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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4-2-7 12:50 AM

綠光 -【二手奴之一】 千金侍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4-2-8 12:42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她龐家三千金喜歡上官家總管,是龐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的事,
偏偏他不開竅,老是小姐小姐的叫她,硬是和她拉開距離,
以為這樣她就會放棄他?!不可能!既然「正常管道」行不通,
她乾脆把他的終生契拿到手,名正言順的讓他成為貼侍,
必須時時刻刻守著她,哈,她定要激他露出在乎她的馬腳!
第一招美人計,她裝醉,要他為她寬衣解帶,逼他負責──
可惜,他夠君子,竟用紗巾蒙住眼,害她的詭計沒能得逞,
沒關係,還有第二招,她扮男裝外出,和人飲酒作樂,
眼看有人要吃她豆腐,他該有所行動了吧?沒!
雖然她身邊的豬哥莫名慘叫連連,但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當她法子用盡,突然收到名聞遐邇七王爺的請帖,真是太好了!
就讓他誤以為王爺有意收她做妾,她還特意精心打扮一番,
盼他能阻止她「羊入虎口」,但沒有!他甚至親自送她到王府,
讓賊王爺留她過夜,當晚……

【出版日期】2009/11/2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126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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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35 AM

第一章

  近晌午時分,歡鼓紛鬧如飛舞杏花,聽似雜亂,卻井然有序,當第一聲炮竹聲響起,頓時鑼鼓喧天。

  整個迎親隊伍皆身穿大紅衣,歡天喜地地從汴京城東土市子朝州西瓦子而去,映在柳榆成蔭的翠綠河道旁,從南城門的看街亭遠眺,恍若一片艷紅花朵浮飄在河面上。

  照俗禮,迎親隊繞街,看時辰,在彩霞飛滿天時,轉進州西瓦子的龐府。

  新嫁娘下了花轎,送進偏房,等待時辰拜了堂再轉送進喜房,外頭喜宴氣氛正盛,為慶賀龐府大公子成婚的客人坐滿龐府穿柳渡杏的奇景園林,可見龐府在汴京府的聲望多好,有多少人巴著不放,在席間不斷地敬酒,說盡滿嘴阿諛諂媚。

  於是,梆子聲都已三響了,龐府依舊光燦如晝,喧鬧不休,新嫁娘也依舊靜默獨坐空房。

  而龐府東廂的喜房院落外,有一抹瘦高的身影,默默地守在離院落約莫二十尺外的賞柳亭。

  男子面白如玉,眉濃如墨,如扇長睫垂斂,卻掩不住透迸星芒的鳳眼,他若有所思地負手佇立在亭外,玄色交領繡紅邊的衣袍裡頭可見深白中衣,就連鞋子都是純白得不見一絲污垢,在這大喜之日,顯得有些突兀。

  他的面貌俊美清朗,但眸子稍嫌老成持重,垂眸間,恍若正在盤算什麼,兩個院落外的絲竹笙歌壓根擾不動他。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亭外,守著這無人看守的院落。

  原本大喜之日,嫁娘的喜房外該有婢女守著,但因為嫁娘剛喪父,趕在百日內出閣,因喜喪相忌所故,所以並無龐府婢女留守。

  於是,他這個看著嫁娘長大出閣,身份有若兄長的上官府總管上官向陽,便隨著她進龐府,尚留在此處,是為了確定她能夠在這裡過得好,並不會因為上官府已家破人亡而遭下人欺侮。

  等確定龐府會善待小姐後,他將會回到上官老爺的墳旁,替小姐守墳三年。

  「欸,外頭正熱鬧著,你怎麼杵在這兒?」

  清脆的嗓音若激泉般,揚起的笑聲如風撫至他耳邊。

  上官向陽不著痕跡地微抬眼,看向那身粉杏色的身影。

  「三小姐。」他恭敬地喊,姿態不卑不亢,完全都掌控在規矩裡。

  「怎麼不到前頭一道吃喜酒?」龐府三千金龐月恩,一身粉杏色對襟襦衫,裡頭藕色的抹胸鑲銀線繡著吉獸,外搭件湖水藍半臂,手上叮叮噹噹的銀飾環煉隨著她走動,發出清脆聲響,活像只被繫了鈴鐺養在富貴人家的貓兒。

  她一頭黑緞似的髮隨意紮了辮子,胡亂卻有型地盤在腦後,上頭墜以金步搖,清潤如瓷的敲擊聲,隨著她一步飄搖,彷彿是落在林間的雪聲。

  龐月恩絕美無雙的臉蛋上頭,最引人望而入迷的是那雙秀潤的眼,當她笑時,眉眼若彎月,眸瞳燦亮如星。

  走在光燦燦的院落裡頭,她宛如下凡的仙子,然而她手上拎的銀製雕花酒壺,可就顯得突兀了些。

  上官向陽見她逼近一步,立刻退後一步,態度敬而不卑。「奴才帶喪,不便到前院。」

  「啐!聽你這麼一說,我大哥今兒個討這媳婦,豈不是帶煞了?」龐月恩揚起笑,露出一口潤白粉齒,笑聲脆亮如風中鈴。

  「三小姐,我家小姐趕在百日內出閣,並不犯煞。」雖說父母亡故必先守喪三年,但就民間習俗自有一套衍義,凡是趕在百日內嫁娶,是可以喜沖喪的。

  「那不就得了?你到前頭哪兒是犯煞來著?」龐月恩抓住他的語病,上前一步,打算抓著他到前院熱鬧一番。

  「三小姐,請自重。」上官向陽是亡故的上官老爺撿回府,親自差人調教的,身為上官府的年輕總管,不管是文是武,皆有上乘實力,所以當她逼近,他身影如風地往後一步,不退得過份,就頓在她指尖一寸外。

  龐月恩潤澤的水眸轉了一圈,扮可憐地扁起嘴。「人家又不是採花賊。」

  「奴才並不是這個意思。」他歎了口氣,明知道她的可憐模樣是扮出來的,但就是制得了他。

  上官家與龐家是世交,兩家多有往來,所以他對龐月恩壓根不陌生,但儘管不陌生,也不代表他可以與她同起同坐,把酒言歡。

  一來,她是千金之體,是個姑娘,更是個主子,反觀他,頂著個總管名號,再好聽,也不過是個奴才。他並不以自個兒的出身低而羞恥,如此恪守主從之分,乃是從小的調教,根深柢固的觀念,讓他絕無可能踰矩。

  龐月恩看他一眼,逕自走進亭內,往石椅一坐,對守在十幾尺外的婢女喊著,「小雲兒,去幫我弄點飯菜和酒。」

  被喚作小雲兒的婢女欠了欠身,伶俐地離去。

  上官向陽濃眉微不可見地輕攏了下,依舊負手而立地守在一方,不退亦不進。

  「唉!我大哥被人逮著了猛拍馬屁,依我瞧,不到三更天是回不到喜房的。」龐月恩將酒壺往石桌一擱,側眼瞅著他威昂的身形。「既然你這麼愛守,我就陪你一道守吧。」

  「酒席上缺了三小姐,豈不是……」

  「今兒個的婚禮又不是我的,我在不在,誰知道?」滿坑滿谷的人把她家前院擠得水洩不通,現今又時值夏日,她悶都快要悶死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你就陪我喝個兩杯,吃點東西吧。」

  「奴才不餓。」

  「別自稱奴才了,上官家不是已經沒了?」龐月恩歎口氣,每聽他自稱奴才,就覺得他刻意築起藩籬,愈聽愈生厭。

  不想理她,她偏是要理他,怎樣?

  「小姐尚在,奴才便在。」奴才兩個字,他時刻用來警惕自己。

  「聽你這麼說,你是打算陪你家小姐嫁進龐府?」她偷覷著他。

  「不,待明日一早奴才便離開,到老爺墳旁搭個竹棚,守墳三年。」

  「……你可真是忠心。」

  「老爺視我為子,這本是份內該做的事。」憶起老爺,上官向陽不由得欷吁惆悵,那麼好的一個善人老爺,造橋鋪路,賑災建學堂,到最後竟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要他這個被老爺親手調教長大,甚至賜姓的棄兒,怎能不傷悲?

  那淡淡的悲痛鏤在心深處,在他從容的神情中是看不見的。

  然而,憑著多年交情,龐月恩偏是能看到他的心坎去,感同身受他不欲人知的悲懟,於是她靜靜地沒搭腔,直到她那慧黠的丫鬟差人替她送來酒菜。

  龐府所有的丫鬟全都穿上赭紅色的窄袖衫襦,像是一列流花似的行來,俐落地擺上酒菜,隨即欠身離去。

  「過來吃點吧,打點你家小姐出閣至今,你肯定是一日未食,過來吧。」

  上官向陽依舊八風不動。「從未聽過奴才與主子同桌共食的事。」

  「我就不信在上官府,你沒和世伯一道同桌用膳。」她幾乎是認定他根本是刻意冷淡她,不過這些年來,這冷調子她早就習慣了,根本不痛不癢。「過來吧,我還想跟你聊些世伯的事。」

  他微揚起眉,側覷她一眼。

  「告訴你,我今兒個忙進忙出,到現在都還沒吃到半點東西,你要是不陪我吃,我就不吃。」見他杵在原地,龐月恩耍起從沒失手過的無賴之舉。

  小時候,只要她如此耍任性,他通常都會乖乖接受她的無賴,瞧,這不就來了嗎?

  上官向陽暗忖了下,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奴才恭敬不如從命。」他姿態優雅而不踰矩地坐到她對面的位置。

  「快吃啊,你不吃,我不吃喔!」

  他只能無奈地拿起碗筷,先行用膳,仍不忘說:「三小姐趕緊用膳。」

  龐月恩笑嘻嘻地看著他,露出潤白編貝。「好啊。」

  等到確定他至少吃了五分飽後,她才徐徐開口,「唉,向陽,你很過份,上官府出了那麼大的事,世伯開不了口跟我爹求救,就憑你跟我二哥的交情,怎能守口到現在?」她順手替他倒了杯酒,望向他略微削瘦的臉頰,這正是為何她硬要逼他進食的原因。

  打從他上門談起兩府親事,她便覺得他儘管雙眼依舊炯亮有神,但形色憔悴,想必這幾個月裡,他也受了相當煎熬。

  「我原以為應該可以撐得過去的。」他啞聲回道。

  上官府在汴京京師已經奠基三代,做的是南北貨的買賣,直到上官老爺手中,就連藥材茶葉買賣都納入產業裡頭,與京師內都司的關係向來交好,於是貨材南來北往的來去自如,家產遍佈京師周圍幾個縣省。

  但近年來卻不知道怎麼著,南來北往的貨材在運送上沒來由地一再出問題,像是被劫了貨,卻偏又找不到兇手,有時連御貢的藥材都在半路上遭攔劫,宮裡怪罪下來,免不了一筆錢財充公。

  禍事就這麼接二連三,接著店舖也出了亂子,承運行突然卷貨而走,搞得上官老爺一個頭兩個大,天天往各地縣衙跑,就這樣南來北往奔波,身子每況愈下,最後倒下不起。

  正當錢財兩面燒又遍尋不到兇手的狀況下,卻有個男人上門,拿了數張地契房契,這才知道上官府竟然已一無所有到必須變賣田產和宅院的地步。

  為何上官小姐出閣得如此匆促?正因為要趕在那男人再次上門前。

  不為什麼,就憑他聽見那男人問起小姐的事。小姐始終養在深閨,不可能與那男人有任何交情,所以他當機立斷,自動與龐府談起婚事,一處理好老爺後事,立刻送小姐出閣。

  「是我不才,不諳商場上的事,沒辦法替老爺分憂。」幾杯黃湯下肚,上官向陽眼神昏茫了起來,但仍感恩地瞅著龐月恩,舉起手上剛斟滿的酒杯。「多虧龐府沒有嫌棄小姐,並沒打算毀婚,請讓我敬上一杯酒,感謝龐府的恩澤。」

  以礦業起家的龐府,在京師的勢力遠勝過上官府,在上官府危難時,不但沒有斷絕雙方往來,甚至信守承諾,單就這一點,他便銘感五內。

  「世伯真是傻,發生這天大的事,為何都沒同咱們說?」龐月恩一雙好看的眉深深地攢起。

  「老爺必定是不想連累小姐的婚事。」一杯酒飲盡,他放下酒杯,整個腦袋昏沉沉的,眼前快要模糊成一片。

  他向來與酒絕緣,每逢年節,喝得也不多,大抵是陪老爺小酌兩杯,酒量淺薄,若有心灌他,他必乖乖低頭,所以在外頭,他從不飲酒的。但是今晚……今晚他把老爺所托的遺願辦妥了,真想要大醉一場。

  「世伯把兩家的交情想得太市儈了,你可知道初聞上官府驟變,我爹啊,氣得好幾天說不出話也吃不下飯!」別說她爹,就連她也覺得難以接受這樣的駭然轉變,也氣世伯為何不請求幫忙。

  龐月恩水靈的眸倒映蕭瑟月華,盈亮出秋水。

  上官向陽一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覺得這向來爽颯的三千金壓根沒變,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有點古靈精怪,卻又真誠待人的小姑娘。

  龐府在淮南有數座礦,礦有金銀玉,都是最上等的貨色,並在州西瓦子經營了首飾鋪子,裡頭各式首飾皆是大內至愛,掌管礦產的是小姐剛嫁的大少爺,巧奪天工的雕飾師傅則是二少爺,而栩栩如生的繪圖則是龐府三千金所設計,她的巧技教她蒙後宮娘娘垂愛,成

  為京師唯一不須持令拜帖便得以入宮的平民百姓。

  若龐府願意伸出援手,上官府斷然不會有今日的下場。

  但畢竟在商言商,當初顧忌兩家婚事會因此生變,上官老爺於是不敢找上龐府,轉而向其它有買賣交情的商家求援,豈料結果……就如俗話,財在人情在,財散人情散。

  「若我知曉,必定動用所有關係,絕不可能讓世伯如此含冤而終!」龐月恩那雙愛笑的水眸此時鑲著紅,氣呼呼的,惱恨極了。「現在還不遲,就算那賊人夏侯懿入了上官府又如何?我總有辦法教他把侵佔的上官府吐出來!」

  聞言,上官向陽不知道是酒醉了,還是被她的真性情感動,難得地斂下世故的神情,笑得像個沒有城府的孩子一般。

  「感謝三小姐。」他拿起自個兒斟滿的酒杯敬她。

  龐月恩扁了扁嘴。「我又還沒幫上什麼忙。」他謝得也太快了吧。

  「今晚有小姐這一席話,足夠了。」一口飲盡,燒辣的酒從他喉頭往下延燒,燒得他心思漸渙,渾身輕飄飄,像是置身在雲絮之上。「但這是上官府的私事,就請小姐別插手。」

  「你就這麼把我當外人?好,那我問你,事發當時,你上官府的金帳房呢?」說要興師問罪,她是一點資格都沒有,但就是想問問上官凜人在何方。「她也是上官府的人,為何她至今沒出面?」

  記憶中,上官凜是個棄嬰,也是被世伯撿回家的,聽說是個才女,三歲便能吟詩作對,五歲暢談商經,所以世伯對她讚不絕口,總說他撿了塊寶回家,但世伯出事時,她這被喻為百年難得一見的才女到底上哪去了?

  她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

  上官向陽定定地看著她,低低笑開。「小姐壓根沒變呢。」是非分明,嫉惡如仇,雖說有點桀驁不馴,但不算刁蠻。

  「你喝醉了。」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真是的,跟她打哈哈。瞧他笑得半點戒心皆無,她可是五味雜陳。瞥了眼還剩半壺的酒,她忍不住搖頭,早知道他酒量這般差,早在兩年前就該灌醉他。

  「我沒醉,我很開心。」他笑開一口亮牙,向來銳利防備的眸都笑成了彎月。

  「……我扶你回房吧。」走到他身旁,龐月恩攙起他左右搖晃的高瘦身形,不著痕跡地抹去他落下的淚。

  「不不,豈能冒犯千金之軀。」上官向陽忙往後一步,然而一個踉蹌,身形不穩地又栽進她懷裡。

  「都醉了,還說什麼冒犯不冒犯來著?」放眼百尺內,除了她,還有誰能撐他回房?

  歎口氣,龐月恩撐起他看似精瘦卻挺有重量的身軀,踩著月色,將他半拉半扛地帶回自己的院落。

  微開的鏤花窗欞,幾抹微風在清晨時鑽進了窗內,拂醒睡夢中的人。

  身為上官府總管,在這時分,早不知道做了多少活,儘管酒醉,上官向陽在微風拂頰之下依舊幽幽轉醒。

  濃密長睫輕眨了下,濃眉隨即狠攢起,就連原本沉穩的呼吸也倏地紊亂。

  痛!腦門像是被人提了把斧頭猛砍猛砸似的,痛得他渾身緊繃。

  「你醒了。」

  身後傳來初睡醒極軟慵的女音,教上官向陽猛地張開眼,先是瞥見沉香色床帳,上頭是梨木床頂,接著怔怔回頭瞪向睡在自己身旁的女子。

  只見龐月恩單手托頰側躺著,看似甫睡醒的媚眸滿是誘人風情,他心口一窒,急忙別開眼,不敢再看她只著抹胸的嬌軀。

  他腦袋一片空白,像是被雷劈中似的,俊臉黑若焦炭,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不管他怎麼用力回想,依舊只記得她斟了一杯酒,而後、而後……空白。

  該死!他不該喝酒的。早就知道自個兒的體質不適合飲酒,老爺也總是叮囑他別在外頭喝酒,免得出事,如今……真的出事了!

  「向陽,昨兒個晚上你對我……」龐月恩抿了抿唇,含羞帶怯,話到最後,竟幽然轉怨。

  「……如何?」上官向陽不敢看她,一顆心彈到喉間,冷汗爆出。

  「你對人家……這樣、這樣又這樣。」不回頭看她,她乾脆自己靠過去,抓起他的手撫過嫩肩、雪白頸項,眼看就要滑落在緞面抹胸上頭,他趕緊用力地抽回手。「反正你要給人家負責!」

  龐月恩一句話堵死他的後路,完全不給他鳴鼓申冤的機會。

  誘他喝酒,是知曉他這段時日肯定撐得很累,不忍他再守夜,更不忍他滿腹悲慟無處發洩,當然,最大的主因是留下他。

  沒錯,只要能留下他,她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橫豎決計不讓他走。

  可上官向陽哪知道她在算計什麼,只覺得腦袋裡頭有成串的鞭炮炸得他六神無主。

  只是幾杯黃湯下肚,怎會變成這樣的情況?

  明明打算好一早便離開,怎會、怎會……這下子該怎麼辦?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的髮香尚殘留在他臂彎上頭,這下該如何是好?

  「嗚嗚,你真的這麼討厭我?」見他仍沒有反應,龐月恩可憐兮兮地低喃著,掩嘴偷偷打了個哈欠,雙眼立即水汪汪,不知內情的人,准教她眸底那把淚給唬住。

  她正值如花朵綻放的年紀,龐家門檻早已經被上門求親的人給踩扁了,但她誰也不要,就屬意這多年前便教她私心暗定的男人。

  木頭、木頭,回過頭呀!她已經把表情固定在最惹人憐的氛圍裡,快點回頭呀!

  上官向陽無措回頭,正好對上淚眼婆娑的她,那垂眸低泣,我見猶憐的神態,緊扣他的心頭,教他開不開口都很為難。

  此刻的他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治理宅務,他指揮若定,但成親……是他想都沒想過的事,更遑論對方是龐府三千金的她。

  但,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他能不負責嗎?

  龐月恩從長睫下偷覷他的反應,猜想他的打算,隨即又百般委屈地說:「不然這樣吧,就當做沒發生什麼事好了。」

  「那怎麼可以!」他想也不想地反對。

  「那、那,不然要怎麼辦?」垂下臉,在如瀑長髮遮住她的臉時,趕緊再沾口水點在眼眶外頭。

  她低聲啜泣,哭聲學得唯妙唯肖,畢竟這一套她以往常用,太上手了,但要再加上肩膀抖顫的姿態,這沒十年的功力,可是會露出破綻的。

  無助的啜泣聲聽在上官向陽的耳裡,像是最殘酷的鞭笞。

  他語窒,良久,才歎了口氣。「奴才和三小姐的身份差距太大,這婚事怎成?」不是他不肯負責,而是門戶之見,再加上他尚有重任在身,要他怎能拋下一切不管?

  水溜溜的眼眸轉了圈,啜泣聲收了一些。

  「可依我所知,你沒入奴籍。」大宋律法對於奴僕和佃戶都以黃冊詳加記載,在她的記憶中,世伯是將他收為養子,而非奴。

  「但奴才可是親手簽下終身契給老爺的。」他當然知道自己並非奴籍,但他的身份確實是不如人。

  終身契,不過是拿來當擋箭牌罷了,但擋得了一時,擋得了一世嗎?

  這事,他是怎麼也賴不了了,但至少不該是現在。待他著手完成大願,就算是要他向龐老爺磕頭請罪跪上三天三夜,央求三小姐下嫁於他,他都願意。

  「終身契?」龐月恩瞇眼抿唇暗忖。「世伯已逝,這終身契還有什麼效力?」

  「不,終身契已經落在我家小姐手中了。」

  「哦?」

  她蔥白柔荑拎著絲被輕搓慢捻著,仔細一瞧,上頭佈滿了裂痕。時節入暑,絕無可能是冬季皸裂,況且富家千金也有上乘保養品,豈會放任手裂口?再瞧得仔細些,那像是被扁鑿或短匕之類的東西給劃過的……

  「你在看什麼?」

  察覺到上官向陽的視線,龐月恩立刻將十指都藏入絲被底下。

  「小姐的手傷著了,怎麼沒上藥?」她指甲粉潤如貝,指形纖長,柔白軟嫩,可指上卻多了許多細數不清的小口子。

  昨兒個沒仔細瞧,如今一見,才發現傷得很明顯。

  「你真以為我是千金之軀,連這麼一點傷都忍不得?」龐月恩懶懶揚笑,朝他賊兮兮地眨眨眼。

  呵呵,就算他老是故意要拉開距離,但還是很關心她的嘛!

  上官向陽一頓,猛然發現她坐起身,絲被只蓋到她的腰間,抹胸底下一片嫩肌透著櫻花般的色澤,瞧得他胸口著火,狼狽地趕緊回身,這會連腦門都快上火了。

  「喲,怎麼不瞧了?」她說變就變,轉眼化身壞心眼的貓,逗著他,一雙藕臂從他後背環到前頭,笑聲如鈴,教人如沐春風,可惜時間不對,反倒有煽風點火之嫌。

  「三小姐,請自重。」上官向陽無奈至極,推也不是,放任她耍逗著自己也不對,動彈不得的他,就只能任憑她惡意地煎熬著。

  「昨兒個你對我胡來時,怎麼不自重?」她笑聲成串,瞧他耳根子都紅了,便笑得更樂。

  「……」這該死的酒,他絕對不會再嘗上半口!

  龐月恩原想再逗逗他這不解風情的木頭,卻聽聞外頭小雲兒輕喚著,「小姐,該起身了,大少夫人正在大廳等著奉茶呢。」

  話落,瞥見門板微推了下,上官向陽心頭一顫,雙眼一閉,等著被人捉姦……嘖,哪來的捉姦?頂多是酒後亂事。

  龐月恩穿上擱在牆內的衣衫,隨即跳下床,就在她要開門而去之前,才回頭笑得萬分得意,又朝他扮了個鬼臉。

  「騙你的。」雖說兩人確實是同床共寢,但她不想告訴他,就讓他以為她不過是剛入房嚇嚇他罷了。

  她想要他,但還不屑用這種手段得到他。

  上官向陽一愣,慢半拍地吼,「三小姐!」

  龐月恩逕自哼著小曲,一身粉色,如蝶般離開院落。

  「小姐,你這一次把上官公子逗得很毛喔。」小雲兒追上她的腳步。

  「誰要他那麼死木頭。」她輕哼了聲。

  本來是想要強迫他負責的,不過他那一臉掙扎樣,教她看了都覺得難受。不過這次並非白做工,得知他終身契的事,嘿嘿,這就去找她大嫂商量商量。

  上大廳之前,龐月恩特地拐到大哥的院落,找她大嫂閒聊。

  上官凝一身大紅翻領襦衫走到偏廳,晶瑩剔透的粉顏透著粉膩羞澀,一瞧見她,羞怯怯地欠了欠身。

  「見過小姑。」

  龐月恩熱情地一把拉著她走到一邊的椅子坐下。「什麼小姑?大嫂,你認識我多久了,還跟我這麼拘泥小節?」

  上官府和龐府常有往來,她和上官凝熟得很,兩人情感親如姊妹。

  「月恩。」她嬌羞低喚一聲。

  「大嫂,我趕在奉茶之前來叨擾你,是有事想問你。」

  「你要問什麼?」

  「向陽的終身契在你手上嗎?」龐月恩不囉唆,開門見山地問。

  「……是在我這兒。」上官凝不解地偏著螓首。「你問這個做什麼?」

  「大嫂打算怎麼處置向陽呢?」

  「我是希望他留在龐府,可是他說他不是丫鬟,不能陪嫁入府。」

  她視上官向陽為兄長,但他偏不願以兄長自居,甚至就連她要出閣時央求他隨她進龐府,他也不肯。

  「能轉讓嗎?」龐月恩笑吟吟的問。

  「咦?」

  「不管他意願如何,終究還是上官府的奴僕,對不?」龐月恩像只狡獪的貓,循循善誘,引誘上官凝上勾。

  「是。」

  「所以,他的終身契是在他死前都成立的,對不?」

  「對。」

  「那麼,必定可轉讓,對不?」

  「對。」

  「大嫂肯定是希望他能留下,對不?」她目露精光,閃爍如星。

  「嗯。」上官凝點頭如搗蒜。

  「那麼,讓我來幫大嫂可好?」唇角彎彎,那是一抹得逞的笑意。

  「成嗎?」

  「把他的終身契轉給我就行。」

  「咦?」看著小姑狡黠的笑,上官凝頓時明白了。「我知道了,等我一下,我去拿來給你。」哎,誰不知道月恩那麼一丁點心眼?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向陽癡迷得很,如果她沒料錯,應該是龐府上下都知道這件事吧。

  於是乎,在奉茶的大廳上,在龐府老爺夫人以及龐家二少,龐家大少和甫過門的媳婦面前,正當上官向陽準備辭別時,龐月恩揚起手中發黃的賣身契—

  「你想去哪呀?」她呵呵笑問,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模樣。

  上官向陽當場瞠目結舌,鳳眼緩緩移向上官凝,只見她聳聳肩,笑得很無奈。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他的新主子,他就是我的貼侍。」龐月恩笑吟吟的說,看向雙親和兄長們。「爹、娘、大哥、二哥,你們有意見嗎?」

  誰會有意見?龐府人都知道,龐府三千金心儀這木頭上官向陽已經很久很久,眼前不過想要假藉收個貼侍在旁,以行日久生情之實,有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龐府上下,一致通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35 AM

第二章

  「向陽——」

  奉完茶之後,再踏回龐月恩位於龐府北面的琅築閣,可就顯得理直氣壯多了,因為上官向陽多了一個身份,一個可以讓他名正言順地在琅築閣裡來去自如的身份——三千金貼侍。

  於是當龐月恩坐在花廳上座對他招手,他就算再不願意,也得乖乖向前。

  「快點。」龐月恩一手揚著發黃的終身契合同,薄薄的一張紙攢在手心,竟輕易地讓他成了她的人。「來,蹲下。」

  上官向陽單手掀衣擺,前弓後步,略蹲。

  「背對著我。」像是故意逗弄他似的,明明一個口令就可以完成的動作,她偏要等他擺定再下口令。

  上官向陽彷彿早清楚她愛鬧的性子,不置一詞地乖乖背過身,垂眼等著她下一個口令,突地,他發覺自己束起的長髮如瀑傾洩。

  「哎,別動。」龐月恩按住他的肩頭,不准他回頭,隨即取來擱在棗木花架上頭的木梳,刷過他黑亮的髮,梳整後親自普他束起了發,再戴上一隻純銀打造的束環,款式簡穎大方,綴以太陽紋圖,環底落下一隻冰玉雕制的彎月,就藏在他的髮束後頭。

  「好了,戴上這只束環,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龐月恩滿意地看著自己精心打造的束環。

  上官向陽無言以對地轉過身,已經連糾正她用詞過於輕率的力氣都沒有了。

  反正就如她所說的。他現在確實是她的貼侍,就算他再不願意,也逃離不了那張終身契的約束。

  「那麼,現在要你做什麼好呢?」烏黑的眸賊溜溜地轉看。

  「小姐儘管盼咐。」

  「聽起來,你像是無所不能。」龐月恩露出笑,只手托腮,依舊是一派不安好心眼卻又沒啥惡意的神情。

  上官向陽謹守本分,靜待盼咐。

  除去商場那些事他不上手外,他自認為沒有做不到的事。允文允武的他,極為厭惡商場上爾虞我詐的那一套。比起偽君子,他反倒比較欣賞真小人,好比她,明擺著想對他使壞心眼。

  「那麼……脫衣袍吧。」

  他猛地抬眼,想確定自己是否聽錯。

  「難不成你連脫衣服都不會?要我幫你嗎?」話落,龐月恩還真的起身,捲起窄袖,準備服侍他。

  「……脫衣袍做什麼?」向來八風吹不動的木頭神情難得裂了一角,他有些倉皇地退了幾步,眼前的龐月恩在他心裡已經幻化為采拿大盜了。

  「咦,向來只有主子盼咐,奴才辦事的份兒,這道理,你會不知道嗎?」這木頭男人不是最謹遵主從之分,最講究禮教的嗎?決,快把衣服脫了吧!

