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樓雨晴 - 愛情,預告片【單】
頁: [1]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08:32 PM

樓雨晴 - 愛情,預告片【單】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4-2-5 11:37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明明是相親卻氣氛詭譎,原是舊識的兩人相對無言──
楊叔趙一貫神色淡然,卻止不住回想過去她在的美好時光;
曾經有情,只是那年的心動來不及發展便宣告夭折??
他的步伐被困在寂寞的輪椅中,無力挽留她的離去。
她的決絕是個謎,她吐出的傷人字句仍令他隱隱作痛;
但他知道,她是他唯一渴求的女人,至今依然!
死寂的心因她又燃起希望,這次他決定把握住機會??
既然我們要的是一樣的,為什麼不能彼此依靠,相互取暖?
在狠狠傷他之後、在尷尬的相親之後,她對他深深愧疚,
可為何這男人還能對她如此溫柔?甚至願意跟她求婚?
譚嘉?的心湧上哀愁,四年來被不能說的秘密日夜折磨,
離開他之後幸福已遠離,縱然懸念過去,但她配不上他??
只是,也許他的提議真的可行,最深的抱歉能夠不必遠離;
和他結婚,也是用一生贖罪的好方法??

樓雨晴的愛情絮語
彷彿亙古遙遠的呼喚,
莫名的悸動,
無由的守候,
只為那最初的凝眸,
幻化無數旖旎情醉,
千劫紅塵淚無尤。

【出版日期】2014-1-7

【出版社名稱】 果樹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 橘子說 1098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08:38 P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4-2-4 09:10 PM 編輯

片花一

    譚嘉珉沒想到,自己會再見到這個男人。

    而且,還是在如此尷尬的場面。

    一場相親宴。

    介紹人左看看、右瞧瞧,也嗅出其問彌漫的詭異氛圍。

    要說一見鍾情、含羞帶怯兩兩相望,不像。

    要說冤家路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應該也不是。

    那這男不言,女不語的,又是哪招?

   「寶貝……」余昭明拋了個媚眼過去,渴望男方那頭給個暗示。

    男方陪客左右瞧了一下,確定是在指他,本能回了句:  「幹麼?死鬼。」余昭明差點咬碎銀牙。

    平日精得像鬼一樣,偏偏老愛在關鍵時刻裝迷糊,這死人德性再不改,早晚有一天會失手掐死他。

   「陪我去廁所。」

   「你想對我做什麼?」楊叔魏一臉驚恐。

   「放心,寶貝,我只是膀胱滿了,去泄泄洪,閣下貞操無虞。」

   「喔。」楊叔魏聳聳肩。  「這婆娘真是的,上廁所還要人陪。哥,你撐著點,我馬上回來。」

   「是啊,沒有你我該怎麼辦!」余昭明臉上帶笑攬過對方的肩,咬牙吐出聲音,一面將人挾帶離席。

    一進廁所,立刻收起嘻皮笑臉,劈頭便問:  「怎麼回事?」

   「他們以前認識。」楊叔魏爽快招認。

   「廢話。」瞎子都看得出來。  「我是問,他們有什麼過節?」

    場子整個冷到爆,八成不是仇人就是舊情人。

   「你不是人家的國中學長,認識多年,跟她熟到不行?怎麼會不知道?」

   「國中學長沒有必要連芝麻綠豆大的事都知道!」

   「既然我哥是芝麻綠豆大的存在,那你還問我幹麼?」

     余昭明斂容,正色瞧了他幾眼。  「你很不爽?」

    「……一點點。」

    「因爲我介紹嘉珉給叔趙?」他這小學妹到底是哪裏讓他們不滿意?

    「她……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好。」那時,聽余昭明說,這個小學妹性格堅毅勇敢又善良,很是適合叔趙,他們才會想說,先見個面看看,誰知

    「我們枉作媒人了,他們不可能。」

    「爲什麼?」

    「因爲他們曾經,差一點點就在一起了。」

    「啊?」

    「那是我哥受傷以來,我見過他心情最好的一段時間,但後來,女方可能也她的顧慮吧,冷靜想想之後,還是退縮了。」

    「嘉珉跟你們說,她是因爲無法接受叔趙的殘疾?」

    「差不多吧。」

     站在客觀的角度來看,他哥的殘疾是一輩子的事,女方望之卻步也是人之常情,但他是男方家屬,私心自然偏向大哥,他傷的,不僅僅是那來不及抽長的情苗,更多是自尊,如果無法接受,爲什麼要來招惹人家?那樣的輕率與不成熟,會狠狠傷害他人,因此,他心裏對譚嘉珉總有幾分不諒解。

     「可是……那不像她的個性啊。」在醫院那種環境,生老病死看得多了,心理素質很強,再說,他當初說要介紹人給她認識時,也清楚說明了叔趙的情況,沒見她有什麼特別的反應,要真在意,何必來赴這個約。

      以他所了解的譚嘉珉,更重視的是心靈層面的契合,如果她都能對毫不相識的陌生人悉心照料,沒道理對自己心愛的人會做不到。

    「事實就是這樣。總之情況你都了解,待會兒回去自己看著辦,找個理由把場子散了。」換作他是大哥,八成也不會想再見她、跟她多說一句。

     而另一頭,譚嘉珉低頭玩冰塊,楊叔趙順手翻雜志,沒人打算開口救場,氣氛靜得只聽見冰塊與杯緣的輕徽碰撞聲----

     余昭明回來,見男女主角如此,也知九成是無望了。

    「那個……嘉珉,我公司突然打電話來,要我回去一趟,你......」需不需要我載你一程?

    「我跟你回去。」話還沒說完,女主角已經迫不及待接口,顯然等他這道及時雨等很久了。

    「喔。那……」目光望向男主角,尊重一下對方意見。

    楊叔趙淡淡頷首,不冷不熱地吐出一句:  「慢走,路上小心。」

    「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說完,她由座位起身,倉促離去。

    看著那幾乎是狼狽竄逃的身影,楊叔魏中肯地評論上一句:  「看得出來...她心裏對你是有愧疚的。」那股子無顔以對的心虛、羞慚,誰都瞧得出來,就只差沒挖個洞鑽進去了。

    看她這樣,有點想氣也氣不上來的感覺,畢竟,她犯的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彌天大錯,懂得檢討自省,旁人還忍心苛責什麼?

    可瞧他哥,也不表示什麼,非必要不會開口說一句話,不失禮也不熱絡,一貫溫溫淡淡,實在讓人看不透他心裏是怎麼想的。

    「你......還很氣她嗎?」

    楊叔趙擡陣,淡淡瞥去一眼。  「我氣過她嗎?」

    「……」沒有,至少台面上看不出來,他表現得太平靜。

    但……就是這樣才奇怪呀。

    依他那麼心高氣傲的性情,譚嘉珉來這一手,確實狠狠打擊了他,他表現得愈平靜無事,內心的疙瘩就愈深。

    他哥就是那麼、那麼悶騷的一個人。

    不過……還好,以後也不會再見面,時日久了哥也終會淡忘。

    只要余小明那家夥別耍白目在哥面前提起。

    朝陽起,又是一天的開始。

    日月落,周而複始,日子只剩一成不變的輪回,有時,真不想睜開眼。

    楊叔趙盯著天花板,無意識地放空自己。
   
    剛開始那兩年,他睡得很少,若是醒得早了,都只能這樣數著壁紙的紋路,或是數窗外麻雀叫聲等時間流逝,不想因爲自己而影響旁人的正常作息。

    後來,漸漸有能力打理簡單的生活瑣事,不需仰仗旁人協助,花了一點時間,接受了現狀,卻發現世界依然在運轉,而他,已經跟不上運轉的速度。

    人生的步伐,被困在這小小的、寂寞的輪椅中。

    就像那一年的心動,短暫得來不及品嘗愛情滋味,便宣告夭折。

    她還在往前走,而他,無法同步。

    他讓自已學會理解、釋然,獨自咽下所有負面情緒,將那刺心的疼痛與難堪,深埋在記憶底層,永不開啓。

    一年,又一年,原以爲心早已麻木,不再期待、不再渴望。   

    現在才發現,原來心還沒死絕,還是會有渴求,還是會……感到寂寞。
   
    輕歎口氣,他坐起身,熟練地將自己由床上移置到輪椅上,進浴室稍作洗漱,離開房門時,男助理已經等在門外,接手將輪椅推往餐廳。
   
    早餐已經准備好,擱置在桌上。

    家裏請了女管家,每天固定上班八小時,負責洗衣、三餐及打掃等家務瑣事,男肋理是方便近身協助他打理日常細節,包括出門接送這一類。
   
    有人問他,爲何不請看護?

    他不需要,很早很早以前,就不再用看護了,尤其是女性看護。

    用完早餐,助理在院前洗車,他坐在窗口,眺看窗外白雲。

    今天的天,很藍。

    「小李。」他喊了聲,助理立刻放下已進入最後打蠟程序的工作,快步奔來。  「先生需要出門嗎?」

    「……沒事。」

    助理一臉困惑,等待他下一個吩咐。

   「算了,你去幫我把報紙拿來。」隨意找了個事由打發過去,助理立刻取來報紙,等待著。

   「……沒事了你忙吧.」

   他其實,不見得有什麼事,只是想找個人聊聊罷了,即便是說說最近讓人丟臉的政治亂象也可以。

   今天天空很藍喔!我們出去走走,曬曬陽光。

   耳邊,彷佛又響起那道輕快而又充滿活力的聲音。

   如果她在,應該就會這樣回應他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幾乎沒再想起過。

    與她在一起那段時間,很自在,甚至讓他産生錯覺,自己還是自由的,至少心很自由,她讓他覺得,自己的人生跟以前沒有什麼不同,只要有心,沒什麼能困住他。

    可是,很短。

    夢醒了。刻意不去回顧,是因爲不想面對惆悵。

    他沒有想到,她還會出現在他面前,勾起那些失落的美好片段,以及來不及實現的冀求。

    阿魏說,這些年,他愈來愈寡言,有時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其實,他什麼也沒想,就只是放空;寡言,是因爲發現無話可說,不只是對家人,就連對這世界,他都已脫節太久,搭不上他們的話題了。

    那種被放逐、被遺落,無邊無際的寂寞,究竟要到何時才能有盡頭?

