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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13 AM

樓雨晴 - 愛情時差之同心圓【單】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4-2-6 01:2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那一年,當愛情最熱烈纏綿之際,她的決絕分手重傷了他!
只是她心有苦衷,因為兩人有著跨越不了的七年的距離──
當她已出社會,沈雲沛還只是在咖啡廳打工的建築系學生,
他成績優秀、前途無量;
她不想牽絆他的腳步,只好當劊子手,本非同路人,
終究得朝不同方向走,
但看到他心碎模樣,孫蘊華知道自己一生都虧欠了這男人……
他喜歡看她望向窗外凝思剪影,喜歡看她咬筆皺眉苦思神情,
也喜歡看她遇到瓶頸時,狂吃糖果發洩的模樣。
在孫蘊華還未注意到他時,他眼裡心底已滿是她的身影,
情到濃時,人生藍圖以她為中心,規劃著有她的未來……
但,以上都是往事了,她的無情令他心碎,情弦戛然而止!
他就此走出以她為軸心的圓,帶著心上的傷,從此不相見,
不料上天設計了一個最深的牽絆,多年後又將兩人相連……

【出版日期】2013年8月6日

【出版社名稱】果樹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 107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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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16 AM

第一章

  他注意那名女子很久了。

  最初會留意到她,是因為她桌上色彩鮮豔的各式糖果。

  有軟糖、巧克力糖、太妃糖、牛軋糖、棉花糖、情人糖……連那種很復古的透明七彩糖球都有。

  看起來就很甜。

  他從沒看過這麼愛吃糖的女人。

  「小姐,本店禁帶外食喔。」

  那是他們的第一句對話。

  「啊,抱歉,可是我工作時不吃甜食腦袋就不靈光。」她歪頭,對他露出「真是傷腦筋」的神情。

  那種純然而生動的小女孩表情,竟讓他覺得好可愛,當下心臟麻了一下,話不經思考便冒了出來——「放椅子上吧,我cover你。」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領悟,那一瞬間的觸動,原來叫一見鍾情。

  她是店裡的常客,有時一周會來個兩到三次,每次來的時候,總會帶著一大疊厚厚的圖稿,他不定時地過去幫她清理桌面,收走糖果紙,也順勢貓了眼一桌子的圖稿,猜測她應該是從事服裝設計那一類的。

  她設計的童裝……很繽紛。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

  或許這就是她心目中,孩子所象徵的意義吧,用色亮麗、鮮活,像是充滿了無限希望。

  她一定很喜歡小孩。

  他喜歡看她撐著頰,望向窗外凝思的剪影;喜歡看她咬著筆桿對圖紙皺眉苦思的神情;也喜歡她遇到瓶頸時,狂吃糖果發洩的模樣……

  他喜歡看她工作時不自覺流露而出、千變萬化的各種表情,每一記靈活生動的神態,他都悄悄收藏在心底,時時期待著她的到來。

  情愫來得太莫名,他甚至不曉得她的名字,但年少時的心動,本來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有一回,他問她:「你為什麼會喜歡這家店?」

  她說:「我吃了幾家,你們家的餐點最合我口味,如果荷包蛋五分熟的話會更好。」

  後來,比較空閒的時候,他也會進廚房支援,往後她的餐點幾乎都是他親自擺盤,也做些簡易的料理,煎出一顆完整又漂亮的五分熟荷包蛋,讓他心情愉悅。他滿足於這小小的、暗戀的酸甜滋味。

  直到那一天——

  才剛接近晚餐時間,她已經收拾妥當準備離去。

  有點早。她是懶得為打點生活瑣事煩心的人,尤其在專注工作時,最好三餐都能就地解決,這也是她時常造訪這家店的原因。

  那是他一年觀察下來的收穫之一。

  「今天似乎比較早?」替她結帳時,忍不住問出口。

  「是啊,我男朋友會來接我。」她笑笑地回道。

  男朋友?

  他還在怔愣,她已經由包包中取出包裝精巧的小禮物遞來。「感謝你這段時間的關照,祝你情人節快樂。」

  她也察覺到,他對她確實比一般客人多了一些特別待遇嗎?

  那是個約莫巴掌大的紙盒,裡頭是各式精緻的進口糖果,不至於貴重到讓收禮者有負擔,外頭則裹著亮麗的包裝紙,再綁上緞帶,能感受到送禮者的用心。

  她是個很懂禮數的人,平日受惠於人,會在特殊節日回饋些小禮物表達心意,包包裡還有兩份同樣的物品尚未送出,他只是其中之一。

  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看著她迎向外頭等待的男子。

  他只是其中之一,那個人,才是唯一。

  其實,這也沒什麼,誰不是這樣走來的?純情又青澀的初戀兼暗戀,多半都是那樣無疾而終的,他原本也沒有想過真要發展出什麼,只要將那道清豔美麗的倩影收藏在心中,成為年少青春的一頁美好記憶,也就夠了。

  他真的是這麼想的,也準備好收起心底那淡淡的失落,用一如往常的親切笑容面對她。

  她還是偶爾會來,不同的是,如今身邊多了個伴。

  「我跟你說喔,這家店超貼心的,會記下熟客的需求,適度做調整耶。」

  他聽見她愉悅地向男友這麼說。

  她吃五分熟荷包蛋、會挑掉蔥花、嗜酸嗜甜、喜歡奶味重的飲品……這些都是他收藏的點滴,只為她量身打造,可她並不知曉。

  於是他咽下心中淡淡的酸澀,送上menu,微笑感謝她對本店的讚美。

  不得不承認,她與男人站在一起,像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那麼合適,那麼……相配。他在心底悄悄地祝福,他最初心動的女子,幸福、喜樂。

  約莫又過了一年,有一天他發現男人沒再陪她來,而她剪了短髮,接著也不再笑了,靈燦的眸底添上一抹寂寥。

  她總是望著一旁空空的座位失神。

  她看著空白的圖稿一整晚,再也沒有滿滿的創作能量。

  他還記得,她喜歡靠著男人的肩膀撒嬌,手牽著手出現、離開,有時在無人瞧見的瞬間交換幾個甜蜜的吻,望著男友時總是笑得很甜。她那麼、那麼喜歡那男人,瞎子都看得出來。

  他不知道,他們怎麼了,但是他知道,她很不快樂。

  心裡的獸蠢蠢欲動,無時不想走向她、拂去她眼底的陰霾,爭取陪在她身邊的機會。

  即便只是朋友,也好。

  即便只能陪她說說話,填那道短暫的心靈空缺,也好。

  但是日復一日,他始終沒能真正付諸實行。

  他,是「星空戀曲」的晚班店員;她,是「星空戀曲」的常客——除此之外,再無交集。

  「蘊華姊。」

  當對面的椅子被拉開,孫蘊華怔怔然望了三秒才回神。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三哥說,你常來這家店,就碰碰運氣。」十六歲的大男孩,正處於變聲期,嗓音略沈,溫暖笑容卻始終如一地讓人舒心。

  即便如此,她還是冷淡地下達逐客令。「我想獨處。」

  「我知道。話說完我就走,不會打擾你太久。」

  隨同而來的九歲男孩瞪著她,她假裝沒看到,漠然道:「什麼事?」

  「我聽二哥說,你想結束和公司的合作,我請二哥暫時先壓下來了,如果讓大哥知道,應該會打斷三哥的腿。」

  「那又與我何干?」那個人……與她已經沒有關係了,她只是想斷個乾淨,再不想有任何牽扯。

  「如果是因為三哥,我想請你冷靜下來想一想,值得嗎?愛情沒了,連事業也賠上去,代價會不會太大?」

  孫蘊華沉默著,沒搭腔。

  他與她都知道,現階段不會有比與嚴氏合作更好的發展,小有名氣的設計師,遇到願意賞識她、對她的創作與想法給予全盤尊重與發揮空間的公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她並不是那種愛情至上、萬物皆可拋的人,如今只是在情緒點上,一時衝動罷了,走出失戀低潮期後,她或許會後悔。

  而,嚴君離貼心地替她搬來了下臺階。

  「大哥很重視你,連行銷企劃書都寫好了,明年春裝會在百貨公司的櫃位為你留下最佳的展售空間,你真的要放棄這項雙贏的機會?」

  離開嚴氏,一切重新開始,她還是能為自己的夢想努力,了不起就是再多拚幾年,但是她又為什麼,要為那個王八蛋多浪費幾年青春。

  但——理智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君離,你懂愛情嗎?」想想,問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這種問題似乎很笨,不待他回答,自行接續:「我是第一次,這麼認真愛一個人,想跟他走到最後,可是現在看到他,只覺得痛,想遠遠地避開,和他切割得一乾二淨,讓心情平靜,重新開始,你懂嗎?」

  即便,要賠上她這幾年的努力。

  嚴君離沒立刻搭腔,垂眸似在思索什麼。「我記得三哥高中時,有一度非常熱愛拳擊,你知道,他自戀到不容許自己臉上有一點瑕疵,但是那陣子身上時時掛彩還是樂此不疲,我們那時候都覺得,他應該很認真地決定自己未來的志向了。

  「可是不到一年,他跑去踢足球,那雙拳擊手套到現在還壓在他衣櫥底下,沒再使用過,也沒想過要丟棄,時時拿出來摸摸看看,他說,那是人生的勳章。」說完,他仰眸望她。「這就是我三哥,當他認真的時候,就是全心投入,任最在意的俊帥臉蛋掛彩也無所謂,我想,你對他而言,就像那雙拳擊手套吧!」

  雖然最終熱情冷卻,還是會珍惜她為他的人生寫下一頁精彩,不曾想過要扔棄。

  「你問我懂不懂愛情,但我想,你最想問的,應該是三哥懂不懂愛情,心裡或多或少無法釋懷被三哥辜負的怨。蘊華姊,每個人對愛情的定義是不一樣的,當初大哥警告過他,不准打你的主意,敢把魔掌伸到公司來,害他損失人才,他絕對會打斷他的腿,可是他還是冒著被大哥打死的風險和你交往了。」

  不是天長地久才叫愛情,嚴君離只是試圖讓她知曉,嚴君威在與她交往時也是同等認真,當初那樣的義無反顧,並不是玩假的,只是很遺憾,在她還愛著的時候,他的熱情已經熄滅,但那並不能說過去那一段便盡是虛假。

  她明明知道,那男人在愛情裡,有不安定的靈魂,還是期待將獵豹改造成家犬,最後期待落空罷了,連嚴君離都看得比她清楚。

  她有些奇異地,重新打量眼前這年僅十六的少年。

  明明上頭有四個哥哥呵護備至,卻沒將他寵成驕奢貴公子,性情溫潤而體貼,

  一直以為他是被處處關照的那一個,至今才發現,他才是為家人擔待最多的那一個。

  「離開的事,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就不打擾你了。」

  嚴君離起身,牽著男孩的手離開時,隱約還聽見男孩不滿的嘀咕:「明明是嚴三哥闖的禍,為什麼是你來擦屁股看她臉色?你又沒做錯事……」

  「因為他是我哥啊。」

  「君離!」她突然出聲喊住他。

  自己一心想與嚴家人撇清關係,卻忘了嚴君離並沒做錯什麼,他一直都對她很和善,也比誰都希望她與他三哥能有結果,無論如何都不該受她的冷漠對待。

  「我很抱歉。還有,你說的,我會認真考慮。」

  嚴君離揚唇,輕輕笑了。「謝謝。」

  晚上十一點,休店做完清潔與整理,沈雲沛由拉低的鐵門下鑽出,與同事道別過後,牽出機車正欲戴上安全帽,眼角餘光瞥見人行道座椅上那抹熟悉身影。她不是一個多小時前就走了嗎?

  她看起來,心情很糟。椅子上散落各式各樣的糖果,每次她思緒煩躁的時候,就會狂吃甜食,尤其今天是情人節,去年的今天,她還笑容滿面地分送小禮物、與男友恩愛甜蜜,在這樣的日子裡,要想不觸景傷情也難。

  尤其,她前男友的弟弟來過之後,她看起來情緒更低落了。

  他真的沒打算要打擾她,但是等他發現時,腳步已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彎身撿起幾顆掉落在地的瑞士軟糖,放回椅面上。

  他本想,她若無心理會任何人,那撿完糖果他就會識相地走開,但是她抬眸,看見他,扯開那道與尋常無異的笑容。「嗨!」

  「你——還沒回去?」

  「情人節耶,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家抱被窩,多淒涼。」她半真半假地笑譫。「你呢?還有一個小時,現在飛車趕去找女朋友,還抓得到情人節的尾巴喔!」

  「我沒有女朋友。」不假思索地否認,也不曉得在激動什麼,很慎重又澄清一次:「真的沒有。」

  「這樣啊,那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她順手遞出一顆糖。「要吃嗎?」

  他接過,放在指間把玩,猶豫了下才問出口,怕交淺言深。「你心情還是很不好嗎?」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剛剛——你們的對話,我聽見了。」接著飛快補充:「只有一點點,我不是有意的。」

  只是擔心她,長久以來,放了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光是那一點點,也足夠他拼湊出個梗概了。

  這回,她沒應聲,持續了長長、長長的沉默。

  他心下忐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惹惱她了,或許他該開口道個歉,再澄清自己並無意窺探她的隱私——

  「既然你都知道,那,這最後一個小時留給我吧?」

  「啊?」道歉的話語卡在喉間,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不知道,失戀就是要借酒澆愁嗎?情人節這天,我不想一個人。」

  所以……是要他當酒伴的意思嗎?

  孫蘊華沒等他反應過來,拉起他的手往前跑,他踉蹌了幾個步調才跟上。

  揪握的掌,傳來她暖暖的溫度,熨得他掌心發燙,意料之外的體膚接觸,擾得一顆心,慌亂、失措。

  怦怦!怦怦!

  失了規律的心跳節奏,她聽見了嗎?

  她喝醉了。

  沈雲沛也沒想到,她會喝得那麼醉。

  她總是笑語如花,從一開始,閒聊一些言不及義的瑣事,也問他的名字、家庭狀況、有幾個兄弟姊妹、讀什麼學校、今年幾歲……簡直像戶口普查一樣。

  他乖乖地如實回答,卻不敢放肆反問她同樣的問題。

  當她開始問到,他第一次夢遺是什麼時候、一周自慰幾次、性幻想物件是誰時,他確定她真的醉了。這時候才想到要問她住哪裡,已經來不及。

  由她口中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將她帶回自己的租屋處。

  可是他真的萬萬料想不到,她的酒品會差成這樣!平日表現得雍容大方、懂禮數又識大體的知性女強人模樣,根本就是詐欺,內心其實累積了太多壓力,才會在醉後釋放出來,成為另類的紆壓管道。

  因此,她會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駡:「男人全是豬頭!」他真的可以理解。

  「嚴君威,你去死!」

  「嗯。」他也覺得那男人很豬頭,那麼好的女孩子,為什麼不要?

  罵完了,開始哭。

  「我知道這不能全怪你,沒有人能擔保愛了就一定能天長地久,可是、可是……如果愛情都是有「有效期限」的,我不知道……我到底還有沒有勇氣再愛……」

  他忙著安撫在他懷中哭得亂七八糟的她,以為情緒宣洩完應該就會乖乖睡覺了,誰知——精彩的才在後頭!

  哭完了,開始問東問西,例如——

  「我不漂亮嗎?」

  「漂亮。」至少在他眼裡,很漂亮。

  「我身材不好嗎?」

  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問題往她身上掃一圈。「很好。」

  「我不夠懂事、不夠溫柔體貼嗎?」

  「不會。」

  「那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不滿?」

  「沒有。」

  「可是你不要我!」她怒氣衝衝地指控。

  「我要。」是安撫,也是真心話。

  可是沒多久,他就開始思考自己或許不該這麼說,因為她開始寬衣解帶、大秀身材,他一度試圖制止,換來她的不滿。

  「你不是說我的身材好?」

  對。但是她真的不需要證明給他看。

  他頭有點痛。

  而且她剝自己不夠,還剝到他身上來,他防得了這頭,防不了那頭,最後在她使出的殺手鐧下,他絕望地徹底放棄抵抗——

  她吐了他一身。

  好吧,要脫就脫吧!那一身酸臭的衣服,他也沒有多戀棧。

  以為這樣就完了嗎?並沒有。

  她還有新招,不斷、不斷地蹭他,在他身上跳豔舞。

  對喝醉酒的人不能要求太多,但是這真的是他的極限了,他終究不是鋼管。

  帶她回來,並不是想占她便宜,只是目前看來,情況似乎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年輕而敏感的身體,在她的撩撥下,火熱、亢奮。

  「啊!」他一時失守,男人最脆弱的部位落入她的掌握,甚至,在那巧勁下,無恥地呻吟出聲。

  「別——」已經分不清,是要她「別鬧」還是「別停」,歡愉來得太快太急,他全無防備,任由快感沖上腦門,腰椎一麻,想克制都來不及——

  沈雲沛閉了下眼,近乎悲情地癱軟在床上。

  首度與異性如此親密接觸,他純情地、無比珍貴的第一次,居然就這樣貢獻在她掌心,前後甚至不超過五分鐘。

  還有比這個更悲慘的嗎?

  她歪頭,一臉純真地打量滿手的黏膩,還湊到鼻前聞了聞。

  他窘得半死又嚇得半死。這不是OREO,無法讓你轉一轉、舔一舔再泡一泡牛奶啊!

  他趕緊抽來幾張面紙,狠心屠殺掉落入她掌心的萬子千孫。

  然後,他好不容易將她拐到床上乖乖躺好睡覺,安分沒幾分鐘,她又爬到他身上來。

  然後他的第二次,是爆發在她腿側。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一本「第一次照顧醉婦就上手」的書?

  纏鬧了大半夜,他苦中作樂地這麼想。

  她好像又發掘到新遊戲,開始咬他肩膀。

  「……」

  他都累了,她為什麼還不累?

  最後的最後,他只記得自己完全放棄任何的掙扎,任由她宰割了。

  到底是誰說女人不可以隨便跟人喝酒,容易失身的?

  明明被亂來的就是他,男人也很危險好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17 AM

第二章

  她還是沒來。

  那天之後,她已經一個月沒再來店裡了。

  結束今天的打工,沈雲沛走出店門,望著幽暗的人行道,不自覺又走向那晚她坐過的那張公共座椅。

  每晚,在這裡坐上十分鐘,幾乎已成例行公事了。

  低頭凝視握拳的掌,掌心內其實什麼也沒有,但是一個月來,他總是下意識地握拳,像要留住什麼。

  還記得,那晚他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她的名,醉態可掏的她,抓著他的手,在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三個字。

  「孫、蘊、華?」

  「你的聲音好好聽喔!」她憨憨然笑著,嬌聲道:「再喊一次。」

  「蘊華。」

  那晚,他喊了很多次,每喊一次,她就會湊上來吻他。

  她說:「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別人生命中的過客,只是點綴一頁色彩又匆匆退場,沒有人會永久居留。你會永遠記住我的名字嗎?」

  「會。」他會一直記得,帶給他年少記憶裡、初戀酸甜滋味的那個女人,叫做孫蘊華。

  柔軟指腹滑過的觸覺與溫度,早就散去,握拳的指掌其實留不住什麼,就像現實生活中,她也不是他的,但他還是徒勞無功地握著,貼向心口處,低低喚出那道她曾說過極好聽的纏綿音律:「蘊華——」

  「哈啾!」

  斜後方傳來噴嚏聲,他隨意瞥了眼,目光便定住了。

  街燈下,那名女子揉著鼻子,朝店裡的方向探頭探腦,十足幹了虧心事的躲藏樣。

  他不是笨蛋,自然清楚她是在躲他。

  那天真的是被她整慘了,最後完全是無意識地睡死,非常勇者地蹺掉了一整天的課,醒來時她早就不見人影,更遑論摸清她的想法。

  他沒期待過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浪漫的發展、美好的結果,但也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當成淫魔登徒子,避之唯恐不及。

  「孫蘊華!」在她發現他以前,他先一步喊出聲,完全截斷她假裝沒看見遁逃的可能性。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釘在原地,張大眼看著他走來,因為太措手不及,失去第一時間轉身逃跑的時機點,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他。

  「嗨、嗨——」連招呼都打得結結巴巴,她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

  「我想跟你解釋那天的事情。」

  沒想到他會毫不迂回、直接把話挑明瞭講,她頓時有些窘。

  孩子,你是不會講講應酬話,先把場面潤滑一下嗎?

  他是不懂,二十歲的少年,不懂世故與虛假,連話都說得坦白直接——「我們沒有怎樣,狹義上來講。」

  所以,是還有「廣義」上的就對了?

  她是女人,有沒有怎樣,沒有人會比自己更清楚。

  什麼是狹義上的性行為?身體的入侵?他們確實沒有做到這一步。

  但是除了那一步,男女間最親密的行為,他們都做了,而且尺度甚廣。

  她是醉了,可是還不至於醉到印象全無,隔日醒來,隱隱約約還有片段記憶。這一個月下來,挖空腦漿回想、再回想,每挖出一點記憶,想捅死自己的衝動就更強烈。

  她在人家身上大跳鋼管舞。

  她豪放地抓住人家最脆弱的部位,強迫他就範。

  她將人家壓在床上,當成大餐任意品嘗。

  早上醒來,看見扔了一地的衣物、衛生紙團,還有他身上遍佈的齒痕、吻痕,

  青青紫紫好不精彩。

  最羞恥的是,她身上全是他的氣味,簡直是——多子多孫多福氣。

  她臉上熱辣辣燒紅,當下就無恥地肇事逃逸了。

  可是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真正侵入她的身體,連她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堅持住簡直是匪夷所思,或許這就是所謂正人君子無聊的原則問題吧。

  這樣到底算不算一夜情?

  這個問題孫蘊華思考了一個月,還是沒有結論。

  沈雲沛見她始終沉默著不搭腔,等著等著,心漸漸慌了。「對不起。」

  「啊?」他道什麼歉?明明——被蹂躪很慘的人是他吧?

  「我是占了你便宜。」頓了頓。「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從此避我如蛇蠍,我不是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可是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麼糟糕。」

  「……」被佔便宜的是他吧?她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並且羞愧難當。

  她可以說,她其實是心虛落跑嗎?

  雖然不是很清楚他的身家背景,但是從外表研判,他百分之一千比她小,而且——小、很、多。

  那種摧殘國家嫩苗的羞恥感,一直縈繞不去,是道德良知在鞭笞她。

  「真的很對不起,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你不要一直跟我道歉啦!」她蒙臉,完全不敢看他清澈的眼陣,那會讓她覺得自己無比邪惡,欺負小孩子。

  「不然我該說什麼?」

  「……」就……當這件事不存在,不行嗎?

  這年頭的小孩都這麼老實嗎?害她想裝死都不行。

  沈雲沛愣歸愣,還是在她有些心虛的閃躲態度中,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了。「我不說,以後都不會再提了,那你也可以不要消失嗎?」

  啊?「我消不消失,很重要嗎?」

  他想了又想,許多詞彙在腦海裡刪刪改改,最後才找到最婉轉適當的措詞——至少不要因為我而刻意改變習性,原來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我不希望成為你的困擾。

  最後,孫蘊華並沒有正面應諾什麼,他惶惑不安了三天,才在第四天傍晚,看見那道步入店內的倩影時安下心來,不自覺露出微笑。

  她也回了一記微笑,就低下頭匆匆走向慣坐的桌位。

  他看得出來,她覺得困窘,面對他時總有幾分不自在,至於為什麼還要來,他想應該是因為他說過,不希望成為她的困擾,所以她才努力表現出不困擾的樣子。她其實,是個心很軟的女孩子啊,總是顧慮別人的感受,而忽視自己的。

  他還記得她前男友的弟弟來那天,她最後還向對方道歉。明明受傷最深的是她,她就算擺了臉色,那又怎麼樣?

  她一個人坐在店門外,吃著糖,有一句沒一句地哼著歌:「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

  那落寞孤單的模樣,沒有人看見。

  他承認自己一顆心全偏向她,很心疼、很心疼她,甚至有股衝動,想痛揍那男人幾拳!如果不能認認真真陪她走到最後,當初為什麼要招惹她呢?讓她那麼地受傷,覺得自己只是別人生命裡的過客,沒資格拿到永久居留權。

  他沒再提起那天的事,一次也沒有,所以後來,她也慢慢不那麼尷尬了,開始能和他自在地談天說笑。

  他不笨,後來多少看穿她對他有些虧欠心理,於是利用了她心虛而拒絕不了他的心態,一步步蠶食鯨吞,走入她的生活。

  卑劣歸卑劣,但是很有效,至少他們現在,已經是可以聊心事、分享生活點滴的朋友。

  有時,她待到休店,會坐在店外那張公共椅上等他。

  知道她喜歡吃甜食,當天店裡沒賣完的小點心,他會轉送給她,看在有吃又有拿的分上,她倒是等他等得很愉快。

  他們有時也會相約去夜市吃宵夜,然後再送她回家。

  有一次,她在趕制樣衣,忙著打版型、縫製、做最後的版型調整,沒心思出去覓食,居然吃冰箱裡他轉送的那些餅乾、小蛋糕果腹,差點把自己餓死在家裡。

  他知道後簡直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生活白癡到這種地步?

  「我才不是生活白癡!你知不知道靈感大神來時,就要好好巴住祂老人家的大腿,那道光、就是那道光啊!它是稍縱即逝的。」

  聽她在強辯!