  「小姐,光天化日之下,雖說我倆是主從之分。但畢竟是孤男寡女,我要真脫了衣袍,你的名節就不保了。」上官向陽一退再退,退得好狼狽,直到一腳踩上了花廳的門檻才停住。

  茉唐,真是荒唐!她的年歲漸長,卻益發驚世駭俗!以往他曾聽聞過,以為不過是誇大的謠傳而已,如今他親眼見著,才知道傳言一點都不誇張,甚至她的言行比外傳的還過了頭。

  「我的名節昨晚不就已經毀在你手上了嗎?」她歎口氣,裝哀愁。

  他怔愕,「小姐不是說,那是你騙我的?」

  「喔我說了呀?」她輕叫了聲,然後又笑說:「可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的清白也算是毀了呀——」她故意拉長尾音,就是想看他的反應。

  上宮向陽眉頭抽了下,自知理虧,無法反駁。「既是如此,小姐為何不在廳裡跟老爺夫人說起這件事?」

  「那多無趣。」

  灌醉他,又不是為了栽贓他,拉他同睡一床,不過是想要逗逗他,整整他那張八百年都不會變的木頭臉而已。

  「小姐既不想逼婚,為何要強留下我?」這是他不解之處。

  「……因為我開心,我就是要你當我的貼侍。」他不問就算了,一開口,反倒讓她火氣漸燃。

  她都做到這種地步了,他還看不懂?

  真是個木頭!

  「好。」他深吸一口氣,黑眸瞇了又瞇,恍若做下某種決定,突地低喝,「走。」

  「去哪?」龐月恩被他突來的氣勢嚇得倒退一步。

  喂,應該要生氣的人是她吧,為什麼她還沒發火,他就先發飆了?

  「練女紅。」

  「咦?」她掩嘴驚呼。

  「以往在上官府,身為凝小姐的貼侍,督促地的女紅亦是我的責任,所以——」鳳眼微貌。「小姐必須在我的督促之下,勤練女紅。」

  「我不要!我手痛啦!

  「走。」他置若同聞,押著她到外頭,準備向凝小姐找些女紅的活兒給她練習,壓根無視她裝手痛腳痛還是頭痛。

  敢在他面前耍些傷風敗俗的事,就要有膽承接他嚴厲的磨練。

  按習俗,出閣翌日該是嫁娘歸甯之日,但礙於上官凝已經無娘家可回,於是龐府再度開宴,替剛進門的媳婦做足了面子。

  今夜,又是一場不夜宴。

  但不同的是,今晚上官向陽出現在筵席上,就守在龐月恩的身旁。

  「吃東西的時候,手不可以擱在桌面上。」

  「笑的時候,小姐要拿手巾遮唇。」

  「酒別喝太多,失態了很難看。」

  一頓飯吃下來,龐月恩開始懷疑她多了個娘。

  「年紀都不小了,怎麼連筷子都童不好?」

  龐月恩當下把筷子擱在桌上,回頭瞪著在她身後諄諄教誨的上官向陽。

  經歷酒醉誤事的張惶失措之後,上官向陽又回到原本的沉穩模樣,面無表情以不變應萬變。

  「向陽——」

  「在。」

  「你是我娘嗎?」雖然他的音量不大,但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在她身後指導,感覺她好像回到六歲那年。身邊多了個奶娘?

  難道他這是在報復她嗎?不過是要他脫衣袍而已,他就非這麼整她不可?逼她練了一個下午的刺繡,把花繡成雲,把雲繡成一坨坨的……他還想要怎麼羞辱她啊?

  笑她女紅差勁還不夠,現在連吃飯都要再整她一把,她這個主子好可憐呃!

  「奴才不是。」上官向陽恭謹應答。

  「那就暫時不要說話好嗎?」同桌的皆是她的爹娘兄長,他沒瞧見他們都在偷笑?留點面子給她行不行!

  「是。」

  於是,當她回過身繼續用膳時,背後果真再沒有出現任何教誨,但取而代之的是聲聲歎息,尤其當她沒夾好糯米丸子,讓丸子在桌面跳跳跳地跳下桌時,身後的歎息聲更重了。

  龐月恩氣得險些起身不吃。

  她就是不會拿筷子嘛!這有什麼關係?她多夾個幾次也會夾到東西啊,幹嗎一直歎氣,好像她是朽木似的!

  扁嘴惱著,突地瞥見有支湯勺出現在她右邊,轉頭,就見他不知何時去幫她拿了湯勺來。

  同桌人原本是掩嘴低笑,見狀,很不客氣地笑開幾分,叫她粉嫩臉頰上紅暈更盛。

  「你那麼氣我哦?」明知道她不會用筷子,就特地童勺子來羞辱她嗎?

  「小姐,奴才沒有羞辱的意思,而是小姐既然拿不好筷子,倒不如用湯勺,至少比較不失態。」

  撇了撇嘴,龐月恩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懷疑自己不是把喜歡的人綁在身邊,而是多了個教她禮儀的夫子。橫眼瞪著桌旁每張偷笑她的臉,直到席間安靜下來,她才悻悻然地繼續吃飯,水酒也喝了不少。

  酒過三巡,酒酣耳熱之際,她軟下身子往他身上靠。

  「奴才請小雲兒扶小姐回房。」上官向陽渾身繃緊,悄悄用手拉開些許距離。儘管她醉了,但就這樣靠在一個男人身上,實在是不成體統,就算是尋常夫妻,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放肆。

  「小雲兒沒力氣撐她回房,不如你帶她回房吧。」龐老爺如是說。

  上官向陽難以置信龐老爺竟然這麼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他。

  恍若讀出他的想法,龐老爺立刻道:「向陽,老夫信得過你。」但實際上,他正在順水推舟呀——向陽這個女婿,他挺中意的。

  萬般無奈的上官向陽只得照辦,輕輕將龐月恩攙起,但兩人的身體完全沒貼靠,就這樣帶著點距離,將她押回後院,一路上不忘再次諄諄告誡——

  「不是跟小姐說了,酒喝多容易失態,現在好了,醉成這樣,像樣嗎?」

  她輕哼,閉著眼,軟綿綿地倚著他。

  「小姐,名節重要。」他立刻再次將她拉開。

  佯醉的龐月恩被他扶進臥房的床榻躺下,瞧他準備要退下,隨即假裝痛苦地低喃,「我好難過……」

  「小姐怎麼了?」他回頭點起燭火。

  「我的腹帶綁得好緊,好不舒服。」她嬌聲呢吒,在床上翻來翻去。

  面無表情的上官向陽看著她,像面對一個極端任性的娃兒般,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小姐房內可有紗巾?」

  「紗巾?你要做什麼?」她指了指四柱大床旁的紫檀櫃。

  「蒙眼。」他從紫檀櫃裡翻出幾條乾淨素白的紗巾,成疊抓好,隨即覆上眼,圈綁在腦後,再算著步子,重回她面前。

  龐月恩唇角笑意消失,微啟的唇驚詫地合不上。這木頭真知道怎麼惹火她,就連替她解個腹帶都要蒙眼,就這麼怕她栽贓他、硬賴上他嗎?

  「你這樣看不見,怎麼替我解腰帶?」收起泛酸的心情,她又露出壞壞的笑,握住他的手,直往自個兒的胸口伸。

  上官向陽彷彿早已料到她的舉措,及時收手,接看指尖落在她的腰帶上。

  龐月恩氣到快跳腳,瞪著他那像長了眼的指尖,已經氣到不想說話了。

  她不吭聲,他也沒搭腔,屋子裡氣氛很僵硬,她無心化解,卻聽他淡然地說起,「上官小姐三四歲時,總是喜歡膩在奴才身邊,寬衣沐浴都是由奴才來做,直到她年紀大了些,才交給奶娘。而小姐現在就跟她沒兩樣。」

  龐月恩微啟唇,超想一口咬下那張可惡的嘴,居然拿才三四歲的大嫂跟現在的她相比?是在取笑她任性、還沒長大嗎?

  解開腰帶之後,他隨即自懷裡掏出一瓶拇指大小的藥瓶。「小姐,躺著吧。」

  「做什麼?」她瞪著他手上的藥瓶問。

  「抹點藥,小姐手上的傷好得較快。

  「你在乎嗎?」他沒忘記她的傷,還放在心上?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開始注意她,只把心部往她身上擱了?

  「……傷口太多,不想看見都難。」他自動忽略那太過暖昧的問句,僻重就輕地答。

  「……」意思是,嫌她的手傷得很難看?按下心底的微酸,她隨口問道:「怎麼你隨身都帶著藥?」

  她將解下的腰帶連繫在上頭的錦荷收到床的內牆裡,然後乖乖躺下。

  「因為凝小姐喜歡做點女紅,但窖易紮傷指,所以我總是會備著藥。」上官向陽沒注意到,當他提起凝小姐三個字時,語氣特別溫柔,甚至嘴角嘻著淺淺笑意。

  這話聽在龐月恩耳裡,心裡更是酸得緊。

  她知道他對上官凝沒有非分之想,也知道他只是把上官凝當妹妹看待,可是想要獨佔他的醜陋心思卻像是沾了墨的水,不斷暈開,渲染成徹底的黑。

  她想要獨佔他的寵溺,哪怕只是對妹妹的關愛,她也要……

  可惜,他不給。

  她心情低落地瞪著他替她上藥,溫熱的大手托著她的手,覆繭的手指俐落地掠過每個傷口,確定在每個傷口都上了藥後,才輕輕地收手。

  「小姐,還有什麼盼咐?」

  「從此以後,你的小姐只有我。」她霸道地瞪著眼上依舊覆著紗巾的人命令。

  「……當然,除非小姐再將我轉讓。」

  他輕歎一聲,讓龐月恩搞不清楚,他是無奈上官凝把他轉讓給她,還是氣惱自己不自由的奴才命沒得選擇,但不管是哪種想法,她都不喜歡。

  「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她咕噥著允諾,慶幸他臉上還覆著紗巾,沒瞧見她緋艷的粉頰。

  上官向陽嘴角微勾,輕聲道:「小姐,夜深了,我先退下。」

  「嗯。」

  退到門外,上官向陽才取下充滿她氣息的紗巾,雙手緊握成拳,卻仍忘不了指尖上殘留的觸感。她以為他很從容,其實不然,他幾乎是屏看氣息,努力祛除所有雜念才能解開她的腹帶。

  鬆開手,但她的氣息和柔軟的膚觸,依然留在他心坎上。

  陰霆的天候,暑熱卻夾雜著幾許詭異涼風,宛如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脫衣戲碼再次上演。

  「真要奴才脫衣袍?」好半晌,上官向陽咬牙再問一次。

  「對。」龐月恩用力點頭。

  鳳眼微瞇,他突地動手解衣袍的繩結,此舉嚇得龐月恩倒退三步。

  不會吧,她不過是想要整他一下,他真的要脫?

  只見三兩下,他已經解開外袍,拉開中衣——

  「停」她突然喊。

  上官向陽唇角微勾,心中認定她再怎麼愛鬧,也定有幾分姑娘家的矜持,正滿意地打算拉攏中衣時,卻聽她又喊——

  「別動!」快速伏首在雲石案上的龐月恩嗔道,瞪了上身半赤裸的上官向陽一眼,隨即又埋首在案上,振筆疾飛。

  就見上等宣紙上頭,墨汁濃淺不一地勾勒出肌理分明的身軀。他壯而不碩,精而不瘦,十足的陽剛味,卻不粗獷,穿上衣衫還頗有幾分斯文,但脫下衣衫,卻莫名讓作畫的龐月恩羞紅了喇頰。

  這樣的他,使她腦海中翻飛著靈感,在畫中的他身旁空白之處,不斷地畫下各式各樣的首飾。

  真的畫了?上官向陽難以置信極了。

  他直瞪著快筆落畫的新任主子,眼角卻瞥見有抹身影靠近她身邊的窗口,二話不說拉攏衣袍,卻聽著龐月恩吼著,「誰要你遮了?給我脫」

  上官向陽深邃的黑眸不斷左右移動,暗示她窗外有人。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的清白已經是半毀了,再加上他衣衫不整,就算他們沒做什麼下流事,不管有沒有人看見,她的清白也已經確確實實毀在他手上,況且眼前,她娘就在窗外!

  「是呀,向陽,月恩要你脫,你就脫吧,沒關係的,呵呵呵。」龐夫人扇扇掩笑,從她的眉眼,看得出她年輕時迷人的嬌俏模樣,但嘴裡說出的話……根本就是女兒的翻版!

  不,該說有什麼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

  「娘,我在忙,沒空理你。」龐月恩眼也不抬地繼續作畫。

  「沒關係,娘只是拿了點糕講來給你嘗嘗,你忙完再嘗。」龐夫人依舊笑呵呵,身邊聰明的丫環則低看頭,匆匆把糕餅擱在桌上後,便立即轉身退出房。

  在離去之前,龐夫人還不忘上下打量上官向陽一會,然後才滿意地離開。

  這是什麼狀況?動彈不得的上官向陽一張俊臉都快黑了。

  以往他從不覺得龐夫人這麼的……直接,為何今日再遇見她,總覺得她打量他的眼光似乎與往常不大相同,尤其是臨行的那抹笑,讓他看了渾身發毛。

  「小姐,還要多久?」事已至此,他無奈地閉上眼問。

  「把眼睛張開」龐月恩用氣呼呼的口吻掩飾自己慌亂的心跳。

  上官向陽眼角抽了抽,不知道在心裡暗斥多少次她的傷風敗俗,但終究還是張開眼,對上她難得羞搬卻又銳利無比的媚眼,心尖顫了下,隨即被他極力穩住,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有誰家的千金會要自個兒的侍從脫掉上衣供她作畫的?

  他知道她身為龐府巧飾浦的當家繪手,可繪出新的首飾跟他裸身有何關聯?

  「手舉高一點。」

  聽她又下令,上官向陽忍不住擰起濃眉,「小姐,你要繪新的首飾,跟我手舉高不舉高有什麼關係?」

  「唉,你不懂,快快舉高。」龐月恩羞歸羞,但此刻靈感泉湧,急看催促他快點配合。

  他確實不懂,對繪圖確實外行,何況她是主子,也只好任她子取予求了。

  「趴下、趴下。」

  手舉高沒一會,她又再下令,儘管不懂得怎麼趴,他仍乖乖地往前趴在軟榻上頭。

  「仰躺、仰躺。」

  上官向陽宛如傀儡一般。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翻了個身,瞪著紫檀打造的橫樑,還沒喘口氣,又聽她說:「看著我。」

  當他的風眼橫睨向她,龐月恩當下心頭一顫。

  他的視線如無形的網,撒在她的心間,將她緊緊捆綁,想要冷靜都不能,明明是個男人,明明是個陽剛味十足的大男人,為何這眸色卻妖魅得讓人臉紅心跳?

  他的眸色如箭,龐月恩就這麼被定住,無法動彈,原先患意飛舞的筆僵在手上,隨著他的視線,纏得她的心跳愈跳愈劇。

  本來是想逗他才要他脫衣的,誰知道他衣衫一脫,她真的滿腦子圖騰翻飛,腦海中都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各式首飾,好比束環,玉冠,甚是纓環革帶……她想趕緊畫下,免得靈感稍縱即逝,可誰知道畫著畫著,筆下的宣紙不見圖騰,反而換上他半裸的畫像了?

  上官向陽瞅著她。只見她星眸化作春水,秀妍粉顫佈滿排色,濃睫顫點若蝶矍,恍若拍打在他胸口上,震的是他的心。

  大白天的,孤男寡女共處在琅築閣的偏廳後側歇房,他衣衫不整,氣息紊亂,她目不轉睛,羞態可掬,入夏的天候在炙陽底下蒸起的熱氣,卻比不上這房內濃得化不開的旖旎熾烈。

  他心思鼓動,卻咬牙死命撐住;她六神無主,有點玩火玩過頭,卻不知道該怎麼滅火的趨勢,直到——

  「小姐、小姐,邢老來了。」

  小雲兒人未到聲先到,腳步聲迭聲而來,最後趴在窗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壓根不敢看向裡頭半裸著上身的男人。雖說她待在小姐身邊多年,但還是沒法子像小姐那麼理直氣壯地讓眼睛吃豆腐。

  龐月恩像是被人解了穴,停頓了會兒,下筆的速度更快了,輪廓、神韻迅速勾勒完整,而後抓起紙張猛吹,邊喊著,「向陽,去幫我端壺茶,小雲兒,你快點進來。」

  「是。」小雲兒氣還沒喘完,趕緊再衝進屋裡。

  上官向陽已經拉整了衣袍,閃身到外頭,才剛踏出拱門,便與迎面而來的邢老對上,他沉穩地朝邢老點頭示意。

  在經過邢老身邊時,邢老開口了。「老夫跟你說過幾次了?」

  聞言,他頓住。

  邢老精爍的眸嚴厲地瞪視著他。「別仗著小姐欣賞你,就往小姐身邊沾。」

  上官向陽微垂眸,不語。

  「最後一次警告你,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也不可能當家做主門話落,邢老拂袖而去。

  背對他負手而立,上官向陽緩掀長睫,回想起過往,第一回陪著老爺一道拜訪龐府,在他過度親近那時年歲尚小的龐月恩時,邢老就這麼警告過他。

  之後他每來一回龐府,總免不了邢老的一頓訓斤,如今想想,也許他奴性如此堅強,有八成都是被邢老給說成習慣的。

  其實,邢老的訓斥他一直都記得,刻在心底不曾遺忘。

  頓了下,他不以為意地抿了抿唇,朝茶水間的方向走去。

  而拱門後頭的琅築閣,則因為邢老突然到訪顯得有些雞飛狗跳。雖說邢老不過是龐府總管,但是對龐月恩而言,在某種情況下,他比她爹還要像個爹,規矩特多,道德禮俗無時無刻掛嘴上,一見到她,若無雜事打擾,被叨念個一個時辰是常有的事。

  於是,在邢老面前,為了避免那駭人的嘮叨碎念,龐月恩都會盡其可能地乖一點。

  「小姐,在繪圖?」邢老拘禮地站在窗口,瞅看她正在畫的彎月銀飾簪。

  「呃,是啊。」龐月恩玉顏薄覆汗水,但不是因為應付邢老所致,而是仍震懾於上官向陽那強而有力的視線。

  「看起來像是繪得差不多了。」

  「是啊、是啊。」當然是差不多了,這畫是她半個時辰前畫的,而方才畫的美男圖,正被小雲兒妥善地藏在她房裡的書架上。

  「那麼必定有閒聽奴才進言?」

  「……」去!早知道就拿另外那幅畫到一半的……「邢老,又怎麼了?打嫂子進門至今,我不是一直都乖得很,哪兒都沒去?」

  「奴才今天想跟小姐說的是,上官『奴才』的事。」他特地加重了奴才兩字。

  龐月恩努了努嘴,不好當面糾正邢老,只好強迫自己聽而不見。「向陽怎麼了?他這個貼侍一直跟在我身旁,不可能出什麼亂子。」

  「正因為跟在小姐身邊,才怕出亂子。」

  「這樣能出什麼亂子?」龐月恩將手中的螺錮筆擱在筆座上,懶懶地瞅著一年四季都嚴肅得很嚇人的邢老。

  「他不是住在小姐院落?」

  「他是我的貼侍,不待在我的院落,要待在哪呢?」貼侍貼侍,不就是貼身的侍從,要她一喚就能到她身邊,要是將他發派到其他院落,饒是她在這裡喊到喉嚨破他也聽不見吧,那要這種貼侍做啥?

  「小姐,人言可畏啊」邢老語重心長歎道。

  龐家有三名兒女,大少爺龐祖恩知書達禮,二少爺龐天恩粗獷卻不逾矩,偏偏這三千金……萊警不馴、冥頑不靈,怎麼勸說都沒用。

  瞧,這琅築閣四方格局,中庭引金水河的分支入園,疊石崢嶸,穿柳渡杏。房舍落在四面,以通廊互銜,位落北邊的主房采樓台建築,以往發派貼身丫環小雲兒住在西邊偏房,就已算是主從不分了,現在再加了個男貼侍住進東邊偏房……

  「就算是人言可良,也是落在這龐府裡頭,準有膽子敢在邢老眼底喳呼,甚至是流傳到外頭?」龐月恩笑瞇了眼,明著捧邢老總務一把罩,又拐著彎暗指,若外頭有冷言閒語,必定是他管事不周。

  「小姐,你是著了那奴才的道?」邢老已屆花甲,怎會聽不出她淺薄字句裡說的真意?

  「邢老,不要左一聲奴才右一句奴才,你是看著我長大的,難道你希望在我眼裡,真把你當個老奴才看待?」她討厭奴才這兩個字,更討厭邢老不斷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上官向陽。

  邢老是個好人,也是個正直拘謹過了頭的人,常使她喘不過氣,每每看見他,總讓她忍不住想,早晚有天上官向陽也會變得跟他一樣。

  「奴才只是個奴才。」

  「可在我眼裡,你不是奴才,在我心裡,向陽更不是個奴才。」她眸色晶潤,語氣堅決地聲明。

  對上她堅定的眼眸,邢老心裡已有了盤算。

  「奴才先退下了。」

  「……別再找向陽麻煩。」待邢老走到兩三步外,她才啟口。

  邢老頓了下,花白的眉一攢,心中的決定更加堅決,隨即快快不快地離去,正巧和上官向陽再次擦身而過。

  然而這一回,他什麼都沒說,就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小姐,茶來了。」上官向陽不以為意,端著茶走回屋內。

  「不喝了。」龐月恩支手托腮,睞著窗外。

  面對她說風是風的個性,上官向陽一點也不介意,就守在她身後約兩步遠的距離,她沒開口,他自然不會搭腔。

  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龐月恩突地起身。「走。」

  「小姐去哪?」

  「上街」她要去換換心情,一掃剛剛滿肚子的悶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36 AM

第三章

  上官向陽第一次看到龐月恩時,她才兩歲,正牙牙學語,一瞧見他就叫哥哥,叫得他心頭發軟,沒過多久,她染上了風寒,身子時好時壞,幾次過府,她總是在後院休養。

  再見到她時,她已經六歲,早已不記得他是誰。但坐在亭子裡的她,張著水潤的眼眸直瞅著他,而在庭園裡看顧小姐和上官凜的他,終究忍不住朝她走去。

  「想玩紙鶯嗎?」他問。

  「紙鴛?」嬌嫩的嗓音軟綿如絮。

  「很簡單的,要不要和我家小姐一起玩?」

  庭園的另一角,龐家兄弟正和他的小姐在玩紙鶯,而另一頭則是兩家老爺泡茶聊天,就她一個人坐在亭子裡,孤單的身影很惹人憐。

  「……可是爹說我身子不好,不能到外頭玩。」因為不能和大夥一道玩,水靈的眸似有幾分難過。

  「那玩花繩好不好?」他轉了個想法。

  「花繩?」

  他抽出腰間的花繩,這是小姐哭鬧時,童來哄她的法寶,但現在先借給她玩玩也無妨。

  「你瞧,就是這樣子。」他快手讓花繩在指尖上變化出各種花樣。

  龐月恩水靈靈的眸子閃過幾分光彩,看得著迷極了,粉嫩紅唇勾得彎彎的,他也滿足地跟著笑咧嘴。

  幾次來回,他們兩人愈來愈熟,雖說總被邢老不滿地說念個幾句,但無礙於他疼愛她的心情,甚至在她的央求之下,把身上僅有的一塊玉珮都給了她。

  而後,記得有回兩家潔浩蕩蕩地出門上街,去到龐府在州西瓦子裡的巧飾鋪,那裡的夥計一瞧見她戴在頸項間的玉珮,出言便道:「三小姐,這是塊假玉呢,真配得上您嗎?」

  他聞言,不由得赧然。那是他爹給他的,是他對爹僅有的紀念。雖說真的值不上幾文錢,但被夥計這麼一說,仍讓他無地自容。

  可卻聽龐月恩說:「真玉又如何?假玉又何妨?重要的是送玉的人是誰,心意又是如何。」她年紀雖輕,卻已有自己的一套是非看法,壓根不賺棄他能給的只是一塊假玉,甚至在意的是他的心意。

  看似無城府的童言童語,卻說進了他的心坎裡,但夥計的說法,卻讓他清楚覺醒——他和她的身份猶若雲泥,就算再疼愛她。也不該太靠近她。

  只是,相隔十年,她會不會差太多了一點?

  「這位是我的貼侍,上官向陽。」龐月恩如此介紹著。

  數雙眼睛齊看向他,眸色萬分複雜,而後隨即收眼,當他立地消失不存在似的。

  皇城正門中央的御街兩旁,稱為御廊,市集沿著御廊旁的御溝水林立,而御溝水上彩荷出水,兩岸李杏紛紅素白爭妍,襯著底下奇花異草,色彩繽紛,有如錦繡圖畫,綺麗動人。

  但,這絕對不是讓上官向陽傻眼的主因。

  他以前雖為上官府總管,但不代表他只守在宅裡寸步不離。他也是常上街的,不管是到鋪子遞口信,或者是陪小姐上街,這皇城的景致,他看了二十多年,比誰都清楚哪裡的市集有趣,哪兒的瓦子銷魂。

  可,光天化日之下,可以銷魂到這種地步……讓他不傻眼都不行。

  眼前,就在青磚石打造的御溝旁,身著青衫男袍、束髮戴冠的龐月恩,活絡地與人吟詩作對、飲酒作樂,最可恨的是,她身旁幾個男子以眼色意淫她,在濤詞裡吃盡她的豆腐,她居然還不在意地哈哈大笑,連掩嘴的動作也省了。

  一股悶氣凝在胸口,讓上官向陽咳不出也香不下,只能直瞪著她纖弱的背影,只盼她快快察覺回頭。

  然而,任他瞪到雙眼疲累,她還是與人玩得不亦樂乎。

  瞧那一對對賊溜溜的眼,根本早看穿她的身份了!

  她束髮著男裝又如何?粉顏冰雕玉琢,媚眸水靈靈,紅嫩菱唇分明,誰看不出來她是個姑娘家?再看她附近的人皆喚她龐三,鬼才不知道她是誰!

  上官向陽冷肅著臉,想要離開,偏又不能放她一人留在此處,倏地,餘光瞥見她身旁的男人正偷偷摸摸伸出鹹豬手,他立即拆下掛在腹間的一串青玉手漣,那是凝小姐出閣前贈予他的。

  他迅速扯斷絲線,輕捻一顆青玉在指間,千鈞一髮之際,準確彈出——

  「哎喲——」那男人瞬間慘叫了聲。

  「怎麼了?」一夥人湊過去。

  「不知道,好像有人拿石頭砸我。」男人捧著腫脹的虎口,哀哀叫著。

  「怎會?」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是你醉了吧。」

  「不是,你們瞧,腫的呢。」

  「可這御街地帶,哪來的石頭?」御街以青石板捕路,別說石頭,就連半顆沙礫都找不著,上哪找石頭丟他?

  龐月恩沒跟看猜測,偏頭瞅著目光放遠的上官向陽,忖了下又回過頭,繼續猜酒謎,作拆頭詩。

  酒過三巡,又有人起哄,玩起酒牌。

  酒牌以三國人物為背景,抽到大官的人,便可以指揮下屬做一件事。有一人抽到曹操,瞥見了龐月恩手上抓了張袁術牌,便惡意要整她,她不依,那人便站起來,眼看著要朝她身上撲去——

  「啊——」殺豬聲再起,更慘的是,哀叫聲未停,整個人便翻落在御溝裡。

  「啊,趕緊救人哪」

  一時間裡兵荒馬亂,有人捲袖脫衣準備跳溝救人,有人在溝邊喊著,龐月恩也擔憂地起身觀望,然而還沒瞧見落水的人狀況如何,腳下便踩到了硬物。她抬起著烏履鞋的腳,發現那是一顆圓潤的翠玉珠,覺得有些眼熟,彎身抬起,還沒想出頭緒,便被人一扯,不容她置喙地拉了就走。

  「你在做什麼?我朋友落水了。」雖說救人的事輪不到她,但好歹也要表示一下關心吧。

  「淹死活該。」一向冷靜的上官向陽冷哼,把話合在嘴裡,隨即鬆開了手。

  「你說什麼?」龐月恩將撿到的翠玉珠放進錦荷裡,抬眼問。

  「我說,天色晚了。」

  「還早吧。」她看了看天色,別說暗,就連彩霞都還沒上大呢。

  「晚了。」上官向陽沉聲再道。

  唉,一點反應都沒有。龐月恩斜睇著他冷肅的表情,開始後悔自己幹嗎聯合朋友演這齣戲。

  無端端的,一下子有人喊被石頭砸,一會兒又有人掉落御溝,八成是她的爛戲碼連老天都看不下去,要她就此收手,別再胡亂玩吧。

  她搔搔臉,從他面無表情的俊顏看不出什麼端倪,只好乖乖地跟在他身後。然而回府的路上經過報慈寺時,她瞧見寺外正有大批乞丐,而前頭似乎有人在開糧販濟。

  「等等,我去瞧瞧。」她說著,便朝街頭急步而去。

  「小姐。」上官向陽稍一遲疑便來不及阻止,只得趕緊快步跟上。

  才走沒幾步,便瞧她已經拉起繫在腹頭上的錦荷,掏山裡頭的銀兩給排在兩旁的小乞丐。

  上官向陽停下腳步,莞爾地看著她的舉動。

  儘管身為富家千金,但她的善心壓根沒變。

  「不用搶、不用搶,這兒還有。」她邊掏銀兩邊說,然而乞丐卻突地暴動起來,幾乎將她的身影淹沒,他見狀立刻上前。

  「小姐。」好不容易在不傷人的狀況下擠到她身旁,正要將她拉離,卻見她苦著臉問他。

  「向陽,你那兒有沒有銀兩?先借我好不好?」不夠耶!人太多,而她今天出門銀兩帶得太少了。

  上官向陽眼角微微抽搐,但仍捺著性子解釋,「前頭已有人在販濟,小姐大叫,不必再掏銀兩。」

  「可是,沒人會嫌多吧。」對窮困之人,能夠多吃一頓是一頓。

  他張口剛要說什麼,卻見她被擁擠的人潮給撞得險些跌倒,他趕緊將她摟進懷裡,同時聽見細物落地的聲響。

  「啊,我的玉珮。」龐月恩驚喊,瞥見她的玉珮從錦荷裡翻落。「向陽、向陽,在你腳邊,快點撿起來。」

  上官向陽垂眼一探,一手托著她,另一手快速將玉珮撈起,然而青綠的玉珮握在手中,他才驀地發現,這是他在多年前送她的玉珮。

  「……你還留著這塊假玉?」他已經許久沒見她戴在身上,以為她早就丟了。

  龐月恩報然地搶過假玉,放進錦荷裡。「假玉有什麼不好?至少它掉下去的時候,不會那麼容易破碎。」

  她一直把玉珮擱在錦荷裡,就怕戴在身上,旁人的閒言閒語會令他難受。

  上官向陽頓時心裡橫過一股暖流,胸口熱得發脹。

  前頭突地有人喊著,「夏侯府當家——夏侯懿在此發糧販濟。後頭的往前走。」

  聞言,上官向陽心頭一震,難以置信地抬眼望去,果真瞧見夏侯懿,還有陪在他身旁的上官凜。

  同時,龐月恩也目睹了這一幕。「那就是夏侯懿?為什麼上官凜會在那裡?」

  「別問,快走。」上官向陽突然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回走。

  「可是——」

  「別說了」他回頭,神情冷肅地一喝。

  龐月恩只能抿起嫩唇,生著悶氣,一路上氣氛簡直悶到爆,待回到龐府,她一路跑回琅築閣,然而當她在房裡坐妥,才發現他根本就沒跟在她身後。

  頹喪地垮下雙肩,她不由得自問,難道自己惹惱他了?

