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席絹 -【奪舍】禁止穿越
頁: [1]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23 AM

席絹 -【奪舍】禁止穿越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4-5-20 10:0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現在是什麼狀況?
為什麼一覺醒來什麼都不對勁了?
鏡子裡的臉是她沒錯,但神情為何如此刻薄?
虛榮自私、追求名牌、眾叛親離……
她何時成了這樣的人?
就連交往十年不離不棄的男友都點頭同意分手……
等等,這「男友」怎會是從高中暗戀至大學的學長?
還有,她對父親發誓一輩子不離身、保她一生平安的紫玉鐲怎會無故失蹤?
從那場車禍後的十年間,她到底經過與錯過了什麼?
啊啊……都分手了,學長怎麼依舊在她身旁陰魂不散?
她知道「自己」欠了他,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混亂到不能再混亂了啊……
這一切跟恍恍惚惚時聽到的那些可疑對話……有關嗎?

【出版日期】2014/02

【出版社名稱】飛田文化

【書系及編號】當紅浪漫史077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25 AM

楔子

  她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沉睡,直到那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將她擾醒,才發現,縱使時時警惕著自己要保持清醒,卻總是愈來愈不由自主地陷入無盡的黑甜裏人事不知,直到下次恍惚醒來,才知道自己又失去意識……

  “我不管!你得負責!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預言了!根本一點也不準!你瞧瞧他,哪是什麼天生鴻運的人?!所謂的眼高手低,高學曆低能力,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叫我怎麼相信他會發達?你別想再哄我!反正我是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了!你給我想辦法擺脫掉他!”憤怒的女聲愈來愈尖銳,像是無比氣怒。

  這個聲音……她覺得很熟悉,卻又無比肯定,她不認識這個人。那麼,為什麼她竟會覺得熟悉呢?

  或許,大概是因為在她愈來愈控製不住自己陷入昏迷時,總是讓這個尖銳的聲音給擾醒,於是便覺得熟悉了吧?

  那麼,縱使這聲音如此刺耳,她也該心存感激,覺得親切,是吧?因為,這聲音能讓她得到寶貴的清醒;隻要清醒,她就能恢複思考能力,才能去想起自己是誰,身在何處,是怎樣的處境。

  在這尖銳的聲音裏,她覺得非常不舒服,腦袋像有無數根針在紮著;可也因為這樣,她渾沌的腦袋,到底也漸漸能起一些作用了。

  “什麼叫無法擺脫掉?!什麼叫這是這具身體跟他之間的緣分?!好吧!如果擺脫他的唯一方法就是離開這具身體,那就離開好了!反正這具身體也糟透了。最近我臉上長了一堆痘痘黑斑,醜得都不敢出門見人了,誰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麼病!你不是說我還有兩次的選擇嗎?就算別的身體沒有這具的契合,我也認了!”

  那個聲音像正在跟誰對話,但任她怎樣屏息斂氣地去聽,也捕捉不到第二道聲音。然而,對話卻仍在繼續,所以她隻能很勉強地從那尖嘯連連的聲音裏,去猜測這位女士正在與別人談什麼。

  她很努力在聽,就算腦袋亂哄哄一片,整個人不舒服極了,卻還是強撐著告訴自己:要清醒,要記住這位女士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我才不會後悔!就算這具身體再適合我,隻要想到必須跟那個男人綁一生,我就一點也不想要了!好了,你別想再騙我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預測了!你曾說那男人是難得的天眷之人,命好運旺,一生福祿壽俱全,頂多隻會有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災厄,輕易就能度過;可那男人現在是什麼狀況?他出社會到現在,工作愈換愈糟,公司愈待愈小,到現在幹脆就失業了!我懷疑他的好運從他離開學校那一天就永遠地用完了!光有一張好看的臉也不能用來過一輩子,我再喜歡帥哥也不可能要我賺錢養他吧?!再說我跟他都交往快十年了,再帥的男人,看久也就那樣了,我不稀罕了。所以你別想貪圖自己省事,就把我哄在這具身體裏。我是真不要那個男人了,我要離開!趁我還沒跟這具身體產生百分之百契合度時,快將我送到第二個選擇那裏!”命令的口吻非常霸道,頤指氣使得理所當然。

  這個聲音,是在嫌棄……誰?那個誰,是個男人,分明與她不相幹,她卻感覺很不愉快。

  雖然腦袋仍然沒有辦法正常思考,但在這道女聲的喋喋不休抱怨裏,她就是覺得非常不快,像是被嫌棄的人就是她;不,或許比批評她更讓她介意,讓她心中一把無名火熊熊燃燒起來,她覺得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得不得了,但那滿溢到怎麼也止不住的火氣竟讓她覺得渾身像是要燃燒起來似的,一直在發熱。

  “我不在乎這具身體以後會怎樣,或許就變成植物人吧,那又怎樣?反正我不需要了。好了好了!別嚕嗦了!我再說一次:我不要那個男人。為了不要那個男人,我決定不要這具身體!我寧願選擇離開這具最適合我的身體,將就隻有百分之八十契合度的那一具身體。好了,快點跟我說說那具身體的訊息吧,你十年前說的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再說一次吧!既然我還有兩次重來的機會,那我幹嘛放棄自己的權益?反正,你快點讓我離開這具身體啦!”

  她的名字,就叫“這具身體”嗎?

  當然不是。她是有名字的,可若要想起來,需要一點時間,以及更多寶貴的清醒。所以,縱然這位女士說出來的話句句惹她生氣,讓她氣到全身發熱,熱得像在燃燒,她還是祈求著這道聲音能再多說一些,說得再久一點,讓她能夠有更多的清醒,以及更清楚的腦袋……

  彷佛聽到了她的心聲,那道尖銳的女聲如她所願地繼續說話了,但話題似乎已轉移到與她不相幹的事情上了,因為她對那名女士所說出的任何話,再也沒有感覺,不悲不喜,不怒不恨。

  “喔,是她啊,我有點印象,就叫錢芷韻。長相是略遜一籌,但是也不錯了,一打扮起來還是很可以看的,重點是個富家千金,這個好!早知道就選這個了!我當初怎麼會因為她長得不是最好看、沒考到像樣的大學,隻好去國外混個學曆而覺得她笨因此拒絕用她?現在想想真是失策!看看這具身體,長得好看,考到一流大學又怎樣?還不是得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混個三萬多的薪水,吃不飽餓不死,連件像樣的衣服、能帶得出門的皮包都買不起,就圖著她以後可以嫁個有大前途的丈夫。我笨得相信你的預言,結果把自己坑死了!就那個男人,現在還失業著呢,要真能發達才要笑死人,害得我為了擺脫他,隻好離開這具身體。哼。”冷笑連連,還是忍不住去嘲弄那個男人。

  她覺得熱,覺得自己的知覺在恢複,原本空蕩蕩的虛無感正在凝實;她的腦袋在清醒,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慢慢地了有存在感;她小心翼翼地靜待自己身體的變化,不敢有任何大動作,不敢讓自己驚惶;最重要的是,她本能地知道,自己的清醒,甚至是變化,最好不要教那個尖嘯的女士以及某個始終聽不到聲音、卻充滿存在感的“人”察覺到。

  “好了!你別再嚕嚕嗦嗦了!我既然召喚你出來,就不會隻是要你聽我抱怨,或者再讓你用那些荒謬的預言來唬弄我繼續留在這個身體裏。我已經浪費一次召喚了,沒打算再浪費一次。當然,更希望不必用完三次,才讓自己真正地安定下來。我可沒有更多的青春年華可以揮霍了。浪費了近十年,就得到這個結果,真是晦氣!我可不年輕了。”

  這場在她聽起來像是單方麵喋喋不休的對話,終於有了點變化。就在她覺得自己清醒得能記起自己的名字時,記憶同時化為海嘯,向她撲湧而來,倏忽間便將她徹底湮沒。以至於,當這片空間裏終於出現第二道聲音時,她竟是沒有這個運氣聽到了。

  那聲音空靈縹緲,一字一字緩慢凝結而出,不像是人聲,反倒像是遠山裏傳來的暮鼓晨鍾般,擊入人心深處--

  “既如此,那就離開這裏,去吧。”

  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邊被抽走了。

  被擠壓到喘不過氣的感覺瞬間消失。

  她被一波又一波的記憶浪潮衝刷到頭痛欲裂,卻又奇異地感覺身體鬆快,手腳開始有了存在感,覺得自己在舒展、在契合著什麼;接著,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感覺墜落;再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27 AM

第一章

  這是一張沒有被善待的臉。

  鏡子裏的那名女子,眉眼裏帶著一抹對她而言很陌生的輕浮與刻薄。微勾著的唇角,抿出一抹輕蔑,像是誰也不看在眼內,處處高人一等似的。

  這樣的精神麵貌,出現在秀麗的臉蛋上,比起那幾顆被錯誤擠壓、以至於很可能留下永久性瘡疤的大型痘子以及眼尾下方一小片的淡斑還教人苦惱。

  是的,這是一張頗為美麗的臉,卻不是一張討喜的臉;甚至可以說,是討人厭的。

  趙子昀從來不太清楚自己長得有多好,畢竟,她在還沒來得及長到成年、從一堆追求者裏去檢驗證明出自己果然美貌時,便失去了一切。如今再世為人,回到了這具被他人嫌棄而丟棄的皮囊,她無比珍惜。而且過於虛弱的身體與靈魂讓她完全沒有力氣去在乎自己的美醜……或許該感恩於自己的變醜,否則,哪還有機會得回自己的一切?

  美醜是無所謂的,但這樣總是流露出高人一等神色、連笑一下都像在鄙薄人的樣貌,實在讓她很介意。這十年來,“那人”到底對這具身體做了什麼?竟能生生將她的麵貌扭曲成這個樣子。在她印象中,這種神情,隻有電視劇裏仗勢欺人、自命不凡、膚淺無知的炮灰類型千金小姐才這樣演的;而她,一個普通家境出身的女孩,何德何能養成這樣一張臉?憑仗什麼啊?!

  “怎麼又在照鏡子了?趙子昀,你滿臉痘痘還有勇氣對鏡子看那麼久,我真佩服你。”一道嘲弄的女聲從她身後傳來,很快的,鏡子裏出現第二抹身影。

  這位女士叫林綺雯,是她的同事,坐在她鄰桌,交情不怎樣--事實上,趙子昀懷疑這具身體十年來恐怕沒有與任何一名女性交好過,更別說交到朋友了。“朋友”這樣美好的名詞,不存在於之前十年的生活字典裏。一個自恃不凡、自認美麗、沒有什麼本事卻總是一臉高高在上的人,怎麼可能會交到朋友?

  林綺雯等了好一會,發現身邊那個呆呆看著鏡子的女人竟然沒有立即回敬一堆尖酸刻薄的話,好稀奇地停下洗手的動作,從鏡子裏看著那個女人。哼笑:

  “喂!我說,你不會真的把臉上那幾顆痘痘、幾粒黑斑當成絕症看待了吧?之前你已經為了這些痘痘請了三天病假了,不會是還想繼續小題大作下去吧?”

  “這……這些痘痘,沒有什麼。”發出的第一道聲音有些遲緩沙啞,像是久未開機的電腦第一次啟動,總是有些危顫顫的不穩定;但,當聲音開始發出之後,接下來也就順利了。趙子昀發現就算她有將近十年沒有親自說過話,再一次開口,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沒什麼你還看那麼久?你待在這兒老半天,都快站成一尊雕像了。還是說你純粹隻是想待在洗手間偷懶?不會吧?今天可是總經理會來公司視察的日子,這樣難得的機會,你不去公司門口守株待兔,待在這兒幹嘛?反正再怎麼瞪著鏡子,你那滿臉的痘子也不會消失不見。”

  “我一會……就回位子上。”

  “那當然。再不回去,要是錯過了總經理大駕,多虧啊!那可是個大金龜呢,你怎麼可能放過?”冷哼完,卻仍然隻得到安靜的回應。見趙子昀火力全無,且一臉憔悴無神的樣子,林綺雯覺得無趣,也就懶得說什麼了。洗完手,抽了一張紙巾將手擦幹淨,就離開化妝間了。

  見她離開,趙子昀鬆了口氣。此刻實在沒有力氣去應付任何事,她回魂至今也不過兩個小時,一切都還恍惚無措中,此刻隻想一個人待著,讓昏亂一片的大腦可以好好休息或好好思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但她確確實實是回來了。

  清晨七點的鬧鍾準時將她鬧醒,在睜開眼那一刻,她便“回來”了。

  而所謂的回來,也不是一下子整個人清醒過來,比較像是在夢遊似的,整個人機械而慣性動作著,完全不必經由大腦思考,就做著每天都在做的事--將身上的被子踢開,眯著眼晃進浴室刷牙洗臉,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從冰箱裏拿出兩片土司,也懶得烘烤,隨意塗點花生醬,嚼蠟般咀嚼吞咽下去,早餐就這樣解決了。

  然後再去刷牙漱口後,坐回梳妝台前,接著就是花上一個小時打理自己的妝容……這時她發現自己不是很想將那一堆瓶瓶罐罐往臉上抹,縱使她非常知道該怎麼使用它們。然後,大腦與慣性發生了爭戰,最後她的意誌力險勝,於是頂著一張素顏,任由糟糕的皮膚狀況毫無遮掩地暴露出來。

  梳頭,更衣,拿手提包,出門,搭捷運去上班……

  隨著這些慣性動作一一做下來,她的靈魂終於慢慢在這具身體裏清醒,取得了控製權;然後,此刻,站在公司的化妝間裏,瞪著鏡子裏的自己,知道自己--回來了。

  “我,回來了。”她很輕很輕地說道。

  雙手緩緩朝鏡子裏的自己伸過去,手掌平貼。鏡麵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安心,覺得真實。

  她的靈魂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但無處不在的排斥感與疼痛感卻清楚地告訴她:縱使這是她的身體,但曾經離開了十年再回來,自是不會一直維持著原樣讓她隨時可以契合;更別說,這具身體還被人竊據占有過,被別人融合過,並且,沒有被善待。

  雖然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但她知道一切都糟透了。

  “再糟也沒關係,我回來了。我會好的。”她的聲音很小,還有些不穩抖顫,明顯中氣不足,身體還總在發疼。但這是她的身體,她會把它調理好。

  雖然還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並且,讓它再也不能被奪去。

  ***

  她的靈魂當然沒有這十年的記憶,可這具身體有。

  所以她在隨著這具身體的慣性做著日常的工作時,也漸漸得回一些記憶。那些記憶並不連貫,都是片片段段的;但對於此刻腦袋還不能好好思考的趙子昀來說,已算是夠了。至少,用來應付公司同事,算是夠了。

  拜趙子昀人緣不好所賜,她無需苦惱該怎麼去應付這些對她而言很陌生的同事,因為有她在的地方,都會出現一小片小真空,她們都離她遠遠的。就連她的鄰桌林綺雯,也將辦公椅給滑到走道另一邊,跟那群女同事八卦去了。因為此刻辦公室的老大上樓開會去了,山中無老虎,猴子們當然利用這難得的寶貴時間,一邊工作,一邊聊天,話題幾乎都繞在那個每個月來一次的帥哥總經理身上。相較之下,獨自坐在角落辦公的趙子昀就顯得很形單影隻,看起來淒慘落魄得緊。

  這是同性相斥!這是女人都在排擠孤立比她們長得美麗的女人!

  身體裏驀然浮現這種驕傲又自得的情緒是怎麼一回事?隨著三條黑線在腦門上無聲滑落,趙子昀突然有一種拿額頭去叩桌麵,好讓自己醒一醒的衝動。之前竊占她身體的那個女人,到底是有多滿意她的長相啊?或者說,如果她這樣的長相,就是那個人認定的美麗,那麼,趙子昀很難想像那個人本身到底長得有多抱歉,才能對這樣一張臉自得成這樣。

  就在她低頭默默地敲打鍵盤,完全不理會整個辦公室過於歡快的聊天聲音時,這時,一抹不懷好意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喂,趙子昀,今年聖誕節的化妝舞會,我看你就不要參加最佳舞伴的抽獎了吧,畢竟你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不是?如果還跑來跟我們這些單身女郎搶跟總經理跳舞的機會,就太過分了,你說對吧?”

  什麼化妝舞會?

  趙子昀腦中頓了兩秒,這身體的記憶才浮現出來。原來今年的聖誕節正好是公司成立二十周年慶,所以除了白天的運動會之外,還在晚上包了一間大飯店開化妝舞會;而這個舞會還有一些熱鬧的活動,其中最受年輕女性矚目的,就是“總經理舞伴”的抽獎活動。全公司的未婚女性都可以參加抽獎,有幸被抽中的,就能在那一晚跟總經理一同開舞,並且獲贈總經理親自準備的一份小禮物。這個消息昨天才傳出來,便在“日升集團”大大小小十來個公司裏造成轟動,每個未婚女性都熱烈討論著,並且磨刀霍霍,發誓要不擇一切手段取得那個名額。

  就在她發鈍的腦袋還沒想好應該怎麼回答時,又有另一道聲音傳來:

  “哎啊,趙子昀才不會帶她未婚夫來呢!上星期她一聽說她未婚夫又失業了之後,就一直說要解除婚約,我可聽到了!”

  “什麼?這也太現實了吧?不是交往了十年,怎麼一聽到人家失業就想把人踢走啦?話說,那可是個大帥哥呢,她真舍得踢掉?”

  “再帥的男人,賺不到錢也沒用。咱們趙大美人日子過得精細,隻是長得帥,可供不起呢。”話完,還將目光掃向趙子昀掛在椅背上的那隻名牌包。這個牌子,連個名片夾都是二萬元起跳,更別說這麼大一隻肩背包了,沒個十萬是買不來的。以一個月薪不過三萬元的上班族來說,十萬元的包包實在是過度奢侈了。

  名牌對女人當然有致命的吸引力,但人總要量力而為,明明就家境平常,薪水普通,買個萬把塊的三流小名牌並沒有什麼,但非要買一流名牌、還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就太超過了。在她們看來,趙子昀可不是那種會乖乖縮衣節食,用自己的錢去買名牌的人,反而更像是跟家長討要或向未婚夫索討來的。那麼,她過得這樣高調又奢侈,當然會讓人覺得看不過眼,總要出言刺她一刺。

  幾個說風涼話的女人都是辦公室裏性格剽悍不怕跟人吵鬧的,平常最是看不慣趙子昀的為人作風,一有機會就開口譏諷;在趙子昀印象裏,她跟那些女人發生過無數次口角,有勝有敗;比較慘的是,別人不管品行如何,總有幾個誌同道合,混在一堆的;而她卻是連個狗腿子應聲蟲小跟班都沒有,可見她這三年在公司真是白混了。

  勉強從那些人的譏諷裏去想起自己之前的一些行事作風,趙子昀實在感到好無力,無力到連生氣都沒辦法;所以她不生氣,她的身體正忙著應付各種排斥感與疼痛。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心力去在意其它,隻能任由那些女人在遠處大聲地對她嘲弄。而麵對那幾個女人的咄咄逼人,她隻是道:

  “我的未婚夫怎樣,不勞你們關心。還有,我不會參加舞會。”現在的她,對一切娛樂活動都沒有興趣。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馬上離開這裏回家去,讓自己可以充分得到休息,也讓大腦可以正常思考,並理順那些不時浮現上來的記憶。

  “哼,我才不信你。你會放棄可以接近總經理的機會?誰信啊!”

  “我並不需要你相信。”忍不住抬起手指輕輕揉著額角,企圖緩解一點抽痛感。“如果你諷刺夠了,可以走開別再打擾我了嗎?”

  “喂!你這什麼態度?!你以為你是誰--”

  “亂哄哄的是在幹什麼?!這裏是上班的地方,你們當成是菜市場了嗎?”這時一道嚴肅、夾含火氣的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

  整個辦公室的人不管正在幹什麼,都看了過去;發現是小組長,而不是主任,都鬆了一口氣。那個正在嘲弄趙子昀的女人拍了拍胸口抱怨道:

  “明姐,你幹嘛嚇人啊!害我以為主任這麼早就開完會回來了。”

  “她已經快回來了,我隻是先回來拿一份文件。”

  “啊?不會吧?難得總經理來,怎麼開會不到半小時就結束啦?”那女人跟在小組長身後想要知道更多最新消息。反正任何跟總經理三個字沾上邊的,她都很有了解的欲望。

  “我也不清楚,反正會是開完了,你快回位子上工作吧,別跟著了。”小組長快步到主任的工作區找出那份文件,轉身就要離開,但這時身邊的主任專線電話突然響起,小組長看了下來電顯示,臉色慎重,在接著電話的同時,將文件隨手甩給身側那個看起來正在認真工作的人道:

  “你把文件拿去七樓的會議室,快點!主任正等著用。”吩咐完,才發現那個“認真工作”的員工竟然是趙子昀時,一時錯愕不已,卻已沒有時間讓她改口交代別人,隻好用手勢揮出“快去”的動作,然後專心接電話去了。

  這份突如其來的派遣,不隻小組長本人以及趙子昀都為之錯愕,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瞪向趙子昀,眼中滿是嫉妒與不平。

  這種跑腿的工作,平常大家當然能推就推,避之唯恐不及;但今天這個不一樣,這可是要送去會議室的。誰都知道,此刻會議室裏正待著一個全“日升集團”的女性共同的夢中情人。

  這樣的好事,竟然教趙子昀這個假仙的女人給搶走了,真是沒天理!

  而,此時正飽受全部同事嫉妒的趙子昀,卻沒力氣去體會這份濃濃的敵意,她正忙著壓製身體裏那份得意與雀躍,並且不教自己擺出傻兮兮的花癡表情,失態地飛奔向七樓。

  當然,文件還是得送的。

  在確定自己目前還沒有辦法完全控製這具身體之前,她隻能祈禱,等會見到了那名金龜總經理,自己的表現不會太糟糕。

  ***

  趙子昀覺得非常絕望。

  雖然把這具身體控製住了將那名金龜撲倒的渴望,卻沒有辦法讓自己臉上不要出現花癡的表情,更控製不住總是瞟向那名金龜的目光。

  她該慶幸在場的年輕女性幾乎都跟她做著同樣的動作,以至於她的花癡情狀並沒有特別突顯出來嗎?

  當自己的目光又再度不受意誌力束縛的朝人群焦點望去時,趙子昀正努力想要命令雙腿往電梯的方向移動,隻要離開了七樓,她應該就可以拿到更多的身體控製權了吧?現在的她,靈魂太虛弱了,以致於她對身體的慣性與本能無可奈何;而隱隱作痛的身體更分去了她大部分的心神,讓她處在一種被動而挨打的境地,想要反抗丁點,都得費上全部的力氣才有可能獲得一點點成效。

  所以,她現在沒辦法順利驅動自己的身體離開;所以,她沒有辦法將自己的目光從那名金龜的臉上移開;所以……當那名被她以灼灼目光盯得快著火的金龜終於將目光轉向她時,她完全來不及避開,隻能硬著頭皮與他對視……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眼前的世界突然變得一片寂靜,周遭的一切都化為模糊的靜態背景。趙子昀原本滿心的尷尬不自在都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骨子深處漫淌到全身的莫名寒意。她覺得好冷,像置身於嚴冬寒流中;可,現在不過才十二月初,以台灣的天候而言,其實也就僅僅算是深秋,白天的氣溫再低,也有二十度,不應該會感覺到冷的……

  這個男人有問題。

  這樣莫名的想法突然浮上她的腦海,讓她全身的寒毛不由自主地豎立起來。

  “你怎麼了?”低沉好聽的男性成熟嗓音在她身前響起。

  在周遭一片滿是妒意的竊竊私語裏,趙子昀緩緩抬頭,才發現那名被全公司女性仰望的超級金龜竟然越過眾人來到她麵前,並且,正在與她說話。

  危險!危險!快遠離他!

  不知從何而來的警報聲,一記又一記地在耳邊轟轟作響。

  她想逃開,身體卻沒法蓄積足夠的力氣離開,隻能呆呆地望著那名金龜的臉。她看到的,不是他有多帥多酷多迷人;她的目光,帶著一絲懼怕,瞪著金龜的印堂,看著他兩眉之間的顏色,從正常的膚色慢慢轉化為暗沉的紫黑色,而那色塊,以印堂為中心點,不斷地往外擴散……

  她整個人顫抖起來,心中有一道聲音一直在叫她快些遠離他,但又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支配她朝他趨近--更明確地說,是朝他印堂的那抹教她驚懼的灰暗色塊靠近。

  不!不要伸手!不要碰到他!不要碰到他的印堂!

  趙子昀幾乎是絕望地在心底嘶吼,卻阻止不了自己的雙手顫顫地朝那名金龜的臉上移去。

  眼看手指就要碰到那片紫黑色時,她的雙手突然被一把揮開,完全沒有防備的趙子昀當下重重地朝左方歪過去,整個人不穩地趴跌倒地。

  “靠!這也裝得太假了吧?人家高總隻是輕輕把她那兩隻祿山之爪給揮開,她竟然表現得像被車子給撞到似的飛撲倒地,真是不可思議!”圍在周邊的那些私語愈來愈大聲,充滿了不屑與幸災樂禍。

  “也不能這麼說啊,也許人家真的弱不禁風得要命,吹口氣都能把她給吹飛到天上去,現在隻是跌倒一下,算是很客氣了。”

  “唷,怎麼一直趴在那裏不起來啊,不會是想要讓總經理扶起她吧?她以為這是在演偶像劇啊!”

  身為趙子昀頂頭上司的行銷三處主任這時穿過人群走過來,大聲斥喝:

  “趙子昀!你在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她當然想起來,問題是她全身沒有半點力氣。趙子昀的臉埋在雙臂間,咬牙蓄力,就是沒辦法撐起自己。要不是拚著一口氣不肯屈服,早就昏迷過去了。

  但她不要昏,不能昏。如果任由自己失去意識的話,要是靈魂再度被剝離身體怎麼辦?就算隻有一點點的可能性,她都不願意接受。所以她不要昏倒,不可以昏倒。

  深吸一口氣,抬起重逾千斤的腦袋,她看向身邊那個臉色鐵青的女士,道:

  “我……起不來。你能……扶我一下嗎?”雖然暫時想不起來這個站在身邊跳腳的女人該怎麼稱呼,但她至少知道這名女士是她的頂頭上司。眼下這個情況,上司不能不管她。

  “你少裝了,你給我站起來!”身為趙子昀的頂頭上司,楊主任真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血楣!當著眾多公司員工麵前出這樣的大醜,趙子昀丟的不是她自己的臉麵,而是整個行銷業務部的臉麵。偏偏她還真是不能不管她,誰教此刻整個七樓就隻有她們二人是同個部門的人。

  “看起來她摔得不輕。如果有必要,就扶她去附近的診所檢查一下吧。”這時金龜開了金口,口氣裏有著淡淡的關懷,像是個雖然知道下屬在裝模作樣、卻體貼不揭穿的好上司。

  大BOSS都發話了,楊主任縱使滿肚子火氣,也得忍下來,還得配合趴在地上死不起來的做作女,花力氣扶她起來。當然,楊主任也不是好惹的,就見她彎下腰拉了趙子昀一下,見趙子昀竟然沒有順勢起身,還在地上裝死,冷笑地向上司報告:

  “她太重了,我一個人恐怕扶不動。要不我讓樓下的保全上來幫忙吧。”

  金龜BOSS微乎其微地皺了下眉頭,似乎也覺得趴在地上的那個女人太不識好歹。長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她隻是假摔,她卻能無視整個樓層的人的鄙視目光,依然堅定地持續自己的表演,這是何等強大的勇氣啊。縱使心中厭煩至極,但注重個人形象的金龜,仍然好風度地問著地上的趙子昀:

  “需要幫忙嗎?”

  趙子昀看了金龜一眼,目光是徹底的拒絕,但出口的話竟是:

  “如果你真的打算幫忙,就扶我起來吧,別隻是動嘴。謝謝。”話完,不客氣地伸出一隻手臂,示意他快動手扶。

  嘶!

  在場所有人的抽氣聲此起彼落,彙聚成對這名搶盡鋒頭的奇葩女人的驚歎號。

  這個女人,真是敢!

  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這個女人,她的大名會不會出現在最新一波的裁員名單上?

  這個女人,其實是想釣金龜想瘋了吧?

  可是,不管這個女人今天做出了怎樣匪夷所思的花癡行為,甚至嚴重到深深得罪了她的頂頭上司以及公司大BOSS,這個事件的最後結局,卻是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因為,金龜大BOSS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考量,竟然沒有在那個做作女的無恥要求下拂袖而去,反而順了那個女人的意,竟,真的出手將那個女人扶了起來;並且,在發現那個女人的身體攤成一團爛泥,怎麼也使不出力起不了身時,索性將她公主抱,在一堆妒恨交加的目光下,大步走入電梯,送佛送到西的,將她送去大樓隔壁的一間小診所看病去了。

  於是,趙子昀的大名,在一個小時之間,紅遍“日升宣華”上上下下,並且迅速向外擴散,朝整個“日升集團”宣揚開來。


  趙子昀現在最大的麻煩並不是她的花癡做作名聲火速紅遍了整個“日升集團”,也不是她成了“日升宣華”這間化妝品公司所有女性的公敵。她最大的麻煩是自己左手腕上莫名浮現的一塊十元銅板大小的紫黑色斑點。

  這塊顏色很眼熟的斑點曾經出現在那隻金龜的印堂上,然而,自那天短暫接觸以後,它卻逐漸出現在她手腕上。剛開始顏色淺淡還看不出來,後來變成青色,像是不小心撞到的一小塊瘀青,她當然不會放在心上;直到今天,這色塊定型在十元大小,而那暗沉的紫黑色,讓趙子昀立刻聯想起這正是那隻金龜洛在印堂上的顏色。

  他身上的晦氣,往她身上轉移了。

  這個答案突然就這麼浮現在她腦海裏,並且顯得那樣斬釘截鐵,讓她無從質疑或去思考第二個可能的答案。

  隻是在那天幾分鍾的短暫接觸,竟然就讓她變成這個樣子,到底是什麼道理?憑什麼那個陌生金龜的晦氣可以轉移到她身上?她欠了他什麼嗎?還是,這具身體本身就是衰運纏身,注定了要多災多難?

  回魂至今四天了,頭痛與身體疼痛的狀況終於慢慢在緩解,至少痛感已沒那麼重,也不是無時不刻都在痛著,像是她的身體正在認命地適應她這個“新居民”的入侵與融合,隨著被馴服的程度日深,便沒再瘋狂地排斥了。

  可是,所謂的緩解,也不過隻是好了那麼一點點,卻不能說她整個人是感到舒服自在的。

  不過,隻是不舒服罷了,沒什麼的;現在的她,太需要有感覺,即使是源源不絕的痛感,或無時不刻的難受,都沒有關係……任誰在經曆了近十年的禁錮,在黑暗中不見天日,頭不著天,腳不著地,不能動彈,連思考也被凍結,完全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生機更是一絲絲從靈魂中被剝離,所有的“我”都正在化為虛無,那種恐怖,她再也不願意去體驗,所以她需要痛感來證明自己仍然存在,就算痛到滿地打滾,她也是寧願承受這份感覺。

  雖然手上這塊紫黑斑點一點也不會痛,卻給了她極度不妙的預感……她不知道現在自己的身體又發生了什麼事,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趕出身體,被困鎖在那片虛無之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能回到自己身體裏來。這一切都不曾出自她個人的意誌或努力。

  好像她的人生、她的命運,都操控在某人手上,要生便生、要死便死,而她無從置喙,連抗議也不知道該找誰去。沒有人在乎她怎樣,也不會有人幫她主持公道。像是她的生命從來不屬於她,她隻是幫別人活著,當別人需要就拿走,不需要就丟下。她的身體就像一件衣服,而她的靈魂,隻是個衣架或衣櫃,暫時撐起這件“衣服”,或暫時用來放置“衣服”罷了,等到別人想起要穿這件衣服了,她這個容器就該乖乖退散消失。

  開什麼玩笑!有這樣欺負人的嗎!

  趙子昀可不是逆來順受的人……好吧,就算她曾經是個性子很軟弱良善的小女孩,也在那十年人不人、鬼不鬼的“坐牢”生涯中變態了。

  她不知道天地間到底有沒有所謂的鬼神,有沒有神佛司掌公平正義;有了那十年的經曆,她肯定了靈魂確實存在,卻再也不信神,不信天命。

  如果神明不能庇佑無辜的人,那麼祂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如果所謂的天命,指的是她得認命乖乖當個衣架衣櫃,讓自己的身體像件衣服似地隨時供人取用,那麼,誰會信命?誰會認命?

  一串清脆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讓一整天都呆坐在電腦前的趙子昀瞬間從咬牙切齒裏回神,抄起手機,頓了一下,才以不熟悉的手勢滑動手機麵板,順利接聽。

  “喂?”

  才發出聲音,那頭便傳來充滿火氣的一串叫嚷……

  “趙子昀!你不要太過分,你手機打不通也就算了,我寄了mail給你,你也不回,昨天我line你,等到今天也沒等到你回應!你是在搞什麼啊!”

  趙子昀閉了閉眼,歎氣地想著這幾日來,她遇到的每個人對她不是冷嘲熱諷就是一肚子火氣,顯見之前竊據她身體的那個人完全沒有善待她,毫不在意地把她的人生攪得烏煙瘴氣,就算眾叛親離也沒當回事……反正隨時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是嗎?人家可是有別件“衣服”……喔,搞不好還是好幾件“衣服”任憑挑選呢!幹嘛特別珍惜她這一件,是吧?

  真是,可惡!

  “請問你是哪位?”心情不好,口氣當然也不會太溫和。

  “什麼哪位!我是趙子琳!”沒好氣的聲音。

  趙子昀的雙眼驀然瞪大,失聲道:

  “趙子琳?!”

  “喂!就算你每年清明節都不記得回老家掃墓,也總該不會忘記自己姓趙,不會忘記你有個堂妹叫趙子琳吧?!”

  “你是……琳子?”握著手機的右手掌因為用力過度而青筋盡顯,更是微微發抖著。

  “什麼琳子,少肉麻了!我們沒那個交情,你別叫我乳名,我會嚇得雞皮疙瘩掉滿地。我一個不學無術、隻能在鄉下小工廠混飯吃的土包子,可不敢高攀你。你還是叫我趙子琳吧,這樣我自在。”

  不用挖出這具身體的記憶,趙子昀也知道這十年來那個人一定把鄉下的那些親戚給得罪個徹底了,不然子琳不可能會對她這樣的不假辭色。

  對那個人而言,這些居住在鄉下的趙家人不是她的親戚,而是麻煩累贅,加上家境平庸普通,完全沒有利用價值,當然最好老死不相往來,省得被看出不對勁。以那個人的自私涼薄,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琳……好吧,子琳。”雖然胸口堵著一抹委屈的淚意,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但趙子昀硬是咬牙不肯讓眼淚軟弱地流出來。深吸口氣,問道:

  “你好像找我很急,有什麼事嗎?”

  “當然有事!沒事我才不想理你!”趙子琳一點也不客氣地哼道。也不等趙子昀追問,就劈哩啪啦說了:“是我爸叫我聯絡你的。我爸說你爸葬滿十二年了,該撿骨了。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啦,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前兩天你爸給我爸托夢說要撿骨,我爸就是個爛好人,堅決要接下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們阻止也沒用。雖然你一定不會領情,還會怪我們多事,一毛錢也不會出,我們也認了。還有,我們也不敢想你會願意出錢,我爸說他出就好。所以我也就通知你一聲,反正十二月十五號那天是我爸看的好日子,就算你再怎樣不願意回老家,這次總該回來一下吧?”

  “你說……叔叔要……幫我爸撿骨?”父親在她十六歲那年病逝,原來,已經十二年了嗎……

  “對啦!開棺動土撿骨進塔什麼的,我爸都包了。你身為你爸唯一的孩子,啥也不必做,就露個麵,拜一拜他,就這樣小小的要求,你不會想要拒絕吧?我警告你啊,這次你一定要回來,不然你爸不會放過你的,他可是跟我爸托夢,說要你回來的!你這十年都沒回來掃墓,這次非回來不可!不然你給我走著瞧!”說到最後,口氣滿是威脅。

  “我會回去,一定會回去。”終究還是沒能控製住眼淚,任憑豆大的淚一

  滴又一滴地垂墜落地,淚如泉湧,像是要一口氣把身體裏的所有水分都流光,想止也止不住。她啞聲道:“還有,謝謝你,也請你幫我謝謝叔叔。費用方麵,當然是我出……”

  “少來!說得好聽,你哪來的錢?你那堆卡債還清了沒有?四年前我們家族要修墳,隻是叫你出一下你爸的費用,你就說你有上百萬的卡債,公寓也抵押了,雖然手上拎著香奈兒的包包,但你窮得快要死掉,沒錢!不讓別人修你爸的墳,說反正以後也是要撿骨,不用浪費錢修了。現在你隨口說要出錢,我們誰也不敢當真,所以,你還是閉嘴吧!反正十五號那天你記得回來就行了,我也懶得聽你胡言亂語,就這樣,掛了。”說完,掛得幹脆俐落。

  “琳子……”對著已經結束通話的手機,趙子昀哽咽地輕叫著小時候與她最交好的堂妹的乳名;滿臉的涕淚就算不斷抽麵紙抹了去,臉上卻一直是濕濡狼狽的狀態。

  這是她回魂後,第一次聽到親人的聲音,第一次擁有歸屬感,第一次覺得在這個孤苦的世界,她還是有人惦念著的,她的存在,不是沒有意義的。

  可,也是因為這通電話,讓她之前幾天以倔強苦苦支撐著的心誌,一下子崩潰得支離破碎。

  她不怕痛,不怕苦,不怕未來可能更糟糕的處境,她相信自己有足夠的意誌力去應對;但,為什麼,她還是一直在流淚?為什麼全身發抖不止?為什麼,在她最需要堅強的時候,竟在渴望著可以有個地方讓她軟弱一下?