  「我只知道你再這樣下去,下次再見到那道光就是要通往天堂了!」活在二十一世紀的臺灣,居然還能餓死,她也算強者了。

  沒轍之下,他只好空閒之餘不定時來給她巡巡看看,好歹朋友一場,盡盡道義給她收屍。

  對於他惡毒的詛咒,她倒是沒回嘴,反正既得利益者是她。

  沒想到,給她幾根蠟筆,她就開起畫展來!仗著有人給她送「牢飯」,她現在連店裡也很少去,完全是在家張嘴等餵食的程度。

  這天,沈雲沛下午沒課,料想她應該也差不多要彈盡援絕,先繞到大賣場採買了兩大袋食物才去找她,也因為手中兩大袋的糧食,使得他的出現獲得了高度歡迎。

  他先將冷藏的食品一一擺進冰箱,房子的女主人正倚在餐桌前搜括另一袋的乾貨零食,拆開一包巧克力棒就地嗑了起來,另一手撈出購物袋裡的發票瞄一眼,由皮包內抽了兩張紙鈔遞去。

  沈雲沛看了一眼,默默收下塞進口袋。

  她從不占他便宜,雖然平日會收下他贈與的小點心,兩人出去消費時多數是她付帳,用這種方式回饋他。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部分有太多堅持,就兩人目前的經濟地位而言,她確實高出許多,兩人之間才能維持微妙的平衡。

  「你今天沒課?」

  「我禮拜三下午都沒課。」說不止三遍了,她還是記不住,倒也不是說沒當一回事,這種一投入工作,連覓食都懶得出門的人,是能指望她什麼?這種生活中的小細節,他早就不抱期待了,讓她去抱她的靈感之神的大腿就好。

  思及此,他質疑地瞥她。「你是不是又沒吃午餐?」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發,發尾亂翹、身上的睡衣也沒換,並且殘留各色絲線線腳,擺明瞭今天還沒走出過大門。

  或許是兩人再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她在他面前都出過那麼大的糗,倒也不太計形象了。

  「有啦,你昨天買來的涼麵還剩一盒,剛剛嗑掉了。」

  「那你還要繼續忙嗎?還是休息一下?」

  「唔……差不多了,明天會去公司交件。剛剛才準備要出去找點東西吃,你就來了。」

  沈雲沛將餐桌上那袋乾糧也分門別類放置好,回到客廳見她窩在沙發上,巧克力棒已經被殲滅,她正抱著吃到一半的蝦味先昏昏欲睡。

  居然兩包零食就想打發一餐。

  「起來換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你不是還要去店裡上班?」

  「我今天排休。」

  「那讓我先睡一下……」聲音呼嚕嚕的,講完人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

  這女人!

  他進房間取來薄毯,拿開她手上的零食袋,再將她垂晃在沙發下的左腳抬上去,覺得姿勢怎麼擺都不對,後來輕輕將她移入臂弩,私心覺得,還是在他懷裡最順眼。

  居然睡得毫無防備,是有沒有把我當男人?

  他喃喃低噥,湊上前偷偷啾了一口,又一口,用豐潤的下唇輕輕摩挲她,感受柔軟唇瓣的溫度與觸感。

  他們之間熟絡的速度,快得很莫名——或許也不算太莫名,拜那一夜醉後韻事所賜,都袒裎相見、彼此全身上下摸得熟透透了,要再裝生疏、搞矜持也很困難,因此確認他人品不差後,她幾乎不太防他,也不會拒絕他偶爾帶點親密的小舉動,要說是朋友,還不如說曖昧中的伴侶比較貼切。

  不過,她到底是從哪裡得出「他沒有威脅性」這樣的結論?他那晚沒吃她,不代表他不想吃啊,他對她明明就有滿腦子的幻想與渴望,別太相信他行不行?

  孫蘊華小睡了兩個小時,醒來時是靠在沈雲沛臂彎裡,對方也睡沉了。

  她動了動,沒驚醒他。她被抱得很牢,盯著圈在腰間的臂膀,有一秒鐘她猶豫是要起身還是不動聲色讓他繼續睡。

  最後她挪了個舒適的位置,繼續窩著。

  真巧,由這個角度,剛好可以清楚打量他。

  他有一張很好看的相貌,五官特色偏俊美型,不至於陰柔,但是給人的第一眼感受,直覺就是漂亮。

  「星空戀曲」的店員,稱他是鎮店之花,店裡半數的女客幾乎都是沖著他來的,但是他每聽一次都會掄拳揍人。

  他很不愛人家說他漂亮。堂堂男子,被說得像朵花一樣,像話嗎?

  有時,她會戲謔地故意叫聲「花美男」,他倒不至於跟她翻臉,只是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很憋地吞回去。

  他其實給了她很多別人所沒有的特權,對她的笑容最獨特、看她的眼神更柔軟、給她的溫柔更是別人都沒有的,那種特殊待遇,她不是傻瓜,自然感受得到。

  他喜歡她。

  雖然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他心思那麼明顯,如果不是這樣,何必費盡心思又是關懷又是送食,一般朋友根本用不著做到這樣。

  那她呢?對他又是什麼心態?

  才剛走出一段感情,要說心動,其實太牽強,她只是覺得,跟這個人相處的感覺還不錯,而她並不討厭被他喜歡的感覺。

  要說愛情,兩人之間的年紀差距不算小,真要發展出什麼來,機率大概跟中樂透差不多。

  她其實也沒想那麼遠,當初與嚴君威在一起時,她什麼都想過了,又如何?她終究還是對方人生中的配角。

  沈雲沛是她最不可能預期未來的那種物件,不過反正她也膩了事事規劃的人生,暫時放下那些實際的考量與理性,順應自己的感覺,不想無謂的庸人自擾。

  沈雲沛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看到牆上的時鐘,整個人驚嚇得跳起來。

  他竟然睡了那麼久!

  接住由身上滑落的薄被,轉頭張望了下,孫蘊華靠坐在陽臺上的躺椅裡,邊翻雜誌邊做日光浴,身上的睡衣已經換下,也打點好自己,化上淡妝,一整個就是優雅的時尚名媛路線,如果不是他見過她最不修邊幅的模樣,也會被騙到。

  「你怎麼不叫我?」看這情形,她等他有一段時間了。

  「你看起來比我還累。現在的大學生有這麼辛苦?還是建築系的例外?」

  「還好,應付得來。」順手將薄被摺疊整齊放回房裡,再進浴室稍做整理,出來時她已經拎著包包,站在玄關處等他。

  「走吧。」很自然地將手交到他掌心,任他牽牢。

  「去夜市?」

  「好啊。」

  一同出去,大多是他決定行程,她通常沒有什麼意見。

  可能是職業病使然,在家裡怎麼邋遢都可以,出了門絕對要光鮮亮麗,像剛從服裝伸展台走秀下來的模特兒那樣,完全無法容忍自己T恤短褲夾腳拖就出門。但是對於他選擇的場所,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至少到目前為止,看她坐在路邊攤吃炒米粉配貢丸湯還挺自在的。

  他們今天吃的是小火鍋,分量不大,吃完還能再吃一些小點心,都是他選的,她只要負責吃。

  「這些你都吃過?」不然運氣哪這麼好,踩雷機率低。

  「沒。大部分是同學推薦。」

  她吃撐了,最後的滷味是他接手解決掉。

  接下來消耗熱量,開始挑些小遊戲玩。她打空氣槍表情超認真的,只可惜命中率低,只換到兩顆薄荷糖,與他一人一顆分著吃掉。

  稍晚,兩人相約去山上看星星,閒聊一些生活上的瑣事。

  沈雲沛替她披上外套,打開那盒由夜市外帶的鮮奶麻糟給她解饞。這是他們上禮拜才開發出來的美食路線,他對甜點沒特別偏愛,覺得還好,倒是她一嘗就愛不釋口,每次去都一定要打包一份。

  「喂,花美男。」

  「……」手抖了一下,沈雲沛力持鎮定將歪傾的塑膠盒扶正,盡可能表現淡定。「怎樣?」

  她忍笑。「你真的沒談過戀愛?」

  「沒有。」

  「怎麼可能!」明明就很招桃花!孫蘊華擺明瞭不信。

  「真的沒有。」這個問題她問不止一次了。

  「那倒追你的女孩子呢?」

  「別人的感覺不歸我管。」追得讓他心動的,確實是沒有。

  「那什麼才歸你管?」

  他收回遠眺的目光,深深望了她一眼。「我心動的。」

  她沒來由地臉一陣熱。

  見鬼了,被二十出頭的小男生注視,居然還會讓她臉紅心跳,無法迎視地別開視線,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三秒,伸手拈下她發間的樹葉,這才緩慢地收回目光,接續道:「以前沒多想這些,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讀書上,我是獨子,家裡對我期望很高,不能讓他們失望。」

  他很少提自己的事,多半都是她說、他在聽,他知道她的生活習性、喜歡吃什麼、討厭什麼,也分享她工作上的挫折、成就、點滴心情,這段時間下來,他幾可說是對她瞭若指掌,可是她對他的瞭解,竟是少得可憐。

  她莫名感到心虛,自己對他的關注如此稀薄,即便是朋友,施與受之間也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難得他提了,她便主動探問了幾句。「你不是大四了嗎?也差不多要畢業了,讀的又是名校,現在還會有這麼重的壓力?」

  「我讀的是五年制,建築系要學的東西很多,未來出國進修是必然之事——」他突然止了聲。

  所以是前途未明,有為青年仍待努力就是了。

  孫蘊華正聽到興頭上,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沒事。」

  她本想伸指戳戳他,插科打譯個兩句,少掉的那根筋突然在這時接通,慢半拍領悟到,如果他真有那麼忙,連欣賞正妹的心思都沒有,哪來的閒工夫又是陪伴又是送食的,還三不五時要留意她有沒有把自己餓死在家裡,這樣的心意,絕不是說順手為之就能一筆帶過的。

  這樣的認知,讓胸口像壓著什麼,有種欠他很多的沉重感,又帶些被珍視的評然與感動……很複雜,難以表述。

  「喂,再多講一點。」

  沈雲沛瞥她一眼,抽面紙替她擦拭指尖沾到的可哥粉。

  雖然年紀比她輕,但他其實挺會照顧人的,甚至比她交往過的那個男人還要貼心。

  「你想聽什麼?」

  「都可以啊。校園生活、還是打工日誌什麼的,你說我就聽。」

  「星空戀曲是我表哥開的店,他跟女朋友是班對,校園情侶,交往滿久的,店名就是她取的,意義大概就是紀念他們一起上山下海、追流星雨的那一段青春日記吧。」

  「咦?我去那麼多次,一次也沒見過老闆娘。」連老闆都很少看到。

  「她出國念書了。當時她在去留之間猶豫不決,表哥還鼓勵她去,說會在這裡守著他們的店等她回來,就像當年他入伍,女方也沒兵變,他對他們的感情從來沒有懷疑過。但是——」他聳聳肩。「你知道的,感情這種事,不是光有信心就足夠,也不是誰想不想要的問題,時間與空間是一大考驗。」

  「所以是——情變了?」

  「女方離開的第三年,有了新的感情發展,片面告知表哥,不要再等她。我表哥一怒之下,想關了這家店,覺得愛情、承諾什麼的,全都是屁,敵不過寂寞空虛跟善變的人心。」

  「嗯。」孫蘊華心有戚戚焉地點頭。

  她很有感觸啊。愛情這玩意兒,真的是說來就來,說沒就沒了,讓人很難抱持太大的期待,羅密歐與茱麗葉要是沒死,也難說會不會鬧翻,只不過是死亡將它淒美化罷了。

  「你是在跟人家憤世嫉俗什麼?」沈雲沛白她一眼。「我覺得店就這樣收掉太可惜,就跟他說,你不想管的話,我來替你打理。他其實不缺錢,只是想眼不見為淨而已,店務現在有我處理,他已經很少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一年多前吧。」

  一年多……那時他們還沒熟識,關係僅止于店員與常客而已。

  所以……他會向表哥提出那樣的要求,有一部分是不是為了她?怕店收了,與她便再無交集了?

  明明就說讀建築課業繁重,還犯傻接下這個擔子,如果他們不曾熟識,是不是根本不會知道,有個呆瓜為了偶爾見她一面所做的傻事?

  難怪他工作性質從來不固定,內外場都跑,有時還看見他在店裡利用工作空檔K書、忙課業上的事,把一個人當兩個人在用。

  「欸,你生日什麼時候?」心頭莫名發軟,話不經思考便溜出口。

  「你想幹麼?」司馬昭之心,他很難裝無知。

  「怎麼?嫌大姊姊無趣,要跟年輕美眉狂歡嗎?」

  「我又沒這個意思。」他口氣微悶,不喜歡她刻意強調年齡差距。「我媽年近四十才生了我,我父母本來都已經接受膝下無子這件事了,他們說我的到來簡直像上天開的玩笑一樣,連出生都很會挑日子。」

  「所以是……」不會吧?

  他一臉微妙地點頭,翻出身分證佐證。

  而且事實證明,別人並不會因為他是壽星而擁有豁免權,他從沒在愚人節這一天被少整過。

  她笑著拍拍他的頭。「乖,今年跟姊姊過,我煮一桌好菜,請你。」

  「你會做菜?」

  那一臉震驚的表情超欠揍。「你可以再瞧不起我一點,我煮一桌巴拉松毒死你。」她只是懶得張羅那些有的沒的,並不是不會做菜好嗎?

  他低低輕笑,傾靠向纖肩,神情是全然的愉悅。「好,今年跟你過,就我們兩個人。」

  淺淺吐息拂掠耳畔,孫蘊華心一跳,不覺紅了耳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18 AM

第三章

  那晚以後,他們都沒再提起相關話題,但孫蘊華已經寫進行事曆,也擱在心上惦記著。

  一直到四月一號那天,她先到公司,和樣版師溝通了這回的設計重點,協調完樣衣的製作工法後,下午的行程則是完全空下來,想好好替沈雲沛慶生。

  她直接到「星空戀曲」去找人,沒找到人,倒是難得一見的老闆今天親自鎮守在店裡。

  「找雲沛?他今天不會來。」櫃檯前閱覽帳務的男人,瞄了進門的她一眼,直接便丟來這句。

  她拿手機撥了號,沒人接聽。

  「好像是說學校有什麼活動吧,你們沒約好?」

  「……」慶生這種事很難提前約,點破就沒意思了。

  見她猶疑不定,何曜宇從帳目中抬頭。「你可以去學校找他。」

  也對。

  她道了謝,轉身走出店門,想到什麼,腳跟一轉又繞了回來。「你覺得,雲沛把你這家店打理得怎麼樣?」

  「不錯啊。」每個月盈餘數位都很好看,他可以直接在家裡數鈔票就好。

  「若我資訊無誤,雲沛是領一般店員的固定薪資吧?」

  「無誤。」

  「我相信你一定是個愛護手足的好表哥,對吧?」

  「……對。」根本也沒有說不對的餘地。

  「那對於雲沛這樣勞心勞力,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你覺得需不需要表示一點什麼?」

  據說,閣下也是兇手之一吧?雲沛勞心勞力的可不是只有他。

  何曜宇也很識相。「我懂你的意思,該表示的我會讓「小朋友們」幫我表示。你知道的,建築系學生很可憐,要學的東西那麼多,作業又不是敲敲鍵盤打報告就好,畫工程設計圖、做模型,動不動就要熬夜,還能精神奕奕地關心別人有沒有吃飯,是不是很神力超人?」

  「……」她是不是被反將一軍了?「……我正要去「表示」。」

  何曜宇欣慰地點頭。「那就好。」不枉他的傻表弟當初接下這個吃力不討好的重擔,明明主人自己都不戀棧了,還要力保這家店,就為了見佳人一面。

  愛情?嗟!

  他說:「十年後你一定會後悔,自己今天這種被愛情迷得蠢兮兮的樣子。」雲沛卻回他——誰沒蠢過?

  是啊,從小到大,誰沒幹過一些個蠢事,無所謂後不後悔,就是成長的一道足跡。

  所以他答應了雲沛。他的愛情沒了,但雲沛的還沒開始,至少給他一個成全愛情的機會,也許圓夢,也或許是成長。

  他根本不在乎這家店會如何,反正它當初存在的意義已經消失了,但是雲沛也傻氣,怕對不起他,一直很用心在打理,用每個月的盈餘資料作為交代。

  由小看到大,這小子的性情,是標準「人可以負我,但求我不負人」的稀有絕品人種。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他瞭解那傢伙的傻勁,就算跌了傷了,他也會拍拍屁股自己站起來,笑著說:「沒關係,我愛過就好了。」

  看著那道走出店門、邊低頭打簡訊的倩影,他歎口氣,只希望她不要讓他的傻表弟太痛才好。

  去店裡你不在,方便去學校找你嗎?

  同社團的學弟替他將包包拿過來時,手機有兩通未接來電和一封簡訊,對象都是孫蘊華。

  他查看了一下發訊時間,是半個小時以前的事了。

  沈雲沛驚得咬在嘴巴上的鳳梨麵包都掉了,整個人嗆得猛咳。

  他只是剛好肚子餓,撈出早上吃一半的麵包來嗑,順便瞄一下手機,根本沒預期會看到那個名字啊。

  孫蘊華打電話給他的次數,至今十根手指都數得完。

  「學長,你很「胎戈」耶。」

  被嗆咳出來的麵包碎屑波及,學弟嫌惡地跳開。

  沈雲沛沒心思理會旁人,來來回回將簡訊看了三遍,確認自己沒眼花後,也不知在急什麼,手忙腳亂地回訊——

  你到了嗎?我在行政大樓這裡。

  然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兼之悲慘學弟的哀嚎——

  「哇欸咖——」

  他哪裡會知道,在他回訊前,孫蘊華已經在遠處觀看了十分鐘。

  她到時,先是行政大樓的人潮吸引她的注意,而他本身又容易成為人群裡的焦點,要找到他並不難。

  他坐在長桌後方,腳蹺到另一張椅子的椅背上,膝上擱了本書,坐姿粗魯,整個人坐沒坐相,而且看來似乎心情不佳,悶悶地不太理人,只是一逕兒埋頭看他的《建築法規》。

  但是,就算他坐姿再粗魯,花美男還是花美男一枚,只會吸引一群無知少女開小花、冒星星,在心裡尖叫「好帥、好有型」……

  她只能說,人帥真好。

  旁邊有牌子寫著「動漫社」,她想應該是社團招生之類的。

  因為一直沒收到他的回應,她不確定自己貿然前去會不會造成對方困擾,默默遠觀了十分鐘,看見有人將他的包包拿來,他查看了一下手機,接著麵包從嘴裡掉下去,手機也差點滑掉,他險險接住,結果掉下去的是那本《建築法規》,還砸到旁人的腳,慘叫聲連她這裡都聽得到。

  看他手腳不協調地倉促回訊,孫蘊華一整個笑到不行。

  沒見過他這麼可愛的一面,他一直都表現出超齡的沉穩氣場,原來全是ㄍㄧㄥ出來的,超假仙。

  低頭看完剛接收到的簡訊,確認他是歡迎她的,這才舉步走去。

  「靠麼喔,像個男子漢一點。」沈雲沛啐了沒路用學弟一聲,反正那二百五平日衰慣了,他連愧疚感都可以直接省下來。

  彎腰撿回書本,正要再擱回膝上,望見迎面而來的身影,沈雲沛整個人上身一傾,手滑腳也滑。

  「……」怕再被罵靠麼,學弟這回忍住了,抱著腳淚眼汪汪地看他,委屈低噥:「我要跟我學姊講……」

  一秒!沈雲沛只花了一秒鐘,整個人大變身,收好亂蹺的腳,正襟危坐,試圖以最文雅的形象示人,甚至還揚起超級親民的花美男笑容。

  「怎麼突然來找我?有急事嗎?」

  孫蘊華先瞄了一眼椅背上的鞋印,他趕緊伸手毀屍滅跡,拉好椅子恭請太后上座,彎腰二度撿書時,小學弟下意識退得老遠。

  她這才慢吞吞地回道:「你忘了?今天你生日,我們約好的。」

  他怔了一下,才回道:「我沒忘。」只是以為,她忘了。

  這兩天,看她沒特別表示什麼,也沒有邀約的意思,一直到昨天,他等到淩晨兩點,不時查看手機,怕漏接她一絲一毫的訊息,今天情緒一整個低潮到谷底,連天然呆小學弟都說:「學長,你今天看起來比烏雲還灰耶。」

  他以為那只是她隨口的一句話,直到剛剛他都還在想,如果待會兒去找她,會不會太刻意,像在索討她履行承諾似的。

  「還記得自己是壽星啊?那剛剛表情怎麼那麼臭?」生日不是應該開開心心的嗎?

  「你在這裡坐兩個小時,被當動物園的珍禽圍觀,就知道那種感覺了。」

  「……」她眨眨眼,不解。

  沈雲沛手往身後一指。「那傢伙是社長,叫我坐在這裡兩個小時,什麼都不必做,時薪五百。」

  那時覺得還挺好賺的,年少無知就被推入火坑,莫名入了社。

  往後,每年社團招募新成員,他就得當活體人型看板,想不賺這個錢都不行,

  簡直是誤交損友。

  孫蘊華順勢打量了一下。「不錯耶,正妹。」

  長腿、楚腰、馬尾、大眼,笑容甜甜,十足秀麗俏佳人啊,他怎麼一提到就咬牙切齒?

  「正個鬼,她是元老級腐女。」再正他都退避三舍。

  他永遠忘不了,無意間看見某期社刊,發現自己化身為畫中主角,淫聲浪語跟系會長滾時的震驚心情,害他往後看到系會長,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只要想到自己一天到晚被意淫,幻想他後面的洞被男人怎麼用,他愉悅得起來才有鬼。

  「……」

  剛剛來的時候聽到小女生在竊竊私語,不小心捕捉到幾句「好瘦喔」,那時她還滿臉問號,沈雲沛是屬於高瘦斯文的體型沒錯,但有必要如此激情亢奮嗎?

  現在她懂了,此「受」非彼「瘦」。

  難怪他動作會刻意裝粗魯,斷絕腐女們對「極品溫潤受」無邊無際的遐想,不過看這情形,好像沒什麼用。

  她抿唇,極力忍笑。心想,要是告訴沈雲沛,不曉得他會不會爆走?

  「原來是在坐台,陪笑賣臉啊?」見他一臉幽怨,忍不住就想調侃兩句,吃吃豆腐。「乖,姊姊花雙倍的錢包你的台,要不要跟我走?」

  「我跟你走。」指掌扯住她袖口,一點掙扎都沒有地傾靠而來。

  孫蘊華往努力「拉客」的女社長瞥去一眼。「那這邊呢?」

  「管她!」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的忠犬特質好濃厚,隨便勾勾手指頭,他就乖巧地被她拐著跑,一副天涯海角隨你去的模樣。

  孫蘊華心房酸酸軟軟,蕩漾著不知名的柔軟浪潮,比水還柔。

  「開玩笑的啦。」柔柔地撫弄他發梢,笑道:「說好要煮一桌菜給你吃的,我先去買菜、準備晚餐。你慢慢來,這裡忙完再來找我就好了。」

  「我還是比較想跟你走。」他低噥,不太情願地鬆開手,目送她走得好遠好遠了,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少根筋小學弟忽然變機靈,見他情緒似乎止跌回升,緩慢挪回他身邊,不是很肯定地問:「剛剛……是不是有人偷偷放閃?」

  雖然年齡好像有點不太襯,可那分明就是一枚微量閃光彈,他現在眼睛還有點花花的睜不開。

  沈雲沛似有若無地哼了一聲,撈回課本繼續看。

  居然……沒否認?!

  小學弟狠狠驚到了,恍然頓悟他們這坐懷不亂、清高到可以發聖光的學長,原來並非不近女色,而是好這一味輕熟齡美女?!

  沈雲沛來的時候,她還在廚房忙碌。

  「這麼快?我還沒準備好耶。」他來的時間比她預期的快很多。

  「沒關係啊,你慢慢來。」他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的迫不及待。

  可是在她的預期裡面,應該要萬事倶備,餐桌上擺好蛋糕,等他一走進門時對他唱生日快樂歌,讓他許願吹蠟燭才對,而不是現在這樣——手拿鍋鏟、身穿圍裙、頭上夾著醜醜的鯊魚夾來開門。

  「你再去附近晃兩圈,一個小時後再過來好了……」

  「不要。」他一口回絕。「我在旁邊看書,不會妨礙你。」

  「……隨便你。」反正都這樣了,也懶得再挽救什麼氣氛。

  沈雲沛坐在客廳,看著那道在廚房忙碌穿梭的纖影。開玩笑,他怎麼捨得錯過這一幕珍貴的畫面!

  她真的會做菜,切菜、拿鍋鏟有模有樣,由香味研判,應該不是唬人的。

  他心房暖熱,被「孫蘊華為他洗手作羹湯」這件事激蕩出滿滿的感動,片刻也不捨得移開視線。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家常畫面,就是有種無以名狀的幸福感,腦內小劇場幻想著小夫妻般的居家生活……

  孫蘊華煮完一道菜,身後有只手適時接了過去,主動端菜擺碗筷。後來送蛋糕的人員來按鈴,她剛好把蒜頭丟下鍋爆香,於是壽星還自己去開門簽收,她已經無力地不想去吐槽這救不回來的慶生氣氛。

  拆開外盒時,他怪異地回瞥她一眼,她發現了,目光直覺落在他手上的生日獵燭。「怎麼了嗎?」

  「多一歲。」

  啊?「你不是大四了?」那不是應該二十二?她原先還猜二十三。

  「……我國小跳級讀。」

  「……」對,何曜宇好像有說過,他很會讀書,沈家雙親對他寄予厚望之類的,跳級求學沒什麼好奇怪。

  「你好小。」她小小被雷打到。「小了我七歲……」

  他扭回頭,完全不想接她這個話題。

  好吧,是她白目了。孫蘊華默默閉嘴炒她的菜。

  她煮了四菜一湯,基本上沈雲沛不挑食,吃得很捧場,但她還是留意到,他待別偏愛金沙蝦球,吃的時候他嘴角有微微彎起,隱隱露出頰畔的小酒窩。

  原來他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吃到喜歡的食物會笑彎眼眉,一臉滿足。

  飯後,他自告奮勇去洗碗,說是她煮菜、他洗碗,很公平。

  她趕緊乘機把蠟燭插上、點燃,再關燈。如果連這個步驟都讓壽星來做,那真的是完全沒救了。

  沈雲沛滿手泡泡,看著她捧蛋糕走來時,在幽暗微光中花了一秒思考要先洗手還是先許願。

  孫蘊華已經唱完生日快樂歌了,他來不及洗手,只好先轉身面對她,一如往年,將第一個願望給母親,願其百歲無憂;第二個願望給身邊每一個他在乎的人,平安順心;第三個留給自己的小心願,他悄悄地,在心底祈願。

  吹完躐燭,她總算肯放他去把碗洗完。

  回到客廳,兩人盤腿坐在地板上,一同分食蛋糕。

  「喂,你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他笑笑地,沒回答。

  「講啦,說不定我可以幫你達成。」

  他還是用笑容帶過,挖一口蛋糕來塞她不停追問的嘴。

  「不然我們來玩「探索內心世界、瞭解彼此、增進感情、促進人類和諧世界真善美之心靈交流遊戲」,說謊的話一輩子陽痿。」

  不就是真心話大考驗,廢話那麼多。

  「那你說謊呢?一輩子嫁不出去?」

  「好啊。」跟你拚了!