  可是,該生氣的應該是她吧?報慈寺外那一幕,不管怎麼看,誰都會認為上官凜是認賊作主,她不應該生氣嗎?不能為他生氣嗎?

  取出錦荷,倒出裡頭珍藏多年的玉珮,上頭沒有精細的雕工,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古錢幣狀玉而已,卻是跟在她身邊最久的寶貝,因為這是他送的。

  不,應該說是她討來的。

  記得那時她才幾歲大,好喜歡這塊懸在他頸間青白相間的玉,忍不住跟他討了好幾次,當他終於答應時,她開心得幾乎要飛上天!其實,她真正喜歡的並不是這塊玉,而是玉的主人。他願意把玉贈與她,就代表他的心裡有她。

  不管是以何種形態存在他的心裡,她總是存在著,至少可以和上官凝、上官凜相比擬了。

  然而,記得一次上街,鋪子裡夥計隨口的一句話,讓她清楚地看見向陽臉上的難堪,從此之後,她就把玉收在錦荷,只為了不再讓他人有機會傷到他。

  但那次之後,向陽也不再接近她,謹守著主從分寸,再沒逾矩過,他的刻意迴避,讓她心頭發痛著。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發現心痛原來是因為她心動了。

  她心動了,他卻不願意再靠近,這一次,也是她向大嫂討來他的賣身契,才強迫他留下來,若不是這樣,他一定會立刻轉身就走吧。

  因為她還沒有資格,讓他心甘情願留下來……

  「小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小雲兒的軟音傳來,龐月恩抬起透看霧氣的眼。看到一臉擔憂的小雲兒,隨即輕勾唇角。「沒事,我要沐浴了。」

  「可是,小姐,要吃晚膳了。」

  龐月恩這才發現,外頭的天色早已暗透,而他仍然沒回來……

  「不了,我吃不下,先沐浴吧。」她把玉珮收進錦荷裡,卻聽見清脆的聲響,翻開一瞧,竟是一顆晶潤圓亮的翠玉珠,才想起這是她在御溝旁撿到。

  這翠玉珠很眼熟,然而她現在沒心思多想,將它放人錦荷,往枕邊一擱,隨即轉身出房。

  「上官公子,你可回來了則守在琅築閣的小雲兒聽見細微腳步聲,

  「小雲兒,怎麼了?」他垂眼瞅著她。

  「小姐跑到春滿池泡冷泉泡到現在還不肯起身,連晚膳都不肯吃,

  抬眼便見上官向陽踩著滿天星斗歸來,忙不迭跑到他面前。

  已經快一個時辰了。」雖說夏日炎炎,但冷泉的溫度偏冷,泡久了就怕寒氣入身。

  「春滿池在哪?」

  「在樓台後頭。」

  得知方向之後,上官向陽隨即走向樓台後院。

  京城有不少處皆有冷泉,上官府裡也有一池。但泉水性冷,就算是盛暑,也不得泡超過三刻鐘,而她竟傻得泡了快一個時辰,是在氣他嗎?

  一想至此,他腳步更快,步若星移,身影如魅,不一會兒的工夫,便找到了春滿池,站在竹編的籬門外。

  「小姐。」他開口輕喚。

  正準備起身的龐月恩一聽見他的聲音。儘管明知道他人就在外頭,根本看不見她,還是火速沉進池內,嫩白肌膚泛起誘人的玫瑰色,有種被隔牆看透的羞澀。

  「小姐,小雲兒說你已經泡了快一個時辰了。趕緊起身吧,要不,會著涼的。」儘管面前還有一扇籬門,但竹編的門板有縫,透著幾許光亮,上官向陽習慣性地閉上了眼,不敢唐突。

  記得她幼年時曾經染上風寒,養了好幾年的身子才日漸好轉。這會就怕她不小心,又要受寒了。

  「向陽,我先告訴你,你不只是我的侍從,還是我繪新首飾的靈感,下次再敢沒跟我報備一聲就四處亂跑,我就要二哥把你綁回來則看似下馬威,實則盼他能把她擺在,心頭的第一位。

  上官向陽聞言微愣,不禁嘴角輕勾。

  「我不過是丟了樣東西,去找找罷了。」他所言非假,送她回府之後,他隨即回到御溝旁,尋找他充當暗器的翠玉珠,可惜天色漸暗,他只找到了一顆。

  「你不是去找上官凜嗎?」

  他垂眸不語,猶穆著要不要將凜兒潛伏在夏侯戴身旁的事告訴她,可尋思片刻,還是決定什麼都別說,別拉她蹬進這渾水裡。

  「為什麼你能夠忍受她認賊作主?」龐月恩完全無法接受這一點!「世伯苦心栽培她,卻得到她今天的背叛」

  「不是這樣的。」他不禁歎口氣。

  「不然是怎樣?」

  「……那不關小姐的事。」在她不知道狀況之下,都能夠因為這事如此生惱,若將他的復仇大計都告訴她。天曉得她會傻得幹下什麼事?

  為了她好,還是別讓她知道。

  聞言。龐月恩直瞪看池面,突地瞥見池面落下一滴水,引起陣陣漣漪,接著一滴、兩滴、三滴,春滿池面恍若下起雨,搖靈的水面倒映著她忍著啜泣的哀傷神情,她秀眉緊皺,剔亮淚珠不斷從潤亮通紅的星眸墜落。

  不關她的事……幹嗎這麼說?幹嗎用這麼冷淡的口吻劃開他們的距離?不讓她喜歡,就連讓她幫忙都不肯?

  「小姐,該起身了。」裡頭好半晌沒回應,上官向陽不禁再次催促,就怕寒氣傷著她,到時候不知道她又要休養多久才能康復。

  「我——」她帶看濃濃鼻音,話未完,突地聽見東側圍牆外有陣騷動,「該不會是廚房出了什麼事吧?」她低喃。

  龐府的廚房和春滿池只一牆相隔,此刻是用膳時間,廚房正熱鬧著,突地傳出驚呼聲,八成是有人在廚房裡受傷了。

  上官向陽聽了一會,不禁苦笑自己早已不是總管之職,就算廚房出了亂子,也不關他的事,正要再催促龐月思趕緊起身,卻突地聽見有人高聲喊——

  「動作快!少夫人燙著了!」

  倏地,上官向陽像支繃緊弦的箭矢,倏地奔離籬門,越過高牆,消失不見。

  春滿池裡只剩下呆若木雞的龐月恩,清楚感受到他似風迅捷刮離的腳步。

  看來,她遠遠比不上他心愛的凝小姐呢……呵,差真多。

  為何她愛個人卻愛得如此狼狽?搶過賣身契、搬出各式說辭,只不過是要他留下,不願他身如浮萍地四處飄蕩,更不要他遠離到她觸摸不到的地方,而他,似乎壓根不懂她的心思。

  怎麼會這樣呢?

  她幽然歎聲,灼燙淚水再次無聲滑落。

  無論琴棋書畫、針莆女紅,甚至是做糕餅都難不倒上官凝,為了讓相公龐祖恩開心,她特地下廚,卻不甚被蒸籠的蒸氣給燙傷了手。

  而第一時間護在她身旁的,是上官向陽。當替眾人的面,他牽起她的手上藥,這消息傳進龐祖恩耳裡,心裡可是不痛快得緊。

  「大哥,誰惹你了?臉臭得嚇人,不怕嚇著你的小娘子?」用過晚膳後,龐月恩特地到龐府東方的進德樓探視燙傷的上官凝聊了幾句,便轉到主廳後方的書房找大哥。

  「還不是你養的狗。」龐祖恩自桌案抬眼冷哼,俊爾的面容繃得很緊。

  「大哥,你是想找我吵架嗎?」坐在他身旁的龐月恩頓時冷冷地瞪他。

  「管好你的人,免得惹惱我。」龐家三兄妹感情向來很好,就算心中不悅,也不會在當下把氣氛搞得很僵。

  「大嫂以往是向陽的主子,主子受傷,他擔心有什麼不對?這代表他忠心耿耿啊」早猜到大哥肯定會因為這件事動怒,所以她晚上才特地過來調解的。

  「可他的忠心耿耿惹惱了我,別忘了。凝兒已經是我的妻子,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替她上藥,把我置於何地?」兩家互有往來,他對上官向陽當然不陌生,從以前他就極厭惡他前前後後跟看凝兒,沒想到凝兒出閣之後,他還是一樣跟,要他怎能不氣?

  「他沒心眼,不過是習!質護著大嫂。」

  「那麼,他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習慣把心神放在你身上?」收起帳簿後,龐祖恩嚴肅地瞅著她。「他是木頭,是個笨蛋,話不挑明,他不會懂。」

  她挑得還不夠明嗎?龐月恩在心裡苦笑,表面上卻佯裝不在意。「上官家養了他快二十年,才有今日的忠心耿耿,我和他不過是幾日的感情,哪可能培養出那麼深厚的情誼?」

  「難不成你要等他二十年?」小妹對上官向陽的心意,龐府上上下下皆知,只有那塊木頭六感皆失,渾然不覺。

  「大哥,我今天要跟你聊的不是我的事,而是建議,你要不要乾脆早點帶大嫂回淮南坐鎮?」龐月恩趕緊轉移話題,省得大哥打破砂鍋問到底。

  龐府所擁有的幾座礦都集中在淮南一帶。而礦區向來是由大哥掌管,一年至少有七八個月以上都待在淮南,這陣子是因為迎妻,所以待得久了點,為了杜絕任何後患,提早離開是個好法子。

  「我帳簿還沒弄好。」

  「交給邢老吧。」她建議。

  龐祖恩挑起濃眉,似笑非笑。「看來,你也打算有所行動了?」小妹也等不及了嗎?

  「隨你怎麼想喔。」她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對了,你眼睛怎麼紅紅的?」他瞅著小妹泛紅的眼問。

  「有嗎?我只是有點累。」她扮了個鬼臉,揚起笑答,只有自己知道,剛剛為了那木頭,她流下多少傷心的眼淚。

  「累了就早點回房歇息吧。」

  「嗯。」希望這一步,真能讓他把注意力只放在她身上……

  回到琅築閣,龐月恩斥退了小雲兒,無力地躺在床上,渾身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一閉上眼,淚水又自動滾落。

  她什麼都不再想,反正為那人流淚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但今天她覺得特別受傷,像是被他拒於千里之外。不管她怎麼想耍貼近,他總是冷冷將她推開,而且推得好遠好遠……

  半夢半醒間,恍若有人為她拭去淚,接著一隻大手輕撫上她的額頭,欲抽離時,她趕忙抓住。

  這感覺,就像她年幼時,若是不經意又病著了,向陽總是會假借帶凝兒探望她的名義,一併入房看她,那時他也會這樣輕撫著她的額,擔憂地說:「怎麼又病了?」

  那時候的他,好溫柔。好在乎她,她好喜歡、好喜歡他,甚至曾經主動跟世伯提起,央求讓他到龐府陪她一道長大,可惜世伯不允,直說待他們長大若能結成連理就好。

  可,他根本不理她,哪來的結成連理?

  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當初就要世伯替兩人訂親,寫下訂親契,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綁在身邊一輩子。

  可若他不喜歡她,綁得再緊,又有什麼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37 AM

第四章

  「怎麼哭了?」

  耳邊聽見有人呢喃,那嗓音像極了每回那人瞧見她哭時的不知所措,龐月思想張開眼,可是眼皮好沉,張不開。

  「小雲兒,去替小姐煎藥吧,她又染上風寒了。」又是那嘻滿擔憂的沉嗓,像陣煦柔微風,刮進她的心坎。

  「嗯,我馬上去。」小雲兒撩著裙擺,急忙離開。

  房內,上官向陽就坐在床畔,厚實大手被龐月恩抓著不放,她的啜泣聲更是令他不忍離去。

  「怎麼哭得這麼傷心?」他不由得輕問。

  不是都好好的嗎?怎會突地哭成這樣?是因為病了的關係嗎?哭得他心都揪疼了。

  她今晚在春滿池泡了那麼久,他覺得不妥,於是特地在回房之前再拐到她房裡探視她,果真如他猜測的,真又病了。

  早知道她會病著,他就算蒙著紗巾,就要衝進春滿池裡,將她抓回房才是。

  垂眼睇著她淚水橫陳的粉顏,他不禁歎口氣,淚水擦了再擦,還是濕透了枕巾,讓他好想將她緊緊擁人懷裡——但他不能。

  身份的差距、復仇的大計……他該要遠離她的,正因為在乎她,所以必須遠離,對她才是好的。

  可是他的心卻安靜不下來,好想緊緊將她擁入懷裡,要她別再哭泣。

  「我好喜歡你……」

  她細微的低語,逼得他俯下身凝神細聽——

  「別走,我真的好喜歡你。」

  上官向陽的心為之撼動,但不知道她口中說的「你」到底是誰,然而在這狀況下,像是說給他聽似的,讓他心頭發軟。

  她喜歡他嗎?是他嗎?

  「向陽,不要走……」

  垂斂的鳳眼掀了掀,他心跳頓時劇急,因為她喚著他的名字,因為她抓緊了他的手,那帶泣的低吟是她不曾表露、他亦不曾發現的心意。

  原來,她也和他一樣嗎?

  上官向陽不能言語地直瞅著她,保持這個動作許久許久,直到小雲兒的腳步聲傳來,直到小雲兒將她喚醒,親眼盯著她半夢半醒地把藥喝完,他才緩緩走到房外。

  買色是一望無際的黑透,幾抹夜風夾著涼意拂面而來,他五昧雜陳,卻說不出心底的滋昧到底是什麼。

  能夠兩情相悅,多好。

  可惜,可惜愛不逢時。

  龐祖恩決定提早回淮南,但一些細軟收抬起來,也要費上幾天。

  消息自然極快地在龐府傳井,上官向陽一早就得知這個消息,想了下,端著早膳來到龐月恩的寢房。

  雖說服了藥,但她的體溫依舊偏高,整個人病怏怏的。

  小雲兒一瞧見他,立刻退開到一旁,讓他端著早膳坐到床榻邊。

  「小姐,吃點東西。」

  龐月恩檀發如瀑傾落,水眸垂斂,喇頰飄著不自然的紅暈,上官向陽沒多注意,以為是生病所致,壓根看不出她是在害羞。

  害羞啥?

  還不是小雲兒說,昨晚他到房裡探她,立刻發現她又生病,要小雲兒趕緊去煎藥。真是的,他怎會連府裡常常備看藥材都知道?又怎會知道她病了?

  明明就是那麼木頭的人,有時偏又溫柔得讓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不搭腔,上官向陽倒也不以為意,自動地喂起她來,動作自然且不容置喙,強行餵著她。

  她羞怯怯地張口嘗著他喂的清粥,心跳得好快。他是不是有點喜歡她了,要不,怎會親手餵她呢?

  然而卻聽他說:「待會兒還要吃藥,不吃早膳是不行的。」

  龐月恩隨即垮下滿腦子的美麗幻想,順便扯垮唇角嬌羞的笑,氣惱地撇起嘴瞪他。討厭,他根本只是為了要盯她吃藥才餵她吃早膳的吧!

  上官向陽哪裡知道她腦袋裡在想些什麼,逕自隨口問:「是小姐要大少爺提早帶凝小姐回淮南的?」

  「誰說的?」龐月恩愣了下,眼也不抬地回道。

  「大少爺。」

  他去找龐祖恩時,龐祖恩說:「你只要管好月恩就好,凝兒我會好好照顧。」感覺到龐祖恩濃濃的醋意,把凝小姐交給他,他很放心。

  臭大哥……龐月恩在心裡暗罵著,氣惱自己被出賣了。「是我提議的,那又如何?」

  「謝謝小姐。」他淡笑著致謝。

  「咦?」她不禁微愣抬眼。

  以為他會罵她氣她的,誰猜得到他竟然謝她。

  謝什麼?

  他和他家小姐感情深厚,這件事龐府上下都知道的,她以為,她要大哥先帶著大嫂往淮南,他肯定會氣極了,誰知道他的反應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淮南是比不上京城的繁華,但已是相當富庶,少夫人待在淮南,會比待在京城要來得讓我寬心。」

  龐月恩注意到他不再說凝小姐,而是以少夫人來代替稱呼。這意昧著什麼?從此以後,她就是唯一能夠霸佔他的小姐了?

  「我還以為你離不開你家小姐呢」她嘟起嘴嘟嚷,可眉梢眸底滿是笑意。

  「是啊。我家小姐眼前病著,要我怎麼離得開?」他垂眼再為她舀一匙粥,要她乖乖張口。「都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小姐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龐月恩膛目結舌。「你、你罵我?」

  「小姐不該罵嗎?」他沉眸反問。

  「我……」感覺受了委屈,她可憐兮兮地撇起嘴。

  「昨兒個不是跟你說,不准你泡太久的嗎?你把我的話當馬耳東風,受凍了生病了,也不知道要知會一聲,還讓我去喚醒小雲兒替你煎藥。」話到此,上官向陽重重歎口氣。「我記憶中的小姐,是最體恤下人的,怎麼今兒個不體貼了?」

  「誰害我的?」她小聲咕啾,哀怨得要命。

  「誰?」

  不就是你。木頭!她氣得牙癢癢的,卻又不能多說什麼,只能洩恨似的咬住他遞來的湯匙。

  「……是誰教你用膳的時候咬著湯匙不放的?」他不敢用力扯回湯匙,只能用眼神告訴她,他對她的禮儀有多失望。

  龐月恩瞇眼瞪他,一口白牙像跟他槓上似的,緊咬著不放。

  兩人對峙好半晌,倒是一旁看戲的小雲兒忍俊不住笑出聲。

  上官向陽不解地看著她,唯有龐月恩又羞又窘,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湯匙到底要繼續咬著,還是要鬆開口。

  啊,好煩哪——

  龐府外頭停放看兩輛馬車,時值晌午,府外上演看離情依依的戲碼。

  然而,在場的卻沒有上官向陽。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冷言閒語,於是他閃得遠遠的,藏身在離大門最近的一棵白樺樹上。

  他坐在樹幹上頭,看著被夫君逗得笑吟吟的上官凝總算是安了心,眼見馬車就要駛離,他才摘下一片葉子,湊在唇邊吹奏起激揚的脆亮樂音。

  頓時,馬車的布簾掀了開,探出了上官凝合笑欲淚的俏頗。

  而在門口送行的龐月恩則回過頭,直接回了琅築閣,不去聽屬於他們之間的心靈交契,可是那淒楚婉轉的樂音卻不斷地在她耳邊迴繞再迴繞,搞得她心浮氣躁。

  是夜,上官向陽像沒事人般地出現在她面前,她隨即拉著他到琅築閣外的涼亭。「走,陪我喝酒」

  小雲兒差人在落在河面上的十字拱橋涼亭裡布了滿桌菜,憑看的潔月色、燦爛繁星,龐月恩硬是灌了他酒,他也沒反抗。

  他心裡肯定難過,對不?

  龐月恩心裡酸得很,但除了讓他借酒澆愁外,她也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哪,再多喝一點。」喝醉了,大睡一場,啥煩惱的事都沒有。

  見他酒杯一空,她立刻替他斟酒,只想解他憂煩。

  「是我看著少夫人長大的。」幾杯黃湯下肚,悶葫蘆開竅了。

  「嗯。」她悶聲應著。

  「我把她當成妹子的。」

  「真的不是男女之情?」她猛地抬眼,問得認真。

  不是吧?他對上官凝好到無話可說,要說沒半點男女之情,就連她也不信。

  上官向陽搖頭笑歎,說起了往事。」我出身在貧困佃農之家,二十年前,農作欠收,我爹娘被沉重的賦稅逼得雙亡,我妹妹餓得發慌,我背著她到外頭乞討,可是……我年紀太小,爭不過那些乞丐,妹妹……」

  「不要再說了。」聽到最後,龐月恩已紅了眼眶。

  聽世伯提過,他撿到向陽時,他不過七八歲大,瘦骨嶙峋,只他一人,身邊根本沒有任何人,換言之,他妹妹只怕早已活活餓死了吧。

  沒事,怎會扯到這兒呢?

  想要他說,他就像蚌殼似的死都不說,沒要他說的,他偏說了。

  「妹妹在我的懷裡變冷、變硬了……」

  「不要再說了門她是要陪他解憂愁,不是要他愁更愁的。

  「所以當我跟著老爺回府,沒多久少夫人出世之後,我就把她當妹妹看待,把她當成我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可憐妹子,把我當初不能給也給不了的全部都給她,但她現在已出閣,我知道大少爺會好好疼惜她,這樣很好,可是我卻……」

  「那就給我吧,把我當你的妹子」龐月恩坐到他身旁,水眸凝著似雪月華。

  她不奢求當他心裡的唯一,就算是當妹妹也好,只要他肯給,她都要。

  上官向陽瞅著她,魅眸輕嘻笑意,「你不行,你當不成我妹子。」

  就連妹子都不能?龐月恩心尖一抽,抿緊了唇,好想罵他狼心狗肺,然而卻瞧見他靠得愈來愈近,直到他的唇貼上她的。

  那是很輕很輕的貼覆,柔潤得像是溜過一抹風,還來不及回神,便聽他咕嗽著說:「妹子……就不能親了。」

  她聽得模糊,不是很確切,想要再問他時,他卻已經醉倒在她肩頭上,沉甸甸地把體重都往她身上壓。

  「喂,不准睡,說完再睡!」她嬌羞嚷著,可他已沉沉睡去。

  她氣得想跺腳,但又怕驚動他,只好很無奈地由著他毫無距離地靠在她肩上。

  可雖然表面上氣惱著,她心底卻是驚著暖著,整個人飄飄然,雙腳都快要踩不到地了,但就怕自己聽錯了,白開心一場。

  「可惡,你真高竿,這樣反整我,看我明天怎麼修理你。」她嬌嗔,輕輕地挪動他,讓他可以舒服枕在她腿上入睡。

  有時候真的被他氣得腦門都快要炸了,但只要他一抹笑、一句關懷,縱有再大的氣也會立刻消失不見。

  有什麼辦法,誰要她喜歡他?

  龐月恩搖頭苦笑,心裡惱他,卻又替他拉整衣襟,不意瞥見他腹袋裡頭有串翠玉珠,不由得拎起一瞧,輕呀了聲,「難怪我覺得眼熟。」

  原來,那日在御溝旁,是他使的壞呀……

  頓時,她眸色軟若春水,瞅著這讓她魂縈夢牽的男人,附在他耳邊低喃,「你說,你心裡真的沒有我嗎?真的一點點喜歡我都沒有嗎?」

  若她沒記錯,這翠玉珠是多年前上官凝送給他的,他一直收在身邊,但卻為了她扯下了珠玉,這心意……她沒自作多情了吧?

  「喂,你醒醒,告訴我呀……」她嬌柔柔地呢喃,沒了平時的架子。

  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個陷入愛戀的傻子。

  頭痛欲裂啊!

  上官向陽呻吟出聲,頭痛地捧著額,卻突地發現陽光竟異樣的烈,而他所睡的床則是異常柔軟。

  他倏地瞪大雙眼,迅捷起身,瞪著剛才所躺之處,竟是某人的腿上!視線遲緩上移,瞧見那雙腿的主人正趴睡在行桌上,他更是嚇得雙眼都快要暴凸。

  「……小姐?」他僵硬地轉動視線,瞥向早已涼透的酒菜,腦袋慢慢地運轉,努力回想,然而那記憶全被酒給吸得連渣都不留。

  自己在喝了酒之後,到底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他捧著頭低吟。身旁的龐月恩聽見了,粉顏微皺,咕噥了幾句,繼續睡。

  「小姐、小姐,別在這兒睡,你的身子剛痊癒而已。」上官向陽不敢碰觸她,於是俯低些,在她耳邊輕喚。

  「不要吵」她眼也不張地低吼。

  「小姐?」他房了下,從不知道她有這麼大的起床氣。

  「我要睡覺」她像個娃兒似的拗著。

  他聽了不禁莞爾,感覺她今年不像十七,反倒像只有七歲,那嬌俏的模樣,逗得他忍不住低低笑開。

  睡得正香的龐月恩瞇起水眸,惡狠狠地瞪著他,一瞧見是他在笑,才勉為其難地閉上眼。「不要吵我,我要睡覺啦——」

  「小姐,回房再睡吧。」他止住了笑聲,卻止不住唇角上彎的弧度。

  「人家沒有力氣……」

  上官向陽瞧她挪了挪姿勢,看似準備再入睡,趕緊掂算著時間,忖著這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到她院落,便將她打橫抱起,像陣風似的刮進她房裡,將她安置在床上,並昔她蓋好了軟被。

  「不許吵我,我要睡覺。」她閉上眼,咕噥著。

  他起身欲離去。卻被一隻小手抓住。

  「不許走,我陪了你一夜,你現在說走就走,有沒有良心啊。」縱使累得張不開眼,說得滿嘴合糊,龐月恩還是緊揪著他的袖子不放。

  「小姐,待會小雲兒來了,被她見著就不好了。」

  「小雲兒不會說什麼的。」她困極,卻還要費心跟他對話,聽他執意離去,又快發脾氣了。「給我坐下,哪兒都不許去。」

  上官向陽拿她沒轍,只好乖乖坐在床畔。「好。」

  得到滿意的答案,龐月恩笑得滿足,這才沉沉睡去。

  瞅著她孩子氣的睡臉,他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替她收攏耳邊的細發,撥開掩住玉白額頭的劉海,細睇著她的臉。

  她有著豐富而生動的神情,喜笑怒嗔,自有她獨樹一幟的風情,是無人能取代的,這一點,是他在多年前就知道的事。

  她猶若繁星拱護的月,儘管倒映手中,仍是撈不起的綺麗。不是他能擁有的,他是如此清楚地知道看,但心卻仍忍不住想親近。

  如果。他也可以回報她的心意,那該有多好?

  長年習武的指長滿了粗繭,他僅以指背輕撫她軟膩的嫩頰,只有在此刻,他才敢讓眸底的愛憐迸現,如此放肆地接近她……驀地,餘光瞥見她枕邊的錦荷,他頓了下,拾起一看——驚見裡頭除了他多年前送給她的玉珮外,還有一顆翠玉珠。

  他輕呀了聲,想要趕緊將翠玉珠拿出,耳邊卻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隨即收手,確定她已入睡,想要離去,才發現袖子被她扣得死緊。

  有些為難的他想要抽開她的手,她卻哩吟了聲,抓得更緊。

  很是無奈的上官向陽只能呆站在床畔,直到門被推開的瞬間,小雲兒還來不及出聲,他便先出聲制止。

  小雲兒一雙黑溜溜的眼轉了一圈,隨即乖乖合上嘴,輕步走到他身旁。「上官公子,邢老有事找你,在前院偏廳裡等看呢。」

  「是嗎?」他微揚起眉,垂眼看著龐月恩緊拽的手,苦惱地悶笑。

  唉,這該如何是好?

  半刻之後,上官向陽快步踏進前院偏廳,裡頭有兩人,正一坐一站等候著。

  「邢老,二少。」他恭敬問候。

  「……你的袖子被我的狗咬了嗎?」龐天恩原本坐得墉懶,瞥見他的袖袍缺了一大口子,立刻坐正身子。

  兩人年歲接近,從以前就有不錯的交情,瞧他的袖子裂了個口,他不由得擔心是不是自己院落畢養的狗又偷偷溜出來咬人了。

  「……不是。」上官向陽悶笑回答。

  龐天恩粗獷濃眉微揚,黑白分明的大眼閃過一抹似懂非懂的戲謔。「原來是給貓抓的。」話落,又懶懶地窩進太師椅裡。

  聽出他似有意促成的語氣,上官向陽不禁微愕,讓他聯想起龐祖恩話裡的玄奧,還有龐夫人的打量。

  該不會龐月恩對他的好感,在龐府裡是眾人皆知的事吧?

