現銀就在這。他愣把我好心當成驢肝肺,說我趁人之危,所以我只能走了,你們慢慢跟他磨牙吧。」

    那放貸的大漢和老婆子等人都湧了上來,圍住了倪二:「你先等等,我們來勸左郎中。你別走,等等啊!」

    「行,我倪二最好說話。我等你們。」倪二回身過來,兩手抱肩,笑嘻嘻瞧著他們。

    一群債主都把左貴夫妻圍住了,七嘴八舌說了起來,或者高聲威脅,或者苦苦哀求,或者聲淚俱下,軟硬兼施,便是想讓左貴賣方子得錢還債。

    梁氏早已經沒了主意,瞧著左貴道:「老爺……,你看這可怎麼辦?」

    左貴自然知道這方子的重要性,五兩銀子當真覺得虧了,只是,火燒眉毛的事情,哪裡顧得別的,瞧著左少陽:「忠兒,你的意思呢?」

    左少陽對這個方子卻不怎麼看重,他肚子裡這樣的方子還有不少,賣掉一個也無妨,只是,惠民堂倪二說話太難聽,而且還要求作揖感謝,彷彿不是買賣,而是一次施捨。看來惠民堂這一次不僅想低價買到這個方子,還想藉機羞辱一下貴芝堂,以換回面子,若是就這樣賣給他,那貴芝堂的臉可就丟大了。外面這麼多人看著呢。

    剛才在茶肆,祝藥櫃曾經說過,如果自己急需錢用,可以考慮把炮製烏頭等幾味藥的方子十兩銀子賣給他,現在沒辦法,只能如此了,寧可把炮製烏頭的方子便宜賣給祝藥櫃,也不能受倪二這氣。

    想到這,左少陽大聲道:「諸位能否稍等一會,我馬上去籌錢來還給你們?」

    那老太婆冷聲道:「這話誰信你的?想金蟬脫殼吧?要是能籌到錢,你還用等到現在?早點把方子賣給惠民堂得錢還我們是正經!」

    「我說得是真的!」左少陽急道,「前幾天,我替惠民堂的祝老掌櫃治療風濕寒痺,他很高興,願意出一萬文買我的方子。我這就找他去,把方子賣給他,就有錢還你們了!」

    幾個債主面面相覷,不知道是否該相信他。
作者: libra10110    時間: 2013-2-3 09:47 PM

第98章 小妹的嫁妝

    門口的倪二一聽這話,大笑起來:「小郎中,你撒謊也該看個人,你知不知道,你說的祝老掌櫃的風濕寒痺,是找到我們惠民堂我大哥給瞧的病,開的方,用的藥,什麼時候成了你小郎中的傑作了?當真是臉皮夠厚的,哈哈哈」

    左少陽也冷笑道:「我知道啊,你哥哥倪大夫給祝老掌櫃用的是小活絡方,而且用了烏頭五枚,可是,祝老爺子吃了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所以不吃你們的藥了,改吃我的,一連吃了六劑,現在已經大好了,走路都沒什麼大問題了,這你不知道吧?」

    倪二聽他說得像模像樣的,當時祝藥櫃服藥之後的確很不舒服,曾經來找倪大夫質詢過,當時倪二也在場,不禁心中有幾分相信了,淡淡一笑:「哦,是嗎?那你用了什麼藥給祝老爺子治好的?」

    「我憑什麼告訴你?想偷師學藝?」

    「你說不出來,就說明是騙子!滿嘴跑馬!」

    眾債主本來有些將信將疑了,一聽這話,又疑惑地盯著左少陽。

    左少陽冷笑道:「是不是你隨我去問一下祝老爺子不就清楚了嗎?在這裡費什麼口舌。」

    「得了,還是想金蟬脫殼,除非你說出我們用方有什麼地方不對,否則就是胡謅,大伙別聽他的!」

    「行啊,你們用的是不是五枚烏頭?」

    「沒錯!」

    「祝老掌櫃的風寒濕痺年久日深,你們使用的烏頭劑量太輕,所以治不好!」

    「你說什麼?我們劑量太輕,」倪二啞然失笑,得意洋洋一臉譏笑道:「那你用了多少枚烏頭?」

    「八枚!」

    「哈哈哈,」倪二仰天大笑,「你也不怕風大了閃了舌頭?八枚烏頭?你知道醫術上最大劑量是多少嗎?——五枚!我哥已經用到了最大劑量,你還胡謅用了八枚?你當祝老爺子是大象啊,八枚!諸位,他這顯然是在信口胡謅,有史以來壓根就沒人用到這麼高的量!我哥是當世名醫,在京城給王爺和大臣都瞧過病的,他都只敢用五枚,這小郎中竟然說他用了八枚,不是胡說八道又是什麼?」