  她興沖沖地找出撲克牌,簡單地洗牌後打散在地面。「比大小。你先抽。」

  他隨手抽了一張,翻面,十三點,連抽都不必,直接宣告她的死刑。

  「你最害怕別人叫的小名是?」

  他笑得很壞心,孫蘊華嘴角抖了一下,暗罵此人心機重。

  這擺明瞭是在記恨她老叫「花美男」的仇,要用來反制她的。

  「……小華。」

  「為什麼?」

  「你不知道說故事時,代稱詞第一名叫小明,第二名就叫小華嗎?!」

  很容易對號入座啊!她小時候常常因為這樣被笑,曾經嚴正向父母抗議,不許再這樣叫她。「嗯,我懂了,小華。」

  「……」她差點顏面神經抽搐。「再來!」

  或許是壽星手氣旺,第二回依然他勝出。

  他問的是:「談談你的家人。」

  這一回,花了比較長的時間敘述。

  她是獨生女,父母很疼、很疼她,她沒有兄弟姊妹,不是父母生不出來,而是想把所有的愛都給她,寶貝一個就夠了,這樣才能全心全意讓她擁有最完整的關懷。

  她高中那一年,全家出去旅遊,遊覽車翻覆,父母急救後不治,只有她活了下來。

  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努力做複健,讓自己回復健康,活得精彩、充實,不辜負父母給她的這條生命。

  成年以後,她用父母親以生命換來的保險金,買下這間房子,她想,父母不在了,心裡一定很遺憾不能繼續守護她,所以她用那筆錢交換一個遮風避雨、穩定安全的小窩,延續父母親的愛與守護。

  回答完,繼續抽。

  她一連抽了十來次,也一連輸了十來次,連小時候做過的蠢事糗事全被挖光了,他還是無堅不摧。

  孫蘊華整個卯上了,挖出冰箱的氣泡酒,卷起袖子跟他拚。

  「酒並不能壯膽,更不會讓你的手氣變好。」最重要的是,他還記得上一回和她拚酒的下場。

  「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怕失身?」她掃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挑釁。「你不想跟我上床?」

  他手抖了一下,力持平穩地移開視線,不去看她勾挑的眼眉。「贏了我就回答你。」

  耳根都紅了,還裝什麼鎮定!假正經。

  孫蘊華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他,幾杯黃湯下肚,開始媚眼如絲,身段如水。「你少喝一點,小心醉。」

  「我心情不好才會醉,心情好不會。」

  最好是。

  沈雲沛看她解開盤在腦後的發,十指抖散,抬陣睞他一眼。

  只是幾個簡單的動作,她做來十足女人味,帶著幾分的醉意,眼波流轉間盡是風情,他心臟一跳,瞬間覺得喉嚨乾啞,一身躁熱。

  她甚至,連根手指頭都沒有碰到他,就讓他心緒大亂。

  要命。她對他太有影響力。他不甚自在地調整了下坐姿,努力不去看她,隨手抽了張牌。

  孫蘊華跟著抽一張,翻面,笑睨他一眼。「風水輪流轉啊。」

  「要問就快點。」早死早超生。

  「嘖,輸不起。」

  是你表情太機車吧?我贏了十來把都沒這麼欠揍。

  沈雲沛腹誹她。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我的?」一槍直接命中要害。

  「……」

  「小心一輩子不舉。」她涼涼地再補一槍。

  這個問題存在她心裡很久了。真正開始與他往來後,心裡比誰都明白他待她不同於任何人。

  他很少笑,據說是因為太造孽,她曾經認真觀察過,他笑的時候,頰畔有淺淺的酒窩,還有不明顯的小虎牙,白淨秀氣,超娃娃臉的,別說女人,連男人都要心動了,超想把他帶回家親親、抱抱、秀秀。

  他那晚會被她欺負得那麼慘,他自己也要負一點責任,誰教他要逆來順受,看起來單純無辜又可口,勾得她心癢難耐,體內的野性都被挑起了。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不想招惹無謂的桃花債,從不對誰亂笑放電,除了她。純然的、稚氣的、愉悅的、無奈的、嘲弄的……各種笑,她都見過,他從不吝惜對她展現最真實的自己。

  這樣說來……是不是從一開始,她踏進「星空戀曲」時,他就已經注意到她?

  「第一天。我說本店禁帶外食,你偏頭對我笑的那一刻。」

  果然!

  這樣算來,少說也有兩、三年了。孫蘊華愈是一一回想,更加覺得——「你會不會太純情了?」

  這年頭,還會一見鍾情、一鐘鐘三年的男人,應該絕種了吧?

  「少廢話!」他粗聲回道,掩飾尷尬。

  有人在難為情了。

  被她搞得心緒大亂,接下來一整個兵敗如山倒。

  「你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

  她威脅地往他下半身瞄一眼,於是他歎口氣,認命道:「和心裡那個人,能夠再靠近一點。」

  這麼不貪心?

  「你是處男?」

  「……算……半個。」另外半個,終結在她手上。

  這還不算極限,某人專挑一連串讓人難為情的私密問題下手,諸如:性幻想對象?一周自慰幾次?習慣左手還是右手?偏好的A片類型……

  忍無可忍,他咬牙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問這麼機車的問題?」

  「誰叫你要輸?」

  「……」他知道他輸定了,從她開始耍賤招時就知道。

  他的目光完全無法自製,不時地飄向她。偏頭思考該抽哪張牌那種純真又無辜的表情、撩開頭髮露出的白皙頸項、咬唇望向他水陣帶媚的撩逗……

  他呼吸急促,心不在焉地翻開牌面——黑桃三。

  人生是還能不能再更絕望一點?他又不是賭神,要黑桃三幹麼啦!

  她要笑不笑,目光往他下半身瞥去。「我相信你真的有說實話。」就算他不自在地調整坐姿遮掩,她還是發現了。

  某人惱羞成怒。「不玩了!」

  弱點被人家掌握住,根本玩到死也玩不贏她。

  「最後一個問題。」她揚揚手中的紅心四——「你真的不想跟我上床嗎?」

  他仰陣,與她定定相視。一秒、兩秒、三秒——他有了動作,移身向她,傾前試探地淺吮了下柔唇,她沒退開,於是第二回他停留得久了些,廝磨、舔吮,熟悉彼此的唇溫,然後深吻。

  「你的唇親起來很舒服。」軟軟的,下唇豐潤,她吻著、吻著,為那美好的觸感著迷,上了癮。

  他低笑出聲。「這是我的臺詞。」

  傾身順勢將她壓向地面,看著散落在光潔磁磚上的黑髮,俯視目光近乎著迷。她看起來,那麼性感美麗,無時無刻都令他心動不已,他難耐地噙住她的唇,糾纏、吞噬她每一寸呼吸,也嘗到她口中淡淡的酒精味。

  他及時打住,困難萬分地抵著她的唇,灼熱呼吸噴灑在她頸項,也不知在執著什麼,很堅持詢問:「你是不是又醉了?」

  「沒有,我說過開心時不會醉。」

  所以,這一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沈雲沛不再死撐,貼近她,肢體糾纏,任由她去感受,那為她而起的亢奮、火熱。

  陷入激情前,糾纏的唇齒間,模糊逸出最後那個問題的答案:「我想。」嗓音低沉、沙啞——「很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18 AM

第四章

  沈雲沛醒來時,身畔那人還在深眠中。

  她看起來累壞了。

  他低頭凝視臂彎上酣眠的臉龐,指節柔柔撫過頰容、頸膚、鎖骨,感受柔膩溫軟的肌膚觸感。

  她睡著時,像極了尋求庇護的小女孩,整個人縮在他懷裡,四肢貼纏,看起來純真又憐人。他沿著肩背往下挲揉細緻的腰身,來回輕觸,原本沒有要做什麼的,只是純粹珍愛之意,不料摸著摸著,摸出情火翻湧,愛欲難耐。

  他傾前,銜吮嫩唇,雙手開始不規矩地揉弄挑惹。

  孫蘊華再怎麼睡死,也被擾醒了,懶懶地睜眼,感覺難以忽視的灼熱正抵在她腿間。

  「我好累……」昨晚做了大半夜,她現在腿間還酸軟地疼著呢。

  他翻身壓住她。「你睡,我自己來。」

  「……」敢情是奸屍來著?她啼笑皆非。

  本想出口嘲弄幾句,那迎入體內的充實感,令她不由低哼出聲。

  縱情了一夜,此刻他不疾不徐,掌握著規律的步調,每一回都進入到最深處,再緩慢抽離,徐徐醞釀肌膚廝磨的快感。

  孫蘊華被他磨出了感覺,無法忍受他細火慢熬的步驟,難耐地主動迎合。「快一點!」

  「不要。」他很乾脆地拒絕。

  昨晚太急,剛開始幾乎是毫無技巧,整個急切又衝動,沒試過這種做法,他想試試看。而且看她在身下情欲迷蒙的模樣,好誘人。

  她恨恨地咬他肩膀報復。「混帳!」

  他低笑,一下下充實地深鑿,不知頂到了哪一處,她忽然一陣輕顫。

  「這裡?」他試探地頂弄幾回,換來她失控地低吟。沈雲沛笑了,抱緊她吻了又吻。「蘊華、蘊華,你好可愛。」

  藏在心房滿滿的迷戀,難以自已地氾濫成災。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她。

  他的表情、他的言行,都在訴說這件事,孫蘊華當然不會感受不出來,她有些彆扭地伸手回摟他,低噥:「知道啦!」

  這場清晨性愛持續了很久,直到她受不了地準備掄拳揍人,他這才捧住嬌臀,加快速度幾回衝撞後,在她體內釋放。

  結束後,她幾乎是無力地癱軟在床上。

  「我快死了……」她喃喃道。「年紀有了,不比你們年輕人精力充沛。」

  聽她又提起年紀,沈雲沛繃著臉,下身重重頂了她一下,表達抗議。

  「生氣啦?」孫蘊華也知道他不愛聽這個,但事實就是事實,刻意回避不提,並不會改變他才二十一歲,兩人之間有將近七歲的年齡差距。

  這一點,她倒是面對得很坦然,畢竟那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一切都衡量過、也看得很清楚了,才與他往來。

  她拉下他,擱在肩頸處,輕撫他柔軟的髮絲。「有什麼好氣的?你本來就是大學生,有二十出頭的年少輕狂,不必刻意遷就,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懂嗎?」

  她其實知道,他在她面前,會刻意讓自己沉穩些,從昨天在學校看見他和學弟的相處時,就知道了。

  「你會覺得我幼稚。」他低噥。

  說穿了,是不希望她覺得,他們之間差異太大。「有什麼關係?這個年紀可以被容許偶爾有些小小的不成熟。」

  是嗎?她是這樣想的?不曾活在自欺的假像裡,坦然接納所有的、真實的他。這比任何一句瑰麗情話,都還要教他欣喜。

  「蘊華、蘊華……」他輕輕地喊,用鼻尖蹭她,那種帶點孩子氣、撒嬌示好的姿態逗笑了她。

  有沒有這麼開心啊?明明只是簡單幾句話而已。如果不是這人容易滿足,就是真的太喜歡她,一點小小的討好,都能讓他開懷莫名。

  孫蘊華被他蹭得發癢,笑著躲開。「別鬧了,你早上不是有課?再不起床會遲到。」

  沈雲沛湊上臉親了又親,才甘心放過她,起身進浴室洗漱。

  進去沒多久,他無預警地又拉開浴室門,嘴上還叼著牙刷,而她那時正好張開腿,抽面紙清理腿間的黏膩。

  「呃……」雙方對看一眼,視線突然不知該放哪裡。明明再親密的事都做過了,這場景還是讓他們有說不出的尷尬。

  「……你又出來幹麼?」

  「……」呼應她此刻正在做的事。「只是突然想到……我沒有……那個……嗯……」

  不必「嗯」,她懂了。

  「你現在才想到?」從昨晚到現在,男人精蟲沖腦時,思考能力還真的是零。

  「……對不起。」欲火焚身的當下,完全忘記該保護她,就算她接下來打爆他的頭,他都會認命承受。

  「沒事,不必放在心上。」這不是單方面的責任,他年輕氣盛,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她的縱容也得負不小的責任。

  「可是……萬一……」

  孫蘊華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你這表情,是希望還是不希望?」

  沈雲沛被問住了。

  他希望嗎?一個屬於他與她的孩子?

  他被這樣的念頭衝擊到了,但是除了震撼之外,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排斥感,如果、如果真的有的話……

  他還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來,孫蘊華先被他認真的表情逗笑。「不必想了,那種事不會發生。」

  「喔。」他應了聲。對安全期什麼的,多少有點基本常識,也不知道算不算失望,默默地轉身回浴室刷牙。

  離開前,他拉拉她的手,一臉依依不捨。「我晚上來找你?」眼底濃濃的眷戀,連瞎子都看得分明。

  她心頭發軟,不想、也不捨得拒絕。「好。」

  兩人的往來,通常是孫蘊華配合對方比較多。他很忙,這她是知道的,光是課業及店裡的事,就幾乎讓他連私人的時間都沒有了。

  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她去店裡找他居多。

  也因為這樣,聽到不少關於他的事。

  沈雲沛那表哥,也不知是真走出情傷了還是良心發現,不忍心再操勞表弟,多少願意來店裡走動,管管事情。

  「這家供應商半年內已經調漲兩次了,還要再漲,土匪啊!」

  她由雜誌後頭抬眼望去,某人脾氣甚差地在櫃檯內摔估價單。

  另一個某人不慌不忙,遞了另一份資料過去。「所以我另外找了這兩家,品質還不錯,你考慮看看要不要換。」

  「表弟,我親愛的表弟,還是你最貼心了。」某人被一把抱住,作勢要親吻,被毫不留情地單手格開。

  「你可以用薪資單來表達感動。」

  這種畫面,她偶爾會看到。

  有時候沈雲沛在忙,何曜宇會過來找她聊聊,爆的都是沈雲沛的料。

  當事人自己應該也知道,但就是裝忙,也沒來阻止。她想,應該是他也有心讓她更瞭解他,只是面皮薄,不好意思自己開口跟她說。

  這個人,真的是悶騷又彆扭。

  於是她知道,沈雲沛從高中就開始打工,有了這家店以後,何曜宇第一個就想到要請他過來幫忙,有自己人在比較放心。

  雖然他家裡並不缺這點錢,可是沈雲沛覺得那是父母的老本,雙親已年近六十,所以自己的事總是盡可能自行承擔,不讓父母操心。

  他是獨子,從小就知道自己是父母唯一的依靠,認真讀書,對雙親也極為孝順,幾乎不曾違逆,當然,那也是因為父母本身就是明理的人,不會做讓人為難的要求。

  末了,還下了個十足感慨的結論——「我們家雲沛,真是個懂事上進的好孩子呀,客官您真識貨!」

  「……」她臉上三條黑線。這是黑心商人在推銷產品嗎?

  當然,免不了也出賣了不少「某純情少年」的暗戀史。

  據說,某人生得一張好臉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俏兒郎,從小就有數不清的小女生在他後頭追著跑,桃花緣旺得剪不完,他誰也不甩,守身如玉了多年,一遇到「某人」後,整個毫無理智地淪陷下去,頭一回動心,挖心掏肺什麼都不保留。最後再次感慨——

  「唉,阿嬤有說過,第一次總是比較痛。」

  她再次三條黑線,外加烏鴉飛過。這是哪家閨女破處嗎?

  其實不用任何人說,沈雲沛待她多真,她感受得到,那種全心全意付出的傻氣,總會不期然挑動她心底那條名為憐惜的弦,隱隱的疼,淡淡的甜。

  她知道何曜宇跟她說這些話的用意,包裹在滿口戲譫下,其實只是想告訴她,無論未來如何,這是沈雲沛的初戀,是他頭一回那麼認真地愛一個人,至少,別讓他太痛,日後回想起這一段時,還能笑著談論,成為人生美好的一頁。

  他看得很遠、很透。孫蘊華與他對視一眼,明白他們心裡想的都是一樣的。

  就算如此,他還是沒有試圖勸阻沈雲沛去飛蛾撲火,因為明白世間的事,不是每一件都得有結果,尤其是愛情這回事,「過程」比結果更重要。

  不知不覺,他們相伴的時光,又越過一個年頭。

  隔年,沈雲沛就要畢業了,她曾順口問過他,畢業後有何打算?

  他靜默了好半晌,也沒搭腔。

  她心想,這大抵就是常見的畢業恐慌症吧,對無法確知的未來感到茫然,也就沒再問過這件事,反正他是很有主見的人,懂得規劃自己的人生。

  這天,她在家裡接到他的電話,問:「你在家嗎?」

  「在啊,怎麼了?」

  「有一本書,叫「公共空間美學」,是不是在你那裡?」

  常在這裡留宿,長時間下來倒也累積不少他的私人物品,她也已經很習慣,一邊夾著手機,單手翻找起來,很快便在工作室尋獲,就夾雜在一堆淩亂布料中。

  「有,看到了。要送去給你嗎?」

  「如果不麻煩的話。」

  「寶貝,您真見外。」打趣地在口頭上吃他一點小豆腐,旋即聽見另一端傳來愉快的輕笑。

  「那我等你,小華。」

  「靠!」她一個失手,掛了電話。

  靠歸靠,還是迅速換裝,以最快的速度打理門面準備出門。

  他昨晚有說,今天系上辦迎新送舊,她直接前往系館,活動辦在館外的草坪上,當時氣氛正熱,一群人已經玩Hing了。

  畢業在即,有許多平日不敢說的心裡話,無論是要抱怨、告解、還是告白什麼的,一次全出清了,大家也都有共識,無論聽到什麼都不得翻臉。

  「系會長對不起,其實你的便當是我嗑掉的,當時太餓了!」

  「某某學姊,你他媽的有夠機車,壓榨血汗勞工,我忍你很久了!」

  「雲沛學長,我喜歡你!」

  在一片訐譙聲中,突然冒出這句熱血十足的告白,所有人目光一致望向大二小學妹。

  沈雲沛神色未變,溫淡地回應:「謝謝,可惜我們陰陽殊途。」

  「陰陽明明就是合歡吧?學長,你是國文不好還是……你真的好系會長那一味的?!」

  「好吧,我更正,是人鬼殊途。我死會很久了。」偏頭,瞧見不遠處的娉婷身影,唇畔極自然地揚笑,起身迎上前去。

  她低低地笑,額心抵在他肩頭,停不下來。這對白會不會太有創意?

  「有這麼好笑嗎?」長指將她的發勾向耳後,凝視她的目光,是誰也不曾得到過的暖熱溫存。

  「吃過沒?系上準備一堆烤肉食材,還不錯吃。」

  「這樣好嗎?我……」她還沒疑慮完,已經被他拉著走。

  「沒什麼不好的。」了不起就補繳一人份的食材費用。

  沈雲沛將她帶向自己的位置,轉身去替她張羅吃的。

  活動仍然持續在進行,而這方角落的動靜,仍是有少數好奇窺探的目光。有人看見沈雲沛將她帶來的書打賞給學弟,眼色太好的學弟立刻感謝嫂子恩典;也有人看著沈雲沛對她殷勤體貼,關照所需…… 

  剛剛才宣告死會,一轉眼就出現互動親密的異性,怎能不引人遐想?

  會幫忙送私人物品過來的物件,不會是一般交情;會讓沈雲沛這麼重視照料的人,更是不曾有過。

  眼睛雪亮的,一般都有底了,會看不清的,無非是心底一抹餘燼未熄。

  「你是雲沛學長的姊姊嗎?」

  孫蘊華偏頭,認出是剛剛告白的那個女孩子。

  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不是。」

  「喔,抱歉,因為你看起來……嗯……」

  她不是第一天出社會了,這麼刻意的態度、又挑沈雲沛不在時發問,要說沒什麼特別用意,她實在不信。

  她沒理會這低階的撩撥手法,專注地品嘗食物。

  肚子填飽了,待上一會兒,開始閑得發慌。

  脫離校園生活有一段時間了,有些不大習慣。這是沈雲沛所處的世界,有他自己的人際互動,無法時時關注她,她也不需要被時時照拂,只是……覺得有些格格不入吧,他們的話題、風格,都不是她能介入的,畢竟,那是不同的生活環境。

  她看著不遠處正與人低聲交談的沈雲沛,想了想,撈出手機打下一行字,然後悄然退出這個本來就不屬於她的圈子。

  沈雲沛低頭讀完簡訊,立刻拋下同儕追了出來。

  「蘊華!」

  手腕被抓牢,她抬眸,見他一臉慌亂。「怎麼了?」

  「你……生氣了嗎?」

  她偏頭思索了下,反省「我先回去,你忙完再來找我」這句話,會誤導別人她有任何不滿與火藥味嗎?

  「你想太多了。」

  「那……去我那裡?這裡結束我就回家。」他掏出家門鑰匙,屏息等待她的決定。

  孫蘊華不笨,當然知道他此舉是在確認她是否真的沒事,大概也怕他去找她,會被拒於門外吧。

  這多心又沒安全感的傢伙。

  她沒多說什麼,收下鑰匙,讓他知道她會在他所在的地方等待他。他松了口氣,張臂抱了她一下,才放她離開。

  沈雲沛回來時,她等他等得睡著了。

  側躺在他的床上,一腳還懸在床外,睡得很熟。他沒驚動她,輕巧地加入,支肘凝視她的睡容。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來,睡眼惺忪地想查看時間,一動,肩膀碰上後方的胸膛,身後那人張臂摟住她,臉埋向頸窩輕蹭討吻。

  她慵懶地眯著眼,任他吮咬,不規矩的手滑進衣內,握住一方渾圓。

  她低哼。「你幹麼呀?欲求不滿?」

  「好奇怪……」他低低輕喃,沿著頸部線條,一路吻上耳畔、頰容。「無論什麼時候看你,都覺得好看……」會讓他的心,不自覺抽緊、悸疼,那種無法呼吸的感覺,那種無以言喻的喜歡,有時連自己都會感到無措。

  她失笑。「男人在床上,真的什麼肉麻話都說得出口。」

  「不是……」不一定真要進行到性愛行為,只是親親她、碰碰她,索討一點親密他也會很開心。

  「所以,你不想做?」她挑眉,回陣瞥他。

  那一眼,風情萬種。

  是男人的話,這時候最好什麼都不要說,做就對了。他很識相,懂得適時接受邀請,為她的女性魅力背書。

  他吻住嫩唇,單手解衣扣的動作,已經訓練得俐落又上手,內衣被丟得老遠,將她壓入床內,肢體糾纏。

  他很珍惜她,並不單單是尋求肉體歡快而已。男人的真心,由每一回的情事裡,都可以感受到,每回總是前戲做足,以她的感受為優先,非得確認她準備好了,才會進行下一步,有時謹慎到要讓她開口催促——

  「快一點啦!」

  「你不要每次都叫我快。」男人怎麼可以快?有時他也想慢慢來啊,那是他的樂趣。

  探手確認潤澤度夠,而且再玩下去佳人恐怕會翻臉,他挺身進入,然後胸口立刻挨了一拳。

  「混蛋!你用的是國王牌保險套嗎?」永遠只有聰明的人才看得到,而她八成是太笨了。

  他乾笑,心虛地埋頭耕耘,試圖混過去。

  「……」這人真的是被幸運之神寵壞了。

  剛開始還會規規矩矩的做避孕措施,後來有幾回衝動行事,也沒出什麼差錯,次數多了他也就沒怎麼把避孕這回事放心上,有時她都覺得他在白目地挑戰自己的運氣。

  「蘊華、蘊華,別生氣……」他緩了緩步調,將她抱滿懷,討好地親親她。「我不會射在裡面……」

  「你以為這樣有用嗎?」他國中健康教育到底考幾分?

  想氣又氣不上來,因為他總會說:「我想感覺你……」

  她是聽說過有些男人不愛用保險套,喜歡貼著肌膚的真實觸感,他大概也是那其中之一,最後,還是什麼都隨便他了。

  沒轍地張手回摟他,沈雲沛感受到她態度軟化,欣喜地揚笑,正要有所動作,門把轉動聲傳來,兩人對看一眼,第一時間嚇傻了,沒能有所反應。

  於是——

  房門口的人,沒預料到自己有生之年,會撞見兒子光溜溜壓在女人身上的香豔畫面,錯愕的目光往上移,對上兩張一致的呆滯臉孔。

  這就是孫蘊華第一次和沈雲沛母親見面的情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19 AM

第五章

  糗爆了!

  她孫蘊華這輩子還沒出過這麼大的糗。

  就算回到家,將臉埋在枕間不願出來面對世人,還是難洗今朝滿面羞。

  後來,沈雲沛最先反應過來,拉過被子掩住兩人纏在一起的身體,結結巴巴喊了一聲:「媽!」

  那聲「媽」,當下像雷一樣,劈得她腦都殘了。

  再接著,沈母也回過神來,很快地退出房外,還貼心地將門關妥。

  那具連體嬰在下一秒立即像炸蝦一樣彈跳開來,迅速著裝——廢話,要還做得下去,真是全無羞恥心了。

  她走出房門時,已經沒有看見沈母。究竟是怕她尷尬,先行離去?還是惱兒子私生活不檢點,怒而離去?這就不得而知了。

  她不是沒有在沈雲沛那裡過夜過,只是次數不多,他住處是單人床,所以大多時候是他來這裡,她從來沒有料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捉姦在床……

  好丟臉,丟臉到極點!