  閉了閉眼,他不再細想,拱拳問:「不知道邢老今天要我過來是——」

  「這是大少臨去淮南時留下的帳簿,今日起交給你。」

  目光落在擱置桌面的數本帳簿,上官向陽有些驚詫,疑惑地看向龐天恩。

  「你收著吧,從前聽世伯提過,上官家的金帳房要是不在,總是由你掌賬的,大哥現在不在,我也懶得管賬,不如就交給你吧。」在他眼裡,上官向陽早晚會成為他的妹婿,自然也沒將他當外人看。

  「可是……」上官向陽又看向邢老,總覺得這狀況透著古怪。

  「我爹呢,早就不管事了,邢老說他人老眼花,帳簿上的數字看不清楚,所以我就推薦你,你千萬別丟我的臉。」龐天恩開始把企圖賴到他身上的爛攤子全都推到別人身上。「還有呢,邢老身子有些不適,想找個接班人,雖說你是月恩的貼侍,但再接個總管一職、,應該也還過得去吧。」

  「總管?」

  「對,由我授權,你沒異議吧?」

  事已至此,上官向陽也只能輕點頭。「屬下遵命。」

  「這是帳房鑰匙,若是帳簿上的數位有誤,你可以自行出入點算。」邢老掏出鑰匙遞給他。

  「是。」帳簿和帳房鑰匙,這些全都是龐府命脈,竟就這樣送到他手中,是太相信他,還是在試探他?

  面對龐天恩,他認為龐天恩是相信他,至於邢老,必定是在試探他,順便想要抓他的問題,扯他後腿的吧?上官向陽如此揣測著,告誡自己務必小心。

  「好了,沒我的事了吧,我要上我的匠捕去了,貨趕得緊呢。」龐天恩俐落起身,正準備走人,卻眼尖地瞥見上官向陽裝束在發上的銀飾束環,立即勾笑。「喲,真送給你了,手工還挺巧的嘛。」他繞著他走,欣賞著他的束環,嘖嘖讚歎。

  「二少?」上官向陽被他古怪的行徑弄得有點摸不著頭緒。

  「叫二哥吧,叫二少多生疏。」龐天恩熱絡地勾住他的肩,將他拉到偏廳口外,故意不讓邢老那老古板聽見他們的對話。「你跟月恩都已經八字一撇了,還叫什麼二少,是瞧不起我嗎?」

  「八字一撇?」

  「還裝什麼蒜?這束環是月恩繪圖又親手打造的,不知道被鑿子銼刀在手上戳刺割傷多少個口子,就等著你領大嫂嫁進府時要送你的,這是定情物,你不會不知道吧。」龐天恩收緊了力道,跟他鬧看玩。

  「定情物?」上官向陽訝呼。

  「這環身以日為主,光芒萬丈,以月為穗相隨,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聞言,上官向陽下意識地撫上那束環。確實,那形狀是如二少形容的一般,他不是沒拿下來,卻從未仔細看過,如今細細摸索,才發現這雕工頗細,也想起龐月恩手上的傷口。「她的手不巧,就連針線功夫都不行,怎麼會想要親自打造這束環?」

  「這要問你啊,木頭。」龐天恩好笑地放開他。「哪,我就這麼一個妹子,你敢惹她哭,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但她要是惹惱了你,我代她在這兒跟你道歉,別跟她計較,你就知道她就那種性子,撒完潑,隔天就忘了。」

  龐大恩連珠炮似的撂完話便走人了,留下還愣在當場的上官向陽。

  取下束環,他仔細瞧著,撫過上頭精細的雕工,心恍若成了一塊鐵,在她笨拙的雕工之下,慢慢塑了形,他的心在變幻,意志在鬆動,眼前皆是那人的喜笑嗔樂,還有她的淚。

  如果可以,他多麼想要將她緊擁人懷,多麼想要告訴她,他也是喜歡她的,如果可以——

  「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的奴才,你可千萬別會錯意了。」邢老的冷嗓陡地傳來。頓時穩住他快要悖逆的心。

  緊握住束環,他迅速把那份悸動,慢慢地,慢慢地再壓入心坎深處。

  「什麼?總管?」

  龐月恩這一睡,就睡過了晌午,一醒來得知上官向陽突然搖身變成龐府總管,氣得跺腳,忙差小雲兒趕緊將他找來。

  「小姐醒了。」上官向陽踏進屋裡時。有幾片落葉在他身後揚起,看得出他急著來見她。「身子還好嗎?」

  「我很好,只是要問你,誰要你當總管的?」她霍地起身,雙手叉腰成茶壺狀,儘管矮他一個頭,還是用力地抬眼瞪他。

  「是二少。」他淡道。

  「喔——」她悻悻然地出聲,撇了撇嘴。

  「二少說,大少回淮南前留下帳簿。再加上邢老身有不適,所以要我暫代總管一職。」他簡略解釋著,順手端起她擱在花幾上頭的錦瓷茶盅。

  「真是的,終身契是在我身上,又不屬於龐府,二哥要借將,也不跟我說一聲,回頭非去罵罵他不可。」龐月恩理所當然地接過茶喝了口,隨即又遞到半空中,他立刻接過,擱回原位。

  這動作如此契合,彷彿心有靈犀一點通,根本不需要言明,他知道何時該給什麼,就不知道,她想要的,他什麼時候才願意給?

  「這沒有衝突的。」他謹言慎行。

  龐月恩擰起眉,突地發現一覺醒來,他好像變得更有距離了。怎會這樣?難不成昨晚那個吻,不過是他酒後亂性?

  可上回他喝醉時,怎地就沒有亂性呢?

  滿頭疑問的她,找不到問題癥結,突地聽見小雲兒的聲響。

  「小姐,柳帖到。」遠遠的,小雲兒小碎步地跑來。

  聞言,她水眸發亮。

  太好了,這柳帖來的真是時候!

  瞥見她異樣的欣喜,上官向陽不禁把視線調到外頭,不著痕跡地偷覷著小雲兒手上黑底漆金的帖子。

  柳帖……他聽過,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柳帖究竟是打哪發出的。

  龐月恩接過了手帖,打開一瞧。粉喇菱唇頓時勾若彎月。

  「小雲兒,我要沐浴更衣,動作得快。」

  「是,小姐。」

  就這樣,一主一婢一前一後地走了,直接把他丟在原地,就連那張質地精緻的手帖也丟在花幾上頭。

  上官向陽忍不住好奇,抬起一瞧,赫然發覺是七王爺趙甫的王爺帖,才想起七王爺府以柳為敞,想要收到柳帖,若無官職在身,也得要富霸一方。但是收帖的人是她,而非龐府的其他人,這……

  「上官公子,可否將柳帖還我,待會要上七王爺府,得要柳帖才能放行的。」

  身後突地響起小雲兒的聲音,上官向陽驚了下,意外自己競想得出神,就連她逼近都沒發覺。

  他有點尷尬地將柳帖遞了出去。

  「唉,這七王爺一直很想要納小姐為妾呢,等了小姐好些年了。」小雲兒笑吟吟地道,水眸不著痕跡地偷偷打量他的神情。「這事,老爺夫人都知道的,也相當看好這門親事。」

  「……是嗎?」他的心結實地震了下,儘管臉上依舊面無表情。

  「是啊,小姐總說,若她在十八生辰後,真正心儀之人還不嬰她的話,她願意委身七王爺當妾呢。」她搖頭晃腦地歎氣,「上官公子,你和小姐也算舊識,可知道小姐喜歡誰?」

  上官向陽斂眼瞅看她,又是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唉,你也不知道啊……」她頓了頓,忍不住提醒他。「今兒個是小姐的生辰,所以七王爺才會特地挑今日要小姐過府的。」

  是今日嗎?他微愕。

  不對吧,她的生辰不是在七月嗎?當初他給地玉珮,正是因為她生辰,那時明明是七月,怎麼會變成了今日?原想要再問個清楚,豈料小雲兒已忙碌地跑開了。

  因為這突來的柳帖,令他惴惴不安,想要問個明白,想要阻止她外出,可現在的他,憑什麼?

  上官府的血海深仇還等看他,邢老的話仍在他耳邊,他不能深陷兒女情長,可是……他明明那麼喜歡她,想要憐惜她……該死!他從未如此地痛恨過自己!

  他就這麼把自己給縛住了,一待,就待到了掌燈時分,完全忘了總管之責,眼前只看得見特地妝扮過的龐月恩。

  瞧她秀顏粉雕玉琢,額著梅花錮,像是搪瓷美人,又像是水中妖精,一襲湖水藍窄袖交領孺衫,淺藍繡鶯羅裙,絲軟布料結成如意裙帶曳地,月要帶結以緩環金鎖片,再披上鑲銀絲披帛。髮梳花鬢,只綴以鑲玉金步搖,再插上一朵先前小雲兒剛去摘來的芍葯。

  他看傻了眼,從未見過她如此慎重打扮,更沒瞧過她刻意展露風情的媚人姿態。

  「瞧傻啦?」龐月恩滿意地抿唇輕笑。

  「小姐……」他頓了頓,收回有些微亂的思緒,沉聲問,「小姐要上七王爺府?」

  「沒錯,就由你送我去吧。」

  「這時分?」掌燈時分過王爺府,難不成她真要去答允七王爺的親事?

  「上官公子,這沒什麼的,小姐通常都是這時上王爺府。」小雲兒在旁笑嘻嘻地應答。

  「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他錯愕。

  「嗯,這京城人人都知道七王爺相當欣賞小姐手藝,更欣賞小姐像朵解語花的個性,總是會在辦宴時邀小姐過府,運算不上什麼。」

  對於她去過王爺府多回,上官向陽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方纔那帖上沒提到辦宴,不是嗎?」

  「辦宴不過是個說辭罷了。」龐月恩走在前頭,走起路來金玉敲擊,叮叮噹噹的,煞是悅耳。

  見狀,上官向陽再不願,也得硬著頭皮跟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38 AM

第五章

  就這樣,龐府馬車從州西瓦子駛向位於城南御街東方十字大街尾的七王爺府。朱紅銅門上頭懸著兩盞大紅燈籠,外頭還鎮了兩頭石獸,經小雲兒遞帖後,門房隨即放行,馬車直人王爺府。

  「月恩,你來了。」

  剛踏進正廳,便見趙甫親自迎接。喚著她的閨名,上官向陽俊爾面容當下沉冷了幾分,直打量著這看似三十出頭的斯文俊白男子。

  「月恩見過七王爺。」龐月恩一改在外的直率豪氣,嫋嫋婷婷地欠了欠身。

  走在她身後的上官向陽,聽了濃眉都快要打結了。

  「嘖,不是說了,私底下,喚本王環之的嗎?」七王爺,姓趙名甫字遷之。他輕將她扶起,目光淡掃過上官向陽,隨即迎著她入席。

  正廳裡,雕以吉獸團繞,琢於奇妍花朵的八方桌上早已佈滿了美餚佳餚。

  「那怎麼好呢?」她嬌笑著,看似放縱,卻不著痕跡地與趙甫拉開些許距離。

  「怎麼不好?你該知道千金易得,知己難尋,那些捆手綁腳的禮俗在你這位紅頗知己面前,全都是多餘累贅。」說著,趙甫親自替她夾菜斟酒,說他充滿斯文書卷味,但說起話來卻又有幾分堅決威嚴。

  龐月恩笑著,卻沒有動筷。

  她在後悔。

  非常非常地後悔,因為她的背後有兩道非常熾燙的視線,像兩團燒燙的炭火,直接壓在她背上。

  完了!向陽最氣她不顧禮俗,最氣她放縱不自持,而王爺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勁,竟然對她好得過頭,害得她被困在這裡欲進不前,欲退不能……她的原意不是這樣的!本來是希望盛裝打扮後,等著向陽開口挽留,誰知道他竟還親自送她過府,真的是……氣死她了。

  「怎麼不吃呢?」趙甫露出笑,等著她動筷,眼角餘光又輕輕掃過她身後的男人。

  「呱……」她吃吃乾笑。好想哭啊!這真是自掘墳地哪!

  「啊,原來是在等本王餵你嗎?」趙甫輕桃地笑著,立刻動筷,夾了口麻飲雞皮。「本王記得你只要一入夏,胃口就不好,所以特地要大廚弄了這道涼菜。你嘗嘗昧兒。」

  菜湊到她嘴邊,她是吃還是不吃?

  若真吃了,身後的男人肯定再也不理她了,可若是不吃,得罪的可是王爺,雖說王爺非常禮遇她,但皇族人性情難測,誰知道得罪之後會落得什麼下場?她無所謂,但要是連累龐府上下可就罪過了。

  所以,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啊?

  她拚命乾笑,汗卻薄覆在額際,正不知所措之際,餘光瞥見有隻手從左側伸入她的視線之中,而後好像很不小心地碰翻了她眼前的酒杯,杯倒酒潑,濕了她一身,然後——

  「小姐,抱歉,屬下原本要餵酒的,卻一時手拙打翻了,依屬下看,不如先行回府換過衣裳再來吧。」

  龐月恩向左睞去,對上心上人貼得極近的臉龐,那雙沉若黑幕的眸恍若掉入湖心的月,閃動著漣漪啊!這是他發怒前的徵兆,她在多年前見過一次,至今記憶猶新,記得那回,是她故意弄髒了他家小姐送他的鞋……

  「我~——」完了,他真的發火了!

  她有些慌亂地撇了撇嘴,後悔自己玩鬧過頭,真把他惹火了。他不容易發火,品行修持得像是入定老僧,但真逼急他,他可是會翻臉不認人的。

  「何須回府換?本王爺妻妾如雲,衣裳如林,去差人取來幾件不就得了?」趙甫在旁看戲看得正開心,豈會讓他們提早離去?他使了個眼色,在廳外伺候的幾名僕役隨即領命而去。

  「那怎麼好意思……」龐月恩揚笑,可心底只想快快回府,求向陽不要生氣。

  「怎會?本王可是很期待今晚與你秉燭促膝長談呢。」趙甫笑得很邪魅。

  打她今日沒著男裝,反而盛裝出席,他便覺得有異,再瞧見隨行的陌生男子,想起她曾提過的木頭心上人,心裡大抵已知是怎麼一回事,再瞧見那男子發上的束環……太明顯了,他想不明白都難。

  明知道他的仰慕之情,還特地引這男人前來,他若不小小回報一番,這王爺的頗面要擱到哪去?

  「這……」龐月恩睦圓了水眸。

  「這也不是頭一回了,是不?」趙甫依舊笑瞇瞇。

  誰、說、的?龐月恩水眸盈著兩泡淚,好想喊冤啊!

  「就叫他們都退下吧,今晚,本王是不會放你走的。」

  夠、了!不要再火上加油。不要把話說得這麼暖昧好不好!她到底是哪裡得罪王爺了?她苦哈哈地看著七王爺,卻見他擠眉弄眼,像是要告訴她什麼似的。

  轉了轉烏溜溜的眸瞳,她想了下,順了他的意。「那麼,月恩就大膽接受王爺的款待了。」

  倏地,橫在她眼前的大手緊握成拳,手背青筋顫跳,氣息既沉又烈。「小姐確定?」

  龐月恩倒抽口氣,梗在喉頭說不出話,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驀地,那隻大手就不見了,聯手的主人也不見了。

  粉肩一垮,她嘻淚瞪看趙甫。「王爺,你整我?」

  「不,是整他。」他呵呵笑答。

  其實,上官向陽今晚本有要事在身,然而碰巧遇上龐月恩到七王爺府,讓他打消原本和凜兒聯繫彼此情報的打算。但因為七王爺眸底的愛慕太明顯,小雲兒的話語猶在耳邊,而龐月恩的不知好歹全惹惱了他,氣得他半途拂袖而去。

  他是和凜兒見過面了,但是計畫如何進行,全都沒聽進耳裡,沒一會便被凜兒給打發走人。

  而他,還能去哪?

  明明喜歡的是他,她偏又上七王爺府,是打算如小雲兒所說,在她生辰之前,他若不回應,便要委身為妾嗎?

  他不允!

  她的情意套在他的髮上,她的淚水還燙在他的指上,沒他的允許,她哪兒也別想去!邢老的厲聲警告現在已被他拋在腦後,上官家的血海深仇也暫放一旁,他決定立刻帶她回府,不管她走或不走!

  繞了一圈,他從容地溜進了七王爺府裡。

  站在朱紅圍牆上頭,暑風拂動,自林間刮出涼意,吹起他束起的髮。他瞇著黑眸打量王爺府內院擺設,其格局和尋常富貴人家相差不了多少,小過佔地更大了些,院落層疊而去,河流假山環繞,四周樹林環繞,不下去走一走,難查龐月恩的落處。

  他斂眼瞅看守在王府裡裡外外的侍衛,盤算交班時間快到了,於是等待片刻,待交班一到,隨即閃身在暗處,身形像是敏捷的豹子,在王府裡如入無人之境般尋找著。

  路過中庭穿堂,聽聞細微談話聲,他隨即放慢了腳步,循聲而去。

  「月恩,本王真是愛極了你巧奪天工的手藝呢。」

  「是嗎?」

  討好的男音對上意興鬧珊的女音,說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上官向陽藏身在距離中庭偏廳最近的樹上頭,可以清楚看見裡頭的互動。

  「怎麼了?」

  「還說呢。

  趙甫碰了軟釘子,一點都不以為意。

  龐月恩撇了撇滑潤的唇,哀怨地瞅他一眼。

  「你這模樣真是俏。」趙甫笑瞇瞇的,想要輕觸她的臉,外頭卻突地響起一陣騷動,像是群鳥出林,但拍翼的聲響又不太尋常。「去瞧瞧。」

  他神色警戒地命令守在廳口的侍衛,侍衛走到外頭巡查,借看火源,瞥見滿天蝙蝠振翅飛看。

  「回王爺,外頭蝙蝠滿天飛門侍衛趕緊回去覆命。

  「怎會如此?」趙甫倏地起身,走到外頭,果真瞧見蝙蝠群毫無秩序地滿天胡飛著,甚至有幾隻還飛往廳口,被侍衛持劍斬落。

  「王爺,這會是什麼異象嗎?」侍衛護在他身前,低聲詢問。

  皇親貴族多少迷信一些特殊異象,尤其當夜習性的蝙蝠彷彿受到驚嚇而傾巢飛出時,也許就代表著某件大事正要發生,何況聖上近日龍體有恙,說不準是要出什麼大事了。

  「先離開這裡,別擾了龐家千金休息。」趙甫尋思片刻,隨即下令,回頭看了龐月恩一眼。「月恩,今晚你就在這兒歇下,將門窗關緊,省得蝙蝠飛到裡頭。」

  「是。」

  趙甫踏出廳口,侍衛隨即俐落地關上廳門,護送他離開。

  待在偏廳裡,龐月恩根本不睬蝙蝠滿天飛,她現在就只擔心著上官向陽會不會一氣之下離開龐府。

  「小姐,已經很晚了,你還是先歇下吧。」小雲兒自偏廳後方的長廊走來,已經將後頭的寢房打理好了。

  「我哪睡得著?」先別說她今天睡得太飽,光是上官向陽拂油而去,就夠她擔心得食不知味,夜不能眠。

  「可是……」

  「唉,你去睡吧。」揮著手,她倚躺在臨窗的貴妃椅上,兩道好看的秀眉緊緊攢著,清透潤妍的俏顏滿是煩憂。

  「那我回房等小姐了。」小雲兒乖巧地先回偏房,窩在床下等。

  龐月恩心思浮亂,以往要是玩過了頭,大不了道歉就算了,但這回踩到上官向陽最厭惡之處,真讓她六神無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唉,自作孽,不可活。」她歎。

  「你也知道?」

  外頭突然響起一聲應話,嚇得她整個人跳起,回頭瞪著合上的窗,透著廳內的燭火,外頭貼近的身影眼熟的很,她想也不想地將窗子拉開,看著站在窗外,臉色冷硬的上官向陽。

  頓時,她像做錯事的小孩垂了臉,卻又突地想起有蝙蝠滿天飛,趕緊揪著他的衣領喊,「快點進來,外頭有蝙蝠呢。」

  雖說沒聽聞蝙蝠咬死人,但還是防著點,小心為上。

  「哪兒有蝙蝠?」他冷哼了聲。

  方纔要轉進中庭時,他正巧看見幾丈高的假山裡頭有個蝙蝠洞,所以當他見到趙甫欲對她毛手毛腳,隨即摘下翠玉珠彈向蝙蝠洞裡,嚇得蝙蝠傾巢而出。他猜想,這些皇親國戚要是突見一些異象,八成會緊張得離開,而一切也真如他所料。

  這些蝙蝠不過是受了點驚嚇,胡亂飛了一會,便又一隻隻地躲回洞裡去了。

  「咦,怎會這樣?剛才聽說是滿天飛的。」她看向外頭,夜幕清朗,星辰閃爍,就連月光也透著銀瓊灑落滿地,哪來的蝙蝠?

  難道,蝙蝠也是他搞的鬼?

  上官向陽垂眼看著她探出半個身子,嫩頰幾乎要貼上他的胸口,玉琢似的秀頸沿著翻領襟口,幾乎可見胸口大片雪脂凝膚,他原是又氣又惱她的盛裝打扮,可一聽見她喃喃自語說著自作孽不可活,胸口漲滿的火焰瞬間便消失得不見蹤影。

  但,要他立刻展笑,眼前也是辦不到的。

  「哎,你還在生我的氣?」等了半晌,他半點反應都沒有,連搭理都不肯,龐月恩只好縮回身子。努了努嘴,拉看他的袖口,討好地笑。

  「奴才不敢。」他似笑非笑地冷曬。

  「又是奴才?」

  都已經多久沒聽他自稱奴才了,怎麼今天又故意這麼說?難不成是被她氣的?忖著,抬眼對上他冷若冰霜的黑眸,她不禁低頭。

  「對不起嘛——」她扁緊了潤嫩的唇,神情活像個受盡欺淩的小媳婦。

  「小姐有何錯呢?」他反諷,偏不讓她好過,非要她自己認錯,把自己的心思說清楚不可。

  「我……」

  她才不說自己是故意激他的,要真說出口,他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到時候她要真說她喜歡他……他又不會接受她,她不是更難堪?

  仍有些生氣的上官向陽,垂眼瞅看她穿的衣裳,仍是原本的那件,上頭一片酒漬,不甚明顯,但想必她穿在身上一定不舒服,然而她還是沒換上王府備上的衣裳……頓時,他心裡所有的不快一掃而空。

  「小姐,現在這時分,城東的夜市集正熱鬧。」一心只想把她帶離七王爺身邊,讓他忘卻一切顧忌,長腿微抬,難得沒規矩地坐上窗台。

  龐月恩疑惑地看向他。「熱鬧又怎麼著,我又不能去。」雖說她可以自由出府,但家裡人決不允許她在夜間自行出府逛逛的。

  「想去嗎?」他勾起淺淺的笑,只要她想,他願意帶她到各個地方。

  俏顏抹上喜色,激動得很。「你要帶我去嗎?」

  「走啊。」他享受著她毫不掩飾的狂喜。

  「好。」她喜笑,正打算要去開門,卻發現他的大手摟上她的腰,在她還沒意會過來的當頭,便已經將她抱到窗外,還順手合上了窗。

  龐月恩俏顫嘻著羞色,突然覺得今天的他非常不尋常,像脫胎換骨似的,一點也不木頭。

  「走了。」他將她打橫抱在懷裡。

  「等等,你不把我放下?」她的臉就貼在他的頸間,屬於他的氣息逼得太近,熏得她臉都紅了。

  「我抱著你跑比較快。」說穿了,上官向陽根本只是想逞點威風,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自王爺府帶走,算是給趙甫一點點難看,讓對方知道這王爺府,他可以來去自如,甚至帶個人走都不會被發現。

  「咦,那……小雲兒怎麼辦?」

  「明天王爺應該會差人送她回府吧。」上官向陽將她摟得更緊。「走了。」

  話落,他提氣躍起,抱著她跟拎了袋米沒兩樣,眨眼工夫便躍出了王爺府,把她嚇得只敢把尖叫合在嘴裡。

  「等等,可以放我下來了吧……」已經出了府,他還在繼續奔跑,又跳又疾奔,嚇得她猛爆冷汗。

  她知道他習過武,有一定的功夫底子,但從不知道他跑起來可以像陣風,抱著她跑得比天上的閃電還要快,她頭都快暈了,一顆心也快從喉口跳出來。

  「這樣比較快。」他沉朗嗓音透著笑意。

  「太快了!太、快、了——」在靜寂的城南瓦子裡,她終究忍不住驚叫出口,卻仍阻止不了這股暢快的風。

  直到轉眼來到城東市集較有人煙之地,他才放下她,只見她兩眼呆滯地瞪著前方。

  「怎麼了?嚇著了?」

  「你會不會跑得太快了一點?」她覺得她快吐了。

  「是嗎?」前頭大街市集正熱鬧著,人潮也不少,上官向陽牽起她的小手,暖聲低喃,「跟緊點,別走散了。」

  龐月恩瞪大眼,視線落在他的大手上,粉臉立刻羞紅。

  哇,他是怎麼了?大街上這樣握著她的手……她在做夢嗎?想了下,她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掐了掐自己臉頰,掐得太大力,痛得她險些飄淚,卻揚唇笑得一臉傻樣。

  不痛耶,是真的!

  雖不明白他的轉變怎會這麼大,一夜之間讓她嘗盡眷夏秋冬,但管他的,只要他肯對她好,怎樣都好啊!

  龐月恩由著上官向陽帶領著她逛大街,嘗著新鮮的熱食和甜玩意兒,一會瞧他走到專賣首飾的攤子前,不由得也停下腳步,看了好一會,挑了塊如意狀,通體雪白的羊脂玉在掌心裡把玩著。

  玉算上乘,可惜雕工不夠細膩,糟蹋了這塊玉,不過,她還挺喜歡的。

  上官向陽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低聲問了老闆價錢,隨即付了錢。

  「這玉送你。」

  「咦?」她眨眨眼,雖不懂他為何突地送她玉珮,但二話不說就趕緊收下,免得他反悔收回。「你為什麼要送我玉珮?」

  送玉珮,傳聞有人是視作定情物的,他知不知道啊?

  上官向陽拉著她緩緩往前走。「今日不是你的生辰?」

  「哪是?你忘了我生辰在七月?」她氣嘟嘟的。

  上官向陽愣了下。「我也覺得古怪,可小雲兒說今天是你的生辰——」

  「啥?」她不解地揚眉,不懂小雲兒怎會這麼說。「她到底是怎麼說的?」

  真是的,小雲兒到底是跟向陽悅了什麼?也不先跟她串好,這下子露餡了吧。

  上官向陽尋思片刻,突地閉眼,笑得無奈。

  很好,他被人擺了一道,還是狠狠的一道,小雲兒撒謊,她說的全都是假的。

  何時那丫頭機伶得這般可怕?

  看來,月恩對他的心意,確實是龐府上下皆知,所以邢老才會一而再地警告他,她的家人們才會老是不斷提點他,就連小雲兒也……

  想不到,他按捺住的心意,就破功在小雲兒的一席話上。

  但倒也證實了,儘管他不去想,也不可磨滅月恩在他心底的重要性,那情意不斷地滋長,就算他一再壓抑,依舊存在。今日他無法忍受她委身為妾,若是要他領著她出閣,更是他絕對做不到的。

  「你在笑什麼?」瞧他捧額低低笑開,龐月恩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上官向陽笑睇著她。「還想不想到哪走走?」

  「咱們再到前頭瞧瞧。」見他好心情,她笑顏逐開。

  「好。」他凝視著她像孩子般的笑容,心頭更加騷動。

  過了今夜,他知道,自己再也掩飾不了情意,但是,得等他處理完上官府的事,再告訴她,他很喜歡她,願意當她一輩子的侍從,守護她一輩子。

  這股冷冷的風真的蛻變了,打從天氣愈來愈熱之後,他也跟著變成暖暖煦風,幾乎每日都可見他臉上帶著暖笑,融化那張終年陰霆冰凍的臉。

  他不再鎖眉板著臉,清俊的臉龐顯得神采飛揚,濃眉鴻展,眸如朗星,尤其是唇角那抹迷死人的笑,莫名地令她臉紅心跳得快要不能呼吸。

  他變得異常耀眼,回眸勾笑,就夠她恍神好幾天。

  完了,她知道她愈來愈嚴重了。

  她的眼睛離不開他英挺威昂的背影,心神追逐著他笑若春風的眉眼,魂魄在夜裡出竅也在尋找著他——

  「我完了」龐月恩捧著臉,無奈地喃著。

  小雲兒端了午膳過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姐,什麼完了?」

  「我——」她沒好氣地嗔她一眼。

  「我瞧小姐好好的呀。」

  「唉,你不懂。」打從逛完夜市集,得知小雲兒跟向陽說了什麼,她的心就很亂,不斷揣測他為何要將她從七王爺府帶走,猜想著他究竟是何心意。她好想知道,可他什麼都沒說——

  「是啊,我真的很不懂小姐今兒個吃午膳怎麼沒待在琅築閣,偏要在正廳旁的敘事亭裡呢?」把菜布好,小雲兒乖巧地退了一步。

  正廳右側幾尺外正是敘事亭,庭外疊石成蔭,綠葉掩映,花團錦簇,散發著馨寧香氣,挑在這兒吃飯,有幾分賞景悠閒的氛圍。

  但,龐月恩的用意並非如此,她在府裡長大,再美的景色也早就看膩了,她之所以待在這裡,不過是想要能夠多看上官向陽幾眼。

  這不能怪她,原本他是專屬她的貼侍,誰知道被二哥一攪和,他變成了龐府總管,有時一天還不能見他一面,逼不得已,她這堂堂的龐府千金,只好移駕到敘事亭,只為了一睹他的風采。

  瞧,她都變成這樣了,還能不完了嗎?