    所以,當仲齊提及,是否該考慮找個對象穩定下來?身邊有個人照顧他,大家也比較放心,阿魏被公推出來當說客,纏了他兩個月,他無可無不可地點頭了。

    但其實,他真不想要的事,誰能勉強?潛意識裏,他還是有期盼的,仲齊哥怕是也看穿了幾分吧?
   
    他想要……有個人陪。

    不一定要有那些不切實際的瑰麗情思,只是平實的相陪,有個人,願意跟他說說話,在這漫漫無際的人生路上,與他一起走到最後。

    沈寂了多年的心湖,再度泛起渴求的漣漪,她怎麼想,他已經不在乎了,兩個人綁在一起一輩子,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爲那些虛無縹緲的夢幻色彩,而是因爲身上有對方所渴求的事物。

    她想要什麼,他還不清楚,但是自己要什麼,他很清楚,也確定,她能給。於是,他取來手機,在家人欄位中找到屬於弟弟的那支號碼,撥出電話才響兩聲,立刻被接起。

   「哥,怎麼了?」

   「沒事。」聽出對方刻意壓低音量,警覺地問:  「你在做什麼?」

   「開會啊。那不重要啦,你要找弟弟我聊天喔?真是受寵若驚,我就知道我在老哥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樣的......」

    話還沒說完,手機被土匪搶走,另一頭換成楊仲齊的聲音。  「叔趙,怎麼了?」

    「不是什麼急事,你們先開會,忙完再撥個電話給我。」

    「只是一個小會議,不重要。」即使美國總統在座,都不重要。

    幾乎所有高級主管整齊劃一地將目光投來,楊仲齊依然面不改色,用唇語說了「休息十分鍾」後,拿著手機到窗邊,接續道:  「先說說你的事。」

    「只是想跟阿魏要昭明的聯絡方式。」
   
    兩家是姻親,小堂妹嫁給余家長子之後,阿魏難得找到跟他同一款死人德性的。兩人可說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他跟余家並沒有那麼熟,正確來說,他其實連自己的家人都快要覺得陌生了,除去固定的家族聚會,與親人的互動都少得可憐.

    楊叔魏將耳朵湊過來一起聽。「你找小明明要做什麼?」

    「想請他,幫我約嘉珉。」

    「譚嘉珉?」跟他記憶中那個,是同一個?

    被二堂哥冷眼掃過來,楊叔魏自知死期將至,很慘地擦擦冷汗,抖著聲說:「我、我等等再跟你解釋。那那那個……老大,你到底對我這個天真善良可愛又單純的弟弟有什麼不滿,要特地打電話來陷害我……」

    他哪知道余小明介紹的人會是那個曾經讓哥很難堪的譚嘉珉?否則他也不會那麼白目啊……好啦,是他沒問清楚,應該把對方祖宗八代的底都摸清了才讓老哥跟她見面,害老哥又丟一次臉,二堂哥八成會剝了他的皮……

   「我沒有陷害你,我是真的想見她。」

    「你見她要幹麼?」

    「還不確定.等我跟她談完再說--如果她願意見我的話。」

    看來老哥好像很堅持……「好吧,我幫你間看看,晚上回覆你。」

    收了線,楊仲齊冷涼的眼神瞥來。「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

    「呃……」如果他說,他連對方的底都沒摸清,就貿然介紹給他哥……生還的可能性有多少?
   
    在一個平常日的午後,他們相約出來見面,就在上次那家咖啡館,日期是她挑的。

    她來時,他早早便在那裏翻看雜志等候,同樣是上回那個座位。

    一擡眸見了她,溫溫地打招呼:「請坐。」

    隨即,將menu遞往她的方向。「要喝點什麼?」
  
   「都可以。」

    「那就同樣來一杯熱咖啡一一」

    「呃,等一下,改成一壺熱花果茶。」
   
     楊叔趙點點頭,讓侍者把menu收走。

    「今天休假?」

    「……」其實不是,她排休的時間是下個禮拜連休,但怕等太久,會讓他誤以爲她在藉口拖延,所以刻意與同事換了班,畢竟他行動不便,而這家店到了假日人潮不算少,平常日比較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由昭明學長那裏得知他想再見她一面的意願,讓她有些意外,但想想也對,自己犯下的過錯,不要指望它隨著歲月掩埋,報應早晚會來,無論今天他要說什麼,她都已經做好心理准備,承擔自己當年的輕率,所該面對的後果。

    楊叔趙瞥了眼她正襟危坐的神態。  「你不必那麼拘束,我約你出來並無惡意。」

    爲了一筆陳年舊帳,專程把她找出來罵一頓,未免太無聊。

    見她愕然又困惑地揚睫,他不禁暗想,如果她認爲他是專程來尋她晦氣的,何必答應赴這個約?
   
    喔,不,她是來受刑的。

    楊叔趙有些好笑。

    譚嘉珉愣愣地,望住他唇畔那抹笑意,淺淺地,幾乎看不見,但那的確是笑。他向來內斂,情緒不會明顯地表露,但放松的五官容色、以及柔化下來的眼神,是在顯示他心情應該還不錯。   

    她一直沒有告訴過他,其實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他應該常笑的,只可惜,什麼都來不及告訴他,只留給他,最糟糕的那一面。

   侍者送上熱飲,她倒了七分滿,推向他。「咖啡喝太多對你不好,喝點花果茶好了……呃,抱歉。」知道他心情還不差,一時便有些得寸進尺。見他目光瞥來,她立刻心虛地收回手。

    楊叔趙沒說什麼,將咖啡往旁邊推,向侍者多要來一個杯子,兩人靜靜地分享一壺熱飲。

    店內冷氣開太強,喝完一壺熱飲,仍有些許涼意冒上來。她看看窗外暖陽,柔柔光線由枝葉間篩落,像是誘人地在朝他們招手。

    「我們去外面走走好不好?這種天氣適合踏青……,常待冷氣房對身體不好,你應該多出來曬曬太陽……」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又碎碎念,連忙打住。

    所幸他也沒介意,只輕輕頷首同意。

    他今天很好說話,就像剛認識他時那樣,溫順配合好脾氣的標准病人。

    楊叔趙招來侍者結帳,出了店門,她將圍在肩上的白色披肩解下,覆在他腿上。入秋了,向晚時分還是會有些許涼意。

    推著輪椅信步走向不遠處的小公園,後方始終有人隔著一段距離跟著他們,應該是他的人,隨時等候協助。

    楊叔趙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側首問:  「這讓你不自在嗎?」

  「我可以照顧好你,你不相信我嗎?」

   信。至少那段時間,她就將他照顧得很好。

   細心、體貼、觀察入微,很多事情他不說,她都能自己察覺出來,他甚至驚訝過這副纖纖細細的體態,力氣竟不輸男人。

  「抱歉,我習慣被「監看」的日子了,忘記別人應該會不自在。」他擡手示意助理在原處等候,拉回目光直視遠方。

   即便如此,她還是聽出語氣中淡淡的自嘲意味,以及眸心,不及掩去的涼寂。

  「你……這段時間過得好嗎?」明知這話由自已來問,顯得格外諷刺,還是忍不住問了。

   除了監看與被監看以外,他大部分的生活呢?

   他說過,會試著讓自己活得很自由,不局限這小小的輪椅空間裏,可是她看到的,似乎不是如此。   

    他……不快樂嗎?

    他靜默著,沒搭腔。

    譚嘉珉在一處樹蔭前停下,繞到他前方,往盤踞的老樹根上隨意一坐,毫不在意長長的白色裙擺沾了塵土。

    「你......介意我替你按按腳嗎?」他的腿全無活動力,偶爾按按,活絡血路,對他有益無害。

    「職業病?」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楊叔趙沒多做矜持,兩手一攤,隨人擺弄。譚嘉珉幫他撩起褲管,脫了鞋襪,再將他的小腿擱在自已腿,才著手按了幾處穴道,便覺氣血郁結,如今不必他回答,她也能肯定,他很不好。
  
    他的護理師難道都沒有好好照看他的身體嗎?

    她連忙低下頭,假裝專注以掩飾微紅的眼眶,與淡淡湧上心房的酸楚。

    當初離開時,她有多捨不得他,這些年始終懸念,總想著他好不好……

    「我離開醫院了喔!」既然他避不談已,那她便說說自已的近況,試圖以輕快的語調重新開啓話題。

    「現在在一家中醫診所上班,雖然待遇沒有大醫院好,可是看多了生老病死,說實在的,心理素質要很強,每送走一個病人,就要難過好陣子,有一床照顧了一年的癌症病童走了,我整整難過了三個月,每次經過那一床就想起他,太難挨了,我受不了。護理長說,我太感情用事,適合當醫護人員,所以後來,在送走一個誇我很乖巧、說要收我當乾女兒、還要把她兒子介紹給我的婆婆以後,我就辭職離開了。不過去靈堂上炷香時,倒真有見到她那個在國外讀書的兒子。」
   
    「後來呢?」

    「後來我就在現在這家中醫診所待下來了。」

    「我是說,老婆婆的兒子,怎麼樣?」

     她訝笑。「什麼怎麼樣?人家才十八歲,婆婆開玩笑的,你還當真?我要有對象,還會去相親嗎?」
   
    「爲什麼要相親?你很急著結婚嗎?」

    「……有一點吧。」

    「爲何?」如果他沒記錯,她目前也才二十六歲,以她的條件,應該不少人追,怎麼也想不出急著定下來的理由。

     問余昭明,對方只簡單說了「家庭因素」,這範圍太廣泛,想要深入追問,對方卻叫他自已來問她,如果她願意讓他知道,就會說,否則也不便多言。

    「家裏急著把我嫁出去,賺點聘金貼補家用啊。」她半開玩笑地回答。
   
     這點倒與余昭明說的「家庭因素」不謀而合。

    「譚嘉珉!」她這調笑口吻,讓他一時無法確認話中真僞。

    「是真的。我爸媽很早就過世了,我從小寄住在叔叔嬸嬸家,今天他們要爲兒子籌措創業金,我不能說不,至少他們讓我免於流落兒童之家,這點恩情不能不還。我後來想一想,還了也好,同樣的話聽十幾年也很膩,不想再被人情索掐住脖子,一輩子背負沈重壓力,無法自由呼吸。」

    原來,她與他一樣,都是不自由的人,他是身體上的,而她,是心靈上的。

   「有什麼差別?把自己當成商品賣了,只是從這個龍潭跳到另一個虎穴。」

   「不一樣。我沒打算隨隨便便把自已賣掉,不是合意的男人,我不會嫁。」

    找到什麼?後頭音量輕不可聞,他一時沒能捕捉。

   「不提你叔嬸。你呢?你自己又想在婚姻裏,得到什麼?」

   「溫暖。」她想也沒想。

   很簡單的兩個字,卻是她十幾年來,深深渴求的。

   她那麼聰慧的人,怎會做這種蠢事?