  沈雲沛再呆,也知道要過來安撫她。那時已經是半夜,但她還在耍頹廢,沒閒工夫理他。

  「我已經跟我媽解釋過了,你不要想太多。」

  這種事是要怎麼解釋?只會愈描愈黑吧!

  「媽呀……」她哀嚎。

  「不要再叫媽了,我們這時最不需要召喚的就是媽。」

  「……很幽默嗎?」她陰陰地瞥他。

  「沒。」他趕緊擺出最正經的表情。「我媽很開明,而且我成年了,有正常的男女社交,她不會大驚小怪。」

  然而,這並不能安撫她。

  「你那時甚至、甚至還……」在她身體裡。誰來給她一刀?

  「她沒有看到那麼細節。」大部分都被他擋住了。

  她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麼,愈是回想,羞愧感就更強烈,雙手蒙著臉歇斯底里。「好想死,你讓我死……」

  「沒那麼嚴重啦。」沈雲沛把她撈進懷裡,好聲好氣地安慰。

  他不是不尷尬,成年後光著屁股和女人在床上被母親抓包,哪會不窘?只是她的反應和表情,比那點窘意更有意思。

  「你那麼介意這件事,是覺得丟臉,還是怕我媽對你印象不佳?」

  「都有!」他在問廢話嗎?

  說到底,她真正在意的,是不希望他母親認為她是個隨便輕浮的女人吧?

  要不,這種事丟臉歸丟臉,反正不會往來的人,自欺欺人當什麼都沒發生處理過去就好了,誰沒幹過糗事,何必一副無顏苟活的樣子?

  「我媽早就知道了。以前她偶爾會帶些吃的來給我,順便幫我整理房子,有看見你留在那裡的換洗衣物,心裡早就有底了。雖然知道和看到還是有程度上的差異,不過她從來沒有問過我,就是尊重我的私生活,不會將這件事無限放大。」

  「最好真的是你說的那樣……」

  那晚,沈雲沛好說歹說哄了大半夜,才換來夜宿香閨的資格,不過血淋淋的歷史殷監實在太殘酷,完全不肯讓他碰一下。

  沈雲沛的話,她其實聽聽而已,沒有盡信。男人別的本事沒有,最擅長避重就輕、粉飾太平,她要真信就傻了。

  她是不知道,沈母對她的觀感究竟有多糟,也不會真的去問他,問了他一定會說沒事。

  可是要真的沒事,他為什麼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時會若有所思地閃一會兒神。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可是她百分之一百肯定,他一定有心事。

  有一回在她家,便聽見他躲到陽臺,壓低聲音講電話——

  「媽,這件事我們能不能不要再提了?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自己的人生我會負責,你不要擔心好不好……」

  她沒想到這種八點檔的狗血劇碼會發生在她身上。

  說不上來心裡那堵塞的感覺算不算失望,她本來就沒有期望過沈母會歡歡喜喜接納她,這意料之中的結果,真的也沒什麼好打擊的,只是……有些意外他會如此堅持。

  有一回,他突然望著她,若有所思地問:「今年……我的生日,你會陪我嗎?」

  那是一種——不肯定的惶然,於是向她索求一些些承諾、或正面回應,用來說服自己,堅定決心。

  如果真的沒有什麼事,他又何必一副急於被安撫的模樣,像要說服自己,那樣的抉擇沒有錯,即便旁人不懂、不支持他。

  他一定很難受吧?

  何曜宇說過,他很孝順,從來沒有違逆過母親的意思,如今為了她而與至親鬧得這麼不愉快,可以想見他心裡有多不好受。

  「會,我會陪你。」她允了今年的生日之約,心裡卻也明白,明年的……難說那時她還在不在。

  她找了一天,避開沈雲沛的值班時間,去店裡找何曜宇,想弄清楚情況究竟有多糟,好讓自己心裡有底。

  對方聽了她的來意,似乎有些訝異。「你怎麼會以為,我姑姑對你有意見?」

  「不是這樣嗎?」她也傻了。

  「你瓊瑤劇看多了。我說過,我姑姑、姑丈是很明理的人,不會無端端對一個沒有相處過的人產生先入為主的成見。」

  「那……沈雲沛到底在糾結什麼?」

  何曜宇凝思了會兒。「其實我也一直在猶豫這件事要不要讓你知道,我姑姑想過約你出來談談,但又覺得這樣不厚道,一直拿不定主意。既然你主動提了,我替你聯絡我姑姑來一趟,你們自己談。」

  孫蘊華是在那一天知道,沈雲沛原本就有畢業後出國進修的規劃,這是大家都有共識的事,他也一直很拚,對自己的未來從不馬虎,因為知道自己絕不能讓家人失望。

  談起唯一的兒子,沈母臉上盡是驕傲。

  可是,如今這個計畫產生了變數。

  要作下這個決定,他自己本身必然已先經歷一番掙扎,接下來還要再面對所有人的反對,光是母親這一關,他就很難交代。

  再如何通情達理的母親,面對兒子未來的前途,都不可能任由他意氣用事。但沈雲沛還是堅持己見,他從來沒有這麼拂逆母親過,最近為了這件事,母子倆無法取得共識,關係弄得很擰。

  雖然沒有明說,但孫蘊華清楚,自己就是那個變數。

  對方說得很婉轉,並不是反對他們往來,只是雲沛還很年輕,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未來,感情的事,來日方長。

  得體話聽來是很順心,可是她與她都知道,感情的變數有多大?白紙黑字的結婚證書都會有變數了,何況是毫無約束力的感情?沈雲沛還那麼年輕,等在他前頭的人生有多璀燦,這一放手,還能回得來嗎?誰能保證,最終會是他變了?還是她

  變了?真相信二十歲的初戀能從一而終、不改其志,簡直是神話。

  沈雲沛也知道,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跟她提這件事,他不敢賭。

  「是不是能請你,幫著勸勸雲沛……」

  說這話時,沈母閃躲著她的目光,表現得有一絲心虛,自覺有些欺負人。她與雲沛如何,她是親眼目睹的,如今這是變相逼退人家,還要她自請退讓,總覺是他們虧欠人家……

  孫蘊華笑了笑。「沈媽媽,您不必擔心,我知道輕重。」她不是第一天出社會了,該懂的人情事理、該拿捏的進退,她心裡自有一把尺。

  對方也算是厚道人家了,難怪能教養出沈雲沛那樣的兒子,換作其他人,一聽兒子為了一個年長六、七歲的女人自誤前程,早就氣炸了,怨責他人誘拐少不經事的兒子,哪會如此將心比心?

  做過最糟的預想後,如今這樣,倒也算漂亮退場了。

  回到家,她拿了紙箱,環顧屋內四周。

  真要動手收拾,才發現這屋裡有不少他存在的痕跡。專用的水杯,與她的並排在杯架上;洗好的衣物,與她的整齊摺放在一起;工作室裡,他的繪圖工具與她的摻和在一起,剪裁過的布料間常不小心掩埋了他的課本……

  她一項、一項地收,沒想到他留在這裡的物品,超乎她想像的多,一箱子滿了還裝不完,一如這段時日,他點滴滲透她的生活,她原本沒有預期會從他那裡得到這麼多。

  無論是快樂,還是回憶,都超出她想像的,還要再多更多。

  但是無妨,一箱裝不完,再裝第二箱。她不想遺留下任何一道屬於他存在的痕跡,全都得清除得乾乾淨淨。

  他最近在趕畢業設計的最後進度,很少過來,她傳了簡訊,要他有空來一趟,有話跟他說。

  他在十二點過後,才傳來簡訊——「你睡了嗎?還沒的話,我過去找你。」

  明明要他有空再來,他還是在接到訊息的當天,無論多忙都會趕過來。他總是這樣對她,從不曾輕忽。

  但是現在,她反而不希望他太有心,這樣會讓她覺得……捨不得。

  「我還沒睡。太累的話,你改天再來,不急。」她趴在床上,單手回簡訊,不到三十秒,就收到他的回傳。

  「可是我想你。」

  短短五個字,幾乎讓她有些鼻酸。

  下一刻,響的是門鈴,看見門外的人,立刻領悟過來。

  人明明已經來了,先站在門外以簡訊確認,如果她睡了,他就乖乖回去,如果還沒,便可以在第一時間見到她。

  沈雲沛張手擁抱她,低聲解釋:「今天辦謝師宴,和同學打混得太久,抱歉來晚了。」

  他不需要抱歉,該抱歉的是她。孫蘊華旋身藉由關門的動作,掙開那太過溫情的擁抱。

  「你說要跟我講什麼事?」他轉身到廚房倒水,看見空了的杯架,神情短暫困惑了一下。

  她隨後而來,用自己的杯子倒水遞去,他也沒多想,接手便喝了。

  「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咳、咳咳!」沈雲沛沒防備,狠狠嗆到了。

  緩過一口氣來,這才後知後覺,留意到角落擱的紙箱,面色一沉。「誰跟你說了什麼?」

  「你呢?又為什麼不敢讓我知道?」

  他一窒,沒能馬上接應,她從容接續:「因為你自己也知道,這完全是感情用事,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怎麼要我認同?現在憑著一股衝動和激情,你可以說你不會後悔,但是未來呢?」

  「為什麼你們每一個人都要急著替我下定論?決定是我作的,就讓我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這樣不可以嗎?」

  她笑了。「雲沛,你好天真,果然二十一歲與二十八歲的思維邏輯,還是不一樣的。」

  這怎麼會是他一個人的事?結果是她得與他一起承擔的啊。萬一,哪一天感情淡了,他會不會有所怨慰,曾經為她放棄了什麼?她絕對不容許自己落入如此難堪的局面。

  他像只被蝥傷痛腳的獸,直覺低吼:「不要提年紀,這完全是兩回事。」

  明知道這是他最介意的點,還刻意在這當口提,擺明瞭是存心挑惹他。

  「兩回事嗎?你是這麼認為的?」如果今天他們年紀相當,生涯規劃又怎麼會出現斷層與落差?

  從一開始,他們就處於人生不同的階段,他正要放手衝刺,而她已經嚮往穩定,彼此步調並不對襯,只是在人生路上的交叉點相遇,於是相陪一段,最終還是要往各自需求的方向前進,不可能同路。

  「……我一直很努力,想追上你。」他悶悶地,吐出聲音。「我知道七歲是不小的年齡差距,但是讓我們努力看看,不可以嗎?」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用。我們所處的環境不一樣、生活模式不一樣、經濟能力不一樣、需求更不會一樣。你可能沒想過,我快二十九歲了,現階段,女人要的是婚姻、生幾個小孩,享受安穩、有人依靠的家庭生活,但是你能嗎?我沒有辦法再等你三、五年。」

  他啞然。

  話都說到這上頭,想請求她等待的話語,也沒法說出口了。

  就算她真答允了,他就有辦法安心嗎?不可能的。他還是會怕,時時擔心失去她,因為心裡明白,她對他的感情,從來就沒有他來得深刻。

  從一開始,就是他單方面追逐她,即便後來她有所回應,也是順水推舟,喜歡當然有,和他在一起感覺很好,否則不會與他進行到那一步,但……終究不是非他不可。

  所以連等待,都無法承諾他。

  他知道,所以心裡掙扎了大半年才作下那樣的決定,不敢離開她,怕這一走,必然會失去牽著這雙手的資格。

  可是一旦讓她直言不諱地說出來,心裡還是……一陣難受。

  「我對你來說——這麼無足輕重嗎?」要說出這句話,真的很痛。他沒有辦法像她那麼淡然、那麼理智地分析這些事,這當中甚至感受不到她一絲一毫的……不舍。

  「不是,你很好。如果你再年長個七歲,我一定會好好把握住你。」

  說到底,是非戰之罪,誰教他硬生生晚了七年出現在這世上。一旦扯上年紀,他根本連努力的空間都沒有,就直接被判了死刑。

  「所以雲沛,你的人生,該怎麼走就怎麼走,不要為我而改變,我承擔不起,懂嗎?」

  似乎……已經沒什麼好說了。

  她的需求,他沒有能力滿足;而他能付出的,她說承擔不起。

  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沈雲沛閉了下眼,默默走向角落,抱起紙箱離去。

  她替他開門時,他站在門口,垂眸盯著她握住門把的指節。「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跟我走下去?」

  所以,才會一出現分歧,就那麼果斷明快地作下決定,把一切分析得條理分明,那麼的從容沉著,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今天的結果,她早就在心裡反覆琢磨許久了,他不是笨蛋,不會看不出來。視線往上移,對上她錯愕無言的神情,他苦澀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是對的,但是遇上了,卻沒有辦法那麼理智去判斷得失對錯。」這就是愛情,也是他與她,最大的差別。

  她不愛他,所以不會掙扎。在他抱著克服所有難關、無論如何都要牽著她的手走下去的決心時,她卻是想著,時候到了,就一拍兩散。

  她從來,就沒打算要與他長久。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個人在自作多情。」真難堪,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論。

  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而她站在門口,發了好一會兒的愣。

  回到屋內,她靜靜坐在客廳,沒想什麼,就只是放空。

  當初買下這間房子時,她是想著,要與某個人組成一個溫暖小窩的,後來,沈雲沛短暫停留,點綴幾許色彩,又清除屬於他駐留的痕跡,這個小空間,終究還是只有她一人獨佔。

  沈雲沛各方面條件都不符合,她要的他沒有辦法完成,彼此訴求不同,強撐下去最後只會徒生怨慰,她不想要這樣,於是快刀斬亂麻。

  但是,她真的沒有不舍嗎?

  他說,她太果決,但是他又怎麼知道,她其實是猶豫過的,也曾想過,有沒有等待的可能性。但是——

  最終還是回歸理性。

  嚴君威難道沒愛過嗎?但是感情要淡,由不得人。

  何曜宇也等待過,最後換來背叛,讓愛情最後的足跡,以怨恨劃下句點。何苦?還不如一開始就清清楚楚,她不想自誤,也不願誤人。

  低低歎上一口氣,端起他隨手擱置的茶杯,就著他的唇跡啜飲,品嘗他留在她生命中,最後一點愛情余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20 AM

第六章

  一整天,做什麼事都不順手。

  剪裁時,量錯尺寸,以致整塊布料作廢。

  縫製時,不是拉錯線就是縫錯工法,看著左右不對襯的肩線,她洩氣地徹底放棄,看清自己現下的狀態根本沒有能力做好任何事。

  然後,簡訊聲響起,她才領悟自己的心神不寧是來自何由。

  「你說,今年生日會陪我過。這個承諾現在還算數嗎?」

  分開一個多月,這是他頭一回傳來訊息。

  孫蘊華遲疑了下,還沒想好該如何回應,很快地又一封訊息進來。

  「如果不方便,不必做任何回覆,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心口一陣堵塞,她想也沒想,立刻打下:「沒有。我答應你了,就會做到。」

  怎麼說也是最後一次了,就當是給彼此劃下一個美好的句號。

  「明天早上十點,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她看著手機螢幕上的文字,輕輕打下回應——「好。」

  隔天,她依約在家中等他,十點到了,門鈴聲沒響。

  他是很守時的人,與她相約從不會無故遲到,她又耐著性子多等了一會兒。

  十點半了,門口依然靜悄悄。

  她開始不安,擔心他發生什麼意外,起身到樓下等他,出了電梯一面低頭撥手機聯絡——

  鈴聲在前方五公尺處響起,她循聲望去,倚在大樓門口那人,看完手機後抬頭,目光與她相遇。

  「怎麼不上來?」話一問出口,心裡便有答案了。

  她都已經將他的私人物品打包封箱,擺明要清除所有他存在過的痕跡,他再不識時務,也知道不該任意闖入不歡迎自己存在的空間,徒增他人困擾。

  暫態間,場面有些乾,無言片刻,他別開臉,默不作聲地打開右側車門讓她進入,再繞回駕駛座。

  平穩上路後,車內始終環繞著沉窒僵凝的氛圍,誰也沒開口打破沉默。

  如果是這樣,何必再約這一遭呢?這並不是她的本意。

  於是,她挖空心思找話題,刻意重複去年說過的那句話:「今天你生日耶,幹麼臭著一張臉?」

  沈雲沛瞥她一眼,領情地輕扯了下唇角。

  她松了口氣,隨意打量了下車內。「這車哪來的?」

  「向表哥借的。」

  「沒事借什麼車?」以前不是機車騎了就來,兩頂安全帽就解決,穿越在大街小巷也不必煩惱停車問題。

  沈雲沛意味不明地投去一眼。「這才是你的生活模式不是嗎?」

  孫蘊華訝然,好半晌才意會過來。他將那句「生活模式不同、經濟條件不同」過度解讀了。

  想開口解釋,她並沒有那樣的意思,他淡淡地又道:「你配合了我一年,我配合你一天,怎麼算也是我賺到。」

  「雲沛……」

  「我知道事實不會因此而改變,但是至少今天,暫時忘記我們之間存在的差距,可以嗎?」

  等到了她的默然頷首,他這才將視線拉回,專注于前方路況。

  沒有告訴她的是,離開她住處後,他連續幾晚難受得無法成眠,反覆想著她的話。原來,這段時日以來,他所以為的快樂,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認定,大學生的戀愛模式與社會人士的交往,終究還是有差異的。

  陪他逛夜市、嘗小吃,她態度一直表現得很自在,於是他就自以為是,認為她也喜歡,至今才恍悟,那只是她的遷就與體貼。

  她一櫃子的性感裙裝,與他出門從無用武之地,只能將美麗的長腿包裹在長褲下;髮型設計得再美,只會被安全帽壓壞,到後來她能變換的造型選擇也就只有那少之又少的兩、三種一身淡雅的香水味,出了夜市只剩油煙味;她甚至,不曾收過他一束代表傾慕與追求的玫瑰,滿足女性虛榮……

  這些他從來沒有想過。

  「雲沛,我們要去哪裡?」

  「殺人棄屍。」他不冷不熱地回了句。  

  「……呵,你好幽默。」

  「你就那麼肯定,我不會由愛生恨?」這種情殺事件,翻開報紙每天都有,她是哪來的信心,認為他不會走向偏激?

  她笑笑地回道:「性格的養成,不是三兩天就能改變的。」

  對他的認識更不是三兩天,他與他的母親一樣,溫潤厚道、寬以待人,這點基本的信心她還有,否則今天就不會答應跟他出來。

  「竹子湖。現在是海芋產季。」停了會兒。「還是你有其他想法?」

  「沒。今天你是壽星,你決定。」

  由於不是假日,上山人潮沒有想像中的多,沈雲沛停妥車,僵默了下,率先走在前頭。

  以往,他會伸手來牽她。

  孫蘊華走在斜後方,望著他僵直的背影,將空蕩蕩的掌心緊握成拳……她心房莫名一陣酸疼。

  她幾個大步上前,主動探手握住他。

  他微訝地望她一眼,緩緩鬆開拳,五指牢牢回握,眸光柔了柔。

  「為什麼想來竹子湖?」

  「只是突然想到,我好像從來沒有送過你花。」他還是不喜歡玫瑰,總覺營造出來的氣氛太刻意,左思右想,想到這個替代方案。

  他指了指數不盡的海芋花田。「喜歡哪一個?你自己挑。」

  沿路走馬看花了一番,她指著前方某一區。「那裡,開得又多、又漂亮。」

  沈雲沛二話不說,換上雨衣雨靴,全副武裝上陣,回頭時才發現她也跟來了。

  「你下來做什麼?」萬一弄髒怎麼辦?枉費她打扮得那麼美,時尚名媛瞬間成村姑。

  「我沒采過海——啊!」話都還沒說完,整只腳陷進泥濘裡拔不出來,一個重心不穩倒栽蔥,跌進他懷裡,沈雲沛沒穩住,一屁股跌進花田裡。

  「這下好了。」還沒采上半朵,倒先弄得一身泥。

  不過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反倒笑得很開心,他伸手拂拭她臉上濺到的少許泥水,靜靜凝視眼前這張歡顏。

  他們之間,不是只有遷就與配合,還是有真心的歡悅,對吧?

  他傾前,淺淺碰觸柔唇,而後深吻。她雙手回應地環上肩膀,在繁密的海芋族掩下,與他熱烈擁吻……

  晚上,沈雲沛在餐廳裡預先訂了位,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如此氣氛講究的地方進餐。

  中途,孫蘊華離開了一下,補完妝回座後沒多久,就聽表演臺上的鋼琴演奏者對著麥克風輕輕說:「有位來賓孫蘊華小姐,請我們彈奏一首生日快樂歌,要祝沈雲沛先生,二十二歲生日快樂。」

  他訝異地望去,她微笑舉杯,以唇形無聲說了句——生日快樂。

  餐廳臨時找來六寸的小蛋糕,形式上吹蠟燭許了願,留下兩小塊蛋糕當餐後甜點,其餘請侍者分送給其他來客。

  「你真的,希望我快樂嗎?」

  孫蘊華默然,答不上話來。

  一年前,她能追問他的生日願望,一年後,卻不能了。因為不確定他的願望,自己有沒有能力成全。

  用完餐,他們牽手漫步在街道上。隨著夜的悄寂,他們之間也逐漸沉寂,白日的歡悅氣氛點滴消融。

  他仰頭看了看,提議:「去坐摩天輪吧!」

  然後,也該為這一天劃下句點,正式與對方告別了。

  過程中他異常沉默,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依偎著彼此看高度爬升,然後在制高點,突然開了口:「謝謝你今天還願意陪我出來,這證明你不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又鬆開。「以前,我曾經想過,以後有喜歡的人,一定要帶她來坐摩天輪,在制高點向她告白,然後嚇她:「你不接受我就把你推下去。」

  這句話,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但你一定知道。蘊華,我真的很愛你,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往後還會不會這樣去愛另一個人,我不知道,但是這一刻,我是願意為你付出一切我所能付出的。」

  頓了頓,他偏過頭,見她一臉糾結,忍不住失笑出聲。「你放心,我不會真的把你推下去。」

  「……」

  「開玩笑的。我是看你表情那麼沉重,輕鬆一下。」

  但是孫蘊華笑不出來,也看清他眼裡根本沒有笑意,那笑是硬擠出來的。

  他將她的手,握得那麼緊,根本就不捨得鬆開,眼神彷佛無聲在問:能不能,在我身邊多留一會兒?

  明明都握得那麼緊了,還是指尖發冷,以往他的手,一向都很暖。

  她心口一疼,張臂擁抱他,他立刻緊緊回摟,低頭找到她的唇,激切擁吻。

  好半晌,困難地打住,移近她耳畔,啞聲詢問:「可以嗎?」

  他吻得那麼深、那麼狂,她哪會不懂他的意思——「好。」

  他們從進了飯店房門,就熱烈纏吻起來,衣服沿路丟了一地,除了最初那一回,幾乎不曾如此迫不及待過。

  差一點,等不及上床便就地做了起來,但他最後還是克制住,做好防護措施,才在床上進入她。

  熱熱烈烈做完第一回合,他稍做清理,抱著她調整呼吸。

  孫蘊華枕在他臂膀上,閉著眼休息,為下一回合做準備。根據過往經驗,他很少一次就放過她。

  果然片刻過後,他徐徐親吻頸膚,圈在她腰際的手滑動起來,一手探向床頭抽屜,摸索到他要的物品,迅速為自己打點好,迎向她展開第二回合。

  第二回,他總是會做得特別久,有時做到她腰也軟、腿也酸了,呻吟求饒他才肯放過她。

  他清楚她所有的敏感點,懂得怎麼挑惹她,能讓她在強烈的歡愉中吶喊哭泣,然後他會俯身,憐惜地輕輕吮去芙頰上的淚痕。然而這一回,他特別失控,完全無視她的求饒,逼得她崩潰呻吟,猛挑她的致命點襲擊,激烈得像要搗碎了她,揉入體內,再難分彼此。

  結束這一回,她已經完全虛脫了。

  沈雲沛彎身清理時,動作停滯了下,面有愧色地抬陣望她。

  「怎麼了?」

  「飯店提供的保險套……品質不太好。」

  你有臉怪人家的品質嗎?

  孫蘊華臉色青了青,終究沒去吐槽,一臉奇怪地反問:「你什麼時候在意起這種事了?」

  「我沒有不在意過。」對上她質疑的目光,他躺回她身側,這才坦誠自己過往那道卑劣的小心機:「我不是自私得只求自身歡快,不懂保護女生的人,那是……是在賭,賭我們的緣分深不深,如果能有些什麼,我們這輩子都扯不完了。」

  那個「什麼」,孫蘊華當然明白,除了錯愕還是錯愕。

  她沒料到他竟是懷抱這種心思,才二十出頭,居然連當小爸爸都不怕,他究竟是多想跟她扯上關係?

  「你瘋了!」

  他笑了笑。「或許吧。」從遇上她開始,理智就沒有正常過,他承認自己愛得很瘋狂,不惜耍弄小人心思。

  只可惜,這只證明他們之間的緣分太淺薄,再怎麼刻意,也強求不來,他們最後,終究只能成為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旦要分開,再遺留下什麼讓她獨自承擔,那就真的是混帳到不可原諒了。他張手將她摟回懷間,溫存拂吻。「再讓我抱一下,晚點送你回去,路上再找間藥局幫你買藥。」

  「不用了,我安全期。」

  她很常用這句話搪塞他,他也從沒懷疑過,只是……

  「你生理期有點亂,找個醫生檢查看看好不好?不要讓我擔心。」說很多次了,她總是左耳聽右耳出,沒放在心上。

  「你不是說,接下來想要結婚,生幾個小孩,組個屬於自己的小家庭嗎?生理期不規律,不太好受孕,你聽見了嗎?」

  「……」都要分開了,還這樣殷殷叮嚀、關懷依舊,她有點招架不住,鼻頭泛酸。

  「蘊華?」沒等到她應聲,他低頭,瞧見她紅紅的眼眶。

  她明明,對他不是沒有留戀的,為什麼一定得分開?