    左少陽冷笑道:「你不行還不許別人行?咱們別在這磨牙,一起去恆昌藥行找祝老爺子一問不就知道了嗎?你們跟我走,到了恆昌藥行,如果你們還拿不到錢,咱們再去衙門也行!」

    倪二聽他說的胸有成竹,不禁也有些心虛了,眼看眾債主也有些心動,自己滿盤計劃就要泡湯,趕緊厲聲道:「你說祝老爺子肯花十兩銀子買你的方?純粹就是騙人!我們惠民堂是行醫的,都只肯花五兩銀子買你的方,他恆昌藥行是賣藥的,憑什麼花這麼多錢來買你的方啊?他賣藥的買你的醫方做什麼?一聽就是瞎編的!諸位,別聽他的,你們想想,我就在這裡,響噹噹的現銀擺在這,他立馬就能賣了方子還債他都不肯賣,為何巴巴地要跑去恆昌藥行那麼老遠賣方啊?他還是想金蟬脫殼賴賬!對這種賴賬不還的人,只能告到衙門去!讓縣太爺打他們的屁股!」

    那幾個夥計也跟著起哄:「沒錯!走!上衙門,大伙都上衙門瞧熱鬧去呀。看這賴賬不還的郎中挨板子打屁股,上枷鎖示眾啊!」

    眾債主被這倪二攪得頭都暈了,聽著也是這麼回事,都鬧哄哄嚷著要拉左郎中去衙門擊鼓告狀。

    左少陽急了,都是這倪二在搗鬼,眼下只能放小松鼠黃球制住倪二,然後說服債主們跟自己去找祝藥櫃賣方,拿了錢還債,正要動手,便在這時,忽聽得有人高聲道:「等等!欠債還錢,還你們就是,為何要逼人上衙門?」說話間,一個女子漲紅著臉,手裡拿著一個藍色小包裹,邁步進了貴芝堂。

    左少陽抬頭一瞧,來人正是清香茶肆的桑小妹!

    「小妹,你這是……?」

    桑小妹走到左少陽面前,將手裡的小包裹遞給他,低聲道:「左大哥,這裡有紋銀五兩,我當了奶奶給我的首飾換的。你上次答應了,湊不夠錢還債,就跟我借的。眼下救急,你先用著還債吧。」

    左少陽低聲道:「這是你奶奶給你做嫁妝的……」

    桑小妹紅著臉道:「給你不也是一樣?趕緊拿去還債吧!」

    左少陽很為難,他本想告訴桑小妹自己能找祝藥櫃賣方換錢還債的,可是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人家一個大姑娘拿出嫁妝來給自己還債,如果斷然拒絕,那桑小妹以後不成為滿城人的笑柄才怪呢!

    沒等他說話,桑小妹已經將那包銀子往桌上一放,羞紅著臉轉身飛奔出了貴芝堂,鑽出人群不見了。

    趙三娘站得近,他們的話都聽見了,禁不住眉開眼笑道:「大郎,看不出你這慫樣還有桃花運喲,人家桑家小妹連嫁妝都拿給你還賬了,嘻嘻,這不就妥了嗎?兩邊都有錢還了,你也不用迫不得已賣方了,等你三個月賺到了加工費,把首飾贖回來還了桑家小妹,又或者不用還了……,呵呵,那是你們的事情了,總之皆大歡喜嘛!」

    左少陽苦著臉乾笑兩聲,望向老爹左貴:「爹,你看這……」

    左貴壓根不知道王婆給兒子去桑家托媒,桑家沒表態的事情,一時不知道桑家小妹為何如此仗義,一下拿出五兩銀子給自家還債,而且還強行留下的。有些驚愕地望望左少陽,又瞧瞧老婆梁氏:「小妹為何要把嫁妝當了給我們還賬?」