  明明,她早已孑然一身了啊,再哭也沒有人會心疼她的……

  明明,她已經有了足夠的堅強了啊,怎麼,還會想要軟弱?

  這世上,已經沒有能讓她去撒嬌的人了啊。

  所以,不可以再哭了,把淚收起來。

  哭泣對她來說,實在是件既浪費力氣又過度奢侈的事。

  不會有人心疼的眼淚,從來沒有存在的必要。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28 AM

第二章

  “又打電話?而且又沒打通?”錢佑平舉了舉手中的啤酒,撇著唇角問。被問話的男人沒有回答,靜靜地將手機收回外套口袋內,不再試圖做徒勞的動作,拿起桌上的啤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維埕,那個女人有事沒事總拿分手來鬧你,你總該當真一次吧!至少,不要主動去聯絡她,你這樣隻會把她養得更任性、更肆無忌憚,害慘你自己罷了。”

  “我不想談她。”低沉的聲音有著長時間沒有說話的沙啞,並且帶著抹克製忍耐。

  “我也不想談。事實上,我們大夥兒多希望可以一輩子都不要談她。如果哪天真能這樣,叫我跑到一大樓頂樓去跳脫衣舞都沒問題!”

  “不會有人想看的。”當自己是絕世美女啊,沈維埕輕笑了聲。

  “那可不一定!”錢佑平很自我感覺良好地道:“我好歹也算是個富二代,雖然沒有富可敵國那麼誇張,但是這身家拿來騙騙那些滿腦子灰姑娘美夢的無知少女還是不在話下。我這樣多金富二代跳的脫衣舞,還是很有號召力的。”

  閑扯完,很快又拉回今天會麵的正題……拉沈維埕一起合夥開公司。

  “我說,維埕,你就同意我的提議吧!我們一起開公司,我出錢、你出力,我不會幹涉你的經營方式,給你最大的自由,不會亂塞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進來當蛀蟲……”

  “佑平,我暫時沒心情想這個。而且,就算我們真的合夥開公司,也不該是這樣的模式,以及,現在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怎麼了?這樣的模式又怎麼了?你不會是覺得我在施舍你吧?你堂堂一個知名大學的高材生,完全的真材實料,隻不過是幾年的時運不濟,

  就讓你喪失自信了嗎?你竟然會覺得別人在施舍你一份工作,而不是認為我在趁你人生低潮時撿便宜、拐你上我這艘賊船!別告訴我你這樣的人也會鑽牛角尖。”錢佑平覺得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問題就很嚴重了。

  這人是誰啊,沈維埕耶!一個讓他從中學同班開始,就一路仰望羨慕嫉妒到大學的風雲人物耶!是他這種自命不凡的二世祖憋足了吃奶力氣追趕、拚命補習看書卻怎麼也追趕不上的天生高智商高能力的異類耶!

  如果這樣的一個人物,竟然也會對自我產生質疑,進而灰心喪誌,變得畏縮沒自信,那他們這種相較之下智商告急的人,是不是該集體去跳河自殺啦?

  “賊船?”沈維埕忍不住搖搖頭。

  “會有人這麼形容自己的嗎?出國留學這幾年,你到底學了什麼回來啊?”

  “我學了什麼不重要。重點是,如果你仍然拒絕跟我一同創業,那麼就得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話說,為了拉他入夥一同創業,錢佑平已經磨了沈維埕八個月。當然,也在這八個月之內,親眼目睹了沈維埕正在走的楣運到底衰到什麼離譜的地步。

  很衰,衰得很徹底,衰得不可思議。就是那種就算沒有人禍也會有天災的衰法,讓人看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身為沈維埕的好友,當然會對他的不幸遭遇感到憤怒;但是,他必須老實說,身為一個從小就苦苦追在這樣一個風雲人物身後吃灰塵的悲摧人士來說,看到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吃癟、灰頭土臉的樣子,還是會……忍不住有點暗爽的。

  當然,一切暗爽以及幸災樂禍的前提是……他知道沈維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就算他此刻落魄,也不過是暫時的蟄伏,而且肯定不會太久,一旦他的衰運走完了,不必好運加持,他隻要平平常常地過日子,就能掙出一片讓人瞠目結舌的錦繡前程。

  這不是一個會沉寂的人,他的出色注定了他不會泯然於眾人;雖然此刻他混得很不好,光八個月來就換了三份工作。不是他做得不好,反而是太過出色了,以至於沒有太好的下場。

  而錢佑平心中其實暗自認為,沈維埕之所以會混得這樣慘,根本就是被那個女人給帶塞的。每一個認識沈維埕的人當然都知道他有一個很糟糕的女朋友;那女人既虛榮又任性,無知又自以為是,沒有賺錢的本事,卻很善於敗家。

  所有人想破腦袋也想不透為什麼沈維埕這樣優秀的男人,竟然在大學時就被那個一無是處的女人給叨去了,而且一路走到黑,百死不回頭,竟然有耐性跟那個女人耗十年,沒有迷途知返,不肯將那個女人端掉。

  一定是她給他下了降頭,或者偷偷給他喝了符水。

  這個答案是大家私底下認定的。如果不是被這樣玄異的邪術給勾了魂,沈維埕眼睛再瞎也不可能會看上她,他的品味不可能糟糕成這樣。

  論長相,也沒多好看;論品行,隻有虛榮;論才能,真是別提了,說草包都還抬舉她。這幾年更因為沈維埕並沒有太好的工作成績而多次提出分手,連曾經自封為“未婚妻”的事都絕口不提了。

  瞧,這半個月來,因為沈維埕再度失業,他那女朋友便又在電話中說出分手、不必再聯絡這樣的話,然後就失聯了,讓沈維埕找不到人,電話不是不接就是不開機。看起來這次的“分手”決定比之前那十幾次都堅定。

  錢佑平在心中偷偷祈禱那個女人最好就此人間蒸發,真的真的別再出現了,不管是移情別戀也好,找到了金主包養也好,總之就是離開沈維埕十萬八千裏最好,放過沈維埕,讓他有個正常的人生,重新找到一個正常且賢慧的女人當女友吧。

  身為一個優秀男人的女朋友,隻要那男人不介意,當然可以沒有任何可以稱道的優點,但至少要有一顆真心吧?如果連真心都沒有,那麼,還交往幹嘛?

  錢佑平不相信以沈維埕的聰明敏銳,會看不出那個趙子昀是怎樣的貨色,卻偏偏從來沒有分手的想法,任由那女人折騰他,把他帶塞得衰運連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就算沈維埕欠了那女人八輩子錢債或情債什麼的,償還了十年,也盡夠了吧?

  就在錢佑平一邊還不死心地拉著沈維埕吧啦吧啦企圖用話把沈維埕給侃暈,看能不能趁他酒醉迷糊時讓他同意入夥開公司,一邊在心底“祝福”著趙子昀早日釣到金龜,放過沈維埕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叮咚作響,讓他滔滔不絕的話以及漫天亂飛的思緒一下子全被按了暫停鍵。

  “不接一下?”沈維埕的口氣裏有種逃過一劫的愉悅感。

  “就隻是個簡訊而已。”當然,知道錢佑平習慣的人,都知道沒事不要亂發簡訊、亂line他,否則他會把人從交際圈中刪除。他最恨手機有事沒事就叮咚作響,幹擾他正常的作息;所以如果有簡訊發過來,一定是有什麼正事或是他感興趣的消息的。

  “你等著,我還有一肚子話要開導你,別以為我今天會放過你。”哼聲說完,拿過手機滑來滑去,發現是另一個好友line來的幾張照片。

  “沒事發照片給我幹嘛?”

  正咕噥著,直到打開一張相片、看清內容後,原本顯得吊兒啷當的表情當下一斂,整個麵貌變得肅殺起來,哪還有剛才那紈褲不正經的樣子。

  喝完最後一口啤酒,發現身邊呱噪的人安靜得太久太不尋常,所以沈維埕轉頭看過去,見好友臉色凝重,立即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嗎?”

  錢佑平這才回神,看了沈維埕一眼,然後又低下頭瞪著手機上的相片,目光淩厲如刀,咬牙恨聲道:

  “高元這個混帳!”

  “高元?”沈維埕怔了下。

  “你不會忘記高元是誰了吧?”錢佑平的注意力很不合時宜地被轉移了下。

  “我記得。他怎麼了嗎?”他當然知道高元是誰,畢竟兩人同窗了六年,在學業以及各方麵競賽了六年,因為輸多勝少,所以高元被幾個促狹的同學暗中封了個“萬年老二”的譯稱,被高元視為畢生之奇恥大辱。縱使沒把沈維埕當成敵人,也算是對沈維埕頗為佩服,兩人卻是永遠不可能成為朋友。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沈維埕當然是記得的;但因為兩人沒什麼交情,所以對他的事沒怎麼在意就是了。

  見錢佑平沒有回答他,於是沈維埕又接著:

  “高元惹到你了嗎?”

  “他惹到的不是我。”錢佑平捏著手機,臉色有些遲疑,但更多的是氣憤。

  “那你哪來的火氣?”

  “他惹到的是你。”接著,將手機拿到沈維埕麵前,示意他看,道:“這渾蛋撬了你的牆角!”

  然後,沈維埕看到的是一張俊男對美女在大庭廣眾下親密公主抱的照片。

  俊男:高元;美女:趙子昀。

  地點:日升宣華公司大門口。

  照片標題:招數不在老,有用就好……看金龜男如何被假仙女裝病手到擒來。

  ###

  為什麼沈維埕這樣一個才能與心智皆出色的男人,會跟趙子昀這樣一個虛榮膚淺的女孩交往?這個問題被認識他們的人認定為世紀之謎。

  而,這樣兩個完全不匹配的人,居然可以交往快十年,縱使十年裏有過吵鬧,也傳出分手的消息,卻終究還是沒有真正的分手成功,一直交往至今,簡直讓人跌碎了一地眼鏡。

  不管別人怎麼看待這段戀情,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沈維埕,卻從來不願意在朋友麵前談論趙子昀……尤其這些人總是鼓吹著要他分手另尋良伴,對趙子昀的惡感從不掩飾。

  他並不覺得趙子昀是個很壞的女孩。誠然,她虛榮自私、她熱愛追求名牌、她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卻每個月一定刷爆他給她的副卡。她總是嫌棄他賺的錢不夠多,抱怨他竟然沒有辦法在三十歲前買下一間大坪數的房子。

  她認為他是個有大本事大出息的人,應該賺錢像喝水一樣簡單輕易,完全無視他才正式進入職場三年。一個再如何天才高能的人,也不可能在三年裏從基層火速晉升到最頂級的決策層,然後指點江山呼風喚雨成為商場領袖。但趙子昀毫無道理的固執認定他應該做到,他該擁有那樣風光的地位。

  她覺得他快滿三十歲了,最起碼應該是個總經理或執行總裁……小說裏的青年才俊在三十歲時,都已經可以跟比爾蓋茨平起平坐了。他就算做不到,總也該有個體麵風光的職稱吧!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來,趙子昀隻是個愛作灰姑娘夢的傻女孩罷了,隻是虛榮,卻是不壞的。

  這兩年,趙子昀總是為了他在事業上沒有如她所願的飛黃騰達而鬧他,每次見麵都不歡而散,“分手”這兩個字,更是在這兩年中變成了她的口頭禪。尤其是最近八個月,她提出分手的口氣變得無比堅決,並且從上個月開始就避而不見,拒接他的電話。

  原本沈維埕想著讓彼此冷靜一陣子再找她談,但在一星期前打算彙款給房東,卻被告知她已搬離了原先他幫她租的小套房、不知去向之後,他不得不一直打電話或發簡訊找她,別無它法。因為她請了長假,沒再去公司上班了。

  沈維埕沒想到他會在錢佑平的手機裏獲得趙子昀的消息,且還是那樣令他難堪的消息。

  一直以來,趙子昀都把他抓得牢牢的,完全不給任何女人近他身的機會。她就算有滿身的缺點,但在當人女友上,她做到了最基本的忠誠,這其實也是沈維埕最看重的;為此,他可以包容或無視她所有缺點。

  趙子昀是個美麗的女孩,在他們交往的十年裏,不是沒有人追求過她,其中不乏家世比他好很多的人,但她從來沒有動搖過……即使她充滿了對物欲的渴望,看到富家子為她一擲千金會雙眼發亮,但她就是堅定了要牢牢霸占住“沈維埕女朋友”的身分,堅定拒絕所有人的追求。

  但是,在十年後的今天,她卻依偎在高元的懷抱裏,縱使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虛弱,卻不妨礙她抬起一隻手摸上高元英俊的臉龐,然後,畫麵被拍下,成了她背叛他的證據。

  看來,這次她是真的要跟他分手,不再是鬧著玩的了。

  沈維埕說不上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憤怒當然是有的,但他並沒有同意錢佑平說要聚眾去海扁高元一頓的餿主意。先不說高元或許不知道趙子昀是他的

  女朋友——畢竟當年他雖然同樣以高分考上了最高學府,更是全國榜眼,後來卻選擇去世界最頂尖的哈佛讀大學,然後就一直在美國發展,又怎麼會知道他,懷裏抱著的人是他沈維埕的女友?

  再說,縱使出現第三者,到底也是兩人之間先出了問題,才會有第三者這樣的角色介入。

  所以,不管沈維埕有多麼生氣,或者已經對這段戀情有了放手的想法,他都得先找到趙子昀,兩人談清楚,要斷,也得斷個一幹二淨,日後再不牽扯糾纏。

  反正他最近失業,正好有大把的時間空出來找她。

  電話、簡訊、電子郵件都不管用,她都不接不回。那麼他就去找所有認識趙子昀的人,就從高中以及大學的紀念冊去找起。雖然很麻煩,但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他向來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剛好記憶力也不錯,硬是記起了趙子昀高中以及大學時期曾經交好過的朋友,二打電話去請教探問,從諸多細微的訊息裏去分析出趙子昀可能的下落……在打了上百通電話之後,他更知道了許多以前從來不知道的事,也猜出了她可能在哪裏。

  他這才知道趙子昀名下有一間小公寓,位於土城,是當年她父親幫她置辦的房產,一直以來都租賃出去,房租收入支撐了她高中到大學的生活費。而那間公寓的地址,沈維埕也從趙子昀曾經的高中好友那邊取得。

  他猜,她人應該在那兒。

  身為趙子昀的男朋友,他是從來沒想過要去打聽她有什麼身家的,加上趙子昀從來不提,更多時候,她都在叫窮,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其實她並不窮,甚至還算是小有身家。

  他竟以為她全部的財產就是每個月領到的薪水,畢竟她隻是個父母早亡的孤女,沒有其他兄弟姊妹,身上怎麼可能會有積蓄。

  可能,趙子昀是希望他這樣認為的,不然怎麼能叫他幫她出房租錢,還要他辦一張副卡給她隨時救急?

  算了,事到如今,他對她的心態已經沒有研究的興趣。等找到她,把分手的事明確說開之後,他與她,也就徹底成為陌路,這些小事,便沒有追究的必要了。

  他對她,已經沒有任何好奇心了。

  從看到那張照片開始,他已經對她沒有責任了。

  她已經找到更理想的對象來憐惜照顧她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了。

  被趙子昀背叛的怒火令沈維埕對她的一切都充滿尖銳的譏誚,也讓他在最快的時間內來到土城。

  他在傍晚時分來到趙子昀名下的那間公寓樓下。很幸運的,正好有住戶打開大門走出來,沈維埕朝那住戶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住戶以為是鄰居,便沒多問,也點點頭,讓他進大門去。

  於是沈維埕就順利地搭乘電梯上了八樓,站定在趙子昀的家門前。再次確認了門牌號碼之後,沈維埕按下電鈴……

  他知道他會見到趙子昀,他猜她一定在家……今天才三號,上個月的薪水還沒發下來,而他給她的副卡早在半個月前就刷爆了,所以身上沒錢的趙子昀

  是不可能在這兩天安排什麼活動的,連夜店也不會舍得去。所以,她肯定在家。

  當然,他猜對了,她在家。

  但沈維埕怎麼也想不到,會看到這樣的趙子昀。

  當門打開時,他看到的是身形枯瘦如柴、麵色慘白如紙的趙子昀;而她看著他的目光非常陌生,像在看不認識的人;接著,在一秒之後轉為驚怖,死死瞪著他的臉看,好像見鬼似地充滿恐懼。

  沈維埕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敏捷的反射神經讓他伸出雙手接住了突然昏倒過去的趙子昀。

  這是……嚇暈了?

  隻是出牆而已,有必要在被他找到之後,嚇成這樣子嗎?

  她不會以為他是來對她潑酼酸的吧?

  趙子昀沒想到自己會突然昏倒。她以為,經過了這十天來的努力,這具身體已經適應了她的回歸,縱然還沒有辦法完全契合,還是會有違和的不適感,但不至於會有什麼太大的排斥反應,至少,她頂多會感到有點痛有點不舒服,卻不可能會嚴重到昏倒。

  但她怎麼就昏倒了呢?

  她想,她的直覺不應該會出錯。她的身體現在確實不可能會對她的靈魂有太大的排斥,因為這是她的身體,從骨血在母體裏生成那一刻,就是為她的靈魂量身打造的,就算曾經被奪去十年,被改造成適合別人的尺寸,但,屬於她的印記,還是深刻烙在這具身體裏,誰也抹不去的。她的身體與靈魂隻會隨著回歸的時日日久而更加契合,而不可能反覆出現排斥現象。

  那麼,這次突如其來的昏倒又是怎麼一回事?

  “醒了?”一道好聽的男聲從她身側傳來。

  她身邊怎麼會有人?是誰?!

  趙子昀被這聲音驚嚇到,原本緊閉著的雙目驀然圓睜開來,看向立於她右手邊那抹黑色而模糊的男性身影,驚聲問:

  “你是誰?!”

  “你問我……是誰?”男聲微微頓了兩秒,才開口反問。

  雖是聽不出情緒的平淡語氣,但趙子昀卻能感覺到那男子因為她的問話而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她極力瞪大眼,想要看清楚他的相貌,卻隻能看到愈來愈多的黑霧阻擋她去看清他的五官長相。

  她沒有近視,也沒有眼花,但她卻看不清他,即使兩人靠得很近,距離不到兩尺。那濃墨般的黑霧……老天!趙子昀心中驀地升起一抹敬畏……這個運道衰到慘絕人寰的男人,是怎麼平安活到現在的?

  一時之間,她被那片黑霧給驚到,忘了回應這男人的問話,以及,忘了從身體裏去提取關於這個男人的記憶,,隻想著自己的身體會不會主動去吸收掉這些衰運?如果會的話,被這些衰運加身,她還能活下來嗎?

  “子昀,你在發什麼呆?你身上有哪裏不舒服嗎?”沈維埕雖然在剛才已經確定了她的體溫正常,沒有發燒,而她昏倒的時間不過幾分鍾,稍微掐了下她的人中,便讓她轉醒,所以並沒有將她送醫。但現在看她整個人恍神又憔悴的模樣,不得不考慮是不是該帶她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了。

  沈維埕再度伸手探向她額頭。突如其來的肌膚相觸,不僅讓趙子昀火速回神,甚至讓她幾乎暴跳起來。

  他誰啊"怎麼可以亂碰她!

  他手上怎麼會有電?電得她從額頭麻到全身!

  最慘的是,她心中不幸的預感化為真實……她的身體透過他的手,真的在吸收他身上的黑霧!從他的手碰到她額頭開始,她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在幫他消滅那片黑霧。

  不可以!會死的!她還這樣虛弱,還沒找到怎麼應付這些晦氣的方法,如果她再這樣任憑身體自殘下去,她會死的!

  她才剛活過來,一點也不想死!

  走開!走開!

  誰敢妨礙她活下去,她就滅了他!不管是誰!

  “啪!”發動全部意誌力,終於能夠驅動身體動作,她忙不迭地抬起雙手用力推打過去,斷開兩人之間的身體接觸,毫不克製的力道打在那男人手上,發出清脆的拍擊聲。

  她確實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沒有將那個男人推開得太遠,反倒讓自己一個不慎從床上翻滾下去,麵孔朝下,五體投地……

  “砰!”這一跤跌得非常紮實,她的額頭、雙肘、雙膝全都傳來劇疼,讓她昏頭轉向,更是起不了身。

  沈維埕當然發現到自己的到來並不受趙子昀歡迎,而他的觸碰……已經讓她感到排斥厭惡了。當然,兩人如今已打算分手,別說她不樂意被他碰觸,他也並不想與她有太多的糾纏。可是見到她跌得這樣慘重,他又怎麼能不施以援手?於是問道……

  “需要我扶你起來嗎?”

  “不用!我自己起來。你別碰我。”她抽氣連連,咬牙道。

  可能是剛才吸收了他身上黑氣的關係,以至於身體再度虛弱不已,彷佛又變成剛回魂那天一般,渾身無力,難以使喚。但即使她現在很需要別人的幫忙,她也不敢冒險讓這個男人扶起她。這男人渾身上下黑得不透光,比那名金龜總經理的晦氣恐怖百倍以上,既然她沒辦法阻止自己身體去“舍己渡人”,

  那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他碰到。保持距離,以保小命。

  她警告的口氣讓沈維埕唇角抿出冷漠的線條,就這樣麵無表情地看著趙子昀在地上掙紮起身,眼中再無半分憐憫。既然她逞強說不用,他當然就不會濫施好心,就等著她自己起來……從剛才她推打他的力道來看,她還不至於虛弱到爬不起身。雖然她確實看起來一臉病容,整個人虛弱得很不尋常。

  可是,當時間過去三分鍾,她還是像隻烏龜在地上胡亂撲騰,起身進度為零時,沈維埕便沒耐心再等待。他蹲下身,一手撐著地板往前傾,讓自己可以更清楚地看著她的臉,當然也就看到了她憋氣憋得滿頭大汗的狼狽樣。

  看來她確實沒法自己起身,她的身體確實出了狀況,但他從來就不是個心腸軟的人,在她沒有出聲求助之前,他不會動她分毫。但兩人之間,還是得把話說清楚的,他沒有忘記自己今天的來意,也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下去。於是他道:

  “子昀,如果你現在神智清楚的話,那讓我們談談吧。”

  “你想談什麼?”趙子昀沒空去想這個男人是誰,也沒興趣知道他是誰;如果可以,她現在隻想把他打發掉,自己一個人待著。“如果不是太重要,請改天再說;如果很重要,那就請言簡意賅說完,不要扯一堆廢話。”身體的極度不適感,讓她口氣非常惡劣。

  沈維埕微微深吸一口氣,眼神更冰冷,以平淡的聲音道: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既然你不想談,那就不用談其它的,我隻說一個重點:關於你這次提出的分手,我接受。”

  分手?這男人在跟她說分手?趙子昀猛然抬頭,震驚地瞪著男人看。這世上,會跟她說這兩個字的男人隻有一個……

  她這時終於想起,自己……是有男朋友的,而這個男朋友……

  “子昀,如你所願,我們分手。”不同於趙子昀把“分手”兩個字當成一種達成目的的手段,到後來甚至可以當成口頭禪動不動就說一次,沈維埕一旦開口說了分手,那就是定論,並且會徹底執行,絕不回頭。

  趙子昀仍然呆呆地看著他的臉,不知道是否因為剛才她的身體吸收了他一部分黑氣的關係,他的麵孔竟隱隱浮現出來。雖然隻看得清五六分,但那張臉,仍然讓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張口結舌,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這個人,是她回魂這些日子以來,不敢想,沒力氣去想,拒絕去想的人……這個男人,是她生命中唯二次暗戀迷戀過的對象,他是她最崇拜的——

  “學長!”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29 AM

第三章

  沈維埕是趙子昀高中時的學長,他大她兩屆;當她高一時,他已經高三了。但那並不妨礙她去暗戀他……事實上,當時全校的女生哪個不認識他?哪個不對他充滿了好感?暗戀他實在是件太平常的事了,因為很多人都在這樣做,把喜歡他、談論他當成一件很時麾流行的全民運動。

  所以趙子昀以及她周邊的姐妹淘,理所當然也把暗戀沈維埕學長這件事,當成高中時期最主要的休閑活動;至少,在沈維埕學長畢業之前,她們每天熱烈談論的話題永遠都是他。她們成日四處去打聽與學長有關的所有事情,隻要有新的消息……即使再怎麼雞毛蒜皮微不足道,都能讓她們花癡尖叫好久。

  那是屬於青春的記憶,那是年少的紀念,是用來長大成人之後回顧自己曾經有多傻氣的回憶。沒做過傻事的青春期,不叫青春期。雖然大家集體暗戀學長,卻沒有人認為那個高高在上的學長會真的走下神壇、落入凡塵,成為她們這些平凡女子裏誰的男朋友。再怎麼喜歡,都不敢想。

  沈維埕是她的暗戀、她的偶像,她用來激勵自己好好讀書的目標。所以她高中三年拚命讀書,雖然終究沒讀進資優班,卻仍在大學指考時考出超出自己

  平常實力的成績,讓師長好友,包括自己,在確定她考中全國最高學府之後,都險險驚掉了眼珠子。

  她竟然可以繼續追隨學長的腳步,成為他的學妹!趙子昀從拿到成績單那天,就覺得她這一生圓滿了,這輩子再也沒有別的追求了。

  可能,人真的不能把話說得太滿。一個才十八歲的女生,就敢胡說八道嚷嚷著什麼“這一輩子值了”、“死而無憾了”這樣的蠢話,是會有報應的。

  果然吧,她的一輩子就差點徹底掛在十八歲那年。

  “真是天真無知的美好歲月。”趙子昀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想要將腦袋裏那堆亂七八糟的回憶以及所有有關沈維埕這個人的訊息都給甩出去。她不要從這具身體的記憶裏去提取與沈維埕有關的任何事,不管這十年來他是怎樣成為那個“趙子昀”的男朋友,曾經有過怎樣的濃情蜜意、耳鬢廝磨,她都不要知道,不讓自己想起來,最好可以永遠的忘掉!

  幸好,他們正式分手了。

  她未來的人生,可以單獨一個人去麵對,而不用對別人負責以及解釋。她的麻煩太多太多了,真的沒有力氣去應付那些風花雪月、兒女情長。

  即使,那個男人恐怕是她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人。

  喜歡過,又怎樣?

  既然隻是青春期的白日夢,那麼夢中的那個白馬王子,就該永遠活在夢裏,不該出來,不該真實的存在。

  幸好,他說了分手,他離開了。

  她很順利地擺脫掉了重生以來最大的麻煩。

  可,要說真的能完全不再去想沈維埕這個人,卻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參與了她過去十年的人生,她身體裏滿是關於他的記憶,不管她在整理哪方麵的記憶,都繞不開他。

  比如說:這陣子她都在忙著清點自己現有的資產以及負債……她可沒忘記琳子說她好像有什麼百萬卡債之類的,她得弄清楚才行。隨著帳目逐漸清晰,她發現之前那個人名下並沒有留下什麼債務,相反的,她隨時可以動用的現金至少有百來萬。她翻來找去就是沒找到什麼大筆負債,不放心地再從自己記憶裏挖找,答案更明確了,她名下真的沒有欠款。

  那個“趙子昀”確實滿身名牌,花錢從不手軟;但,她非常精明,花的都是別人的錢,債務都堆在別人頭上,她是從來不欠債的。她的信用卡沒刷爆過,她每個月都是先刷爆沈維埕給她的副卡,然後才花自己的薪水,把自己弄成月光族之後,再叫沈維埕支應她些許生活費。而她之前有五年的時間都住在沈維埕幫她租的小套房裏,自己名下這間公寓則出租出去,每個月淨收一萬五千元的租金。

  趙子昀滿臉黑線、滿心羞愧地發現,她雖然沒有欠銀行卡債,但欠沈維埕學長的錢債一定不止百萬;所以,她身上確實扛了大筆負債。如今兩人已經分手,她更該把錢還給人家。

  當然,錢是要還的,隻是,關於這筆巨債,趙子昀不是不抱怨的……沈維埕學長怎麼可以這樣?又不是什麼二世祖,怎麼可以縱容那個“趙子昀”養成拜金的性情!他可不是那種會被愛情衝昏頭、一談戀愛就失去理智,可以被人予取予求的人啊。

  再說,印象中學長的家境隻是中等偏上,父母好像是醫生和律師之類的,可不是什麼豪富之家出身。就算手頭寬裕,也沒辦法有太多錢去讓“趙子昀”毫無節製地揮霍。可是,這十年來,“趙子昀”卻硬是一點一點地花去了沈維埕一大筆錢……

  那個所謂的“百萬卡債”,如果真有其事的話,那麼銀行那邊書寫著的債務人名字一定是沈維埕這三個字。

  趙子昀不敢深想,卻控製不住自己從心底深處源源不絕湧上來的心虛。

  雖然總是告誡自己不要隨便想起沈維埕,他與她,已經沒有關係了。但,要想將她所有資產理個清楚,又怎麼可能繞過沈維埕這個人?根本繞不過啊。

  今日她一整天都在跑銀行,將六本不同銀行的存折都刷過一次,同時將幾筆定存解約。她想著,欠沈維埕的錢是一定要還的,但在那之前,她得先把錢用在父親撿骨進塔的費用上。她決定明天就回老家,全程參與父親進塔的所有事務,而不想等到十五號才回去露個臉。所以今天她才強迫自己出門,因為她必須將全部可以動用的錢都弄清楚。

  也許是被困在那個不知名的虛無之境太久,當她回到世俗之後,竟然變得有些畏於出門,更不願意與任何人有所交流,總想一個人待著,就宅在家裏,哪兒也不去,誰也不要理會。她想,她大概是患了類似孤獨症或憂鬱症那樣的病。但,隻是病了,並沒有瘋,她感到很慶幸。

  此刻她在站在銀行大廳裏等著櫃台叫號。她的號碼牌是78號,而螢幕上顯示著她前麵還等著十一個人,如果前麵那些人要辦的事情比較繁瑣的話,等上半個小時都不一定能輪得到她;可她就寧願一直站在這裏,也不願意到休息區的沙發坐著。因為那邊人太多了,一個挨著一個坐,雖然還不至於跟別人觸

  碰到,但距離還是太近了,她會不舒服。

  “啾……”

  隨著一聲奇怪的聲音從身側響起,她被大腿上的一陣濕意給驚動,低下頭一看,發現她左大腿褲管上一片水漬;接著,目光看向肇事者,是一個五六歲

  的小男孩。還沒開口說些什麼,就有一道氣急敗壞的怒斥傳了過來——

  “陽陽!你又頑皮了!我不是說現在不可以玩水槍嗎!”

  “姑姑,我是不小心的……”心虛的聲音,同時連忙將水槍藏到身後,然後對趙子昀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道:“阿姨對不起。”

  “不小心你的頭!你以為說了對不起就算啦?你給我等著,我等會收拾你!”喝斥完小男孩,那名被稱作姑姑的女士這才忙不迭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小侄子太頑皮了。來,這是麵紙,快先擦擦!還有,我會支付你褲子的幹洗費用,啊,當然,賠你一件褲子也是可以——咦!”一肚子流暢的話因為看清了苦主的真容而戛然而止。靠!怎麼會是這個女人!早知道是她,就不道歉了。

  趙子昀並沒有注意到女士的異樣,看了她一眼後,接過那一包麵紙,淡說:

  “幹洗什麼的就不用了,我拿麵紙擦一擦就好。”

  “呃……你……”這女人吃錯藥啦?

  “我沒事。”趙子昀將褲子上的水漬擦得差不多之後,將用剩的麵紙還給她。

  “啊,不是,我說你——”那女士呆呆地收回麵紙包,彷佛見鬼似的,瞪著快要掉出來的眼珠子死死看著趙子昀,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趙子昀不明白這個女人吞吞吐吐的是想說些什麼,於是問:

  “小姐,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沒事就快點走開吧。

  “呃……那個,”那名直瞪著趙子昀看的女士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眼神難以克製地劇烈閃動著,語氣更加地小心翼翼,道:“我侄子弄髒了你的褲子,我是一定要負責的。請你不要推拒,因為這同時也是給小孩一個很好的機會教育,讓他知道做錯事就一定要付出代價,沒有人該包容他的頑皮或惡作劇。”

  趙子昀不太想說話,靜靜等著這名女士的下文。

  吞了吞口水,女士繼續道:

  “我是一定要賠你錢的。來,這是我的名片,到時不管你是幹洗還是另外買一件褲子,花了多少費用,請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彙錢給你。”連忙從手提袋裏取出一個精致的名片盒,從中抽出一張名片,不由分說,塞到趙子昀手上。

  趙子昀微皺了皺眉。她不喜歡被人碰到,不過幸好這位女士把名片塞給她之後就收回手。她低頭看著名片上的名字片刻、對這名熱情過度的女士說道:“葉小姐,我不是跟你客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啊,這樣啊。”葉女士此刻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賠不賠錢的事情上,她轉了個話題道:“對了,我叫葉知慧,名片上有我的名字,你一看就知道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趙子昀並沒有跟陌生人交換姓名的意願,眉頭微皺,看著葉女士,不明白她怎麼還不走,為什麼堅持要纏著她東拉西扯?

  “如果我說了我的名字,你可以別再打擾我了嗎?”

  葉知慧心想:要不是因為發現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需要取得更多的證據,誰願意理你啊!可臉上還是笑得很熱情,道:

  “好的好的!隻要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已經辦完了事情,正打算離開了呢。”

  “我叫趙子昀。”

  “你叫趙子昀啊?你把名字寫一下好了,看是哪兩個字。”說完又抽出一張名片,請趙子昀在反麵寫下自己的名字。

  趙子昀覺得這個人實在太煩人了,怎麼沒完沒了的。

  “你寫一下啦,把名字寫給我,我真的就走了。”

  沒好氣地拿過名片到一旁的書寫台寫下自己的名字,在交還葉知慧時,冷聲道:“再見。”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所以說,她真是不喜歡出門。


  葉知慧全身因為激動與興奮而抖個不停。在將小侄子送還給大嫂之後,她一口氣衝回自己的公寓,也不耐煩好好把鞋子脫下,就一腳踩著另一腳的後腳跟,硬是將小短靴給扯下來,然後一左一右甩飛,一隻飛撞到全身鏡,一隻砸到了玄關櫃上的零錢罐,將一罐子硬幣給砸得飛落滿地叮啷作響也不管。

  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然不肯讓自己停下來休息一下。跑進了書房,先將一直抓在手中的名片給咬在嘴上,然後從書架上方挖出大學的畢業紀念

  冊,往木地板上一放,就趴下來粗魯地將紀念冊翻到趙子昀所在班級的那部分。

  他們那一屆的畢業紀念冊,給每班多設計了兩頁塗鴨牆,讓全班同學親手寫下一些畢業感言或對未來的期許什麼的。而,趙子昀這個愛出鋒頭的女人,

  一個人就占了她們班的塗鴨牆五分之一的版麵,寫了一篇不倫不類無病呻吟的兩百字散文不說,還把自己的名字簽得很大字,每個字印出來之後至少有兩公分大。聽說當時全班舉手表決通過不使用她的散文,連同簽名也要刪除或重寫,但不知道趙子昀怎麼運作的,最後還是讓她的“墨寶”完整地登出來了。

  當時無數人對這件事情議論紛紛,對趙子昀這個人的品行也有了極糟的評價,覺得她實在厚臉皮。當然,葉知慧當年也沒少在背後罵她。可現在,葉知慧卻感謝起了趙子昀當年的厚臉皮行為,因為她此刻正好可以拿畢業紀念冊裏她親手簽下的名字來對照筆跡。

  當名片背麵寫的“趙子昀”三個字並排在紀念冊上同樣寫著“趙子昀”大名旁邊時,完全不同的筆跡讓葉知慧拚命吸氣喘氣吸氣喘氣,呼吸得那麼用力,卻仍然覺得快窒息。天啊!天啊!她真的發現了不得了的事了!

  她突然想到應該把這個證據拍下來。手機呢?她的包包呢?連忙四下張望,尋找著早不知道被自己甩丟到哪兒去的包包,後來想起她的包包應該還丟

  在玄關,立即跳起來跑出去,從包包裏掏出手機之後,就毫不心痛地將她今年冬天才剛入手、花了一大筆版稅咬牙買下的十六萬名牌包給丟在地上,又咚咚咚跑回書房去了。

  啪啪啪啪啪……連拍了數張照片之後,她還把照片傳到自己的信箱裏多做一份安全的存檔;接著把其中最清楚的一張line給自己的死黨劉如晴。

  line完後,才正要打電話過去分享這個驚天八卦,死黨就打電話來了……

  “葉知慧,你在亂傳什麼東西啊!當心我把你拉入黑名單!”劉如晴的語氣非常不好。

  葉知慧才不會注意到劉如晴有多不爽,滿心隻專注在想說的大事上!

  “如晴如晴!我告訴你,我發現一件很驚人的秘密!你看到我傳給你的照片了吧?我跟你說,那個趙子昀有問題!她身上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大事!”