  「真的不能再試一試嗎?」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你想結婚,我們就結婚,不一定要出國進修才有未來,路是人走出來的;或者,你堅持要我去,我就去,請你再多等我幾年,我保證無論多忙,一定每晚上網視訊、跟你保持聯絡,找時間回來看你,就算你最後還是等不了,我也不會怪你,總之、總之……」

  孫蘊華定定凝視他,慌急地想表達什麼,卻落入詞窮的窘境。

  連他都清楚,這有多麼牽強,卻還是死死撐著,她光聽都替他覺得累。

  感情已經成了他最沉重的包袱,如此患得患失,又怎麼有心思全力去衝刺他的未來?

  放不開翅膀,是無法飛翔的。

  沈雲沛被她瞧得心虛,弱了嗓,低嚅道:「一定還有變通的辦法,不要這麼快就放棄——」

  「雲沛。」她冷靜地打斷他。「我不可能等你,即便你不出國念書,也不會有什麼不同。知道我為什麼說,你的犧牲,我承擔不起嗎?我對你的感覺沒有那麼深刻,至少不足以讓你賭上人生來堅持,你這樣我受之有愧,真的不值得。」

  他靜默了,無言望她。

  「這件事,我原本不打算跟你說的。我前男友……有複合的意願,除了愛情以外,我們還有多年的交情,要修捕裂痕不是太困難,我有在考慮。

  「雲沛,就算我想結婚,你也不會是適合的物件,你媽會同意嗎?你能鬧家庭革命,不代表我要委屈自己接受一樁不被祝福的婚姻,君威他……各方面條件都比你適合太多。」

  說完,是一陣長長、長長的沉默,靜得——連呼吸都覺困難。

  沈雲沛鬆開手,不吭一聲地起身穿衣。

  她悄然審視他僵直的動作,心知這話太狠,必然會傷到他。

  「其實……我知道。」他嗓音低啞,困難地擠出聲。「我知道你不愛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我總是想,再多爭取一點時間,一定可以讓你更喜歡我,一點一點增加的喜歡,久了,總會變成愛情。但是——我真的沒想到,我只是你的選項之一而已。」

  說穿了,自己不過是她二選一的選擇題裡,被刷下來的淘汰品。

  對比自己的全心全意,到了最後還想努力掙扎出一線希望,就覺得——自己好蠢,既痛,又難堪。

  「你應該早點讓我知道,這樣——我今天就不會讓你為難,耽誤你一整天的時間來陪我。」

  「雲沛……」

  「你放心,我就算比你小七歲,再不懂事也還懂什麼叫好聚好散,今天之後,我會徹底從你生命中消失,不必擔心我會糾纏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嗎?」她可以不說的,但是她說了,不就是想讓他徹底死心嗎?「我只是小你七歲,不是沒腦子。」

  「……」明明說了今天不提年紀,他卻刻意放在嘴邊一提再提,也不知究竟是諷人還是自嘲。

  一時之間,她也不確定這步棋是不是走錯了,一軍將下去,是兩人的死棋,連想好好道別,都沒能夠。

  默然起身穿回衣物,他一路安靜地送她到家門前,都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雲沛……」她想說點什麼,才剛伸出手,他幾乎是立即地側身避開,連片衣角也沒讓她碰著,於是她便知道,什麼都不必說了。

  望住他漠然的側容片刻,輕輕歎息,打開車門。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只能用最後殘餘的一點風度,祝你得償所願,婚姻幸福,就這樣。」他們,真的也就只能這樣了。

  他拿出手機,當著她的面將屬於她的那個號碼刪除,表達他的決心。

  或許這樣,她會比較放心吧。他自嘲地想。

  一待車門關上,他立即開車離去,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沒道再見,也不須再見。

  在往後長長的六年,徹底斷了音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20 AM

第七章

  綿綿陰雨,擾得人心浮氣躁。

  沈雲沛從商品架上取來一瓶礦泉水、一打提神飲品,目光瞥向左側的雜誌區,看在封面人物是昔日舊識的分上,捧個人場翻上幾頁。

  什麼爛週刊,一點素質也沒有,連這種花邊新聞也報,是沒東西可以寫了嗎?以為全世界都對這種桃色八卦感興趣?

  誰會想知道嚴君威又劈了誰、正宮又有多落寞淒傷,幹他屁事!這種垃圾文字,他一毛錢都不想花。

  將雜誌丟回架上,拎著購物籃到櫃檯結完帳,走出便利商店,外頭那陣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的雨還沒下完,下得心情快煩死了。

  他索性在店家提供的座椅前坐下,拆開剛買的煙,吞雲吐霧起來。

  都六年了,這六年間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她曾經說過,想要結婚了,所以才沒有辦法等他,既然她渴求的,他沒有一樣滿足得了,那也怨不得人家現實,有一段時間刻意留意臺灣媒體雜誌的報導,嚴家在臺灣也算說得出名號的企業,嚴三公子的婚訊不會悄寂無聲。

  結果,得到的收穫只是對嚴君威的桃色新聞如數家珍,那人交往過幾個女朋友,他搞不好比本人還清楚。

  他一直都沒有看到他們結婚的消息,是發生變數還是其他,不得而知,可以確定的是,她還單身,並且隱忍男友不時的出軌。

  撇開感情事不提,她在工作上的表現倒很亮眼,完全朝自己的夢想邁進,成立個人工作室,有了自己的品牌,幾場成功的發表會讓她的名氣水漲船高,不少企業在爭取品牌代理權。

  他在英國已經有穩定的工作,之所以會在一年前回到臺灣,只是因為雙親年邁,身為人子,不該長期滯留海外。

  比較意外的是,一天到晚想關店的表哥,居然還把店開著,有一回去敘舊,看得出對方有意想探問關於他對舊愛的想法。

  他根本連提都不想提就直接把話題帶開。無論她過得好不好,都不是他能過問的,就像當年他說過的那樣,人年少時總要蠢個幾次,就當是鬼遮眼,過了也就好了。

  很多心情,無論當時多糾結,如今也早該雲淡風輕。

  真的,他對外表現得就是這麼淡定,一副快想不起「孫蘊華」是誰的模樣,連他都想給自己打一百分!

  只是——見鬼的雲淡風輕咧!騙騙外人還可以,他要真有嘴上說的那麼豁達,早成仙了。

  之所以一直到現在,接觸到與她有關的訊息心情還會受影響,絕對不是對初戀對象還舊情難忘什麼的,純粹就只是不爽,真要深究原因的話,大概——因為她沒有他以為的幸福吧!

  如果她過得好,如當初所言那樣,組個小家庭、生幾個小毛頭、有一雙穩定安全的臂膀供她依靠,那至少證明她當初的選擇英明又睿智,他被出局得有理,也不至於那麼不甘心。

  可是事情並不是這樣,一個成天鬧緋聞、老讓她傷心、害她一天到晚被記者追著問「有什麼感想」的男朋友……她情願選擇過這樣的生活,也不願意留在他身邊,被他全心全意對待,他到底是多爛多委屈她?

  用力吸了口煙,再將滿肚子的垃圾情緒隨著煙霧重重吐出,然後,他覺得老天爺應該是想考驗他的EQ吧,那抹冒雨奔進騎樓的倩影,他單單用眼尾餘光都認得出來。

  見鬼了,臺灣是有這麼小嗎?

  回來一年,街頭巷尾從沒遇到過,知道她在哪裡,回臺灣後也從沒想過要去找她敘舊,他們有什麼舊好敘?大抵也就一段莫再提的姦情而已。

  已經被人瞧得有夠扁了,他再不顧自尊,也不會再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就像當年說過的,真遇上了也不會打招呼,免得被認為他在糾纏不休。

  於是,他沒作任何反應,保持原來的姿勢抽他的煙,打算抽完這一根就走人,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孫蘊華拍拍身上的水漬,不經意回身,那闖入眼簾的身影,一瞬間讓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坐在椅上,岔開雙腿,肘彎靠在膝上,擰眉望向雨幕的神情,似是對這下不停的雨有些不耐煩。

  是沈雲沛。卻又不太符合她記憶中的沈雲沛。

  那個人,性情溫潤,很陽光,很青春,而且——不會抽煙。眼前這個人,展現出的是很MAN、純陽剛的男人味,冷毅的側容,突顯出幾分淡漠與疏離。

  她不曉得,原來他不笑時,看起來會這麼遙遠,難以親近。

  「你還要看多久!」

  那雙深擰的眉目對上她,他承認他定力不足,沒辦法跟她玩無聲勝有聲的遊戲。

  原來他早發現她了,卻沒上前來打招呼,是還在介意她臨別前那些話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一段時間了。」不過沒有跟她交代的必要。他隨意補上一句:「重要嗎?」

  「你沒有去找你表哥?」

  「有。那又怎麼樣?」他有些不耐煩。問這些不著邊際的問題,到底是想表達什麼?對啦,他會找所有人,就是不可能找她,別忘了,他這可是按她的意思去做,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沒事。」她垂眸,輕聲道。

  既然他什麼都不知道,那就沒事了。

  「你——」她連連打量他。「過得好嗎?」

  分別太久,曾經極其親密的人,讓她有種違和的陌生感。

  「你看我的樣子像好嗎?」

  不太好,他有自知之明。工地用安全帽還擱在一旁,一身的髒汙,褲管還沾了已幹的水泥痕,對比她一身剪裁合宜的裙裝,完美的妝容完全符合時尚趨勢,一整個就像剛從鎂光燈下走出來的高雅名伶……

  真強烈的對比,完全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任誰也不會覺得他們有任何關係。

  六年前他配不上,六年後看起來更是天壤之別。他只能說,他實在佩服老天寫劇本的功力,這麼有哏的巧遇祂老人家都寫得出來。

  是說……他是不是該自卑自慚、自憐自傷,一副無法坦然面對她的模樣?

  偏不要。

  也不知是做人太坦蕩還是帶點耍故意的成分,他輕嘲:「我在工地打雜,什麼都包、什麼都幹,沒辦法,生活就是這樣。」

  她神色僵了僵,困難地吐出聲音:「我以為……」

  「以為什麼?出國進修就一定前程似錦?別呆了,喝幾口洋墨水,不見得就高人一等!看過太多偶像劇的女主角犧牲奉獻,放手讓男主角離開,最後打拚出一番成就回來,再加一場雨幕中浪漫唯美的重逢……說實在的,我在旁邊都笑到肚子很痛,還好你沒有這麼自以為是,不然現在的場景都不知是婊到你還是我。」

  「……」她再遲鈍也知道,沈雲沛並不樂意見到她,由字字帶刺、隱含嘲諷的言行中就察覺得出來。

  「不用一臉憐憫,我生活還過得去,吃得飽穿得暖,也還沒到落魄潦倒的地步。」他撚熄煙屁股,起身走向她。

  「不知道能不能說「很高興見到你」,不過——還是後會無期吧。」他伸出手,本想展現一點基礎社交禮儀,見她怔怔地望著他手掌,上頭還有殘留的油漆痕跡,他很快收回手。「算了,還是別把你弄髒,畫面看起來一整個不搭調。」

  他轉身一手撈安全帽,一手拎購物袋,直接冒雨奔向對街,沒留意到她揚起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中。

  她目光追隨而去,定定凝望那道寬闊的肩、挺拔的身形,六年,足夠讓一個帥氣的陽光男孩,蛻變成穩重昂藏的成熟男子。

  思及那雙曾經秀氣修長的指掌,以往牽住她時,覺得溫潤而柔暖,如今那指節分明、帶些薄繭、明顯勞役過的厚實掌心,無論是包覆住哪個女人的手,都能帶給對方無比的信賴與安全感吧?

  明明在許多細微處,與過往隱隱有些不同,卻又覺得,那還是沈雲沛,她認識的那個沈雲沛。

  溫暖、誠摯的沈雲沛。

  雖然,他已經不再對她笑,築起厚厚的防護牆。

  孫蘊華後來想起,與沈雲沛相遇那附近似乎有工地在施工,她特地上網查了一下,他那時說的,她一個字都不信。

  於是她知道那是頗知名的建商,也是頗受重視的年度大建案,最近廣告打很大,以往沒特別留意,現在才在建案介紹裡看到建築設計師的名字——

  沈雲沛。

  果然通篇胡謅。

  「我才不相信你會抑鬱不得志。」輕輕撫過電腦螢幕,讓那熟悉又親密的名字滑過指尖。

  半掩的房門被推開,她偏頭,看見抱著玩具模型的小小身影站在門邊,她笑著招招手。「來,若若。」

  男孩得到母親允許,緩步走到她面前。

  她關了筆電,將男孩抱到膝上,雙臂輕輕環住。「若若,你想不想見爸爸?」

  想嗎?男孩抬頭看她,又低下頭思考,想著想著,沒有答案,便忘記再抬起頭回覆母親的問題,逕自玩起模型。

  孫蘊華也沒為難他,放他爬到床上,睡前玩一會兒他的小模型。

  不知是遺傳還是後天誘導,小時候想讓若若對父親多一點認識,拿世界各地的知名建築圖監給他當睡前故事書看,告訴他:「這是爸爸喜歡的東西喔!」

  未料,倒不小心培養出孩子對建築美學的天分,別的孩子積木亂堆時,他一不小心可以堆出巴黎鐵塔。

  孩子玩累了,蜷窩在床上,顯然已進入半入眠狀態。她悄悄上床,側臥在孩子身後,輕輕拍撫。「有機會的話,就讓你們見見面吧!」

  雖然,以現階段而言,孩子可能體認不出什麼特別的意義。

  但,兒子身上有一半的骨與血,是從那個人身上傳承而來,孩子不能不知道自己的根,當初沒主動說,是不想以強迫中獎的方式硬塞給沈雲沛接受,已經斷了聯繫,就不適宜再去徒增他的困擾。

  但是相遇了,避而不談又是另一回事,那形同欺瞞。

  她親親兒子的睡容,心裡已有決定。

  如果下回還有機會再見到沈雲沛,那就告訴他吧!

  然而,她沒有預料到下回的見面會快得如此措手不及,而且不必她說什麼,他就自己察覺了。

  那天,接到幼稚園打來的電話,說兒子在遊戲室不慎跌傷了,她急忙趕到醫院急診室,兒子額上縫了十多針,已經睡著了,目前看起來暫時無大礙,需要在急診室躺二十四小時,觀察有無其他後遺症。

  她瞭解完傷勢,轉而向園長詢問意外發生經過。

  「遊戲時不慎跌倒?我們家若若是個好靜的孩子,基本上不太可能玩到跌倒。」整個說法漏洞百出,加上園方說詞閃爍,她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這……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老師也不在,可能孩子頑皮吧,大家玩在一起失了節制,年紀太小,這些磕磕碰碰要完全避免是不太可能的。」

  「園長,我現在不是要求償還是追究什麼責任,你們不必一直避重就輕,身為一個母親,想瞭解孩子受傷的前因後果,這要求並不過分。」

  「孫小姐,我知道你很心急,可是這真的是意外,若若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我們……」

  「那麼,調錄影帶來看吧。」中間的拉簾突如其來地拉開,她回眸驚見沈雲沛不曉得在那裡聽多久了。

  「該不會連相關的錄影設備都沒有吧?園長,你們放一群小朋友在遊戲室裡玩耍,沒有老師在場關照,也沒有錄影設備監看,然後造成孩子受傷,園方一問三不知,這——」他在最讓人想像無限的地方停頓下來,意味不明地投去一眼。

  園長冷汗滑落額際。「您是?」

  「孫小姐的朋友。不過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怎麼傷的,還請園長給個稍微明確些的描述,我們會很感謝。」用詞說得很委婉,表倩卻是無庸置疑的強硬,擺明瞭絕不讓人含糊過去。

  「就……聽老師說,是小孩子不懂事,覺得若若耍孤癖,都自己一個人安靜在角落玩,不理人也不說話,很奇怪,常常會欺負他,然後……」

  孫蘊華氣得發抖,她的孩子在外頭被欺負,園方竟隻字不提,出事還想粉飾太平,將一切怪罪于她兒子太頑皮……

  她氣到完全說不出話來,倒是沈雲沛一字字冷沈地吐聲:「然後你們明知道有這種情形,卻沒有教育孩子與人相處應該有的正確態度,現在出事了,園方怕惹麻煩,千方百計壓下來,這就是你們要教育孩子的價值觀、人生觀?做錯事只要躲在有力人士背後,完全不必為自己的錯誤負責任?」

  「我……」

  「不必我!叫那個肇事的孩子過來向傷者道歉,讓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後續該怎麼處理,等蘊華情緒冷靜一點會再跟你們談。」

  園長被他訓得啞口無言,把人打發走後,立刻得到隔壁病床支持者的掌聲:「老大,你好帥!」

  他冷冷回道:「你不錯啊,還有本事耍嘴皮子,我說過什麼?工地安全給我擺第一,再耍帥嘛,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於是,隔床患者垂下頭,一臉俗辣地把簾子拉上,逃避現實。

  沈雲沛這才拉回視線,問她:「中午吃了沒?」見她搖頭,又道:「我要去幫同事買午餐,順便幫你帶點吃的回來。吃面還是粥?」

  「……粥。」

  「好。」

  沈雲沛走後沒多久,又見中間的隔簾拉開,有人在探頭探腦。

  她看得好笑,問道:「你為什麼那麼怕他?」

  「不是怕啦,是服。」那傷了腳的工人,一點傷患的樣子都沒有,話匣子一開,精神超好地跟她聊起來,挖心掏肺什麼都說。

  不能怪他表現得像個龜孫子,大家都很服沈雲沛,連五十多歲、這行幹了二十多年的工地主任都聽他的。

  「是嗎?他跟我說他是工地打雜的,不像你說的這麼威。」她打趣道。

  「這樣說也沒錯啦,他確實什麼都得管,什麼都會做。」

  沈雲沛不像他們看過的那些建築師,穿得體體面面,拿設計圖指揮東指揮西,而是每回到工地監工,很多事情都不指使人,直接自己挽起袖子做,比工人還像工人。

  雖然年紀還不到三十,剛開始大家有點看扁他,後來就慢慢發現,他處理事情很有方法,快、又有技巧、魄力更是不輸人,就像剛剛那樣,超帥。

  能文能武,凡事帶頭做,又懂得將心比心的人,相處才一年,大家都很敬服他,也從一開始「沈建築師」的敬稱,到最後很隨興喊「老大」,明明就一堆人年紀都比他大。

  目光瞄到沈雲沛回來,趕緊又縮回去裝虛弱,不敢再長舌。

  沈雲沛將便當打賞給隔壁,再將粥打開,放上湯匙才遞給她。「快吃,等一下才有精神照顧孩子,我有工作要忙,等同事的家人來以後,我就要走了。」

  「喔。」她心不在焉地吃粥,一邊瞄他。

  雖然下定決心,下回見面要告訴他若若的事,可是真要開口,還是有一定的難度。

  正模擬著該如何啟齒,一串開場白在腦海裡刪刪改改還拿不定主意,他倒是先問了——

  「都不知道你有孩子了,跟嚴君威生的?」孩子看起來瘦瘦弱弱,好小一隻,像才四、五歲。他拉好被子,順手去翻患者手上的病人環。「叫什麼名——」

  孫蘊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發現了。

  他目光沉沉地望過來。「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例如,這上頭的出生年月日那一類的。

  以上頭的日期往前推算到他生日那天,完全吻合,除非他一離開她就立刻跳上嚴君威的床。但如果是嚴君威的,他們不會至今還沒有結婚,除非她當時還有第三個選擇沒告訴他,否則這個孩子九成是他的。

  她回應得也很乾脆。「如你所想,他叫孫容若,今年六歲,是我跟你的兒子。」

  他閉上眼,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再睜開。「為什麼不說?」

  「我知道以後,有試著想告訴你,可那時你已經不在臺灣了。」

  「你有很多方法可以用,要我教你聯絡人的技巧嗎?」這些都是藉口,她如果有心要找,不會找不到。透過他表哥不能聯繫嗎?他只是出國,又不是人間蒸發!那種感覺……很不爽,甚至蓋過得知自己當了爸爸的喜悅。

  他以為自己只是條件比嚴君威差、不符合她理想的擇偶條件而已,沒想到在她心中的地位與評價會差勁成這樣,就連有小孩都寧可獨自承擔。

  「如果這麼不想跟我扯上關係,何必生下來?你不是要嫁嚴君威?莫非他玩太凶,不能生了?」

  孫蘊華評估,這時再多爆一條,她生還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臉色實在太難看,而且超痛恨偶像劇女主角自作主張的白目行為,說了……只會讓他更不諒解吧?

  「不……不是,有問題的人,是我。你知道,我高中時出過嚴重的車禍,那時醫生就有告知,我未來的受孕機率只有一般人的十分之一,而且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遞減,我早就不抱任何能懷孕的希望了,發現有若若的時候,我真的很驚喜,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當媽媽的機會,所以……」

  所以無論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都會生。

  還以為她對他多少有點眷戀,這女人真會潑他冷水。

  他扯唇低哼。「我都不知道我這麼強。」十分之一也讓他朦到。

  難怪她對他半吊子的避孕方式毫不擔心,老用安全期搪塞他。

  孫蘊華看他繃著一張臉,實在無法看透他究竟心思為何,對若若又抱持什麼樣的想法……

  「你是因為這樣,才沒嫁成嚴君威?」

  「……」

  他直接當是默認。「所以現在,也不是那樣的關係?」

  「……不是。」

  就說那些八卦雜誌都是垃圾!浪費他的時間和金錢,還不如去讀《唐詩三百首》,起碼可以增益國學素養。

  「以前我不知情就罷了,現在知道自己有個孩子,除非是畜生,否則不可能不聞不問,你既然要生下他,就該想到會有這樣的後遺症——很抱歉,你恐怕這輩子都得忍受我。」就像他當年說的,彼此之間有個斬不斷的血緣牽連,這一生都會扯不清楚。

  「你、你的意思是……」

  由她驚疑不定的神情中,沈雲沛好笑地看穿她腦中轉的荒謬想法。「要我提醒你嗎?你那個偶像劇也演過八百遍了。為了一個兒子,連終身都賠上去,代價也太大,我還沒蠢到那種地步。」

  只是被通知中獎而已,領取時沒必要連莊家都綁回去吧?

  「那……那就好……」她已經不知道該回應什麼。以前那個為她燃燒一切熱情的沈雲沛,已然不復存在,她知道人都會變,感情也不會始終如一,可是看他用那麼不以為然的口氣否定她,心還是會隱隱刺疼。

  「我現在心情有點亂,等我理出頭緒,會再找你談談。你現在住的地方,還是沒變嗎?」

  「沒有。」接著補上一句:「手機也一樣。」

  彼此迅速交換了手機號碼,他只留下一句:「晚上會再過來。」便轉身離開。

  孫蘊華腿軟地跌回椅中,歎了口氣。

  是她把一切設想得太樂觀了嗎?還以為過去那麼想有孩子、頻頻算計她,知道自己真的如願讓她有了小孩,至少會有一點點開心,可是……

  還是不一樣的吧?以前愛著,孩子的存在會是他們之間最親密的牽絆,如果已經不愛,那種斷不了的一世牽絆,只會成為困擾。

  她從頭到尾目光都沒有離開過他,很認真、很專注地審視——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一絲笑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22 AM

第八章

  你曾經說,我們之間的感情不對等,從一開始,你就已經很愛很愛,而我只是喜歡而已。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怎麼會愛上一個小男生呢?那種瘋狂的迷戀,對我而言太青春、太熱血了,年近三十的女人,實在不太適合演出這種戲碼。

  因此,我從一開始就否決了這個選項。接受你的好,也回報你要的擁抱與體溫,是我能為我們之間找到的平衡點。我不知道那樣燃燒的熱情,幾時會降溫,不過我沒有懷抱過期待,所以不會太失望,就只是等著,等哪一天激情冷卻。

  只是我沒想到,我們能走在一起這麼久,某天不期然回頭一望,發現竟然已經超過我和君威交往的時日。

  甚至,為了走更久,你什麼代價都願意付。

  這真的太瘋狂了,我大了你將近七歲啊,雲沛!現在的我正嬌美如花,你少不經事,荷爾蒙作祟,會有這樣的迷戀不奇怪,但是以後你會遇到更多條件更好、更適合你的女孩子,而那時的我,你還會想再多看,眼嗎?

  這樣有沒有讓你清醒一點了?不要那麼衝動,你會後悔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內心的感覺,這讓我很害怕,壓力很大,你知道嗎?雖然你母親並沒有說什麼難聽話,但那當下,我內心其實羞愧得快要無地自容,必須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維持表面上的鎮定。

  我不能不讓你走,或許這會讓你不太諒解,覺得我太輕言放棄,但——無情就無情吧,我不在乎你怎麼想我,好好去做你應該做的事,這樣就行了。

  你離開以後的某一日清晨,我凍到醒來,發現被子讓我踢到床底下去了,以前你還在的時候,都會抱緊我,不讓我冷著。

  也不知是不是初醒時血壓低還是什麼的,情緒一整個糟糕,也不曉得在委屈什麼,在床上抱著腳放聲痛哭了一個小時,眼睛腫到要冰敷才能出門見人。

  後來,我終於發現自己最近常常情緒失控的原因——我懷孕了。

  難怪荷爾蒙失調,都不知道自己在走哪門子憂鬱路線。

  再後來,我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再如何自欺欺人,也改變不了,這是典型的失戀症候群——

  雲沛,我想你。

  雖然覺得荒謬,但——不想、不面對,不代表就不會發生,我還是愛上你了,就像你說的那樣,一天增加一點的喜歡,累積很多很多,多到無法承載時,就變成愛情了。

  如果告訴你,你應該會不可思議地望著我,說:「你會不會太遲鈍了?」

  是啊,好遲鈍,居然分手了,才敢承認,原來我早就動心,不知不覺愛你好一段時日了。

  我不相信愛情——應該說,我不相信永恆的愛情,這你是知道的,即便是現在,愛著你的此刻,我還是不相信,什麼天長地久的神跡。

  但是那一夜,我一遍遍地回想,從初識開始,每一幕與你相處的畫面,都一一閃過腦海,你的全心全意、你的義無反顧、你毫不矯飾的熱情……

  被人這樣愛著,很幸福。

  所以雲沛,我為什麼不陪你勇敢賭一次?賭一個你不變,我也不變的可能,賭你說的那個屬於我們的未來。無論最終結果如何,至少無憾。

  我去你的住處找你,但房東說,你已經畢業,退了租。

  我也去你表哥店裡找過你,他說,你已經離開臺灣了。

  我想,既然事已至此,至少能讓你穩下情緒,沉穩地一步步朝自己的未來邁進,這原就是我最初的目的,那麼此時再去擾亂你的心緒,便不適宜了。

  於是我告訴何曜宇,請他代為轉達——

  「我不知道多年以後的我,會不會笑自己太傻氣天真,但是這一刻,我想相信你,相信愛情也能恒久。雲沛,我等你。」

  這是我和他的約定,等哪一天,情況允許了,你主動提起我,並且不改初衷,那麼,請他告訴你這些話。

  也許三年、五年,也許更多或更少,但是當我們再見面的那天,雲沛,你真的還會愛我嗎?