    梁氏瞞著左貴請王婆去桑家說媒,桑家小妹現在這麼做,肯定與這有關係,聽左貴問起,生怕左貴知道了真相發火,不禁有些心虛,不知如何回答,訕訕陪著笑瞧了一眼女兒茴香。

    茴香也陪笑道:「爹,想必是桑家老爹讓她來的,桑家老爹挺仗義的,您又是他們家茶肆的常客,聽說我們家有難處,就幫幫嘍。」

    「那也不用當了嫁妝呀。」

    「這個……,哎呀人家開茶肆本錢大,一時周轉不開,拿不出這麼多的錢,又要救急,只能先動用小妹的嫁妝唄。反正以後可以贖回去的嘛。」

    「是嗎?」左貴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總覺得這事很蹊蹺。

    趙三娘有些急了,生怕左貴不同意借桑家的錢,忙也說道:「左郎中,人家桑家仗義,願意借錢給你們還債,那就收下唄。剛才大郎不也說了嗎,恆昌藥行願意要跟你們簽一年的炮製藥材的契約,一個月一兩五錢,四個月就夠還她的了。到時候贖回來還了他,再給些利錢不久行了嘛?——你們家大郎可真有本事,一個月一兩五錢的工錢,嘖嘖,這可是筆大買賣啊!」

    佝僂老婦也過來陪笑道:「是啊,聽說桑家老爹是最仗義的了,好多茶客喝茶沒錢,都給賒賬呢。很好說話的。」

    其他債主也幫著說話,都把這桑家老爹說成了仗義疏財,扶危救困的及時雨了。

    這一通幫腔,把左貴腦袋也弄亂了,忘了再琢磨其中蹊蹺,又想著自己的確在人家茶肆賒了那麼多茶錢,人家也沒來追債,倒也算得仁義了,捋著鬍鬚連連點點頭,歎了口氣:「哎,想不到危難之處,還是桑老爹仗義啊。既然這樣,那就收下吧,先還了債。不過,咱們一定要想法設法籌錢,盡早把人家嫁妝贖出來才好!」

    梁氏等人急忙點頭答應。

    有了錢自然就好辦了,兩下加起來的錢不僅夠還所有的債,還餘下了幾百文。

    惠民堂倪二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瞠目結舌傻了好一會,攥著那錠銀子,正要說話,眼見茴香惡狠狠瞪著他,不禁打了個激靈,生怕這潑辣的婦人得了空又要笤帚伺候,趕緊蒙著腦袋帶著幾個夥計鑽出人群,慌慌張張走了。

    趙三娘和諸位債主沒想到到頭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都很高興,債還了,先前說了不少狠話,這會子臉面還是要挽回的,相互有說笑起來,都誇左郎中家有個會掙錢的好孩子,才這麼些天,就籌到了這麼多錢還債,以後錢周轉不過來,還來找他們借。又說桑家仗義扶危救困,說了半晌,一眾債主這才各自歡喜地散了。

    趙三娘見他們都走了,這才低聲對左貴道:「左郎中,咱們以後還是好街坊,說實話,我還就喜歡你們這種實誠人,把房子租給你們,我也放心。不過,人太老實了也不行,所以,我得給你提個醒,免得你將來吃虧。」

    左貴倒也很理解趙三娘追債的心情,畢竟欠人家錢太多太久了。所以她有些過分的地方,也不在意,聽她這麼說了,忙拱手道:「請三娘指點。」

    趙三娘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道:「你知道這些債主今天為什麼同時一起來逼債嗎?」

    左貴搖搖頭,也覺得有些不妙。

    「是惠民堂的倪二!他挑唆的,添油加醋不知道說了多少你們的壞話呢,說若今天大家要不到錢,以後你們就不可能有錢還,這債也就別指望要了。所以才一股腦來了,往死裡逼你們!」
作者: libra10110    時間: 2013-2-3 09:50 PM

第99章 來料加工協議

    左貴臉色陰沉,剛才他也看見對面站著的倪二了,也聽見他起哄挑唆要債主們上衙門了。心中怒氣勃發,道:「他為何要如此害我?」

    趙三娘道:「嗨!同行是冤家唄,再說了,上次他來你們堂買方子,說話難聽,被茴香笤帚打出去了,記恨在心呢!這種小人,你可得防著點。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不可無!好了,我走了啊。」

    「多謝三娘提醒!」

    「說哪裡話,你們租我房子,那不是一家人似的嘛,我不幫你們幫誰啊,嘻嘻」

    說著話,趙三娘扭著腰姿款款走了。那屠鐵頭也訕訕乾笑著,跟在後面走了。貴芝堂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茴香舀來一木盆水給左少陽幫小松鼠洗腳上的鮮血。左貴皺眉道:「這小東西如此兇惡,還是不要養家裡好。」