  以往,是久久見上一面便已滿足,如今他進了龐府,看慣了他,害得她現在只要一天沒見看他,便渾身沒勁繪製首飾,害她被二哥催得緊,可腦袋還是空空一片,啥款式也想不出來。

  只好前來一睹身影,解解相思之苦,期待靈感泉湧。

  龐月恩歎口氣,拿起筷子東撥一下,西撥一下。也許是天氣太熱,府裡的菜色不合胃口,才會讓她提不起半點勁。

  菜沒動到,涼茶倒是喝了好幾口,她習慣性地看向前方廣場前的大門。

  門是敞開的,聽門房說,向陽外出辦事,約晌午回來,瞧瞧時間,他也差不多快回來了吧——她眼巴巴地望著,可伊人不歸就是不歸,她只好戳菜洩憤。沒一會兒,聽見馬蹄聲,她立即看向門口,果真瞧見了他的身影。

  上官向陽一身交領深藍衣衫搭丁件月牙白半臂,瀟灑威武地下馬,跟門房囑咐了幾句,才剛要進門,外頭好似有人上門跟他說了什麼,隨即交了樣東西給他,只見他踏進門內,瞧了眼四周,當下將手上的帖子撕個粉碎。

  龐月恩之所以要待在敘事亭,還有一個主因,耶就是從大門方向過來是看不見她的,但她卻可以從疊石縫中把外頭的狀況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包括他撕帖子的動作。

  好眼熟的帖子哪——

  「向陽。」她等他快步經過敘事亭時,才緩聲喚他。

  上官向陽微怔了下,沒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裡,想著他剛才撕了帖子,她不知道瞧見了沒?

  「你握在手上的是什麼?」龐月恩猜得八九不離十,笑得像是偷腥的貓,賊乎乎的。

  「這是我特地到唐家食堂買的麻飲細粉,那日咱們逛夜市集,你說好吃的。」上官向陽將連盆繫繩帶回來的涼食擱到亭裡的桌面。

  近日署氣逼人,他猜她的胃口肯定不好,所以趁著外出時,順便替她買來。

  「哇——」龐月恩頓時笑瞇了水眸,趕緊解了繩,迫不及待嘗上一口,滿足得身心都舒暢,所有煩悶都不見了,不只因為這細粉滑嫩潤口的滋味,更是因為他的貼心之舉。但,不要以為她會忘了剛才看見什麼——「你剛才撕了什麼?」

  「沒。」他笑臉以對,右手握得死緊,恨不得將掌中的紙屑掐成粉末。

  「少來。拿來。」龐月恩對他勾指。

  上官向陽露著笑,唇角卻開始抽搐。

  「上、官、向、陽——」那蔥白玉指勾得緩慢,等看他自動呈上。

  他閉了閉眼,伸出右手,緩緩張開。

  「這是什麼啊?」龐月恩看著他掌心糊得無法辨識的紙末。

  「忘了。」他臉上依舊保持微笑。

  龐月恩拾起他掌心的紙末,原本還以為自己猜錯了,但仔細一聞——「柳帖?」紙末上頭薰染著牡丹花香,正是柳帖上頭必定有的氣味。

  上官向陽俊臉輕抽了下。

  都成紙末了,她還認得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39 AM

第六章

  「你竟然真撕了柳帖?」龐月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驚喊,「這是王爺的帖子,你……」

  她捂著嘴,好半晌說不出話。難怪那天她溜出王府,王爺沒派人過府探問,她原就覺得古怪,接下來一連數天也都沒半點問候或帖子上門,原來,是被他給攔截了。

  「為什麼?」她脫口問。

  上官向陽垂下眼,隨即揚眉輕笑。「為什麼呢?」

  「是我在問你。」她沒好氣地道。

  「你以為呢?」

  「我?」怎麼又把問題推回她身上了?

  龐月恩攢起秀眉,卻聽見正廳方向傳來腳步聲,她回頭探去,聽見跑來的僕役喊,「上官總管,邢老有急事找你,要你趕緊到水房偏廳。

  「帳房少了一百兩?」

  一到水房偏廳,邢老一臉凝重嚴肅地說出要事,接著就以極度懷疑的視線打量上官向陽。上官向陽不以為意地垂眸思忖,反倒是跟著前來的龐月恩哇哇叫著。

  「邢老,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喜歡邢老看向陽的眼光。

  「小姐,事關重大,要是老爺查辦下來,押解府衙是小事,壞了龐府門風事大。」邢老橫眼探去,早已當上官向陽是竊賊。

  「邢老,照你這麼說,你根奉不須查辦。就直接認定向陽是賊了?」

  「哪裡需要查辦?」邢老冷笑看,雙眸矍棟。「帳簿在他手上,帳房的鑰匙也在他手上,帳房裡的錢財,來來去去都得要經過他,除了他,還會有誰能夠動用帳房的錢?」

  說來也巧,他今天不過是心血來潮想要查查,誰知道竟真的短少了一百兩,要說不是上官向陽拿的,難不成銀兩會憑空消失?

  「喔照邢老這麼說,邢老又是怎麼發現帳房少了一百兩?」龐月恩涼涼地問。

  邢老黑眸一黯。「小姐是懷疑老奴動了手腳?」

  「帳房鑰匙,爹手上有一把,邢老手上也有一把,就算邢老把手上那一把交給了向陽,只要邢老想動用帳房的銀兩,只消跟爹拿鑰匙就成了。」事關心上人的清白。她頭腦清楚,口齒分明,三兩句話就堵得邢老說不出話來。

  邢老一張老臉頓時漲成豬肝色。「小姐是認定老奴惡意栽贓他?」

  「可不是嗎?若要說有嫌疑,邢老和向陽都有嫌疑,不是嗎?」

  「小姐,老奴願以項上人頭證明自己的清白。」

  龐月恩努了努嘴,明知道邢老這種正直過了頭的人,別說偷,連起念都不會,可問題是,他的眼神和舉止,根本就已認定向陽是賊。

  這想法,讓她很不服氣!

  「小姐,邢老不可能做這種事。」上官向陽歎口氣,心喜她替他出頭,但就怕她的做法會招來反效果。

  「不需要你開口證明我的清白,瞧瞧,光是你腰間那串翠玉珠就不知道值上多少錢,憑你的晌銀,豈可能買得起質亮色潤的玉珠?」

  邢老一開口,龐月恩看向他腰間的翠玉珠,不禁嚇了一跳。咦,怎麼這串玉珠愈來愈少顆了?

  他怎麼一點都不珍惜這玉珠?還是說,用到什麼地方去了……

  龐月恩狐疑看著他,上官向陽卻不吭一聲。

  若是以往,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說這是凝小姐贈與的,問題是,先前他對待凝小姐太過,已惹來蜚短流長,若是再把她贈玉珠的事說出來,豈不是又要添上一則閒話?思及此,他便決定保持沉默。

  「怎麼不說話了?你說不出出處,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默認什麼?那是我送他的。」龐月思想也不想地搶話。

  邢老瞪大眼,看著她,再看向神色不變的上官向陽。「小姐,玉珠豈能胡亂贈人?」玉石環飾是定情物,豈能隨便送?一旦送了,就算是私訂終身了。

  「為何不能?邢老,你看仔細了,這玉珠他多不珍惜,總數二十一顆,瞧瞧,現在居然只剩十七顆……唉。」龐月恩搖頭晃腦歎著氣,眸子卻賊溜溜地瞟向身邊人。

  呵呵,她想通了!這翠玉珠真是好用,不但可以辟邪養氣,偶爾還可以童來彈彈人、打打蝙蝠,真是妙用無窮,佩服佩服!

  上官向陽經她這麼一說,想起她錦荷裡的翠玉珠,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早就知道他暗中拿翠玉珠做了些什麼「好事」。

  那麼,他那些彫蟲小技,她全都看穿了?

  上官向陽咧嘴笑開一口白牙,龐月恩見狀也跟著笑彎了水眸,所有情感盡在不言中,一個笑便解了彼此心中的愁緒。

  兩人暗自眉目交流,完全忘了一旁邢老的存在,直到邢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老臉從豬肝色轉成鐵黑,忍無可忍地開口暴吼,「你膽敢將小姐送給你的翠玉珠給遺失了四顆,你將小姐的心意當成什麼了?」

  這一怒吼,兩人先對視一眼,然後傻愣愣地看向氣到怒髮衝冠的老人。

  「我家小姐是哪裡配不上你了?就算你曾是上官府的總管又如何?就算你不曾入奴籍又如何?終究只是個下人,你無名無權,無宅無產,我家小姐願意屈就,是你祖上積的陰德,你居然敢擺架子」

  「邢、邢老?」龐月恩被他嚇到了。「你不是說我們兩個不適合?怎麼現在又……」

  「小姐,那是兩碼子事,老奴認為你們兩人有如雲泥之差是事實,可現在的問題是,他不但不接受小姐的好意,甚至輕忽小姐的贈與,這根本是罪加一等!」

  她聞言怔愣,隨即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哎呀,早知道用反激法有效,她早在兩年前就這麼做了,說不準邢老還願意裡應外合地幫她把人給拐回來呢。

  別說龐月恩吃驚,就連上官向陽也錯愕良久,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打從小時候便對他諄諄告誡的龐府長者,說盡道德,撂盡狠話,就盼他能夠高龐月恩遠一點,然而眼前這席話,倒又像是在責怪他不懂珍惜。

  他到底要他怎麼著?

  原先他只敢悶笑。可在聽見身邊人如鈴般脆亮的笑聲後,不禁也跟著笑出聲。

  邢老看了傻眼,不懂這兩人到底是在笑哪樁事,他罵得義憤填膺、聲色俱厲,怎麼他們還笑得出來?

  「嘿,笑什麼?說來聽聽。」龐天恩湊巧路過,被兩人的笑聲吸引了過來。

  「沒事。二哥,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我跟爹調了頭寸,剛剛才拿銀兩回帳房銷帳呢。」

  「啊?」

  此話一出口,三雙眼全直盯著他,盯得他渾身不自在極了。「怎麼了?幹嗎這樣看著我?」

  「二哥,你跟爹調了多少?」龐月思逼近他。

  「昨兒個跟他調了一百兩,說好今天補回帳房,我已經拿回帳房了。」龐天恩指了指帳房的方向。

  三雙眼同時看向帳房,然後其中兩雙落在邢老的臉上。

  「……老爺沒跟我說。」邢老滿臉愧色,羞得恨不得挖地洞鑽進去。

  上官向陽和龐月恩對看一眼,實在對這正直又剛強的老奴氣不起來。

  「等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龐天恩悶聲喊問,卻沒有人理他。

  夏日朗朗,餘暉在河面上隨看波浪掀起點點金光,澈艷漣漪隨著河上數艘畫舫而閃動亮澤。

  「大嫂要是看見她送的翠玉珠變成這德行,肯定心疼死。」龐月恩連嘖三聲,然而表情一點都不覺可惜,反倒像是在酸人。

  「準要我現在有個專惹事的小姐?」上官向陽不置可否地接道。

  「喂,你在說誰呀?」誰惹事啊?她又是為誰惹事?天地良心,她可都是為了他呀!「剛才第一個跳出來幫你的人到底是誰?」她當然得為自己辯駁。她才不是一無是處呢!

  「所以,我現在不是邀小姐游河謝恩了嗎?」

  搭著龐府的畫舫,船身描金漆銀,二樓空亭打造,彩帆朱幅順風飛揚,兩人就坐在船邊品茗對飲。

  「怎麼不上二樓的空亭,偏要在這兒曬日頭?」她飲著涼茶,小雲兒在一旁替她打傘遮去了大半的烈日,可自己則直接曝曬在日頭底下。

  「在這兒,可以~——」高大的身形略彎過船身,掬起水潑向她。「潑水。」

  沒有防備的龐月恩被他潑得正著,從沒看過他這麼沒規沒矩又熱情洋溢的舉動,反被他給嚇傻了。

  「嚇看你了?」上官向陽沒等到她的反擊,不禁伸出手,原本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水滴,豈料,她卻像見鬼似的猛地往後退,退出了軟墊之外,結結實實跌在梨木打造的甲板上。

  「小姐」小雲兒見狀驚呼了聲,趕緊蹲到她身旁,邊替她遮陽,又想要扶她起身,但主子卻別開臉,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龐月恩面若清透緋玉,狐媚的水眸羞得長睫打顫,心跳快得幾乎讓她停了呼吸。

  自從七王爺府那一晚之後,他的態度就變得不同,而現在的表現,是不是表示他喜歡她了?他終於喜歡了?要不,怎會突然出現對從前的他而言是逾矩的舉措?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告訴他,她也好喜歡他?

  上官向陽看不出她的羞怯,手僵在半空中,以為她拒絕了他,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他太唐突了?

  可她的性子原本就外放熱情,他這麼做,錯了嗎?

  尷尬地收回手,他原想要再說些道歉的話,突地一道陰影襲來,他抬眼望去,是其他的畫舫,駛得非常靠近,幾乎是並行。其船形與一般畫肪差不了多少,但內艙加了窗,透過窗縫可見人都待在艙內,絲竹笙歌自窗縫傾洩而出。

  見狀,上官向陽凝神等待,很快瞧見上頭的窗被推開,露出一張他極為熟悉但卻濃妝艷抹的臉,他面無喜意,神色變得銳利。

  窗內的人兒輕揚起手,隨即拋落了一樣東西,落在河面上。

  上官向陽靜止不動,目光鎖定河面,等畫舫駛遠了些,隨即探出身子拾了起來,可還來不及解開上頭的結,一雙纖手已一把搶過。

  「這是什麼?」龐月恩板著臉,揚著手上不易浸水的硬綢,剛才的害羞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小姐,別鬧了。」他冷肅著俊臉,魅眸直瞅著她手上揚著的硬綢,小心地睇向她身後,就怕那艘畫肪駛得不夠遠,會讓人看穿了什麼。

  「不說,我就丟下去。」龐月恩將手移到河面上。他的表情是很冷,但她的可是夾霜帶雪,恨不得當場就將硬綢丟到河裡。

  說什麼邀她游河謝恩,鬼扯,全都是鬼扯!

  游河謝恩是假,硬綢傳情才是真!

  他以為她什麼都沒看見嗎?

  兩艘畫舫駛得那般近,船身並排時,那艘船的視窗便推開,還丟了硬綢下來,而視窗內那人的裝扮,分明是個青樓花娘!

  這算什麼?她成了他與別人調情的擋箭牌?

  他若真是不要她,就別對她溫柔,別讓她像個傻子期盼著他的情愛!

  「小姐,別鬧了。」

  他嚴厲的目光如刀,橫刺入她的心窩,他沉冷的嗓音似箭,如雨般深紮入她的魂魄,讓龐月恩宛如從天堂直墜地獄,氣得將硬綢丟進河面。

  「你,無理取鬧則上官向陽暴喝,想要立刻躍入河中,可那艘插滿夏侯府旗幟的畫舫未遠離,不能輕舉妄動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硬綢在河面載浮載沉,祈求著硬綢別沉得太快。

  「我無理取鬧?你利用我,還敢說我無理取鬧?」龐月恩澈艷水眸噴濺著憤憊又惱怒的火光。「邀我游河?上官向陽,你到底打算要怎麼羞辱我才夠?」

  她事事為他,事事在乎他,只要事關於他,她幾乎沒了理智,難道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她推心置腹,情愛思念都給他一個人,他是瞎了還是聾了,怎麼可以漠視到這種地步?怎可以當著她的面,接過其他女子遞出的情物?

  上官向陽死瞪看半沉的硬綢,擔心它消失不見會斷了訊息,怒氣在胸口翻滾著,可咬牙一抬眼,對上她的控訴模樣時,不由得一怔。

  「小姐……」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已經退讓到這種地步了,你到底還要我怎樣?」龐月恩氣得渾身打顫,一出口竟是破裂的哭音。「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如果阻檔在兩人之間的是她龐家三千金的頭銜,她隨時可以不要,只要他要她,她可以放下一切跟他走!

  可是他呢?

  她笑得苦澀。她不是早已經知道答案,卻仍不願也不敢面對。

  「……我知道。」

  聞言,龐月恩倒抽一口氣,只覺得耳邊有雷聲自天際轟然襲來,震得她險些站不住腳。

  他知道?他知道?她瞇起盈滿淚水的眸,傷心地哭吼。

  「你明知道我喜歡你還視而不見,甚至拿我當幌子收其他姑娘的定情物,你——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明知道她的感情,他卻連回應愛與不愛都不願,若是不愛,至少也給她一個痛快,不要拖拖拉拉,讓她徹底死心吧!

  不!他沒有對她的喜歡視而不見,也沒有拿她當幌子,她誤會了!

  上官向陽心疼地將她扯進懷裡,大膽地摟著她。「我也喜歡你……」聲音極輕地向她告白。

  然而他的嗓音再輕盈,仍落在她的心窩裡,一併攪進她的盛怒。簡單五個字,瞬間安撫了她痛到快發狂的魂魄。

  畫舫上的時間恍若靜止,兩人立在沉落的夕陽絢霞之間,龐月恩睜圓水眸,急促呼吸,難以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明明想開口,卻不敢問,怕只是夢一場。

  但他的懷抱是熱的,他的心跳沉重急促,就連擁著她的力道也大得快要讓她不能呼吸,可她卻愛上如此緊窒的擁抱。

  若能以不呼吸換得他捨禮忘俗的擁抱,這一生已足夠。

  她要的不多,也不過卑微的期盼他回眸揚笑,要的只是一份真誠同等的愛,如今,她真的擁有了嗎?

  「月恩,我喜歡你。」過了良久,那聽似歎息的輕音再次從她耳邊響起。

  她心尖抖跳,莫名激動著,淚水如珠滾落,終於……她放任自己的情緒,伏在他肩上哭得像個淚人兒。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那沉若川河流轉的朗嗓,竟令她如此感動,忘了身份,忘了禮教,在這重要的一刻,她只想要賴在他懷裡哭,就算哭瞎了眼,若能賴他一生一世,她也滿足了。

  兩人回到龐府,早已過了掌燈時分。

  龐月恩一改以往爽颯的作風,在上官向陽面前羞澀得像是個小媳婦,連一道用膳時也顯得秀氣文雅許多,還不時自眼睫底下偷覷著他。

  有一口沒兩口地吃了一會後,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都濕透了嗎?」

  上官向陽看向她,點頭,「都濕得差不多了。」

  「……對不起,都怪我沒先問清楚。」她垂下臉,羞愧得想死。

  看她嬌憨又羞搬欲死的姿態,他不由得露出淺淺的笑。

  打在畫舫上相擁到日頭西沉之後,在小雲兒提醒之下,他們才打著燈籠在河面上尋找那塊硬綢。

  上官向陽說,坐在那艘畫舫上的姑娘正是上官府的金帳房上官凜,不易浸水的硬細裡頭包的是她擬定的復仇大計。

  「沒關係,烘乾就好。」他好笑地安撫。

  她撇了撇唇看向他。烘乾有用嗎?上頭的字都糊成一片了,就算烘乾了,一樣糊得難辨字體,不是嗎?應是他好心不捨責難她才這麼說的,這麼一想,不禁感動於他的寬容,但一想到船艙窗口上那張濃1女艷抹的臉,她立即皺起秀眉。

  「那個打扮得像是花娘的姑娘真是上官凜?」儘管他已向她說明一切,但她還是忍不住狐疑。

  記憶中的上官凜堪稱清秀,總是笑而不語,但有些懶,也似乎刻意與人保持距離,初知她是上官府統籌所有產業的金帳房時,她真嚇了一跳。

  畢竟知曉上官府金帳房身份的人不多,就連上官府名下的商號掌櫃,儘管見過她,電不見得知道她就是金帳房。

  而她是在爹與世伯交談時無意中聽見的。

  「嗯。」上官向陽輕聲應看,掏出早已濕透且糊成一片的上等宣紙,隔著些許距離,以燭火烘烤。

  「她扮成花娘怎麼報仇?世伯去世時,她到底是上哪去了?」

  「當初她察覺事情有異,不忍心老爺兩地奔波,於是自動請纓南下,發現事情太過詭異,便留下調查,卻沒料到老爺的身體等不到她趕回來。」上官向陽烘烤著紙,分出心神瞅著她回答。

  「是嗎?」

  「她就是查出對方是誰,才留在江南調派事宜,如今回到京城,她已經順利地混到夏侯懿的身旁了。」

  「她賣身人府?」

  「嗯,凜兒賣身人府,順利混到夏侯懿身邊,我現在只擔心若出任何差池會要了她的命。」他小心地翻轉看紙烘烤,動作輕柔,像在呵護著什麼寶貝。

  凜兒?她撇了撇唇,對於他的親密用語有點不太舒服。「她不是聰明得很,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嘟著臉別開臉,吃起悶醋。

  上官向陽微揚起眉,笑睇著她。「這菜裡怎麼加了醋?」

  「哪有醋?」入暑後,她的食慾頗差,府裡的廚子總喜歡弄點清淡的涼食,哪有加什麼醋?

  「要不,哪來這麼濃的酸味?」他貼近她,在她頸肩處嗅聞。「凜兒就像親妹妹,在凝小姐出生後沒多久,老爺便撿到了她,那時她還在襁褓中,瘦得像根蘿蔔,我一看她那模樣……」

  「好了,夠了。」她才不想聽他那些傷感的過往記憶。

  向陽看似無情,其實重情,每個女孩子看在他眼裡,一個個都是寶,反觀她……呢,怎麼算,當娘子還是比當妹子好,那她就大人大量不計較了。

  「說到夏侯彭,那日不是在報慈寺販濟嗎?」她趕忙轉了話題。

  「那八成是凜兒的主意。」他想也不想地道,完全不認為那樣的男人會有善心。

  「可是依我看來,夏侯懿在京城也沒弄出什麼新的買賣,手裡承接的幾乎都是上官家舊有的,若只有那麼一點能耐,憑我龐府的勢力,用壓的就把他給壓死了,哪裡需要你家凜兒在他家為奴為婢,為上官家報仇?」

  「不,這是上官家的私仇,不能將龐府牽扯進來。」他頓了下,忍不住話說從頭。「我一直不跟你表露心意,正是因為上官家的大仇未報,我是無法成親的。況且聽凜兒提起,夏侯懿在邊城一帶私下經營的是軍火買賣的殺頭生意,跟在身邊的都是一些綠林山賊,若是真撂不倒他,我已經決定拿命換他一命」

  話落,斯文的他,目光閃過一抹狠厲。

  「你在胡說什麼?明明就還有其他方法,幹嗎非得拿命賭命?」龐月恩倏地站起身,怒瞪著他。「你賭賭看,你敢賭,就順便拿我這條命也一併賭進去!」他到底有沒有把她放在心上?若失去他,她怎麼辦?

  面對一臉認真的她,上官向陽笑顏逐開,把半乾的紙放到一旁,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安坐在他腿上。

  「我現在沒這麼想了。」她是如此在意自己,甚至願意重命相隨,要他怎能不感動?「你瞧,凜兒的信上寫了漕運兩個字。」

  龐月恩撇著嘴,悻悻然地瞪向桌面那張未乾的紙,卻突地發現,上頭的墨漬早已糊了,卻浮現蠟狀的兩個字,龍飛風舞地寫著「漕運」。

  「蠟?」

  「對,就算這書信我沒拿到手,也不怕被人看出端倪。」黃蠟加上樹液,透明無色地落在紙上,只會顯得有些薄硬,上頭再隨意寫上字掩蓋,就難以看出裡頭到底透露什麼玄機。

  「還真是聰明呢」龐月恩嚼了嚼嘴,很不喜歡自己比不上他口中的凜兒。「那麼,就算浸濕了,應該也無所謂呀。」既是如此,他那時幹嗎那麼著急啊?還對她那麼凶。

  「泡得太濕,紙會爛。」

  「……」他那什麼眼神?她沒那麼蠢,只是一時沒想透徹罷了。輕咳一聲,她把話題轉到正事上頭。「漕運兩個字,是她想要拿到漕運的通權杖?」

  「應該是。」他大略猜出上官凜的心思。

  上官家經營的本就是南北貨物,漕運是重要管道,如今夏侯蒸肯定有筆貨急著要從南方入城吧。

  「那簡單,交給我,我知道找誰要。」說到嘈運,不就握在七王爺手上?找他借渡一下,他一定肯。

  京城多條河橫亙斜張,舉凡南來北往的貨物,甚至是朝貢稅賦,都是走水路而來,但要進出皆得要通權杖,還得經過不少瑣碎的手續,且每種船隻走的路線皆有不同,停泊的渡口也會不同,再加上冬季河面冰凍停運,其餘季節,船隻往來都得要照序手!!列進城。

  而通權杖就好用在可以通行無阻,簡略數道手續,而這件事包在她身上,絕對搞定。

  「不用。」上官向陽卻想也不想地打斷她。

  「咦?為什麼?」

  「不准去找七王爺。」他立刻摸清她的想法。

  「為什麼?王爺對我很好,他一定會通融我的,這件事只有我出馬——」她話到一半,瞧他瞇起冷肅的黑啤,頓時她的聲量慢慢變小,到最後終究不見。

  「不准再去找七王爺。」他一字一句,輕!掠過,但神色懾人。

  龐月恩不滿地撇起紅潤的唇,像突地想起什麼,嘿嘿笑得很賊。「咦,哪來的醋昧?」她馬上現學現賣,拿他的話堵他。

  呵呵,她現在完全明白那晚在七王爺府,他為何會回頭把她帶出王府了,分明是信了小雲兒胡謅的謊言,逼得他當下決定綁也要將她綁走,這代表他心裡根本就有她嘛!

  「你還真敢說。」害得凝小姐送給他的翠玉珠只剩十七顆,為的是誰?

  「那你現在打算如何?」她聰明地打斷他,笑得嬌柔可人,甜膩膩地貼在他的肩頭上,蔥白纖指輕勾著他的髮尾。

  「自然是要你負責。」他垂斂鳳眼,趁機轉移話題。

  「我負責?」她纖指一勾,扯住他漆黑烏亮的髮。

  「先是假裝清白被毀,後又轉收我的賣身契,既然龐家千金如此惡勢逼人,我這小小貼侍如何能不從呢?」他貼近她,勾魂攝魄的魅眸閃動精光,溫熱氣息不斷拂過她敏感的面頰。

  龐月恩被他說得心跳加速,臉皮也非常不爭氣地在他的注視之下染紅。「你、你幹嗎把我說得像個小人?好似、好似我強欺你似的。」

  「不是嗎?打一開始不就是你算盡心機將我留下?」上官向陽揚笑,眸似湖間玉石般閃動異彩。

  「誰、誰要你食古不化?你這木頭,還不都是因為你,不然我哪裡需要使出下下策?況且,我打一開始也不是要拐你上床,只是想讓你吃點東西,喝點酒好好睡一覺罷了,你幹嗎把我說成色胚?」

  她一個黃花大姑娘,清白聲譽全都因為他這席話給敗得連渣都沒有了啦!

  「……你還真的把我拐上床?」他微愕。他不過是隨口說說,她還真的招了。

  她那時一句「騙你的」,到底是真還是假?

  不過想想,那陣子他的確是蠟燭兩頭燒,她不過是想強迫他吃一頓溫飽後,好好歇息。她的心意,讓他心頭暖和了起來。

  「我……」她嘴角一垮,張口咬他的肩頭。

  「你欺負我、欺負我——」

  太過分了,害她間接招供,把自己的底都給掀了,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別咬了。」他笑歎。

  「偏要!」她像只要狠的貓,咬咬咬,在他肩頭咬得不過癮,轉咬上他的手臂,反正胡亂咬一通就對了,純屬發洩。

  直到她滿意住口之後,才發現一道陰影離她很近,她才抬臉,陰影便如黑幕般倏地將她覆蓋,她的唇亦覆上一陣溫熱,鼻息間全都是他清新好聞的氣味,陰影裡頭,她只看得見那雙燦若星子的眸瞳,瞬間暈眩在他刻意展現的溫柔風情裡。

  她癡傻地睇著他,黑眸笑燦抖落月華,還來不及欣賞他不同往常的美色,唇腔裡竟爆起陣陣麻票,她驚呼著,他卻更加得寸進尺。

  這是在幹嗎?這是在幹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39 AM

第七章

  親她?

  他在親她?

  正詫異著,上官向陽不捨地緩緩結束了這個吻,手指輕掌她的唇,啞聲喃道;「不過是逗你的,別氣了,好嗎?」

  龐月恩根本還沒回魂,愣愣地瞅著他,根本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哪一樁。

  她只知道,她要的還不夠,哪有她剛意會到,他便止住了吻的道理?於是,她自動湊上前,親上他的唇,只見他微訝,隨即瞳眸沉若夜色,不再只是點到為止的吻,而是以舌撬開她的唇齒,堂而皇之地探人她的唇腔之間,!取她的甜蜜。

  她瞪大眼,驚詫羞窘,渾身止不住輕顫,她感到心跳如擂鼓,就連魂魄都快要彈出體外。

  如此親密的接觸,令她不知所措、心神慌亂,當他的吻益發深嘗纏吮,就連胸口都爆出麻栗感,順著血液遍及全身,她既羞又懼,可偏又想更親近他,思緒在停滯的腦袋裡亂成一團,只能半掩著星眸由著他。

  輕飄飄的她,渾身無力地貼在他肩上,美眸垂斂……突地她睜圓雙眸,只因他的唇移到她的頸,滑至她的襟口……

  「向、向陽……」等等,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只是要一個親吻而已,可沒想一次要得這麼多,他可不可以繼續當木頭?不要突然變成這麼積極,她會承受不起啊!