  沈雲沛晚上再來醫院時,孫蘊華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稍早用手機聯絡時,有說他會帶晚餐過來。她告訴他,剛剛醫生有來替若若做些檢查,應該沒什麼事,明天就可以出院。

  若若是醒著的,張大眼好奇地看他。

  他放下手中的提袋,在嘴邊比了個「噓」的手勢,無聲無息靠近他們。

  「嗨。」他用嘴形和眼神交流。

  孩子看了看他,沒什麼表情地低下頭,好無聊地玩被單。

  好吧,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有多空氣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父親,確實沒辦法期待孩子太熱情的歡迎。

  他伸出食指,點點纖細的肩吸引對方注意,獻寶似的一一拿出提袋裡的食物來當誘餌。

  他沒當過父親,更對孩子一無所知,不曉得他兒子喜歡吃什麼,沿路看到什麼都買一點,不小心就塞滿一大袋,然後愣愣地看著那一袋子食物,覺得自己的行為好白癡,但又不討厭這種寵溺的笨蛋行為,隱隱泛著甘之如飴的甜味。

  原來這就是當父親的感覺,想把全世界都送到孩子面前,還深怕給得不夠。若若看著滿桌的食物,考慮了一下,指向車輪餅。

  原來和媽媽一樣,愛吃甜食啊。

  沈雲沛無賴地硬擠過去跟人家裝熟,將兒子扶起,安置在胸前環抱著,一口口餵食。

  「頭會暈嗎?」

  若若被抱得不大自在,想躲開,但無恥的大人以食物要脅,他又太想吃紅豆餅,只好勉為其難待在他臂彎,而且還不回答就把紅豆餅拿好遠。

  他只好搖頭。「不會暈。」

  「寶貝,你聲音真好聽。」輕輕的、軟軟的,簡直是天籟,他覺得整顆心都要融化了,一時龍心大悅,再賞顆芋泥餡料的車輪餅。

  孫蘊華醒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哥倆好地靠在一起分享食物,兒子表情看來不太樂意又躲不掉,而某人玩小孩玩得很樂,完全沒有欺負弱小的羞恥感。

  他隨意瞥她一眼。「餓嗎?我買了一點東西,你自己看要吃什麼。」

  這叫「一點」嗎?她看著那一袋分量十足的晚餐,有些無言。

  稍晚,他讓她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來接若若出院。

  她看沈雲沛和孩子相處沒什麼大問題,心想他們父子也需時間獨處,培養一點感情,也就同意了。

  隔天,孫蘊華來幫兒子辦出院,經過一晚的相處,也不知是習慣了、還是被強迫中獎,若若已經沒什麼抗拒,安靜讓父親抱著,那靠在肩膀上的小臉蛋,純真可愛得超惹人憐惜。

  「我小時候養過一隻果子狸,它很不愛給人抱,有一天,我發現它懼高,很喜歡把它抱起來,它就會安分巴在我身上了。」他用談天氣的口吻說道。

  「……」那是你兒子,不是果子狸。

  她含淚望向兒子,突然覺得若若好可憐,這一晚不知在高壓統治下受了多少欺淩。

  回到家後,他先將若若抱回房休息,她坐在客廳等待,心知他有話想與她談。沈雲沛出來後,挑了她對面的位置坐下,這種毫無溫情、近似談判的嚴肅氛圍,讓她有些不適應。

  「若若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他很小就看過你的照片,我沒有瞞過他。」

  沈雲沛點點頭,這答案讓他心裡好受一些。

  他取出一張紙,往她的方向推去。「這是昨晚在醫院擬的,目前我能想到的就是這些,如果有什麼疏漏之處,我們再補上。」

  什麼?她困惑地接來,攤開一看,眼前條條列列,全是孩子成長所需的花費,舉凡生活費、教育費、保母費、醫療費、保險費……總體結算下來,推算出他每月需負擔的撫養金額。

  「雲沛,我不是想跟你要這些……」她不缺錢,孩子她養得起,告訴他孩子的存在,完全沒有那樣的意思。

  「我知道。但是該我承擔的責任,不是你說不需要我就可以不做。」

  「……」她寧願,他給她一記笑容,與她分享當了爸爸的微妙心情,而不是這一串冰冷的數字。

  角色好像顛倒了。六年前,她太理智,他太感情用事;六年後,他實事求是,反倒是她多了幾分不切實際的夢幻色彩。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們得商量一下。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到戶政機關辦個認領手續?」

  「你希望若若改姓沈嗎?」也是。沈雲沛是獨子,沈家父母又是傳統的人,應該很希望有個孩子能承襲香火。

  「是不是從父姓,我並不堅持,只是覺得我們有義務讓若若知道他從哪裡來,不能一輩子都讓人用父不詳的眼光看待他。再說,未來我若是另外有了家庭,這道手續可以保障他應有的權益。」

  認領手續的意義,是承認這孩子為他所出,未來擁有繼承他一切的權利,其餘並不會改變什麼。

  從頭到尾,他只談自己應盡的責任與義務,連那麼遠的事情都為孩子設想周全,卻絕口不提他該索取的權利,就連孩子的姓也不強求。

  這就是沈雲沛,寬厚待人,只談付出,不論爭取,心永遠那麼柔軟。

  孫蘊華有些心疼,輕聲問:「那,你有沒有什麼要求?」

  「只有一個。每週至少一天,讓我有和孩子相處的機會、陪他長大,我希望我這個父親不只是滿足他物質上的需求,也包含心靈層面的互動。」

  「好。只要你想見孩子,隨時可以過來。」

  他點點頭,又想起一事。「還有,你考不考慮替若若換個環境?那家幼稚園處理事情的態度有問題,我不相信他們能把孩子教育得多好,也不放心將孩子交給他們。昨晚我問過若若,他似乎也不太喜歡那個環境。」

  「他會跟你表達自己的情緒好惡?」

  「用點小技巧旁敲側擊,外加試探、觀察,多少感受得出來。」

  孫蘊華不無意外。「你、你知道——若若跟一般小孩不太一樣嗎?」

  「感覺得到。」一整晚相處下來,再沒神經也曉得不對勁,只是無法確切說明問題究竟在何處。「我正在等你解釋。」

  「若若從幼兒時期就特別安靜,後來我發現不對勁,帶他去就醫才診斷出他有情緒表達障礙,不認識自己的情緒,也無法明確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也因為無法明確接收到這些情緒層面的東西,他的人際關係一直有障礙,無法與人正常交流,他甚至不知道,媽媽看著他掉眼淚是心疼他,無法安慰、也感受不到我的愛。」

  她不敢問,這樣的孩子,他會嫌棄嗎?無論他付出得再多,孩子都體會不了,更可能一輩子都不懂得怎麼去愛他的父母。

  沈雲沛安靜地聽著,不發一語,沉思了許久,緩緩啟唇:「他不瞭解那些東西,不代表他沒有。他不懂什麼叫感情,可是在醫院時,看到媽媽累得睡著了,他動作特別輕,醒來自己無聊玩被單,沒發出一點聲音驚擾到你,你說他不心疼媽媽嗎?這世上很多人比若若正常,卻不懂珍惜、吝於付出,相較之下,我們若若還強多了。」

  一句「我們若若」,瞬間引出她的淚水。

  如此親密共用,也一同承擔,她一直一個人,很旁徨、也很害怕,擔憂兒子的未來該怎麼辦,不曾有人分擔過她的壓力,陪她一起面對問題,在一旁安撫她,事情沒有那麼糟。

  「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些話……」

  沈雲沛移靠過去,動作有些彆扭地伸臂將她摟來,提供肩膀給她靠。「哭什麼?還有我在,孩子的未來,我會扛。」

  她沒應聲,將臉埋向肩窩處,盡情宣洩淚水。

  以前,跟他在一起,她得時時提醒自己保持理性,因為比起年少的他,她需要承擔更多的責任,但是現在,他沈篤自信的音律太有說服力,好像真的可以什麼都不用想,全交給他就好了。

  一瞬間,像是多年撐持的堅強骨架全垮了,她只是哭,把情緒全數發洩出來,在他懷裡,她可以軟弱。

  「你以前明明沒有這麼愛哭……」肩膀都濕一塊了,她是還要哭多久?

  沈雲沛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看她落淚,看她肩膀一抽一抽地,他心房也跟著顫動。「不要哭了!」

  伸指拂拭殘淚,腦海不經意浮現許久以前,某個小學妹跟他說過的話——

  女人的眼淚,其實是一種撒嬌行為,相信對方能收容自己的委屈。

  是嗎?她在對他撒嬌?對安心、信賴的人,才會撒嬌示弱,她是嗎?

  他有些迷惘,不太能確定。以前總是以為自己瞭解她,雖然什麼也不曾說過,但是願意被他擁抱,就是一種感情的回應,如果不喜歡,為什麼要讓他抱,那麼親密分享體溫?

  結果,到頭來只是他在自以為是。人在孤單、冷寂的時候,也會需要體溫慰藉,那和感情什麼的浪漫情懷,八竿子打不著。

  他再也不要自作多情,那是鑽進骨子裡去的痛,到現在都還忘不了。

  瞳孔一縮,本能地退了退,他不確定自己表露出什麼樣的神情,也不記得究竟是誰靠近誰,他明明退開了,可是雙唇還是自有意識地找到她,纏吮著捨不得放掉。

  他太渴望她,明知道只有肉欲的交會太空洞,還是抗拒不住想擁抱,想藉由熟悉的體香與膚觸,去撫平這些年來,心靈某個角落不知名的隱隱痛楚。

  那是思念,他的單相思。

  衣服一件件離開身體,他需索得太激切,而她太配合,急躁中扯落她一排衣扣,指掌握住一方溫軟。她低吟著迎向他,雙腿環上他腰間,於是他理智炸毀,當下完全無法思考,蠻橫地撞進她體內。

  她哼了哼。「去……房間。」

  他緩了下,捧著她的臀,幾乎是跌跌撞撞地一路做進房裡,踉蹌倒入床面時,撞得太深,幾乎令她失控尖叫。

  他再也無法等待,放任情火肆虐,抵死糾纏——

  以前每次跟他做愛,孫蘊華都會有種去掉半條命、骨架快散了的感覺。

  有一回,她真的抱怨出口了,要他節制一點,結果換來他愉悅的朗笑——

  「這算是對男人最直接的恭維了。」

  她被這不知檢討的態度惹惱,一拳往他胸口揍去。

  他欺上前,在她耳畔曖昧低語:「你明明就很喜歡。」

  結論是,某人依然死性不改。

  情事方歇,她體力耗盡,垂眸昏昏欲睡。

  他側臥著,安靜凝視她。

  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他最喜歡看這一刻的她,欲望饜足之後,渾身泛著迷人的粉嫩色澤,全身放鬆、毫無防備的倦懶模樣,既性感,又純真,像個單純而又討人憐愛的小女孩。

  一不留神,他已像過去那樣,伸指拂弄長長的眼睫,她似有若無的低吟聲驚醒了他,旋即打住這太過溫存的舉止,將眼眉間的濃濃愛戀收拾乾淨,起身套上長褲,到陽臺抽煙,讓心緒沉澱下來。

  真不知該為此驕傲還是悲哀,她不稀罕他,真要說哪裡讓她留戀,也只剩下肉體上的歡快與滿足,身體的反應永遠是最誠實的。

  既然如此,那就順著走下去,收起她不要的感情,純粹肉體交流就好,那種感情被擲回臉上的難堪,痛一次就夠了,他不打算在同一個地方笨兩次。

  要是這回,再讓她用一臉為難的神情告訴他:「你不是我理想中的對象……」他大概會想一頭撞死。

  抽完一根煙,熱情也冷卻下來,轉身打開落地窗回房時,她已經坐起身,抱著被子望他。

  「借你的浴室用一下。」他先走出房門,將衣服一件件撿回來,她的放床邊,自己的拎進浴室,然後是沖水聲。

  跨出浴室門時,他已經將自己打理得整齊清爽,所有她留在身上的氣味全都清除得乾乾淨淨,完全看不出上一刻還跟她在床上滾,纏得難分難舍。

  沈雲沛見她還在床上發怔,率先問出口:「你想繼續嗎?我是指床上的關係。或者,當一次擦槍走火的意外處理過去,以後還是各過各的,唯一的共同交集只有若若?」

  孫蘊華一陣愕然,還來不及反應,他逕自接續:「我目前是沒有穩定的交往對象,而一夜情那種模式,我又覺得太髒,無法接受跟不認識的人做,這種事物件還是固定些會比較好。」

  他兩手一攤。「你呢?有對象嗎?還是——想繼續等嚴君威?」

  「沒有,你誤會了,我跟君威不是那種關係。」

  「嗯。」他淡淡應了聲。「所以呢?要嗎?」

  她懂他的意思,不涉及感情層面,單單就是床伴關係。

  好難想像這種話會是他說出來的。一直都認為,對沈雲沛這樣的人而言,無論幾歲心裡永遠住著一個少年,保留對愛情最原始的純真堅持,絕無法接受無愛而性,是她錯估了嗎?或者——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眼前的男人,用最成熟世故的姿態,談論著性愛,讓她一瞬間有些陌生。

  「你——這些年,有過別人嗎?」

  沈雲沛回眸,旋即訝然失笑。「當然有。我要說我吃了六年的素,你也不會相信吧?」

  「我會。」她神情認真,不似敷衍。

  他一怔,不自在地別開眼。「那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不是什麼貞節烈男。最初兩年都在忙著充實自己,將心思全放在學業上,沒有穩定的對象,對這事也沒太熱衷。後來有個認真交往的物件,在一起三年多,本來有結婚的打算,她希望我留下來,但我還有雙親要照顧,不能長期滯留海外,無法取得共識,只好暫時協議分手,也許未來還有轉圜空間,也或許就這樣了,感情的事最難預測,誰知道呢?」

  「是嗎?」她低低自喃。分手前已經講得清清楚楚,彼此間既無約束力,他會另有發展也不意外,是不該期待什麼。

  沈雲沛被她的默然擾得有些心浮氣躁,沉不住氣又問了一次:「到底要不要?」

  她抬眸望去。「好。」

  至少,他現在是單身,對吧?

  她和他同樣也有過一段,還有個共同的兒子,那她又為什麼要放棄任何的可能性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22 AM

第九章

  沈雲沛幾乎一有空就來陪孩子,剛開始兒子還不太鳥他,但他纏功一流,會自己死皮賴臉地湊過去,陪著玩模型、蓋房子、看故事書……

  有時若若嫌他太吵,小手推了推他,他就自行演繹:「要抱抱啊?好好好!」用一臉「真是拿你沒辦法」的寵愛表情,把兒子小小的身體摟抱到膝上,哥倆好地相依相偎。

  她真的覺得,兒子被他吃得很死。

  到後來,她也慢慢看出端倪,沈雲沛似乎是存心挑惹若若。

  就像餐桌上,多吃幾次飯,多少能拿捏到對方的喜好,某個大白目專挑人家愛吃的食物下手,尤其是若若最愛的芋泥丸子。

  以前,在家裡芋泥丸都是他一個人的,沒有人會跟他搶,這讓若若有種地盤遭到侵佔的不悅與危機感。

  泥人也有三分性,被人這樣一逗再逗,也開始會反擊了——

  她剛要端湯出廚房,就見那一大一小鬥紅了眼,小手抓向盤中的金沙蝦球,用力吐了口口水再放回去。

  很稚氣的挑釁行為,完全符合六歲小孩。

  她本以為,沈雲沛會立刻糾正孩子這沒規矩到了極點的叛逆行徑,誰知——

  那個被踩到痛處的大男孩,居然如法炮製地戳來最後一顆芋泥丸,用力咬上一口再放回去,回他「誰不會」的幼稚表情。

  「……」這個,才八歲吧?他前頭的二是掉到哪裡去了?快點找回來好不好?孫蘊華在後頭無言了好半天,最後決定不要介入暴風圈,那對父子的恩怨就讓他們自行解決。

  她原以為,讓人這樣一再逗弄,若若應該會對他很不滿但是有一回,父子倆在浴室泡澡共浴,她要送替換衣物進去,在門口就聽見父子倆玩瘋了。

  「靠!別亂踢,那可是你媽的最愛,沒有它哪會有你……」

  「……」他在跟孩子胡扯些什麼?

  正要推開門,裡頭傳來他的笑聲,夾雜在笑語及水聲之下,有一道輕微的音律一同傳入耳中——

  「呵……」如此稚嫩清甜,細細軟軟,若不細聽幾乎要被忽略。

  她眼眶暫態一陣熱。

  她從來、從來沒有聽過兒子的笑聲。

  這段時日,若若每次固定回診,沈雲沛都會堅持陪診。心理醫生看了這麼多年,醫生總是告訴她,平常的生活環境、與孩子相處的模式才是最重要的。

  這些年,她換過不少方式誘導,效果一直都很有限。沈雲沛一定向醫生請教過、也認真去思考,如何與孩子互動對若若最有助益。

  她真的看到他的用心了,至少現在的若若,臉上不全然是缺乏情緒的木然,偶爾會不自覺地被激出些許反應。

  所以他不會一本正經去指正什麼餐桌禮儀,那對別的孩子或許必要,但是對他們家若若而言,那些生氣、情緒化的反應有多麼珍貴,他們不稀罕教出什麼教養良好的小紳士,只要他有尋常人的喜怒哀樂就好。

  他說,他不急,還有未來十數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教會若若認識自己的情緒,以及如何用正確的方式抒發。

  有一回,她站在若若房門外,聽見哄孩子入睡的他,對懷中的兒子輕聲說:「情緒是上帝賜給每一個人最珍貴的禮物,你可能會疑惑,為什麼別人都有,只有你沒有?其實不是的,祂老人家只是跟你玩了個小遊戲,將那些寶藏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不要急,慢慢找,等遇到對的人,她會陪著你一起開啟那個寶箱,把最珍貴的感情,與那個人分享。

  反正——這世上也沒有太多美好面,與其把情緒浪費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還不如專注於身邊這幾個在乎你的人就好,對不對?」

  她不曉得若若聽懂了沒有,但是她聽懂了。他從來就不認為兒子哪裡不如人,這些小小的獨特是上天給他的習題,不必過度擔慮,他相信兒子可以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很好、很精采。

  他……真的變得很不一樣,有身為男人最堅毅的肩膀,扛得起所有責任;也有最豁達的襟懷,用成熟與智慧去看待每件事,踩著最沉穩的步伐,面對人生路上的每一個關卡。

  這些時日她甚至在想,如果他與她真的再無可能,那麼若若是不是跟著他會比較好?

  現在的若若,會溫順地靠在他臂彎讓他吹頭髮,小手臂自動自發圈抱住他,很親密、很信任,也很依賴。

  把身體洗得香噴噴、暖呼呼,沈雲沛在她床上把孩子哄睡了,她進房時,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放輕音量說:「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我已經告訴我爸媽若若的事了,這不能瞞,而且——」

  「我瞭解。」既然他提了,她也就順勢說出那道盤旋心中多時的想法。「雲沛,你想要若若的監護權嗎?」

  他面色一沈。「你以為我說這個,是要跟你搶孩子?」在她眼裡,他有這麼畜生?

  忍受懷胎十月辛苦的人不是他;躺在產台痛苦哀嚎的也不是他;嬰孩時期尿布奶瓶、把屎把尿的人不是他;發現兒子異于常人時,慌亂無助的人更不是他……這六年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所有難關,個中辛酸雖絕口不提,他也不會天真地一無所知,若若是她心頭的一塊肉、是她在這世上唯一僅存的血親,他再沒血沒淚,也做不來這種渾帳事。

  「我沒這麼想,只是覺得,若若跟著你,似乎比跟我還要好。」全天下每一個當媽的都一樣,哪裡對孩子最好,就會放手讓他往哪裡去,即便要割捨是剜心的疼痛。

  「這種事不會發生,至少在若若成年以前,絕不會離開你一步。」

  孫蘊華有些驚訝他會做下這種保證。「你父母……沒說什麼嗎?」畢竟是沈家的長孫,真的不會有意見?

  「我媽她——一直覺得很虧欠你。」但其實,要分開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母親當初既沒棒打鴛鴦、強逼他們分手,又有何好過意不去?他試著解釋過,母親依然無法完全釋懷,後來又知道若若的事,心頭那個坎更加跨不過去。

  她想了一下。「最近有空的話,找個時間去戶政機關,把若若的姓改過來。」

  他正要張口,她先一步說道:「這不是因為你,是為了你媽。姓孫或姓沈,對你我或許沒有太大的差別,但對老人家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年紀有了,總要讓她寬心些。」

  她讓孩子姓沈,就代表內心沒有任何的疙瘩,以行動釋然老人家心裡的結。

  果然是孫蘊華式的思維,永遠懂得體恤他人,一顆心柔軟如水,就是這個特質,讓當初的他愛得癡狂,難以自拔。

  沈雲沛暖了眸光,低應一聲:「嗯。」

  話題結束,她調弱床頭燈,輕巧地躺上另一邊空著的床位。

  半個小時過去,若若在他懷裡睡熟了,另一側的她呼吸平緩,不確定是否已進入夢鄉。他低頭,輕吻了下兒子額際,溫存目光卻是望向枕畔嬌容,柔聲低語:「寶貝,我愛你。」

  真可悲,如今想傾訴一腔狂情摯愛,還得拿兒子當煙幕彈,有夠孬。

  他抽開手,無聲無息地下床,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準備返回自己的住處。

  打開大門時,孫蘊華不知何時跟著起身,就站在客廳旁的壁燈柔光下,輕聲喊他:「雲沛。」

  「什麼事?」

  「你,還愛我嗎?」

  他怔然。明明是再清楚不過的答案,當下卻腦袋一片空白,答不上話。

  「你面對感情的態度一向都很坦然,愛了,便勇於承認、表達,所以你可以很自然地對若若說,你愛他。那麼,我呢?你對我還有感情嗎?就算是一點點?」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回答,真話謊話都好,被接受或拒絕也都是其次,但,在心慌意亂的當下,他卻做了最最糟糕的反應——

  當她的面甩上門,落荒而逃。

  之後的一個禮拜,他都深陷在懊惱之中,就連三天后要搭機出國都沒告訴她,每每電話拿起,又頹然擱下。

  紐約這家建築事務所,他求學時便在這裡實習,吸收實務經驗,給了他很大的幫助與成長,後來回臺灣,也是一路提攜的主管親自將他引薦給現任的東家,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貴人。

  因此,有需要他協助的地方,他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處理完公事,便順道與舊同事約去喝兩杯,聊聊男人的話題。

  然後聊著聊著,就聊到他巧遇初戀情人的事來,還很驚喜地升格當了爹。

  同事問他,那應該很春風才對呀!世事全如他的願了。

  他難拋舊情,以致無法再開始另一段,是眾所皆知的事,對孫蘊華說的那些,完全是信口胡扯的。這種行為是很幼稚,但要他承認這六年守身如玉、始終只有她一個女人,光聽就覺得很遜,面子上怎麼掛得住?

  再說,他完全無法預期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過去那個純情到幾近傻氣的沈雲沛,曾經讓她很困擾,分手時她為難地說「承擔不起」的神情,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會覺得胸口隱隱作痛。

  而後,他就被同事以一串精采的美式國罵問候了。

  這一罵,反倒把他罵醒了。確實,他這段時日的表現真的很沒Guts,藏頭縮尾,像個閨女一樣躲在角落扭手指耍糾結,丟盡男人的臉了。

  愛就是愛,勇敢承認又會怎樣?了不起再被拒絕一次而已,又不是沒被拒絕過,面子一斤值多少?

  不同於六年前的是,他們現在有小孩,就算被拒絕也不可能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他還有那麼長的時間努力,有什麼好怕的?

  人一旦跨過了某個盲點後,眼前的世界就會豁然清晰起來,然後看到許多以前不曾思考過的角度。

  是不是,當年她會拒絕他,他自己也必須負極大部分的責任?

  在當時,他一副犧牲奉獻、無怨無悔的情聖模樣,又幾曾站在她的角度想過?他是心甘情願,可是對她而言,不見得是感動,而是壓力,他讓她,承擔了他人生的成與敗。

  出國吸收新知、開拓世界觀,對一個學建築的人而言有多重要,他自己不是不知道,除非他甘於學個半吊子,一輩子高不成低不就,在他睜眼說瞎話,說不出國對他的人生不會有太大影響時,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說服她?

  試圖隱瞞她的當下,他自己就已經先亂了陣腳,又如何讓她安心跟著他的腳步走?

  如果是現在的他,一定會坦然與她商議,告知自己的人生規劃,然後問她:「如果是不預設任何立場,順其自然的等待,也許最後我心意不變,自戀點假設你也沒遇到比我更愛你的人,這樣的可能性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等等看?」

  如果是這樣,相信她沒有理由拒絕,更不會下那麼重的猛藥讓他斷念。

  在當時,他自以為是被辜負的那一個,只看見自己傷得多重,在那裡自哀自憐,心懷怨慰。可是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這當中她所表現出來的快樂既非虛假,分開又怎麼會只有他一個人傷?