  “你在說什麼啊?我知道你兩個月前偶遇過她,還被她說的話氣個半死,但她那樣的人,你愈理她,她就愈得意。我們不是說好了不要再提起她了嗎?我對她的任何事都不感興趣、不想知道。如果沒別的事,我掛了……”

  “等一下!如晴,你別掛我電話!我就直接跟你說了吧,我發現趙子昀被穿越了!”葉知慧大叫出聲

  “……”

  “如晴,我是說真的!”

  “葉大作家,如果這是你的下一本小說主題,我會建議你至少把這個穿越角色的名字換一換。趙子昀不是好惹的,隻要被她抓到一點由頭,她就能鬧得你雞犬不寧。這一點,你應該比我還刻骨銘心。”手機另一頭的劉如晴正在無奈地揉著額頭。

  “這不是小說!這比小說更驚悚好不好!趙子昀真的被穿越了!她被借屍還魂了!現在的趙子昀不是以前的趙子昀了!”接著,葉知慧劈哩啪啦說出今天上午與趙子昀在銀行偶遇時發生的事,藉此證明趙子昀確實非常不對勁,因為趙子昀甚至沒有認出她來!

  要知道,雖然兩人沒有同班過,但身為曾經為沈維埕大發花癡的廣大女性之一,當然會努力不懈地去接近心目中的男神,即使是看一眼也好;當然,能勾搭到最好……理所當然,也就遭受到趙子昀言語攻擊與各種排擠了。

  趙子昀這女人的腦袋雖然不見得有多好,卻獨獨對情敵(或手下敗將?)有著神奇的記憶力。不管過了幾年,都會認出那些曾經垂涎過沈維埕的女人。

  所以在兩個月前意外在酒吧遇到時,葉知慧還沒來得及準備好辛辣夠味的字句來嗆趙子昀,就被趙子昀嘲諷了一頓之後揚長而去,當場把葉知慧氣個半死。

  ……好吧,當作家的都是這樣,就一枝筆搖得天花亂墜、英明神武、無所不能;可一旦遇上口舌上的交鋒,就隻是戰鬥力負五的渣,隻有被人壓著打的份。所以劉如晴的建議真的很中肯,不會吵架的人,還是離那些口舌厲害的人遠一點,不要自己跑去找虐了吧。

  “你說她沒認出你?簽名筆跡完全不同?加上早上的那些互動,所以你非常肯定趙子昀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趙子昀?”劉如晴聽完好友的敘述之後,沉默了半晌,問道。

  “對啊,你回頭再仔給看我line給你的那張照片。要是手機看不清楚的話,你傳到電腦裏看。一個人的筆跡再怎麼變,絕對不會變成那個樣子的。就像柳公權不會變成顏真卿;就像北極和南極雖然一樣冷,卻不在同一個地方。總之你要相信我!趙子昀真的被穿越了!”

  劉如晴輕道:

  “就算她被穿越了,那又怎樣呢?跟我們沒有關係吧。”

  “喂!你不要這麼冷淡嘛!我記得趙子昀是你高中同學不是嗎?聽說你們還曾經是死黨,雖然上大學之後不知為何形同陌路,但你徹底把她無視成這樣也太奇怪了吧?”

  “……我跟她已經不是朋友了。所以,她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別這樣啊,如晴!”發現好友竟然在聽到這個驚天大消息之後依然不為所動,葉知慧唉叫出聲。“求求你管一下啦!拜托你好奇一下啦!不然你讓身為第一個發現這個秘密的我情何以堪啊!”

  手機那頭的劉如晴直接問重點:

  “知慧,你希望我做些什麼?”

  這個問題問出去之後,並沒有馬上得到回答。劉如晴等了好一會,就要忍不住開口催促時,就聽到手機裏傳來葉知慧扭扭捏捏的聲音:

  “人家……人家想把這件事……告訴沈學長啦。”

  “沈維埕?”劉如晴聽了一怔,雖然意外,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對啊,上星期學長不是有打電話給你,問你知不知道趙子昀的下落?我後來打聽過了,趙子昀大學的同學都接到過學長的電話.,還有,你們高中的同

  學他也都找過了。”聲音從扭捏迅速轉換為亢奮:“我聽說沈學長這次終於決定要跟趙子昀分手了!他終於清醒過來了!趙子昀給他下的迷魂符水終於失去藥效了!耶!”歡呼。

  “知慧,你是想利用這個消息去‘合情合理’地接近沈學長是嗎?”

  “當然!你不知道,我大學時天天就想著哪天可以跟學長說句話、吃頓飯,要是能被他深邃的眼眸注視一下,就是死了也甘願。可惜因為趙子昀那個女人,沒有誰能接近學長兩公尺以內。現在,有了這個好話題,至少把學長約出來吃頓飯沒有問題吧?”

  “那你就去啊,我可幫不上你的忙。我雖然跟沈學長說過話,但要說交情還真是沒有。這次要不是趙子昀鬧失蹤鬧得太過分,我也不可能會接到學長的電話。在接到這通電話之前,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了,你是知道的。”

  “這我當然知道啊。可是,比起你跟沈學長的不熟,我更是完全的路人甲好不好!學長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陪我一起去找學長,你要幫我壯膽!”

  “葉知慧,沒有人約會還自帶電燈泡的。”這樣的聳貨還敢當花癡色女!劉如晴真是敗給她了。

  “如晴大人,我一生的幸福就靠你了。”

  “葉知慧!”警告。

  “我明天就聯絡沈學長。你說,我要怎麼跟他解釋我居然會有他的手機號碼?”

  “葉知慧。”咬牙。

  “好吧,就說是你告訴我的,而我剛好知道一件關於趙子昀的重大消息要告訴他,所以就冒昧打擾他。”葉知慧開始自言自語地設計起自己的台詞。

  “……”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之後,我們兩人就能順利地騙到沈學長跟我們一同共進燭光晚餐了……噢,好浪漫,我今生死而無憾了!”花癡狀態全開。

  至於電話那頭的“共犯”,早就不耐煩地掛掉電話,懶得理她了。

  沈維埕接到一通陌生來電。

  電話裏那名女士自稱是他大學學妹,不過讀的是中文係。

  他才問一句:“請問你是誰?”便使得那女士火速而結結巴巴地做了完整的自我介紹,並且一說不可收拾。報了姓名、年紀、身高、體重、居住地址、手機號碼、身分證號碼……

  當這名女士開始報出她的信用卡號碼時,沈維埕終於可以確定,這位不知名的學妹因為太過緊張,緊張到暴走,已然失去正常思考能力,隻能把腦子裏所有記得的各種號碼都說出來。如果他再不阻止她,可能接下來她會連她在銀行有多少存款都老實交代得一清二楚……

  “葉知慧學妹是嗎?”他很客氣很溫和地打斷她的滔滔不絕,卻沒想到,隻是叫了她的名字,竟然又引發她最新一波激動尖叫……

  “啊!天啊!學長!你叫了我的名字!你真的叫了我的名字?我在作夢嗎?學長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難道以前在學校時你就知道我了?那時我還隻是一個剛出道的美女作家,隻是小有名氣而已,沒想到你竟然就注意到我了,噢!我好感動……”

  沈維埕很快明白,麵對這樣一個徹底處於歇斯底裏狀態、完全無法冷靜下來的人,他不能太客套,也不用太迂回,最好直接開門見山。於是打斷她的語無倫次,以冷靜而客氣的聲音問道:

  “你打電話給我,是有什麼事嗎?”也不問她為什麼會有他的手機號碼了,雖然一定可以問出答案,但他實在不想應付一個陌生而激動過度的崇拜者那動不動就扯到天南地北的狀態。

  “有有有!當然有!學長,我想請你出來一起吃飯!”

  “……吃飯?”

  “啊?天啊!我竟然把我要隱藏的目的給說出來了,怎麼辦?”在一聲淒慘的哀號之後,葉知慧連忙補救:“學長,求求你忘記你剛才聽到的。我是說,我打電話給你,是為了跟你說趙子昀的事。”

  趙子昀?沈維埕雖有些意外,卻不感興趣,隻道:

  “你大概是聽說了我前一陣子四處在找子昀的事,所以來告訴我她的消息的吧?我在此先謝謝你的熱心幫忙,不過我已經找到她了。”

  “我不是要告訴你趙子昀的下落,我是要說一件很駭人聽聞的消息。”怕沈維埕會隨時把她打發掉,葉知慧一鼓作氣說道:“我跟你說,趙子昀被穿越了!她被借屍還魂了!她被奪舍了!她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趙子昀了!”

  “……”

  “學長,你要相信我,我說真的!”

  “這位學妹,你的想像力很……天馬行空,難怪能當作家。”

  “學長,我有證據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馬上把證據line給你,當然,你得先加我好友。學長,我真的不是在趁機跟你騙帳號!”心虛的口氣證明此地無銀三百兩。

  “學妹,不管你對子昀有什麼看法,或發現了她什麼秘密,都無需來告訴我。現在的她,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沈維埕淡淡說道。

  發現沈維埕的反應愈來愈冷淡,葉知慧急了。

  “我知道學長你不相信我!可是,如果你最近見過趙子昀的話,應該有發現她跟以前不一樣了吧?她整個人都變了啊!昨天我跟她在銀行遇到,她竟然不認識我了!要知道,兩個月前她還跑到我麵前跟我嗆聲,隻因為記恨著六年

  前我迷戀你的事耶!你說她這個對情敵記憶力好到逆天的人,怎麼可能會過了區區兩個月就忘記我了?可她看我的目光就像在看陌生人耶,我侄子拿水槍噴濕了她那件三千多塊的牛仔褲,她也沒叫我賠。要是以前的那個趙子昀,早就剝掉我一層皮了!學長,趙子昀真的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給附身取代了!”

  沈維埕靜了半晌,回想起三天前見到趙子昀時,她確實與平日不太一樣。但那也可能是因為她身體不舒服,或者是身為一個已經有新目標的人,對舊情人的不耐煩應付所致。

  而,正如他剛才說的,如今趙子昀怎麼樣,都已經跟他無關了。

  “學長?學長?哈羅?你還在嗎?”哇啦哇啦說了一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葉知慧緊張直叫著。

  “學妹,你打電話跟我說子昀的事,是希望我做什麼呢?”

  “其實我隻是希望你跟我吃一頓飯……啊!我又說出來了!”欲哭無淚的聲音。

  縱使沈維埕這陣子沒有歡笑的心情,也被電話裏這個脫線的學妹給弄得哭笑不得,唇角忍不住微微上勾幾分,不過,也僅僅如此了。

  “很抱歉,最近恐怕不行。”

  “啊,不吃也沒關係,我就隻是想想而已,不敢想你會答應,我訂好的帝王蟹燭光大餐我自己找朋友去吃就好了。”

  “沒其它事的話,就這樣吧。”沈維埕準備結束通話了。

  葉知慧當然聽出了沈維埕的言下之意,連忙把握最後寶貴的時間道:

  “學長,我也不好意思多打擾你。可是,放任趙子昀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她爸媽都過世了,如今你是她最親近的人,要是連你也不管,趙子昀就真的莫名其妙消失在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了耶。她被奪舍了,雖然身體還活著,但其實……也算是死掉了吧。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結束這通電話之後,沈維埕卻沒有辦法馬上將自己投入原本在忙的事情中,他將手機放到一邊,以為自己絲毫不受影響,卻是怎麼也揮不去那位學妹最後所說的話……

  誠然,趙子昀已不再是他的責任。可是,在這個世上,她一個父母雙亡的人,最親近的人也就是他了。不管他們怎樣吵吵鬧鬧,他對她有過多少次氣惱與不耐煩,但他們確實交往了十年,算起來他確實是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假使她已經成功釣上高元那隻金龜,再怎樣也不過是這一兩個月的事。就算兩情相悅,到底兩人也還處於裝模作樣、表現出最虛偽而完美的一麵階段罷了。不會有多親近,也不會有多深的感情。

  可,說到感情……

  沈維埕卻是笑了。

  感情這東西,他對她,大概也是沒有的。

  沒有感情,但,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責任……

  倏然起身,他邁開長腿離開電腦桌,走到電視櫃前,從玻璃櫃的小方格裏取出一隻長寬約十公分的絨盒。這是個放手鐲的盒子,將盒子打開,裏麵是一隻飄著幾縷紫色紋路的白玉鐲。

  這隻白玉鐲成色並不清透,飄紫的部分帶著點黑色的髒汙暗沉感,一看就知道是非常不值錢的劣玉。更別說,這隻玉鐲曾經斷裂成兩段,後來再以白銀鑲補過,更顯得劣中之劣,任誰都不會多看一眼,就算丟在路上,大概也不會有人想撿吧。

  曾經擁有它的人,已然丟棄了它。倒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十年來總是放著,每次搬家或出清家裏用不著的舊什雜物時,都不曾想過要丟掉它。也說不上是什麼心態,反正就是覺得放著不占地方,就一直放著了。

  那麼,此刻,他突然想到這隻玉鐲,是為了什麼呢?

  沈維埕閉了閉眼,很清楚地知道答案……他得給自己一個再見趙子昀的借口。他再次找她,把這隻鐲子還給她,然後,看看她。

  終究,他無法真的放任她不管。若她隻是移情別戀就算了,兩人當然老死不相往來,但如果那位學妹說的是真的呢?要是趙子昀……真的不在了呢?這通來自陌生學妹的電話,引發了沈維埕心中那點一直微微有些在意的疑惑。他始終對前兩天趙子昀衝口對他喊的那句“學長”有些在意。在他們交往的第一年,她隻在前三個月並不算正式交往時會叫他學長,後來她以他女友自居,而他也沒反對時,就直接叫他名字了。那麼,那天她怎麼又突然叫他學長?還一副很震驚的樣子?

  當然,這隻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那日她脫口而出時,他心中就算有所疑惑,也因為兩人日後再不相幹而沒有弄清楚的意願。可如今,因為學妹斬釘截鐵地說了趙子昀身體被別人的靈魂占據這樣匪夷所思的訊息,這個疑惑才又浮上他的心頭。趙子昀身上,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超現實且難以解釋的事?

  像他這樣一個凡人,對玄異之事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如果趙子昀真的遭遇不測的話,他能做些什麼;但要他當做不知道、不理會,任由真正的趙子昀消失在世上,他過不了自己心底那一關。

  “就當是,對你最後的報恩吧。”沈維埕看著玉鐲輕聲道。

  當這隻玉鐲還給了趙子昀之後,他與她,就真的徹底沒有牽絆了。

  “從我上車到現在,你就一直在看我,到底在看什麼?我臉上出現下一期威力彩的號碼了嗎?”高元的臉終於從厚厚的文件裏抬起,問道。

  “你最近交了什麼好運了嗎?”

  “沒。”

  “怎麼可能沒有!瞧你這精氣神旺的,簡直要亮瞎我的眼,都可以掛到天上去當第二顆太陽了。”

  坐在高元身邊直說個不停的人叫李昌龍,是“日升建設”南部分公司的最高主管,目前更身兼即將正式動工的大型度假別墅專案總監一職。這樣一個職業光鮮體麵的人,誰會想到他個人最大的嗜好就是求神問卜買威力彩。

  看人起乩、找人算命、睡覺作夢都是他的“靈感”來源,讓他編出一堆外人看來毫無邏輯的數字,然後巴巴地跑去買一注,永遠深信這一期開出的大獎是屬於他的。每次開獎前就四處吹牛,開獎後就歎氣說自己沒有參透神明的指點,猜錯了號碼,可惜了……

  “喂,別不理我。我說真的,這次看到你,真的覺得你紅光滿麵,跟上個月完全是兩個人。你一定是交了好運了吧?”

  “沒有。”高元懶得與他糾纏,回他一個應付的假笑。

  “不可能沒有!如果你不是正在走財運,就是正在走桃花運!你就給我說說吧,反正說了也沒有損失,你的好運也不會變成我的,別那麼小氣啊!”

  “真沒有。我不覺得最近自己有特別的財運或桃花運,你愛信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隨你,但別扯到我身上來。”高元受不了他的不屈不撓,翻個白眼道。

  “你最近一定是遇到好事了!我道行不夠,除了看得出來你印堂明亮,運勢大好之外,就說不出其它的了。但這也夠了。兄弟,說說吧,你找哪位大師給你開運除晦了?給小弟介紹一下吧。”

  “我說,你李昌龍堂堂一個留美碩士,這樣迷信下去真的可以嗎?”

  “瞎!我們搞房地產的誰不迷信——啊,不是,不叫迷信,叫信仰,叫尊敬天地鬼神。要知道,這種事情不處理好,開發個小建案都能教你官司連連賠得傾家蕩產。你鐵齒不信沒關係,反正你這人含金湯匙出生,從你的麵相看來,就是一輩子順心如意的命。我猜你爺爺、你爸一定有給你算過命,發現你

  命好得逆天之後,也就不要求你信這些玄異的事了。反正你不會被那些陰煞的東西給害到,走到運勢的低點自然會逢凶化吉,所以不用信也沒關係。”一說起這些靈異玄幻的東西,李昌龍就興致勃勃。

  高元白了李昌龍一眼,卻也沒有反駁。畢竟他家族長輩確實與幾個據說有真材實料的命理大師之類的人物交好,他小時候也確實給算過命。不過……

  “我不覺得我的人生順心如意。”至少,在青少年時期,他有六年過得很糟心,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質疑。那種再怎麼拚命努力也追趕不上的感覺,曾經差點令他崩潰。

  “我以前跟你說過,我國中高中那六年過得很不好,不好到差點要去看心理醫生。”

  這次換李昌龍翻白眼了。

  “如果叫我用六年的不好,去換一個讀哈佛的機會,我求之不得。”

  “真遇上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讀哈佛又怎樣?在那裏表現優異又怎樣?高元仍然覺得自己在求學路上因為扛不住壓力而做了一次逃兵,是他人生中一抹洗刷不去的汙點。

  “也是。至少我沒你神經那麼敏感脆弱,我體會不出那種永遠隻能當第二名的不甘……因為我這輩子考試從沒有進過班上的前五名,神經被訓練得很粗壯。不過,我說,高元,雖然我想像不出讀書比你厲害的人是哪來的外星人,

  可是你很強了好不好!你大學考了全國第二高分耶!要是我,別說第二高分了,隻要能考進全國前一百名,我爸一定立馬去辦一千桌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來昭告天下。”李昌龍覺得高元這個天之驕子真是個不知足的家夥。還看心理醫生呢!真是富貴病。

  “第二高分很了不起嗎?這世上誰會記住第二名?”冷哼。

  “問題是,我們也不記得誰是第一名了啊。我覺得,隻有第二名才會去記住自己那屆的第一名是誰。”

  雖然很不中聽,但高元不得不在心裏默認李昌龍說得對。所以說,心寬的人也有心寬的好處,即使他們之所以神經粗壯,實在是因為他們並不處於優秀的最頂層,從來感受不到那種因為自尊自傲自豪,想超越別人而痛恨被別人超越所產生的巨大壓力,所以才能活得這樣坦然自在。

  “總之,不管你怎麼看待自己,對我們這些人——記住,是全世界百分之八十的平凡人來說,你就是那種傳說中的人生贏家。家世好,頭腦好,學曆好,能力好,靠!還長得帥!簡直是一輩子注定要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種人。如果這還不叫順心如意的人生,又該叫什麼?”李昌龍說到這裏,突然有點心

  酸,覺得女媧娘娘造人實在偏心得很過分。有的人就是仔仔細細捏就,有的人就隻是她捏好泥人之後,隨手甩了一下所濺出去的泥點子,忒不公平了……

  “這世上沒有所謂的人生贏家。”高元終於放棄在車上看文件的念頭。身邊坐著一個滿臉寫著“我要聊天”的李昌龍,他是別想有耳根清靜的時候了。

  “有時候,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很厲害很無所不能、完美得不像地球人的人,他的人生,也許過得很不如意。”

  李昌龍眉頭挑得高高的,問:

  “阿元,怎麼?你最近見到那個外星人了?”

  “沒。”高元哼了聲,然後以微嘲的口氣道:“我隻是對他有點幻滅罷了。”

  “幻滅什麼?你對那個人曾經抱有什麼期待嗎?”李昌龍覺得那個外星人簡直已經成為高元人生中的魔障了。都十二年前的往事了,如今提起來,還是那麼充滿情緒。就算沒見到人,也對人家不由自主地保持關注。

  “你相信嗎?他那樣的人,竟然會有一個膚淺虛榮的女朋友。那女人全身上下一點優點都沒有,甚至還長得不怎樣,竟然一交往就十年。”高元在好友麵前完全不掩飾他的鄙視。

  “你管太平洋的啊,人家女友是什麼德性,關你什麼事?”

  “問題是,那個‘人家女友’曾經企圖勾引我。”

  “呃!”李昌龍無言半晌,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參與某個狗血偶像劇的演出?忍不住左顧右盼地找著攝影機在哪。在沒找著後,他看向好友問道:“那麼,你……怎麼處理的?”

  高元聞言一笑。這笑容十足的壞,將他滿身冰山精英氣息給破壞殆盡。就聽他道:

  “我幫了他一個忙。”

  “什麼忙?”

  “如果他能成功以受害者身分甩掉他女朋友,功臣是我。”

  “你你你,幹了什麼好事?!”李昌龍不由得寒毛直豎。

  “有人拍了我跟他女友親密摟抱的照片,傳上網路。我確信那些照片一定會被那個人看到,他的朋友裏有不少喜歡打探八卦消息的,也有人在‘日升’工作……喔,對了,那人的女朋友也是‘日升’的職員。”

  李昌龍瞪大眼看著高元,久久說不出話,直到車子到達目的地,司機下車走過來幫他們打開車門,他才驚歎道:“這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有創意的尋人了。”

  “胡說什麼!”高元拒不承認。“隻是個惡作劇而已。”

  “如果你不是想讓那個外星人出現在你麵前,你才不會去逗他的女朋友。喂,你就不怕他跑來打你一頓啊?被戴了綠帽的男人是很可怕的我告訴你。你相心見一個人,也不用玩得這麼大吧?”

  “隨你怎麼說。”率先下車,站定,整理好衣擺、領帶、袖子。

  李昌龍幾大步跑過來他身邊,問道:

  “阿元,你老實說,那個外星人是不是混得不太好?”

  “問這個做什麼?”高元從來沒有低估過李昌龍的智商——即使他很迷信,也常常有脫線行為,在求學時甚至沒有出色的成績,但,這並不表示他不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

  “隻有那個人混得不好,你才會想見他吧?你的自尊心與優越感需要外星人的落魄來救贖。”

  好吧,他說對了。高元心中比較陰暗的部分確實是這樣想著的,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是個人才,但他一直被錯待。你相信他竟然會失業嗎?你相信他竟然會因為太優秀而被頂頭上司想方設法的踩下去嗎?而且還不止一次,這種事至少發生了三次!”

  “排擠打壓嘛,職場上的勾心鬥角不就這麼一回事?”李昌龍聳聳肩。

  “沒本事護住自己,可怪不得人卑鄙。”

  “沒本事?你沒見過他,所以不知道他那個人有多不好惹。他要是隻是個書呆子,我何以會在意到現在?”

  “可是,你已經十二年沒見過他了,時間與距離會讓你將一個人過度神化。你要知道,在學生時代表現出色的人,很多在出社會之後連個普通的工作都做不好。”

  “他不一樣。”高元始終這樣堅持著。

  “好吧,我猜,你為了證明那個外星人果然不一樣,正打著‘雪中送炭’的主意?”

  正解上局元彈了下手指,對李昌龍笑道:

  “他是個人才,他現在正落魄,他迫切需要有個機會來證明自己。所以,我很樂意高薪請他來‘日升集團’工作,當他的伯樂。”

  “請問你打算安排什麼職務給他?”

  “總經理辦公室首席特別助理,如何?上高元很優雅地抬起右手輕放在左胸口,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看起來欠扁極了。

  不如何。李昌龍突然覺得高元的麵相並沒有剛開始看到時那麼紅光滿麵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32 AM

第四章

  “子昀,我去鎮上幫你租個旅舍住吧,家裏有點太吵了,讓你睡琳子的房間也不好意思,她房間亂得像狗窩。旅舍的錢四叔會幫你出,你不用擔心。”趙四叔實在沒預料到趙子昀這個侄女會這麼早就回鄉下來。聽到她說要住到十五號以後才回台北工作,就想著要怎麼安排她的住宿問題。

  “不用麻煩了,四叔。我已經在縣裏的青年旅館訂了房,行李也都放那邊了。我今天隻是先過來拜訪一下,改天再找琳子聊天。還有,我要去墓地看一下我爸。”趙子昀微笑地將一盒水果禮盒放在一旁的茶幾上,然後指著手上抱著的鮮花以及香燭等物道:“四叔您忙,我先去拜我爸爸,回來再跟您請教有關撿骨的事。”

  “等等,我陪你去。你一個女孩兒家,不要一個人去墓地。”趙四叔連忙將手上的活計都交給一邊的徒弟;才脫下身上那件金燦燦的道袍,另外一名小徒弟便趕忙上來恭敬接過。

  “四叔,您還有信眾在等,不用跟我去的。現在天色還早,大白天的,我一個人去公墓沒關係的,而且公墓就在旁邊而已啊……”

  “哎,沒事。他們隻是來喝茶聊天打屁的,不用管他們。”朝那五六個坐在騎樓下喝茶看羅盤算明牌的老家夥擺了擺手,就堅持跟著趙子昀一同走了。

  正如趙子昀所言,從趙四叔的家走出去左手邊不到三百公尺的地方,就是他們家鄉的公墓。

  趙家的祖厝當然不在這兒,這塊鄰近公墓的地,原本隻是趙家以前用來堆肥的地方。後來這塊地在分家時分給了趙四叔,正好符合他的職業需要,也不用擔心陰煞衝撞什麼的。他拿這塊地建了幢三層樓的透天曆,一樓用來開神壇,成為一處家庭式宮廟,平常的業務就是給人起乩問卜收驚祈福,口碑還不錯,收入頗為穩定,用來養活一家大小沒問題。

  一般像趙四叔這種開家庭宮廟的,能在不私設賭場、不做六合彩組頭的情況下維持正場運而沒倒閉,不得不說,趙四叔確實是有點真本事的。至於有多少本事,卻很少人能說出個實例來印證。因為趙四叔是個很厚道的人,並不愛吹噓自己,從不把他做過的法事拿出來當做閑嗑牙的談資。

  一般會來求助宮廟開壇作法的,當然是家裏發生了不好的事。為客戶守好個人隱私,是基本的職業道德,趙四叔是從來不說的。當然,那些家裏有邪祟作怪的人更不會出來嚷嚷了,頂多私底下跟近親好友說兩句。就以這樣口耳相傳的方式,讓趙四叔的宮廟生意維持得很不錯。

  前往公墓的路很短,並沒能讓他們叔侄倆說上什麼話,就互相問候了下近年來過得怎麼樣,沒講幾句就走到了趙子昀父親的墳墓前。

  趙子昀一看到墓碑上父親的相片,眼眶立即泛紅,咬著唇,忍著不要哭出來,忍得身體拚命顫抖著,也不哭。

  將鮮花與供品擺好,燃上三炷清香,閉上眼,想跟父親訴苦撒嬌些什麼,滿肚子的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隻能死死抓著手中的香,猛吸鼻子,整管喉嚨像塞滿了幹澀的棉花,噎得她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趙四叔靜立在一旁看著侄女那張忍著哭的臉,打量著她的氣色,發現她的樣子實在不太好,整個人太過暗淡了,精氣神都虛弱得緊,不知道這些年她遭遇到了什麼事,才讓她變成這樣?

  見趙子昀終於將手上的香插到香爐裏,又拜了拜,完成了祭儀之後,趙四叔才道:

  “子昀,四叔知道你從小就不信這些神神道道的事……可你爸跟我托夢是千真萬確的事,不管你信或不信,我都得為他辦到,希望你不要介意。”

  趙子昀連忙道:

  “四叔,請您不要這麼說。您說的,我都信。需要我做什麼,我都配合。”

  “其實……你爸請我幫他撿骨,還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希望我一定要做到的,是幫你開壇作法。”四叔說到最後,非常小心翼翼。

  “啊?開壇作法?”趙子昀訝異道。

  “可能你覺得這是迷信,但就當是為了安你爸的心吧!你爸難得托夢給我,一定是覺得你過得不好,希望透過法事為你消災解厄。你可以不信,但我希望你能同意我幫你開個壇,就當是給你爸盡孝了。”

  他這個侄女,是趙家整個家族裏書讀得最好的,從小到大都考第一名。正因為她太優秀,跟鄉下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樣,她爸爸擔心鄉下師資不好耽誤了她,所以早早就把她送到台北去讀國中。後來她很爭氣地考上了全台最知名的私立高中,那間高中以超高升學率聞名,聽說每年至少有六成以上的學生考上公立大學……正因她書讀得好,是高級知識分子,才會對鄉下這種神壇乩童之類的事情充滿抵觸,覺得愚昧落後迷信。

  這女孩本來就跟鄉下這些親戚接觸不多,她父親過世之後,回來得更少;後來上大學之後,就幹脆連清明節都不回來掃墓祭祖了。四叔就算再怎麼不多想,也會覺得趙子昀不想跟鄉下這些成日與神明交流的人往來,覺得他們這些人更像是不務正業的神棍騙子吧?

  “我爸為什麼會覺得需要四叔您為我開壇作法呢?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嗎?”趙子昀並不抗拒四叔所提的事。畢竟她自己有過那十年的離奇經曆,如今再來說不信天地間有肉眼看不到、科學無法解釋的神秘力量存在,就太自欺欺人了。

  隻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已經過世的父親,會有這樣出人意料的要求。已經往生的人,還管得了人世間的事嗎?竟還能與陽間交通?不管怎麼想,都太不可思議了。

  趙四叔又看了看趙子昀的氣色,最後搖搖頭道:

  “我本事不夠,如果沒有開壇請神明上身的話,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什麼不妥當。可你爸既然認為你需要,那麼你身上一定是出了問題了,不會有錯的。”

  “我爸,他……”趙子昀印象中,父親就是個很純粹的小承包商,高工畢業之後就領著一票工人四處幫人蓋房子,安分而腳踏實地的工作;後來做出口碑,開始承包建料工程,很是賺了些錢,是趙家唯一沒去跟人跳八家將、混陣頭的人。她以為,爸爸也跟以前的她一樣,幾乎是無神論者;但似乎四叔對父親的理解與她並不相同?

  “子昀,你爸是趙家的長房嫡支,是趙家最正統的繼承人。你四叔我也就是個不入流的神棍,這輩子就這樣了。要是你爸當年願意走這一行,肯定會有了不起的成就。”

  “啊?”趙子昀驚訝得說不出話。

  “你別不信。你爸他是天生開了天眼的,看得見鬼神,看得到每個人身上的氣運吉凶。這種天分,他硬生生地浪費掉了,卻支持我走這一途,並且幫我說服了你堂叔公,讓我可以主持一間宮廟。”

  “您說……我爸有天眼?”

  “可不是嗎。我想知道些什麼,還得開壇作法呢,而你爸隻要印堂的天眼一開,就什麼都知道了。”

  “既然我爸能看到吉凶,為什麼他會那麼早就罹癌過世?為什麼我媽會難產而亡?他為什麼沒有辦法讓這些事不要發生?!”趙子昀突然激動質問道。

  “我們是人,不是神。”趙四叔淡聲道。“有神通,不代表就比別人更了不起。該有的生老病死,隻要是人,就逃不過。”

  “四叔,我不明白!我不服氣!我覺得沒道理!”趙子昀哽聲恨道。

  趙四叔輕歎道:

  “很多事,我也不明白,所以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答案。但我知道,你爸爸為你操碎了心,為了你做了很多事。”說到這裏,趙四叔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眼光下移,在她兩隻手腕上尋找著什麼,未果,於是問道:

  “你爸給你的那隻紫色的鐲子呢?怎麼不戴在手上?”

  “紫色鐲子?”趙子昀一怔,然後喃喃道:“對啊,紫玉鐲呢?我應該有隻玉鐲的。”

  那玉鐲是父親過世前親手戴到她手腕上的,不斷地叮囑要她絕對不要離身,要一輩子戴在身上;為怕她不經心,甚至要她發誓,所以她一直都戴著,從來沒有拿下來過。

  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子昀,你那隻鐲子呢?”趙四叔見趙子昀恍神的樣子,不由得緊張起來,連忙追問。

  趙子昀一時沒有辦法理會四叔的問話,她全力運轉腦子,瘋狂的在身體裏搜索這十年來與那隻鐲子有關的任何記憶。

  鐲子呢?哪兒去了?怎麼會離開她的手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四叔見趙子昀回答不出來,臉色還特別難看,哪裏還端得住沉穩淡然的模樣,急得跳腳,驚道:

  “你不會是弄丟了吧?那鐲子可不隻是我們趙家的傳家之寶,更是你的護身符!我不知道你爸爸在鐲子上做了什麼,但你爸跟我說過,那鐲子叫‘定魂鐲’,你隻要戴著,就能保你一生邪祟不侵。”

  定魂鐲?!

  當趙子昀聽到紫玉鐲的正確名稱時,腦子裏也終於搜尋到了那隻鐲子的下落……它在沈維埕那裏。

  十年前那場車禍,她為了救他,磕斷了她的紫玉鐲,失去了自己的身體,靈魂被拘禁在不知名的虛無之地被一日日侵蝕銷毀……

  從那一日起,紫玉鐲就不曾再回到她手上。沈維埕曾經將修補好的玉鐲還給當時那個“趙子昀”,但被嫌棄地拒絕了。她不收,要他把這件破爛直接丟掉,並要求他買一個新的鐲子送她,說這樣才叫有誠意……

  後來,沈維埕就送了一隻價值二十萬的冰種翡翠玉鐲當作補償;然後,那隻紫玉鐲便再也沒有出現在趙子昀的記憶中了。

  她的紫玉鐲,她對爸爸發誓一輩子都不離身的定魂鐲……是否已經被沈維埕當作破爛……丟掉了?

  “如晴啊,下午一點就要去‘日升’簽約了,我們得提早過去,你可別跟沈先生出去逛太久。咱村子沒什麼特別好看的風景,也就海邊那片被‘日升’整出來的白沙灘還可以,看日落可美了。趁還沒開始蓋別墅之前,可以去看一下,不過你可別真給我在海灘待到日落啊!”王舅媽正在辦公桌前忙著準備簽約文件,兩個會計助理也被支使得團團轉,桌上的電話不時響起。

  “我知道了舅媽,我不會出去太久的,一會就回來了。”劉如晴乖巧應。

  “好了,既然要出去,就別耽擱了,快走快走,早去早回。下午有你在場,我跟你舅也就更放心了,不用擔心會被‘日升建設’的人坑了。”即使都快忙成了千手觀音,王舅媽仍然有閑心不時偷看一下靜立在外甥女旁那個存在感濃厚的大帥哥一眼。

  一個適婚女子,帶了另一名適婚男子回外婆家作客,要教親戚不去多想,還真不容易,直接就進入“丈母娘看女婿”的程序裏,並暢想明年可能響起的結婚進行曲了。

  在王舅媽擠眉弄眼的催促下,劉如晴很難出口解釋些什麼,反正說再多也隻會被當成她在害羞而已,根本不相信沈維埕真的跟她沒任何關係。隻好苦笑了下,什麼也不說了,轉頭對一旁靜立著的沈維埕道:

  “學長,我們走吧。”

  “麻煩你了。”沈維埕微笑道。

  “不會。”

  說來這次會帶沈維埕一同回外婆家,真的是巧合。就在她跟公司請了假、準備回鄉下外婆家去幫舅舅一個小忙時,臨出發前,突然就接到了沈維埕的電話……他又聯絡不上趙子昀了;猜測趙子昀可能回鄉下老家,於是就找到劉如晴這裏。因為沈維埕知道劉如晴的外婆家正好是趙子昀的老家,自然是找她問地址。聽到劉如晴正要回外婆家,他當機立斷,請求與她同行。

  於是,兩人便一同南下了。

  劉如晴與沈維埕並沒有什麼交情,就一直是學長與學妹的關係,從高中到大學,幾乎沒有交談過,頂多見過幾次麵,知道是校友,有點印象罷了。

  如若不是因為趙子昀,劉如晴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與沈維埕有所交集……雖然她後來有一個性格很脫線、滿腦子幻想的作家死黨,而那個死黨還迷沈維埕迷得半死,卻一點也動搖不了劉如晴把沈維埕視作路人甲的想法。

  雖然共乘一車南下,但兩人之間實在沒有熟到可以任意閑聊的地步,所以除了基本的問候與淺淡客氣的交談之外,大多時候,他們並不特地去找話題來打破車子裏的安靜。

  當然,如果他或她願意,其實他們可以談趙子昀。可,別說劉如晴不願意,沈維埕也從來沒有跟別人談自己女友的習慣,更別說……如今他跟趙子昀已經算是分手了。

  一路南下,兩人都沒有談論趙子昀的興致,但此刻,當劉如晴開車帶著沈維埕往趙子昀的老家方向馳去時,她不得不開口談著她不願意談的那個人……

  “趙子昀的父親是他們家族的嫡長房,不過從她曾祖父那一輩就一直是單傳了。所以到了趙子昀這一代,親族關係有點遠。自趙大叔過世之後,基本上就跟鄉下這些堂親斷了聯絡,聽說這十年來都沒回來過,所以我不能保證在這裏一定能找到趙子昀。”

  “也許她可能不在這裏,但總得來看一下。”沈維埕點頭。他很難對劉如晴說明自己心中有個奇怪的預感,就是覺得趙子昀回老家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才會搭順風車跟劉如晴一同南下。

  劉如晴瞥了沈維埕一眼,抿著唇,很是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又覺得沒有立場……

  沈維埕當然將劉如晴的表情看在眼底。其實一路南下的過程中,劉如晴大多時候冷淡疏離;但偶爾,她會緊抿著唇,像在克製自己不要脫口說出什麼不應該說的話似的。此刻,她又像是克製不住心中積壓著的話了,見她這樣為~難,沈維埕替她省了事,問道:

  “你似乎有話想說?”