  「這不是你要的?」他粗嘎地問,魅眸沉蘊氰氦慾念,胸口亦發燙著。

  她傻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只能在心裡呀呀叫著——她看起來有那麼放浪嗎?好歹她也是個黃花大閨女好不好!況且,他們兩個是在偏廳用膳,門窗全開耶,要是有奴僕從外頭走過,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正當她這麼想時,驀地,上官向陽全身一震,略微回身,接著只見門窗像是收扇子似的,刷刷刷地從左到右一扇扇地自動合上,讓她看得目瞪口呆,然後她原本滑落的衣襟刷的一聲,被他瞬間收攏得不露一絲春光。

  下一刻,便聽見窗外傳來汕笑聲,「喲,怎麼了?裡頭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而後窗戶被人推了開來,露出龐天恩笑得戲謔的嘴臉。

  「二哥……」龐月恩慢半拍地喊著,頓時明白這看似鬧鬼的狀況,原來是出自上官向陽的手。

  她耳力不好,什麼也沒聽見,但他一定是聽見二哥的腳步聲了。

  「嘿,別一臉被人捉姦在床的模樣,我不過是來替爹傳個口訊。」龐天恩很識相地快快說:「妹子,爹問你的繪本進行得如何了?不需要告訴我,你待會兒有空自個兒去跟爹說,我走了。」

  交代完畢,他便瀟灑離去,但仍忍不住掩嘴偷笑。就說了,這兩個絕對是八字有一撇了嘛——

  上官向陽待龐天恩走後,回頭還沒開口,便結實地獲得一巴掌。

  「不理你了。」羞死人了!龐月恩俏顏緋若艷霞,拉整衣衫,一跺腳轉身離去。

  明明她只是想要親吻而已,誰要他、他……都是他啦!

  上官向陽捧著發燙的頰,不怒反笑地追上她。「小姐,我做錯了什麼?」他故意逗著她。

  「色木頭,離我遠一點則她瞇眼瞪他。

  「我也不過是奉小姐命令,怎麼如今卻挨了巴掌?」他腳下輕盈,邊跟邊笑逗著她,瞧她嫩頰染上緋紅,他喉口微微緊縮,差點真要玩火上身。

  「那是、那是……哎呀!不理你了」說不過他,她嬌羞得跺腳直奔回房。

  「小姐。」

  上官向陽躍上觸板,一身月牙白在炙烈日頭底下顯得閃閃發光。他神采飛揚,手伸在半空中,等待她的回握。

  龐月恩瞇眼瞪他,佯裝惱怒,以掩飾連日來不受使喚的狂亂心跳,還有動不動就發燙的粉頰。還不都是他,望著她的眸色那麼溫柔,就聯手也被他牽得那麼自然,搞得龐府上下無人不知兩人已達成非!即不娶、非君莫嫁的默契。

  他的舉措依舊謙恭有禮,文雅中纏繞著她才懂的熱情,表面上他絕對是個稱職的總管,卻總在私底下對她用上她渴望已久的溫柔。

  這樣的他,她還能有什麼不滿意?

  只是,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呆木頭,到現在才發現,原來他的小手段不少,真想耍起心機的話,只怕連她也比不上他。許是因為她的關係,他的心思一轉,念頭一變,行事作風不再如往常冷調,處處與人保持距離,反倒總是笑臉迎人,輕而易舉地收服龐府上上下下。

  唯有邢老偶爾還會搖旗抗議,但她爹、她娘已經默默答應兩人的事。

  經過這段日子的觀察,她也只能說,這男人實在是狠角色!難怪早在多年前便收服了她不容易臣服的心。

  一回神,龐月恩羞報地握上他探出的手,由著他輕柔地牽她上渡口。

  「不曉得今天的日頭這麼烈,要不,就替你打把傘了。」

  「你以為我是冰雕,見光就融化嗎?」她不喜歡被他當成嬌嬌女。「況且,到匠鋪送繪本,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根本沒必要特地送我過來。」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因為他,累得她繪圖的事一延再延,延到二哥都快要翻臉了,她才紋盡腦汁拚命趕工的,總算讓她繪出了幾件得以交差。

  這陣子她根本無心繪圖,因為她的腦袋裡,直翻飛著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偶爾放蕩造次,除了他,腦子裡根本存不下其他東西,難怪老是畫不出新樣式,唉!

  「那怎麼成?你一個人在外,又是看女裝。」他放心不下。

  「早說嘛,我可以扮男裝啊。」那還不簡單?而且她駕輕就熟。

  「扮什麼都一樣,我不愛你獨自在外頭走動。」

  她本該怒的,但聽到後頭,她的唇已經勾得彎若弦月,哪裡來的惱啊怒的?她很好哄的。

  只要是他說的,她都很受用。

  於是在他的緊迫盯人之下,她溫馴得像只被剪了爪的貓兒,乖得像什麼似的,先上渡口,轉入十字大街,兩旁食堂茶肆林立,旗幟遮天,再向右拐進城東舊曹門街尾的胡同裡,路口第一家浦子,便是她二哥設立的匠捕,負責打造她所繪製的首飾。

  上官向陽正打算陪她進屋,餘光卻瞥見對街有抹熟悉的身影,隨即抽回視線,笑睇著龐月恩,道:「你進去吧,我在附近走走繞繞。」

  「就說了,我還得跟雕匠們講解,這樣一來,要耗上不少時間。」龐月恩嬌嗔著,隨即擺擺手。「但不許走太遠,要是我。出來沒見到你,我就自己回龐府了。」

  「知道了。」他冷惜地輕握了她柔嫩的手,目送她進了捕子後,才走往街角巷子,瞅著對街,昔日為上官家,如今淪為夏侯家的藥材行。

  放眼整條街,十之八九昔日皆是上官家的產業,如今卻淪落在不知底細的夏侯懿手上……要不是凜兒飛書要他沉住氣,打在對方頭一次拿著房契上門時,他就想動手宰了他。

  但一旦殺了他,上官家被吞掉的所有產業就得要全數充公了,所以凜兒要他稍安勿躁,等她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究竟還要他等多久?

  夏侯戴不除,無法替老爺報仇,他就無法安心和月恩長相廝守……

  他對月恩的情早在多年之前便已深種。但他總是視而不見,漠然以對,可現在不同了,他知道她的心意,什麼奴卑主從的該死規矩,全數自他的腦袋裡抽離拔除。

  因為她,他要一份安心,一份平靜,誰都不能檔在他面前,就算是夏侯懿也不行!

  深吸口氣,他垂眸忍遏殺意,卻瞥見一抹身影嫋嫋來到面前。

  「往巷裡走。」開口的人是上官凜,巴掌大的臉幾乎被頭上的軟巾給遮掩了大半,身穿交領青衫,男子裝扮,嬌小的身形走在前頭。

  上官向陽隨即跟上,始終保持兩步遠的距離,狀似閒靈。

  在沒什麼人的巷子裡,上官凜輕聲開口,「漕運的事,處理得如何?」她的嗓音潤亮,此刻卻故意壓沉。

  「還在著手。」

  「得快。」

  「知道。」上官向陽頓了下,問:「別待得太久,時機一到,快快脫身。」

  「放心吧。」她悶笑。「就算玉石俱焚,我也會討回老爺的產業。」

  「說什麼玉石俱焚?」他微惱地攢起眉頭。

  上官凜回頭,菱唇勾揚。「你心裡頭不也是如此想?之前是,但現在不同了,有龐家千金在身旁,你捨得拋下她不管嗎?」

  「你……怎會知道?」

  「龐家千金喜歡你,你一直沒發現嗎?」她微露貝齒。

  她到過龐府的次數多得數不清,每回上門,因為向陽的關係,龐家千金從不給她好臉色看,如今他倆朝朝暮暮相處,要說沒半點進展,誰信?

  上官向陽呆住,不解他沒發覺的事,她怎會知道?

  「你這呆頭鵝,沒瞧見每每要回府,龐家千金都會在那兒十八相送嗎?」上官凜好笑道。這是上官老爺亡故後,兩人頭一回如此輕鬆笑談。

  上官向陽清俊的臉頰難得飄上淡淡紅暈。「是嗎?」

  「唉,明明你是哥哥,可為何有時候,我總覺得我像是多了個弟弟呢?」上官凜好笑地伸手輕撥他發上的銀雕束環。哎呀,日環為主,月穗相隨,這束環的合義也太明顯了吧?

  龐家千金果真是不同於尋常姑娘呢。上官凜暗笑,自歎不如。

  「胡鬧」上官向陽佯怒抓下她的手,罵的是她的言語,而非她的舉措。這一丁點小事,不須言語,只要一個視線,彼此都心知肚明。

  兩人對視一眼,笑意在彼此眼中漫開,直到一個聲音殺出,凝住兩人唇角的笑。

  「上官向陽,你在搞什麼?」龐月恩氣呼呼地大吼,噴火的美眸直瞪著他抓住那姑娘的手。

  混蛋傢伙,說要走走晃晃,結果晃到美人窩去!

  「小姐?」上官向陽瞧她拐進巷子裡,隨即鬆開手,眼角餘光卻看見另一抹高大身影跟著轉進街角,黑眸抽搐了下,隨即從容地快步走向龐月恩。

  「她是誰?」龐月恩直盯著那男裝打扮的姑娘。

  扮男裝,她熟得很,瞧那身形根本是個姑娘家。對他可熱情得很,還敢伸手摸他發上的束環,而他也可惡,竟沒阻止她!

  那束環,可是她為他精心打造的,誰都不准碰!

  上官向陽不語,加快腳下步伐。

  見他不搭腔,龐月恩更加氣悶,瞪著後頭扮男裝的姑娘,瞧她懶懶的站姿,不由得脫口而出,「上官凜?」

  就在眨間工夫間,後頭男子朝他們看了一眼。

  上官向陽見狀,心裡一急,喊道:「小姐」幾個箭步向前,拉著龐月恩就朝後頭走去。

  而站在幾尺外的男人,則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

  「向陽、向陽,我在跟你說話,你為什麼都不回答?」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龐府,扯的是,走在前頭的竟是上官向陽,在後頭扯著喉嚨喊的,竟是龐家千金龐月恩。

  上官向陽狀似充耳不聞,直到踏進琅築閣,才一個回身怒瞪著她。

  那眸色森冷嘻怒,嚇得龐月恩倒退一步,卻又不甘心地撇起嘴。明明是他理虧,她想發洩怒氣,偏又少了幾分威風。

  「生什麼氣?該生氣的人應該是我吧。」她這個該興師問罪的人都還沒開案問畝,他倒是先怒了,這算什麼啊?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差點害死凜兒?」上官向陽怒咬著牙,一字一句從齒縫中擠出。

  「我?哪有?」她立刻喊冤。「我到底做了什麼?」

  想將她論罪,至少該給個罪名好讓她畫押吧。

  「你居然當街喊她的名字」上官向陽怒不可遏地低吼。

  「那又怎麼著?她的名字是鑲金嵌玉嗎?喊不得的嗎?」瞧他一心護著上官凜,還喊她的名字喊得那麼親密,龐月恩不禁氣極,胸口那把火要是幻化為實火,早就足夠燒光了佔地頗大的龐府。

  「你有沒有想過,凜兒是化名混進夏侯懿身邊的,而那當頭夏侯懿那混帳東西就從對街拐進巷子,你當街喊出凜兒的名,會讓夏侯懿起疑,你到底知不知道?」

  當時,他嚇得手心直冒汗,但為了要保安復仇大業,他得忍,怕凜兒因此出事,偏偏她又在那當頭鬧脾氣,還直接喊出凜兒的名字,引來夏侯懿的注目,駭得他心口拽得死緊,怕夏侯懿像個瘋子對她痛下毒手,而傻傻的她又不知道要迴避,他才會開口喊她,拉著她就跑,就怕她因此惹禍上身。

  龐月恩聞言,怔愣住,頓時明白輕重,可面對他的無明火,又覺得自己委屈極了。「……那又怎樣?我沒看到夏侯懿,你也沒跟我提起過上官凜是化名入府,我又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可能得要用一條人命去賠。你知不知道。」他視凜兒如親妹妹,若是因為自己而讓她出了任何差池,他就算以死贖罪也無法原諒自己。

  「你幹嗎這樣說話?好像我是個不懂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似的。」她最惱他用這種口氣對她,好像她是個無所事事,只會嬉鬧玩樂的刁鑽千金!

  「我不是那個意思。」上官向陽閉了閉眼。

  「可聽起來就像那個意思。」

  「好了。」張開眼,他伸手制止兩人繼續這個話題。「現在我要到城東去探探,確定凜兒是否安全無虞。」此刻他很在意凜兒的安危。

  淚水在龐月恩眸底打轉。「在你眼裡,上官凜比我還重要?」

  「你」他不禁揉著發疼的額「別鬧了,好嗎?」

  「我是在鬧嗎?我知道我錯了,但我有那麼該死嗎?」她深吸口氣,努力不讓淚水滑落。

  「小姐……」

  「聽,你到現在還叫我小姐。」心更寒了,龐月恩抿緊了唇,側過身,挺起背脊,走入後方的庭園。

  上官向陽垂睫握緊了拳頭,一番猶豫後,仍決定舉步朝外而去。

  佇立在紛紅駭綠中的纖影輕顫了下,無聲落淚。

  夜五月,就連星光也蕭瑟。

  入署的夜,有幾分熱意,但也夾著幾絲異樣的涼風,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

  「上官公子,小姐關在房裡,連飯都不吃,也不准我靠近。」一見上官向陽踏進琅築閣,小雲兒立即拉著他往後方的樓台走。

  「都這寸分了,還沒吃飯?」聞言,他擰起濃眉。

  「嗯,我把飯菜擱在這裡,你端進去給小姐吃,好嗎?」踏進偏廳,擺在中間的實木圓桌上擱了個木盤,上頭擺著幾樣菜色。

  「好,這兒交給我吧。」

  待小雲兒退下,上官向陽端看木盤繞過偏廳後方的廊,轉進她的房前,貼看鑲貼看錦紗的門,喊看,「小姐,該吃飯了。」

  「……我不餓。」一開門,濃濃的鼻音顯露她哭了一晚。

  他心疼地看著門板。「小姐,我也還沒吃,陪我一道吃,好嗎?」

  「你去看你的凜兒就飽了,幹嗎吃?」她撇著嘴,語氣酸得很。

  「你開門,我跟你道歉。」

  「你又沒錯,幹嗎道歉?」她嘴硬地輕斥。

  「……我錯在不該對你說重話。」上官向陽沉聲喃道,緩而柔的語調裹著濃濃的歉意,聞者皆能明白他的心意。

  趴在床上,用絲被把自己裹成一團的龐月恩探出頭,坐起身,走到梳粧台前,看見自己發都亂了,眼腫鼻紅的狼狽模樣,更是不肯開門。

  「不要,你走開。」她坐在梳粧台前,死也不要讓他看到她這副模樣。

  「你再不開門,我要踹門了。」他語調一轉,宛如蓄勢待發的猛獸。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她驚呼,轉身瞪向門板,懷疑他真的會踹門而人,快手拔掉發上的首飾,解開編結散亂的髮。

  千萬慢點踹門!她的頭髮打結了!

  「為什麼不能?」

  「你不是最守主僕分際嗎?怎麼可以踹門?」龐月恩緊張地看看門板,好不容易才扯開打結的髮絲。

  「你真視我為奴嗎?無妨,我只是一個愛你的男人,若你要我為奴,我就是你一輩子的貼侍。」他低喃著,話中夾雜微乎其微的歎息。

  聞言,龐月恩淚水決堤,隔著水氣瞪著門板,氣自己輕而易舉被他挑動芳心,一舉一動全都為了他,心裡想的念的都是他,再氣再惱,只要他一句話,她就生不了氣……她真的被他磨得半點牌氣都沒有了。

  門外的上官向陽等了一會,沒聽見屋內有任何動靜,於是單手托看木盤,騰出另一手,以手刀輕鬆地斬開門門,半點聲響都沒有,唯有在他緩緩推開門之際,斷掉的木門應聲落地。

  「你怎麼進來的?」龐月恩宛如驚兔,跳起身望向他。

  「推門。」

  「我上了閂——」一想到自己的說謊,她連忙回身躲上床榻,抓起絲被往頭一蒙,死都不肯見他。

  「總是弄得開的。」把木盤擱在床榻前的小圓桌上,他走到榻前,在床沿坐下,輕扯絲被。」小姐。」

  「你出去」感覺絲被被扯動,龐月恩趕忙抓得更緊。

  不敢貿然扯開絲被,他只好連人帶被地摟進懷裡。「還在生我的氣?」

  「不敢。」她已心軟,可嘴巴仍硬得很。

  「對不起。」他的臉貼著她的,儘管隔著絲被,依然感覺得到一抹濕熱,忙將絲被扯開,對上她淚濕的臉。「怎麼哭成這樣?」

  看她哭腫的眼,紅通通的眼和鼻,那淚水帶著鹹澀痛進他心底,讓他不捨又懊惱。

  「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嘴一撇,淚水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想揪回絲被,可力氣比不過人,既然扯不回來,她乾脆丟開被。

  很狼狽,很醜陋吧?想看就看,反正她已經無所謂了。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擔心凜兒。」

  「你沒有責怪我就可以凶成那樣,要是有責怪的意思,那不是要親手殺了我?」他從沒有那樣凶過她,真的傷透了她的心。

  「凜兒像妹子,為了上官府,她不顧自身安危接近夏侯戴,我擔心她是自然,瞧你哭成這樣,不是要我心疼死嗎?」他以指揩去她的熱淚,可她的淚就像是綿綿的六月雨,怎麼抹也抹不盡。

  「你也會心疼呢?」她撇著嘴。

  「會。」

  「那你以後不准再那樣罵我了。」

  「好。」他笑著承諾。

  「絕對不准再那樣凶我。」她像個娃兒,拗著要承諾,一樣討過一樣,他樣樣皆允,寵她疼她,舉措眸色已溢於言表。

  「好。」

  「不准再叫上官凜凜兒」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她很在意。

  上官向陽不由得笑開白牙。「好。」

  「還有,不准讓我以外的姑娘家碰你發上的束環。」她一字一句說得很重,大有一觸犯,她立刻翻臉的狠樣。

  「遵命。」他莞爾笑著,這才恍然大悟,她到底是氣凜兒哪一點。

  「還有,不要再叫我小姐。叫我的名字。」說這話時,她粉頰微紅。

  「月恩。」

  他喊得太自然,龐月恩一時沒防備,彷彿被下了咒,眼就直直定在他身上,似乎連魂魄都烙下他的影,注定這一世,喜怒哀樂都隨著他起起伏伏。

  瞧她止了淚,上官向陽輕攏了攏她散亂的髮,以指輕梳,梳順了她濃密烏亮的檀發。「吃點東西好嗎?」

  「你餵我。」

  「好。」轉過身取來木盤,順手擱在床榻邊上,他一口飯一口菜地餵著。

  「你今天又拿我當幌子,說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實際上,你根本只是想利用跟我出門,跟她碰頭。」如今心情一寬,再嘗到自己最愛的菜色,頓時她胃口大開,但嘴上還是不肯輕易曉過他。

  她氣的就是這個,總覺得自己在他心裡並不是最重要的。

  「那是巧遇。」上官向陽邊喂看菜,邊據實以告,「我若要跟她碰頭,我要出門還不簡單嗎?」

  「呢,那你今天到底是跟上官凜聊什麼?」她吃著飯菜,佯裝漫不經心地問。

  「老問題。」

  「漕運?」

  「嗯。」上官向陽欣賞地看著她。他就愛她的聰慧,一點即通。

  「你有沒有問她,她到底要做什麼?」

  「沒。」

  「你問都不用問的?」就這麼放心交給上官凜決定一切?

  「凜……凜辦事,我向來很放心。」想起承諾,他立刻改了習慣。「你想,她可以在及算那年統管上官家南北近百家的鋪子,本事還不大嗎?」

  「可不是嗎?她本事大到上官府被人連根剷除都沒發覺呢。」龐月恩撇撇嘴,語氣酸得很。

  「那狀況不一樣,況且,事情發生的當頭,她人在南方打通管道,新設浦子。」面對她的酸言酸語,他倒是不以為意,笑笑,繼續喂菜。「況且,有些事是老爺不願讓她擔心,一直隱瞞,就連我,也是到了最後才發覺情況不對。」

  「是喔。」龐月恩噘起嘴,暗忖漕運向來是京城收稅賦的主要流通幹道,一般商賈想要利用漕運運輸商貨,若不是與官有交結,就得要富霸一方。如今上官凜想要這條線,必定是為了夏侯懿,可她記憶中,應該可以沿用原上官家的特權才是,何苦還要再另請權杖?

  不管怎樣,上官凜一定有她的用意,向陽不過問,她自然也摸不著頭緒。不過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得要拿到通權杖才行。

  除了七王爺外,還能殿誰請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40 AM

第八章

  她垂眼細思,由著上官向陽餵食,直到吃了快七分飽,才突地想起,「你不是也還沒吃嗎?你先吃一些。」

  「你多吃點。」他夾了口菜湊到她唇邊,她卻緊閉著唇。「月恩?」

  「你吃,你吃了我才要吃。」這點她非常堅持。

  「要我吃?」就以這副筷子?

  「嗯。」龐月恩哪想到這層面上,只顧著要填飽他的肚子。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上官向陽以筷就口,甚至以口輕咬過筷端。而後神色自然地再夾口菜,送到她嘴邊。

  龐月恩突然發覺有異。「等等、等等。」

  「你不是說我吃了,你才要吃?我都已經吃了,你怎麼可以不吃?」他笑得狡默,看她面露驚慌,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這惡丫頭以往老喜歡逗他了,原來這滋味竟如此快意。

  「可是、可是……」她原本蒼白的臉被他這麼一逗,急速染紅,又羞又惱地瞪看他。「明明還有一雙筷子。」

  她的原意是,既有兩雙筷子,那就她一雙、他一雙,可誰知道他竟然拿同一副筷子,想要她一口、他一口……這樣很羞人耶!

  「這樣比較快。」上官向陽硬把筷子再度湊向前。

  「我、我吃飽了。」

  「再吃一口。」

  「可……」

  沒有可是,她已經被強迫餵了菜,粉頰紅潤到快要釀出血來了。

  只見她撇看嘴,羞惱嬌嗔看,「你可惡。」

  「是你要我這麼做的。」他得意地笑瞇了黑眸。

  「壞蛋。」她小聲咕噥,偏又貪看他的笑。

  若是他能一直陪在她身邊這樣笑著,該有多好!

  要他心無掛念,也唯有幫助上官凜奪回上官家產業吧!那麼,她能做什麼呢?

  龐月思想來想去,還是難有七王爺最容易掌控,於是決定登門拜訪。然而,上官向陽早已對她撂過狠話,不准她前去找七王爺,所以——

  「你確定漕運的通權杖是向水門親事官請調?」

  「是啊,你帶我的髮釵去水門找個柳姓親事官,他就會幫你辦妥。」龐月恩說時,立刻從發上拔下一根金釵。「他的夫人很喜歡我設計的首飾,帶著去,他會對你特別禮遇。」

  上官向陽沉吟了會兒,才接過金釵。問:「可就我所知,以往聽凜提過。通權杖應該是要向守漕門的皇城官請調吧。」

  龐月恩面不改色道:「哦,那是多久以前的事?規矩早就改了。」

  「是嗎?」上官向陽垂眸尋思片刻,極不得已地說:「好吧,我就走一趟水門官衙好了。」

  「柳親事官政務繁忙,你可能得要稍等一會,記得,稍安勿躁,耐心地等就對了。」臨走前,龐月恩不忘囑咐。

  待上官向陽的腳剛踏離,她隨即輕喊,「小雲兒,動作快,立刻為我梳妝打扮,我要去一趟七王爺府。」

  要請調通權杖,確實是要找皇城官,可問題是這事已經迫在眉睫,等到皇城官願意給通權杖,不知得過多久,倒不如由她出馬,親自跟七王爺請調還來得快一點。

  「小姐外出?」

  上官向陽到內諸司等候柳姓親事官,為了見到他,得要層層享報,再層層回報,一來一去就耗上了一個時辰,而後得知柳親事官正在外頭巡視,所以又在水門官衙等了一個時辰,直到夕沉月升,才得知柳親事官根本出城去了,於是他決定先回龐府。

  然而才踏進龐府,轉進後院的途中,遠遠的就發現琅築閣竟沒有半點燈火,隨即他轉回正廳,問門房。

  「是啊,已經出去很久了。」門房照實回答。

  「何時外出?」

  「約莫晌午,小雲兒也跟在身邊。」

  知道小雲兒也在她身邊,他稍稍寬心了點,但還是覺得古怪,不禁又問:「可知上哪?」

  「聽小廝說,應該是七王爺府。」

  一聽到七王爺府,上官向陽俊臉霎時風雲變色,吹起霜風落起冰雹,冷冽得讓人不寒而慄。

  他握了握拳頭,寒銳冷光自長睫底下迸出。

  這丫頭!

  七王爺府。

  今兒個不知道怎麼搞的,七王爺府裡一反常態,既沒笙歌,亦無舞伶,整座府邸靜無聲,就連燈火也滅了好幾盞,月亮拱門的燈全熄了,唯有四周高牆和前後門才有燈火照耀,侍衛進駐上百,看似重重戒備。

  「王爺,何必強人所難呢?」

  三道央牆拱門外的幽雅水榭裡,周圍竹林掩蔽,花團錦簇,微風吹拂,濃郁香氣繚繞著整座水榭,伴隨著龐月恩微惱的低吟。

  「本王這樣就算是強人所難了嗎?」趙甫哼笑,倚坐在水榭正廳裡臨窗的竹榻上,慢條斯理地嘗著京城近來正時興的旋炒銀杏,配著沁涼鎮署的酞梅茶,壓根不看身旁如坐針氈的龐月恩一眼。

  「王爺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努了努嘴,一副苦臉。

  早猜到此番拜訪必會受到他的刁難,但她沒想到他竟會連翻舊賬。

  「還說呢,上回明明留你在這裡過夜,一大清早的,你家奴婢就跑來找本王要人,好似本王將你藏起來。」他嘗著嘗著,順便將銀杏丟往窗外餵養池裡的錦魚。「本王怒極,掀了整座王府也找不到你的人,誰知道你在府上睡得可香甜,真是,要走,也沒告知本王一聲。」

  龐月恩內心連連歎氣,表面上仍微笑面對。「王爺,這事說來真是我的錯。」

  「可不是?仗著本王疼寵,幾次發帖,連半點口訊都沒捎來,真傷透本王的心。」

  聞言,她臉色不禁發青,顯然向陽暗中撕毀的柳帖次數比她以為的多很多。

  心裡雖竊喜自己被如此在意著,可現實裡,七王爺因此想惡意刁難,真就有點糟了。

  「你那貼侍真是了得,竟然可以帶著你離開王府而無人發現。」趙甫一頓,笑瞇了黑眸,卻讓人看不透他真正的情緒。「你說,究竟是他身手了得還是本王府上的侍衛窩囊?」

  龐月恩勉為其難地擠出笑。「王爺,向陽打小習武,學的是江湖招數,怎能跟王爺府上正規軍出身的侍衛相比呢?」雖說她和趙甫向來交好,可誰知道他會不會說翻臉就翻臉?還是低調些較妥當。

  「喔,你的意思是說,他走的是旁門走道,卻偏中了你的心?」趙甫湊近她,手裡舉著杯湊到她唇邊。

  龐月恩微攏眉心。「王爺,若說他走的是旁門走道,那麼我使的就是茅山道術了,只要能讓他喜歡上我,我可以不擇手段、不計代價……王爺為人公正,心若懸鏡,應該受不了我這邪門道術吧。」

  管他賜的是茶還是酒,她不喝就是不喝。

  「那可不,先皇崇尚道派,本王對邪門歪道也頗有興趣。」薄若蛋殼的白玉瓷杯,還是硬生生湊到她唇邊。

  龐月恩身看彩繡孺衫,滿頭金釵富貴樣,美眸不斜視,神色端莊,恍若盛夏中的一朵青蓮,神聖不可欺。

  「王爺若真想要試試歪道,說不準得先替我收屍呢。」她微笑輕歎。

  「哦?」趙甫看著她好半晌,看得她有些心慌,突地掀唇大笑幾聲,擱下了玉瓷杯。「好,本王也不為難你,咱們就照原本的計畫賭,看誰會賭贏。」

  「王爺是個誠信為上的人,相信王爺定是言出必行。」暗自屏息的龐月恩,終於能安下心。

  「那是當然。只是,本王特地從侍衛步軍司遣來一支武肅精兵,很想看看他要怎樣踏進我七王爺府一步。

  上官向陽身穿黑色勁裝,大步流星,身若疾翎,在暗黑的胡同裡行步躍足,不走七王爺府正門,而是從東側翻上數丈高的圍牆。

  高瘦的身影迎風而立,他沉著眼,察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肅殺氣息,濃眉微攏的瞬間,突地聽見底下有人喊——

  「有刺客。」

  不過眨眼工夫,圍牆底下竟聚集了火把,就連天際也染上了一片艷紅。

  他心尖微動,立即點地躍起,一身黑裝融入五月的夜色之中,頓時消失不見。

  上一回到七王爺府時,他早已摸清了王府的方位和格局,院落由南往北層迭而去,穿堂中庭的假山流水,月牙拱門後的亭台樓閣,四合偏院的林熟花簇,拱曲彎流邊的垂柳顫桃……

  不管他身點何處,便立刻響起陣陣抓拿聲,他不敢頓步,調勻氣息,提步再躍,樹梢簷頂飛掠如影,但不管他如何尋找,竟沒有龐月恩的蹤跡。

  整個王府上下,他幾乎尋遍了,居然沒看見她!