    「我……」聲音弱了弱。  「我只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

    對別人而言,再尋常不過的家庭溫暖,她從來沒有過,有好多次,總是在夜裏幻想,如果她有家,會是什麼樣?
   
    叔嬸這兒,她只是寄居者,一直都不是家,她感受不到家的溫度。

    她從來就不排斥婚姻,甚至是渴望的。

    所以嬸嬸問,她便順水推舟,離了那個家對她來說也未必是壞事,她想自已去建立屬於她的溫暖小家庭。

    和一個……讓她心動,也讓她溫暖的男人,彼此依偎,相互取暖。

    然後,昭明學長說,有個人或許符合她的需求。

    那個男人,因爲一場意外從此不良於行,很多年了,看了無數醫生,動過無數次刀,或許一一輩子也好不了,但是一個條件優異的天之驕子,人生才正要開始,突然由雲端跌落谷底,卻不曾性情丕變、不曾怨天尤人,更沒有變得暴怒焦躁,他只是用了長長的時間沈澱心情,平靜地接受了現實,以及調整步調後的人生。

    這樣的男人,心理素質有多強大,自是不用多說。

    不夠溫暖、不夠堅毅、不夠堅強的男人,做不到。

    她想,那一定是個很溫柔、很美好,也很了不起的男人,昭明學長形容的模樣,太像她埋藏在記億深處的某個人,隱隱觸動那不敢面對的疼痛,與遺憾。

    於是,她答應見上一面。

    豈料,競無巧不巧,正是同一個人。

    楊叔趙靜默著,一直沒搭腔。

    「好了。」她聳聳肩,扯開牽強的笑意。  「現在我最糟糕的一面也讓你知道了,扯平。」
  
     她以爲,他問這個,是想揭她瘡疤嗎?

   「嘉珉,你以爲,我今天爲什麼找你出來?」

    她搖搖頭。  「我不知道。你現在要說了嗎?」

    楊叔趙沒回答,擡手將腳由她腿上挪回輪椅踏板,低頭穿好鞋襪。「起風了,回去吧。」

    譚嘉珉滿肚子疑惑,推著輪椅往回走,將他交給那位年輕助理。

    「需不需要送你一程?」

    她搖頭。  「不用了,我習慣坐公車,你自己回去小心,要好好善待自己。有空的話,多推他出來走走,吸收芬多精,心情會比較開朗。」後半段,是說給助理聽的。
   
     她沒取回披肩,彎身將稍微滑落的一角拉妥,起身要離開時,他冷不防開口:  「我只是發現,原來我們要的,是一樣的東西。」
   
    「什麼?」她愣了愣,一時沒能接上思緒。

     他撫了撫披肩,感受那滑過指腹的溫軟觸覺。  「你現在的想法,還是跟四年前一樣嗎?」認爲他無法趕上她的步調,難以同行?

    「沒有……」她艱澀地道。該如何告訴他,她沒有那樣的意思,能不能,就忘了它、當它不存在?

    「我問過昭明,他說你知道我的情況,還是答應來赴約,這表示,你並沒有那麼在意雙腿殘疾這件事。那麼,如果是我,可以嗎?既然是一樣的,爲什麼不能彼此依靠,相互取暖?」
   
     她完全傻住了!

    她沒有想到,他會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在他們之間有過那麼不愉快的過往之後,他還是願意……

    她張嘴,啞著聲,吐不出話來。

    他讓她……覺得好羞慚,在他面前無地自容……

    「你自已好好想一想,不必急著答覆我。」

    他先行一步,而她站在人行道旁,呆怔著,無法移動。

    久久、久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09:22 PM

片花二

    才剛回到家,手機簡訊聲便響起。

    我掛網,整晚都會待在聊天室裏,有空上來一下。

    親愛的小學妹,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聊聊。

    傳訊者是余昭明。

    她知道學長要跟她聊什麼?其實她自己現在思緒也很亂,根本不知從何說起。洗完澡,打開筆電上線,輸入自己的帳號、輸入自己的密碼進入聊天室。

    看到那個系統維護者的帳號便醒目地掛在最上頭。

    昭然日月:我不空虛不寂寞不需要一夜情,人如其名正直有爲!

    後面還加一個很幹的表情符號。

    看到名字後面那串文字狀態,她先笑了三十秒,很快地更改狀態

    嘉嘉:我不是應召女不釣魚不找一夜情,這樣可以跟你聊聊嗎?

    原本,只是想呼應學長的狀態調侃他一下,沒想到還沒等到學長傳來訊息,三分鍾內立刻一堆邀約訊息傳來,把她整個畫面都塞爆了。
   
    她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年頭空虛寂寞的宅男真多。

    她手忙腳亂,趕緊把狀態改掉,才接到余昭明傳來的私聊訊息。

    昭然日月:咦?我不過去撒泡尿回來,怎麼改掉了?突然改變心意,不想跟我這個無趣的老男人聊了?

    嘉嘉:沒想招來一群饑渴豺狼,我會被你害死!

    順便再附加一個很「凸」的表情。

    沒想到那頭更沒良心,回了她一個拍地板大笑的動作娃娃。

    昭然日月:讓你體會一下我稍早的感受啊,應召女也就算了,居然連8奪都找我一夜情,還有一看就知道的遜咖網路警察,我看起來就那麼一臉猥瑣、慾求不滿嗎?超幹的!   

   換她回他一個叉腰伸食指的仰笑娃娃。

    嘉嘉:活該!誰叫你平時口沒遮攔,寶貝滿天下,誰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要不是跟你太熟了,我一度也懷疑過你是不是。
   
   昭然日月:…寶貝,你這樣講太傷我的心了。(傳遞哭泣娃娃)

    昭然日月:話又說回來,那群豺狼裏有沒有溫馴一點、順眼一點的小綿羊?挑個起來用用看。小學妹,你年紀也不小,是該見見世面、開開葷。

    嘉嘉:去你的!我才不想見這種世面。

    昭然日月:認識你這麼久,好像沒看你對哪個男人小鹿亂撞過?

   譚嘉珉盯著後面那句話,默默凝思了會兒。

   動心嗎?其實……曾經有過。

   只不過,情苗來不及抽長,就被自已硬生生折毀了。

   如果不是這樣,或許、或許今天的她也可以很幸福……

   嘉嘉:學長,我知道你要問楊叔趙的事。你怎麼會認識他?

   昭然日月:他是我家的姻親,我大嫂家排行第四的堂哥。阿魏說,你們以前認識,要說說嗎?

   嘉嘉:  (苦笑)他們家,應該對我深惡痛絕,鄙視到了極點吧?

   昭然日月:阿魏說,你不能接受叔趙的殘疾,選擇放棄他。

   嘉嘉:學長,你會瞧不起那麼膚淺的我嗎?

   昭然日月:嘉嘉,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相信你會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絕對不是台面上這個。

   嘉嘉……

   昭然日月:跟你家有關系嗎?

   她心下一驚。

   學長平日嘻皮笑臉,十句裏有八句不正經,但有時候,突然冒出的一句話會正中要害,他的觀察力其實敏銳得驚人。

   嘉嘉:你……怎麼會……?

    昭然日月:不用結巴,親愛的。你人生最大的敗筆和拖油瓶,除了那家子還能有什麼?會讓你做出反常的事,八成又是被某人拖累。
   
    心房湧上一陣暖意。

    這世上,還有個人那麼懂她,即便千夫所指,也信念不移地相信她。

    相信她不是那種輕率地玩弄他人感情、踐踏對方自尊的人。
   
    但,傷害畢竟是事實。

    她確實……虧欠楊叔趙。

    如果說,有誰能夠給她一個方向,那麼在這最茫然的時刻,她也只能倚賴他。

    嘉嘉:學長,如果你做錯了一件事,然後四年過去了,腦海裏還一直在想著它,對那個人很愧疚,怎麼也過不去,那該怎麼辦?
   
    昭然日月:要看是什麼事,事情有大有小,謀殺和誤殺的罪名就差很多。

    嘉嘉:若是無心之過呢?因爲當時太年輕,當下又整個人都亂了方寸結果就變得很糟糕。

    昭然日月:那就想辦法彌補。

    嘉喜:彌補?

    昭然日月:對。一直在心裏想,我不是故意、我很對不起他……能改變什麼?

    受到傷害的人終究是受傷了,不如想想實際的補救措施,讓對方好過一點,也對自己的良心有實質的交代。

    嘉嘉:可是……他要我嫁給他。

    昭然日月:叔趙?

    嘉嘉:……嗯。

    昭然日月:那你就先假設看看,你嫁給他,是一個人受惠,還是兩個人?婚姻是一只天秤,施與受平衡,才能維持,否則,你的補償最終會變成傷害。
   
    譚嘉珉看著眼前的文句,久久沒回應上一個字。

    她知道,學長對她說這些話,有很深很深的涵義,他在告訴她,如果她要嫁給楊叔趙,唯一的那個理由,除了自已能帶給對方幸福外,也必須那個人身上有她要的幸福,雙方互惠,得到的快樂一樣多才行,否則再多的理由都不是理由。許久過後,畫面再度刷新時,底下多了一行文字……

    昭然日月:嘉嘉,你愛叔趙嗎?
   
    她愛楊叔趙嗎?
   