  既然沈維埕開口了,劉如晴心中一橫,深吸一口氣,道:

  “學長……我有一個朋友,她叫葉知慧。我想你大概對她還有一點印象,她這兩天還打擾過你……”這個開場白很是艱難,主要是那個脫線的女人實在是在麵對學長時表現得一塌糊塗,如今還悶在棉被裏躲羞,喊著不要活了。身為那個脫線女的朋友,也跟著覺得很是羞愧。

  “嗯,我知道。”對於葉知慧這個學妹,本來沈維埕是不清楚的,不過在問過大學同學之後,也就知道了。當然也知道了葉知慧與劉如晴是大學好友。

  “那麼,你……是因為聽到知慧所說的話,才要找趙子昀的嗎?”

  沈維埕沉默了半晌,沒有直接回答,先問道:

  “我聽說你是子昀的高中好友?”

  劉如晴聞言,臉色一下子變得漠然,不帶情緒地道:

  “是啊。”

  “可以說說,為什麼上了大學之後,就不再往來了嗎?”

  “如果我說我也不清楚為什麼,你相信嗎?”劉如晴轉頭看著沈維埕,臉色很冷淡。“大學新生報到那一天,她為了救你,自己反倒出了車禍,左手骨折被送到醫院。之後,你成為她的男朋友,她的世界就再也看不到別人了,突然就不理我了。從那一天起,我在她眼中就變成了陌生人。”

  苦笑了下,又道:“我問過她為什麼,她總是沒空理我,然後……自然而然的,我們就不再是好朋友了。”

  沈維埕並不知道高中時期的趙子昀是什麼樣子,但趙子昀對沒有利用價值的朋友十分涼薄寡情這一點,他卻是清楚的。從他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是這樣的人。

  “那麼,對於葉知慧所說的奪舍或借屍還魂,你怎麼看?”

  劉如晴唇角卷出一道冷淡的笑。

  “我沒有看法。事實上,她如今怎樣,我都不在乎,也不好奇。”

  如果真不在乎、真不好奇,也就不會在一路南下的路上欲言又止了。沈維埕望了她一眼,卻沒再說些什麼。

  趙子昀這個人,不是一個好話題,任何人談起她,都不會感到愉快。

  車子在安靜的氣氛中行駛,直到轉入一條荒僻、人車罕見的道路後,劉如晴才又開口道:

  “這邊是公墓區,趙子昀四堂叔的家就在這邊。趙四叔跟趙子昀父親感情很好,所以如果趙子昀會回老家探望,第一個拜訪的人肯定就是趙四叔。”沈維埕抬眼望過去,遠遠就看到一尊約莫十公尺高的土地公塑像,以及一座納骨塔。納骨塔周圍,就是規劃成一排一排的墳墓區。

  劉如晴將車子停在一座橋邊,道:

  “這座橋今年六月被地震震壞了,結構有些破壞,車子不能開上去。前麵不遠的地方就是趙四叔的家,我們下車走過去。”

  沈維埕點頭,下車。這時他身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沈維埕掏出手機,看著麵板上顯示的來電者,揚了揚眉。

  ###

  等不及回台北再聯絡沈維埕了。祭拜完父親之後,才收好祭品,她便忙不迭地掏出手機,開機,很慶幸地發現就算多日未開機,電池竟還有一格電力,於是邊走邊在通訊錄裏翻找著沈維埕的電話。

  “子昀,你看一下路啊,這路可不平坦,你隻看手機不看路,很容易跌倒的。”趙四叔不容拒絕地將趙子昀手上提的一堆物品給搶過來拿著。墓園裏的小徑很窄小,兩人隻能一前一後走著;趙四叔走在後頭,見她步子走得急,又不看路,在後頭猛叮嚀。

  “四叔,我有注意,不會跌倒的。”趙子昀隻匆匆應了四叔一聲,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手機上。在通訊錄裏翻來找去,始終沒找到“沈維埕”三個字,最後不得不正視那標示著“親愛的”三個字所對應的那組手機號碼,八成是沈維埕所有。

  親愛的……

  這到底是有多熱情奔放的人,才會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這三個字輕易打出來?趙子昀臉上熱熱的,覺得自己都替“那個人”感到羞愧。明明就沒那麼深的感情,卻偏偏打出這樣黏膩的字眼,真是讓人臉紅。

  好吧好吧!不管那三個字有多惡心,反正不關她的事,這字又不是她打上去的,她不必在這裏批判或在意著“那個人”的虛情假意。還是快打電話吧。

  電話撥打出去,趙子昀緊張地盯著那僅剩的一格電力,暗自祈禱有足夠的電力讓她把話給說清楚;當然,更擔心著那“親愛的”的電話號碼不屬於沈維埕……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起。趙子昀吞了吞口水,靜待著那頭的聲音傳來。

  “喂。”

  “請問是……沈學長嗎?”雖然已經確定果然是他,但趙子昀仍然還是問了一句。

  “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是平靜。

  “我有一件事想問你。”因為手機所剩電力不多,因為她與世隔絕已十年之久,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細細組織合適而得體的交流詞令,隻能直白地開門見山。

  “你問。”回話仍是言簡意賅。

  趙子昀縱使覺得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太過平靜,像在壓抑著什麼,也沒心情去多想,她現在隻關心她紫玉鐲的下落。

  “我有一隻鐲子……就是十年前意外摔斷的那隻鐲子,還在你那裏嗎?”

  “鐲子?”語氣適度的帶著一抹疑惑。

  “對。是一隻紫色的鐲子,通身紫色,你有印象嗎?”她簡單形容了下,緊張地等著回答。

  “你說,通身是紫色的?”顏色明顯不對,沈維埕不得不再次確認。

  “對,是紫色的,差別隻在於有些地方是深紫色,有些地方是淺紫色。”

  “我這邊確實有一隻你的鐲子,但是,它不是深紫色的。”此時,沈維埕已經將一直帶在身上的手鐲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來端詳了。

  “怎麼會不是深紫色的?那你說是什麼顏色?”趙子昀急了。

  “白色夾灰,成色渾濁,隻有幾縷紫色呈絲狀分布。”他很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當年那個鐲子,一直是長這樣的。

  “不可能!我的鐲子不是那樣的!你會不會是記錯了?”

  “我不會記錯。”現在正在他手上看著呢。

  趙子昀人已經走到公墓出口,因為專心於通話,於是便停下步子不走了,深吸口氣之後,才道:

  “好!先別管是什麼顏色。我隻要知道鐲子還在你那裏就可以了。沈學長,你能把那隻鐲子還給我嗎?”

  “我記得你曾經要求我將鐲子丟掉,為什麼現在又想拿回去了?”

  趙子昀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一時怔了下,反問:

  “你怎麼會好奇這種事?”記憶裏,他很少管她,對她的一切,從來不主動好奇。

  “你不想回答是嗎?”他同樣又反問了回來。

  趙子昀咬了咬唇,一時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正好此時手機電力即將告罄,通話的品質下降,耳邊傳來沙沙作響的雜訊,於是她很快道:

  “對不起,學長,我的手機沒電了。我明天下午以後有空,我們約個時間,我去你那裏拿手鐲。總之,先這樣了……”

  “子昀,你……”

  手機螢幕因為電力用完而變成一片黑屏,通話也自然而然隨之結束。趙子昀看著手機,很沒出息地籲了好大一口氣。

  就算明天去找沈維埕仍然躲不過他的追問……如果他非要知道答案的話,那麼他就會追問到底。但此刻,她什麼也不想說。她跟他……沒有什麼交情,有關於她的任何事,她都不打算與外人分享。

  是,這當然對沈維埕是不公平的。但……反正,他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可以拒絕他一切的好奇。

  “子昀,電話說完了哦?”趙四叔見她收起手機,才走上前問著。

  “嗯,說完了……”

  “不,還沒完。”一道與電話裏一模一樣的聲音自趙子昀後方傳來。

  趙子昀身子倏然一僵,然後整個人飛快地轉身,不可置信地望著此刻正站在她身後一步遠的人。

  沈維埕!

  他怎麼會在這兒?!怎麼……才打完電話,他就出現了?

  這樣的神出鬼沒,會不會太驚悚了點?

  他的臉孔仍然被一層灰霧給籠罩,看不清五官,但已經不妨礙她認出他了……就算看不清他的臉,但能夠帶著這渾身的晦色到處跑,又活得好好的強人,除了沈維埕還能是誰?

  “你怎麼突然出現……”她喃喃道。

  “因為我們還沒有談完。”沈維埕將手機收進口袋裏,目光始終沒從她臉上移開,捕捉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你……”趙子昀咬了咬唇,正想說些什麼,突然感覺到一股牽引的力量讓她不由自主往他垂在身側的左手望去。

  他的左手握著一隻鐲子……

  “那是……我的鐲子,對吧?”

  “你確定?”沈維埕抬起左手,手掌朝上,打開,讓她看清楚手鐲的模樣,問道。

  這是一隻劣玉。灰白的底色,幾絲紫色飄在上頭,混濁而不見半絲清透,整隻鐲子最值錢的地方恐怕是鑲補在斷裂處的那兩塊銀片上點綴著的幾顆碎鑽。

  “怎麼變成這樣?!”這是她的玉鐲,趙子昀隻看一眼就知道了,那強烈的牽引力量騙不了人,屬於她的氣息就算隔絕了十年,也還沾染在上麵。可是……它竟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個樣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

  “它一直是這樣。”雖然沒對這鐲子有過多少關注,但沈維埕至少很清楚這鐲子是濁白色,而非紫色。

  “怎麼會?!”趙子昀實在無法相信鐲子會變成這樣,一時心急,也顧不得其它,伸手就要拿過手鐲仔細端詳。

  就在她手指碰上那鐲子的一瞬間,她感覺到有一股冰寒徹骨的寒意從鐲子裏冒出來,將她的手指凍得失去了知覺,竟然再也動彈不得;而那冰冷的寒意,正迅速沿著她的手指衝向她全身,她甚至沒有辦法做出反應,那寒意已從手指往身體裏竄,幾乎不到一秒的時間,就攻占她的大腦,她隻覺得腦袋裏“轟”地一聲巨響,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她以為她醒了,但卻無法驅使自己的身體。

  她有些緊張地發現,自己很輕,輕飄飄的,沒有任何重量,包括身體的重量,都感覺不到,像是她又回到沒有身體的狀態,隻是個靈魂的存在……

  那麼,她現在是什麼情況?難道她是在作夢?

  不,不是夢,因為,她“看”得到!縱使她身體的眼睛是閉著的,可“她”卻看到了自己身邊正在發生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正被沈維埕抱著往四叔家走去;而四叔在前方領路,走得很急,臉色很差,不時回頭擔心地看著不省人事的她。

  “你們應該立刻將她送醫!她全身冰冷,又昏迷不醒,我們不是應該將她送去醫院才對嗎?”這時一道女聲追在沈維埕身後,有些氣急敗壞地道。

  “如晴,你不懂,她這個情況,醫院解決不了她的問題啦,隻能開壇請神來處理。我道行比較差,得問神才知道子昀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看不出來她這是中邪還是被煞到……”

  “趙叔叔,現在不是迷信的時候!我們應該先將她送去醫院檢查,至少救醒她,確定她沒事之後,要開壇拜神什麼的再說啊!”

  “子昀這個情況不一樣啦!把她送去醫院醫生也處理不了,隻能先問神。”趙四叔抹著頭上的汗,隨口應付完劉如晴之後,雙手結印,嘴裏默念著一些咒語,讓自己盡快進入起乩的狀態。

  劉如晴瞪著趙四叔的背影,覺得對趙四叔說不通,於是跑到沈維埕身邊道……

  “學長,你不覺得這太荒謬了嗎?趙子昀很明顯就是生病了,應該要送醫院——”

  “她不是生病。”沈維埕輕聲說道。

  “學長!”

  “她是因為碰到鐲子才昏倒的。”

  “這太荒謬了!”

  “確實荒謬。”沈維埕臉色凝重,不待劉如晴追問,就道:“你看那鐲子。”

  “鐲子怎麼了?”劉如晴實在料想不到都這時候了,沈維埕怎麼還有心情去管那什麼鐲子。她記得那隻鐲子好像被沈維埕一直拿在手上。

  “對了,鐲子呢?”他雙手正抱著趙子昀,沒見到鐲子的蹤跡。

  “鐲子在她左手腕上。”

  “咦!你什麼時候幫她戴上的?”她隻記得趙子昀無預期昏倒之後,學長及時抱扶住她,接著就在趙四叔的帶領下,他抱著人往趙家走,中間應該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就剛才。”沈維埕的語氣有些遲疑。

  “哦……”劉如晴雖然沒有印象,但想想也是。趙子昀整個人就算昏過去,手指仍然緊抓著手鐲不放呢。在那種情況下,沈維埕不將手鐲戴進她手上,還能怎樣?

  “你說鐲子怎麼樣了?”

  “它變色了。”

  “啊?什麼變色了?”劉如晴發現她無法理解沈維埕所說的話。

  “從白色變成紫色了。”沈維埕語氣雖然力持鎮定,卻有些不穩。

  劉如晴連忙看向趙子昀的左手腕,不由得驚呼出聲……

  “天啊!它怎麼會變成淡紫色!這是怎麼一回事?!”本來不是白色的嗎?她剛才也是有瞄一眼的,很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它的顏色還在變,正逐漸轉成深紫色。”不像劉如晴隻看一眼,隻知道它變了顏色,沈維埕打從趙子昀的手指接觸到手鐲之後,注意力就沒從手鐲上轉移開——即使在扶住昏過去的趙子昀時,他還是分了一半心神在手鐲上,所以手鐲本身產生的變化,他完全看在眼裏。

  “它……的顏色好像真的在變深……手鐲裏的紫色……似乎在流動的樣子……”

  劉如晴驚惶的目光與沈維埕閃爍不定的雙眼對上,兩個生性理智的人,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那抹驚疑,一時之間,無法言語,縱有再多的不可置信,此刻也沒有人能給予他們的疑惑解答。

  趙子昀就飄浮在自己身體的上方,在確定自己跟身體還有連係、並沒有完全剝離出之後,她安心了些許。相信四叔會有辦法幫她處理靈魂離體的小麻煩,所以也就靜靜地聽著沈維埕與劉如晴的談話,當然,這時她終於認出這個臉色很不好的女子,正是她高中的死黨好友劉如晴。

  是如晴啊……

  趙子昀一時忘了關心鐲子產生變化的事,就定定看著她曾經的知己好友。自她的身體被侵占之後,那個人為了防止被看出異樣,不僅與鄉下這些親戚再無往來,更遠離了劉如晴。劉如晴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她三年的同窗好友給單方麵絕交了,沒有任何理由,總之就是不再理會她、躲著她,甚至口出惡言叫她不要糾纏。就這樣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把劉如晴推開,將她的心傷透,逼走了她,斷絕了這份友誼;大學四年,就算同班,也從不交談。

  在那十年的記憶裏,有關如晴的部分很少,少到難以搜尋,就像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被記憶棄置在清除區,每一個關於劉如晴的片麵影像,都淡得看不清楚。所以,趙子昀必須很努力很努力去想,才能記起劉如晴十八歲時的模樣,並且將十八歲時的劉如晴與現在這個二十八歲的劉如晴給疊合在一起。

  “如晴……”趙子昀輕輕地叫著,但聲音卻無法傳遞給正站在她麵前的好友知曉。

  “如晴……”再叫一聲,發出的聲音卻連自己都聽不到……

  劉如晴突然感覺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不由得四下張望,最後遲疑地問著沈維埕:

  “學長,你有聽到誰在叫我嗎?”自己是不是也被這些奇怪的事弄得疑心生暗鬼了?

  沈維埕搖頭。而這時,劉如晴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也就用力把這股突如其來的奇怪感覺給拋到腦後,接起電話……

  “喂,舅媽,我在趙四叔家這邊,就回去了。你別緊張,時間一定來得及,不會遲到的……好的好的,我馬上回去再幫你看一次那些法律條文,就回去了。”實在是舅媽催得急,劉如晴隻好答應馬上回去。

  講完電話後,一行人已走到趙四叔家門口了,劉如晴看趙四叔已經穿上道袍,正在戴道冠,而他的徒弟們已經布置好神壇了。實在覺得不放心,於是轉頭對沈維埕道:

  “我得先回去一趟。你還是試試能不能讓趙子昀清醒過來吧。再不然,盡快送醫,我對這種玄術實在沒信心……就算趙子昀身上發生的事無法以科學來做解釋,也不能就這樣胡亂折騰的。”

  “我知道。等趙先生做完法事,不管她有沒有醒過來,我都會帶她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

  “你覺得就放任她這樣全身冰冷沒有關係嗎?”劉如晴有些生氣地問。

  “她沒事。”沈維埕低頭看著懷中的趙子昀,突然很肯定地說道。

  “她這樣叫沒事?她昏迷不醒耶,身體還冷得像冰塊啊!”劉如晴質問。

  “好了好了,你們別光顧著聊天!快將子昀放在這張躺椅上,我要請神下來了!”趙四叔站在神壇前朝他們招手叫著。

  “沈學長,他那樣子,你真的信任嗎?”劉如晴抓住沈維埕的袖子低問。看著趙四叔一身神棍的打扮,任何一個受過教育的人都會抵觸不信的吧?

  “我不信任。但或許這些裝神弄鬼,還是能起一點作用吧。”沈維埕依趙四叔的指示,將趙子昀放到躺椅上。在雙手準備抽離趙子昀時,卻突然頓住,感覺有一股奇異的吸引力吸附住他的手,讓他無法輕易與她的身體分開。

  這股吸力很微妙,像是兩片磁鐵彼此吸附,若是硬要斷開聯結,稍微用力抽離就可以……

  沈維埕沒有斷開這微弱的吸引力,手指沿著趙子昀的手臂滑動,謹慎地來到她左手,輕輕將她手指握住,不由自主地與她十指交握;然後,腦中產生一種“對了”的感覺。好像這樣交握,才是兩人最正確的姿態。

  劉如晴沒注意到沈維埕的異樣,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又覺得沒立場。人家親戚與男朋友都覺得應該用開壇作法的方式來“救”趙子昀,她這個已經與趙子昀不相往來的陌生人,又有什麼多嘴的餘地?

  何況她也沒空去管這件閑事了,舅媽不斷打電話過來,這種奪命連環call,除非她人已經站在舅媽麵前,不然是不會停止轟炸的。

  “好吧,我先走了。等我忙完我舅媽那邊的事,再開車過來。如果到時你們還是沒將趙子昀送去醫院,那就由我來送好了。”

  沈維埕點點頭,輕道:

  “你去忙吧,這裏有我。”

  “好的,再見。”劉如晴咬了咬唇,再怎麼不放心,也得離開。舅媽那邊的事也耽誤不得,於是她很快小跑步離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33 AM

第五章

  沈維埕沒注意劉如晴幾時離去,也不關心趙四叔正拿著桃木筆對著神桌上的沙盤寫些什麼鬼畫符,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兩人交握的手,靜靜感受自己身體裏那奇異的變化。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什麼事,但隨著兩人手交握得愈久,他身體裏某種長年積存著的凝滯感正一絲一絲地被抽走;整個人,從腦袋到身體,從內到外,四肢百骸,緩慢地產生了正在被一遍一遍洗滌著的感覺,有一種幹淨清爽的愉悅感在全身流動。

  沈維埕看不到的,不代表正瞪大眼看著自己身體與沈維埕的趙子昀看不到。

  原本死死籠罩住沈維埕的那團烏嘛嘛的黑霧,竟然一絲一絲地經由兩人交握的手指流淌到她身上來。

  趙子昀瞪著沈維埕英俊的臉因為黑霧的消失而慢慢變得清晰,也瞪著那黑霧如江河入海般流進入她的左手,然後再流進那隻正在變成深紫色的玉鐲裏。這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急急如律令!”這時,不知何時已經停止跟神明溝通、轉而抓著一把桃木劍跳來舞去的趙四叔,在喃喃念完一長串咒語之後,長劍遙指趙子昀的眉心,大喝一聲……

  “魂歸魄定!拙!”

  趙子昀整個人就在這一聲喝令下,覺得自己好像被硬生生拋進脫水機裏正被急速脫水似的,天旋地轉、頭昏腦脹、眼冒金星。她一直在旋轉,轉啊轉的,失控而無止無盡地轉著。這種痛苦已經深到難以言喻了,竟還有一種被強製擠塞的感覺,更加重她的苦難。她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將她的頭摁住,一直往下摁著,好像一隻24碼的腳正被強迫塞進23碼的鞋子裏,疼痛,不適!那巨力不肯放過她,不管她怎樣掙紮都沒用,一直不斷擠壓著她,每一寸都不放過,企圖讓她在那容器裏夯實……

  好難過!好悶!她快要窒息了!她想要發出一點聲音,卻隻能像隻離水的魚一樣張大嘴巴,卻吸不到氧氣,每一個吐納,都是窒息的過程……

  不行!不可以這樣!她要活著!好不容易回來了,她一定要活著!

  誰也不能阻止她!

  終於……

  “啊!”隨著一聲憤怒的嘶吼從嘴裏發出,她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蹦了起來,卻是撞進一堵堅實的懷抱裏,然後,“碰”的一聲,狠狠將那沒有防備的、懷抱撞倒在地,兩人狼狽地跌成一團。

  趙子昀瞪大的雙眼,隻看到一隻牢牢搗著她臉孔的大掌——事實上,是一雙男性的大掌始終護著她的臉與頭顱,讓她在暴衝的力道下,沒有跌個頭破血流。

  她是完好的,沒撞到頭、沒傷到臉,但那雙護著她頭顱的雙手卻因為重重砸在水泥地板上而磨出一片血肉模糊……

  結果,到底還是免不了去鎮裏的醫院走一趟。

  小鎮的醫院不比大城市的醫院,向來不會有太多病人就診,整間醫院就寥寥幾個病人與醫護人員偶爾行走,寬敞的候診間一片空蕩蕩。

  沈維埕從診療室包紮好受傷的左手走出來時,就看到坐在等候椅上閉目沉思的趙子昀。他無聲走到她麵前,也不開口叫她,就靜靜地望著她。

  他與她之間,在今日產生了一種奇特的連係……

  他們交往了近十年,在十年裏,他們是塵世間尋常無奇的一對情侶。沒有熱情如火,沒有愛得死去活來,卻是有打算就此過一輩子的。他不是個完美的男人,她也不是個沒有缺點的女人,日子囫圇湊合著過,過著最普通平凡的生活,日子到底也應該可以相安無事地過下去。

  若不是她移情別戀,對其他男人起了心思,沈維埕是想跟她過完一生的。

  過去十年,他對她的感覺就是不好不壞,就算身邊一堆朋友都說她不適合他,不會是個賢妻良母,但其實是不是賢妻良母又怎樣呢?反正他也不會是個理想優秀的丈夫。歪瓜配劣棗,其實再合適不過了。

  雖然有打算跟她過一生,但是決定分手時,也放手得很幹脆俐落。瞧,他就是個這麼無情沒心的男人。十年的情誼,也沒能讓他對她有多一點的情緒,包括憤怒或依戀什麼的。

  可是,就在分手之後,他們卻因為一隻鐲子產生了奇怪的連係。

  她變得非常奇怪……可能,正如葉知慧所臆測的,趙子昀被借屍還魂了;也可能,她撞邪了,被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邪祟之物給沾惹上了。不管答案是哪一個,總之都很離奇。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現在的趙子昀,真的與他過去十年所認識的那個趙子昀完全不一樣。

  雖然還沒有正式交談的機會……至今兩次見麵,都是以她昏倒做結,打斷了讓他深入探索她的所有機會。可一個人的神態轉變,還是看得出來的。

  至少,她的表情變得很冷厲,目光冰冷得有些刺人,整個人給人一種倔強與憤怒的感覺。他認識的趙子昀,從來不會有這樣顯得深刻的表情;他所知道

  的趙子昀,是個比較膚淺簡單的女孩,她的快樂或生氣或輕蔑嘲諷等等的情緒表現,都很淺白浮麵,讓人一看就透。不像眼前這個,看得到她的冷厲,卻望不透她的內心。

  現在的她,像個謎。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想要解謎……

  難道他隻是在好奇那些科學無法解釋的怪力亂神,所以才對她產生好奇嗎?

  靜靜站在她麵前看著她,一直看著,似乎想看出個答案才肯罷休。

  當那兩道注視打量著她的目光強烈到再也無法忽視之後,趙子昀不得不從冥想裏回神,將腦子裏逐漸在領悟的許多事給暫丟一邊,抬頭望著那個不知道已經看了她多久的男人。

  沈維埕……

  她以為她已經可以平心靜氣看待他,甚至做到無視;但顯然她是太高估自己了。當此刻她終於能完全清楚地看到沈維埕的長相,再沒有那層層黑霧像麵紗一樣將他的模樣遮去七八分時,每次看他,都得小心控製自己跳得略快的心律,以及偷偷急促起來的呼吸。

  “你的手還好吧?”她問。目光往下移,看著他包著紗布的左手,以及露在紗布外的、塗了優碘與紫菌素的四個指關節。她那一撞力道太大,兩人跌得很重,甚至還在粗礪的水泥地上滑行了一下,才會將他的手背磨得血肉模糊。雖然隻是不算嚴重的皮肉傷,但看起來實在嚇人。

  “沒事。接下來自己換藥就好了。”他淡聲道。

  見他就這樣一直站著,沒有移開的意思,也不說話,就看著她。趙子昀覺得渾身不自在,便道:

  “那……我們去繳費等領藥吧。”

  “還不急。”

  他沒退開,反而微微彎下腰,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在她的瞪視下,執起她的左手,捏著她的四根手指,不知道是在看她的手背,還是在看手腕上的玉鐲,反正就是看了許久,卻沒說話。

  趙子昀不自在地動了動左手,發現他雖然沒有把她抓得很緊,卻也不肯在她微微掙紮時放開手。

  “你在看什麼?”

  “我記得……”沈維埕目露沉思,盯著那隻已經變成深紫色的鐲子,以及她光潔而蒼白的手腕,道:“上一次見你,你這裏多出了一塊紫黑色的斑。”

  他左手手指輕輕點上她曾經長紫斑的手腕處。

  趙子昀心口猛地一揪,屏息瞪著被他手指點著的左手腕,咬唇不語。

  “現在,它不見了。你認為,它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她死死瞪著手腕,就是不抬頭與他眼睛對上。

  “我有個猜測。”他低聲道。

  她沒應,低頭以沉默與他僵持。

  “那塊斑,或許也被手鐲給吸納進去了。”

  她身子一僵,暗自祈禱他感覺不到她情緒的波動;可是,他就握著她的手,密切注意著她的變化,又怎麼會沒發現她的不對勁?

  “我說對了。”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這些……又關你什麼事!我怎樣,都跟你沒關係。”她艱難地開口道,力圖不讓自己聲音發虛。

  “你這是在過河拆橋嗎?”沈維埕沒有在意她的惡聲惡氣,反而有些想笑。

  “什麼過河拆橋!”

  沈維埕見她一直不肯抬頭,極力回避與他目光對上,於是蹲下身,利用兩人高度上的視角落差,讓她眼神無所遁形,沒給她反應的時間,一下子就攫住了她驚惶的目光。

  “雖然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倒是看清楚了,你手上這隻鐲子有些離奇。至少,它變色了,對吧。”

  “我還不清楚它為什麼會變色,你問我也沒用。”她吞了吞口水,想避開他的目光,卻沒有閃躲的地方,除非閉上眼,但……她就是不肯讓自己示弱得那樣狼狽,隻好死死撐著,任他一雙沉靜眼眸捕捉著她的眼波。

  “既然你‘還’不清楚,那我也不是非要現在就得到答案。”

  實在受不住他這樣專注的逼視,受不住他言語上的若有所指,她覺得整個人像坐在針氈上,實在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於是道:

  “我、我還得回我四叔家,就不跟你聊了。等會你領完藥,就應該要回台北去了吧?鎮上的長途客運就在這間醫院旁邊,一小時開一班車,你就留在這等車吧,我自己回我四叔那裏就好……”說著做勢要起身。

  可她起不了身。她的左手還被他握著,他整個人還蹲在她身前。

  “你這是在趕我了?”

  “就算我沒趕你,難道你就能一直蹲在這兒?”她問。

  沈維埕看著她好一會,笑了。

  “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趙子昀不爽地問。

  “子昀,我從沒見過你這樣孩子氣的樣子。”她的表情,以及她一點也不成熟世故的表達方式,都是以前不曾見過的。很直白,直白到完全不像一個已經二十八歲的女人,反而很孩子氣。

  趙子昀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話,隻好閉嘴。

  “我確實該回台北去了。本來我來這裏就是給你送鐲子的,如今鐲子已經回到你手上,好像真沒我什麼事了。”

  “對。”她忙不迭地點頭同意。非常希望他一如他所說的識相,趕快離開。

  沈維埕覺得自己又想笑了。不過他忍住,接著問道:

  “看在我特地幫你送回鐲子的份上,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是我過去十年所認識的那個趙子昀嗎?”

  她一愣,瞪著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有人告訴我,你不是趙子昀,原來的趙子昀被借屍還魂了——”

  “才不是借屍還魂!”趙子昀被他的話衝得腦袋一片發熱,張口怒道:“我才是趙子昀!”

  恨恨地抬起右手揪住沈維埕衣領,臉孔湊近他,幾乎鼻尖相對,低吼道:“這是我的身體!本來就是我的!我趙子昀的!”

  凶悍的眼神,狠厲的語氣,咬牙切齒,形狀猙獰,像是恨極了誰;而,這模樣,也是沈維埕從未見過的。

  “你的意思是,你才是趙子昀?”他低問。

  “對!”既然他非要好奇,趙子昀也不怕說出來讓他知道。她就是受不了任何人指責她盜用了這具身體,這明明是她的身體!她才是受害者!

  “那,先前那個我認識了十年的趙子昀,又是誰?”

  “一個可惡的小偷,一個不告而取的強盜。”趙子昀冷冷咬牙道。都已經對他說了這麼多,她也沒有什麼好保留的了,甚至是有些惡向膽邊生地以更尖刻的語氣道:“所以你我分手是對的。我不是那個跟你談了十年戀愛的人!那年出車禍那天,我的身體就被侵占盜用了,你的愛人是那個小偷,不是我。所以,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老在我麵前晃,你讓我很煩!”

  所以,就算他沒先找她分手,她也會提出來的。

  他與她之間,隻是陌生人,除了分手,沒有別的路可走。

  他最好現在就走,被她氣走最好,那就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毅然高揚著下巴,等著他氣急敗壞地發怒或拂袖而去。他這樣的人,向來習慣主控,自尊心也強,不會對任何無禮的冷嘲熱諷以及驅趕忍氣吞聲。

  她深信。

  所以,她等啊等的,硬著頭皮迎視沈維埕沉凝的目光,楸著心口等待他的下一個舉動,巴巴地盼望心想事成……

  然後,她等來了他的回應,就聽他道:

  “我們去吃飯吧。”

  橋歸橋,路歸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這是趙子昀心中最理想的打算。她恨不得在下一個眨眼間,沈維埕就可以消失;然後,再接下來的人生歲月裏,可以不用再與他相見。

  不過……這世界畢竟不是繞著她轉的;她的意誌與期望,老天爺並不受理。

  趙子昀想,如果這經曆過程是一本小說內容,她一定是個炮灰型配角;所以想要事事順心什麼的,下輩子投胎看看有沒有轉運的希望。這輩子能平安過完,就算老天爺有保佑了。

  沈維埕不肯依照她的劇本演出,形勢比人強,她隻好跟他走出醫院,乖乖帶著他去覓食。

  此刻,兩人正往小鎮唯一的菜市場方向走。菜市場離醫院不太遠,走幾分鍾就到了。現在是下午二點半,錯過午餐的肚皮此刻正抗議得咕嚕嚕直響,驅策著他們加快行進的腳步。

  想想也正常,從早上折騰到現在,三四個小時下來,不說進食了,兩人甚至連口水都沒喝,就挨到現在,胃都餓到有些痛了。

  走到菜市場的入口,就看到一家賣大腸麵線的小店,便也懶得去找別的,直接坐在攤子前,叫了兩碗麵線、燙了兩盤青菜吃起來。

  直到胃袋裏塞了點東西墊底,給大腦提供了一點養分,讓她大腦恢複運轉後,她看向沈維埕,本來想開口說些什麼的,卻被他大口而快速的吃相給怔得忘了言語。三五大口就吃完一碗,簡直像用灌的,也不知道嚼了沒嚼,感覺就

  是囫圇吞下,不怕熱燙,也不怕被噎到。想是餓壞了。

  這男人……是她高中三年的偶像,高高在上的王子,幻想裏千好萬好的男神,所以,他一切都該是唯美的,他不該有任何不優雅或世俗的行為。可現在,他卻坐在車來車往的馬路邊,跟她一道窩在逼仄的角落裏、坐在窄小的板凳上,呼嚕大口吃著一碗四十元的大腸麵線,而且已經連吃三碗了……

  一個幻想中應該永遠是穿著最時尚的西裝款式、喝著最名貴的紅酒、吃著頂級的魚子醬優雅萬狀的男人,此刻卻嗑著一碗又一碗的大腸麵線,還吃得非常津津有味的樣子。這形象違和得讓人不忍卒睹,覺得所有的美夢都碎成了渣……

  她幻想中不食人間煙火的唯美王子,原來其實也就是個路人甲嗎?

  “在看什麼?”吃完第三碗,抬頭向老板叫了第四碗後,側過臉問著已經看著他的臉發呆很久的趙子昀問。

  “在看幻滅……”她喃喃道。

  “幻滅?”沈維埕語氣微揚,抽過一張麵紙,緩緩擦著嘴角。

  “啊,不是!我隻是想告訴你,剛才經過客運站時,我注意到下一班開去台北的時間是三點半,等我們吃飽走過去,你正好可以趕上。”

  “謝謝你的體貼,可是我並沒有打算馬上回台北。”

  “你留下來沒有意義。”趙子昀很直接地道。“剛才我在醫院已經很明白地跟你說了,你明知道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

  疑遲地抬眼望著正在爸麵的老板,將關鍵詞含糊帶過,“而且我們分手了,現在隻是陌生人,不是嗎?”

  “就算你不是我女朋友了,可你還是我的學妹。親眼見過你兩次無預期的昏倒,我沒有辦法毫無負擔地回台北去。無論如何,我總得看你好好的才能放心。”

  隻要沈維埕願意,他就能輕易用簡單的言語去打動人心;加上一副端正好看的相貌,簡直足以秒殺一切企圖與他唱反調的反對意見。

  趙子昀一瞬間也是被他的話給感動到的,但也就那麼一瞬罷了。決定要走鐵石心腸路線的她,斷然不許自己有任何軟弱。眼前這個男人就算有一副堅實的臂膀,也對她敞開溫暖的懷抱,像是可以為她承擔起人世間一切的風雨,將她護得完好;可這,卻不是她願意接受的。

  她的未來,沒有誰能幫忙分擔,她隻能自己努力、自己摸索、自己堅強、自己走下去……所以——

  “你對我沒有義務。而且,你幫不了我,我也不需要。”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隻是個普通人,沒有任何特殊能力,所以幫不上你。可是,你怎麼確定我真的完全幫不上你的忙?”

  “你無法證明你幫得上,不是嗎?”

  “至少,我幫你保管了這鐲子十年,沒把它給丟了,不是嗎?”他確實隻是普通人,可並不會因此而妄自菲薄。他相信自己總有能做到的事,這不是源於莫名其妙的自我膨脹,而是有所憑恃。

  “對。這一點你確實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很謝謝你。”

  “你感謝人的方式就是過河拆橋?”

  “沈學長!”趙子昀不喜歡他帶著諷刺的語氣。“不管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過河拆橋,總之,我希望你能恪守分手情侶該有的分寸。就算你好奇我身上發生的事好了,也要先考慮自己的安全吧?你就不怕被沾惹上了什麼不好的事,害得你黴運纏身、諸事不順嗎?正常人遇上這種事,不是應該躲遠點嗎!”

  沈維埕接過麵店老板遞過來的麵,朝他點點頭,並定定看著,直看到那老板訕訕一笑,很有眼色地走到店裏麵去收拾桌子,不杵在他們麵前礙眼,沒敢再好奇地旁聽情侶吵架了。

  “我不可能不管你。事實上,我已經管了你十年了。”

  “那又不是我,你明知道!”每次隻要一想起那個小偷,趙子昀就壓不下滿心的火氣,更痛恨被眼前這個男人視作同一人。

  “我知道不是你。可是你得為我想一下,我暫時做不到真的不管你。你當然可以理直氣壯地把我推得遠遠的,但若要我一下子把你當陌生人看,卻也是做不到的。所以,我會留下來幾天。”

  “你……你就這麼閑嗎?!”這個人隻是想看熱鬧吧!趙子昀心中充滿了負麵的想法,拒絕被打動。

  確實也沒有什麼好打動她的。沈維埕愈表現得有情義,趙子昀就愈生氣!這男人掛念的是與那個小偷十年的情分,所以才會在現在放不下她,那情分不是她的,他擔心的人也不是她,搞不好還幻想著那個小偷能回來呢。

  思及此,心中更加意難平,覺得委屈萬狀。

  這個她曾經崇拜過的白馬王子,竟然是她最恨的那個小偷的戀人!