  後頭追兵迫近,上官向陽隨即隱身藏在一座幾丈高的假山洞穴裡,調勻氣息,沉著暗忖。

  可惡的趙甫,不知道打哪調派如此多的侍衛,擺明了不放人。奇怪,外頭喧鬧不休,趙甫怎可能沒到外頭走動,探看情況?

  難不成——他使硬對月恩胡來?

  思及此,上官向陽的胸腔倏燃一股肅然殺氣,握緊的拳頭青筋抖顫,巨大的憤怒如排山倒海襲來。

  若真是如此……他非殺了趙甫不可!管他殺了皇親國戚會如何,他敢強欺民女,罪該萬死!

  心念微動,待整齊腳步聲揚去,他隨即退出山洞外,決意將整個王府都掀過來不可!

  月恩是為他而來,定是為了漕運之事而來,若她真因此而遭遇不測,依她的性子,八成不肯活了,而他……

  不敢再細思後果,上官向陽決定繞著圍牆再尋一遍。儘管整個牆圍內皆有重兵鎮守,就算要他重命相抵,就算事後會累及龐府上下……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身若柳葉,在夜色裡飄忽不定,遇上重兵處,他能閃則閃,能避則避,卻發覺近後門的竹林外竟編派整隊侍衛,令他不由得起疑。

  不過是片竹林,為何竟安排了一隊重兵?

  有鬼!

  上官向陽像頭優雅的豹子,自樹梢躍落在竹林前的碎石小徑,黑色勁裝襯著他高瘦挺拔的英姿,厲眸散放著危險而冰冷的氣息,堂而皇之地與敵人正面對上。

  「有刺客」

  「王爺有令,拿下。」

  重兵咄喝著,刀槍疊起,上官向陽怒紅黑眸,在燦燦火把之下,揚手頓氣發勁,一列侍衛竟倒退數步,他趁隙鑽入竹林間,才發現茂密竹林後頭竟還有水榭別苑,他提氣飛奔,一腳瑞開了水榭竹門,怒眸嘻著濃濃殺氣,卻瞥見趙甫和龐月恩端坐在正廳兩旁。

  趙南一見到他,唱歎一聲,丟了手中的銀杏,反倒是龐月恩立即起身,婷嫋彎身在趙甫面前。

  「王爺。君子一言,馬四馬難追,請交出通權杖。」

  趙甫看向笑臉吟吟的她,戲謔掀唇。「本王可是很想為你當個小人,可惜,知己難得,良才更少哪。」為了他眼中的良才上官向陽,他再不願,也只能從中擇一,放棄紅顫知己了。

  「龐月恩在此謝過王爺。」一抬頭,她眉開眼笑。

  她入王府,本就是為了通權杖而來,可趙甫有意刁難,於是邀她打賭,若是上官向陽可以突破重圍找到她。他便無條件賜她權杖,可若在天亮之前他還找不到她,從此以後,她便得在王府待下。

  一來,若上官向陽真找得到她,便是他要的良才,若不能,他也多了個不與人分亨的紅顏知己,這個賭,怎麼賭,他都划算。

  「本手還要多謝你這個紅顫知己,替本王覓來良才。」趙甫勾著笑說。

  龐月恩也回以得逞微笑,

  本書由大嘟嘟與小嘟嘟

  唯有心中一把火燒得正烈的上官向陽完全在狀況外,聽不懂對話就算了,光看他倆眉來眼去,就夠他發狂的。

  「你在胡鬧,根本就是在胡鬧。」

  一回到龐府琅築閣,上官向陽無處發洩的怒火慢天飛舞著。

  「……可我終究把權杖弄到手了。」龐月恩垂著臉,像個小媳婦似的小聲咕噥,感覺上好像兩人的立場對換,真是主從不分了。

  「你還敢說!弄了個幌子把我騙出府外,你再私訪七王爺,跟他對賭,你……難道就沒想過,要是我沒趕上呢?」

  「你一定會趕上的嘛。」雖說她瞞著他出府,還刻意調開他,可趙甫一提賭約,她便猜,她若在王府待晚了,向陽一回龐府肯定會察覺有異,立刻趕到王府的。

  只是她沒料到,趙甫竟派了一支精兵入府,實在卑鄙,幸好向陽的武藝過人,總算化險為夷。

  其實,她也捏了把冷汗呢。

  「若沒趕上呢?」上官向陽大步走向她,週身燃著怒焰。

  「反正你趕上了啊。」她怯怯地一退再退,退到背後都貼上了花架,被迫對上他盛怒的臉。

  「你真是要把我氣死才甘願!你以為我為什麼警告你不得獨身上街?不就是在防七王爺?他的柳帖天天派人送來,肯定會心生不滿,我就是怕你在街上被他堵著,你怎麼就沒細思過這一點?」

  上官向陽逼近她,氣息相抵,炙辣的視線像是能夠燒燬天下萬物般。

  龐月恩自知理虧,原本處處退讓,但當他一提到柳帖,也提起她心裡的那把火。「你還敢凶我!王爺的柳帖是你暗自撕毀的,我哪知道你竟撕毀過那麼多次?你私下毀壞皇族帖子,是有罪的,說到底,這禍是你惹出來的。」

  「是誰沒事愛去招惹一些玉公貴族的?」他撇嘴冷諷。

  「哪是招惹?這是交際。」她為自己辯駁。

  「你一個婦道人家跟人交際什麼?你愛風流作詩,狂放飲酒,這根本就是你的性子太桀驁不馴、敗德失禮」

  龐月恩倒抽口氣,杏眸睦圓,噴濺火辣怒氣。「你是今日才認識我嗎?風流作詩、狂放飲酒又是犯了哪條罪?這還不是怪你!你愈是要守禮,我偏是不!你老愛講主從之道,我偏是不!你老學究卻又假道學,故作君子,其心虛偽。」

  就因為他滿嘴道德,她才會不屑禮教,因為如果禮教是橫亙在他倆之間的障礙,那些遷腐之物,還不如不要。

  「是!我若是偽君子,你就是個真小人!不聽我的勸告私訪七王爺,甚至與他對賭,把我當成傻子般耍弄。」知不知道他心急如焚,馬不停蹄地尋找著她的身影,簡直快要把自己逼瘋了,豈料,她竟是涼涼坐在水榭正廳裡等著他到來。

  「真小人總比你偽君子的好!我明人從不使暗招,喜歡就說喜歡,哪像你,明知道人家心意還故作不知。」想翻舊賬?來呀,一條條搬出來,這次好好聊個痛快!

  上官向陽頓時語塞,「……只是時候未到。」

  「怎麼?因果迴圈?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龐月恩戲謔哼笑,完全沒了半點小媳婦逆來順受的軟態。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因為復仇大業未成,在沒有確切結果之前,不想將你攪入這趟渾水裡。」如果可以,他想將自己能夠給的全數給她,但這裡頭不該包合任何危險。

  她不會明白,當他以為她可能受辱,他的心有多痛、有多恨,甚至可以為了她把整個王府鬧得天翻地覆。

  「你早已經將我攬人了,不是嗎?我早就已經踏進你這方渾水裡了,不是嗎?」聽他語氣漸軟,龐月恩也跟著軟了姿態,粉面微貼在他僵硬的肩上。

  「對不起,我不是要你擔心,只是王爺臨時起意,我也只能配合,在我心裡,我認為你一定會趕到,如此一來,就可以助你拿到通權杖,我這麼做……錯了嗎?」

  她在王府瞎耗著,一時興起的賭約,她自認十拿九穩,就怕王爺翻舊賬,最後聽見王爺提起派了一支精兵進駐,她臉都綠了,多怕王爺說變臉就變臉,隨意勾動一根手指便要了他的命。

  她不知多怕自己率性的決定會落得無法收拾的下場,其實她張惶失措,卻又不敢表露在臉上,直到確定他安好,懸著的心才總算落了地。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上官向陽雙手合抱在她身後,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揉人體內。「我不該讓你為了我而上王府,不該讓你為了我深涉任何危險。」

  復仇大業,竟要她出面幫他,只會讓他覺得自己好窩囊。

  聽著他粗啞的低喃。她不禁熱淚盈眶。「可我想幫你啊,我也幫得上忙,為何不讓我幫?王爺雖說有點喜怒無常,但他是講道理的人,不可能強欺我的,否則何須等到現在?」

  「但我不願意看你出現在其他男人的身邊。」這是出自於他的私慾,也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一點。

  龐月恩輕呀了聲,頓時恍然大惜。「原來你是在吃醋」

  「你連凜兒的a都能吃了,我不能吃七王爺的醋?」他對於出身不自卑,但不代表他不會因此而生妒。

  若今天的他能夠掌權握勢,哪裡需要她為他拋頭露面?

  「口亨,那是因為你對你家凜兒太好,又對你的凝主子太忠心,那根本是不能比較的。」知道他在乎自己,她嘴上怨得很甜,眉眼笑得更甜。

  「可在我心裡,能讓我喪失理智的,也唯有你了。」

  她秀眉微挑,水眸閃過狡黔光痕。「喔,是嗎?那麼我問你,若是有日,我與她倆一塊遇險,你只有雙手,能救的只有兩人,你會先救誰?」

  「我不會讓你們一道遇險,決不則

  「我是說假設,你只有一個選擇,能夠救兩人,你會先救誰?」

  上官向陽歎了口氣,幾乎沒有猶豫地道:「我會先救她們兩個。」

  龐月恩聞言,意會地點點頭,對於他的答案,她一點都不意外,畢竟他奴性堅強,又是個忠心為主、心疼家人的人,如此選擇,只讓她更加欣賞他的忠肝義膽,只是傷感難免,淚水悄悄地蘊滿美眸。

  「可是,若我回頭真救不了你……我會陪你一起死。」沉嗓低啞,他艱澀地吐出肺腑之言。

  她猛地抬眼,對上他纏繞情意的魅眸,嫩唇一扁,竟哇的一聲哭出來。

  「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對不起。」上官向陽摟著她憐惜哄著。

  「你不用對不起、不用對不起……」這是她自個兒要的答案,一個願意隨她同生共死的男人,傾盡一切愛她憐她的男人,這就是她要的。「向陽、向陽,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久了?」

  只要他心裡有她,只要有她,就已足夠。

  「……委屈你了。」就怕辜負她,就怕委屈她,他身為上官家的人,這一輩子忠義孝梯給的是上官家,而命……就給她吧。

  「才不委屈、才不委屈。」她捧起他的臉,用力啄著他的唇。

  上官向陽清俊臉龐閃過搬然淡緋,想要避開她的吻,可偏又捨不得她輕點的柔軟,但承受太多,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別、別親了。」

  「我要親,不准拒絕我」龐月恩親到撒野,又是啃又是咬的,活像只撒嬌的貓,啃得輕輕柔柔,咬得他配酥麻麻,害他閃也不是,避也避不開,最後索性張口封了她使壞的嫩唇。

  他的胸腔劇烈起伏著,發燙的肌膚隔著薄料勁裝熨燙著龐月恩,燒得她意亂情迷,粉頰染緋。

  他的心急躁著,渾身毛孔債張著,吻得益發深入而狂野,雙手早已不安分地滑進她的孺衫底下。

  「等、等等……」龐月思虛軟無力地阻止著,整個人早已站不住腳,大半倚著他。

  「我要你。」上官向陽粗喘著氣息,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進珠簾後的長廊,珠簾響起了急躁的叮噹脆響,猶若他無法再忍抑的情慾。

  拐進了她的雅房裡頭,他順腳帶上了門,隨即將她壓上床,扯下霞峭帳,吻得放肆而不再是淺溫如水,他像團火,燒得正熾熱,想要沉入她這池清寧泉水裡。

  恍若失去理智,沒了向來自豪的冷靜,上官向陽迅速褪去她冶艷打扮的錦繡孺衫披帛,面對凝香似的嬌軀,上官向陽僅剩的理智如絲般被抽逝了,他不再忍耐,徹底放縱,像是脫緩的野馬,忘卻了禮教,追求他望之若渴的歸屬。

  她是他的女人,深愛的女人,一輩子不離不棄的愛妻,永不分離的娘子……

  當點點光束透過葉緣窗縫投進了霞峭帳內,在小雲兒端著洗臉水入門發現異狀之後,立刻回頭享報龐老爺,此刻龐府上下早已全體動了起來,唯有依舊熟寐的兩人還在狀況外。

  他們如交頸鴛鴦,絲軟緞被底下的身軀彎成了契合彼此的圓,溫熱的氣息包覆著彼此,溫暖著對方,兩束烏亮長髮在枕間結了結。

  睡得正甜的龐月恩菱唇彎若弦月,略挪了挪身,卻感覺頭上傳來一陣刺痛,叫她咕啾了聲,眨了眨蝶翼似的眼睫,半張著惺忪睡眸回頭探去,正好對上一雙初醒卻顯得沉雋而漆亮的眸。

  她傻愣愣地瞅著,先是不以為意地想要再閉眼小憩半晌,後又倏地瞪大眼,只見那雙黑亮的眼竟泛著點點笑意。

  昨晚的旖旎春色唯的一下奔進她的腦海裡,羞得她滿臉通紅,抓起絲被兜頭蓋住,恨不得把自己給藏起來。

  「放心,我會負責的。」上官向陽低低笑開,扯開被。

  龐月恩合羞帶怯地瞪著他,朝他拉開絲被的手咬了一口。

  真是的,竟然在這當頭嘲笑她當初假裝與他同床的事,「你敢欺負我?」

  「淮欺負你了?」他脯懶地反問,以長年習武長著粗繭的指,輕撫她似花辦柔嫩的唇。

  「你還真敢說。」她再咬一口,嬌嗔瞪著。

  上官向陽見狀,猛地將她摟進懷裡,明知天早已大亮,卻依舊舍不得立刻離開她柔滑的身軀。

  「喂,天亮了。」她羞報地垂下臉,對於如此赤裸的肌膚之親,曉是她仍不免害羞。

  「嗯。」他沉喃著,親吻著她的髮。

  「該起來了。」她輕推著他,然而一觸及他厚實的胸膛,隨即又羞得收回手,渾身僵硬若石。

  一想起昨晚的被翻狂浪,她就羞得很想死。

  「嗯。」他的吻,從發頂轉往她飽滿的額、輕顫的長睫、秀挺的鼻,最後落在欲啟口輕斤的紅唇上,吻得您地霸氣而不容置喙,沒有輕吻輕吮,而是打一開始就濃烈得讓她招架不住。

  「等、等等,天亮了」瞧他吻得益發放肆,龐月恩不禁咬了咬他的唇,清靈水眸都急得泛上一層薄霧了。

  可惡的木頭,不知分寸,現在都什麼時候,還、還……羞不羞啊?

  「你不是咱們京城最放浪形雕的龐家千金嗎?」他低低笑看,雖說吻的意猶未盡,但他並不打算再折騰她。

  昨晚他理智盡失,要得太過火,就怕傷看她的身子。

  「誰放浪形骸了?你哪只眼睛看見了?」她羞若艷盛的桃李,水凝的眸像是隨時都能掐出一把水來。

  「這兩隻。」他指著自己的雙眼。

  「戳瞎你」她掄起拳頭揮發。

  「你想要謀殺親夫?」他笑得墉懶,輕鬆接下她的拳,順勢再將她拉進懷裡,緊密地摟看不放。

  「戳瞎你,本小姐養你。」她豪放誇口,不羈得很。

  「那怎成?你把我當豢養的面首了?」他抬眼直瞅著她,沉渾的低嗓自嚙著她玉指的縫中逸出,長髮斜掩慵邪的魅眸,那張玉白俊顏竟顯得幾分惑人妖冶。

  「哪有面首像你這麼放肆的?你昨兒個、昨兒個……」指尖傳來像蟻蝕股又酥又麻的滋昧,令她況起話來斷斷續續,結巴得不成句。

  「怎麼?」

  「你——」

  他的吻放肆地落在她頸間,大手滑入絲被底下,欺上那軟膩如緞的肌膚。

  她倒抽口氣,只能眼睜睜看看可惡的男人在她身上煽風點火,興風作浪,卻又不得掙扎。

  「嗯?」那自胸腔悶出的沉嗓,異常誘惑。

  龐月恩漲紅的頰恍若快要釀出火來,想撇嘴,卻被沖上心口的激悸逼出了嬌吟,她忙摀住嘴,同一時間,瞧他沉了雙眸。眸底佈滿了毫不掩藏的情慾,是您地灼燙激揚,赤裸裸地將愛戀化為視線,纏繞在她心底。

  在這樣的眸色注視之下,她還能反抗嗎?

  她的心不能,就連身體也不能……

  他暖熱的肌膚包覆著她,她的心跳得好快,眼前的男人妖美得讓她目眩神迷,讓她無法自持,甘願沉淪。

  驀地,吻停住,那揪人心腑的難耐熱氣正燙灼著,他卻挪開了身子。

  半掩星眸,被挑誘得渾身乏力的龐月恩不解地瞅著他,潮紅濕潤的眸滿是疑惑,卻見他已下床著衣。

  「怎麼了?」

  「有人來了。」穿上長衫,他在地上抬起她的抹胸裹褲,回頭要替她穿上。

  「誰?」龐月恩羞澀地接過手,不想假他之手。

  「……不少。」

  「啥?」她整個人呆住。

  嗯……真的不多也不少。

  除了大哥那家子在淮南外,其餘的全都到場了。

  爹與娘就坐在琅築閣偏廳主位,二哥壞心眼地笑著坐在次位,邢老則義憤填膺地站在爹身旁,數了數,不過四個人,但這四個人皆是在龐府地位權力最高的四人哪。

  更詭異的是,他們一大早就特地移駕到她的琅築閣……

  龐月恩垂著臉,從長睫下偷覷著所有人的反應,除了二哥正笑著,邢老看似怒極外,爹娘則是面無表情。

  嗯……不好猜哪,但她想,肯定是東窗事發,兩人的事曝光了。

  思及此,她不禁羞報地把俏顏垂得更低,雙手在身後有些不知所措地扭絞著。雖說她對名節清白不甚在意,對於禮教更是不屑一顧,但如今被逮著她和向陽的私情,還真是令她羞得失措。

  然,發涼的指尖卻突地被溫熱的大手包覆,她微回頭,對上淺露笑意的上官向陽,從指尖感受到來自於他源源不絕的熱能和強而有力的支持。

  上官向陽向前幾步,將她拉到身後,隨即掀袍跪下,龐月恩當然也跟著溫婉跪在他身旁。「老爺,夫人,屬下……」

  「好、好」龐老爺突地撫鬚讚好,龐夫人也立刻附和。

  霎時,好字滿天飛,從東飛到西,又從西靈到東,有種看雜耍拍手叫好的激動氛圍,頓時讓「做壞事」的兩人傻了眼。

  捉姦在床……真的有這麼好?

  兩人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一樣疑惑。

  還暗忖著,便已經聽到龐氏夫妻倆和龐天恩開始在策劃著婚事,像是嫁衣的衣料、髮釵、玉冠,甚至是房內的擺設,婚禮的進行等事宜,一直到——

  「這樣吧,雖說向陽是暫代府上總管一職,可能在外亦無產業,依老夫看……你不如就入贅吧。」話落,龐老爺笑瞇了黑眸,彷彿大事已定,了結了他一樁心事。

  上官向陽驀地抬眼,俊眸閃過一絲錯愕。「不,老爺,屬下不能入贅。」未細想,他脫口拒絕。

  這一推拒,霎時讓滿天飛的好消失打住。

  廳上四雙眼,包括身後的龐月恩都瞪著他不放,彷彿他說出了多麼大逆不道的話,犯了多麼該殺的大罪,一雙雙眼變得非常不能饒恕他。

  「老爺,雖說屬下並非上官老爺的親子,但是他的養子,他已故,若屬下入贅,上官這個姓氏……真要絕了。」光是月恩派人代他守墳三年,就已經夠讓他感到內疚了,若是連上官這個姓都因他而絕,待下黃泉,他會無臉見老爺的。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逼得原本不甚滿意的眾人不但釋懷,對他更是讚賞有加。只是他身無產業,更無可能購屋在外,若不入贅,難不成要龐家的千金跟著他到外頭吃苦受罪?

  龐老爺想了下,還是忍不住替寶貝女兒做決定。「不然這樣好了,老夫在城北瓦子裡有幢小舍,婚後,你和月恩就搬到那兒去吧。」

  「不。」上官向陽再次堅決婉拒。

  沒道理他迎房妻子,還得要丈人替他打點一切的道理吧?

  他不想立即成親,是因為復仇大業未成,只要他趕緊將通權杖交給凜,一切就會撥雲見日,到時再成親,不等於雙喜臨門?

  可他不說,誰知道他的想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41 AM

第九章

  霎時,廳內抽氣聲四起,一道聲音殺出——

  「你這也不,那也不,那麼你打算要玩弄老夫的千金了?」龐老爺勃然大怒。

  「向陽絕無此意,只是——」上官向陽頓了頓,說不出口,不想將龐府牽扯在內,可若不說清楚,就怕龐老爺對他不諒解。

  「只是什麼?老夫不計較你的出身,只要月恩想要的,老夫皆樂觀其成,可是瞧瞧你,推三阻四的,難不成你根本無意跟月恩共結連理?」話到末幾個字。愈咬愈重,一口老牙都快要咬碎了。

  上官向陽聞言,想要趕緊解釋。「不,屬下只是認為——」話未完,一雙纖手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先閉嘴。

  「爹,向陽心裡有牽掛,所以我覺得還不用急,待他將心中掛念之事處置好再談婚事,沒什麼不妥。」龐月恩神色自若地說,完全沒了剛才的羞澀

  上官向陽回頭瞅著她,輕柔地包覆著她的小手。她懂他的難處,適時替他解圍,真是難為她了。

  「他心裡有什麼牽掛?」

  「爹,等他處理完了,不就得了?」龐月恩翻動眼皮子,一副懶得多說的嘴臉。

  龐老爺猛地站起身,伸出去的指頭髮顫得很嚴重。「等?你要我等到什麼時候?你的肚子要是一天天大起來,再瞧瞧外邊的人會怎麼說」

  龐月恩聽親爹說話那麼露骨,羞得臉發燙,卻自持冷靜,像沒事人似的說:「爹,你瞧我何時管別人怎麼說了?」

  只是……肚子大起來?有……有這麼快嗎?她很疑惑。

  「可是——」

  龐月恩瞧爹還想再說,二話不說就截斷他,懶得再哆唆下去。「爹,向陽是我要的,這一輩子我是跟定他了,從此之後,有罪有苦全由我自個兒承擔,決不會壞了龐府的門風,至於婚事,就請爹先暫時擱下吧。」

  聞言,龐老爺乏力地跌回座位上,龐夫人趕緊普他拍胸口順口氣,邢老忙著遞茶,免得主子氣到岔氣,龐天恩倒是從頭到尾在旁陪笑兼看戲。

  兩人跪在堂上好半晌,等看龐老爺回神做結論,而在他喝下第二杯涼茶後,終於開口了,「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婚事可以暫時擱下,卻一定得辦。」

  他頓了頓,看著女兒和未來的女婿,搬出大老爺威風,又說:「兩個月,最晚兩個月內一定要成親,至於要不要入贅,或要另地購屋,我都不管,我只要你們確實成親。而月恩——」

  「爹?」

  「你得要開始著手準備你的繡被了。」

  「……啥?」

  「還有,未成親,你們不可再同房。」

  「痛」

  「小姐,吸個兩口就沒事了。」小雲兒的軟嗓淡淡響起。

  過了一會,哀嚎聲再起。

  「啊,又來了!這該死的針——」龐月恩火大地把針一丟,捧著正滲出血珠的指尖,可憐兮兮地看著身旁一臉愛莫能助的男人。「好痛喔。」

  她撇嘴撇得好委屆,小臉糾結得惹人憐。

  「乖,不疼了。」上官向陽忍住笑,吮去她指尖上鮮艷的紅,不忘順便幫她吹吹氣。

  打從兩人親事定下,上官向陽卸了代理總管一職後,就負責隨侍在龐月恩身旁。

  「是誰說成親就一定要繡這種玩意兒的?」她撇著嘴裝可憐,俏顫貼在上官向陽的胸膛上,藉機休息。

  「夫妻是交頸鴛鴦,小姐,你以往設計鴛鴦對釵時是這麼說的,那時貴妃娘娘簡直將鴛鴦對釵當成了寶貝收藏呢。」小雲兒收抬著繡架上的淩亂,順便整理繡面上的錯針。

  龐月恩驀地橫眼瞪去。「我只負責繪圖,又不需要親手打造。」如果她知道打造鴛鴦對釵是那麼繁瑣的工程……她還是會設計,反正又不需要她動手做。

  但眼前不一樣啊!圖是別人定繪的,要繡的人是她,更可惡的是,被子好大呀——她心裡哀哀叫,卻突地發現指尖裹上了異樣濕熱,回頭就見上官向陽正含著她的指輕吮著。

  「……你這口子到底是怎麼刺的,血還在流。」他皺眉吸了最後一口血,卻發現她的指尖側面還是不斷滲出血珠。

  「我從下頭穿上來時,就往指頭紮進去了。」而且還紮得很大力,依她目測,大約紮了近半指深呢。難怪她會痛得哇哇叫。

  「小心一點,你的手不巧,慢慢繡不就得了?」瞧她胡穿猛刺,紮得十根指頭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才幾天光景,就把自己的手給糟踢成這樣……讓他不由得想起,她為了替他打造束環,十根手指亦是傷得休無完膚的事。

  這傻丫頭,要他怎能不心疼?

  「你又知道我手不巧了?你瞧過我的繪本沒?瞧過我的書法沒?」她板起臉,想替自己扳回一城,起身走到書架前,隨手挑了本繪本丟到他面前,又繞回繡架前,瞪著讓她頭痛的繡被。「自己翻,免得顯得我太自大。」

  上官向陽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後,隨手翻開繪本,原本打算隨便看看,讚美她幾句,然而這一翻,倒讓他翻出興致。

  龐月恩看著繡被兀自發愁,好一會聽見後頭傳來低低的笑聲,才回頭探去,「你在笑什麼?」

  「傑作。」上官向陽翻開一頁,立在自己身前,讓她可以清楚看見上頭畫了什麼。

  愣了下,她用力再眨了眨眼,小臉爆紅的瞬間,她已經衝到他面前要搶過繪本。

  「還給我,那是我的」可惡的小雲兒,怎會將她偷畫的繪本藏在這裡,害得她隨手一抽就自掀底牌了!

  上官向陽卻故意站起身,單手抓高繪本,不管她怎麼跳,連邊都摸不著。

  繪本上頭畫的是那日她要他寬衣解帶的圖,一張張皆是他淡漠懾人卻又性感妖冶的畫,而畫的當然不只他的臉,還有他的身體,那半裸的精實體魄壯而不碩,精而不瘦的陽剛味……

  「你不是說,你是看著我激發新首飾想法的?」他笑聲連連。

  「你不知道想法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凝聚的嗎?再翻過去就有繪圖了,你幹嗎一直停在這一頁?」地惱羞成怒,跳起來抓不到,乾脆瑞他。

  他身形更快,輕鬆一躍,她連個影子都沒睬到,再一個閃身,他繞到她身後,將她緊密地摟進懷裡。

  「先歇會兒吧,我可不希望你像上回普我打造束環那樣將手傷得體無完膚。」

  龐月恩驀地呆住,烏潤的水眸轉了一圍,縹向小雲兒,見她頭搖得有若波浪鼓,隨即攢起眉。「誰跟你說我為你打造束環?」

  「二哥。」

  多事的男人!她恨恨地罵著,又問:「怎麼,知道我為你打造束環,所以你就打算把命都給我?」她回頭瞪他,黑白分明的大眼若兩色琉璃潤動著。

  「不,是你已經把束環套進我的魂魄裡。」他被困在這裡,甘心不離。

  她努了努嘴,明眸羞澀垂下,卻突地聽到身後有人咳嗽咳得很刻意,令她不由得回頭瞪去。

  「小雲兒,我平常待你不薄,你不用這麼催我吧。」休息一下會怎樣?她的手正疼著呢。

  「要不,我幫小姐繡好了。」

  「是你要嫁還是我要嫁呀?」悴,沒大沒小。

  小雲兒聳了聳肩,餘光瞥見窗外邢老走來,忙使眼色,發現小姐沒看她,於是又用力地咳著。

  「小雲兒——」她一回頭,便瞧見邢老惡目瞪著上官向陽環抱她的雙手,她趕忙退開這溫暖的懷抱,陪著笑臉。「邢老。」

  邢老踏進屋內,怒目始終停留在上官向陽身上,然後將手中的帖子交給龐月恩。「七王爺府派人送來的柳帖。」

  「柳帖?」瞥見上官向陽有了動作,龐月恩急忙抓著柳帖跑到邢老後頭,拆開一看,意外地說:「向陽,王爺要你陪我過府呢。」

  上官向陽不置可否地挑眉冷哼,誰怕誰?