    如果四年前有人這麼問,她會毫不遲疑地點頭。

    很喜歡、很喜歡這個男人,喜歡他的堅毅、喜歡他的性情、喜歡他沈默望著窗外的側臉、喜歡他說話時沈緩的語調……每一點、每一個細微處,都好喜歡,喜歡到……累積成了愛。
  
    以前的楊叔趙是什麼模樣,她不知道,認識他的時候,意外已經發生,他已經是這個沈默少言的楊叔趙。
   
    那是他出事後的第四年,由其他醫護人員口中得知,這名VI P病房裏的病人,是因爲車禍意外所造成的傷,那場車禍很慘,不只讓他失去了行走的自由,更痛的是同時失去雙親。

    父母送醫後不治,他在加護病房熬了一個多月,傷勢沈重,醫生總共開了七張的病危通知,但最後,他還是憑著堅強的生命力,勇敢熬了過來。

    三年多來,那雙腿動過數次大小手術,每每懷抱希望,再面對失望。

    現實就是這麼殘忍,她在醫院裏看過太多這樣的病患,十個有十一個會挫敗、會用焦躁來宣泄情緒,表達內心的恐懼與憤懣。  「反正好不了,爲什麼要白費力氣受這些苦……」

    偏偏他就是那個絕無僅有的例外。

    每次住院,他都表現得很平靜,她從沒聽過由他口中說出這類的話,家人、醫生爲他安排任何手術,他只是點頭聆聽,百分之百配合,連勸說安撫都不需要。

    有一回送藥到病房,在走道遇到剛從裏頭出來的楊叔魏,對方有禮地朝她彎身致意。  「麻煩你了,請稍微多留意一下我哥。」

    「楊先生……怎麼了嗎?」

    「就是沒什麼我才擔心。小時候,他連打針吃藥都不肯,每次生病都愛仗著自己身強力壯,寧願拖著讓它慢慢好,不喜歡躺在病床上受制於人的感覺,我爸還笑說他是天生的王者驕傲……」嗓音一啞,他眨眨眼,掩飾微紅的眼眶。  「現在這樣任人宰割,在身上劃下一刀又一刀,他心裏一定很痛苦。他是個性太強的人,有話不會說出來,所以……」

    譚嘉珉不解。「爲什麼跟我說這些?」

   「大概因爲……我哥對你印象還不錯吧。」

    有一回,她中午固定送藥過來,楊叔趙盯著擺到眼前的藥盤,困惑地望向她。

   「這是我的藥?」

    這年頭,藥都長這樣了?什麼顔色都有,比彩虹還繽紛。

    她從推車中挑出他的藥放進小量杯,正要擱到藥盤上,回眸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啊,那、那是巧克力球。」剛剛拿來哄病童吃藥用的。

    他抿抿唇。 「我知道。」某m牌巧克力包裝還在,其中一顆還滾出藥盤轉了兩圈,掉到男人最尷尬的那個部位。

    她趕緊收好,被他打趣地調侃:  「不是要拿來哄我吃藥?」

    「……」她當時一定臉紅了,窘得要命,自己找台階下。  「那,楊小朋友給不給哄?」

    楊叔魏那時,清清楚楚在他哥嘴角看見了不明顯的淺淺笑痕。

    所以他想,或許這年輕的小護士,與他哥能聊得來,稍稍排遣內心的憂郁。那天,她下班時,經過半掩的病房門,見他坐在輪椅上,沈默地望著窗外,想起楊叔魏的話,不知怎的,腳步便繞了進去。  「想不想去外頭繞繞?」

    楊叔趙回眸,瞥了眼牆上剛換過的值班護士名條,再望向她。

    她解下胸前的名牌。 「我下班了。」所以完全是私人時間,私人邀約。

    他想了下,點頭。

    他們也沒去哪兒,就在樓下的花園走走,住了半個月的醫院,便格外想念外頭的陽光、以及新鮮空氣呼吸起來的感覺。
   
    譚嘉珉似乎看見了什麼,要他稍等一會兒,便興衝衝地跑開。

    再回來時,手中多了個紙袋。
   
   「吃一個?」

    楊叔趙垂眸,看了眼遞來的那個小狗造型的雞蛋糕。  「你喜歡吃這種東西?」
   
   「對呀。」

    楊叔趙伸手接過,打量了一下醜醜的垂耳狗。

    不過就是甜甜的面糊以模具烤熟,隨處可見,口味也平凡無奇,到底哪裏好吃?

    「小時候我爸常買給我吃,只要十塊錢就可以讓一個小孩子吃得很飽,還有買到童年的快樂與回憶,無價。」

    「你爸很疼你,有父母疼的孩子,總是幸福的。」

    「是啊,你也一樣,之前遇到你弟,他說你父親也很疼你,簡直把你寵進骨子裏了。」

    「他是很疼我。高中時叛逆,家裏希望我讀商,爲家族事業盡一分心力,但我跑去加入社團、玩音樂,我媽不想跟我說話,反而是我爸,偷偷跟我說:  「不要理她,喜歡什麼就去做,自己的興趣最重要,老爸給你靠。我媽氣死了,覺得我不懂事,罵我罵到......」

    「只要是我想、我要的,他永遠無條支持,爸……他不該太放任我一一媽媽怪他太寵我……所有的壓力他都替我一肩扛下來,他是真男人,我心中最有擔當的男人表率。  」

    「嗯。很多事情,我們無法強求永恒,但回憶屬於我們,那些美好是誰都奪不走的,死神也是。」

     楊叔趙似乎聽出了什麼,輕瞥她一眼,也沒多言,只將雞蛋糕移近唇邊,咬上一口,感受她的童年與回憶。

     從那天開始,他們變得很有話聊。

     楊叔趙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多話的人,他不健談,也不刻意找話題,但與她似乎就是什麼都能說上兩句,像是童年的雞蛋冰、布袋戲,還有那時才三塊錢一包的科學面……

    「三塊?我那時明明就已經五塊錢了!」土匪啊!

     他冷涼地瞥她。  「你接下來是要討論年代差異嗎?」

    「呃……」她乾笑。「你不是大叔啦,絕對不是。」

    「我也沒說我是。」

    有時她排早班,還會提早來,帶著她做好的蔬菜蛋卷和鮮果汁來跟他一起吃早餐,叮嚀他多吃蔬菜和新鮮水果,有益健康。

    他曾經小小困惑過,他們現在……還算是醫病關系嗎?可是沒有一個護士,會與她的病人分享早餐、利用下班時間陪他聊天解悶,算是朋友吧?

    有一回她送藥來,他順口打趣她。  「今天沒有彩虹糖?」

   「沒。賞你加倍佳一枝。」她由口袋中摸出棒棒糖來。

    之後,她無時無刻都能摸出一些小小的甜嘴玩意兒,半玩笑式地送給他。

    他想,至少,應該是吧。

    他讓阿魏給他帶來一只玻璃密封罐,將那些甜嘴小物往裏頭擺放,就擱在最靠近病床的那個抽屜裏。

    有一天,她來上班時,看起來不大對勁,嘴角的笑容撐得很無力。

    他不知道該不該問、又該怎麼去問,若真問她一一爲了什麼事不開心?

    她會說嗎?他們,是可以分享心事的朋友嗎?

    中午阿魏來時一一他不知怎的,便開口叫他去買雞蛋糕。

   「雞蛋糕?用奇奇怪怪的造型模具烤出來、軟軟的、甜甜的、小孩子吃的那種?」楊叔魏一臉錯愕。是他幻聽、需要掛一下耳鼻喉科的診號,還是老哥返老還童了?」

    「你沒有聽錯,就是那種。醫院側門就有小販在賣,快去。」

    楊叔魏一肚子困惑地買回來,楊叔趙坐上輪椅,自己到護理站找人。她沒在護理站,他沿著長廊找,在靠近安全門的地方,聽見細微的抽息聲,推開半掩的安全門,抱膝坐在樓梯上的那人,仰起濕濕的眼眸望來。

    他沒多說什麼,只是滑動輪椅上前,遞出那一小袋雞蛋糕。

    她呆呆看著,似乎反應不過來。

    於是他拈起一塊,遞向她唇邊。

    她眨眨眼,似乎回過神了,就著他的手,張嘴一口一口吃掉,而後俯低臉龐,趴臥到他腿上,無聲抽泣。

    他一句多余的安慰也沒有,只是靜靜地,凝視她。

    恩忖了片刻,才緩慢地擡手,貼上她顫動的肩背,輕輕拍打。
   
    一下,再一下,很有耐性地,用無言而深沈的溫柔陪伴。

    再然後,連很少出現的楊仲齊,都察覺這兩人之間不尋常的氣流了。

    「叔趙和那個俏麗小護士是怎麼一回事?」眼神、還有互動,都不對勁。楊叔魏聳聳肩。  「應該……在打愛情預告片的階段吧。」

    他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如果小護士要當他大嫂,他是舉雙手贊成啦,瞧瞧大哥近來心情多好,連嘴角的笑意也變多了,出事以來,還沒見他神態如此輕松過,是真正的放松,不是那種隱抑式的平靜。

    他從來沒見過大哥用那麼柔軟的眼神看女孩子,一個人在病房時把玩那個裝了半滿的玻璃甜食罐,嘴角還會隱隱帶笑。

    還有小護士,對哥說話,口氣比對別的病人更軟,眼神柔柔,笑容甜甜,整個就是很不一樣。

    他在等,看大哥什麼時候才要告白,讓隱隱四竄的曖昧小火花,直接燒出熊熊愛火來,他很期待的叻。

    楊叔趙動手術的前一晚,譚嘉珉在病房裏陪他,拿棉花棒沾濕了滋潤他雙唇。

    「你暫時不能喝水、進食,等你從手術室出來,我做蔬菜蛋卷給你吃。」她記得,他還滿愛這一道食物的。

    他撫撫棉被下的雙腿。  「我從來沒有一回,比現在這次更希望手術結果順利,讓身體重獲自由,我還有好多事情想做……」包括,談一場銘心的戀愛。

    「你神經喔。」她笑罵。 「不管手術結果怎麼樣,你還是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啊,並沒有什麼不同。」

    「是嗎?」他擡眸,定定凝視她。 「你認爲,這一切沒有什麼不同?」

    「他們說,以前的你很優秀,聰明、果敢、有主見,不玩音樂、收心好好讀書後,學位拿得俐落又漂亮,有一度你爺爺甚至想過,是不是家族企業由你來接手會比較好?然後事情就發生了,一個意氣風發、前途無限的大好青年,瞬間由雲端跌落絕望谷底。」