  “我現在確實很閑。可能你不是太清楚,我目前正失業中。”吃了兩口麵線,沈維埕毫不尷尬地把自己的現況說出來。

  “那你不是更應該回去努力找下一個工作嗎?”

  “這不急。”轉眼間,沈維埕又吃完一碗麵線。終於填飽了肚子,看著她麵前還剩三分之一的麵道:“快吃吧,你不是也很餓了嗎?怎麼連一碗都沒吃完?”

  “……我不吃了。”肚子當然還是餓著的,卻沒有胃口了。

  在過去十年裏,她的靈魂過得昏昏沉沉渾渾噩噩,失去任何感覺,沒有任何需求,就隻是漫無止境的空虛感淹沒她全部。如今有了實質的身體,有了一切生理需求,會餓會冷會痛,但卻不會迫切想要抒解那種種渴望。有時痛著餓著,就給忘了,麻木地放任那些需求叫囂,並不想要給予滿足。

  “那等會看到什麼想吃的,就買一些回去吃吧。”沈維埕請老板過來結帳,並不勉強她。

  趙子昀看了他一眼,不太想理會他。

  隻要對他冷淡,就能讓他早點走吧?

  她不喜歡他的關心,不喜歡他的體貼,不喜歡在看到他時,想著他是那個小偷的男朋友;而因為那個小偷是用著她的身體去與他談戀愛,所以這具身體裏有關於那十年相處的種種記憶……

  那一大片的記憶,卻是她死死搗住,不願開啟的。

  那不是屬於她的記憶,那是別人的愛情。披著她的皮囊,仗著她的救命之恩,成功獲得了這個男人的愛情,並胡作非為地害她扛了一大筆錢債。隻要沈維埕一出現,看到他,就會引發她對那個人的無盡怒火,無法平靜下來。

  所以,她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出一個方法,讓沈維埕永遠離開她,再也不要出現了。

  “走吧。”沈維埕結完帳,注意了下左右來車。這間麵店開在菜市場入口,旁邊就是大馬路,若是一個不慎,很容易出意外,於是扶著她一隻手,將她護在內側,就要帶她穿越到另一頭的人行道。

  這時,一輛閃閃發亮的賓士車突然停在他們身前,不客氣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並“叭叭”按了兩記喇叭,像在打招呼。

  沈維埕將趙子昀拉後退一些,護在身後,靜靜地看著駕駛座的車窗慢慢降了下來。

  賓士車裏露出一張英俊的臉,而且還滿溢著一股高高在上的菁英味。

  “好久不見。”得體的微笑,優雅的姿態,彬彬有禮的氣質,無不昭示著高位者會有的氣勢,就算再怎麼客氣有禮,都帶著股紆尊降貴的味道。

  “好久不見,高元。”沈維埕靜了三秒,才微笑回禮,並說出他的名字。

  他該感謝沈維埕沒有徹底忘了他叫什麼名字嗎?高元心中暗自對沈維埕那靜默的三秒泛起了不爽的情緒。

  “難得會在這個小鎮遇到你。怎麼?特地帶女友來小鎮品嚐路邊攤風味嗎?”高元連眼角餘光都懶得施舍給趙子昀,目光隻專注放在沈維埕身上。

  會知道他們剛才吃了路邊攤,可見此人不知道在一旁埋伏多久了。沈維埕微笑道:

  “是啊。”

  “……那,想必這家路邊攤的風味肯定好極了。”高元不是很高興看到沈維埕竟然一點狼狽的表情都沒有,還這樣坦然。

  “確實好極了,有機會你也嚐嚐。”以他們的交情,泛泛的寒暄便已足夠,沈維埕笑了笑接著道:“我們有事,先走一步了。”

  “等等!”高元沒想到沈維埕見到了他這個已經十二年沒見的老同學兼曾經勢均力敵的對手,竟然幾句話就想打發掉他,甚至連客氣地問一聲“什麼時候回國”、“最近哪兒高就”或“留個電話隨時聯絡”都沒有!他們六年同窗一場,將他這樣冷待對嗎?不會太過涼薄嗎!這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還有什麼事嗎?”沈維埕當然看到高元眼中閃過的那抹不忿,但那又與他何關?

  “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吧。”高元衝口說出自己本來沒打算做的事。說完後,心中懊惱了一下,覺得自己落了下乘,但又確實不甘心這場偶遇隻能是寡淡的結果。若是不能讓沈維埕對他印象深刻,那他還敢想要把人挖到自己公司當自己得力下屬嗎?

  高元可清楚得很,這個沈維埕就算現在失業中,也不是個會輕易消沉喪誌的人;他並不是走投無路,隻是一時的時運不濟罷了。以沈維埕的能力,再找個好工作根本輕而易舉,他不是非要來到“日升集團”當他的助手,恐怕就算一時之間沒有別的工作機會,他也不會樂意在他手下聽候差遣。將心比心,高元自己也是這樣想的;所以難得偶遇,他必須跟沈維埕有個良好的開始。

  “不必了,我們還要在菜市場裏逛一下,就不耽誤你寶貴的時間了。”沈維埕客氣地拒絕。

  這時,趙子昀突然揪緊他背後的衣服,有些喘不過氣地道:

  “不要搭他的車……”

  “你怎麼了?”沈維埕連忙側轉過身,這才發現一直靜靜站在他身後的趙子昀竟然又臉色蒼白直冒冷汗,情況竟與早上與他相逢時相似。沒能多想其它,隻來得及抱住突然脫力往下跌倒的趙子昀。

  “不、不要搭……”一股劇疼猛烈襲擊她的大腦,像無數根針同時刺著她的腦袋,讓她痛到連叫都叫不出來,隻能急促喘息,幾乎休克。

  高元無聲哼笑了下,悠悠道:

  “沈維埕,你這個女友的身體好像嬌弱得不行呢,最近更是擅長昏倒的樣子。”

  沈維埕沒空理會高元的風涼話,他隻是擔心地看著趙子昀莫名又變得糟糕至極的臉色,手腳更是冰冷,,可是,她手上的鐲子並沒有在變色啊,而且他的身體也沒有感覺到先前那種奇特的吸引力,那麼,她身上現在又發生了什麼問題?

  “前麵不遠就是鎮立醫院,要不要我載你們一程?”高元瞥了那個女人一眼,不管她是真昏也好,假昏也好,總之他跟她就是有送醫的緣分。

  沈維埕想了想,點頭,一把抱起趙子昀,對高元道:

  “那麻煩你了。”

  “不要……”趙子昀努力要擠出聲音,雙手更是緊抓著沈維埕的衣服,拚命想叫他不要上車,可是卻沒辦法發出更多聲音。

  高元走下車,打開後座車門,幫沈維埕將人給抱進車子裏;這時才看到趙子昀的臉色確實很慘白,而且在十二月天冒了那麼多汗,確實很不尋常,看來不是裝的。

  “不……”再也發不出聲音,趙子昀隻能一直搖頭,卻是什麼也阻止不了。

  對於這輛車,她有個可怕的預感,可已經阻止不了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35 AM

第六章

  依然是在醫院,但這次進診療室的人是高元。

  已經從半昏迷狀態裏清醒的趙子昀,一臉疲憊,幾乎是筋疲力盡地攤坐在候診室的椅子上,若不是沈維埕在一邊抱摟著她,讓她大半的身體靠著他,她隨時可能滑坐到地上去。

  距離醫院不到五十公尺的地方,高元那輛閃閃發亮的賓士車被一根意外滾落的兩噸重水泥管給砸成了廢鐵,如今那地方已拉起黃線,幾輛警車正圍在那邊調查事故原因。

  經曆了那場差點被砸成肉泥的車禍,體驗了生死一瞬的極度刺激之後,沈維埕當然也是心驚膽戰不已,至今他的手還在抖著,但終究還是慢慢平靜下來了。

  與其說他抱著趙子昀,是在安撫保護她,不如說,是他在藉著擁抱,在彼此溫熱的體溫裏,吸取著支撐自己的力量。他曾經以為自己看淡生死,隨時可以坦然麵對死亡;可是,在真正遭遇到死亡那一刻,求生,卻是一種完全不必思索的本能。

  所以,他還是想活著的,他永遠沒有做好死亡的準備;所以,他再不能矯情地告訴自己對死亡不在乎,認為自己可以豁達到無所畏懼。

  “你還好嗎?”

  “還好……”她哆哆嗉嗦地輕道。

  他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現涼涼的,溫度略低,可是,因為自己的手指也沒有回溫,所以探不準;於是隻好以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發現溫度還可以,而且她的身體已沒再抖顫不止,看起來是好轉很多了。

  “可以說話了嗎?”他輕問。

  在意外發生那一瞬間,他們三人都受到極大的驚嚇,連尖叫都發不出來,一時之間都失語了。直到路人跑過來救援,警察也很快趕了過來,沈維埕才有辦法說話,就算還沒冷靜下來,也能條理分明地應對警察的問話,以及請人先將左手受傷的高元給送去不遠處的醫院急救。

  那場意外從發生到現在已經將近二十分鍾,除了高元受了傷之外,他們兩人都是完好無恙的,不過警察還是將他們一同送來醫院,希望他們也做個檢查,然後等高元的傷處理好,才一起做筆錄。

  於是,在醫生簡單確定他們兩人確實沒有事,隻需要稍作休息之後,便讓他們坐在這裏等待高元處理好傷口出來。此刻,就是難得兩人可以私語的時間。

  趙子昀覺得兩人的姿勢不太對,她不應該這樣親密地依偎在沈維埕的懷中,並被他以守護的姿態抱摟著;可是她的身體竟習以為常,對他的懷抱無比熟稔,像是天經地義,本來就屬於她……

  “你……先放開我。”她聲音還是抖著的,卻不敢想是因為對車禍心有餘悸,還是什麼別的。

  “你現在沒有力氣,還是靠著我吧。”沈維埕拉起她一隻軟綿綿的左手,然後放開,就見她的手掌無力地跌回大腿上,用事實證明她現在連支使自己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至少她還有力氣撐起眼皮瞪他。

  沈維埕輕笑,下巴在她額頭上輕輕摩挲著,兩人如此貼近,自然感覺得到她的微微抗拒;但他一點也不想理會,不想放開她,覺得此刻這樣,很好;再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她是如此適合他的懷抱。

  他的下巴雖然刮得很幹淨,卻仍然對她光潔的額頭造成了一點點麻刺感;那一點點的麻刺感化為戰栗,瞬時爬遍她全身,讓她整顆心都縮了起來,麻麻地無所適從,隻覺得臉上不斷地發熱,卻無計可施。

  “對於剛才那場事故,你先前是不是有什麼預感?”他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聽到他的問話,她昏沉的腦袋一時無法豎起防備,便回道:

  “我隻是覺得那車子很危險,想叫你不要上去,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也支使不動身體……”

  “所以後來在車上,你並沒有昏過去,隻是無法說話,是嗎?”沈維埕的聲音仍然沒有太大起伏,輕輕緩緩的耳語,用最溫和沒有攻擊性的音調,讓她的心神更加放鬆。

  “嗯。”她半眯著眼,像隻正在被順毛的小貓,感覺到他一隻大掌正沿著她的背輕輕拍撫滑動,讓她慢慢放鬆下來,好像隨著他的拍撫,真的將二十分鍾前的那場驚悸給拍走也似……

  “那你覺得,如果我們沒有坐上那輛車,那根水泥管還會從拖板車上脫落,砸在那輛車頂上嗎?”

  “我不知道……反正就覺得不要上那個男人的車,很危險……”

  “那個男人……”這個稱呼讓沈維埕不自禁低笑出來,呼出的熱氣噴在她白嫩的耳朵上,生生將那一小片躲在黑發裏的耳朵給染紅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又不認識他,怎麼會知道他是誰。”就算共患難過了,趙子昀必須老實說,從路邊偶遇開始,她就沒看清過那男人長怎樣,當然也就不知道他是誰了。

  “他叫高元。”沈維埕暗自揚眉,突然覺得情況很是有趣。關於高元與他這個“前女友”親密相擁的照片,還存檔在他的手機裏,並且還是他決定跟她分手的主因;可是,眼下他這個前女友卻說不認識高元……

  “喔。”這個名字半點沒讓趙子昀上心。

  “他是我國中以及高中同窗六年的同學。”他又接著介紹。

  “咦!”高元?同窗六年?這個她有印象!且印象還深刻極了!

  趙子昀瞪大眼,抬頭看向沈維埕道:“原來是他。”

  “你記起來了?”

  “你這一說,我就記起來了,原來他就是那個高元啊!哈。”她突然笑起來。

  “哪個高元?”一道聲音問。

  “當然是那個萬年老二高元啊,他簡直是個悲劇。”

  沈維埕沒來得及搗住趙子昀的嘴,隻好伸手輕輕搗住她的臉,並抬頭對不知何時走過來的高元微笑道:

  “已經看完診了嗎?你手臂照X光了吧?醫生怎麼說?”一副天下太平的樣子。

  趙子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自己雙眼被莫名其妙遮住,不高興地掙紮著,抬起一手抓下沉維埕的手掌,就看到一雙正朝她冒火的眼,而那雙眼的主人正黑著一張包公臉……那張包公臉,有個名字,叫高元……

  趙子昀默默低下頭看著沈維埕的手掌,心虛地想著:如果現在再把這隻手掌拿來蓋住自己的臉,會不會顯得很刻意?

  “我看過警方做的筆錄了,再回想先前事故發生的情況,那時我們都停在紅燈前,沒有任何碰撞不說,車子也都是靜止的……不管怎麼說,那根捆得好好的水泥管沒有道理會突然從拖板車上鬆脫,砸扁我的車。”脖子上吊著條三角巾的高元,就算左手暫時不靈便,模樣也狼狽了點,卻不妨礙他展現出與生俱來的優雅姿態。將加熱過的牛奶一口喝光,他繼續道:“對於今天這場事故,你有什麼看法?”

  “運氣還不錯。”雙手擱在欄杆上,沈維埕抬頭看著遠方依稀可見的海平麵。

  “這叫運氣還不錯?”高元諷刺地抬了抬自己有些輕微骨裂的左手臂,發出不同意的哼聲,也跟著走到落地窗前,一同看向遠方的天水一線。“要不是你及時把我從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拖出去,我現在就算不是躺在太平間,也大

  概變成植物人了。”他手上的傷,是在被拖出車子時沒站穩(事實上是嚇得腿軟),整個人撲跌到分隔島上,為了保護頭部,便以左手臂去承受那股撞擊力道所造成的,沒有骨折已是最大幸運。

  “所以說,我們還能站在這裏抱怨那場意外事故,還滿幸運的。”

  “可是,我認為這一切或許原本可以避免。”他突然轉頭盯著沈維埕的表情,不錯過一絲一毫的變化。“你說呢?”

  現在已是深夜,他們最後都投宿在小鎮上唯一一間由媽祖廟經營的香客大樓,勉強算是一間四星級的中型旅館,想要求華麗精致、賓至如歸的享受沒有,裝潢設計上更是走充滿鄉土味的樸實風。不過至少房間很整潔,床鋪枕頭被套不僅洗得很幹淨,看起來很新,還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隻要睡的地方沒有問題,挑剔的高大少可以完全不計較這間旅館簡陋的程度超乎他的想像……老實說,他家的傭人房都比這旅館房間還華麗三倍以上。

  此刻他們站在香客大樓十二樓的朝陽大廳,這是個開放式的大會客區,提供住客交誼喝飲料觀海。從這個樓層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到遠方的海麵,許多人會在清晨時上來欣賞太陽從海平麵升起。不過此刻是深夜,除了一名值守在吧台區的服務生之外,偌大會客廳,就隻有他們兩個客人,很方便他們進

  行隱密的談話。

  “做人不要太貪心。隻是受一點小傷,已經很幸運了。”沈維埕低頭看了下自己包著繃帶的左手掌,偏頭問道:“怎麼,心疼那輛車?”

  “身外之物罷了。何況……反正不是我的車。”高元腦中回想起下午李昌龍聽到他的愛車被砸毀時的哀嚎聲,嘴角不由得微勾。才剛買一個月的車,就這麼毀了,確實夠他心痛的了。這種心痛,即使高元允諾要賠他一輛更好的新車,也無法讓他少悲嚎兩聲。

  甩開腦中那一絲絲幸災樂禍,高元瞄著沈維埕的左手道:

  “聽說你這隻手也是今天受的傷?”

  沈維埕點頭。他知道高元肯定是從醫院那邊打聽到的。小鎮醫院就那麼兩三個醫生、四五個護士,來就診的病人本來就不會太多,他們這樣的外來人口生麵孔,更容易讓醫護人員留下印象……更別說才包好傷口出去不到一個小時,就又因車禍而回鍋,足夠他們記得牢牢的,還忙不迭地四處八卦。

  “你說,是我們今天都命中犯煞,注定倒楣,還是有什麼災星把我們給拖累了?”高元意有所指地問道。

  沈維埕揚眉問道:

  “你總是把事情往壞的方向想嗎?”

  “我是個萬年老二悲劇男嘛。”冷哼。

  “記恨不是好習慣。”沈維埕忍下翻白眼的欲望。

  “我一向小心眼。”高元完全不否認自己有這毛病。

  沈維埕沒接話,隻是淡淡笑著。兩個睽違十二年才重逢的老同學,雖然一直在學業上較勁,卻稱不上有交情,實在也沒有什麼舊好敘的,若不是今天突

  然出了這場車禍事故,恐怕這輩子兩人的關係就僅止於十八歲以前那些交集了。

  “喂,沈維埕。”高元才不管沈維埕有沒有談話的興致,也不肯讓他輕易把話題給轉移或無視掉。“今天趙子昀突然昏倒是怎麼回事?不會是因為她預知了什麼事才變成那樣的吧?”

  “如果你好奇,可以去問她。”

  “問她?我可不想惹麻煩。”高元臉色帶出一絲鄙夷。“你知不知道她是我旗下一間化妝品公司的職員?”

  “現在知道了。”沈維埕點頭。

  高元才不相信沈維埕是現在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企圖吸引我的注意?”

  “是嗎?倒是看不出來。”至少,今天的趙子昀完全沒認出來眼前這男人是誰……這讓他心中泛起一股微妙的竊喜感。

  “那是因為今天你在,她總要裝一下。”高元揚起下巴,嘲笑道:“我從來不知道你眼光差成這樣,竟然找了這種女朋友。”

  “這種?”沈維埕問:“她有什麼不好?”

  “虛榮,三心二意,對感情不忠實……這些你看不出來嗎?”

  “不管你怎麼看她,都跟我無關;而我跟她之間的事,也跟你無關。我不想跟你討論她。”沈維埕很明白地擺明他的態度。

  高元瞪著他,滿臉的恨鐵不成鋼。雖然有滿肚子的意見想發表,卻也知道兩人的交情沒好到那份上,再說下去,就太過了。於是隻好努力吞下堵在喉嚨口的高見,一時也沒別的話好說。

  沈維埕低看了下手表,說道:

  “快十二點了,明天還要早起,我準備休息了,你也早點去睡吧。”

  “你隻是不想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吧?”高元拒絕被打發。

  “高元,你希望我給你什麼答案?”

  “我希望你給我真實的答案。”

  “真實的答案就是:我們今天一同經曆了一場意外。”

  “這場意外其實有機會避免的對吧?”高元就是這樣篤定著。

  沈維埕淡淡搖頭道:

  “看來你早就認定了答案是什麼,要的隻是我的點頭罷了。”

  “不隻需要你點頭,還需要你跟我說出個前因後果。”

  “高元,你堂堂一個留洋的高材生,如果還信怪力亂神那一套會很可笑的。”

  “沈維埕,你在規避答案。”高元道。

  沈維埕歎氣道:

  “高元,你真難纏。”攤攤手,“我建議你,既然大膽假設了,就該自己去小心求證。而我不可能成為你求證的對象,我隻是個普通人,你纏著我真的沒用。不管我說了什麼,都不表示那是最真實的解答,我想你也不願意我隨便說兩句敷衍你對吧?”

  “你是連敷衍我都不願意。”高元語氣有些忿恨地。

  沈維埕沒理會他的氣話,也不想繼續抬杠。兩人真沒什麼交情,說話隻是點到為止,簡直太正常不過。反倒是高元過度強求了。

  “好了,真的晚了,我打算回房去,你一起走嗎?”

  高元瞪著沈維埕好一會,見沈維埕不為所動,隻好道:

  “那就一起下去。”說完,不甘心地又補一句:“我會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很好。祝你心想事成。”沈維埕不在乎高元最後得到的是什麼答案,反正不要來追著他問就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電梯,高元瞪著沈維埕的背影,心中決定,如果明天李昌龍還堅持帶他去給大師收驚的話,那他一定點頭同意,而不是像今天那樣狠狠拒絕,還罵李昌龍迷信愚昧。如果那個大師真有李昌龍所形容的那麼有本事,不是招搖撞騙的神棍的話,那麼,或許可以通過那個大師,弄清楚今天這場事故是怎麼一回事。

  反正高元就是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太不尋常、太不合理,尤其那個趙子昀的狀況簡直詭異至極。

  他不是迷信的人,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

  原本趙子昀這晚住宿的地方應該是縣城裏的青年旅館,但因為遇上了沈維埕,又一同遭遇了場有驚無險的車禍,她沒有反抗餘地的,在四叔、沈維埕以及警方的建議下,退了青年旅館,跟著沈維埕一同住進了香客大樓。

  她以為她會失眠,卻毫無預期地在沾上床單那一刻,身體便失去意識。

  她這是……睡著了嗎?

  這種輕飄飄的感覺極之熟悉,讓時時警覺著的趙子昀立即知道此刻自己並不是在作夢,甚至可能不在自己的身體裏。這一切,隻是“有人”營造出她在作夢的錯覺罷了。

  自從回到這個身體以來,她都睡得不好,也不敢睡沉,隻要稍稍失去意識,就要驚醒,怕自己睡得太沉,便會失去身體的控製權。幾次無預警的昏厥,更讓她焦燥不安,她受夠了對身體失去掌控的感覺。

  而此刻,她不覺得自己是在作夢,她深信,她隻是脫離了肉體,被帶到某個地方……那個曾經拘困她十年的地方。

  你夠警覺,不錯。

  她的耳朵並沒有聽到聲音,但這些字句卻傳入了她腦海裏;這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冰冷而製式,像是機械發出的電子合成音。趙子昀沒有左顧右盼,沒有驚慌失措,隻是冷靜地問:

  “誰?”

  與其好奇我是誰,還不如把握時間,看些有趣的東西。

  然後,不待趙子昀再說些什麼,她麵前便平空出現一縷白煙;白煙的形態變化出類似於電腦螢幕的模樣,接著,一些畫麵開始片片段段地播放起來。畫質極差,不時沙沙作響,螢幕時亮時暗,像部老舊、即將報廢的黑白電視,隨時都會在下一秒永久性罷工。

  不過,即便如此,那聲音想讓趙子昀看到的,都沒漏掉。那畫麵裏的人,雖然麵目模糊,但大部分聲音都很清楚。

  ——喂,你不會是想騙我簽下什麼亂七八糟的合約,然後奪我的身體吧?

  這個長相,沒見過;但這聲音,很耳熟。趙子昀一時沒去注意那聲音說了什麼內容,因為她滿心的怒火都被那聲音給點燃了。這聲音!這聲音!這該死的、化成灰她都認得的聲音……

  ——哈!對,我是罹患了癌症沒錯,而且我的人生糟透了!活到了三十三歲,嫁了一個爛男人,沒學曆沒能力沒外表沒擔當,總是失業不工作,不是窩賭場就是窩在投注站,沒錢就找我要,不給就偷,連我的癌險理賠都給偷去賭個精光,不管我的死活……

  對!我的人生很爛,爛透了!但那並不代表我會傻傻地被你騙!你以為你從我祖傳的銀鐲裏跳出來,我就會相信你是我王家千年的守護靈,不會傷害我?哈!如果我家真有守護靈,怎麼會幾代都那麼窮?我爸我爺爺窮得要死,那時怎麼不見你跳出來幫忙?啊……什麼?你說你隻負責不讓我王家血脈斷絕,不負責榮華富貴?!這算什麼!

  這個聲音就是竊取了她趙子昀身體十年的那個可惡的小偷的!她現在正在看的,是那個小偷原本的人生嗎?一個麵貌平凡邋遢、神情貪婪算計的重病婦人?

  但是……為什麼她能看到這個?為什麼要讓她看到這個?趙子昀就算看似全神專注瞪著那個煙幕上顯示的訊息,整個人像是極力在壓製著滔天怒火,似乎恨不得撲進煙幕裏去撕碎那個小偷.,可,內心卻冷靜如冰,思索著這些畫麵看完之後,將要麵對什麼……

  ——什麼?你說還剩三次?你在一千年前跟我祖上某位修道的祖先有過約定,將在一千年之內出手十次,助我王家血脈不會斷絕?而千年來,已經被叫喚出來過七次,如今還剩三次?那你可以幫助我什麼?幫把我體內的癌細胞給消滅掉嗎?啊,還可以讓我順利懷孕生下後代……

  不,我不需要,這太簡單了!雖然我不知道我祖先給過你什麼恩惠,不過能讓你必須付出一千年的時光來報答的恩,一定很大。所以隻是消去我身體裏的病痛太便宜你了!我不能這樣浪費!讓我想想,我想好了再告訴你!你別想哄我隨便用掉一個願望,我可不是傻瓜!

  這個自認為一生過得很不幸的女人,花了很多時間去想要怎麼從那個“守護靈”身上榨取最大的利益。她有三個願望可以使用,卻貪心地企圖在一個願望裏獲得一百個願望的成果,最好是麵麵俱到、十全十美。

  趙子昀幾乎不用看後麵的進展,就知道不管這女人如何謀算,她終究不會有太好的結局……明明剛開始還知道要戒備著那莫名跳出來自稱為“守護靈”

  的東西,卻終究在無限膨脹的貪心下輕信了這突然降臨的好運。或者……這可以稱之為瀕死之前的狂賭?用平空得來的好運去搏天大的富貴,怎麼算都不膀。

  是嗎?

  趙子昀麵無表情地聽著那個女人不斷和“守護靈”談條件,冷眼看著那個女人被貪婪迷了眼,一步一步被誘哄到那個“守護靈”所指引的方向……

  ——這個身體我不要了!我要一個新的人生!

  ——那個新人生要有美貌,要有好學曆,要有好姻緣!我要嫁給那種每個女人都幻想要嫁的白馬王子!讓每個女人都羨慕我!每個女人都想搶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卻對我忠貞不二,誰也搶不走。她們都隻是在自取其辱,白費工夫!

  ——我不要重生!我是要一個新的身體、新的開始!我這樣的人生,活過一次已經太多了

  ——父親早死,母親改嫁,沒有好相貌,沒有好學曆,又窮,隻能在社會上做著最勞苦的工作,領著最微薄的薪水、嫁最糟糕的男人!這種日子我受夠了!你不是會算命嗎?你不是有神通嗎?你就給我找一個有好命格的身體……

  啊?不不不!不要父母雙全!我不需要別人的父母!你給我聽好,我的要求是-有錢有房,父母雙亡!這樣我就不用應付那具身體的家人親屬,孤女的身分還能讓未來的丈夫更加憐惜不是嗎?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父母雙亡的命格得有個好姻緣,能嫁個讓她富貴一生的丈夫,下半輩子有花不完的錢!

  有錢有房,父母雙亡!

  趙子昀聽得目眢欲裂,雙眼泛滿血絲。那個小偷輕描淡寫說出的“理想條件”,刺得她心痛如絞、鮮血淋漓。她的母親生她時難產而亡;她的父親在她十六歲時病逝……她的失恃失怙,慘痛的年少歲月,竟是旁人眼中再“理想”不過的情況。

  ——啊,這人叫趙子昀啊?名字跟我真像。我叫王紫雲,她叫趙子昀,也算有緣,就她吧!才十八歲,剛考上大學,真是太好了!你又說她有個極好的姻緣,她未來的丈夫是白手起家、飛黃騰達的命數,還英俊得不得了!我就要她,另外兩個人選我不要了!雖然那個富家千金有點可惜,不過她長得沒這個趙子昀好看,而且她兄弟多,以後我看分到的家產也有限,也就出嫁前能有幾年好日子罷了……不然你再算一下,富家千金會嫁到比她家更有錢的人家嗎?

  啊,不會?那算了!

  趙子昀的人生,就在這個叫王紫雲的女人的挑挑揀揀之下,因為條件吻合她的需求,於是“幸運”中選,成為她的新人生起點。

  趙子昀眯著眼,毫不意外地看著眼前的煙幕化為白煙,然後四散消失在這片空間裏。它想讓她看的都演完了,其它激不起她更大怒火的畫麵,自然就不用再播映下去,是吧?

  “所以呢?”她問。

  你看起來很冷靜。那聲音在趙子昀腦海裏道。

  “如果你覺得失望,那真是抱歉了。”

  你隨時都在害怕會再度失去身體吧?

  “與你無關。”

  你的害怕是對的。我們可以合作。

  “不。”毫不思索地拒絕。

  你不該拒絕。你的處境並不安全。她隨時可以回來。

  “那也是我的事。”

  你會答應的。那聲音很是篤定。

  趙子昀再不理會它,低下頭,暗自找尋著離開這裏的辦法。這個地方令她厭惡,她懷疑這裏正是禁錮了她十年的地方。不見天日,沒有自由,靈魂能量被消耗,日漸稀薄消散……不!她再也不願意待在這樣的環境,她要出去!

  我沒讓你走,你就無法離開。現在,我們談一談——

  “不!”趙子昀仍然拒絕。她深恨那個叫王紫雲的女人,但也恨著這個共犯。他們的罪孽一樣重,沒有誰比較無辜,都是一樣可惡!她憤怒地掙紮,想要離開這裏。

  你需要冷靜。無機質的冰冷聲音像在下達什麼指令。

  趙子昀頭皮發麻,不妙的預感瞬時爬滿全身,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從四麵八方緩緩向她逼來,像空氣被實質化為硬牆,正朝她縮攏空間,一寸一寸地,將她拘得漸漸無法動彈……

  不丨別想困住她!她再也不要被拘禁!誰也別想企圖縛綁她的自由!

  縱使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她也斷然不願束手就擒!

  沒用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你安靜下來……咦!等等——

  趙子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她瘋狂地掙紮著,隻想將身上的壓力都給推開……用頭去撞、用牙去咬、用手去推、用腳去踹!她什麼都不知道,隻能拚命使力。

  她沒聽到那無機質的電子合成音最後略為高揚的驚呼,也沒有感覺到有另外一股突來的力量挾住她兩臂,將她往上提起!

  她猛然張大眼。當看到一張擔心的男性麵孔近在咫尺時,她知道,她離開那鬼地方了,她回到身體裏來了。

  “子昀?”

  沈維埕雙手手掌鉗住趙子昀的雙臂,雖然終於叫醒了正在作惡夢的她,可是見她全身劇烈顫抖、眼睛瞪大、嘴唇哆嗦的模樣,卻像是還沒從夢魘裏脫離的樣子。

  “你還好嗎?你醒過來了嗎?”他以最溫和舒緩的聲音問著。

  “你、你……”趙子昀沙啞的聲音像是幹渴了三天三夜,急促的喘息像是怎麼呼吸都無法將氧氣送進肺部。她十指像鷹爪獵食般緊緊扣住他肩膀,不敢放鬆半分力道;像是如果放手了,又會再度跌回那黑暗不見天日的地方。

  “我在這兒,別怕。我陪著你。”他放開對她雙臂的抓握,轉而敞開懷抱摟她入懷,大掌在她背後輕輕拍撫,像白天那樣,像是想要將她身上的所有驚怖都給拍走一般。

  “你怎麼會……”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剛好出現在她麵前,將她從那可怕的地方拉出來。

  “你一定沒注意到我們住的是家庭親子房,兩個房間中間的牆有一扇共通的門。”沈維埕看著她的眼,解釋道:“我正準備入睡,突然感覺到心神不寧,心跳失序,很是坐立不安。”

  他不認為這是因為下午那場意外事故的關係。畢竟當時他並沒有受到太大驚嚇,沒道理到了三更半夜會突然覺得害怕……他的反應神經還沒遲鈍成那樣。

  “我沒有辦法解釋這種感覺,總之,我就是覺得你這邊可能有狀況,所以開門過來看看你。沒想到會看到你一臉痛苦地翻來覆去,像是要掙脫什麼,所以我就叫醒你,費了好一點力氣。”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應該給她喝一點熱開水壓壓驚,正想放開她回身去倒水……

  “你不要走!”趙子昀驚恐地連忙將他抓得更緊。

  “我沒要走。隻是去給你倒杯熱開水,你別怕。”他輕聲安撫她。

  “不用!我不需要喝水!”她就是不肯放。

  雖然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清醒過來的,但她知道沈維埕這個人的存在對她有益無害;至少,他讓她醒來了,不是嗎?

  基於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她不需知道沈維埕為什麼能幫到她,她隻要知道他就是可以便行了。

  “子昀,你隻是作了惡夢,已經沒事了。”

  “不,不隻是惡夢!”她一個用力,在他沒有防備之下,將他給拖到床上,翻身壓住他;也沒想什麼別的,就是不讓他走,隻有壓製住他,他才走不了。

  忘了兩人性別上的不同,忘了現在是深夜,忘了他們身處的地方是一張。

  床……更忘了,除非男人縱容,不然通常女人的力量是壓不住男人的。

  “你這是……”他暗自深吸口氣,極力讓自己忽視壓在身上的軀體有多柔軟,以及,她壓住他的姿勢有多麼不妥當……她一條腿擠在他雙腿間,不隻壓住了他男性最不受控製的某個點,還磨磨蹭蹭地動著,要不是他真的感覺到她的不安,幾乎要以為她是在誘惑……以前,她對他求歡時,就是這樣“直指重點”的。

  他以為經過了近十年的親密生活,兩人之間的性吸引力已經消耗殆盡,剩下的全是親人情分;可,現在,他發現,並不。真奇怪,就算靈魂換了一個,但身體沒有變啊,怎麼……隻是不經意的磨蹭,就輕易讓他情動……

  真是,太奇怪了。他極小心地動了下,想讓她的腿離他的重點部位遠一點……

  “你別走!”她低吼。連忙以雙腿圈夾住他的腿,鎖得牢牢的,不讓他有離開的可能。

  命令式的語氣,緊緊抓攫的雙手,讓他們的身體……更貼近了。

  沈維埕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以及情動的身體,看著因為惡夢而抖顫著的趙子昀,她現在這模樣非常矛盾,既強悍,又脆弱;像是虛張聲勢,卻又帶著股不顧一切的狠勁。好像他既是她的救贖,又是她的獵物……

  真是要命的……吸引人。

  沈維埕看在眼底,目光逐漸變得幽深,心裏被打動了,便再難控製住身體的反應……於是,也沒打算走了。

  “好,我不走。”就著昏黃的床頭燈,他目光從她瞪大的雙眼慢慢下移到她粉色的唇瓣,忍不住想著:不知道她的唇是否像她正抓著他肩膀的手指那樣冰冷?

  然後,他不隻是想想而已,而是低下頭以吻去探溫。

  他在幹什麼?!趙子昀眼珠瞪得快蹦出眼眶,像是不明白他的唇啄著她的唇是在做什麼。

  然後,她低喘出聲:

  “你在吻我?”

  “對。”又吻了下,這次吻得久了點。

  為什麼她的身體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還覺得理所當然的樣子!趙子昀轟轟亂響的腦袋發出了這個疑問;然後,她突然想到,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就算身體是,也已經分手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叫。

  “你不喜歡嗎?”他停止吻她,但兩人的距離並沒有拉開多少,他呼出的氣息溫熱地吹拂在她臉上,那熱氣,讓她的臉幾乎要燃燒起來。

  “我當然……”她下意識地要怒斥他的侵犯,可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冰冷的身體正在變暖,很明顯的在變暖。不是錯覺,也不是因為他過度接近而產生的情動……她很確信才剛從困境逃出生天的自己沒心情去想那些有的沒有;可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有一種荒謬的猜測悄然浮上心頭,她怔怔地盯著上方那張極近的俊臉,雖羞於啟齒,卻又急於求證。於是,不給他開口發問的機會,她雙手突然轉而捧住他的頭,不讓他動,而後奮力起身,揚起頭將唇撞向他的,讓四片唇瓣再度膠合。

  她以為自己不會接吻,她以為這樣莽撞的力道會讓兩人受傷,甚至再不幸一點的話,恐怕有人會嗑斷門牙。

  但,出乎她的預料,並沒有。

  她沒有撞壞自己或他的大牙,當她的唇碰上他的時,她的身體便知道該怎麼做了。她貼近、她吸吮,當他舌尖探向她時,她的唇也順勢微啟,將他接納……她,她竟然會接吻!而且非常嫻熟!