  他竟到現在才想到這一點。

  相陪一場,誰不想好聚好散?可是到最後,他還是讓她去承擔那些事,無論是面對母親,還是面對他,連壞人都還要讓她當。

  回到原點。上述也只是他自戀的假設,說來自爽一下而已,也可能事情就是她說的那麼單純,嚴君威各方面條件都比較適合她,而他太遜了,才會被淘汰掉。好吧,那又怎麼樣呢?他現在已經不是吳下那個叫阿蒙的,自尊也沒有脆弱到隨便戳兩下就會碎了一地的少男心,嚴君威要真有那麼威,不會六年後的現在還沒將她娶到手。

  要論適合大家來講,那人桃花債多到像老人臉上的斑,他可是專情到自始至終只有她一人;論經濟條件,那人也不過強在家世好了點,他靠自己的能力,同樣能讓妻兒衣食無虞,還附送一個滿心想補償、預備將媳婦疼到心坎去的媽;在性事上,他年輕力壯,與她的契合度百分百,嚴君威要怎麼比?更別提他還是她孩子的爸,嚴君威算哪根蔥?

  扳著手指隨便數,都覺得自己條件優到爆,還有誰比他更有能力給她幸福?

  六年前他說要跟她結婚,人家會笑他不自量力,不然就是卡到陰,抓他去廟裡灑灑符水祭改;六年後他說要跟她結婚,眾人只會說是天造地設,璧人一對!

  情況早就不一樣了,他擁有那麼多的優勢、那麼大的努力空間,還有什麼理由裹足不前?再去數那種「她愛我、她不愛我」的小花瓣,連他都會唾棄自己不是男人!

  沈雲沛消失超過一個禮拜了。

  這大半年來,他幾乎都跟他們母子混在一起,突然不見人影,讓孫蘊華一整個好不習慣。

  那時明明說過,一周至少給他一天與孩子培養感情的機會,他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給句交代就搞失蹤。

  孫蘊華幾度想撥電話給他,想到那晚他甩門離去前的神情,又軟了手。

  她沒想到問出那句話會讓他露出那樣的神情,彷佛她不經意刺著了他的痛處,驚痛慌亂,懦弱得想逃。

  這幾日,每每思及他那時的眼神,心便會莫名地扯疼,這樣一個連面對異于常人的兒子時都能從容不迫的男人,竟然會怯懦。

  他怕她。

  重逢以來,他表現得太淡定,以致讓她忽略了,她曾經狠狠將他送出的一腔真心,全數打包奉還過。

  從他的立場來看,六年前確實是她辜負了他,根據他說的那種偶像劇定律,她早該被他報復得虐身又虐心,他是沒照著演,可那並不代表他就不受傷,如今一副理所當然地問他還愛不愛,是有些欺負人了。

  所以他現在搞人間蒸發,是可以被理解的。

  某一日經過與他重逢的那條街,想起他目前負責的建案就在附近,本想繞過去看看,如果運氣好點遇上他的話,她會為自己的莽撞道歉。

  她沒有遇見他,反倒是看到上回醫院腿受傷的那個工人。

  聽工地主任說,他好像回美國那邊處理一下以前工作的事吧。

  這是她得到的訊息。

  原來他出國了。

  他要出國,連聲招呼也沒打,走得無聲無息。

  接下來一連幾日,她的心情都被這件事搞得無比低落。

  他又不是她的誰,當然沒有必要事事向她報備,只是一直以來,太習慣他的體貼,一旦被他當成交情一般的朋友對待,心裡竟會如此難受。

  這一趟,會遇到他說的那個曾論及婚嫁的前女友嗎?會不會一見面,點燃舊情就決定複合了?還是……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從他心裡最重要那個地位,退居到普通人的位置上,更沒有辦法接受,最後他有了新的感情歸屬,不再屬於她……

  大概她的反常太明顯,連若若也受到她影響,格外安靜,連最喜歡的蓋房子模型也不玩了。

  才十天!他才走十天而已,整個屋子就靜得不像話,什麼都不對勁了。她蹲在流理台前,挫敗得想哭。

  感覺小小的力道輕輕扯動衣角,她趕緊抬起頭,揚笑問:「若若,我不是叫你先吃飯嗎?媽媽湯快煮好了。」

  男孩手中端著那盤他最愛的芋泥丸子,靜靜看著她,也不說話。

  「怎麼了?」

  她一時沒能理解過來,直到他輕輕地、幾不可聞地吐出聲音。「爸爸……」淚霧,毫無預警地湧上眼眶,她用力地將兒子抱進懷中。

  他不吃芋泥丸了,一顆都沒吃,全留給那個人,不搶、不惹他生氣。

  他想要那個人回來。

  兒子在想念爸爸,他自己甚至不曉得,那就叫思念。

  沒想到他們母子頭一回親密分享彼此的心情,竟是來自對同一個男人的想念。她心房酸楚,親吻兒子木然的臉龐,給予安慰。

  這是怎麼回事?

  他才離開半個月,地球已經被外星人侵佔了嗎?

  沈雲沛有些傻眼,看著滿屋子的雜亂,結結巴巴問來開門的兒子:「家裡……被土匪洗劫是不是?」

  兒子一聲也不吭,只是緊緊抱住他大腿不放。

  好吧,至少他感覺到自己的出現是得到高度歡迎的。

  也不期待兒子能給予什麼了不起的答案,直接自己探險比較快。

  原本明亮光潔的地板,處處盡是不明的灰黑污漬,滿桌子的雜亂看得出好幾天沒整理了,廚房垃圾桶堆滿泡面及速食品空盒,洗碗槽更是大客滿,一路走向臥室,連衣服也亂堆、小孩的玩具東丟西扔……這對一向愛乾淨又超珍惜自己小窩的孫蘊華而言,是極不尋常的事。

  一進到臥房,他就知道原因了。

  窗臺邊放了一塊抹布吸水,四周油漆面漾開一大片污痕,往下延伸,地板也一灘水漬。

  「若若,不要過來,小心跌倒。」他擰乾水氣飽和的抹布,擦乾地板後,再轉身四處查看,初估災情只有臥房及若若房間上方的天花板,木作裝潢已被敲開,散發出木頭被水氣侵蝕後的黴腐味,所幸客廳並未波及。

  這個房間暫時不能住人了,若若這幾天應該是跟母親睡,看得出來母子倆這陣子過得有多糟,連屋子都沒心思整理。

  他再次回到主臥,將注意力放回抱膝靠坐在床頭的身影。

  「家裡什麼時候開始漏水的?」

  「一個多禮拜了。」她悶悶地說,埋在膝上的臉不肯抬起來。

  他走上前,輕輕將她摟進臂彎,然後才看見埋在被窩下的腳踝包了好大一團。「腳呢?又是怎麼回事?」

  「有一天早上起床太匆忙,踩到那灘水,就跌倒受傷了。」

  「你沒找人處理嗎?」

  「請抓漏人員來看過,說是樓上的管線破裂,我這裡沒辦法處理,必須請樓上修繕,可是樓上一聽說要打他們的牆,死也不肯配合。」

  他皺眉。「沒請管委會或管理室的人出面協調嗎?」

  「有,可是管理室那方面說,對方態度強硬地拒絕,他們也沒辦法,該幫的都幫了,兩手一攤就不理我了。然後我自己去找樓上溝通,本想好言相商,對方直接賞我閉門羹,叫我不要再騷擾他們。」

  「怎麼會有這種人!」她好倒楣!買水果爛個一、兩顆也就罷了,居然買到整盒爛草莓,人生是有沒有這麼悲慘?

  難怪她狀態看起來這麼糟糕,大概被這些烏煙瘴氣的鳥事搞到快瘋了。

  「走,下樓去,我們再跟管理室談談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23 AM

第十章

  很榮幸,沈雲沛出國時所錯過的精采內容,正在他面前倒帶重播,讓他有幸目睹,人可以耍白爛到什麼程度。

  他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管理室主任上演「一推四五六」的絕活,孫蘊華很努力想表達這件事的急迫性,以及造成她生活品質受到多大的影響,請管理室務必協助處理。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對方還在東摸西摸兼玩一下手機,光是態度就讓人覺得不爽,與人對話時認真看著對方,表示一下尊重是會怎樣?連做個樣子都懶,這樣要說他們有多盡心在處理這件事,沈雲沛寧可相信臺灣政客都好清廉,沒一個貪污,人人夜不閉戶,超世界大同的!

  「那……如果樓上真的不肯,是不是有些什麼這方面的條規,可以強制對方配合修繕……」

  「沒有啦!那些都是大方向的規定,哪會規範到漏水這麼細的專案。」

  沈雲沛覺得,他的耐性大概就到這裡了。

  她也沒多關注身後的他在幹麼,好像和值班保全閒聊吧。她深吸一口氣,正要再試圖遊說對方出面談談看,後頭的男人已經套完交情,將暫借電腦列印出的資料拋向主任桌上。

  「公寓大廈管理條例第六條第二項,麻煩看清楚一點,如果不能理解我還可以解釋給你聽。什麼叫不會規範到這麼細項?漏水是多少大樓常見的問題,你說沒有規範?我只花一分鐘就查到的資訊,你連一分鐘都不願意費神,這就是你的工作態度?」

  「請你理解一點,今天不是我們求你幫忙,而是你的工作職責便是如此,必須保障住戶的居住品質,我們的權益受到侵擾,你——有「義務」協助將事情完善處理。如果還是不清楚該怎麼做,上面有我剛查到的市政府電話,可以發函向工務處建管局呈報,對方若還是不願配合,另有三仟至一萬五的罰責,並且可連續開罰,這樣還有疑問嗎?」

  孫蘊華頭一回看到那個一向擺爛的主任,被堵到啞口無言。

  沈雲沛沒再理會對方,扶著她一跛一跛地步出管理室。

  「去哪兒?」她愣愣地問。

  「郵局,有沒有帶印章?」

  「在包包,我會隨身帶一顆備用印章,要幹麼?」

  他沒回答,直接到郵局買了存證信函,洋洋灑灑就是一大篇,什麼民法1004條、196條、213條的損害賠償,反正她也不知那是啥,不過看他寫得有模有樣的,讓人無法懷疑他在唬爛。

  回到家時,她腦袋還暈暈的,用看外星人的眼神一直瞧他。

  「幹麼?有什麼話想說就說。」

  「這——不太像是你會做的事。」與他寬厚待人的行事作風有極大的違和感,通常他會先為對方留些餘地,不會一出手就如此強勢。

  「覺得我太得理不饒人?」他哼了哼,開始動手整理屋子,一面回她:「存證信函只是告知作用,主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的立場很穩,並且給個時限讓他們去處理這件事,如果他們還是置之不理,是不是真的要告,那是你的決定。」

  孫蘊華看著他忙進忙出,一下收衣服丟進洗衣機,一下洗碗、一下又擦桌子,當他提了桶水開始拖地時,她終於問出口了:「雲沛,你是不是在生氣?」

  他動作頓了頓,回過身看她。「好吧,我承認我真的一肚子火。」

  他不是不知道人前留一線的道理,畢竟往後樓上樓下常會碰到面,最好不要做得太絕,可是聽她一一描述這段時間的經過,他真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脾氣。

  樓上很明顯欺她是獨居的單身女子,身邊只有不解事的幼兒,沒人可以商量,氣焰囂張至極,還揚言要告她騷擾。

  他會氣到寄存證信函,不無回敬意味,告訴對方法律不是讓人這麼用的!

  老舊管線受損不是誰願意的,他也沒有怪罪的立場,彼此互相體諒,有商有量,不會鬧到這麼僵,但她都已經因為漏水問題而受傷了,對方還是不打算理會樓下鄰居死活,他不使出強硬手段,事情不可能解決。

  時間拖愈久,房子的災情損失只會愈擴愈大,那是一種無形的精神折磨。他沒辦法跟對方慢慢耗,不得不出狠招,讓母子倆的生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回歸正常軌道。

  尤其看到管理室作壁上觀,不打算蹚渾水的態度,再看到她一拐一拐的模樣、還有一屋子的雜亂,想到母子倆這段時間生活品質有多糟糕,真的很難不生氣。

  他沈雲沛的家人,不是讓人這樣欺負著玩的!

  「不要生氣……」她撐著沙發扶手起身,他趕緊上前扶她。

  「你要做什——」話沒說完,軟軟偎進懷中的嬌軀,讓他止了話尾,整個人呆呆愣愣。

  「看見你回來是很愉快的事,不要破壞心情。」她輕輕地說。

  她不是沒辦法自己處理那些事,只是太想他,暫時提不起勁,沒表現得太強勢積極,另一方面也是想給對方再多留一點餘地,真逼到最後關頭,她也不是軟弱好欺的人。

  能看見他,真的很好、很好,她不想為那種事破壞好心情。

  「……嗯。」他收牢臂膀,密密環抱她。

  她的表情讓他覺得,好像只要他回來就好,這些鳥事她全都無所謂,也不在乎了。

  我對你有這麼重要嗎?

  這句話幾度繞在舌尖,就是沒膽問出口。

  「這小鬼是怎麼回事?」

  他一下午進進出出,忙著整理屋子,沒貢獻的人不是應該乖乖在旁邊坐好玩他的玩具嗎?小手揪他褲管揪得牢牢的,小影子似地跟進跟出是怎樣?有時轉身稍不留神還會撞到。

  叫他去旁邊玩,他完全當沒聽到,依然故我。

  沈雲沛覺得,自己有些崩潰了,求助的眼神望向孩子他娘。

  另一個沒貢獻的人,很悠閒坐在旁邊穿針引線縫抱枕,淡淡瞥上一眼,回道:「大概是想你吧。」

  睽違半月,終於等回了他,或許是怕他又突然不見,跟得那麼牢,仰著頭一直、一直地看著他。

  若若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這個爸爸呢。

  沈雲沛蹲下身,一臉感動地抱抱他兒子。「寶貝,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愛我。」為了讓兒子有機會表達孝心,他塞了塊抹布過去,父子倆合力整理家務——雖然小的那只貢獻值真的不太大。

  由於她腳扭傷,暫時行動不便,接下來的時日,他除了工作之外,幾乎都待在這裡,以便照應。

  有一次,她順手在臉書上寫:「最近烏雲罩頂,連巴豆腰開個八寶粥來吃都會割到手」之類的留言,之後不到一個小時,她家的免費快遞就送來熱騰騰的滷味了。

  然後她還被叨念:「吃什麼八寶粥,沒營養。」

  她後來又試了幾次,發現真的對臉書小精靈許願,就會有求必應耶,這真是太神奇了。

  她有些好笑,又覺得心暖暖。

  被人這樣無微不至地噱寒問暖,只差沒晨昏定省,這種「孝行」哪個女人會不感動?要說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追求,那真是沒天良到連老天都想劈她了。

  她是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拐到,但是時隔六年後,再次感受到他當年那種真誠無偽、坦坦蕩蕩的示好方式,有種重溫舊夢的悸動感。

  這天傍晚,若若說想吃面,於是她再度向臉書小精靈許願——

  晚餐好想吃這家陽春麵

  約莫過了半小時,看到下方以手機回覆的留言:「哪家?」

  她迅速回應:「這家。」

  他回道:「我是問店名。」

  「就這家啊!」

  當她發現他們開始鬼打牆時,他感慨地回道:「我突然看見,我們前面那條溝好深……」

  她當下便怒了!女人可以被說前面的溝很深,但絕對不容許說他們思想或年齡上的溝很深!去你的代溝!

  「你可能看不懂中文。」於是她好心地上傳照片,來個說文解字。

  店名確實就叫「這家陽春麵」!

  沈雲沛滿腔無言地打了好幾個:「……」

  然後還被系統認定是垃圾留言而隱蔽,接著他便用一副憂鬱青年的落寞調調寫下:「我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了……」她當下在電腦桌前笑趴掉。

  不過最後,她家的採買快遞還是很盡責地在晚餐時間,送來她欽點的「這家陽春麵」。

  母子倆窩在客廳前的茶几上吃面配小菜,他晚點有應酬,待會兒就要出門了。坐在旁邊看兒子一碗麻醬面吃得滿嘴都是,閑不下來的手抽面紙去擦,小傢伙食量不大,吃撐了便將碗往他面前一推。

  「拎北不吃嗟來食。」打賞得真隨意,要不要叩謝皇恩哪?

  嘴上說歸說,還是認命地接過碗,解決兒子吃不完的食物,完全就是臺灣傳統父母的寫照,任勞任怨還身兼廚餘桶。

  然後有一天早上,沈雲沛伺候他們家的小太上皇打點服裝儀容,準備送他去幼稚園上課,順手撈了件外套要給兒子保暖,被小手推了開來,輕輕細細地說了一句——

  「拎北不要。」

  沈雲沛瞬間狠狠愣住。

  柃北不要、拎北不要、拎北不要……這句話在腦海裡炸了開來,無限回圈。

  「沈容若!你他媽在我面前說拎北,天地反了是不是?」還完全把他的口氣學了個十成十!

  躺著也中槍的某製造者之一,愛困地從棉被中探出頭。「關我什麼事?」

  「……」對厚!一時忘了他媽是孫蘊華,把她也罵進去了。

  「你再口沒遮攔好了。」她看起來很幸災樂禍。

  若若一臉的困惑又無辜。雖然不知道什麼是「拎北」,不過常聽爸爸掛在嘴邊講,不就是個自稱詞嗎?

  「……」孩子學習力強,真的會追隨大人的言行。

  以後什麼他媽、拎北的都不敢講了,被自己的兒子說「拎北」,實在是很哭笑不得。

  生活中,這些瑣瑣碎碎的事情,沒有連續劇的高潮迭起,但是很平實,分享喜怒哀樂,連那些令人煩躁的衰事、鳥事,也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當然,鳥事的後續發展還是有的。樓上鄰居接到存證信函,一整個氣到炸掉,據說打電話到管理室劈哩啪啦罵了半小時,卻不敢再來惹她。

  「惡人無膽。」她把這件事當趣聞說給他聽時,他只有這句評論,也安了一半的心。

  對方如果真的不為所動,不會氣急敗壞罵人,他們心裡必然知道自己完全站不住腳,這樣事情便容易得多。

  管理室在他強勢表態後,表現多少積極了些,樓上收到建管局發函通知,知曉會被開罰後,也終於乖乖配合修繕。

  管線問題處理好了,他找了兩個人來幫忙修復木作裝潢的部分,自己也挽起袖子親自動手。

  來幫忙的木工師傅打趣地說:「讓沈大建築師當木工,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

  他回說:「我只是一個爸爸。」然後蹲身摸摸若若的頭,無盡寵愛地說:「兒子,你睡覺時仰頭看到的這片天花板,是爸爸親手幫你釘的喔!我兒子用的東西,一定要是最安全、最穩固的。」

  所以他用自己的雙手,親自為兒子撐起這一片天。

  孫蘊華在一旁聽到,心房暖暖悸動。六年前她真的沒預料到,有一天他會成為那個能帶給她安全感的男人,為她與兒子扛起一切,讓她安心依賴,不必為任何事煩憂。

  工程只花了三天便整修兼粉刷完畢,若若回自己的房間去住了,孫蘊華的腳傷也好了大半,生活回歸到最初的平靜,雖然後續還有些餘波一湯漾。   

  樓上、樓下經過這一鬧,基本上是一點情分也無了,他之後多少聽到鄰居間一些碎語,應該是樓上四處去哭訴他們有多仗勢欺人。

  他們哪有什麼勢可以仗啊?

  那些說詞,他之前就已經聽爛了,不外乎是屋主有憂鬱症啦,情緒不穩啦,要他們別逼他啦……這一類的。

  最後是變成樓下咄咄逼人,差點把樓上屋主逼得又自殺一次……

  一個會情緒不穩想自殺的人,不會一天到晚掛在口中,還有閒情去散播八卦,四處哭訴自己被欺負多慘來博取同情票好嗎?

  他當時聽到就已經感到極度不可思議。

  因為對方有憂鬱症,所以他們什麼事都不能做,跌傷了腳、家中還有一個六歲稚童,得提心吊膽害怕孩子再受傷,時時拿抹布吸水、擦地板、聞木板散發的黴腐味、承受財物損失及精神上的雙重折磨,這些都是應該的?

  有些人,理所當然覺得別人非得體諒他們、同情他們,自己卻完全沒有同理心,不管他人死活,這種人八成腦袋有洞吧?

  偏偏,那人又是這一棟的大樓委員,當對方擺哀兵姿態時,不明內情的住戶真的會比較同情他們,他最近進出都能感受到其他住戶的側目眼光。

  他自己倒不是很在乎別人怎麼看,可是蘊華沒理由必須承受這些。

  隔月,她工作上有個餐敘,社區剛好也要開年度區權會議,便簽了授權書讓他代為開會。

  他本來真的沒打算做什麼的,不過就是帶著兒子來吃吃餅乾、看看熱鬧,瞭解一下年度時事,有需要表決時再舉個手充充人頭。

  但是說實在的,一路荒腔走板聽下來,他開始思考還能多扯。

  一個四處嚷嚷自己有憂鬱症不能承受壓力的委員,連基本常識都沒有、廢到不行的管委會,還有形同虛設的管理室……沒事的時候就沒事,一旦發生事情,到底有誰可以處理?大概只能像蘊華那樣一再受氣吧。

  於是他站起來,開始指正那些討論項目的漏失之處,包括最扯的那一條——

  住戶在家裡開轟趴,你可以報警處理,卻不能將人家的感應卡強制消磁,不讓屋主進入社區,這太荒謬了,根本就違法了好嗎?主委居然還煞有介事地為這一項提議做表決……大哥,你是認真的嗎?

  還有,就算知道訪客是仲介帶看房子,我們也不該向人家強制收取清潔費,暫且不說合不合理,哪天你們房子急著想賣時就知道了!

  更別提,有些完全是說來自爽的,真正的執行度是零!

  於是最後就變成,一年一度的管委會委員表決,他莫名其妙被提名,又莫名其妙高票當選。

  喂喂喂,他不是住戶,不具資格好嗎?這些人要不要先問清楚再說?

  喔,有啦,他們問了旁邊的六歲住戶,套出一句「爸爸」,還有「沈雲沛」三個字。

  好吧,說實話,他也沒有很認真想拒絕。蘊華住在這裡,至少把制度弄得健全些也有好處,別一堆鳥人員,連公寓大廈管理條例第幾條都說了,還反覆向他確認:「真的有這條嗎?可以這樣做嗎?」

  他覺得自己有點貧血,真的不想再吐血三升。

  孫蘊華回來時,立刻發覺家裡氣氛不太對。

  她悄悄招來兒子,低聲探問:「爸爸怎麼了?」

  若若搖搖頭。「不知道。」可是他覺得今天的爸爸好厲害,大家都在看他。

  她本想先洗個澡,晚點再來問清楚怎麼回事,為什麼開一個年度區權會,會板著一張臉回來。

  她才剛在梳粧檯前坐下,拿出卸妝液準備卸妝,他就跟進來了,繃著臉將一隻不明文件放到她桌上。

  「什麼啊?」打開一看,居然是結婚證書,還是在附近文具行買來的,標籤都還沒撕。「你是受到什麼剌激了?」

  「很大。」非常大的刺激,他一肚子話,不假思索地由口中冒出:「你們的管委會是來搞笑的吧?超娛樂我的,你確定在這種爛制度下,你每月繳的高額管理費值得嗎?我倒是覺得我受夠那個神經質四處造謠的委員,還有一點處理事情的能力都沒有的主委了,今天我不小心被選上主委,然後翻了一下你們的大樓規約,所有權人及其配偶、成年親屬,且同住社區者,都有資格任之,所以,我們結婚吧。」

  「……」這是她有生之年聽過最瞎的求婚詞了。居然是為了當社區主委而決定跟她結婚……他才是來搞笑的吧?

  「孩子他爸,婚不是這樣求的,至少求婚的表情不該是這樣。你知道你臉部表情看起來硬得像隔夜饅頭嗎?」

  「我只是緊張!」他申辯。

  「……我認為比較像討債。」

  他抹抹臉,歎了一口氣。「不然婚該怎麼求?你教我。」

  「至少要有枚婚戒吧?」一張紙就要她賣斷終身,她有這麼廉價?

  「等我,半小時回來。」他立刻轉身,然後出門時聽到兒子喊餓,買婚戒時順道拎了盒章魚小丸子回來,一不小心還讓戒盒沾到柴魚味。

  那晚,她升格為人妻。

  事後孫蘊華將她老公求婚的過程實況轉述到粉絲團上,同時宣佈自己為已婚身分。

  有人爆笑地回應:「你老公也太不浪漫了吧!」

  她說:「他曾經很浪漫,讓我感受到他有多愛我,但那時我不敢嫁;而現在他很務實,甚至沒說一句情話,我卻覺得嫁給他再安心不過了。」

  滑鼠往下拉,看了上百篇的祝福話語後,有一篇留言是這麼說的:「這種會讓全天下女人翻臉的求婚你都肯答應,絕對很愛他。」

  她笑了,坦蕩回應:「是的,我非常愛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25 AM

尾聲

  沈雲沛洗完澡進到臥室,鑽進另一頭為他預留的被窩裡,身體暖了,手腳開始不安分地東摸西摸,孫蘊華被他揉弄得渾身發癢,笑著扭身閃躲。

  「你幹麼啦!」

  「製造女兒。」難得今天若若沒黏著他們睡,正好把握機會。再說,他們目前也算是新婚燕爾,夜夜縱欲並不為過。

  「等一下啦!」她避開攻勢,一臉認真地問:「你真的相信那個算命師的話?」

  那些衰事還沒發生以前,有一回他們帶若若出去玩,順路去附近一間香火鼎盛的廟宇拜一拜。那是有若若以後才養成的習慣,每回拜也只求兒子平平安安,無難無災,她自認過去並不是虔誠的信徒,希望神明不會覺得她太現實,願意聆聽她的祈願。

  出了廟門後,遇到一個算命師,她想,替兒子算算看好了。

  算命師說,若若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最旺的是父母宮,表示投胎投得好,父母雙全,並且萬般受寵;其次是夫妻宮,他會姻緣美滿,一妻到老,恩恩愛愛。是嗎?她的若若,也有那個福氣,遇到懂他、珍惜他的人嗎?