   「我不認識以前的你,不知道以前的你到底有多出色、多了不起,我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個你,這樣算是谷底嗎?抱歉,我無從比較,也沒這麼想過。你就是你,我不知道哪裏不同。」

    他靜默了一陣。  「嘉珉,我會試著讓自已活得很自由,不局限在這小小的輪椅空間裏。」至少,他知道她不會對如今這個他失望。
   
   「那就好。」

   她將水杯擱回桌上,伸手要替他拉上被子,被他反握住。

  「明天手術時,你有排班嗎?」

  「沒,我明天休假。」在他松手時,她悄悄伸指,回握住。 「但我會來,在手術室外面等你出來。」

   她做到了她的承諾,當他由手術室出來,被人從麻醉藥效中喚醒時,睜眼看到的,便是帶著笑打招呼的她。

  「嗨,清醒了沒?」

   他閉了下眼,再睜開,重複幾次。「頭有點暈。」

    他對某些藥劑的反應過敏,這她是知道的。

   「有沒有胃口吃東西?」

    他搖頭。「想吐。」

    胃是空的,只能吐出胃酸來,折騰了一下午,他累到幾乎昏睡過去。

    楊叔魏在旁,看得心酸酸。

    每動一次手術,都像要磨去他半條命一樣,結果還是沒有任何改變,他卻不曾開口埋怨過,爲何要這樣折騰他,只是默默地接受他們所有的安排,再承受一切失望,與苦果。

    譚嘉珉安頓好他,拉妥被子後回頭看見楊叔魏一臉想哭的表情。

    「不要這樣.他心裏會有負擔。」親人的情緒,很容易直接影響到病患,楊叔趙很在意親人的感受。

    她曾經問過他:「爲什麼沒見你發過脾氣?」

    他卻反問她:「我能對誰發脾氣?會包容自己情緒的,也只有家人,阿魏和我一樣,也是同時承受失去雙親的痛,還要爲我這雙腿奔波打點、我原本擔的責任,他不比我好過,我有什麼 資格對他發脾氣?」。

    他連情緒,都不想成爲弟弟心上的負擔,所以總是說好,總是配合,當個百分百模範好病患。

    如此應抑的性情,她每每想起,心總是微酸泛疼。

    楊叔趙出院前兩天,楊仲齊默默找上她,問她:「願不願意去當叔趙的居家看護?」

    還說,她的直屬長官那裏,他都打點好了,她是無限期的留職停薪,不是辭職,哪天想回來,主要還是看她自已的意願。至於楊家這裏,該給她的待遇,絕對不會上不了台面。

    話全讓對方說盡了,該打點的地方也周全妥貼得讓人挑不出毛病,她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再說----她的心也不想拒絕。

    那個生平頭一回,勾動她太多幽微心緒、也令她太心疼的男人,她想留在他身邊,照顧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09:38 PM

片花三

    一直到四年後的今天,當初那份心疼他、想照顧他、看他更好的心意,依然沒有變。

    然後,他開口,再次給了她這樣的機會。

    她該不該接受?能不能接受?

    在心裏擺蕩糾結了三天,依然拿不定主意,不知該如何回覆他。

    昭明學長說,錯誤是用來成長、修正,以及彌補的,只是放在心裏懺悔,無濟於事。

    既然這四年間,她始終掛念著他好不好,那麼,有這個機會到他身邊,好好彌補對他的虧欠,爲什麼不做?

    他需要她啊!

    冷涼的眼神,像是快要被無邊無際的寂寞吞噬,他在等她,伸手握住他。她知道,真的知道。

    手機鈴聲在左手邊響起,驚嚇得她抖落手中的筷子,七慌八忙地接起。

    「您好,請問哪位?」

    「我是楊叔趙。」

    「啊?」拍撫胸口的動作一停,只覺胸腔內那顆心再度紊亂失序。

    「打擾到你了嗎?」

    「沒、沒有。現在是午休,吃飯時間。」她以爲,他是來問她考慮的結果。「那個……我、我還沒……」

    「我不是在催你。今天早上起來有點咳嗽,想問問你以前煮給我喝過的水果湯要怎麼做?有蘋果、西洋梨的那一種。」

    「你不舒服嗎?秋冬交替時很容易生病,要小心身體。去看醫生了沒……」對了,他最討厭看醫生。

    發現自已不小心又碎碎念,連忙打住,補上一句:  「我晚上做好拿過去給你。」

    「到我這裏來做吧,我也想學。」

    「爲什麼要學……」何須問?因爲他身邊沒有那個幫他打點的人啊。

    她頓了頓,再度開口:  「叔趙,你不介意嗎?」

    跟一個曾經讓他自尊受辱的女人結婚,心裏真的一點疙瘩都沒有?日後,真的不會在婚姻裏種下不信任的因子?這樣的婚姻,能幸福嗎?

    「你呢?你掙紮的又是什麼?」

    「我覺得……很對不起你。」

    「這跟你當初的離開,有關聯嗎?」

    「有。」

    「它現在還存在,會對我們未來的婚姻造成影響嗎?」

    「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是...另一個可能讓你對婚姻不忠實的人?」如果不是因爲他的腿疾,除了第三者,他想不出其他會讓她覺得對不起他的原因。

    聽出他口中隱喻,她倒吸一口氣。  「沒有!我沒有別人,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怎麼會以爲,她是因爲有了別人,才反悔離開他?
   
   「你能忠實於我們的婚姻,用心經營它?」

    「我能。」
  
    「那麼我想不出我該介意的理由。嘉珉,生活其實沒有那麼複雜,很多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我們只能往前看,把握手中還能把握的,一味拘泥過去,不只困住別人,也困住自己。」

    所以、所以她也可以不要去看那個隱瞞他、欺騙他的罪惡感,只要把握他們剩下的人生,好好補償他、經營他們的婚姻,這樣就可以了嗎?

    秘密,可以一輩子都是秘密。

    然後,到進棺材的前一天,才告訴他……親愛的,我很抱歉一直瞞著你這件事,但是我爲你創造了往後四、五十年的美滿婚姻,看在這一點 ,你可以原諒我嗎?

    或許、或許真的可以……

    「那,不打擾你了,晚上見......」

    「叔趙!」她衝動地喊住他。  「我答應你。」

    「……嗯。」隔著電話線,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聞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低應聲。  「我不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做到女人所夢想的那一切,但 ,給你一個遮風避雨的家,讓你有個依靠,這一點我絕對做得到。」

    「……謝謝。」謝他的寬容,也謝他,給了一個男人對女人,最慎重的承諾。
   
     那天晚上,她依約來找楊叔趙,煮了他要的水果湯。

     他突然不經意提起:。「好久沒去看電影了。」

     於是,她備妥保暖的毛毯、將水果湯倒入保溫瓶,陪著他看了一場電影。小李送他們回到家時,見楊仲齊與楊叔魏端坐在客廳等他們。

    楊叔魏看見他與誰一起,下巴驚得都快掉下來,倒是楊仲齊還算鎮定。他冷靜地吩咐小李必得平安將她送到家,隨後關起大門開家庭會議。

    「我知道你們有一肚子疑惑,我也正准備告訴你們這件事----我決定娶譚嘉珉。」

    「啊?」短促的單音節,是楊叔魏唯一能做出的反應。

    「老大,你開玩笑的吧?」

    「沒有,我很認真。」
   
    「她點頭了?」楊仲齊問。

    「嗯。接下來就是麻煩你到譚家走一趟,看看他們那頭有什麼要求,盡可能滿足他們一一」

    「等、等、等一下!」好不容易插上話的楊叔魏,驚愕道:「你忘了她曾經帶給你的羞辱?」

    既知她無法坦然接納全部的他,這樣的人,能當得了好妻子嗎?

    「阿魏,人是會改變的。她那時也才二十二歲,一個年輕女孩,對愛情抱持太多的夢幻色彩,有什麼錯?那是我無法給她的。」與他在一起,面對的是更多現實面的殘酷,她會退卻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想在這個點上對她窮追猛打。
   
    再說,能娶到這樣心靈手巧的妻子,怎麼算也是他賺到,還能計較什麼?
   
   「那她現在二十六,難道就不年輕了嗎?」二十六歲的女孩子,對愛情的憧憬與浪漫情懷,不會比較少,他只是怕,大哥會再爲她傷一次。

   「我只能相信她,我沒得選擇。」

    「你有。」楊仲齊沈聲道。只要他點頭,願意嫁他的人不會少,偏偏他也挑得很,不是誰都看得上眼。

    說穿了,一直以來,讓他順眼順意又順心的,不過就一個譚嘉珉。

    楊叔趙擡眸,與楊仲齊定定相視。

    他知道,二堂哥一定懂。
   
    沈凝了半晌,對方終於松口。「這真的是你要的嗎?」

    「是,我很確定。」

    「好,我會處理。」給了承諾後,連帶把還有一肚子話想說的楊叔魏揪走。

    「喂喂喂一一」不必這麼無視他吧?哥哥是他的耶!

    楊叔魏還想抗議,人已被丟進駕駛座。

    「閉嘴,開車。」

    瞪著繞到副駕駛座,安穩閉目養神的二堂哥,內心極度不平衡,嘴裏直碎念:  「這未免太便宜她了……」

    一句年輕不懂事,就想把事情輕輕揭過,怎麼想都覺得讓她撿了個大便宜。「不然你想怎麼樣?」叫人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九步一叩首來登門懺悔?叔趙自己能看開、能原諒,旁人還能多說什麼?

   「我只是覺得,她對哥的心意不夠堅定。」這點他很介意啊,不能全心全意對待、包容他大哥的女人,他怎麼放心把大哥交給她?

  「叔趙只要她,你看不出來嗎?」

    一句話,就把他狠狠堵死。

    他哪會不知道,都四年了,才一見面就卷起千堆雪,一顆心蠢蠹欲動,再無法按捺,而且這一回,是什麼都顧不了了,明知道不理智,還是拿終身來孤注一擲……
   
    他不是笨蛋,哪會看不出幾分?