  “我、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在換氣的空檔,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的話,看向沈維埕的目光甚至不再理直氣壯,反而閃閃躲躲的。

  沈維埕低笑,鼻尖疼愛地磨磨她的,道:

  “還要繼續嗎?”

  趙子昀腦袋昏昏沉沉的,又太過貪戀那溫暖,知道可以從他身上得到更多,就想不斷地索取,於是拒絕去想那些太過深入而傷人的問題……比如愛或不愛;比如沈維埕對趙子昀而言,隻是一個曾經暗戀過的陌生人;跟他談了十年戀愛、有過親密關係的是王紫雲,不是趙子昀,她不該跟他有親密的行為。她跟他,是已經分手了的、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就隻是陌生人而已。

  可是,她卻說道……

  “要。”

  很卑鄙,她承認。

  因為他身上有著能讓她溫暖起來的奇特能力;因為她不想讓他離開,生怕自己會再度被拉回那虛無空間裏;隻要他在她身邊,她就安全了。

  她不在乎他曾是王紫雲的男人,不在乎兩人並不相愛,這些都不重要。現在,她隻要他留下來。

  很自私的,就是要他留下來。

  於是,當他的唇再度吻住她時,她全然接受,閉上眼,順從他的帶領,配合他……這並不難,她的身體完全知道該怎麼做。

  而趙子昀,覺得自己的靈魂一半在身體裏,一半抽離出來。

  身體裏的那一半,熱烈地投入他所給予的歡愉,從吻,到衣衫漸解,到完全袒裎相對,互相膜拜對方的身體,半點也不生疏,輕車熟路地知道該怎麼探索對方,知道怎樣能讓對方感到快樂……

  抽離出來的那一半,冷眼看著,情緒萬般複雜,有著看六片的尷尬、有著被侵犯的羞憤、有著被愛撫的驚顫、有著……有著曾經最迷戀的那個男孩,竟然真的正在與自己發生肌膚之親的震撼感。

  除此之外……

  最真實的是,她的身體被一種奇特的溫暖給浸滿,被密密地保護住。

  她看到了,在他們身體合而為一時,她左手腕上的紫玉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流光,將兩人交握的十指照得瑩亮。

  他身上的某種能量,不斷地被她手上的鐲子吸納,又經由鐲子轉化成溫熱的暖流,傳遞到她身體內,將所有的冰寒驅逐排擠出身體之外。

  沈維埕這個男人,之於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或者說,這隻紫玉鐲,到底連係了她與他什麼?

  而,趙子昀能清醒去想的,也就那麼多了。當她腦袋愈來愈模糊,來不及發現自己抽離出來的那——部分清醒已經被毫不客氣地拉回體內,再也脫離不出來時,她的全副感知,已被一股身體很熟悉、靈魂卻很陌生的高潮戰栗擊中,然後,在無盡的高熱與震顫中,失去所有意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36 AM

第七章

  劉如晴從來沒有想過,她開車回台北時,會捎帶上一個搭便車的。之所以沒有想到,當然是因為這個意外的乘客不是沈維埕,而是趙子昀。她真的以為,她與趙子昀會老死不相往來。可是……

  “我真沒想到我會對你心軟,竟然同意載你一道回北部,而不是將你隨便丟包在路邊。”劉如晴涼涼地說道。

  “如晴……”趙子昀滿心亂糟糟,雙手搗著從早上起來就紅暈滿布的臉,哪還有多餘的心思去感受在意劉如晴語氣裏藏著多少冷淡譏誚。當她有辦法再度發出聲音時,就是悲慘萬狀的對好友唉叫著:“如晴……我完蛋了……我沒臉見人了……如晴……”

  “需要我載你去機場嗎?”

  “為什麼要去機場?”哀嚎到一半的趙子昀突然從指縫裏露出兩隻眼睛問。

  “你可以買張機票去韓國。”劉如晴勾起一邊唇角笑。

  “去韓國幹嘛?我又不愛吃泡菜。”

  “不是沒臉見人嗎,去韓國變臉吧。”

  “啊?”由於對這個世界大部分的訊息仍然處於未更新狀態,與現代人有著十年的鴻溝距離,所以趙子昀不太清楚劉如晴指的是什麼。

  “變什麼臉?韓國有什麼奇怪的發明嗎?”

  劉如晴被趙子昀過於無知的問題給震得收回臉上所有的譏諷表情,趁著停在路口等紅燈的空檔,謹慎地問:“南韓的奇怪發明是不少。嗯,你知道南韓的首都叫什麼嗎?”

  “漢城啊。”想也不想地就說了。可是,看到如晴臉色不太對勁,於是對自己的答案有了動搖。“我沒說錯吧?”

  “南韓的首都現在叫首爾。”

  “咦!”趙子昀驚訝不已,連忙啟動腦子裏的記憶去搜尋。一會兒後,恍然道:“還真是呢!已經改名了啊。”

  劉如晴眼色複雜地看著她,咬著下唇,似是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不想再說的模樣。

  趙子昀的雙手從臉上滑下來,迎視著她曾經的好友。就算已經多年毫無交集,但她們之間,其實對彼此還是非常了解的。

  “如晴,就算你告訴自己不要相信那些很荒謬的事,可是,有些事情,真的由不得你不信。那個在大學時期跟你決裂的人,不是我。從新生報到那天的車禍起,我就被人奪舍了……將近十年的時間,在我身體裏的都是別人,不是我。直到最近,我才得回我的身體,我才是真正的趙子昀……不是什麼奪了趙子昀身體的孤魂野鬼。”

  綠燈亮了,劉如晴轉頭看向正前方,像是專心開車,但凝著的眉峰,說明了她的心緒很不平靜。車行好一段路之後,才道:

  “昨天早上你也看到了,是我將沈維埕學長給載來村子裏的。他想找你,認為你應該在老家……我很驚訝他居然可以查到我跟你的關係;不過,沈學長一向很厲害,隻要他想知道的,好像就真的沒有什麼能難倒他的。也難怪高中時期迷倒一大票女生,讓大家把暗戀他當成抒解壓力的休閑活動,他很有本事。”

  “他……其實也知道我不是那個跟他談了十年戀愛的人了。”趙子昀說到這裏,還特意強調道:“而且,我跟他分手了。”

  “分手……”劉如晴冷笑了聲,瞥了眼趙子昀就算穿了高領毛衣也遮不住的幾點吻痕道:“還真看不出來。”

  “那是意外!”趙子昀羞愧地說道:“我也不希望發生那種事,我很清楚自己跟他沒戀愛過。我才不會因為暗戀一個人三年就隨便跟人發生關係。”

  劉如晴聽得出趙子昀說這些話不是出於矯情,她是真的為此感到羞愧的。不過……再怎麼說,事情畢竟是走到這一步了,再想把沈維埕甩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沈維埕這個人,若是跟現在的趙子昀保持距離就算了,表示一切大概可以如趙子昀所願地走向分手結局,可現在這樣,卻是難了。

  “可,事實就是,你跟他,發生關係了。”劉如晴淡道。

  “是啊……”趙子昀好羞愧。

  “你這樣……倒是有當年高中時候的模樣了。”

  “所以,你相信我的話了?”她小聲且飽含希望地問。

  “現在你在我車上了,不是嗎?”劉如晴輕哼。

  今日一早,劉如晴本來就打算開車回台北,要不是聽說沈維埕出了車禍,雖隻是受了點驚嚇,沒什麼大礙,但畢竟人是她載下來的,總要看望一下才好。所以她從趙四叔那邊打聽到了沈維埕的落腳處,開車到鎮上,才剛將車子停在香客大樓門口,正要打電話給沈維埕時,哪裏想到就恰巧遇到鬼鬼祟祟從大樓門口跑出來的趙子昀,並且打一照麵,就被賴上,不由分說蹭上車,趕也趕不走。

  於是,電話打不成了,也不用見沈維埕了,隻能依著趙子昀的懇求,將車開走,盡快地遠離香客大樓……劉如晴想,那一刻,她一定是中邪了,才會對一臉可憐兮兮的趙子昀這樣依從。

  或許……在她內心深處,也是被葉知慧說動了的,相信趙子昀的身體換了個靈魂的人不隻是沈維埕,還有她。可是……劉如晴更想確認的是,眼前這個人,才是她所認識的死黨,而過去十年那個刻薄勢利的女人,是奪了趙子昀身體的孤魂野鬼。

  “……如晴,你看我的手鐲。”似乎終於讓自己鎮定了一點,所以趙子昀開口的同時,也將左手腕抬起,向劉如晴湊近。

  “嗯?”瞥了眼那隻被沈維埕特地送來的手鐲。“這手鐲除了從白灰色變成深紫色之外,還有什麼神奇的地方嗎?”

  “如晴,這隻手鐲你以前也見過的。我爸在我十六歲那年生日時就給我了,說是傳家之寶,不可以離身,要一直戴著。隻是那時學校管得嚴,我不敢戴在身上,直到高中畢業之後,才開始戴上。你還記得嗎?”

  劉如晴回想了一下,道:

  “好像是。不過我不太記得它以前是什麼顏色了,我隻記得這鐲子因為那場車禍而斷成兩段,後來就沒在你手上見過了。”直到昨天才知道,原來被沈維埕收著。

  “它曾經是粉紫色的。至少,十年前是粉紫色。”右手食指輕輕戳著左手腕上的紫玉鐲,眼神複雜地道。

  劉如晴好奇地又看了眼那隻玉鐲,忍不住問:

  “它顏色會變化,是出自於什麼原因?”

  “如晴……你聽了一定會覺得很扯……”趙子昀很是艱難地道:“我也是在今天早上才弄清楚這隻鐲子的事……”

  “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劉如晴看趙子昀一臉羞於啟齒的樣子,也就沒那麼好奇了。

  “我不是不想說……是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有這麼扯的事……”深吸一口氣之後,趙子昀道:“由於昨天晚上我跟沈維埕發生了關係,所以關於這隻鐲子的事,我才全部知道了。你別那樣看我!就說這種事超扯的,扯到我都說不出口。”戳著玉鐲,恨恨地道:“誰教這鐲子十年前撞斷了,誰教這鐲子上沾了沈維埕的血,所以我跟他才會糾葛不清,想分都分不了。”

  “等等!我不太明白你說的意思……”劉如晴聽得一頭霧水。

  “總之,說起來……這件事,還是我帶塞了他。就從十年前那場車禍說起吧……其實,如果當年那場車禍我沒救他的話,他頂多手骨折,卻是從此人生一片順遂,鴻運大展,再不會有任何災厄……可是,就是因為我多事救了他,還摔壞了我的手鐲,於是……我幫他承擔了骨折的災禍,他承受了積存在這鐲子裏的所有晦氣。而沒有玉鐲保護的我,就在那時被奪去身體了。”

  “竟是因為這樣才失去身體的嗎?可是……這鐲子裏怎麼會有晦氣?這可是你的傳家之寶,不可能是壞東西。”

  “這晦氣……不是用來傷害我的,是為了保護我……我爸會一點道家玄術,才把鐲子改造成那樣的。因為他算出來我在十八歲那年會出事……原本,在十八歲那年,我就會知道並且防備可能會被奪舍的事,裏麵的晦氣就是為了對付那個要搶我身體的靈魂,但那場車禍將一切弄亂了……”

  就算趙子昀說得不太有條理,一切聽起來也不可思議得很,但劉如晴還是努力去理解了。暫且壓下心中的驚詫,她隻問:

  “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從回魂那天,還是昨天拿回鐲子才知道的?”

  “是……跟沈維埕上床之後……答案才一一浮現在腦子裏的。”

  “啊?”這也太離譜了吧?

  “因為鐲子上有他的血啊!他的血已經融進紫玉鐲裏了;而他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生鴻運好命人,他的命格太旺,所以這個鐲子接受了他的血,被他的血融合,所以它已經不獨獨屬於我趙家的了。”

  “呃……我不太懂這些。如果知慧在這裏就好了,她一定馬上就能理解你,的話,並且完善表達出你所有無法清晰說明的。”劉如晴第一次肯定了作家這種身分還是有優點的。

  “知慧?誰?”趙子昀思緒被帶偏了一下。

  “沈維埕曾經的暗戀者之一,在過去十年裏,曾經被占據你身體的那個孤魂野鬼冷嘲熱諷過許多次。簡而言之,你們彼此交惡。不過,她同時是我大學時期的死黨就是了。”

  “你的死黨?”趙子昀很介意這個字眼。

  劉如晴瞥她一眼,涼涼道:

  “你這十年來把我們的友情敗壞得一幹二淨,現在還好意思吃醋?”

  “那又不是我!”

  “沈維埕不是你男友,你不是也給睡了?”又停在一處紅燈前,劉如晴朝一臉冤屈狀的趙子昀伸出右手食指搖了搖道:“總之,你這身體做過的事你都得認,也別分得那麼清楚了。是好是壞,你都得概括承受。再說:事情都這樣了,你再抗議也沒用。這手鐲對你很重要,但沈維埕的血在裏麵起了什麼作用你不能不弄清楚,所以你無法真的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這不公平!而且我不是故意睡沈維埕的,全都是這隻鐲子的關係。都是它在作祟!我討厭所有被控製的感覺,這十年我受夠了!”

  “就是因為受夠了,才要弄清楚,並且解決這個問題。你在這裏朝我發火撒嬌是沒用的,我可不是這隻手鐲的一半主人,你得去找沈維埕,跟他一起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劉如晴非常冷靜地道。

  “我不想麵對他!”趙子昀嚷道。“我的人生夠亂了!現在都還亂七八糟的,還得防著那孤魂野鬼又纏回來,我很累很難過很煩……”

  劉如晴任由她去歇斯底裏,還是依然冷靜。道:

  “你睡了他,就撇不掉他。沈維埕學長既然還願意跟你親近,就表示他不想跟你分手。”

  “但我又不是他交往的那一個!他明知道,還跟我糾纏,對待感情也太隨便了!對跟他交往十年的人都沒半點真心,誰敢跟他交往啊!說起來,他這是出軌吧?這是占便宜吧?我才不要便宜了他!”趙子昀愈想愈氣堵,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劉如晴原本還想吐槽些什麼,好教趙子昀盡快麵對現實,不要再逃避了;不過,當她瞥到一輛騷包的香檳金名車咻地以45度角橫停在她車子前方,穩穩地擋住她的去路時,訝異地凝眉,猜不出是什麼情況,直到看到從後座走出~來的沈維埕時,她雙眼一眯,問著還在抓狂中的趙子昀道:

  “子昀,你的手機給人定位了?”這年頭的手機應用程式,真是無所不能到讓人心驚啊。

  “什麼手機定位?”趙子昀一頭霧水,並道:“我手機沒開機啊。”

  “沒開機嗎……”劉如晴喃喃道:“我現在已經有七成相信,你這隻手鐲跟沈維埕學長勾搭上了。”而且還很與時俱進地具備了APP功能……

  趙子昀順著劉如晴目光移動的方向看過去,頭皮發麻地看到在半小時前被她拋棄在香客大樓的沈維埕,此刻正站在她座位的床邊,直直地看著她。

  ###

  趙子昀沒有臉見沈維埕。

  她時時刻刻都想要躲開他。可,有些人不是你想躲就躲得掉的。

  就算趙子昀心中百般不甘願,也知道自從那一夜之後,想要跟沈維埕再提起分手這個話題,已然失去底氣。

  倒也不是因為兩人有了身體上的糾纏,才讓一切變得複雜;真正讓趙子均覺得頭痛不已的是,當她因為紫玉鐲而得知所有的訊息之後,就算她是個再怎麼冷心冷情不知感恩的人,難免也會在沈維埕麵前挺不直腰……

  十年前,如果她沒有多事的去救他,沈維埕不會被她帶塞,走了十年黴運……

  十年前被奪舍,她自己也得負一半責任。因為她的冒失,於是父親大半輩子的努力,為了保住她一條小命所做的種種,都被她無意中給破壞掉了,才導致自己有了十年的災難。

  幸好……那鐲子沒有完全失去作用,讓她還有機會回到自己的身體裏;而這一切,還得感謝沈維埕。他的天生鴻運在這十年裏全轉移到她身上,讓她得

  以殘喘留下一口氣,靈魂沒有被消滅掉,以至於當有機會得回自己身體時,靈魂還沒有消亡……

  無論沈維埕知不知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她犧牲了多少,她都不能當作沒有這回事—她還記得,得回自己身體之後,第一次見到沈維埕時,他周身的黑氣蒙頭蓋臉的,讓她完全無法看清他的長相,心中還咋舌不已地想著——這個滿身晦氣的男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好吧,她欠他。可是……這種被占了便宜又沒處申冤的憋屈感,悶得她快要吐血是怎麼一回事?

  這幾天,她都在重複做著一件徒勞的事——躲他,被他逮到,繼續躲他。

  “子昀,我覺得你跟沈學長打情罵俏的方式真是……活潑生動。”

  “我哪有空跟他打情罵俏?!你哪隻眼睛看到了?我是在躲他……”

  “明知道躲不掉,又執意躲貓貓,就是不肯好好說開。如果這不是情趣,我隻能說是你閑著無聊了。”劉如晴以一個旁觀者的冷靜,說得非常直白。

  “如晴,我真的不想麵對他!”趙子昀哀嚎道。

  “他隻要守在你四叔那裏,你就躲不掉。今天是十五號了吧?”劉如晴在電話裏問。

  “對啊,是十五號,我爸撿骨的日子。剛才已經開棺撿骨完了,接下來就挑日子進塔。等一下我們要回祖厝那邊的宗祠祭拜……”

  “你現在躲在哪?”

  “我現在躲在琳子的房間……”雖然很氣自己膽怯成這樣,可是,她就是無法麵對沈維埕,尤其在知道一切之後……

  “那沈學長人在哪?”

  “他在樓下。我四叔在跟他說話。”趙子昀抱怨道:“你說,我爸撿骨關他什麼事?他怎麼也去了?一般人就算膽子大好了,也不會想去看人家開棺撿骨吧?又不是自己家人,躲都來不及”

  “我覺得比找我抱怨更重要的,是你應該去弄清楚學長是怎麼想的。我覺得……他八成已經以趙家女婿自居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趙子昀歎道。

  “那你願不願意呢?”

  “我才不——”直覺要叫嚷出自己的不樂意,但眼角餘光突然掃到房間門口立著一抹人影,整個人為之僵住,隻能呆呆看著那人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子昀?喂喂?訊號不良嗎?怎麼沒聲音了?”劉如晴還在那頭擔心地呼叫著。

  可趙子昀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看著沈維埕緩步走進房間,他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她,也沒有刻意製造壓迫感,但她就是被鎮住了,什麼也不能做。

  沈維埕走到她麵前,拿過她握在手上的手機,也不理會正在通話中,就直接關機,然後很順勢地將她的手機收到自己的外套口袋裏,一臉的理所當然。

  “你、你幹嘛拿我的手機?而且、而且我還在講電話!”

  “這些日子以來,你總是不開機。我想,你可能比較喜歡手機處於最省電的狀態,所以,身為你的男朋友,我有義務支持你隨時保持節約能源的好習慣。”他聲音淡淡的。

  雖然他的聲音始終溫和淺淡,沒有什麼情緒的樣子,但趙子昀卻已經能多少感受到他平和表麵下的不爽……這個男人,從暗戀他三年到現在的“重逢”,趙子昀從來就不覺得他是個好脾氣的人……即使在最美化他的那幾年,善良溫柔這類的形容詞也從來不會往他身上套。

  一個聰明到能讓人覺得很厲害的人,趙子昀從來不覺得那些柔軟溫暖之類的形容詞放在這樣的人身上會是恰當的。

  老實說,趙子昀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本就不是那種“神愛世人”型的聖人,而是厲害得讓人仰望、很性格、很冷靜,總是訂下最難以達成的目標,並且堅毅地去完成它……甚至是不擇手段地;而沈維埕這個人,無疑有著這種潛質。

  可現在,趙子昀後悔了。不是後悔自己曾經暗戀他三年,而是後悔自己居然如此“慧眼獨具”。這個沈維埕,正是無限近似於她以前年少無知時幻想中那種的理想男人……厲害,並且難纏;特愛設定一個不可能的任務,然後去完成它……

  趙子昀很不願意在自己臉上貼金,但她發現,眼下,她似乎正是沈維埕想要攻克的目標;他對她,有一種奇怪的堅持,以至於這幾天來,不管她怎麼躲,他擺明就是跟她耗上了。

  “你上樓來,就是為了幫我節約能源嗎?”她左看右看,企圖找出生路。

  “不。我主要是上來確定你沒有跳窗逃掉。”雖然已站在她麵前,他卻仍然朝她走近。於是逼得趙子昀隻能不斷後退。

  “我今天不可能會逃,等一下我還要回祖厝那邊祭祖。”說完後,又覺得自己的回答很弱勢,於是補充道:“你別再對我緊迫盯人了,我會找一天好好跟你談的,不會再逃了,你放心。”

  “你認為,經過這四天來的捉迷藏,你還有信用可言?”

  好吧!確實。從莫名其妙跟他上床那天起算,她就一直在逃避,就是不想見到他,可是他總是能找到她……雖然費了點勁,但最終的結果就是她擺脫不了他不是嗎?

  “……有沒有信用可言又怎樣?我希望你走開,你偏偏不肯,你也讓我很煩!還有,不要再靠過來了!”所以受氣是雙方的,她就不明白他到底在執著什麼;為什麼不肯放過她,現在還一直逼著她後退。

  “你在煩什麼?我嗎?”他沒理她的警告,仍然逼著她緩步後退。如果她有勇氣不後退,就得有投入他懷中的覺悟。

  “不隻是你,還有很多很多,老實說,我真的沒力氣陪你玩感情。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你是。”沈維埕已經將他逼到牆角,直到她再也退無可退後,兩隻手臂左右一撐,將她困在他雙臂與牆角之間,讓她插翅也難飛。

  “明明就不是!你講理點!”被他壓迫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嚷出來的話更是色厲內荏得很。

  “講理?你遇到的事,以及,我遇到的事,都是沒處講理的。”沈維埕輕哼。

  “你在說什麼?!”趙子昀心中猛地一驚,有了一種不妙的想法……

  “比起你遭遇的那些沒處講理的事,我覺得,我跟你之間的情感糾纏,一點也不複雜,不值得你為此成日躲我。”

  “什麼叫不值得?你把感情當成什麼了?那個、那個孤魂野鬼才是你談了十年戀愛的戀人,你既然知道了,就不該跟我糾纏,雖然是同一具身體,但畢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我沒有辦法接受!或許你隻要是同一具身體就可以將就,但我做不到!”

  “我確實跟王紫雲在一起十年,也確實打算娶她,跟她過一輩子……直到她做出讓我再也無法容忍的事之前,我是打算跟她過一生的。”語氣冷淡,聽不出什麼感情的成分。“這是她挾著‘救命之恩’所做出的要求。當時,我同意了。不是出於愛情或者感恩,而是因為我對婚姻沒有任何期待。”

  “你這樣……對感情也太隨便了!所以,就算現在身體裏換了個靈魂,你才會覺得無所謂是嗎?反正身體是同一個……咦!不對!你怎麼會知道王紫雲這個名字!”他怎麼可能會知道那個偷了她身體十年的人叫什麼名字?

  “我怎麼會不知道?這鐲子,”沈維埕指了指她左手腕上的紫玉鐲,“它吸了我的血、吸了我的氣運,算起來,也可以說是認我為主了。所以它所承載的訊息,我也知道了一些。”

  “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趙子昀低叫,不敢相信沈維埕所說的。

  “你痛恨我這四天來對你的死纏爛打,可是,你卻完全沒有去思考我為什麼這麼做。”沈維埕盯著她張惶失措的眼,道:“也是。被拘禁了十年的人,性格孤僻、拒絕融入人群、拒絕人際交往都是很正常的事。因為對這個世界已經失去信任,也以為自己一個人就能應付所有事,所以誰也入不了你的眼。你的自私很理直氣壯。”

  “什麼自私!說到自私,你才是!你對王紫雲沒感情,卻還願意跟她過一輩子;現在她不在了,你一點也不在乎,反正還是這具身體,所以你就認定我是你女朋友。你這個人,簡直自私無情透頂!我猜,就算下一秒,我的身體又被別的孤魂野鬼占據了,你也不當一回事地依然好好當她的‘男朋友’!”

  “或許。”沈維埕很是冷酷地回道。然後冷笑,“趙子昀,我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你的處境很堪憂,因為你甚至不知道王紫雲會不會再跑回來搶你的身體;而且這個鐲子的作用你還沒完全了解,可是你現在卻滿心隻想著我的感情虛偽,痛恨著我的自私無情,所以不肯麵對我,你還真有閑情逸致。”

  “是!我當然沒有你的心寬!自己的女友換了人了,你都無所謂,你這樣冷心冷情,我看了很心驚,一點也不想跟你扯上關係!所以請你離我遠一點!”

  “你太在意我,所以無法接受你喜歡的人品德不高尚;你更痛恨著王紫雲利用你的救命之恩跟我交往十年。原本,那應該都是屬於你的。”雖然算起來才剛認識真正的趙子昀,但沈維埕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人,而,當他專注於某件事或某個人身上時,都會取得很大的收獲;更別說……他確實逐漸知道了很多訊息;這些淩亂的訊息,足夠他去抽絲剝繭,拚湊出大部分真相。

  相對於那些離奇的真相,眼下趙子昀對他感情上不夠忠貞的在意與別扭,還真是不值一提,一眼就能望穿。

  “你胡說!我才不在意你!我隻是想要你離我遠一點!”

  “顯然,你的父親並不這麼認為。”

  “你在胡說什麼?!別告訴我,我爸找你托夢了!”她一點都不信。

  “沒托夢,但他確實在十幾年前就做了手腳。在這鐲子裏。”沈維埕看向那隻紫玉鐲。

  “你說我爸算計了你?!”她怒問。

  沈維埕搖搖頭道:

  “應該說,你爸算計了你未來的丈夫。你命中注定會嫁個很有福運的丈夫,他很早就算計了那份福運,用來保護你。”

  “你認為那個人是你?你就這麼認命了?你就這麼有犧牲奉獻的精神?別扯了!”就算沈維埕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趙子昀也不認為他會認命被算計。他跟她沒有感情,就算再加上王紫雲附身的那十年,也沒累積出足夠的情分,不足以讓沈維埕出手幫她。

  “我不是爛好人。”沈維埕直言道:“我也不是因為四天前跟你上床,就覺得必須負責,或者就此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什麼的。畢竟……這十年來,我們可不隻是牽牽手、親親嘴的純潔關係,我們對彼此身體熟悉的程度,已經到了裸身相對都不太會動情的地步了。”

  趙子昀對這種成人話題顯然適應不良。她的靈魂還隻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還沒有機會成長到與身體年齡同步,所以見他把性事說得這樣輕描淡寫、家常便飯,她又羞又氣,不由得伸手推他,怒叫:

  “你夠了!我不想談這個話題!”

  沈維埕靜默地低頭看著她左手貼在他胸口,好一會,才道:

  “我也不想談,但很明顯,你就是在意這個。因為上床這件事,你腦袋一團亂,亂到現在都還沒厘清,所以我不得不跟你談清楚。”

  沈維埕看出來了,對她就是不能客氣斯文對待,不然就隻有被徹底無視的下場,還是激出她的怒火有作用一些,至少他能從她的失言中探知到一些脈絡。

  “隻要你離我遠遠的,我腦袋就會清楚!”

  “我很懷疑。”沈維埕冷笑。

  “你到底想怎樣?:你明明可以閃得遠遠的,這一切都跟你沒有關係!我不以為你會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感興趣……還有,既然我的身體對你不具吸引力了,那你應該趁這個機會徹底做個了斷,不是嗎?天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啊!”不管怎麼說,趙子昀就是覺得被占便宜了,而且占了她便宜的人,還一臉沒占到的樣子,讓她堵著滿腔怒火,就是發作不得,隻能默默內傷。

  是的!正如沈維埕所說,自從那一夜有過肌膚之親之後,她腦子就一片混亂,尤其在知道沈維埕這個人是因為她而倒楣透頂之後,她一方麵覺得被占了便宜,一方麵又覺得對不起他。兩種極端的情緒一直折磨著她的腦袋,讓她恨不得去找一麵牆來撞一撞,如果可以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撞忘了,該有多好!

  她真的不想麵對現實……尤其正如沈維埕說的,她的處境並不安全,誰知道那王紫雲哪天會不會又覺得她的身體好而跑回來跟她搶?在搶身體這種事情上,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

  “趙子昀,不管我在想什麼,總之,我們暫時是分不開了。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他一手握住她左手,也包覆住那隻紫玉鐲。

  “我不相信你!你沒有理由幫我,我也不知道你能幫我什麼。說到底,你也就是個很聰明的普通人罷了。”

  “我當然有理由幫助你。”沈維埕像是被她的冥頑不化弄得有些不耐煩了。將她扯進懷裏道。

  “什麼理由?”

  “十年前的救命之恩,我還沒有報答你。”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誠懇成分,就像是隨便抓來的一個借口。

  “救命之恩”這四個字從沈維埕嘴裏說出來,怎麼聽起來這樣諷刺?而為什麼她偏偏就是被這字眼給戳中了最氣虛的那一點……

  她害了他十年;當年,如果沒她“救他”,如今他該是怎樣的風光得意啊……

  就在她想要說些什麼來消除自己的愧疚感時,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波訝異而興奮的喧嘩聲響;然後,接著就看到堂妹趙子琳衝進房間裏,叫道……

  “發爐了!發爐了!樓下所有的香爐同時發爐了!子昀,你爸牌位前方的香爐第一個發爐,接著其它的都一起發起來,一下子全燒起來了,真了不起!我爸說這是你爸有指示,你們快下去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37 AM

第八章

  “這真是太扯了。”向來說話總是重視用詞雅致的高元,麵對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也隻能用很本土俗俚的字眼來表達感想。

  四天前的意外事故發生之後,好友李昌龍一直要抓他去收驚去黴運,直說這個村子裏有個大師在收驚化煞方麵很有一套。就算高元也覺得那場事故發生得太離奇,可能真的有必要請玄異人士走個過場,買個安心什麼的,但他可不是失業中的沈維埕,成天沒事幹,有無限的時間追著他那個有出牆傾向的女友跑。

  他堂堂“日升”集團的總經理,日理萬機,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極滿也都是極重要的,所以在跟秘書確定了行程,實在排不開之後,他當然無法馬上跟著李昌龍去給那個聽說很有道行的大師收驚,總得等他回台北將事情處理到一個段落再說。

  於是,當他高效率地將自己的行程重新安排,把立即需要解決的事在三天之內處理完後,便又開車南下,把接下來三天的時間安排在小鎮。於公,可以跟李昌龍去詳談開發案的事;於私,就是見識一下所謂的大師,體會傳說中很厲害的收驚了。

  不過,高元真沒想到,李昌龍所謂的大師,竟然是趙子昀的四叔。

  當他們一踏進趙大師家庭式的宮廟時,就見到沈維埕與趙子昀並排站在神桌右邊角落一處牌位前,聽著那位大師雙手高舉一個裝著香灰的盤子,口沫橫飛地對兩人說明著什麼。

  宮廟裏有不少人,全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大師講解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沒人,有空去理李昌龍與高元。李昌龍反正是熟客了,自是不會幹晾著等人來理,很自然就跑去抓著趙大師的女兒追問眼下發生什麼事,怎麼會那麼多人在看熱鬧。

  得到的答案讓高元覺得很扯。

  什麼趙父顯靈,指示著沈維埕與趙子昀是天作之合,最好盡快結婚。結婚之後,所有災厄將可破除,再無邪祟近身……

  一般普通人對玄幻的事都遵從孔老夫子的指導……敬鬼神而遠之。這世上對靈異事件狂熱的人畢竟不是太多,就算科學無法證明這些玄之又玄的事,但一般人也不是非要弄清楚不可,不管存在不存在,總之,大多是不靠近、不接觸的。

  高元可以接受蓋房子要看風水、運氣不好找大師改運、結婚時找人合八字……畢竟是中國人,骨子裏對道家風水命理的理論還是尊重的。可是,拿著號稱“發爐”過後的香灰,在那邊胡謅著一大串“指示”,實在也太離譜了。尤其這指示還關乎終身大事,簡直是兒戲。

  “你不會信他說的那些吧?”趁著趙四叔拉著趙子昀苦口婆心相勸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空檔,高元跟沈維埕走到宮廟外的大廣場邊,問道。

  “信不信不重要。隻要它被人解讀出來的,合乎我的需要就成。”沈維埕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目光仍然追著宮廟裏正乖乖聽趙四叔訓話的趙子昀看。

  “得了。都交往十年了,你這副牽掛上心的樣子,擺出來不合適。”高元冷哼。“你不是那種重視愛情的人,而且趙子昀的品格也不足以讓你的鐵石心腸融化。我就不明白她這樣風評不佳的女人,你為什麼還追著不放。但凡你還有點男人的傲氣,早該將她給甩了。”

  “是甩了沒錯。”沈維埕難得這樣坦白。

  可惜高元半點也沒聽出他這話的真實性,更加哼聲連連道:

  “哈,甩了?!我懷疑你被下了迷魂咒,咒物就是那盤香灰!瞧,那盤香灰‘指示’你得娶那女人,你竟然一點反駁的意思都沒有。你真的是我認識了六年的那個沈維埕?”

  “你怎麼會期待我還是十八歲以前的樣子?在我們都已經三十歲的現在?”老實說,就算同窗六年,他們對彼此的了解也沒多到哪兒去,畢竟隻是點頭之交。

  “你該不會被這幾年的不順心給弄沒了心氣吧?怎麼感覺你好像對什麼事都無所謂的樣子?這不像你。”高元不喜歡看到沈維埕這樣,身為他最看重的對手,把超越沈維埕當成證明自己優秀的標的,沈維埕應該要更有氣勢一點,而不是連甩個不忠貞的女友都不幹不脆,像是被女人吃定的樣子。

  “高元,你是來收驚的吧?”沈維埕沒接他的話,下巴抬了抬,指著趙四叔的方向道:“我看趙四叔應該是有空了。”說罷,往宮廟的方向走去。

  高元不爽地抿了抿唇,終究還是不死心地想要從沈維埕口中挖出一點答案,所以便先說出這些日子從李昌龍那邊打聽來的一些趙家往事:

  “我聽說趙家祖上就是修道的,幾百年來也出過一些具有特別神通的大師,不過這一百多年來倒是沒再生出有慧根的子孫。趙家長房嫡係上數三代就單傳,而且還早逝,沒一個活過四十歲的。如今算起來,趙家的嫡係正統,也就趙子昀一個,不過我看她是沒有什麼神通的。至於趙四叔的本事,不是天生,而是後天學成的。我說,你不會是想要學這些道家玄術吧?不然為什麼還要跟趙子昀糾纏?”愈想愈覺得有可能,高元揪住沈維埕的手臂問。

  “隻是遭遇了一次離奇的車禍,找人消災化煞就成,你別陷入了!”隻要想到精明理智的沈維埕有一天會變成那種成天把“大師”、“師父”掛嘴邊的信眾,就不寒而栗。

  “你想多了。雖然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很玄幻,但我並沒跑去當信徒的意願。”

  “可是你看起來並不反對娶趙子昀?”這是僅次於迷信鬼神靈異之外,第二糟糕的事了。

  “是啊。”沈維埕笑了笑,道:“看她那麼不情願,我就覺得娶了也不錯。”

  “……”高元聽了無言以對,突然覺得自己為著沈維埕的自甘墮落、委靡不振而跳腳的行為簡直傻透了。看這家夥還有心情使壞心眼,就知道他腦袋一直在正常運轉,沒有被下迷魂咒。

  兩人走進宮廟裏,就見到原本還在跟趙子昀說些什麼的趙四叔突然瞪眼看著高元的臉好一會,再回頭看了趙子昀一眼之後,走過來又更仔細看了看,露出訝異的表情。

  “趙先生……”高元被看得不自在,於是開口要問。

  但趙四叔沒理他,逕自對趙子昀道:

  “子昀,如果你真的不想嫁沈先生的話,那麼就嫁這一個吧!他的麵相跟你很合,你們也有緣分,所以你的八字能旺到他,正是互補相幫一輩子富貴好,命的姻緣格局。”沒去注意自己這一番話造成了什麼嚴重的後果,趙四叔滿心隻為侄女打算;所以,為防有個錯漏,又仔細看了看高元與一旁的沈維埕,手指不停地掐來算去之後,有些遺憾地道:

  “當然,比起嫁沈先生來說,這個還是差了一點。”

  比起沈維埕還是差了一點……玻璃心毫無預兆地中了一箭,高元整個人風化了。

  互補相幫的富貴姻緣嗎?沈維埕眯了眯眼,目光比北極的寒風還冷的颼颼掃向趙子昀。

  而,趙子昀正被四叔這個離譜的建議給驚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完全想像不出來為什麼四叔在勸了她老半天、要她盡快嫁沈維埕未果之後,在下一秒就給她指了個備胎……這種思維也太跳脫了吧?簡直是直接跳脫出銀河係了吧?!