  這是她完全不敢奢求的部分。

  在沈雲沛的起哄下,順道連她也算了。

  這部分說得更扯。前頭說她父母宮單薄,親緣甚淺,未來必須自己單打獨鬥,但是夫妻宮這部分也還不錯,雖是晚婚的命格,但有機會求得圓滿。子女宮部分,有機會得一子一女。

  前頭她還信,一子一女是不可能的,能有若若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哪還敢再奢求什麼奇跡發生。

  但那算命師說,她是木局命格,若是能遇到一個命格屬水的男人,就有可能。木,需水來澆灌,方可蘊藏生機,芳華茂盛。

  當時,她一臉微妙地瞧了他一眼。她的兒子,就是跟一個連名字都水氣豐沛的男人有的。

  既然她提起這件事,沈雲沛收起玩心,認真回應:「半信半疑吧。」

  「那如果,我們真的有女兒的話,是不是表示他真的算很准,不是隨口唬我們的?」所以若若真的會有一段美滿的姻緣,是這樣吧?

  他失笑。「想有女兒我們也得先「盡人事」,而不是直接聽天命。」他個人覺得,現在直接配合他努力,比耍嘴皮子有用多了。

  見他又要湊上來,她伸手推開,再附送一記白眼。「我現在就是要跟你講這件事。」

  她伸長手,打開床頭抽屜,遞去一樣物品。「這個,我不知道是不是失誤,明天陪我去醫院再檢查一次比較保險。」

  沈雲沛愣愣地,看著驗孕棒上的兩條紅線,再看看她,來回遊移數回。

  不是說,只有百分之十的受孕率嗎?不、不是說,會隨年齡遞減嗎?

  基本上,他覺得要再懷孕根本是天方夜譚,那只是他想一親芳澤,為了拐她配合的說詞而已耶……

  「你、你之前說的那些……根本是唬我的吧?」害他疏於防備,從頭到尾沒想過要避孕。

  「不是。所以我一開始也不太相信。」

  沈雲沛終於從震驚中回神,慢慢消化了這則訊息,撐著有些發暈的腦袋,低低地、低低地笑出聲來。「怎麼辦?」

  「什麼?」她一時摸不著頭緒。

  「我怎麼會那麼強,我怕……我會太佩服自己。」他笑到肚子好痛。

  「……」她直接一腳踹過去。

  他還是笑著,撲向她,鼻尖蹭了蹭。「快點,快說我好強。」

  八歲的沈小朋友,你真的好幼稚。

  她沒好氣地摸摸頭,敷衍道:「好乖好乖,你好強。」

  他好不容易收住笑,啄了啄她唇瓣。「蘊華,我真的很開心。」

  孫蘊華這才驚覺,他其實是希望能再有小孩的,只不過平日藏得太好,表現得太淡然,一副順其自然的樣子,是怕她有壓力吧?

  本來已經接受現狀,認為他們這輩子只會有若若這個小孩了,這道突來的驚喜,才會讓他那麼開心。

  得知有若若時,他只有措手不及的震驚,接著就是坦然接受這個事實,考量一切最實際的問題。但其實——

  他也會想體驗,被告知當爸爸的喜悅、看著她肚子大起來、隔著肚皮對小孩說話、做全天下傻爸爸都會做的行為、迎接小孩出生、替小孩張羅一切,看著小孩一點一滴在他懷裡長大……這些,他都沒經歷過。

  他心裡,也會遺憾。

  她張手,輕輕環抱住他。「你現在可以開始想,要為孩子取什麼名字、準備什麼東西、怎麼教育她……這一次,全部都讓你作主。」

  「嗯。」他挪了挪身體,怕壓痛她,小心翼翼將重量往旁邊移,完全拿她當易碎品對待,掌心輕摸她肚腹,摸著摸著,突然想起一事——

  「不對!那這樣我兩個小孩不就都是婚前有的!」才結婚一個禮拜,要驗得出來絕對是婚前就受孕了。

  「我不知道你會在意這種事。」觀念會不會太傳統。

  「這是權責歸屬問題!」婚前是非法,婚後是合法;婚前所有權算她的,婚後則是算他的;婚後沒有道德撻伐的問題,婚前他未來要怎麼教育這顆受精卵,別讓臭男生隨便占她便宜?

  光想就覺得立場不穩,一雙兒女會鄙視他這個爸爸,一點威嚴都沒有……

  「你想太多了!」

  「你不懂啦!」他從小就夢想要當一個跟他父親一樣頂天立地、正氣凜然的人啊!每次被爸爸教育男子漢的擔當、還有光風霽月的人格品行,就覺得老爸超微超帥的,他也很想當那種讓孩子仰望的道德楷模啊!

  不過現在,他大概只當得成占女人便宜、道德薄弱的傢伙,一輩子也威不起來了吧!他好沮喪,整個人滾到床的最邊邊去耍憂鬱。

  不知這算不算准爸爸症候群?

  孫蘊華看得無奈又好笑,趕緊想其他話題帶開他的注意力。「欸,我前幾天把我們相識到結婚的過程寫下來,分享到網路上,你知道別人怎麼說嗎?」

  果然,這個話題抓住他全部的專注力。「怎麼說?」

  「他們說,你一定不是男主角。」

  「……抗議!」好歹要身材有身材、要人才有人才,哪裡讓客官您不滿意了?

  「他們就說,一般而言,男主角多年前被甩了,怎麼可以不懷恨在心,重逢時一定要虐個昏天暗地,像是丟一張支票要求女主角當情婦,以報復她當年看不起他;或是威脅要跟她搶小孩,讓女主角夜夜垂淚之類的,表示他的愛之深責之切,並且展現出男主角的氣勢、魅力、跟破表的帥氣值。」

  ……那是畜生吧?哪裡帥氣了?還愛之深責之切咧!這網友的中文教育真的沒問題嗎?又不是在管教小孩!

  「……很抱歉我沒有男主角的架勢。」他又想滾到旁邊耍自閉了。

  她笑著把他拉回來。「其實,你真的有虐到一點點。」

  「哪裡哪裡?」他明明就對她超好。

  「在你當著我的面甩門的時候。」

  「……對不起,我把門弄壞了嗎?我會負責修理費。」

  「……」他在裝蒜吧?

  在他用淡然的口氣,說只想跟她當性伴侶時;在他拒絕再為她敞開真心,帶著保留、防衛的姿態看她時;在她以為,自己可能失去他時……她真的痛過。

  後來,在無聲無息消失半個月後,他回來了,不只人回來,連心也回到她身邊,她感受得到。

  被他那樣疼著、護著,心踏實、安穩了,才有餘力慢慢去思考其他事情。

  即便他說只是為了兒子,但他除了工作,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留給他們母子了。假日出去遊玩,是一手抱兒子,一手牽著她;會買小玩具寵兒子,也會記得在她的工作臺上放零食罐,隨時補貨;他的行程會向她報備,除了那回,幾乎不曾讓她找不到人過……

  他給她的待遇規格,完全是比照老婆福利,所以才會在突然掌握不到他的行蹤時,慌得不知所措。

  在領悟這些後,心便再也不慌了,他只是不想承認而已,心裡依然有她。

  回來之後,他表現得更坦然,不再拿兒子來包裝那些想對她好的心意,擁抱很真實、笑容很真實、那些濃情深意,更是再真實不過。

  所以,才會在他提出結婚時,沒有第二句話就戴上婚戒。

  他什麼也不必多說,她已經看得很清楚。

  他其實很緊張,怕她拒絕,不然不會臉部表情僵硬到不知該怎麼擺比較好,還慌得連手腳都不協調,打翻兒子的章魚小丸子,送出一隻充滿柴魚味的婚戒。

  這樣,她還要刁難他什麼?他們相愛,也想相守,這才是最重要的。

  被她這樣一提,沈雲沛開始思考,自己好像真的有點猹男傾向。當然甩門太大聲,不小心嚇到她也很該死沒錯,不過最渣的不是那一條——

  「那個……」他欲言又止,指腹撫了撫她指間的婚戒。「我不是真的為了當社區主委才跟你提結婚的,你知道吧?」

  事情多得像牛毛一樣,連隔壁小孩太吵、樓上半夜不睡覺搬椅子製造噪音這類的都來找他告狀,這種服務大眾的熱血他可沒有很充足,求學時選幹部他都是裝死的那一群,會跳出來,有小部分確實是被激到了,但他本身沒有那麼意氣用事,最

  主要的原因,是剛好讓他有藉口可以順勢提這件事。

  他想結婚想很久了,一直繞在心裡,找不到適合的方式、還有說詞。

  剛好,用這種方式說出意願,心裡也知道百分之一百會被拒絕,所以連婚戒都沒有帶在身上,但是氣氛絕對不尷尬,哈哈笑幾聲就帶過去了,主要是傳達他有這樣的想法就行了。

  他沒有想到她會認真回應了他的要求,一句廢話都沒囉嗦,很乾脆地伸手讓他戴上那個「柴魚口味」的婚戒,連結婚證書都在他出門的期間寫好了,他看著那個簽了她名字的地方,真的傻眼好久。

  這世上大概沒幾個男人會像他求婚求得這麼鳥了,事後回想,真的愈想愈心虛,他要是早知她會答應,一定會更慎重處理這件事,而不是怕尷尬,用那種挑蔥賣菜的口氣跟她提。

  「我知道啊。」孫蘊華笑睨他一眼。誰會為了這種事結婚;真有如此熱血燃燒的公僕魂,幹麼不去選民意代表。

  「我只是……想陪在你和若若身邊,盡我所有的能力來對你們好,你知道吧?」

  「這我也知道啊。如果你對我不夠好,我幹麼要嫁?」

  所以六年前她不嫁,是因為他還不夠好?

  「你的嘴臉好現實。」

  「你真以為渣男很吃得開啊?一個讓我不快樂的人,我有什麼好留戀?女人會願意走入婚姻,是相信這男人能讓她比一個人時更幸福,如果這是現實,全世界沒有一個女人不現實。」

  這樣說也對。「我爸媽交代,要我找個時間帶你回去,他們要跟你商量婚禮的事,看你比較想要中式還是西式,還有喜餅、要請幾桌什麼的……喔,對了,還要找時間去拍婚紗照。」

  當然不能真的丟只婚戒就把人打發掉,他還沒那麼無恥。那時會先下手為強,只是怕她反悔,婚俗細節什麼的,之後都還能再談,沒想到一個禮拜過去,她連提都沒提,連個婚紗都沒讓她穿,居然還說他對她很好,聽得他有夠心虛。

  「又是若若,又是你爸媽,你什麼時候才要說說你自己的想法,老公?」

  一聲軟軟的「老公」,把他的心全喊融了,突然覺得自己在那裡ㄍㄧㄥ一堆有的沒的顧忌,真的是很無聊。

  「新婚快樂,老婆。」他傾上前,抵著她的唇,緩緩低語:「我很高興能娶到你,往後人生的每一天,我都會忠實於我們的婚姻,我愛你。」   

  這,才是一名准嫁娘,最應該得到的。

  她笑了,回應他的吻。「我也是,老公。」

  一直到後來,他其實也明白,當年的蘊華,並不是對他不動心,只是相遇錯了時機點,在他還沒辦法完全承擔責任時,就遇上她。

  於是,他們的愛情出現了時差,她在白天,他在黑夜。

  不是不愛,只是時差。

  以致,生理時鐘無法同步。

  六年後,他們的人生步調終於一致了,慶倖的是,愛情依然存在,而他相信,這一回他們可以牽手共行一輩子。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6 01:26 AM

番外之《江山代有才人出》

  她注意到那個男孩很久了。

  最初會注意到他,是在大學榜單。

  位於榜首那個名字,總是特別容易被記住。

  聽說,他數理邏輯很強,勉強要說有什麼是他的弱點,那應該是文科吧!

  如果你出個「法典之于國家的意義」之類的題目,他可以洋洋灑灑給你申論個一大篇博得滿堂彩;但如果你叫他寫「秋風秋雨愁煞人」的抒情文,他會直接抱鴨蛋,然後還會反問你:「秋風秋雨哪裡愁煞人?怎麼愁?」

  所以他歷屆國文老師總是對他又愛又恨。

  她想,他母親不知道咬著棉被捶心肝多少次了,他的名字與他母親對他的期許,完全是兩回事。

  沈容若,不就是希望他與納蘭容若一般,文采斐然,善感多情嗎?他一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天分都沒有!

  他成績優異,但是人緣極差,不太與人往來,也不參與任何交際活動,總是獨來獨往,知心朋友一個都沒有,於是外傳他自視甚高,瞧不起旁人。

  關於此人的傳奇事蹟,一路聽了三年多下來,對他的好奇愈堆愈高,直到大四那一年,終於有幸與他修到同一堂課。

  最初兩個禮拜,她只是在角落好奇地打量他。

  以前遠看,就覺得是個很俊秀的人,近距離看,發現他還滿耐看的,最漂亮的是那一雙眼睛,很黑,很亮。

  有一些人,眼神會飄移,讓人覺得輕浮、心思不定,但她發現他不會,總是很專注,無論是看書、看人,就是認真。

  有一回,不經意與他對上眼。

  五秒,真的只有五秒而已,她腦袋發暈、心跳失控,臉頰熱得不像話。

  糟糕的是,她開始會胡思亂想,滿腦子天馬行空,幻想那雙深邃又專注的眼神,如果是用情人的身分來看她,八成整個人都融化了吧?哪個女人在那樣的眼神注視下會不暈的?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樣……

  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第三個禮拜,她在他慣坐的座位,事先留了紙條,悄悄觀察他的反應。

  他行事很規律,連坐的位置都不會隨意更換。

  這一天,他照慣例來得很早,教室裡只有五個人。

  走到自己習慣的那個位置,上頭用情人糖壓了一張紙條。

  他短暫困惑了一下,以為這裡已經有人坐了,可是上頭除了紙條和糖果,並沒有任何書籍文具或包包,於是他好奇地打開那張紙條。

  裡頭寫的,就是她困惑了很久的那個問題——

  容若、容若,你媽媽是希望你像納蘭容若一樣善感多情嗎?

  不過不像也好啦,納蘭容若超短命的!

  他八成覺得這張紙條很無厘頭又莫名其妙吧!因為他完全沒什麼表情,將紙條往書上隨意一夾,就認真看自己的書了。

  然後隔一個禮拜,紙條又出現了。

  沈容若,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嗎?

  這回,他目光往教室環顧了一遍,教室裡的人數與上回一樣。他想了一下,旋即拋諸腦後,重複與上回一樣的動作。

  再下一回,她抱怨上一堂課的內容好艱深,她都聽不懂,然後問他:「看你好認真,你都聽懂了嗎?」

  這一次,他確定是與他修同一堂課的人。

  一開始,他很困惑,不知道對方究竟要幹麼,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懂了。過去也有一些同學假裝對他熱絡,然後要求他幫他們作弊。

  作弊是不好的行為,他牢記父親教他的是非觀,所以拒絕了,那些人就沒再靠近他。

  他原本以為這個也是,可是後來的紙條也沒再提到課業的事,甚至沒讓他知道自己是誰。

  他開始對這個人感到好奇,每次看完紙條都會猜測,下個禮拜對方還會跟他說什麼?

  他想了又想,這種「感覺」,好像叫期待吧,爸爸說的。

  他其實不是很清楚「感覺」是什麼,以往身邊的人,也會因為他的反應太無趣,沒辦法跟他們有良好的互動,最後都對他不太耐煩。

  應付那些他不懂的「情緒」,比讀課本上的東西還累,他可以理解那些有形的資料,只要順著既有的公式和邏輯就能匯出答案,但情緒那種東西並沒有公式,他永遠看不懂那些人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意味著什麼。

  因為太累了,拙于應付,乾脆就不要去應付,他只要看得懂媽媽抱他的表情是溫柔,爸爸逗他、鬧他的表情叫寵愛,還有妹妹也會對他笑,小小年紀的時候就說要保護哥哥。

  但是這個人,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也弄不懂對方的意圖,從沒說自己到底要幹麼,只是與他分享生活中一些有趣的、或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有時候,跟他說學校的木棉花開了,好漂亮。

  有時候,說她在校門外被狗追,跑了好遠,那時都快嚇死了,坦承她其實很怕那種大型的犬科動物。

  有時候是問他:「前兩天在一家店看到你買糖果,你喜歡吃甜食嗎?」

  ……諸如此類的。

  他原本還不確定對方的性別,然後有一天,那些順手捜集起來的字條被爸爸看到,笑著問:「是她在追你還是你在追她?」

  「……女生嗎?」

  「很明顯啊,從思維到筆跡,都不像是出自男生的筆觸。不會吧,兒子!你不知道對方是誰?」

  他搖頭。自己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對方是女生。

  然後爸爸多問了幾句,他跟爸爸一向沒有秘密,就把紙條來由原原本本說了。

  爸爸聽完,驚歎地說:「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近水樓臺先得月啊!手段比當年的我還高竿多了,我怎麼都沒想到要用這招!」

  ……這兩句好像不是這樣接的,而且爸爸追求媽媽的戀愛史他從小聽到大,已經強調過五百八十七遍了。

  「她很有心。你喜歡她嗎?要是喜歡,就要給人家一點回應,不然對方會以為自己在唱獨角戲,會很失望難過的。」

  那時,他怔怔地看著那疊紙條,近一學期下來,不知不覺也一大疊了。

  他喜歡嗎?

  那時的自己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一回上課時,想起她說的,便仰頭看了看那幾株木棉花,研究她眼裡的漂亮景致。

  還有一次,看到那只校外野狗又在追女學生,上前去制止,告訴它:「女生膽子很小,不可以再亂嚇人。」

  至於糖果,那是要買給媽媽,不是他要吃的,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告訴她。

  那學期最後一次上課時,他早到了,一進教室,就看到有人接近靠窗他慣坐的那個位置,鬼鬼祟祟不曉得在幹麼,放下東西後轉身要走,迎面撞上他困惑的眸,她驚嚇得退步,腰間撞上桌沿,然後像作賊被逮個正著那樣,慌慌張張地逃跑。

  是她嗎?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纖細的背影一眼。

  爸爸說得沒錯,是女孩子。

  這次,她給了他一盒巧克力,照慣例壓在下面的紙條寫著:

  最後一次上課了,以後就不能每個禮拜都看到你,希望下學期還能再跟你修同樣的課。你呢?會想念我的紙條嗎?還是在心裡想,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上回看到你買了一大包五彩繽紛的糖果,想說你應該喜歡吃甜食,這個牌子的巧克力,每次朋友出國我都會托人帶回來,希望你也會喜歡。

  還有,可能你已經知道了,也可能還不曉得,總之就是……那個……呵,我喜歡你。

  她這次話有點多,不像之前那樣簡潔俐落,他怔怔然看著最後那四個字,心想,她是不是在緊張?

  那一整堂課,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上了什麼,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看她。她就坐在他左手邊那排往上數三個座位處,以前或許目光有交會過,也或許沒有,他不是很確定,但是那一堂課,他看得很清楚。

  大部分的時候他都在想,她寫那些字條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一張、一張的回想,把每一張紙條,都套上她的形象。

  她耳朵紅紅的,坐姿就像他第一天上小學時那樣,有點彆扭,怎麼坐都不對,雖然知道爸爸就在教室外頭看著他,還是會不停回頭確認,對全然陌生的環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的心情也跟他那時候一樣嗎?

  他還發現,她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轉呀轉的,很靈活生動。

  她說他的眼睛漂亮,但是他覺得,她的比較漂亮。

  他還在思考下課後要跟她說什麼,鐘聲一打,她就一溜煙地跑掉了。

  他以為他們的緣分應該只到這裡了,但是下一學期,紙條又出現了。

  嗨,又是我。

  我賄賂你們班的人,打聽到你的選課單了。

  還有,我叫葉舒涵。

  角落畫了個V字型的俏皮手勢。

  其實……不必這樣,她來問的話,他也會告訴她。

  他指腹撫過最後那三個字,牢牢記在腦海。

  她還是沒有過來跟他說話,但是已經不會像最初放紙條被他撞見時那樣手足無措了,偶爾回過頭,淺淺地對他一笑,然後臉紅紅地轉開視線:

  他覺得,這樣很好,一直沒想過要改變什麼,直到那一天——

  他忘了帶課本。

  出門時太倉促,因為快遲到了,他不想錯過與她共有的這堂課,還有——

  怕紙條被別人拿走。

  當他呆呆看著桌面、腦袋空白時,嘉嘉隨後就替他將課本送來了,還附帶媽媽剛做好的早餐。

  「要專心上課喔!」沈容嘉仰首親親他的頰,他回應地摸摸對方的頭。

  「那是你吧?」他一直都很專心,爸爸說她比較皮,還會跟老師頂嘴、上課看漫畫,他又不會。

  「唉唷,幹麼這樣講啦——」女孩不依了,拉拉他手臂,賴進他懷中撒嬌。與妹妹聊完後,再進到教室,視線短暫與葉舒涵交會,但是她很快地移開。

  在那過後的幾天,他在圖書館遇見她。那時候,她找書找得很專心,他站在她後面好久,她都沒發現,然後轉身看到他時,嚇了一大跳,差點撞在一起,手中的書也掉了。

  他蹲下身幫她檢,等著她接過,然後,給他一記像以前那樣的甜甜笑容。

  但是,沒有。

  她表情僵住,然後退開一步,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連書都沒有拿。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不曉得她是怎麼了,校園中遇見,再也不對他笑。

  那個禮拜去上他們共同的那堂課時,有好一會兒,他只是盯著空空如也的桌面,什麼也無法思考。

  望向她所在的方向,她低頭很專心地看書,從頭到尾沒看他一眼。

  紙條,再也沒出現過。

  過往,那些突然便疏遠他的人不算少,他有很多這樣的經驗,知道自己八成是被討厭了,這並不難理解,他其實更困惑的是,自己怎麼了?

  那很像小時候,有一次爸爸不見,他以為再也不會來的時候,心裡很空,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然後媽媽抱著他掉淚。

  他不知道該怎麼哭,可是那種空空的感覺,他不想。

  好像、好像又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那種「感覺」,爸爸說,叫做在乎。

  因為喜歡,才會在乎。

  他喜歡爸爸,不願意失去,所以會慌;那,他也喜歡她、害怕失去,才會有同樣的心慌感覺嗎?

  要怎麼樣,才能讓她再對他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讓她再也不想理他。

  他想了好久,想起爸爸說的,喜歡,要給對方回應才可以。

  那,她再也不傳紙條了,他要怎麼回應?

  那個變態男人在幹麼?

  葉舒涵在等公車處,遠遠就看到有個男人在糾纏沈容若,對方幾度推開,他還不要臉地硬纏上去,亂親亂抱。

  太、過、分、了!

  雖然長得人模人樣,但行為太無恥!這時也顧不得什麼失戀創傷,比起心裡那點小彆扭,保護沈容若的貞操更重要!

  她氣急敗壞,想上前去「護草」——

  「寶貝、寶貝,別這麼無情嘛,理我一下啦!告訴我你的小心肝哪兒受傷,我替你——」

  「爸!」兩道聲音很無奈地喊出來,也同時讓殺氣騰騰的她止住腳步。

  ……爸?!

  「不要玩了啦,媽在等我們回去吃飯。」女孩趴在車窗邊,等得太無聊,都快翻白眼了。

  她很快認出,那張嬌美的小臉蛋,不就是近期猛往她心窩剌的那道傷嗎?

  他、還有她,都喊那個人「爸」,所以根據國小學到的基本倫理常識推論——她是不是搞了個大烏龍?

  自以為失戀了,在那裡哀怨糾結,結果人家只是兄妹?!

  坦白說,她之前真的是有一點氣他,原先滿心以為,他會收她的紙條,在她對他笑時,定定地望住她,是一種朦朧的情感交流,他並不討厭她的示好。

  到頭來,全是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那種難堪、可能還加上一部分的惱羞成怒,讓她表現得很沒風度,無法假裝若無其事去祝福他。

  然後到今天,她發現自己弄錯了。這樣是不是表示——她還是有機會的,對不對?

  關於他的傳聞,她聽了很多,還專程上網去查什麼叫「情緒表達障礙」,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去K那些資料,朋友覺得她失心瘋,叫她不要自找麻煩,可是她不覺得。

  他不是沒有感覺,只是無法像平常人那麼有條理地厘清那些感覺、並且表達出來而已,所以他就算從來沒有回應她的笑,也不代表他無動於衷。

  他看著她的眼神,很專注。她相信他真的有把她這個人看進心坎裡。

  如果,她能和他一起挖掘那些感覺,並且陪著他認識、體會,那麼,是不是也有相愛的可能?是不是,也可以幸福?

  失心瘋就失心瘋吧,她真的,很喜歡他,沒有道理的迷戀。

  你比較喜歡喜劇電影還是悲劇?

  紙條,又出現了。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

  然後,望向某個方位,那人適時回眸,給了他一記熟悉笑靨。

  心,莫名踏實了。

  雖然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沒事了就好,還肯理他,就好。

  他拿起紅筆,在喜劇那個地方圈起來,請旁邊的人回傳。

  之後,她不定時會請人傳來紙條,通常都是問他的喜好、還有平時的習慣。

  有一次,他忍不住在下面的空白處回覆:「為什麼問這些?」

  她回道:「想更瞭解你啊!笨蛋,你看不出我在追求你嗎?」

  他看著紙條,臉頰沒來由地一陣熱,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心跳得飛快,

  腦袋有些暈,快無法思考了——

  她還是會不定時問他一些問題,他會誠實作答,再然後,不知道怎麼演變的,他們都沒再叫人傳遞,而是親自把紙條送到對方手上。

  這一天,他看著桌上的字條,認真地思考過後,拿起紅筆再堅定不過地圈出他最想要的那個選項。

  待下課鐘響,她依例帶著笑容走向他,他伸手回握住那伸向他的柔軟指掌。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想起來,那張紙條一直沒有還給她。

  再更久、更久以後,那張字條無意間被發現,被當成家族笑談又笑了幾年。

  「好舊的梗喔,大嫂。原來我哥就是這樣被你拐上手的。」

  那張紙條,最後被裱框永留紀念,以茲羞辱……喔,不,是以茲讚揚,見證她追求真愛勇往直前之大無畏精神,及走過必留下痕跡的真理——

  COFFEE? TEA?

  以及角落被圈起來的超小字——OR ME?

    【番外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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