    因爲只要她,所以沒得選擇,只能相信。那種接近絕望的賭徒心態,讓楊叔魏有些心酸酸。

    「而且阿魏,他從沒向我要求過什麼,這是第一次。」所以他不計代價,也要爲叔趙辦到。

    「……」罷了,既然哥選擇相信她,那他也只能相信。希望這一回,她是真的學會了珍惜,好好用真心對待大哥,那他這聲大嫂,喊得也才甘心情願。

    看電影那晚之後,又過了三天,他那頭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捎來一絲訊息。那晚的場面看也知道,他得先跟家人溝通,也不知談得如何?

    譚嘉珉心下有些忐忑,想打電話問他情況,又覺得這樣好像急巴巴要纏上人家……
   
    那,不然打個電話,起碼已論及婚嫁,彼此問候一下,基本的往來互動應該還算符合常情吧?
   
    於是她掙紮了一整天,終於在下班時間拔出了那通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問,她突然腦袋打結,一堆開場白在腦海裏轉,還沒決定好要抓哪一句來用,另一端溫溫淡淡的嗓音傳來一一

    「嘉珉。」

    「嗯……對,是我。那個……」不對!她突然想起,如果他和家人談的結果並不理想,所以他決定打退堂鼓,當沒這件事存在,那她這樣貿然來電,是不是太厚臉皮,造成人家的困擾……

    「那個,沒事,我只是……」一時口拙,結結巴巴,不知所雲。

    所幸,他也沒讓她再困窘下去,輕聲問:  「下班了?」
  
    「對,正在想晚餐要吃什麼一一」本來是想邀他一起的,但……

    「那你要過來嗎?一起吃,我也剛好有事要跟你商量,我記得你說過明天休假,本想晚點再打給你的。」

    三兩句話,說得自然,化解她內心的不安。

    也是,想什麼就說,何必這麼扭捏,他並沒有要拒絕她的意思啊。

    她輕吐一口氣,舒眉一笑。  「那,我下班直接過去?」

    「好,我等你。」

    她先繞到附近市場買了點食材,才到他家去。

    楊叔趙看她提著大包小包,也沒說什麼,出借廚房讓她一展身手。

    她廚藝很好,至少那短短三個月裏,他被餵養得氣色紅潤,連阿魏都說他好像肥一圈了……

    她簡單炒了兩盤青菜、煎一條魚,添好兩碗飯上桌時,再將電鍋裏蒸的那盤絲瓜蒸肉一起端上來,她記得,他很喜歡這道菜。

    楊叔趙看著桌上的菜色,沒想到她還記得。

    那道絲瓜蒸肉,只是以前貓電視廣告,順口說了一句:  「我喜歡吃這個。」她說:  「這我會做。」

    隔天,就真的做了這道菜給他。

   「開動吧!」她笑意淺淺,遞筷子給他。

    原本不特別有胃口的,在那彎彎笑眸注視下,竟也不自覺胃口大開。

    飯後,她建議到外頭走走,消消食。

    也沒去哪兒,只是在附近繞了一圈,吹吹晚風,跟他說一些工作上的趣事。

    如果這就是他未來婚姻的模式……感覺還不錯。
  
    回到家後,他告訴她:  「回去問看看你叔嬸哪天方便,我親自登門拜訪,談談提親的細節。」

    正彎身脫鞋的譚嘉珉一頓,擡眸。  「你跟家人都說好了?」

    「說好了。」

    「他們……沒意見?」說「意見」還算措詞婉轉了,換了是她,也會對這個人印象差到極致,畢竟,她是有「前科」在案的。

    「沒有,你不必擔心這些。我們家這邊,輩分最高的只剩四叔、四嬸,小叔人在國外。提親那天,可能會請昭明當介紹人,其他的,仲齊他們會安排,你要是覺得哪裏不周全、或是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出來。」

    「沒有……」都把家族裏輩分最高的請出來登門提親了,面子、禮數給到十足,她哪還會有什麼要求。只是……

    她蹲到他跟前。 「叔趙,你要有心理准備,我叔嬸……不是什麼好商量的人,如果……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愉快,請你多多包涵。」
   
    聽出話中之意,楊叔趙僅是微一挑眉。  「我明白。」

    更早那幾年,混商場也不是混假的,如果對方真的要拿她當商品議價,他也不是不能配合,在商言商。
   
    「跟這種人做親家……」她艱澀地頓了頓,一臉難堪。  「你不怕?」
   
    一般人,都會退避三舍。

    「這些年,更難看的嘴臉我都見識過了,嚇得走我算他們本事。」

    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她是否……也是他記憶中,那些難看的嘴臉之一?

    她起身,想藉由掛外套的動作,避去接腔,楊叔趙很快地抓住她手腕。  「我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她回眸,牽強一笑。  「我們能不能先約法三章?如果我們真的要結這個婚,未來再怎麼吵架、不高興,都不能拿過去的事情來說嘴,可以嗎  ?  」

    她不想讓這個錯誤,成爲他一輩子的話柄,這樣大家都會很痛苦。

    「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拿它來窮追猛打。」真過不去,就不會開那個口要她嫁給他,自誤誤人。

    接著又聊了一些婚俗的小細節,稍晚,她准備返家時,他道:「你明天不是休假?要不要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可能還有不少事情要談。」

    這是留人的藉口,他知,她也知。

    於是,她也笑著承情。
  
    那個周末,她與叔嬸說好,等著楊家人到訪。
   
    一開始狀況都還好,楊仲齊已事先與譚家兩老接觸過,禮聘事宜初步都有了共識,今天是男方形式上的拜訪與提親,婚期訂得倉促,楊顯季不巧在國外參加一場學術座談會,今天才剛回國,楊叔趙親自去接機。

    其他人已先至譚家潤潤場子,譚嘉珉聯絡過後,簡單向叔嬸說明了情況。「大概再二十分鍾會到,大家先喝茶。」
   
   「新娘子不用那麼急著奉茶,公婆又還沒來。」

   「學長話這麼多,應該不渴。」沒收!

   「喂喂喂!十來年的交情,居然連杯茶都不值,媒人丟過牆啊我一一哎喲!」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就不能收斂點嗎?」楊叔魏咬牙,狠狠在桌下蹂躪某人的腳。

   「今天主角不是你們,不要再打情罵俏。」楊仲齊涼聲諷遒,一箭雙雕,兩只同時捧心吐血。

    誰跟那家夥一對啊,行情都沒了!

    楊叔趙隨後到達,她趕緊上前,一來是親迎尊長以示敬重,二來是家裏並沒有無障礙空間的設計,門檻、階梯什麼的,出入多有不便,需要協助。

    譚家兩老一看到楊叔趙坐著輪椅進來,臉色就變了。

    怎麼?之前都沒有人告知過這件事嗎?

    楊仲齊看向她,她也愕愕然看回去……所以,是兩方都沒說?
   
   楊叔趙自然也很快察覺到場面乾得有些詭異,但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很快便與回過神來的楊仲齊一道圓場子。

   可譚家兩老的嘴臉,很明顯已經不一樣,言談中,對男方殘疾不無微詞.先是問:「還有好的可能嗎?」

   男方婉轉回覆:「世事沒有一定,我們都還在努力。」

  「那就是沒把握。這樣我們嘉珉嫁過去,不是很冒險?」

    譚嘉珉終於體會,什麼叫如坐針氈。

    雖然事前已與楊叔趙溝通過,他也承諾過自己心理素質沒那麼不堪一擊,可還是有些擔心,畢竟他完全沒必要坐在這裏承受她叔嬸的羞辱。

    天曉得,叔嬸幾時在意過她的幸福了?得知她要結婚時,從沒問過男方人品如何、相貌如何、性情如何,只在意拿不拿得出聘禮,如今一再拿叔趙的腿疾大作文章,究竟是爲了什麼……

    正百思不得其解,兩人一搭一唱,話鋒一轉,便提及聘禮一事,還多此一舉澄清,這不是他們要的,只是男方這情況,總是要爲女孩子多設想些,爲她添足了嫁妝才有保障一一

    實在是夠了!真把她當成商品在討價還價了嗎?

    譚嘉珉萬般羞恥,只覺叔嬸貪得無厭的嘴臉,讓她完全無地自容。

   「夠了,既然那麼擔心,那麼我不嫁,你們是不是就放心了?」

    楊叔趙目光望來,她起身上前,蹲在他跟前,輕輕握住他的手。「我沒有要反悔,只是不結婚而已,像以前那樣,我陪著你,可以嗎?」

    楊叔趙定定凝視她,不語。

    楊顯季看場子有點僵,趕緊出面潤滑。「不然小倆口帶出去走走,曬曬太陽秀秀恩愛,這裏是大人的事,我們解決就好。真談不攏,反正小倆口真有心在一起一也不急這一時半刻,有沒有這紙婚書不過就是個形式而已。」

    這話說得漂亮,進可攻,退可守,一面也給對方個軟釘子,女主角自己都表態不在意名分跟定男方,心全偏咱們這裏來了,真要再刁難下去,你們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連聘金都拿不到,薑還是老的辣。楊叔趙知道,四叔必然能把事情搞定,便輕輕頷首,順著長輩鋪的台階,讓她陪他出去透透氣,暫時避開這場面。

    一出家門後,她立刻便向他道歉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叔叔嬸嬸會這樣出爾反爾,我……」

    「這不是你的錯,不必道歉。」不在意的人,無論說什麼,也傷不了他一分一毫。

    「可是……」她害他那樣受人折辱。

    「你剛剛,是認真的嗎?」他打斷話頭,直接丟出這句。

    「什麼?」

    「沒有名分,也願意一輩子陪著我?」

    「當然。」那並不是氣話。  「如果真的談不攏,也不要再任他們予取予求,我們照樣可以過自己的日子,他們管不來的。」

    「你想太多了。」眸光瞥向樹梢幾片落葉,口吻清清淡淡。
   
    「......?  」

    「四叔今天會把事情談妥。」

    「你好有把握。」她彎身,替他調整圍巾。

    「笨!」說完,張手按下她的頭顱,吻上嫩唇。

    笨死了,沒名沒分沒保障,哪天他死了,她一毛錢都拿不到,有什麼好?他要的,是妻子從來就不是同居人。

    合情、合理、合法,能讓他擁抱、親吻一輩子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10:22 PM