  “……”一旁看熱鬧的所有人都無言以對。


  趙子昀覺得她沒有理由在麵對沈維埕時感到氣虛;但,似乎她就是愈來愈氣虛,始終抬不起頭、扳不直腰。

  每次麵對他,就處於一種既心虛又生氣的狀態。她很努力想要扭轉這種糟糕的情勢,但她畢竟還不夠厚臉皮、還不夠自私,可以無視對別人的虧欠……這個男人被她害了十年啊!就算他不知道(她想,現在他應該知道了),自己也沒有辦法裝作沒占到他便宜。

  對於自己良心未泯這件事,趙子昀感到非常懊惱。

  趙四叔昨日那天外飛來一筆的建議,好像讓沈維埕有了深深的危機感,他再也不肯縱容她再躲著他。於是像是看出了她對他總是心虛,趁機提出要她一同回台北的建議。他那一臉不容拒絕又理所當然的表情,讓一個頭兩個大的趙子昀一時興不起拒絕的心思,加上也該回公司處理離職事宜了,老是請事假也不是個事兒,所以她便順從地跟他一道回台北。

  可是,當高鐵啟動,快速地朝北方向行駛之後,趙子昀又開始覺得後悔了,想著就算要回台北,也不應該同意跟他一起……他跟她之間的關係已經夠讓她頭痛了。她一心想遠離他,可是他並不合作。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啊!她不想再害他了好不好!欠人恩情的感覺讓她渾身不自在,覺得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如果她終究鬥不過那個王紫雲以及她的守護靈,還是會再度失去身體的話,那麼,她一條命就此消殯無話可說;老天爺不可靠,她隻能靠自己,怨恨當然有,但既然沒有能申訴的地方,她也隻能認了。不過,她從來沒有因為自己不幸的遭遇而想去報複社會好嗎?她不想被保護,也不想拉個墊背的。

  她想,她真的不應該跟他同行的。可是四叔的念經神功實在太強了,她從昨天被念到今天,整個人精神委靡之下,哪還有什麼精力去應付沈維埕;於是就這麼稀哩呼嚕地給他挾帶上了回台北的高鐵上了。

  真是敗給四叔了。就是因為四叔非要她盡快嫁人,說這是她父親的指示,還說沈維埕正是她最理想的結婚對象,嫁了他就像嫁了個強大的護身符,消災

  解厄不說,還富貴平安,簡直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如意郎君。她老爸都顯靈點讚了——話說,陰間也流行上facebook嗎?

  甩掉莫名飄移了老遠的思緒,趙子昀忍不住揉著額頭,又輕歎了口氣。

  唉!

  四叔是她的親人長輩,當然一切都隻為她的利益著想。至於沈維埕隨便娶個什麼女人,可能都比娶她幸運百倍這種事,不在四叔的關注之內。

  所以,如果她堅持不要沈維埕,那麼四叔也很能變通,立馬又給她相了個備胎,反正就是要她快快結婚去。

  那個備胎也是富貴雙全的命格,目前的家底甚至比沈維埕還豐厚很多很多;可惜就是因為出身太好,條件太優,心高氣傲,這一生桃花不斷,對婚姻的忠誠度就難以保證了。所以說,此人真的比第一選擇的沈維埕還差了一點……這是四叔私下批了高元的八字之後,偷偷告訴她的。

  在四叔還沒看到第三個擁有金龜婿命格的未婚男性之前,他老人家就非要她在這兩個男人之中挑一個嫁了,也不想想這兩個男人是可以任人挑精撿瘦的嗎?更別說她與那個高元完全不熟好嗎!馬上就要她去嫁,就算她肯,人家也不願意啊!當人家是隨他擺弄的木偶啊!

  “要咖啡還是紅茶?”沈維埕將她座位前方的餐桌放下來,問道。

  趙子昀依依不舍地將死死盯在窗外發呆中的目光給收了回來,緩緩地扭頭看著正朝她微笑的沈維埕,同時也看到了高鐵的服務小姐正推著餐車停在他們這個座位旁。

  “礦泉水。”她的回答展現了她的不爽。就不挑他給的選項,怎樣!顯然這種幼稚的唱反調方式,全然沒被放在心上。就見沈維埕接著問道:“那點心要餅幹還是脆果?”

  趙子昀皮笑肉不笑地答:

  “要麵包。”

  沈維埕頓了下,朝她笑了笑,然後抬頭向服務小姐要了咖啡與礦泉水,點心就各選了一種;然後,他提起放在腳邊的背包,竟然從裏頭掏出一個紙袋,紙袋一拿出來,趙子昀還沒看內容,就聞到了濃濃的麵包香。這種還帶著熱氣的香味,讓趙子昀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來,麵包。”

  “你怎麼變出來的?”雖然很不願意跟他說話,但實在是好奇,忍不住就問了?

  “在高鐵站的美食街買的,看到剛出爐就買了兩個。”

  “你喜歡吃麵包?”她不記得他對食物有什麼偏好,至少,她搜尋不到相關的記憶。

  “沒有特別喜歡。”

  “那你幹嘛買?”

  “我隻是覺得你可能會喜歡車上沒提供的。”沈維埕聳肩道。

  “你……”怎麼會知道?!她瞪眼,沒臉問出整句話。

  “你不高興時,就會這樣。”他笑。

  這個回答讓趙子昀不由自主地頭皮發麻,她抽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搗住左手的紫玉鐲,緊張問道:

  “你、你到底知道些什麼?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還能更扯一點嗎?他竟然連她的性格怎樣都知道!

  “我對你的了解,並不是從鐲子上的訊息得知的,你別嚇成這樣。這鐲子雖然很神奇,但它儲存的訊息並非無所不包。而且我相信我所知道的,一定沒有你多。”

  “那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麵包,且還是紅酒桂圓口味的……”她手指著餐台上的麵包質問。

  “我從劉如晴那裏問來的。”答案就是這麼平凡普通。

  “你……你問如晴這些幹什麼?”趙子昀啞了半晌,臉上控製不住地一陣陣發熱,不知道是出於誤會而產生的羞愧,還是什麼別的……她拒絕深想。

  “我想盡可能對你有更多的了解。”他深深看著她。

  雖然身體年齡已經二十八歲,但趙子昀實際上就隻是個情商還停留在十八歲的菜鳥,不管是處理情欲還是處理男人含蓄的調情字句,她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招架。

  無法招架,那就別招架,換話題!

  “可、可可是我怎麼感覺你知道的比我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她的表情神聖嚴肅正經……如果臉不是那麼紅、眼神沒那麼閃躲,就更有說服力了。

  沈維埕也不逼她,臉上表情變也沒變,說道:

  “我知道的沒有比你多。隻是,你在知道這些訊息之後,隻焦慮地想著怎麼辦或不時怨恨著自己的倒楣,卻沒有將所有已知的訊息有效整合起來,分析出能利用的以及該防備的,甚至,從中找出足以自保的辦法。不過因為你是受害者,遇到這種事本來就關己則亂,做不到客觀冷靜,不像我可以從一個旁觀者角度去思考這些問題,收獲自然多了一點。”

  “問題是,你思考這些做什麼?就算我對你的了解並不算太多,但我至少知道你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你為什麼一定要攪和進來?!”趙子昀每每看到他就有一肚子火正是因為這樣。

  “因為我在意你。”他看著她的眼,很認真地說道。

  “你憑什麼說這種話?”沒想到話題竟又繞回這裏,她羞怒道。

  “我不像你。”

  “不像我什麼?”趙子昀每次跟沈維埕談話都會有一種挫敗感,對自己的智商忍不住產生懷疑,因為她搞不懂他的莫測高深以及言下之意……

  “我不像你,明明在意,卻不敢承認,不敢正視。”沈維埕歎了口氣,拿過餐台上的紙袋,將散發著香味的麵包捏出一小片,遞到她嘴邊道:“子昀,我們的關係就算沒有王紫雲那一段,你也是喜歡過我的,不是嗎?”

  “我……咳咳咳!”因為不自覺又很自然而然地將遞到嘴邊的麵包給吃進嘴裏,所以當她想反駁時,竟忘了嘴裏還有食物,一時說也不是吞也不是,便給噎著了。

  沈維埕連忙打開礦泉水的瓶蓋,將水遞給她。

  “來,喝點水,慢慢一小口吞下去。”

  好不容易壓下咳意,可以說話之後,她氣急敗壞道:

  “我才不喜歡你!”

  “你暗戀我三年是假的?”他問。

  “我現在不喜歡你!”

  “不喜歡?”他又撕了片麵包到她嘴邊。

  趙子昀在習慣性要張口吃時,險險回神,推開他手道:

  “對,就是不喜歡!”

  沈維埕低頭看著她左手掌又下意識地貼向他胸口,他將紙袋丟到一邊,抬起手,抓住她左手腕,拿開。在趙子昀錯愕而有些心虛的目光下,道:

  “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要再偷偷幫我吸走晦氣了。”

  “啊!”他他他……怎麼會知道!趙子昀臉色大變。

  “這隻鐲子斷掉時,沾上了我的血,因我的命格很利你,所以……從十年前,在這隻鐲子暫時失去作用時,它原本該做的工作……比如吸收晦氣什麼的,就轉移到我身上了。我氣運旺,不過走了十年背運;若放一般人身上,大概早不知道投胎幾次去了,是吧?”

  他真的都知道!

  趙子昀好心虛地垂下臉,很沒底氣地咕噥道:

  “這鐲子快要修複好了,等它好了……你就沒事了……”說到這裏,她又不爽了,抬頭道:“你明知道你的體質會吸收晦氣,為什麼還故意跑墳場?昨天我爸撿骨,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偏偏跟去了,結果整個墳場的晦氣都跑你身上了你知不知道雖然已經幫你淨晦過幾次了,但到現在你的臉還蒙著一層灰。昨天才嚇人呢,簡直變成包公了!”

  這人簡直一點都不愛護自己的身體,仗著氣運旺就敢胡亂揮霍,真是……讓她這種被命運捉弄的倒楣人情何以堪!

  “你的鐲子在修複,它需要足夠的功德與晦氣。如果我身上沒有,那你怎麼辦?再去吸高元的?”

  “我沒吸他的!”最後這句話足夠重磅,驚得趙子昀險些跳起來。不可否認,昨天在看到那個“萬年老二”時,瞧著他身上那一層灰氣,確實動了點心思沒錯,但後來不是沒動手嗎?

  可是,沈維埕怎麼知道她有過這個心思?他會讀心術?還是手鐲有什麼奇

  怪的作用,讓他可以探察到她的心意?不會吧?還讓不讓人活啊!

  不過,很快地,沈維埕打消了她的驚恐……就見他掏出手機,手指在麵板上滑來滑去像在找什麼,也找到了,然後,將手機放到她眼前,言簡意賅道:

  “你有。”

  “!”瞪著手機裏那張被拍得很清晰的“親密照”,身為照片裏被公主抱的當事人,趙子昀完全的啞口無言。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她靈魂回到身體的那天,那個印堂上飄著一抹紫黑晦氣的倒楣鬼,竟然是高元……

  ###

  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了。沈維埕顯然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這真是太糟糕了!那種明明是她的事,可是別人卻好像比她知道得更多的感覺,教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她更不喜歡每每與沈維埕談話之後,都得為自己的智商哀悼一番。本來很確定自己不笨的,畢竟從小到大,她學業成績好得不得了,若不跟那種天才型學霸比的話,她可是普通人裏的佼佼者,怎麼可能會是笨蛋?!

  但偏偏……她必須麵對的男人,正是那種天才型的學霸。這種非人類的思維,凡人實難望其項背……

  早知道就不暗戀他了……瞧瞧這給自己招來了什麼?趙子昀每天都在為自己的年少無知後悔。

  可是,再後悔,日子還是得過下去,該弄清楚的,就去弄清楚,她不逃避了。

  所以趙子昀回到台北之後,就算百般不情願,還是聽從他的建議,跟他一道去他的公寓暫住了。

  在看了那張照片之後,不管她怎麼追問,沈維埕就是不肯多說,板著一張臉,做足了被情變的姿態,好像頗生氣又很傷心的的樣子。明知道作戲的成分很大,但她還是忍不住心虛起來。

  明明她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啊,就算真的紅杏出牆了,也不是她幹的……呃,好吧,那張很容易讓人誤會的照片裏被拍到的人確實是她,可那時她全身痛得要命,又沒半點力氣,連站都站不起來,被高元抱去就醫,也是不得已的啊。別看照片裏高元像捧著一坨屎的臉,被抱著的她也難受得要命好不!

  要不是今天看到了那張照片,趙子昀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時抱她的人就是高元那個萬年老二。

  所以說……她果然還是太嫩了,停頓在十八歲的思維與智商,急需大量更新,好早日與身體的年齡同步。不然,別說鬥不過沈維埕了,她怕是誰也鬥不過吧!要是那個王紫雲在別人身上又過得不如意,回頭來想奪她的舍,她也隻能坐以待斃,無計可施。

  她絕對絕對無法忍受這一點的。

  為了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她已經說服自己可以暫且與沈維埕和平相處,不去糾結那些愛不愛的問題,以及……命令自己忘記沈維埕說過的那些讓她臉紅心跳的話和……兩人一起做過的那些兒童不宜的事。忘掉,全忘掉!

  “你的氣質已經不適合穿這些衣服了。”見趙子昀從客房裏的浴室梳洗完出來,沈維埕打量了她好一會,說道。

  趙子昀默默地看著自己身上穿的居家休閑服……這是以前的“趙子昀”留在這裏的衣服。事實上,客房裏一整個衣櫃都是她的衣服,還有數不清的各種保養品、小飾品等,像是她一直在這裏生活。所以回到台北之後,也不用跑回自己的公寓重新打包行李,這邊什麼都有……

  王紫雲的衣著品味偏向華麗昂貴,買的都是知名品牌,都是好東西,但卻正如沈維埕所說,並不適合她。熟女風格的衣服穿在十八歲靈魂的身體上,怎麼看都格格不入。

  趙子昀本來就覺得不自在,被他這麼一說,更加感到局促了,站在沙發邊,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回房去好,還是坐下來好。

  沈維埕幫她做了決定。他走過來,拉著她的手一同坐在長沙發上,隨口道零……

  “明天我帶你去買些適合你年紀的衣服。”

  “不用你買!”她直覺衝口道,“我有錢,我可以自己買!還有,明天我要上班……不能跟你去逛街。”

  想到自己還欠了他一大筆錢,趙子昀覺得人生真是絕望。就沒有一件事可以讓她在沈維埕前抬頭挺胸的,再這樣下去,她早晚變成鍾樓怪人,一輩子隻能駝著,別想直起腰了。

  沈維埕靜靜看著她,也不多說什麼,像是對這個隨口的提議沒多放在心上似的;然後,拉起她的左手腕,仔細端詳那隻神奇的紫玉鐲。他很快進入正題……

  “這隻鐲子裏的深紫色,由福德以及晦氣組成。不過,在它摔斷之前,一直都隻是淺紫色。”

  “你跟如晴的交情很好?”她問,表情有些不滿。

  “跟劉如晴有什麼關係?”沈維埕有點訝異,不過馬上想到原由,道:“你跟她說過是嗎?所以,它確實曾經是淺紫色的?”

  “啊?不是如晴告訴你的?”趙子昀好驚訝,“別跟我說你是猜的!”

  沈維埕笑了笑,也不賣關子了,開始細細跟她說明自己所知道的,並且在述說的過程中,透過她的反應與對答,去補足印證自己還不太確定的地方。

  在趙子昀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她已經泄露了更多訊息而不自知……她以為自己隻是單純的在做一個聽眾而已。

  不過,聽到沈維埕竟然是從在四叔家受傷那時便開始就跟她有了隱隱的感應之後,她就傻眼了;而這種傻眼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他說完為止,她都隻能瞪著他雙手手背那流血受傷過的地方直看。

  雖然她也是參與者,而且自己本身的經曆也的確夠扯;但聽到別人身上真的發生那種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件時,難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尤其,他身上的那些靈異事件全是因她而起的。

  沈維埕說,當他們前去醫院包紮傷口時,就隱隱覺得被她吸引,讓他一直想要靠近她,但當時並不以為意,隻想了解她的“借屍還魂”是怎麼一回事,其它沒放心上。後來,車禍事故發生,她整個人脫力,被他抱在懷中時,他就很明確地發現自己身上像是有什麼沉凝的東西被她吸附過去。那種壓抑了他近十年、從來無處排解的某種不愉快的情緒,正一絲一絲、極緩慢地從他身體抽離出去。

  那時,他驚訝,也一時軟弱地眷戀了,完全不肯動用腦袋去想他身上正在發生的事可能是一種危險,就像電腦正在被病毒入侵;但他控製不了那種鬆快的感覺,他已經不快樂得太久太久了,久到已經忘了愉悅是什麼感覺。

  如果說他特地從台北南下到她的故鄉去找她隻是基於好奇,以及最後一點情分的話,那麼,當她身上帶著一種無以名狀卻又真實存在的吸引力,在緩解了他身體上沉屙多年的鬱結時,也令他突然貪戀了起來,想要獲取更多。

  於是,他留下來了,也強製地要她待在他身邊。

  而那一晚的性事……老實說,他與她,除了有一半自身的情動之外,更多的是因為紫玉鐲的副作用所致。

  這隻世世代代屬於趙家的傳家寶,因為出了意外,沾上了沈維埕的血液,而沈維埕又是天生鴻運的人,他超強的運勢讓紫玉鐲不得不融合了他的血液;這同時也表示,它對本身的歸屬權產生了混亂,默認了沈維埕也是它的擁有者。

  於是,在紫玉鐲吸了足夠多的福德與晦氣之後,加諸在它裏麵的許多咒法便能逐漸正常運作了。首先,它的第一件工作便是將趙子昀父親留在裏頭的訊息傳遞給鐲子的擁有者趙子昀知道;讓趙子昀可以經由父親留下來的訊息好好保護自己,並且躲過可能被奪舍的命運。

  趙子昀是個凡人沒關係,她手上那隻鐲子裏有幾百年來每個身具道行的祖先們一代一代加持了諸多保護咒語在裏麵,應該足以應付那場最終會到來的劫難,保她一生平安。

  趙父什麼都算好了,隻要女兒度過這場大劫,下半輩子就可高枕無憂、富貴一生了……他可是算過女兒的姻緣,她會嫁得非常好;而趙父又特地加持過,趙子昀的婚姻簡直是好上加好;所以對女兒的後半生,他完全不擔心。

  偏他就是沒算到女兒會在還沒得到這些訊息時,就腦袋發昏地拿自己一條小命去救她暗戀的白馬王子……於是,鐲斷、魂飛,而手鐲裏積存了幾百年的、準備用以對付某一天被奪舍的事件終於發生時能派得上用場的、以晦氣堆聚起來的咒法,竟就此被摔進了沈維埕身上。

  要不是沈維埕的命運太強勢,恐怕真的早早重新投胎做人去了。

  可以說,在紫玉鐲失去作用那十年,沈維埕成為紫玉鐲裏所有咒法、訊息、晦氣等等的暫存檔;直到玉鐲回到趙子昀手中,開始重新啟動運轉,他的“功能”也就消失了,存放在他身上的種種,二回流進鐲子裏。

  但因為紫玉鐲已經默認他也是擁有者之一……甚至還更親近一點,畢竟,對紫玉鐲而言,沈維埕除了是擁有者,可能還是同類……

  所以說,趙子昀從紫玉鐲裏知道多少訊息,沈維埕應該也全都知道。

  趙子昀的感覺更不好了……知道了一切之後,她覺得肩上扛著的愧疚感更重了。而且,這種在沈維埕麵前徹底無所遁形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你這十年來的遭遇,大概也可以算得上是被奪舍了吧……”她的良心很不安,就算恨不得盡快跟沈維埕劃清界限不相往來,她這輩子仍虧欠他定了。

  “沒那麼嚴重。”沈維埕輕聲寬慰她,並將她摟進懷裏……他一點也不介意因為玉鐲的關係,讓他開始喜歡上肌膚相親的感覺。怎麼造成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他喜歡。

  “比起你失去自己的身體,我隻是身體被當成硬碟,存放了一份資料檔罷了,我的身體還是屬於我,而我還活著,就沒有什麼問題。你不要再因為這件事愧疚了。”

  “你說得輕鬆,我就是不想欠人!這些明明就不關你的事,卻把你給拉進來,現在又訊息共享……等等!王紫雲的事,也是鐲子裏的訊息嗎?難道我現在發生的事都會被鐲子儲存進去?:你是不是看到了我們上床那晚,我所做的惡夢?!”想到這裏,趙子昀當下花容失色。

  沈維埕搖頭。

  “沒有。這鐲子不是智能電腦,沒有咒法去驅動它,它就不可能存放新的訊息進去。”他拍拍她的肩膀。

  “那麼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王紫雲的?”

  “因為,”沈維埕看著趙子昀嚴肅且睜圓的雙眼,像是害怕他會說謊,所以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是要將他每一絲表情變化都看進眼底。他低道:“自從紫玉鐲能夠正常運作裏麵的咒法之後,那個號稱‘守護靈’的東西,就再也沒辦法入侵你的夢境,引誘你去做它想要你做的事。所以,它來找我了。”

  “你說什麼?!”趙子昀驚叫。

  “它每天都來到我的夢裏,像播放電影一樣,讓我知道了你的許多事。而且它也知道你趙家與王家在幾百年前的一些恩怨糾葛,如果我願意跟它合作,它就全部告訴我。”

  “你別信它!”她雙手直抖,緊揪住他的衣服不放。

  “我當然是不信它的。”他兩隻溫熱的大掌將她嚇得冰涼的雙手給包攏起來,輕緩而溫柔地說道:“它拘禁了你十年,要不是你夠堅強,早就魂飛魄散了。單為了這一點,我就不信它。不管它能提供我們什麼,我們都不需要。”

  隻是一點點溫柔,沒什麼的……隻是一個憐惜的擁抱,沒什麼的……隻是隨口說了聲“我們”,沒什麼的……隻是、隻是一個二個三個無數個不帶情欲的吻……沒什麼的……

  “別哭。”他不停地吻她,並以溫熱的麵頰揉去她臉上不斷滑落的淚珠。

  趙子昀不想哭的;從靈魂回到自己身體的那一天起,她不管再痛再難過,都不哭的。命運沒有善待她,老天爺沒有垂憐她,天地間沒有公平正義,可她活過來了。

  不靠天,不靠地,不求神,不拜佛,她隻有她自己,也決定從此隻靠自己,誰也不依賴,誰也不拖累。她要對抗的“東西”強大到她不知道能怎樣對付,或許終究還是魂飛魄散的下場;但她始終堅持要一個人,不找依靠。

  但此刻,這樣被珍惜著、被理解著,他知道她所有的苦難,他說了“我們”,就這樣任性地、不經她同意地,把兩人劃為同一國。她原本想抗議的,卻沒想到眼淚就這樣潰決下來,讓她的嘴除了被他吻著,就隻能不斷地抽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也許,在這個世上,她真的可以不再孤立無援。

  真的可以重新學會信任,放心依靠。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39 AM

第九章

  “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葉知慧說道。

  劉如晴撇撇嘴,不理她,拿蟹剪“哢嚓”數聲,將鬆葉蟹的八隻腳、兩隻螯幹淨俐落地全卸在盤子裏,低頭專心享用美食。

  不過,正被葉知慧抓著聊天的人反正不是劉如晴,她隻是這頓大餐的陪客,坐在這裏的責任就是努力吃螃蟹,將一套6666元的大餐給吃回本即可;為了完成這個偉大的任務,她決定暫時把嘴巴的功能隻設定在進食上頭。

  本來葉知慧訂下這場燭光螃蟹大餐,是為了勾搭心中暗戀多年的男神沈維埕來著的;但本來成功率就很渺茫,勾搭沈男神失敗之後,葉知慧頂多也就悲傷了一下下,然後,訂好的燭光大餐當然還是要去吃啊!不過連她也沒想到,沒勾搭到男神一同共餐,倒是把男神的女友給勾搭來了。於是三個女人湊了一桌,就算情況很詭異,也堅持要讓桌上的心型蠟燭點著……這些香精蠟燭可是一起算在這桌昂貴的螃蟹大餐裏的,即使派不上用場也不會退錢,所以,當然還是要用咩。

  對於自己離奇的遭遇,趙子昀當然希望愈少人知道愈好;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永遠站在人群之外,跟任何人都保持距離,不要有往來……這是一種長期被幽閉者會有的症狀,不願意跟人互動,到哪裏都沒有安全感,對誰都不信任。

  劉如晴是個觀察力很敏銳的人,幾次通電話之後,就發覺了趙子昀的問題,決定讓她多出門、多認識一些人,最好是那種自來熟的、沒人理會都能自己滔滔不絕說話到地老天荒的人……比如葉知慧。無論趙子昀願不願意,她不可能一輩子遠離人群,所以才有了今天這場燭光大餐聚會。

  趙子昀之所以同意出來,當然是基於對葉知慧這個人的好奇。身為劉如晴曾經的死黨,她非常吃味於好友有一個“現在進行式”的新死黨。光是因為這一點,就值得她特地出門來會一會這個人。

  不過,趙子昀願意前來的最重要原因卻是因為:葉知慧是這個世上第一個看出來“趙子昀”身體裏的靈魂有異的人,並且毫不懷疑地認定原來的趙子均一定是被奪舍了。

  因為深信自己的猜測,所以葉知慧告知了劉如晴,在被劉如晴冷淡以待之後,仍然不改信念,又打電話去騷擾……呃,不是騷擾,是好心告知沈維埕學長這個驚天大消息。正是因為如此,原本已經跟趙子昀說好了分手的沈維埕才會跑去她老家,也才會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

  為此,趙子昀當然更想見見葉知慧了。雖然,她不確定自己是應該怨她呢,還是感激她……

  再說了,一般人如果發現有人突然性情大變,通常會用最尋常的思維去猜測那人是否遭遇了什麼重大打擊或精神上出了毛病,哪裏會像葉知慧這樣,一照麵就篤定趙子昀被穿越了,她身體裏的靈魂已經換了一個,並且深信不疑。

  作家啊,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

  因為葉知慧也算是知情的人了,再加上最近她天天對劉如晴電話轟炸,要求了解事情始末、拒絕被排除在這件離奇事件之外,她要圍觀!她要知道更多!她覺得自己應該有知情權!

  可是劉如晴卻是死不鬆口,不管被騷擾得多麼抓狂,就隻說道:“這是子均的隱私,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後來實在被煩透,於是又加了一句:“子昀的私事,隻能由她自己親口說。”

  劉如晴沒想到,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葉知慧真的是什麼都豁出去,甚至可以忘掉這十年來自己對原來那個假趙子昀有多麼咬牙切齒,兩人有多麼交惡。葉知慧在這方麵展現了她的高情商(其實是厚臉皮),很豪爽地雙手一揮道:“我肯定這個新的‘趙子昀’與舊的那一個不是同一個,我分得很清楚,不會因為臉還是同樣那一張就遷怒無辜的人。所以,你幫我約她吧,我請她去燭光大餐。”

  實在被糾纏得沒法子,劉如晴便做了中間人,向趙子昀說明了葉知慧的事,雖然並不勉強她赴約,但卻很希望趙子昀不要再宅下去了,她得試著重新走入人群。

  於是,才有了今天這場三個女人的晚餐聚會。

  用餐到現在已經一個多小時了,葉知慧非常自來熟地與趙子昀打招呼,就算人家根本不記得見過她,她還是很熱絡地找趙子昀說話。因為早就認定了趙子昀不是原來那一個,所以壓根兒沒問人家是不是把人奪舍了,就根據自己的猜測滔滔不絕說了起來……她從劉如晴的反應上來推測,可能現在這個趙子昀才是正主兒;而先前十年裏很討人嫌的那個,才是奪舍的壞人。證據就是劉如晴與趙子昀恢複友情了。

  趙子昀雖然性情變得孤僻,但畢竟還是單純的,所以葉知慧這個重磅的話題甩出來,當下就讓趙子昀瞠目結舌,簡直像看到外星人。就算原先不打算讓葉知慧知道太多,但人家自己都推理出來了,她還能怎樣?否認嗎?好像沒必要。

  於是,接下來就容易了。葉知慧是個熱情爽朗的女性,雖然看起來有點脫線,但觀察力與推理能力卻超強,加上又是個擅長幻想的作家,她邊說著自己的猜想,一邊根據趙子昀的臉色變幻去印證,竟然就將整個事情的大概輪廓猜了個七七八八。

  於是到後來趙子昀也不再閃躲,坦言了被奪舍的事……至於跟沈維埕有關的那些事,她隻是簡略帶過,沒有詳說。

  但僅僅隻是那些,便足以讓葉知慧大呼神奇了。

  聽完了一耳朵神奇的事件之後,葉知慧對趙子昀說道:

  “其實不管以後那隻孤魂野鬼會不會跑回來找你麻煩,你現在就嚴陣以待未免太辛苦了,尤其你並沒有太好的辦法去對付它。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報仇,而是好好享受屬於你的人生,尤其是享受沈學長這個大獎……嗚,我的男神又成了別人的了!”說到這裏,葉知慧悲從中來,拉著左手邊正在挖大閘蟹蟹黃吃的劉如晴抱怨道:“如晴,你說,這沈學長是不是太過分了?才剛甩掉一個女友,立馬又有了新女友,也不留一點機會給別人乘虛而入一下。”

  劉如晴涼涼道:

  “人家沈學長目標始終堅定如一,你就別再肖想了,你們今生無緣。”

  “哎,說到這個,不是我在挑撥離間啊。子昀,你對沈學長仍然以你的男朋友自居是怎麼看的?”雖然是出於好奇,但更多的是擔憂;葉知慧總覺得沈學長好像不在乎趙子昀身體裏的靈魂是誰,換了一個都能毫無違和感地愛下去。這種感覺有點可怕說……

  別說趙子昀了,劉如晴聽到葉知慧竟然忍不住問出這件事,霎時也失去了食欲,放下手上忙活的事,拿過濕毛巾擦手,語氣有些嚴厲道:

  “知慧,注意分寸,這不是你該問的。”

  “可是……這滿嚴重的啊。”葉知慧小心地看著趙子昀有些蒼白的臉色,輕道:“如果你們兩人私底下有針對這個話題談開的話,我就不問了。我就怕你沒問,而沈學長這個人實在太深沉了點,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很難挖出來,這樣……你覺得可以嗎?”

  趙子昀垂下雙眼,咬了咬下唇,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關於這個,明知她很介意,但他卻從來不肯說。之前那場你追我跑的逃躲,除了不想讓沈維埕陷進她的麻煩中之外,其實,更多的是為著他情感上的諱莫如深感到憤怒與退縮吧?

  除了還是同樣的一具身體之外,明明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為什麼沈維埕竟能依舊把她當成女友,並且立即進入男友狀態,難道不會感到適應不良?就算他火速去喜歡上別的女人她都沒意見,但麵對同樣一張麵孔,他半點不膈應,真的是太奇怪了。

  沈維埕對待感情的方式,讓趙子昀心中很是不安。縱使他是個很體貼的男人,也很有擔當,並且對於被她所累、害他走了十年黴運的事毫不在意……

  是,他很好;但是,她就是覺得不踏實。

  王紫雲是他交往了十年的人,就算對趙子昀而言是個壞人,但對沈維埕來說並不是。十年的相處,即使已經走到必須分手的絕境,總應該還有一點感情吧?可她看不出來。他那種淡漠與無視,教人心驚。

  而,沈維埕後來明明知道她不是與他談了十年感情的那個人,卻仍然可以對她付出關心與體貼,甚至後來以她男友自居,她覺得實在太沒道理;可他似

  乎覺得理所當然——因為當年她救了他,而她是暗戀他的,那麼,在一起沒有什麼不對……是吧?

  錯了,每一點都不對。至少她覺得他的理所當然讓她滿心冰涼。

  後來……因為紫玉鐲默認了兩人對它的擁有權,他們兩人之間便有了很奇特的感應,像是成了一體。

  在王紫雲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之前,他們這種感應似乎不會消失—她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消失的一天。

  總之,不管怎麼說,都是她拖累了他;不管他對她真實的想法是什麼,她都沒有勇氣去問。總覺得,她好像不該奢求更多了……對自己的命運,以及,對沈維埕那撲朔迷離的感情,都是。

  餐桌上的靜默一直在持續,這時,葉知慧並沒有發揮她善於熱場子的強項,她隻是安靜地等趙子昀思考,反而是劉如晴開口說話打破了沉默——

  “子昀,雖然你暗戀沈學長三年,但真正相處也不過是這十來天的事。學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對你有什麼感情,就留待你慢慢去觀察體會,你不用急,也不用想太多。身為你的朋友,我隻希望你平安,希望你接下來的人生再沒有危險災厄傷害你。”愛情這種東西,在生命麵前,實在不值一提。

  “拜托,什麼不用急!沈學長都在準備結婚的事了,你沒看她左手無名指戴了一隻鑽戒嗎?我敢說這一定是沈學長幫她戴上的!”葉知慧說到這裏語氣酸酸的,不過很快就振作起來,拍了下桌子道:“這時候不去把感情弄清楚,難道要等到生完孩子變成黃臉婆才去想嗎?!”

  趙子昀下意識地以右手蓋住左手,心虛的動作讓人知曉葉知慧這個擅長胡說八道的人,總能在趙子昀身上歪打正著-又被她說中了。

  劉如晴微凝著眉看著趙子昀的左手,好一會才問道:

  “他跟你求婚了?”

  “他想結婚。”昨天兩人不過是一同去賣場采購生活用品,沒想到會在途經一家珠寶店時,被沈維埕拉進去……然後,等她暈呼呼的從珠寶店出來時,左手上已經多了一隻戒指。

  “你同意了?”

  搖頭。“沒同意。”

  “那你怎麼就戴上了?”葉知慧小聲問。

  趙子昀覺得非常難以啟齒,可終究還是在兩人等待的目光下回道:

  “雖然我不同意……可是,這個身體……已經太習慣從沈維埕那裏拿東西,那時,我被他說的話給嚇住了……對,他求婚。所以來不及控製身體,身體便自行依著慣性,將戒指戴上了……”

  在場的人都知道,沈維埕是一個多麼難以拒絕的人,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即使從來沒有對沈維埕發過花癡的劉如晴,都對沈維埕的秉性有幾分了解,所以對於這隻戒指終究沒有從趙子昀的手上脫下來,也不覺得奇怪。她隻擔心趙子昀對自己的身體似乎還不能完全駕馭。

  “子昀,你不是說趙四叔已經幫你作法定魂了嗎?怎麼你與身體還沒有百分之百契合嗎?”如果不能契合,那麼日後若有一天那個孤魂野鬼又回來搶趙子昀的身體,可能又會被得逞了。

  “身體已經……契合了。”趙子昀回答得有些羞愧。

  “那就好。不過,你在臉紅什麼?”劉如晴覺得趙子昀的臉色很怪異。

  趙子昀低頭不答。

  一旁的葉知慧看著趙子昀,歪頭想了想,說道:

  “趙子昀,你才回到身體十幾天,自認跟沈學長沒有感情,所以當學長把你當女友,以及,向你求婚,你都覺得離譜,不想接受,但是你的身體卻對沈學長相當依賴,這種違和感,讓你無所適從對吧?”

  趙子昀閉了閉眼,歎氣低聲道:

  “是的,我心中糾結著他的感情,想弄清楚他到底怎麼想,覺得他草率,覺得他沒有真心……可是,我發現……我連我自己都沒法擺平,明明應該很生疏,卻又親密得理所當然。不應該這樣的……”

  所以,她混亂了,更加不敢去跟沈維埕索要答案了!也許,他也跟她一樣迷茫?可是他無所謂,是嗎?

  “如果你們終究會結婚,那麼,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吧。”劉如晴這樣建議著。

  “怎麼可以這樣!如果心中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還結什麼婚?你不知道離過婚的女人行情差很多嗎?”葉知慧駁道。

  “你少烏鴉嘴,怎麼就想著離婚?彌以為沈學長既然決定結婚,會允許離婚這種事發生?”

  “充滿不確定的婚姻、沒有愛情的婚姻,最後都會走向分手。如晴,你太小看愛情在婚姻裏的作用了,等你有一天戀愛了,就會知道那很重要!”身為一個以寫愛情小說為主的作家,葉知慧很權威地說道。

  劉如晴正想說些什麼,目光突然被竹簾外頭走過的兩個人影給吸引住。像是需要更多的確認,於是從包包裏拿出眼鏡戴上;她隻有兩百度的近視,平常是不戴的,但現在很需要。

  “如晴,你在看什麼?遇到熟人了嗎?”葉知慧跟著伸直脖子看過去。

  她們前來享用燭光螃蟹大餐的地方是一間隻接待會員的日式懷石料理餐廳,用餐環境很幽靜,桌距很寬,每個餐桌之間更有竹簾垂下來,並以許多應景的盆栽做隔屏,讓每桌客人可以放心交談,保有隱私,又不會有著密閉空間的沉窒感。

  “知慧,你看那兩個新來的客人,就是左前方那桌,簾子還沒有放下來。”

  葉知慧順著劉如晴手指方向望過去,兩秒後,認出來了,張大嘴巴驚道:“這……這兩個月前好像不是這一個吧?那時她不是說‘這次我終於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真愛了’”

  “那兩人有什麼問題嗎?你們認識?”雖然對陌生人的八卦毫無興趣,但因為連如晴都關注,所以趙子昀也看了過去。那邊那桌新來的客人是一對女大男小的情侶,女子妝容精致,穿著高雅,保養得更是出色,看起來像是才三十歲出頭,不過趙子昀覺得,這位女士的真實年齡恐怕不下五十歲;而那名俊秀的年輕男子,看起來像是剛出校園沒幾年,臉上還帶著一點青澀。

  沒有人會把這一對年紀相差甚大的男女當成母子看待的……正常的母子不會這樣黏黏纏纏、你儂我儂,連目光都片刻不離對方身上……

  直到那對情侶在位子上坐定,服務生將竹簾放下,隔開了外人窺探的目光之後,劉如晴與葉知慧才收回目光,並同時看向趙子昀。

  “做什麼這樣看我?”