    茴香幫著左少陽道:「爹,弟弟養的這小松鼠以前一直很溫順的,是看那鐵頭太過凶悍,拿腦袋把那放貸的大漢都撞傷了,又見他拿腦袋對著弟弟,所以才從房樑上撲下來上了他,它一心護主,很有靈性的!」

    左少陽也陪笑道:「是啊爹,若不是黃球鎮住那鐵頭,只怕今天還不知怎麼收場呢。」

    左貴想想剛才的經過,那鐵頭如此凶悍,男女老幼都下得了手,非要把錢都拿走,那幫債主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當時情況下,得虧小松鼠把他傷了,才穩住了局勢,很是感歎,搖搖頭,道:「雖是如此,還是太過銳利了些,得好生約束於它,別生出事端來才好。」

    左少陽忙答應了,給小松鼠洗乾淨腳爪的鮮血後,把它放回窩裡,小松鼠卻嗖嗖兩下,竄出窩下地,沿著他褲腿爬上他身子,一直竄到肩膀上蹲著。

    左少陽笑道:「黃球,你這麼著老蹲在我肩膀也不是個事啊,知道的我是看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耍猴的呢!」

    茴香咯咯笑,道:「這好辦,我待會給你縫個小口袋,你隨身繫在腰上,把他放口袋裡就是了。」

    「嗯,這主意好。它也就拳頭大小,放口袋裡帶著也不礙事。」

    茴香又喜滋滋對左少陽道:「你炮製了什麼藥材,能讓祝藥櫃都心動了呀?這老頭可是很會做生意的人,從來都是不見真佛不燒香的……」

    左貴擺著手道:「行了行了,回來再說,人家祝藥櫃還等著忠兒去修倉庫呢。快去吧!」

    左少陽邁步正要出門,忽看見街對面站著一老者,背著手微笑著瞧著他。正是恆昌藥行的祝藥櫃!

    「祝老伯!」左少陽跑了過去,「我正要去貴行,恰好有點事沒去成。」

    「嗯,剛才的事情我都看見了,桑老漢這傢伙我太瞭解了,他可是個見錢眼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並不是什麼仗義疏財的人,再說了,他那小茶肆,也沒錢給他這麼折騰。所以,桑小妹拿嫁妝當了給你做嫁妝,肯定是她自己的主意,回去不知怎麼挨罵呢……」

    左少陽急了:「那怎麼辦?我去找桑老爹說說去!」

    「你現在去那不是添亂去嗎?嘿嘿,放心,桑老爹那我跟他說,叫他不要為難小妹就是了。」

    左少陽這才心中稍定,拱手道:「多謝老伯!」

    這祝老掌櫃與桑老爹早年是一起撐船的夥計,現在又是茶肆的老茶客。桑老爹多少是要給些面子的。當然,要解決這件事,最終還得盡快把典當的嫁妝贖回來。

    祝藥櫃捋著花白鬍鬚微笑道:「這小丫頭對你不錯嘛,連嫁妝都搗騰出來給你了,她不怕你還不了,到時候沒嫁妝嫁不出去?」

    左少陽笑了笑,心中著實有些不快,心想既然你都看見了,知道我要去賣方給你,卻一直站在街對面看熱鬧,也不過來證明,眼瞅著人家小妹拋頭露面把嫁妝當錢給自己還賬,你這老頭也算心腸夠狠的了。

    祝藥櫃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滿,捋著白鬍鬚低聲道:「說句實話你別生氣,老夫覺得你們貴芝堂也沒必要再開,你爹那醫術,藥鋪開不走的。還不如關門了在家養老,你也可以安心在我藥行當炮製師傅。你賺的錢夠足夠你們一家人花銷的了。日子也能過得不錯。所以我沒有出面。當然,你要真去我們藥行找我,我還是會幫你這個忙,花十兩銀子買你的方的。想不到桑家小妹來了這麼一手,呵呵,也是你們貴芝堂命不該絕嘛。嘿嘿」

    原來這祝藥櫃打得這主意,左少陽聽罷,心中倒有幾分佩服,心想這祝藥櫃說話倒也坦率,想啥說啥,炮筒子一個,也不怕人惱,不過,左少陽反倒對祝藥櫃多了幾分好感,跟這樣的直率的人打交道相對會輕鬆一些,一般不用擔心被搞鬼算計。