片花四
   
    一如楊叔趙所言,當天便把婚事談下來了,連婚期也順便敲妥。

    爲免夜長夢多,那兩老又反悔,婚期訂得很趕,詢問女方時,新娘子倒也沒什麼不滿,顧慮到叔趙的情況多有不便,甚至主動說,婚紗只需拍一組、身邊至親好友宴請個幾桌致意,簡單莊重即可。

    婚禮是一日激情,接下來的婚姻生活才是最重要的,這點她很清楚。

    楊顯季事後感歎道:「這女孩子挺懂事的,懂得處處替叔趙設想。」連女孩子這輩子最漂亮、最虛榮的一天都能看淡,跟她叔嬸完全不一樣,真看不出是從那個家庭裏教出來的孩子。     
   
    至於禮聘事宜、雙方商議的內容,她都一無所知,問楊叔趙,他也是淡淡地用「反正是談好了」來帶過,直到結婚前三天,她才由嘴快的堂弟口中得知。

    當下,她立刻撥電話給楊叔趙,氣急敗壞道:  「你笨蛋啊!兩千萬可以做多少事你知不知道?好歹殺個價你是不會嗎?就算不會我也說了,不必結這個婚我還是會在你身邊啊,幹麼任人敲竹杠……」   

    另一頭,楊叔趙很有耐性地聽她飆完一長串,淡淡地說一「嘉珉,你過來。」

    「也好,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

    於是她三十分鍾內就飆到他的住處。

    他正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翻看兩人的婚紗照,她直接撲上前,一手壓下相本,一面喘著氣說道:  「我跟你講,這筆錢我會想辦法要回來,你就————」

    楊叔趙直接拉來她,吻住雙唇堵上了她的喋喋不休。

    譚嘉珉被他吻得一愣一愣。

    那張大眼、茫茫不知今夕爲何夕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微揚唇角。

    她怔怔然,傾向前,掏吮他嘴角那抹淺淺笑意。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取悅了他,不過……他開心就好。

    楊叔趙側首,以著吞噬般的渴切,糾纏深吻。

   「唔……」快喘不過氣了。她抗議地咬咬他下唇,他緩了緩,改爲輕琢慢吮,豐唇滑過她唇緣,低語:「這件事已經決定了,不必再談。」

    「可是……」

    「你想還他們十多年的收留人情,我想要往後數十年平靜的生活。」他雖沒跟譚家人深入相處過,但那短短幾個小時,已經足夠讓他認清譚家兩老的德行,不難推想她在那個家的地位與待遇,否則她不會那麼渴望離開那裏,有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用兩千萬來堵那一家子的嘴,換來平靜日子,很劃算。

    既然他沒打算要討論這件事,那……

    「那你叫我來幹麼?」

    「……你太吵了。」總要設法讓她安靜一點。

    「……」除了點點點,她實在擺不出更多表情。

    她瞪過來,他淡涼地瞥回去,就在她以爲他們要默默無言到天邊時,他低低吐出一句:  「別再說不結婚。」
   
   「……」原來,是怕她反悔,當落跑新娘嗎?

    雖然他沒明擺著這樣說,但她覺得就是這個意思。

    明明不是什麼情話,心房卻『啵啵啵」地冒出一顆顆甜甜的小泡泡,覺得那樣有話不明說,拐著彎安撫她的楊叔趙,悶騷得好可愛。   

   「我覺得,我一定會幸福的。」

    楊叔趙回視她,低低哼應一聲。「嗯。」

    「那,我先回去了。結婚好麻煩,一堆事情要打點,還有……我叔叔他們要是再提出什麼不合理的要求,你一定要跟我講,我來跟他們談,絕對不要再任他們剝削,知道嗎?」

    「好。」

    譚嘉珉走了以後,楊叔趙瞥向廚房方向。「你看夠了沒有。」

    楊叔魏端著水杯,慢條斯理走出來。

    不過是幫兄長送婚紗照過來,沒想到還有這麼香豔的鏡頭可以觀賞,一進門就親耶,好熱情如火。

    「我現在覺得,這兩千萬花得好便宜了。」摸摸下巴沈吟道。還沒嫁進來就一心向著老公、替老公守住財産,這種老婆娶回來,好像真的是他們楊家賺到。
   
    是說……「我以後絕對不要生女兒。」要是他女兒以後也道樣對待他,他肯定會心碎。

    「我倒是想要個女兒。」他淡淡地回道。一個像嘉珉的女孩,靈動慧黠、甜美可愛的模樣,光是想像都覺得無比美好。

    楊叔魏盯著兄長唇畔那抹似有若無的淺淺笑紋,在心中補充……

    對了!還有哥的快樂,千金難買。

    他們在入冬以後,一個難得陽光煦暖的日子完成了終身大事。

    在法院公證,只邀至親好友出席見證,接著前往戶政事務所登記,完成手續。晚上在飯店裏開了幾桌宴請親友,向來沈斂的楊叔趙,或許因爲心情好,親友玩鬧地敬他、調侃他,他也都來者不拒。

    「頭一次看到叔趙哥這麼好說話耶,來,新娘子高跟鞋脫下來倒酒,那個雞蛋也拿兩顆過來一一」楊季燕也鬧開了,被她老公揪回去。

    「你想死是吧?」以爲婚已經結了,就不怕被報複?那個高跟鞋倒酒、新人貼身滾雞蛋的戲碼,徐孟磊完全有切膚之痛,本是同根生,冤冤相報又是何必?

    鬧了一整晚,楊叔趙有些許薄醉,被堂兄弟們攙進飯店安排的新房,譚嘉珉出來送客,被楊伯韓制止。

    「剩下的我們收拾就好,你留下來照顧他吧。」

    「謝謝。」她誠懇地彎身致謝。這場婚事,叔趙的堂兄弟們真的都幫了不少忙。

    「我哥一一就拜托你了。」

    「別這樣說。聘禮的事,我不知道叔叔會要求得這麼過分,心裏一直覺得很過意不去……」叔嬸沒爲她留顔面,夫家的人都不知道會如何看待她,這讓她覺得,有些受不起如此懇切的請托。

    「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哥的快樂,比什麼都要值錢。所以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讓他幸福。」

    「我會。」至少,絕對是傾盡全力。

     談完回到房中,見楊叔趙緊閉著眼,臉埋在枕中,兩頰暈紅。

     她到浴室擰了條毛巾。「叔趙,來,幫你擦個臉。」

     楊叔趙低哼一聲,仰著臉等人服侍。

    這傲嬌大老爺姿態是怎麼回事啊?才新婚第一晚,她就成女僕了嗎?

    聽見她的輕笑聲,他不解地撐開眼皮。「你笑什麼?」

   「沒。」擦完臉,再擦擦脖子,解開兩顆扣子連胸口也順便擦拭,最後把手腳也順勢擦了。

    然後,再進浴室端盆溫水,讓他坐起來泡泡腳,就像從前那樣,習慣了睡前幫他按按雙腳,比較好入眠。

    他垂眸,凝視動作專注的她。「今晚……似乎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聽出他話中隱喻,譚嘉珉頰容一紅,垂首低噥:「等一下。」

    等一下?是要等什麼?

    楊叔趙還真配合地等了,等她忙完,又鑽進浴室洗了澡,把自己弄得香噴噴,裹著浴袍一臉局促地站在浴室前。

    他擡眸望去。

   「那個……我不太會……」她低燼。

   「所以?」

   「你……方便嗎?」話一出口,便察覺這話有多容易讓人解讀錯誤。「呃,我當然知道你可以,我的意思是……」慌得差點咬到舌頭。

    她只是想問,可能有很多動作他不方便做,那她又不是很懂,所以他可能得說清楚些,告訴她該怎麼做……怎麼簡單的幾句話,讓她說出?

    她挫敗到簡直想撞牆。

    楊叔趙挑眉,倒是聽懂了。

   「呃,好。那、那我……」

   「過來。」

    她慢吞吞地,小碎步上前,

   「這個步驟可以留給我。」

   「所以,你得多配合些。」

    在床頭解浴袍帶子,被他按住。

    剝光新娘,是全世界所有新郎的共同樂趣。

    他無聲張手,她意會地在他身旁坐下,輕輕偎靠過去,感覺他收攏臂膀,輕輕拍撫。「你很緊張?」

    「一點點。」

    「沒關系,我們慢慢來。」他只是一下,又一下,掌心輕輕挲撫她背脊,那讓她想起,有一回他找到躲在醫院樓梯間偷哭的她,厚實掌拍撫的溫柔,以及無聲的安慰,與陪伴。
   
     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幸福,第一次感覺到有人憐惜、呵護,第一次感覺……怦然心動。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會買雞蛋糕疼惜她、在她難過時願意來到她身邊安靜守護的男人,卻教自己一時輕率,錯放了。

    往後,每回傷心難過時,她總會想起那一日,想起那雙厚實掌心的力道,與溫度。

    沒有人知道,錯失他,她有多遺憾,多痛惜。

    思及此,環在他腰際的力道緊了緊,將自已更加縮進他懷中。

    像是回應她的不安,他俯首柔柔親吻她鬢角、額心、臉頰,細細碎碎淺吻。「想什麼?」
   
    「怕……這是夢。」她低道,主動吻上他的唇。

    楊叔趙溫溫地啓唇,有意無意啄吮嫩唇,引領她不自覺迎上來,吻得更深,舌尖輕舔、軟軟纏上他的舌。

    他任她去探索她的樂趣,因爲他也有自己的樂趣,掌心撥開左肩浴袍,輕輕挲揉,感受年輕肌膚柔嫩細致的美好觸覺,由半開的襟口順勢探入,握住一方溫軟,拇指指腹輕揉敏感頂端,「啊!」她腰椎一麻,撲跌而去,唇齒不經意碰撞在一起。