  儘管千百個不願意,上官向陽最後還是陪看龐月恩上王爺府共用午膳。

  王府穿庭外的石頭亭裡,飛雲花石桌上一早巳佈滿了夏日涼食及冰鎮的杏酒。

  「龐月恩見過王爺。」龐月恩向前一步,欠身行禮。

  坐在亭內的趙甫笑瞇了眼沒說話,視線落在完全沒有行禮,甚至還瞪著自己不放的男人身上。

  龐月恩察覺,立刻扯了扯身邊人。

  上官向陽輕歎口氣,收回視線,垂眸,「見過王爺。」聲音不卑不亢,不慍不火,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趙甫離座,走到他面前。「何須如此大禮?」

  上官向陽視線落在一步外的青石地上,心裡忖著,不就是他正等著他行禮的嗎?他不是經商之材,並不是因為他不懂帳房,而是他受不了商場那種爾

  虞我詐,如今更討厭打官腔。

  「進來吧。」

  龐月恩趕緊扯著他踏進亭內,她落坐,但上官向陽卻是站在她身後,戒備地看著趙甫。

  「怎麼不坐?」趙甫笑睇著他。

  「一介草民,如何與王爺平起平坐?」

  「怎會是草民?從今天起,你就是本王的義弟,當然可以與本王平起平坐。」

  話一出口,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他,龐月恩面有錯愕,上官向陽則是神情戒備。

  「怎麼?本王說的話,沒人相信?」趙甫搖頭失笑。「聽說你們就快要成親了,若你能成為本王義弟,本王賜宅授地,從此以後——」

  「請王爺恕罪,無功不受祿。」上官向陽淡淡打斷他。

  龐月恩鼓起嫩頰,回頭示意他不要太沖,圓滑一點,隨和一點。

  趙甫倒也不惱,依舊笑容可掬。「本王就是欣賞你的為人處世,你的忠心耿耿,你的重情重義,若能將你收為心腹,本王等於多了一隻臂膀。」那日,他單槍匹馬夜闖王府,未傷半人,卻能踏進水榭,讓他更加欣賞。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無心將自己攪入更複雜的境地裡,他要的是一份子穩和幸福。

  「別這麼說,也許他日你會發現,多個權勢,好辦許多事。」

  微挑起眉,上官向陽不否認他的說法。那日拿到權杖,他已經趁夜交到凜手中,若不是有七王爺相助,計畫斷然不會如此順暢。不過,這份權杖,倒也不是那麼容易到手,也費了他不少心力和惱火。

  「你可以好好考慮,就算不當義弟,不願當本王的心腹,本王也真心誠意要交你這個朋友。」趙甫舉起了青瓷酒杯敬他。

  龐月恩見狀,趕緊塞了一杯酒給上官向陽。

  看著手中的酒杯,他問:「為什麼?」儘管他未曾從趙甫眼中讀出敵意,但想交他這個朋友,也未免太突然了。

  「還不簡單?若你成了本王的人,往後本王想要再見月恩一面,也不會太困難,是不?」他呵呵笑著。

  紅粉佳人配良才,他翻手一把抓,還不痛快?

  聞言,上官向陽失控地捏碎了青瓷杯,拉起龐月恩就走,身後立即傳來趙甫爽朗痛快的大笑。

  離開了七王爺府,上官向陽帶著龐月恩從御街出了朱雀門,直挺挺地往南過了龍津橋,再拐向西邊十字街上的一家茶樓。

  清風樓四層樓高,以亭台半鏤建築,一樓的茶堂是兩層式,每個席上皆以竹簾分隔,而正中央有曲信揚琴唱曲,裡頭幾乎高朋滿座,一曲方歇,便有人砸著碎銀打賞。

  「我好餓。」一進清風樓,瞧裡頭坐無虛席。

  龐月恩紅潤的唇嘟得高高的。「都是你啦,幹嗎這麼衝動?王爺不過是逗逗你罷了。」

  她看得出來趙甫確實是極為欣賞他,可他不領情,她也沒轍。

  上官向陽省略她的問話,只想趕緊填飽她的肚子,朝櫃檯裡的掌櫃招了招手,掌櫃隨即眸色一亮,快步上前。

  龐月恩看掌櫃喜形於色,不知道上官向陽跟他說了什麼,只見掌櫃忙不迭點著頭,立刻招來跑堂,招呼他們入座,隨即忙得像陀螺似的,不知道在張羅些什麼。

  「……那掌櫃的,對你好客氣哪。」被跑堂的送上二樓懸台式的雅座上,兩面薄面竹簾雕著祥獸錦花,位置極為隱密,卻又能夠一探窗外蔡河河面粼粼,畫舫如畫的風光。

  「嗯。」上官向陽替她添著涼茶。

  「嗯是什麼意思?」她接過涼茶,淺嶸一口,依舊抓著問題不放,「我可不認為你是這家店的常客。」

  他是個忠心護主的人,以往要不是待在上官府,就是幫忙巡視鋪子,哪可能在外頭隨意逗留,甚至成了常客?

  上官向陽視線落在窗外。「這家清風樓,是我和凜開設的。」

  「咦?」

  「凜喜歡吃不同的美食,鍾情糕講,又善廚技,於是便湊合兩人的t向銀弄了家店,幾年下來,成了今日的風貌。」說穿了,不過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罷了。「她負責打點店內一切,而我負責統籌,所以這家茶樓,我和她一人一半。」

  「……既然你有自營的茶樓,為什麼不跟爹說?」龐月恩鼓起腮幫子。

  「若說了,不就得要立即成親?」他懶懶地挪回視線。

  「……你就這麼不想跟我成親?」

  「若不想跟你成親,我又豈會碰你?」他支手托腮瞅著她羞赧嬌態,緩緩扯出笑,「你明知道我掛心什麼,不是嗎?」

  「知道,到時候事情全部擺平,我就成了這家茶樓的老闆娘。」她呵呵笑開,隨即又瞇起水眸耍狠。「可千萬別跟我說,老闆娘是上官凜呢。」

  敢這麼說,她立刻翻臉。

  他笑得墉懶,輕掐她軟嫩的桃頰。「你不當我的老闆娘,誰當?」

  「口亨,算你識相。」她笑得得意,瞧跑堂的動作飛快,送來一道又一道的當季限量糕餅和冰鎮烏梅汁,待跑堂下樓去後,她才看向他。「……你以為我喜歡吃這些玩意兒?」

  「你不喜歡?」上官向陽頓了下。「可我以往瞧你挺喜歡搶凜的糕拼啊。」

  龐月恩翻了翻白眼,有點難以啟齒,支吾了半晌,才說:「那是我在欺負她,你看不出來嗎?」

  「欺負她?」

  「因為她老粘在你身邊呀!我討厭她可以那麼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邊,向陽、向陽地叫個沒完沒了,聽了就厭,看更討厭。」不否認當年那麼做實在是可笑得緊,只是如今要她承認,她也真不想承認自己曾經那麼幼稚過。

  「……」上官向陽恍然大悟,總算明白為何凜後來再也不去龐府,也才明白為何凜看得出月恩喜歡他。「你的心眼真多。」

  「都是為了誰?」她嘟著嘴。「還不是因為你都不理我。」

  「誰要你老是逗我。」

  「那是喜歡你才逗你。」

  「那七王爺逗我也是喜歡我?」他冷曬。

  「嗯。」她用力點頭。

  上官向陽抽動眼皮子,渾身爆起雞皮疙瘩,完全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想到哪去了?王爺是欣賞你,真的欣賞你是個人才。」她笑覷他發沉的眉眼,又喝了口涼茶,「這茶真是清醉回昧呢,打哪來的?」

  她看看杯中黃帶綠的晶透茶澤,湊近一聞,茶香不絕。

  「江南碧螺春,這條線是凜接上的,聽說京城的達官貴人都頗喜愛。」

  「哇,那你擺在茶樓裡,一壺要賣多少錢?」她不是經商的料子,只覺得上等茶實在不是一般尋常百姓喝得起的。

  「這不是放在茶樓買賣的茶,是我和凜來店巡視時喝的。不過我已經有一陣子沒到這兒,聽掌櫃的說,凜更是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踏進過。」

  龐月恩揚起眉,嘿嘿笑。「所以說,從此以後,這也是我能喝的?」

  「當然,只要你跟掌櫃的盼咐一聲即可。」剛才他已經跟掌櫃的囑咐過了。

  「你在寵我嗎?」她愛嬌地貼在他肩上。

  「這樣就算是寵嗎?」他笑意若春水,柔潤忙人。

  「嗯——」她嘟起嘴,琉璃陣瞳轉啊轉的,用很任性的口吻,很撒嬌的語氣喃著,「既然想寵我,那麼……我要吃麻飲細粉。」

  「我去幫你買。」他在她唇上偷香了下,隨即起身。

  「咦?這茶樓裡沒這道菜嗎?」她眨眨眼。

  「這茶樓單賣的涼食,全都是凜愛吃的,裡頭沒有麻飲細粉,我到兩條巷外的唐家食堂去幫你買,很快就回來,等我一下。」瞧她對桌面的糕餅動也不動,他忍不住想要買點她喜歡吃的寵寵她。

  「啊——」來不及阻止,他身影一飄,已閃出竹簾,她不禁撇起嘴。「動作這麼快幹嗎呢?我又不是非吃不可。」

  不過,他動作那麼快,急著想要買點她愛吃的討好她,嗯……就給他討好吧,就讓他寵溺吧,把她用絲線緊密纏上,讓她哪兒也去不了,一輩子賴定他。

  龐月恩喜滋滋地想著,餘光瞥見有人掀開了竹簾,以為他的動作快到這種地步,笑顏逐開地探去,「向陽……」驀地,笑意卻僵在唇角,冷汗從背脊爆出,她幾乎是狠抽口氣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上官向陽才剛踏進唐家食堂,點了道麻飲細粉,回頭瞅著河面風光,卻突地瞧見西街那邊有人快步跑著喊著,他瞇眼定睛一瞧,發覺竟是清風樓的掌櫃,心一緊,幾個箭步衝向前。

  「富貴,發生什麼事了?」他一把掐住掌櫃的肩頭。

  「爺兒,龐姑娘被人給帶走了門富貴氣喘吁吁,臉色發白再轉青,只因眼前的上官向陽眸色冷肅,狠戾殺氣。

  「是誰帶走的?」他沉聲喝問。

  「不知道,是兩張生面孔,不知底細。」

  「人往哪走?」他急聲問。

  「往東邊走,已經搭上船了。」

  「船?」心弦緊抽,他鬆開雙手,快步朝幾步外的拱橋而去,回頭急問,「是哪一艘?」

  富貴趕緊跟上前,瞇起眼睛在河面上尋找,瞧見一艘急行的商舶,高喊著,「爺兒,是那艘!船身插有旗幟的那艘!」

  上官向陽微瞇黑眸,揚手掩去刺烈的陽光,將船身的特徵和旗幟記得一清二楚,隨即拋下富貴,動作迅捷地跳下青石路面,沿著河面追逐著,豈料那船迅速出了東邊水門,揚長而去。

  「該死」他緊握的拳頭重擊在橋墩上頭,硬生生碎了一角,他跑得再快,也無法在河面上輕點,只能眼睜睜看著船在河面滾開白浪,急速離開他的視線。

  可惡,為什麼要帶走月恩?

  他神色倉皇,六神無主,卻努力自持,穩定心神。

  印象中,龐家上下並無與人交惡,有誰會有此噁心,光天化日之下擄人?

  他皺眉細思每個可能,高大身形驀地一頓,魅眸狠瞇,難道是趙甫?

  不對,那是艘商舶,並非皇室紅底漆金的旗幟……那麼,到底會是誰?在這情況底下,他要怎麼救得出月恩?

  他無勢無權,一身武力也派不上用場,就連對手的底細都摸不清楚,連要上哪去找人都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麼?回頭享告龐老爺?這怎麼成!人是他帶出府的,怎能回頭再請龐老爺處置此事?

  但若要他靠己力追人,是絕無可能的,如今有誰能幫他?

  有誰?他沉吟看,握緊的拳頭微鬆開,心裡浮現一個人選。

  只要他肯幫他,不管要他怎麼跪求他,都無所謂。

  上官向陽不敢多作停留地趕到七王爺府,守門侍衛未加通報,立刻放行,此舉讓上官向陽雖感古怪,但也未加多想的直接踏進大廳。

  「發生什麼事了?弟妹呢?」

  大廳裡,除了七王爺趙甫以外,尚有幾位穿著官服的男子,一見上官向陽疾步而來,他掛在臉上的懶懶笑意隨即斂下,起身拂退一眾官員,回身要上官向陽先進大廳裡頭。

  「草民求七王爺相助。」

  才剛坐定,便瞧上官向陽單膝跪地,垂首沉言,趙南雖不知始末,但也猜得到事情絕對和龐月恩有關。「先起來吧,告訴本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上官向陽快速將兩刻鐘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插著沉香色魚飾的商舶?」趙甫沉吟著,睇向外頭。「來人,立即跟上幾位大人,傳本王旨意,要他們立刻追查插著沉香色魚飾的商舶究竟出自何家,一查知出處,馬上前往查探到底有無龐家千金的下落。」

  「是門廳前侍衛隨即領命而去。

  「坐會吧,馬上就會有消息的。」趙甫身後的貼身丫環伶俐地轉去廚房,換了壺涼茶,替上官向陽斟上一杯。

  上官向陽手捧著冰鎮的涼茶,心底卻若沸騰的滾水。

  他從未如此惴惴不安,從未如此恐懼難遏,得知上官府劇變時,他依舊沉著,老爺亡故,他謹守遺願,不曾茫無頭緒,但眼前……他垂下長睫,看向空無一人的身旁,彷彿那老膩在自己身邊的倩影還在,她鬧著笑著、氣著羞著,還揪著他的袖角不放,跺著腳撒嬌……

  不過才兩刻鐘沒見到她,為什麼他會感覺如此惶恐慌張?

  她不會有事的,不是嗎?

  她無害而甜美,誰狠得了心對她下毒手?又會有誰惡意要傷害她?

  肯定是哪裡出了誤會,只是誤抓錯人罷了,沒事的,她一定會沒事的……

  他不要思考,不要往糟處想!可是心念卻難以忍遏,不斷失控,逼得他心漸煩躁,血液在體內逆衝著,滾燙的焦慮催促他必須行動,此刻跟前一片猩紅,腳下開始傾斜,他不該只是站在這裡,應該要做些什麼、做點什麼……

  「義弟,坐下吧。」趙甫沉暖的嗓音在他耳際響起,邊輕拍看他的肩。

  失控的念頭被這個聲音抓回,上官向陽緩緩抬眼,無神黑眸好半晌才凝了焦。「多謝王爺不計前嫌,願意伸手援助。」此時。他沒了淡漠,卻也沒了與生俱來的內斂沉潛,反倒像是被抽走魂魄的無主娃娃。

  看他一眼,趙甫戲謔勾笑。「怎麼弟妹不在,你就成了迷路的娃兒了?」

  上官向陽露出苦笑,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竟然會嘗到張惶失措的滋味。

  「別擔心,本工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弟妹出事的。」趙甫硬是將他拉到身旁的位置坐下。「在消息傳回之前,先陪本王喝涼茶吧。」

  被迫靜心等候,然而他嘗不出涼茶是什麼滋味,只嘗到漫長難耐的苦澀,直到天色整個披上夜幕,成為深沉而無星無月的純黑,才總算有了消息。

  「屬下經幾位大人指示,確定那沉香色魚飾商舶是南方的商船,商船在東水門停泊,在水門登記了的是揚州茶商陸正,投宿在城東喜招客棧。我等領人前往客棧,得知與他同船臣擄人之人,乃是城東夏侯懿,而被夏侯懿擄走的龐家千金,早已被帶回夏侯府。」

  上官向陽猛地瞪大魅眸,拳頭緊握得關節泛白,指端幾乎要掐入掌心。

  「夏侯戴?」趙甫沉吟了下,看向他。「義弟可知道這夏侯懿到底是哪號人物,究竟與弟妹有何過節?」

  「不,是他與上官府有過節則他沉眉將上官府和夏侯懿之間的莫名牽連說了一遍,卻皺起眉,「若說他要趕盡殺絕,找的也該是我,抓月恩做什麼?」

  他無法理解,完全沒有想到兇手可能會是夏侯懿!

  趙甫支手托腮,懶坐在棗木雕獸團椅上,尋思片刻。「依本王看,也許他不過是想要利用弟妹來傷害你,又或許……他誤會了什麼,抓錯了人。」

  「他豈可能會誤會什麼,他——」上官向陽驀地頓住,回想起那日在街上,他曾脫口喊出小姐……難不成他誤以為月恩是凝主子?以為他只會守在凝主子身邊?

  夏侯懿不曾見過凝主子,卻對凝主子懷有非分之想,曾有幾次闖進上官府,都被他擋在外頭,才未讓他得逞。

  思及此,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仕,他驚愕地垂下眼。

  難道說,這一切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讓夏侯懿誤以為月恩是凝主子,所以才會讓月恩陷入無法預料的危險之中。

  從她被擄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天曉得在這兩個時辰之內,她會遇見什麼歹事?

  「冷靜一點。」

  上官向陽驀地起身,卻被一個力道扯住,他順勢回頭瞪去。「事到如今,要我怎麼冷靜?那混蛋害得我上官府家破人亡還不夠,如今竟敢對月恩下手,我不會曉過他,決不。」

  新仇舊恨,就在今夜做個解決!

  瞅看上官向陽怒紅的眸,趙甫心知已經勸不動他,索性鬆開手,對看身後的侍衛盼咐,「取來本王的劍。」

  「是。」

  「你要取他人性命,可想到會殃及龐府?就算你不在乎龐府上下,也要替弟妹想一下,是不?」趙甫淡吟。

  上官向陽舉步艱難,考慮到現實,不得不停頓腳步。

  就因為如此,當初才不願與她攀上太多關係,就怕萬一有天他出了事,就連她也跟看遭殃,可他現在仍是把事情搞砸了!

  少頃,侍衛取來王爺佩劍。

  趙甫接過之後,遞出。「這樣吧,你取本王的劍前往,若是鬧出什麼亂子,有本王壓著,諒是府衙也要給本王幾分薄面。」

  上官向陽腦袋亂哄哄,一心只想著趕去救人,無心細想他這舉措背後到底藏著什麼心思,伸手握住劍,卻發覺他不放手,不解探去,對上他蘊合戲謔笑意的眉眼。

  「但,想要拿本王的劍,沒名沒分,你怎麼拿得動?」

  「王爺……」

  「本王喚了一個下午的弟妹,你到現在還沒回神嗎?」趙甫苦笑。

  上官向陽這才明白,原來他執意要收他這個義弟,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好推托的?他立即單膝跪下。「求義兄相助。」

  「去吧,鬧得他天翻地覆,都還有義兄擔著。」趙甫這才開心地鬆開了手。

  目送著上官向陽絕然的背影,他不由搖頭輕歎。「望你順遂如意,本王還想要你這個義弟呢。」

  昔日的上官宅院,今日的夏侯府邸,引沛河入院,匯河於院中,一樣的桃李環繞,杏棗團簇,不變的四合院落,獨幢林立,石廊環銜,底下河面青蓮悠然,魚群嬉戲。

  這個宅院,他就算閉上眼也不會忘卻方位,自然知道主院落在何方,但今日重回舊宅,他不打算偷偷摸摸潛進,他要大方地自大門入內。

  上官向陽一腳瑞開朱紅大門,守門小廝驚嚇之餘扯喉吶喊,並抽出腹間佩劍應敵。

  見狀,上官向陽撇唇冷哼,一般府邸小廝竟有佩劍在身,要說這是什麼大善人之家,怕是無人會信。

  他不知道夏侯蒸的底細,也不打算知道,橫豎他雙目所及,沒有相識的上官府舊奴,而會跟在夏侯蒸身旁的人,非奸即盜,他何須留情?

  怒火蒙了他的心眼,抽出佩劍,橫過見血,縱落見骨。

  他不再留情,忍遏多時的怒焰在心裡幻化為修羅,迷亂了心思的他,只想在今夜殺個痛快!這些人不像善類,留在世間也只會為惡,就讓他以惡制惡用他的命相抵。

  「救命啊。」

  夏侯府的家僕一個個上陣,卻被上官向陽狠絕冷冽的目色嚇得四處逃竄,淩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哀嚎,驚動了主院的夏侯懿。

  「發生什麼事了?」他衝出長廊,抓住一個正欲逃跑的家僕。

  「大當家,有人殺上門來了」

  「幾個人?」

  「一個人。」

  瞇起沉鬱孤絕的狹長美目,夏侯懿甩開家僕,朝著哀嚎聲而去。他有張斯文俊白的臉,然眸色微露邪氣,身穿交領玄衫,腰束墨黑玉帶,幾乎要融進未燃燈的黑暗石廊裡,才剛轉過廊道轉折,一道青冷光影閃人視線,他俐落地退開。

  「夏侯懿!」上官向陽面怒若魅,身上衣袍沾上點點血跡,揚高的長劍直抵向他的頸窩。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夏侯懿笑得陰惻惻。「來救你家小姐了?」

  上官向陽心口如遭鞭答,他果真是把月恩錯當成凝主子!抿緊了唇,他低咆,「把人交出來!」

  「我若不肯,你又能如何?」

  「殺了你。」他一個縱步飛前,冷劍在夜色中閃動索魂青光。

  夏侯懿身無武器,卻身手了得,身若輕燕的他,退出石廊,躍上了簷頂,上官向陽隨即跟上,劍影疊飛,殺氣騰騰,幾招之後,早已在夏侯懿身上劃出幾道口子。

  若在平常,兩人的武藝約莫在伯仲之間,但今日因上官向陽已經豁出去了,再加上他手持長劍,自然更勝夏侯懿幾分。

  見情況不利自己,夏侯懿先躍下了樓,想要找件武器護身,豈料上官向陽早已殺紅了眼,半點機會都不給,直追在後,挑劍倒勾,自他背後左腰處斜挑而上,立即鮮血噴濺。

  夏侯懿踉蹌了下,回頭瞬間,長劍已逼近喉,下一刻卻有一道纖瘦身影撲到他懷裡。

  「不要——」

  上官向陽瞧不清眼前女子,卻已認出了聲音,硬是縮肘,收回劍勢,定睛一看,偎在夏侯懿懷裡的女子果真是上官凜。

  「向陽!」

  還來不及思忖她為何要撲身救夏侯懿,一旁就傳來龐月恩虛弱的聲響,他呆愣了一會,橫眼探去,瞧她正一拐一拐而來,隨即快步衝向她,將她摟進懷裡,力道大到甚至讓她雙腳離了地。

  「你沒事吧。」他埋在她頸窩粗喃看,真實地感受她的體溫。她真切的在他懷裡!

  「……你要是再不將我放下,我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嬌嗔。

  上官向陽聞言趕緊鬆開手,嘻怒失焦的黑眸總算如池水般平靜下來,在對上她的巧笑容顏之後,立即抱起她,遁入夜色中。

  龐府後院,春滿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8 12:41 AM

尾聲

  五月夜,沒著燈的冷泉池裡,兩抹身影交疊掀浪,輕吟暖哦不休。

  「等等、等等。」龐月恩求饒地喊。

  「……我身上還有血腥昧?」

  暗間,龐月恩只看得見他那雙耀若燦星的黑眸黯沉了幾分,不禁嘟起嘴。「你都已經洗淨了,哪還有血腥味」她貼上他厚實的胸膛,聽看他沉勻卻有些急促的心跳,纖手心疼地輕撫他的背。

  「怕我嗎?」吻著她的髮,他啞喃問。

  「不怕。」

  說不怕,實在是違心之論,畢竟她要離開夏侯府時,那撲鼻而來的滿院血腥味道令她欲嘔,倒臥地上的傷患和滿地鮮血更是嚇得她說不出話來。

  她從沒想過,向來沉斂的男人竟也有如此狂暴的一面。

  不過他是為了她,所以,不怕。

  「他真沒傷你?」他的吻逐步落下,唯有吻著她,他的心才能安定,他才能夠跳脫怎麼也拂不開的可怕夢魔。

  他多麼想要親手殺了夏侯懿,讓自己所愛的人往後不用再承受恐俱和不安,讓他的心可以真正安定下來。

  發現他擁抱的力道再度失控,她連忙喊看。「沒、沒,他真的沒傷看我,我一點事都沒有。」

  「那為何你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說看,大手滑落水底,撫著她妓美的腿。

  「……那時,上官凜正要放我走,卻聽見外頭亂成一團,她快跑想要趨前探知狀況,我怕迷路,所以跟看跑,沒想到……跌倒了。」她吐了吐舌頭,弓起膝蓋,拉著他的手撫上。「我疼的是這裡。」

  上官向陽俯身親吻她跌得淤青又破皮的膝頭,神色恍惚了起來。

  瞧他動也不動,龐月恩隨即摟著他的肩頭。「向陽,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

  「往後呢?」他低喃。

  她心頭一顫。「你懂得失去是多麼可怕的感受,你捨得讓我也嘗到同樣的滋昧嗎?」

  上宮向陽緩緩抬起眼,清俊臉龐漾著未退的肅殺之氣。「那麼,你要我無視上官家的仇?你要我當個無法護主的喪犬?」

  「不!不是的,我說過了,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而且——」她頓了頓,想了下才道:「有一點很奇怪。」

  「怎麼說?」

  「我一直以為夏侯懿是個很可怕的人,可是他不但沒傷我,甚至一路禮遇我,最古怪的是——」

  「什麼?」

  龐月恩定定地看著他。「夏侯懿對我說,謝謝,然後又跟我說對不起。」

  上官向陽不解地攢起濃眉。「那人心思太深沉,這麼說,必定有其用意。」

  「可是上官凜也說,上官府和夏侯懿之間存在著誤會,這一切都是因為誤會而起。」她輕撫他繃緊的臉部線條。「我不知道上官凜為什麼會這麼說,但既然她潛伏在夏侯懿身邊,代表她一定掌握了一些事情,否則她不會這麼說的,是不?」

  「就算是誤會,也不該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毀了上官家。」就算是天大的誤會,都不能當做理由。

  「那如果是他以為上官老爺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兇手呢?」上官凜沒把話說清楚,她只能猜測。

  上官向陽不由得愣住。

  「如果今天,因為你誤會夏侯懿對我胡來,在尚未證實之下,就將他一劍砍死,若碰巧他有個孩子,你想,他的孩子會不會來找你報仇?」

  面對她的質問,上官向陽說不出半句話來。

  「向陽,誤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若沒有誤解,也許就沒有今日歹毒的夏侯懿,若沒有誤解,也許夏侯懿的本質也不壞。」

  「……你在為他說情?」上官向陽簡直不敢相信,她竟在一個下午之間轉換了立場。

  龐月恩氣瞇了水眸,纖手直掐向他的臉頰。「你聽不懂啊?我在說你!你想要變成跟夏侯戴一樣嗎?背負著血海深仇,讓自己變成麻木不仁的殺手嗎?我不要你變得跟他一樣!」從前到現在,她在乎的,一直都是他。

  「我不會跟他一樣」

  「那好,你就別再想些復仇大事,一切都交給上官凜,你不准再插手。」

  「我——」

  她打斷他,「你知道嗎?你跟我說夏侯懿出身綠林,可是他今日擄我,卻將我奉為上賓,舉措斯文,用字儒雅,他——」

  「不准在我面前提起其他男人。」他極惱地直接封了她的口,他不愛聽她稱讚別的男人的好。

  一吻方休,龐月恩嬌喘地抿唇低笑。「我只是想跟你說,他的本性——」她再開口,他再次封口,唇舌相濡,吻得她渾身發燙。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他完全沒有傷我的打算。」好半晌,重獲自由的她才氣喘吁吁地低喃,渾身無力地趴在他肩上。

  「別再提他,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他緊擁看她。

  他不想管夏侯懿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但光是他一個舉動就搞得他六神無主,不管他有怎樣的過去,他都很難原諒他。

  「唉,不都過去了嗎?」龐月恩笑歎,動情地吻上他豐潤的耳垂。

  他驀地震了下,有些羞赧地離開她些許,輕掌著有些發燙的耳垂。

  「你害羞了?」雖說黑暗中她什麼都看不見,但他的反應就像是他偷親她時她的反應。「呵呵,原來你也是會——」

  消遣涼話未落,之後的已經全數被他吞下肚。

  他的吻又深又重,濃烈的情愛毫不掩飾,是憊地真情炙愛,像六月的烈焰,燒得她渾身發燙,又麻又軟。

  漆黑之中,她羞得不知所措,卻驀地聽見——

  「夠了喔,洗個澡洗到天都快亮了還在洗,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涼涼的嗓音透著倦意在竹門外響起。「好歹也體諒一下你二哥嘛,天天窩在匠鋪子已經很可憐了,腰酸背痛想要泡泉還得要排隊……排隊也就算了,還讓我等這麼久。」話到最後,竟變成抱怨。

  那一聲聲控訴,在龐月恩臉上爆起點點紅暈,最後翻緋整片,她羞惱地捶著上官向陽的胸膛。

  「都是你啦。」這下她怎麼出去見人哪!

  「決定了,我們先搬到城南的小宅住。」上官向陽隱忍著慾念,起身為她更衣。

  「哪有小宅?」她被他用乾軟的紗巾包覆看,手察拭全身。

  「我的。」

  「你的?你什麼時候有的?」她傻愣愣地由著他把衣衫穿搭在身上。

  「幾年前,凜幫我買的。」他決手替自己穿套衣衫。

  「怎麼又是她?清風樓也是她弄的,屋宅也是她買的,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厚,雖說她被夏侯戴擄走,上官凜對她關心照顧有加,可是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兄妹。」

  「哪有兄妹那麼好的?你看我親尋哥對我那麼壞,你們沒血沒緣的乾兄妹就這麼好?」這世間有這種道理嗎?

  上官向陽拉開竹門,龐天恩隨即橫眉豎目迎向前來。「我對你不夠好?我替你守門還不夠好?要不要我去叫爹來?」撂下話,他悻悻然地來回瞪著不知感恩的兩人。

  「多謝二哥。」上官向陽感恩道,讓道給龐天恩進春滿池,隨即打橫將龐月恩抱起,往她唇上啄了下。「兄妹是不能如此的。」話落,隨即揚步縱躍。

  龐月恩聞言,樂陶陶地笑開,「這還差不多——喂,你不用跑這麼快吧,我頭都暈了。」

  「再不快一點,就換我暈了。」他寓意深遠地道。

  她俏顏紅透潤亮,羞得埋進他的胸膛。

  未來的路還很長,但她相信,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和她保持距離,而是把她擺在心坎上,也許還是很愛管她,可她心甘情願受他的情愛管束一輩子!

  【全書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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