  劉如晴目光中帶著一抹憐憫,深吸了一口氣道:

  “我想你大概是不記得了。剛才那位女士曾經是我們高中的家長會長,曾經被權威商業雜誌評選為當代最成功的職業女性……事業成功、婚姻幸福、兒子絕頂優秀……是當年大學聯考的榜首。那一期的雜誌,還是你拿來給我看的,記得嗎?”

  趙子昀愣了幾秒,直到終於把劉如晴說的話消化完畢之後,啞聲低喊道:

  “她是沈維埕的媽媽!”因太過震驚,以至於語無倫次起來:“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是怎麼回事?沈維埕明明就出生在一個父母恩愛的家庭,當年他父母還是私奔結婚的呢!為了愛情,他們不在乎被家族打壓除名,後來更是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夫妻兩人都事業成功……千辛萬苦才在一起的,最後怎麼會這樣?”

  葉知慧歎了口氣,伸手拍拍趙子昀的手背,道: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他們夫妻早就分居了吧?這幾年來,那位女士每有‘真愛’就大方展示,甚至會接受一些八卦雜誌訪談。”

  “那、那沈維埕的父親……”

  “沈院長嗎?他倒是不敢這樣明目張膽,但聽說在那間醫院他有不少‘紅顏知已’,其中要是有生了孩子的,就母子一起送去國外養。”葉知慧聳聳肩,“沒辦法,大醫院的院長嘛,世人對他的道德要求比較高。聽說他早就把財產分配好了,大部分已經轉移到沈學長名下,就為了保護唯一婚生子的權益。”哼笑。

  “這種事,你們怎麼會知道?是八卦雜誌說的嗎?”

  “當然不是。很多事情,即使八卦雜誌知道,在沒有太大的利益下,不會亂報的。”葉知慧道。

  “那你們怎麼……”

  劉如晴道:

  “我待的是律師事務所,那位女士是個知名的美女律師,關於她的事,業界都知道。而知慧,”下巴朝葉知慧抬了抬。“別看她隻是個拚命寫小說也養活不了自己的三流作家,但她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富家千金,正是那種所謂的上流社會圏子裏的人,對於那些名流的隱私,知道得更多。”

  “什麼嘛!我才不是三流作家。身為一個資深作家,我至少已經升級成二流了。而且我也不算什麼富家千金,我隻是豪門世家的遠親好不好!”葉知慧在一旁忿忿不平地抗議。

  “怎麼會這樣……他們當年的愛情那麼轟轟烈烈……”趙子昀大受打擊,呆呆望著那邊的竹簾,覺得心口好難受。沈維埕……那樣一個天之驕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家庭?!

  劉如晴認真地看著趙子昀道:

  “子昀,我知道你對愛情有著期待與堅持,可是,我真的覺得愛情不是婚姻的必需品……至少,我猜,對沈學長而言不是。他或許……反而覺得那是婚姻裏最不安定的未爆彈、白頭偕老的阻礙。他,不需要。”

  “所以,他想娶我、在意我,卻不認為應該愛我?就像他也不愛與他交往了十年的那個人一樣?”

  劉如晴點頭。她就是這樣覺得的。所以不要再在愛不愛的問題上糾結了,沒用的。

  葉知慧突然心有所感,文藝青年之魂熊熊燃燒起來,搗著胸口,淚光閃閃地低聲吟道……

  “我不過等一名前來結發牽手的人,結結實實伴著走上一程,並無意談幾場慘淡、不知下落的戀,或是愛……”(注:《時有女子》匡匡)

  然後,被額頭暴衝出十字形青筋的劉如晴一掌拍下。

  沈維埕在八點四十五分來到餐廳樓下等著接趙子昀回家。

  等候的時間並不無聊,因為高元又打電話來了,並且拒絕被掛電話或隨便打發掉……

  “沈維埕,你以為你不肯說,我就不會知道嗎?我家裏長輩請人看過了,我最近的運途確實有了異變,那場車禍原本不應該發生的!雖然我今年年底應該會有一場劫煞,可是早就被化掉了。你知道是誰幫我化掉的吧?”像是在求證,又像在賣關子。

  “趙子昀。”

  “你是不是也從那些照片上看出問題了?”高元問。

  兩人都知道高元說的“照片”是什麼。

  “我哪有這種本事。”回答得漫不經心。

  “趙子昀是你的女朋友,她家又是開宮廟的,她既然能幫人消災解厄,或許還有別的神通,你又是她父親發爐‘欽定’的女婿,你身上一定具備了當神棍的潛能。”

  “你想太多了。我沒有什麼潛能,而我的女友也不懂得怎麼幫人消災解厄。照片上那天發生的事,隻是個意外。”

  “哈,意外!”

  “我不是在隨便唬弄你。你仔細回想一下——那一天我女友的情況是不是很糟糕?她突然倒在地上,全身冒冷汗,起不了身——我看過你們公司八卦論壇的討論了,所有人都認為那隻是我女友為了吸引你所演出的昏倒劇碼,還說昏得好假好做作。對吧?”

  “……你老實說,七天前我們‘日升宣華’的網站被駭,是不是你幹的?”

  直接無視這個質問,沈維埕語氣無比正經地接著道:

  “確實,趙家祖上出過不少能人異士,他們的子孫或多或少都會遺傳到一些相關的血統,但隨著時代進步,科學發達,人類對未知事物的探討熱情轉向

  科學方麵之後,玄異道法這種東西無可避免地走向式微,失去傳承。所以,趙家近幾代下來,也隻出了一個趙四叔;至於我的女友,她隻是普通人,沒有任何神通……”

  “我不相信。”冷哼。

  “她隻是比較倒楣,擁有乩身的體質。”

  “亂身?”高元錯愕。

  “是的,乩身。就是隨時會被什麼‘王爺’、‘千歲’、‘仙姑’等民間神隻征用身體的那種。”沈維埕麵不改色,語氣無比誠懇,想來就算用了測謊儀也測不出他正在胡扯。“你家裏長輩給你算過命對吧?你的命格一定是那種天生鴻運的人,沒錯吧?”直接把趙子昀形容他命格的字眼拿出來套給高元。

  “沒有那麼好,就隻是富貴雙全而已。”高元很矜持地自謙,並道:“當然,身為一個高級知識分子,我是不信那些的,我更相信自己的能力與努力。”

  “確實,算命這種事不過是參考,為著能順應運勢趨吉避凶罷了。”

  “沒錯。就是這樣。”

  “再談回那天的事吧。我女友是乩身體質,從來沒有打算去開宮廟當神婆,可是當那些‘神明’想征用她身體時,她卻是沒拒絕的餘地。那一天,因為你的出現,害她被‘神明’上身了;因為祂們要幫你化去那個劫難,並收取報酬。”

  沈維埕的說明並沒有引來高元的反駁或追問,想來他已經透過家裏的關係,知道了那天的整個情況……他確實被化去了一場大劫,但幫他化劫的人,也抽走了他的一部分福澤當報酬。

  “這是個末法時代,信仰之力難以收集,有大氣運的人不會去求神拜佛,所以這是祂們自力救濟的方式。就像你的劫難與福澤被不告而取相同,我女友被那些‘神明’征用身體,想反抗也隻有被壓製的下場。你們都是受害者。”

  “……那麼,出車禍那天是怎麼一回事?那天她又出現昏倒的情況,難道也是因為有哪個‘神明’正在入侵她?”

  “那天她抵抗成功了。因為在出車禍之前,趙四叔才幫她開壇作法過,將她容易被鬼神排擠出去的靈魂加固,所以,現在那些‘神明’想入侵她的身體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可是,車禍……”

  “有驚無險的結果已是萬幸。我相信你自己也明白,你那場劫難是真的被化掉了。隻是該發生的事件還是會發生,差別隻在於,你及時逃出來,沒有陷在車子裏受重傷。”

  高元被徹底說服了。於是他問:

  “那麼,趙子昀以後還會出現被征用的情況嗎?”

  “不會了。有趙四叔的幫忙,她已經漸漸變回真正的普通人了。所以,我跟我女友,真的不是什麼能人異士,以後的人生,依然會過得很平凡普通。”

  “這樣啊……”語氣似乎有點遺憾的樣子。

  沈維埕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道:

  “好了,如果沒別的事的話,就這樣了。”

  “等等!我還沒說到重點。”高元連忙叫住他。

  “原來剛才談了那麼久,隻是在閑扯嗎?”

  高元無視沈維埕的嘲諷,道:

  “聽說你現在失業,來我這邊工作怎樣?”很輕鬆的語氣,很忐忑的屏息以待。

  “不了,我已經有別的規畫了。”

  “我會給你最大的權限,支持你所有的想法,讓你盡情發揮所長,並獲得

  該得的報酬。沒有一家公司能做到我這樣對你百分之百的支持與信任。”高元不放棄地遊說著。

  “這麼說吧,這幾年灰頭土臉的經曆,讓我得出一個結論。”

  “什麼?”

  “我不適合當員工。所以,”頓了一下,笑道:“我決定跟人合夥開公司當老板。”

  “那我也入股!”

  “不,高元,我們還是當對手吧。”

  “對手?”

  “嗯,一生的對手。唯一的。”

  說完,時間掐得剛剛好,九點正,將人擺平,結束通話。

  這場大餐吃到了九點多。由於知道沈維埕會來接趙子昀回去,所以劉如晴下樓見到沈維埕,將人交付,打了聲招呼之後,便扶著喝了一杯清酒就醉倒的葉知慧搭計程車離開。

  兩人目送計程車離去之後,沈維埕見趙子昀靜靜站著,低頭不語,像是有什麼心事的樣子,於是問:

  “怎麼了?是不是醉了?”

  搖頭。“我沒喝酒,最多隻是有點吃撐。葉知慧說這一餐太貴了,得吃回本才行,所以我們吃了好多螃蟹。”

  沈維埕聽了皺眉,拉著她手就要走……

  “我記得捷運站附近有一間藥局,我們去買些胃片。”

  她不肯動,雖被他拉著,卻是雙腳釘在地上。

  沈維埕揚眉,回身看她,見她一瞼有話要說,又非常為難的樣子,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見到了你母親,她現在還在上麵用餐。”她抬起一手指著上方道。

  “喔,真巧。”他的語氣像在談一個不太熟的人。

  “我試圖在記憶裏找尋有關你父母的部分,我發現……你隻帶王紫雲去跟你父母吃過一次飯,那是八年前的事了。”而且,沈維埕的父母顯然對她非常不滿意,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那頓飯可以說是吃得不歡而散。可是王紫雲卻不以為意,她不喜歡他的父母,但很喜歡日後沈維埕將會繼承的那,尺滾遺產;所以就算人家擺著冷臉,她還是笑得非常殷勤討好。

  “你想要我的父母喜歡你嗎?”他問。

  趙子昀搖搖頭,苦笑。

  “為什麼這麼笑?”他將她摟進懷中,將她的苦笑壓進頸窩裏。

  “你父母喜不喜歡我這種事,我想,現在擔心還太早。”她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目光迷離地瞧著城市炫麗的夜景,“我連你的喜歡都沒得到,想不了那麼遠。”

  “我喜歡你。”沈維埕說道。“就算你始終有疑慮,但我的喜歡,是真的。”

  “我也相信你喜歡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可能是手鐲裏的咒法起的作用?因為它也認你為主了,我們有了共同的感應,會想要親近,這感應便無形中影響到我們的心態,我們可能被控製了……”

  “就算是,那又如何?”沈維埕問。

  “你怎麼會願意自己的意誌被控製?”

  “我覺得,你在意的是……如果隻要被控製就可以決定了我的感情,那麼也不是非你不可,誰都行,對吧?”

  她從一開始,在意的、糾結的,就是這一點。

  她不是不喜歡他,事實上,他對她的好,令她受寵若驚。

  可是,她不願意耽溺於建立在這種情況下的感情。她是趙子昀,如果他想娶她、想跟她過一生,就得喜歡她、愛她;而不是因為鐲子、不是因為這陣子離奇的遭遇、不是因為她曾經救過他(雖然也害了他),更不是因為他不想要愛情,所以在“娶誰都好”的心態下,選擇了這具他已經習慣了十年的身體,並順帶接受了這身體裏的靈魂……

  好吧,就算這個他並不熟的靈魂曾經暗戀他三年,甚至還為了救他而差點魂飛魄散,可這些更不該是他要娶她的理由。她不會接受的。

  “我不懂你。”她歎氣,抬起頭看著他的臉,“對我來說,你太深沉了。而我,隻不過是個心態還是十八歲的女孩。我很天真,對愛情仍然充滿幻想;加上被禁錮了十年,變得偏執孤僻厭惡人群……如果那時你沒找到我老家,或許對我們兩人都好。我希望你一直是我夢中的白馬王子,讓我幻想一生;我更希望未來都是一個人。”

  所以,他不要出現最好。

  “但我不想你一個人。”沈維埕雙手輕輕貼住她的臉。今夜雖然沒有寒流,但十二月下旬的溫度還是有些寒冷,她的臉都有些冰涼了。“就算你想,也做不到,鐲子不會同意的,我們在它的認知裏,應該是要在一起的。”

  “你就願意被控製?假如我愛你是被控製操作的結果,那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隻要你能因此愛我一輩子的話,很好。”

  “可是我有關係!假如你愛我不是因為你真的愛我,那我寧願不要!”就算怎樣都說不通,趙子昀還是一直表達著這個信念。

  “愛情很重要嗎?”沈維埕問。雖然表情溫和認真,但微勾的唇角卻有說不出的譏誚。

  “當然重要!沒有愛情,就沒有結婚的理由!”如果他不愛她,她絕對是拒絕到底的。

  “那你愛我嗎?”他又問。

  趙子昀原本要衝口說出的話猛地頓住,臉蛋一下子爆紅起來,隻是不知道是憋的怒的還是羞的。

  “如果你覺得一定要有愛,那麼就愛我吧,向我證明愛情果然很重要。讓我相信,這種抓不到看不著的東西,比手鐲裏的咒法更有效,比物質上的滿足更能維持一世長久,白頭到老。”

  趙子昀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他,定定看著,心中湧起了一些了悟……

  這個男人不相信愛情……

  這個男人其實嘲弄愛情……

  這個男人決定了不要愛情……

  可是,他卻又向她索求證明,要她愛他……

  她一直想著他對她沒有愛情,其實是心中渴盼他愛她,所以總是患得患失,坐臥不寧;每每思及他不愛她,卻想娶她,就滿心委屈,充滿憤恨,覺得被侮辱了。但……其實,她並不想離開他。或許是鐲子的關係,讓她隻對他一人充滿親近感,難以豎起疏離防備的心態;也或許是兩人一同經曆了這麼多,她又欠了他十年,而他在她的惡言驅趕之下仍然不離開,堅定守護,讓她一顆心無法控製地朝他傾斜。

  無論如何,她還是渴望溫暖,渴望依靠。她做得到堅強、忍得了寂寞,卻還是害怕孤單;所以,她總是躲得不夠遠,隻要他想,他就找得到她。

  她得承認自己是矯情了,而矯情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想對他撒嬌,確認他是她的依靠,並渴望得到更多……

  她以為自己一無可取,總是拖累他;可是,現在他正在對她索求,要她愛他……原來,她身上也有他渴求的東西,是嗎?

  “為什麼是我?”她問。

  “因為,我在意你。”

  “為什麼在意?”這話她聽他說過許多次了。

  “在我們彼此並不相識時,你就能因為救我而忘了保護自己;那時,你甚至可能失去性命。”他眼中帶著一抹回想,看著她的眼道:“那一天,是我生日剛過的第二天,我的父母對我說:你二十歲了,是成人了,我們已經盡了為人父母的義務,所以決定離婚。在我二十歲之前,我都深信我的父母相愛,我的家庭幸福。可是,他們早在五六年前就各有情人,隻是沒讓我知道而已。我很受打擊,精神恍惚,所以才會有那場車禍。從那時開始,我對‘愛情’這東西充滿了問號。後來我跟王紫雲交往,在我能力所及之內,我滿足她一切物質,而求。我不在乎她是什麼樣的人,她救了我,要求當我的女友,我同意了。我身上有她要的,所以她願意跟我過一輩子。如果不是後來我的工作實在不順,不斷失業,讓她看不到我的前途,決定放棄我的話,那麼,我們在物質的聯係之下,過完一輩子沒問題。”

  “你相信物質比愛情更能維持婚姻長久?”

  “對王紫雲來說確實是如此。”他看人向來精準。

  “那……我呢?”

  “你才是那個真正救了我的人,你曾經為了我不顧一切。”

  “那時我衝動得什麼也沒想,如今想起來還是很後悔。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救你。”趙子昀老實道。

  “可是,時光不會倒轉,做過的事就是做過了。”

  “所以……你要我愛你,你在意我,是因為我救了你?”

  “你以為我這是拿自己報恩?”沈維埕見她神情嚴肅,不覺笑了。

  “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隻想著,你既然這樣在意我,在意到連自己的性命都忘了顧惜,那麼,或許跟你在一起,我們能好好過完這一生一世。”他雙手滑下她已經被搗熱的小臉,轉而握住她雙手,合在兩掌中,輕輕搓暖。低語:“我就是執著一生一世,不管是基於什麼。”

  這樣深邃的凝視,這樣體貼的動作,以及……這樣幾近虔誠祈求的低語,再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被融化了吧?

  趙子昀的聲音因為承載了太多快要滿溢出來的情感而微微抖顫著……

  “我的一生一世必須有愛情作支撐。”

  “所以,請你愛我,請你讓我相信愛情。”他將她的雙手搓暖之後,放開,然後退了一步、二步、三步、停住。

  她看著他的動作,一時不解。直到他朝她張開臂膀,沒有說話,靜靜等在那兒,那雙直直看著她的眼,直白閃爍著期待。

  他在等待她的投懷、等待她的交付、等待她的愛情。

  像是他的一切,全都交給她;像是他的人生,正邀請她加入。

  隻有她,也隻能是她。

  不是王紫雲,也永遠不會是別人,隻能是她,那個在十八歲那年因為花癡與熱血而忘了顧惜自己小命,衝上馬路去救了他的趙子昀。

  他就隻要她。

  突然一抹淚意湧上眼眶,但她舍不得眨眼,在投入他懷抱之前,她想好好看著他……

  看著這個她曾經最崇拜的男人,如今正在給予她一生的承諾。

  看著這個曾經高不可攀的白馬王子,如今正站在她的前方,觸手可及。看著這個男人,隻要她願意,他就是她的。

  這場麵太夢幻了,美好得太不真實。

  所以,她要瞪大眼,眨也不眨眼地看個清楚。

  突然,剛才葉知慧在吃飯時亂吟一通的那些文句,從腦海裏浮了出來……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注:《時有女子》匡匡)

  他不相信愛情,但他渴望有人能讓他相信愛情。

  他們的心,都期盼著被人妥善安放,細心保存……

  她決定在眼淚終於落下來前,把自己撞進他的懷裏。

  所以,她開始向他跑去……

  從這一刻起,她開始向他證明愛情!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41 AM

番外:我們結婚吧

  當沈維埕第一次把戒指套上趙子昀的左手無名指之後,就像吹響了進攻的號角,整個心思就全放在讓她點頭同意結婚這件事之上了。

  可是趙子昀不願意點頭。

  就算身體已經是二十八歲的“高齡”,但靈魂仍然是個十八歲的少女,也自認是個少女。身為一個少女,婚姻對她來說本來就太遙遠,隻有愛情才是她目前的期待。

  於是,一個想結婚的男人,以及,一個想戀愛的女人,開始了一場甜蜜的攻防戰。

  一個少女對愛情的幻想通常深受愛情小說以及偶像劇的影響。那很流俗沒錯,很缺乏創意沒錯;但所謂的流俗,其實就是一種經典,它在第一次出現時,是讓人驚豔的,是深深打動了人的心的,是被熱烈追捧的。

  於是毫無意外地被寫爛了、演爛了,千篇一律換湯不換藥地一再重複,將這種典型深深烙印在人們的腦海裏,成為一種僵化的定式,接著開始被批判為流俗,被嘲諷為老套。

  所有的批判都對,但罵得再多,那個經典還是影響了人們的思維,變成一道固定的指令;至少,在戀愛時,你就不由自主會依循那個定式去執行對浪漫的理解。

  沈維埕想結婚,而他想共度一生的那個女人需要一場甜蜜的戀愛。那好,就戀愛吧!在戀愛裏達成他結婚的目的。

  他搜羅了諸多曆年來最受歡迎的愛情電影、偶像劇、愛情小說看了起來,記了一堆筆記,做了很多總結,之後,開始行動了——

  他……去吃燭光晚餐,小提琴手在桌邊拉著AThousandYears[千年之戀);去101看跨年煙火,在擁擠的人群裏放聲吼著“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去平溪放天燈,他在燈麵上寫下“我們結婚吧!”,她在另一邊畫了兩顆愛心被愛神的箭串起來;她生日那天,他請花店送了九十九朵翡翠粉玫瑰到她公司,來接她下班之時,在眾路人欣羨的圍觀下,將一朵以金色絲帶包裝得很精美的長莖紅玫瑰送到她手中;他們在電影院裏看著影片裏的男女主角曆盡千辛萬苦終成眷屬,在位置上也會交換一記甜蜜的親吻……

  當趙子昀眼中開始因為他而變得柔軟甜蜜;當她居住在他的公寓裏不再覺得局促且非要在他麵前注重儀表形象;當她終於把“你的”、“我的”這樣的字眼改成“我們”之後……

  “我們結婚吧。”沈維埕道。

  雖然知道結婚正是他一直以來的目的,可是,聽到他開口求婚,趙子昀還是楞了一下。

  “求婚?現在?”

  “是的,現在。”

  她吃掉手上最後一口紅豆餅,將紙袋丟進一邊的垃圾桶。抬頭看看天,有點陰,可能會下雨;低頭看看周邊,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吃街,而他們穿著一身半舊的休閑服,搭配著運動鞋,手上還拎著環保購物袋。他們準備在小吃街填飽肚子之後,就去附近的大賣場采買一番,所以兩人誰也沒特意修飾儀容一番再出門,看起來都平凡普通極了。

  “你確定我們今天這樣適合求婚?”體驗過沈維埕所有精心安排的浪漫手段之後,趙子昀幾乎要以為,當沈維埕再次開口求婚時,必定是選在一個特殊的日子;那一日,若不是星光滿天的夜晚,也會是風光明媚的白天,而兩人更是精心打扮,像個白馬王子與白雪公主那樣的形象,營造出童話般的氣氛……

  “你很驚訝?”

  “當然驚訝!”場景明顯不對好不好!

  “然後呢?”他問。

  “然後?當然是我們該去買東西了。”拉著他的手就要走。

  “嘿,還沒完呢。”他拉住她,將她給拉進懷裏,笑道。

  “完了。”都求婚完了,不走幹嘛?

  “你還沒說好。”他很堅持。

  她很高傲地抬起下巴看他,道:

  “求婚尚未成功,請你繼續努力。”

  “我是在努力啊,所以別急著走。”說完,用他雄性體力上的優勢,將她半摟半拖地帶往另一個方向走。

  “你要帶我去哪?”

  “那邊有一間彩券行。”

  “你要買彩券?”她好奇地問。

  他低頭回她一抹詭異的微笑,讓趙子昀不由自主覺得緊張,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子昀,你說過我是天生鴻運的人,對吧?”

  “……嗯。”她吞了吞口水,點頭。

  “我有空時就會測試著所謂的‘天生鴻運’代表什麼。結果發現,它就是老天爺給開了外掛。”

  她非常嫉妒地瞪他一眼,連話都懶得說了。對於他超旺的運勢,她是深有了解的,光看著那走黴運的十年,人沒被害死不說,還過得比普通人好,就知道他的命格何等逆天了。

  “我前天隨手買了張刮刮樂,刮中了兩百元。”

  “哇,果然好運氣。”她翻個白眼,皮笑肉不笑地。

  “然後,昨天在路邊又看到一攤賣刮刮樂的,拿中了兩百的那張去兌換了兩張一百元的刮刮樂。刮開之後,一張中了六百,一張中了一千元。”

  “真是……天生鴻運,恭喜恭喜。”如果說剛才的言不由衷是帶著點嘲笑與安撫,那現在就是充滿了羨慕嫉妒恨了!怎麼辦,好想磨牙咬人!

  沈維埕慢悠悠地從外套口袋裏取出那兩張中獎的刮刮樂,拿到她麵前晃了一晃。

  “所以,你是要去彩券行換獎金?”

  “不,我們繼續去享用‘天生鴻運’這個外掛所帶來的驚喜。”他抿嘴笑,怎麼看怎麼壞。

  她有些頭皮發麻,卻又有著更多的好奇與躍躍欲試,就這樣被拉進了彩券行。

  兩人站定在放著各色刮刮樂的玻璃櫃前,沈維埕先將中了六百元的那張遞給老板。“我們換刮刮樂。”然後對趙子昀說道:“你選三張,我選三張,一起刮開試試。”

  她依言動作,兩人各選好三張之後,便開始刮起來。第一張,沒中;第二張,還是沒中;第三張,依然沒中。成績:全軍覆沒。

  趙子昀撇撇嘴,湊到沈維埕身邊。看他的情況,然後,瞪眼!

  一張中了一千,一張中了五百,一張中了五千元!

  靠!要不要這麼扯啊!太過分了!

  沈維埕微笑,將三張中獎的刮刮樂先收進口袋裏,然後拿另一張中一千元的再遞給老板。道:“再換一千元。”

  “還、還換啊?”趙子昀覺得還是不要太挑戰心髒的承受力比較好。

  沈維埕倒是沒當一回事,對她道:

  “咱們省事一點,直接換兩張五百元的刮刮樂,都給你挑。”

  趙子昀連忙擺手,搖頭道:

  “不行,我手氣很爛,從小到大,什麼獎都沒中過,我沒有偏財運的!你看,剛才刮了三張,都沒中。”

  沈維埕沒理會她的拒絕,拉著她的手道:

  “乖,選兩張。就算沒刮到獎金,我們也沒虧不是嗎?”

  想想也是。趙子昀咬了咬牙,慎重地選了兩張五百元的刮刮樂,小心地將其中一張遞給沈維埕。然後道:

  “我先刮,你別動。”

  “好,我不動。”他點頭。

  兩人走到彩券行外頭,找了張沒人的桌子坐下,然後趙子昀屏息地開刮,沒中、沒中、沒中……將所有能刮的地方都刮完之後,杠龜仍然是她的結局。趙子昀長長籲出一口氣,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然後,對沈維埕道:“換你了。我猜大概也是沒中的,你別失望。”

  沈維埕將手上的刮刮樂放在兩人麵前,說道:

  “如果它刮出了獎金,你就答應我的求婚,怎樣?”

  “哪有這樣的!”她這才想起,他剛才好像說過,今天的求婚還沒結束……

  “為什麼不能這樣?這次求婚,我就想這樣。”他說得很霸道。

  所以說,這次的求婚主題是孤注一擲嗎?她傻眼。

  “子昀,賭不賭?”

  “我才不賭!這種五百元的刮刮樂,中獎率高達百分之四十五,要中獎太容易了吧!”如果讓如晴她們知道她因為中了一百元獎金的刮刮樂而嫁給沈維埕,那她臉往那擱!

  “我一定會刮中獎金,所以我也不占你便宜。”沈維埕的語氣很自信。

  “這樣吧,如果它中了五百萬,我們就結婚。”

  “五、五百萬——”她的低呼很快消失在自己連忙搗上的雙手裏,並心驚膽跳地左看右看,發現沒人注意他們之後,才揪著他衣領低罵:“你以為你是財神爺的親戚啊!這麼大口氣!”

  “你不相信對吧?”

  “我當然不相信!”誰也不會相信的好吧!

  “這樣才有賭的價值。來,說好。”他低聲誘哄。

  “這太兒戲了。”

  “所以你拒絕?”

  “對,我拒絕。”她用力點頭。

  沈維埕看她如此堅定,於是同意道:

  “好吧,既然你覺得兒戲,就算了。”然後作勢要將那張刮刮樂撕毀……

  “你做什麼!”趙子昀眼明手快,撲上去搶下來。

  “如果你不同意,那這張刮刮卡就沒有刮開的必要。”他很認真道。

  哪有這樣的!趙子昀覺得頭好痛。這個男人這時候耍什麼任性啊!可是相處了這麼久,她知道他絕對是說到做到的。

  原諒她從小到大隻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孩,她不揮霍,不浪費,一輩子做不來視金錢如糞土,就算這張刮刮樂刮開了沒中半毛錢,她也不允許它現在被撕毀。

  所以,他的威脅很成功。她沒有他狠,所以她隻能投降……她想,她的弱點被徹底抓住了。原本她還在心底自豪著:就算這個男人能想出一百種求婚招數,她也有一百零一句“我拒絕”在那邊等著。這場求婚遊戲,她壞心一點的話,可以跟他玩到地老天荒……

  但顯然,她是太自大了。

  光這一招,就能把她給收拾了。

  不過,哼哼,他真以為說說就能刮出五百萬啊?別開玩笑了!

  “好吧!如果這張能中五百萬,我就答應嫁給你。”將刮刮樂丟他手上,盤起雙手,站出三七步,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沈維埕揚了揚眉,微笑道:

  “證明我是不是擁有天生鴻運的時候到了。”他拿起一枚硬幣開刮。

  “喂,別抱太大希望,隻是個小遊戲,就算中一百元也好,還能買兩杯咖啡喝呢,不然也可以買兩塊香雞排吃……”趙子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叨叨絮絮起來,說出來的雖然是安慰的話,但其實她隻是在緊張,一緊張就想說說話。直到,她再也說不出話,隻能瞪眼,隻能喘氣,隻能拚命揉著自己的雙眼,確定沒有眼花!

  她瞪著那張刮開的刮刮卡,被上頭並列著的三個五百萬阿拉伯數字給剌激得快要心髒病發!

  比起她的不中用,沈維埕卻是一臉淡笑,不見絲毫狂喜,雙手拿著那張中了五百萬的刮刮樂,送到她手中,道:

  “我們結婚吧。”

  她木然地抬眼看他,又木然低下頭看著那張刮刮樂,最後木然地問道:

  “如果我不同意,你會怎樣?”

  他偏頭,目光往彩券行上方那一格格燈箱掃過,最後定在某個正在滾動的電子看板上。

  她也跟著轉動脖子看過去,隻是動作很是遲滯僵硬。

  那電子看板上正在不斷重複滾動著一行字……本期威力彩上看二十億。

  不……會……吧?

  “你放過全國可憐的彩迷,給他們留一條生路吧!”他會中獎的,一定會中獎的,他的外掛太恐怖了!趙子昀慘叫道。

  “那麼?”沈維埕這時才露出了點狂喜的表情,並且逼迫她親口說出來。

  “我們結婚吧。”她好悲慘地點頭。

  為了防止彩券業崩潰,為了全台彩迷的權益,為了沈維埕不要被抓去切片研究,為了維護世界和平……

  所以,我們結婚吧!


  ——全書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ncalwy 發表於 2014-5-7 01:42 AM

本帖最後由 ncalwy 於 2014-5-7 01:43 AM 編輯

後記

  之一,2014,新年快樂。

  又是新的一年。總覺得日子過得好快,每天也沒干什麼事,一天就過去了。真是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啊……話說,這兩句話,還是小學老師教我們寫作文時必用的參考佳句。如今就算學會了更多更精確或更新穎的形容詞,還是覺得把這些老舊的經典詞語拎出來戚嘆一下比較有味道。它可是承載著歲月的搶桑感呢!

  總之,新的一年又來了。總覺得腦袋里關于2012世界末日的話題還沒從記憶里清空,可怎麼一轉眼,就又過了兩年;翻了翻月歷,已經是2014啦。

  于是我又得掐著手指去算一下自己的寫作年資,可算著算著,也就算了。再算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算得再明白,光陰也回不來啦。就這樣吧,就像忽視頭上的白發、臉上的皺紋那樣,也把年資這東西給無視了吧。

  總之,大家新年快樂啊!

  之二,怪力亂神之類的……

  我對玄幻靈異的事情是了解不多的。但關于這方面的傳聞,卻是聽過不少。

  我沒有宗教信仰,不過並不是無神論者;存在即合理,也許有人就是特別能威應到一般普通人所戚應不到的。我不會因為自已在這方面毫無慧根,便全盤否定那些我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事。

  我向來覺得,既然身分是人,就好好過著身為人類的每一天,享受美好的一切、承擔該盡的責任。至于生命從哪里來、死后往哪里去這種哲思與憂慮,

  不應該成為我們畢生去探索的課題——把應該好好做為人的光陰,用去追尋不再當人之后的去處,我覺得這樣很浪費生命。

  所以,敬鬼神而遠之,是我向來遵奉的原則。

  不過,即使像我這樣跟靈異沒什麼緣分的普通人,其實也是有遇到過一些科學無從解釋的事的……

  比較膽顫心驚的如:在花蓮某大飯店,半夜燈光自己亮起來(好吧,你可以說那是山區電力不穩)……很堅强的把燈關掉之后,堅決入睡,結果,被床頭板一記猛烈的撞擊聲給“砰”地嚇跳起來……這下子,睡不著了。把燈全部打開,睜眼等天亮吧……至今我仍然想不透為什麼床頭板會被槌一記。不過,從此以后,再也不敢在出門游玩時,忘記帶護身符了。

  比較傷戚的如:父親是癌症過世的,在最后那几天,他自己算了算,突然跟我母親說:就七月十五吧。省得大家還要費事記忌日,就那天跟祖先一起回來吃祭拜就好,人多也熱鬧。然后,他在農歷七月十四那天晚上情況惡化,陷入昏迷,醫生提供兩個選擇——插管或送回家。我們第二天中午就帶了父親回

  家,他就撐著一口氣,在進家門時,長長吁出一口氣,就此永遠離開了我們。而,在他火化的前一天,我們全家人都驚異的發現,躺在冰櫃里的父親,在極

  度不可能的情況下,竟然——眼眶紅了!我們趕忙燒香擲茭問他,后來得知他舍不得我們,心里難過,哭了……

  因為是自己父親,所以不會害怕。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傷戚。

  我父親是那種對玄學很好奇,也頗有威應的人,所以他身上發生過許多不可思議的事;但同時,他的命運也很坎坷,這一生大起大落,嘗盡齦辛。發生在我父親身上的事,讓我無法因為自已沒看見就否認那些我們不了解的事。

  不過,從此,對這種事更加的敬而遠之了。

  我覺得,那種天生靈戚强的、開天眼的,或許知道的事比我們更多,經歷也很豐富刺激,但那並不值得羨慕。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若能好好經營自己的人生,就是件很了不起的成就了。那些看不見的事物,既然看不見,就代表跟我們無關。人的精力有限,好好做人就好啦!

  當然還有許多從朋友那邊聽來的靈異事件,也是很光怪陸離的。在此就不多說了,大過年的,說這些好像不太恰當啊,不好意思。大家隨便聽聽也隨便忘掉吧!

  之三,續集

  這本書寫到第五章,就發現完蛋了,寫不完。為此,我腦袋當機,雙手罷工,就算承諾的交稿時間在即,也常常發呆過一天,沒寫半個字。

  想啊想的,只有兩個解決的方法,要嘛寫十五万字,要嘛寫成系列。反正關于奪舍這部分,還有很多可以寫的。我衡量再三,覺得還是寫成續集型的系列文好了,既然設定了“王紫云”以及“守護靈”這兩個角色,而他們目前還結伙去禍害另一名女性,索性就把整個故事交代完吧,省得牽腸掛肚,覺得沒寫完整。

  這本書出現過的主要角色,還會在下一本出沒,他們都是有作用的,才會在這一本里占了這樣多的篇幅,把男女主角相處的劇情都擠掉了不少……關于這一點,我真的很頭痛啊。

  總之,下一本呢,還是相關的作品,也算是續集,如果你們好奇期待,那麼就到時再見了。

  之四,2014新年新氣象,飛田文化臉書粉絲專頁開張啦!

  2013聖誕夜,飛田的粉絲專頁開張了!

  為了慶祝這歷史性的一天,飛田一大票神隱多年的作家們都大方出來跟大家見面啦!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連我自已都不相信會有麼一天!是的,在下熱了給飛田按贊,只好去申請臉書,只好也開了粉絲頁,然后意外的被廣大的熱情嚇到。

  幸而,有這樣遭遇的不獨我一個人,于晴、唐瑄、鏡水、陳美琳、林如是、黃苓、杜墨雨等等等的眾多老作者也沒逃過被圍觀的命運,頓時我心里大家也知道飛田的作家們一向都比較喜歡在創作的世界里默默耕耘,就算閑時在網路上四處蹓跶,也是絕少以筆名示人,覺得當個路人甲更加自在。所以當飛田上上下下(包括公司的小乖)全都一齊跑出來露臉,陪著大家從2013跨到2014年,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我想,2014這一年,對飛田、對作家們、對讀者們來說,真的是一番前所未有的新氣象,生氣勃勃而熱情向上,似乎所有的陰霾都能消融、所有的阻礙都能跨過。我們終究能戰勝最嚴峻險惡的環境,繼續在言情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來來來,各位朋友,有空請來飛田坐坐,有很多作家可以圍觀哦!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