    左少陽道:「那咱們走吧?」

    「不忙,他們在收拾修倉庫的場地,我們先進去跟你爹把契約簽了再去就差不多了。」

    說罷,祝藥櫃邁步進了貴芝堂裡,拱手道:「左郎中!」

    左貴已經瞧見他過來了,早已起身拱手道:「祝老掌櫃,快看座!」

    左家貴芝堂就一間三間房,正堂看病,兩邊側房住人放藥材。沒地方隔出專門的會客廳,只能在大堂裡會客了。茴香急忙端了一把椅子過來,放在長條桌旁邊。

    祝藥櫃卻不坐,微笑道:「令郎想必已經跟你說了吧,我恆昌藥行準備與貴堂簽約,委託貴行炮製幾味藥材,適才我已經問過了鄙藥行炮製師傅,確定了這幾位藥材一個時辰的炮製量,如果貴行沒有意見,就立字句寫文契吧。」祝藥櫃當下說了幾味藥的每個時辰炮製量。

    左貴聽罷,很是歡喜,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當即望向左少陽:「忠兒,你意下如何?」

    祝藥櫃說的這五味藥的每個時辰炮製量,是按照唐初使用的炮製方法計算的,唐初的方法中,乳香、沒藥和地龍的時間相差不多。但是炮製川烏、草烏是用煻灰火炮炙,而現代方法是要用水長時間浸漂,然後長時間的煮沸才行。這方面時間不夠,不過,祝藥櫃擔心新藥不好銷,這是第一次定製藥材,也不知道左少陽用的什麼辦法,耗費多少時間,前面已經說了不會讓左少陽吃虧,所以打了個折,只規定了一半的量。好在這幾味藥花費的時間大多是浸泡和煮沸,也不需要太多人力照料,無非多準備幾個大盆,多做幾口鍋就是了。剛開始就討價還價也不好。所以左少陽道:「這個時間差不多可以完成,就這麼定了吧。」

    祝藥櫃道:「那好,老夫起草文契,二位過目修改。」左貴急忙讓開位置,祝藥櫃坐下,提筆寫了個合約,把先前他跟左少陽兩人商定的內容逐條寫了。左貴和左少陽提了一些細化的意見。最終定稿後,左貴謄抄了兩份,分別由祝藥櫃和左貴在上面簽字畫押。各自保留一份。

    祝藥櫃又道:「鄙行另聘請令郎幫著修建一座藥材倉庫,這些天可能要辛苦令郎了。如果修建倉庫期間完不成額定炮製量,可以順延的。」

    有了這個協議,以後每個月都有一兩五錢銀子入賬,左貴頓時心中大定,這一兩五錢銀子已經足夠藥鋪的成本開銷了。以後看病賺一文就多一文。當真是喜從天降,唯一不安的就是生怕兒子炮製的藥材人家不滿意,惹出糾紛或者終止合約。因為合約上規定了藥行如果因為炮製藥材銷路不暢等原因,可以單方終止合同。但現在看來,祝藥櫃對這炮製的藥材還是很有興趣的,心中稍定。待她們走後,笑吟吟坐在那,心裡卻琢磨著這究竟怎麼回事。

    左少陽與祝藥櫃兩人離開貴芝堂,來到恆昌藥行。

    祝藥櫃的兒子祝掌櫃已經聽父親說了這件事,心中頗不以為然,不過這是老爹決定的事情,他也不敢違背。已經吩咐夥計們把需要修建藥材倉庫的地方騰了出來。又找來建築工匠等在那裡。

    左少陽來了之後,也查看了四周情況,把藥行整個倉庫全部看了一遍,指出若幹不利於藥材保存之處。剛開始祝藥櫃的兒子祝掌櫃還撇著嘴不以為然,聽著左少陽指出他們藥材儲存中遇到的問題,如親眼所見一般,這才盡去不屑之色,換上了一付驚訝誠懇之色。將左少陽一路上講解教授的儲存藥材的技巧用心記著。

    巡視結束,已經是中午了,祝藥櫃吩咐擺下酒宴款待左少陽。

    吃過飯,左少陽這才叫來工匠,把自己的設計要求告訴了他。這設計工匠根據左少陽的要求,實地勘察之後,設計了施工圖紙,左少陽又提出修改意見進行修改。一切忙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左少陽這才告辭回家。

    祝藥櫃已經讓人準備好了一車需要炮製的藥材,當著左少陽的面過稱稱好,駕車連左少陽一起送往貴芝堂。

    馬車搖搖晃晃往前走了一會,快到家時,突然停下來了,駕車的夥計似乎在跟誰說話,接著,車簾一挑,夥計探頭進來:「左少爺,有位大爺找你喝酒,問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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