    「唔!」他悶哼。頭一回被女人撲倒,感受到的卻不是軟玉溫香抱滿懷的銷魂滋味,而是被撞破嘴唇的疼痛。

    「對不起、對不起——」沒想到新婚之夜,先見血的竟是新郎官。她好愧疚,湊上嘴吻了又吻,舔了又舔。

    他歎氣,如此誠意十足的賠罪方式,也只能認了,順勢環上她,雙手在光滑玉背、腰臀間遊移,不急著更進一步,的溫度、膚觸、體息。只是步調緩慢地,熟悉彼此。

    這樣的新婚夜,添了很多很多的溫存氛圍,她漸漸松緩了原先的緊張與不安,安心地熟悉他、用自己喜愛的方式親近與碰觸。

    他剝光了她,也很公平地讓她剝光,從床頭纏到床尾,再抱著纏回來,彼此的氣息、肌膚相貼的觸覺,已經很熟悉、很熟悉了。

    她趴在他身上,已經從頭吻到腰腹,畢竟是生嫩新手,矜持害羞,不敢太放肆,又臉紅紅地一路吻回來,埋在他頸間企圖種草莓。

    楊叔趙被她又吸又咬,有些按捺不住,低吟著把她抓回來狂吻,一手往下探尋。  「可以嗎?我恐怕不能等了一一」

    「好。」她臉紅紅。  「我自己來,你不要看。」

    他悶笑。「好,你慢慢來,我閉上眼睛,不急。」

    譚嘉珉悄悄擡眼,確定他有遵守約定,這才捺下羞怯,撐坐起身,小心翼翼坐到他腿上——

    他很快就發現,這是個蠢主意。閉上雙眼,觸覺變得更爲敏銳,他感覺得到,這只小菜鳥笨拙的碰觸、摸索,不得其門而入,簡直是想置他於死地。

   「啊!」她驚呼。  「你做什麼一一」

   「你只說不能看,沒說不能動手。」指腹輕輕揉撚敏感蕊心,她腰脊一陣軟麻,任他引領自己進入那柔潤溫軟的秘境。

   「呃……」她低哼,又很快地忍住。

   「痛?」

   「嗯。」聲音聽起來好委屈。怎麼沒人告訴她,有這麼痛?

    他坐起身,將她摟進懷裏,新婚妻子趴在他肩膀,將臉埋入低低訴苦:  「痛死了。」軟軟嗓音,其實撒嬌成分居多。

    他來回挲撫腰臀,吮吻耳廓、頸際肌膚安撫她。

    她能感覺,他仍飽滿地撐脹著她,灼熱而強烈地存在她體內,連最細微的脈動,都能清楚感受,但她說痛,他便不再妄動……

    究竟是誰質疑,他不能是好丈夫?

    從不說好聽話,卻實質地用真心疼惜他的女人,她很開心娶她是那個人,並且,願意爲他做任何事——

    她伸手,將他往後輕輕一推。「看著我。」

    撐起柔軟腰身,再將他迎得更深,單手解開纏在腦後的發,任一頭及腰青絲披瀉而下,微昧著眸,舞動歡愛節奏。

    初夜只是緊張、害羞,並不代表她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且不提她本身就是護理人員,對人體構造再清楚不過,爲了今晚的新婚夜,她可也惡補了不少片子,研究能帶給男人興奮、快感與高潮的方式,她說,要對他好、給他幸福,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楊叔趙上身微往後仰,雙手撐在後頭,目不轉晴地注視在他身上撩起情火的嬌媚小女人。長發散落在胸前、肩後,隨著歡愛節奏飛舞跳躍,柔軟水媚的身段,迎著他,起伏,微喘,頰畔

    淺淺紅暈,美得撩人。

    視線隨著纖美嬌胴往下移,她知道他正看著,放慢了節奏將他迎入深處,再退開,然後迎接下一回更蕩人心魄的結合。身體的感官刺激以及香豔的視覺饗宴,饒是楊叔趙這再悶騷的男人,也忍不住破功輕喘出聲,低低哼吟。

    他好像……更熱、更亢奮了。她感受到了,嬌媚擡眸。「你喜歡?」

    明知故問。

    以初夜來講,她的表現可說是令人驚豔,只是再大膽主動,也掩飾不了嫣頰上的羞澀紅暈,他知道,她想取悅他的用心,也默默受下這份心意。

    他由柔膩腿側緩緩往上輕撫,撐握住腰臀,加快律動節奏,將兩人一同推向極致。

    過後,她趴在他身上喘息,肌膚蹭著肌膚,感受純然的親密與溫存。困倦欲眠之際,隱約想起還得替兩人稍作清理,撐著虛軟的身子想起身,被他壓回胸膛.
   
   「睡吧。」修長的指穿過她的發,有節奏地揉按她的頭皮,安撫人心的力度與嗓音,瞬間讓她放棄掙紮,沈入夢鄉。

    夜半再度醒來,發現身上已擦拭乾淨,而自己正枕在他臂彎上安睡。她怕驚醒枕邊人,只敢轉動眼珠子往上瞧。她的男人睡得很沈,頰畔無意識地蹭了蹭她發心,她稍一挪動,他便蹙起眉心,往她腰問摟得更牢。

    她輕笑,既不能動,仰高了臉也只能親吻丈夫的下巴「晚安。」她悄聲道,貼向他心房,再度安穩入眠。
   
    就跟全天下的新婚夫妻一樣,新婚生活每一天都是甜蜜蜜、火辣辣,生活中一點點細微小事都能讓人唇角泛笑。

    就算,只是靜靜看著他吃她做的早餐;就算,只是夜裏被他抱著睡,像是沒有她就無法睡那樣摟得牢牢;就算,只是閑來無事,在附近繞一圈,散散步……
   
    當然,有時她也會有點神經質——

    聽見浴室傳來碰撞聲,她連忙推門進入,看見衣物半褪的裸男坐在浴缸邊,朝她瞟來。  「我只是手滑,沒拿好刮胡水。」

   「呃……」她不好意思地乾笑,撿起地上的瓶裝物。  「我以爲你需要幫忙。」

   「要真這麼不放心,進來陪我。」

    洗鴛鴦浴嗎?還沒試過,聽起來似乎不錯……

    她對這邀約有些心動,頰容微暈地移步上前。

    新婚期,總是會特別熱衷性事,兩人都還處在對彼此身體有高度探索興致的階段。這個澡,他們洗了一個多小時。

    最後,身與心獲得雙重滿足,楊叔趙慵懶地坐在床邊,享受嬌妻的吹頭發服務。

    「明天,我就要收假回去上班了……」

    「嗯。」他無意識低哼,不表意見。

    結婚之前,她跟他討論過是否要繼續工作的問題,他只說看她自己的意思,完全交由她作決定,不干預。

    她認真思考過,目前的工作環境她很喜歡,診所裏的醫師、同事也都對她很照顧,這次結婚聯名包了好大一包禮金,又大方放了她兩個禮婚假,她捨不得離開這個帶給她自信與快樂的地方。
   
    告訴楊叔趙這個決定的時候,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生活是自已在過的,開心就好。」

    這件事也就成定案了。
   
    不過現在……倒覺有些捨不得。

    她關掉吹風機,趴在他背上,賴靠著他撒嬌。「你一個人在家,不會寂寞嗎?」

    他斜睨她,不賞臉地潑桶冷水過去。「不然你要辭了工作陪我嗎?」

    「呃……」她一時語塞。

    他拍開她的手。多此一問,虛僞。

    她尷尬地笑笑,再度賴抱上來。「不要這樣嘛,我也怕貿然辭掉工作,在家跟你大眼瞪小眼,你會看我看很膩,而且突然失去生活的重心天無所事事,我會不習慣……」

    「我有說什麼嗎?」

    「……所以,沒不高興?」她小心翼翼問。

    「我說了,你可以自己決定這件事。」既然說了尊重她,就不會在這件事上多作文章,她不必刻意安撫他,他修養也沒那麼差。

    她籲了口氣,湊上前親親他的頰。「有什麼事,一定要立刻打電話告訴我。」

    她原以爲,這只是一點小事,誰知,卻是她進入婚姻殿堂後,所要面對的第一道習題與關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10:47 PM

片花五

    說關卡,也不盡然正確,只是她必須正視自己的已婚身分,很多事情,不得不有所改變,與取捨。

    結婚前,診所裏老醫生的太太,就曾經很有智慧地告訴她:「在婚姻裏,會有很多磨合,能堅持的很少,要放棄的更多,無時無刻都要在「婚姻和諧」與「保有自我」之間找平衡,但是你會發現,你妥協的那些,會用另一種方式還報回來,嵌合圓滿你的人生。」

    說穿了,便是有捨,才能有得,雖然那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得捨去什麼。回去工作之後,他們的生活模式變成——

    早上她起床時,有時他起得早,可以一起吃個早餐,如果來不及,她會做好早餐放在桌上。

    他作息有些不固定,如今是玩票性質的音樂人。那場車禍意外過後,他便放下公司所有的事務,連由父母那裏所繼承的股權也全數移交給楊叔魏,離開得乾淨俐落,絕口不再過問。

    如今賦閑在家,偶爾寫寫歌,滿足年少時的夢想。創作人的通病,就是靈感一來,管不得白天黑夜,必得即時記錄腦中跳躍的每一分音符、意緒。

    有時,她等到淩晨想睡了,他還在工作室裏;白天她去上班,而他還在睡。

    一開始,她還不覺有什麼問題,直到有一天,她在上班時接到家裏打來的電話,說是楊叔趙清晨醒來感覺不太舒服,人在發燒。

    她心下有些急,想請假回家了解情況,偏偏診所裏固定早班的兩名護士,一個家裏出事,請了一個禮拜的喪假,晚班也有一個染上流行性感冒,人手根本調度不過來,早晚班都自顧不暇,焦頭爛額,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讓診所放空城。

    於是她只能捺下焦慮,隨時跟助理小李電話遙控,了解他最新的情況。
   
    早上十點,家庭醫師來看過了,打了一劑退燒針。

    十一點半,吃了一點清粥,但吐出來了,好像很不舒服,皮膚起一點一點的小紅疹。

    下午一點,體溫三十八度二,有退了一點,吞了藥,剛入睡。

    下午三點,燒已經退了,但還不太有胃口吃東西。

    下午五點,喝了一杯牛奶,又繼續睡。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時間,她歸心似箭趕回家。小李不甚熟練地在廚房熱粥,那是管家下班離開前預先煮好的。她問了一下最新情況,說是有精神些了,不過還是沒什麼胃口,粥是中午的,他一整天根本沒什麼進食。

    她點頭表示了解。「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

    然後端著熱好的粥,放輕腳步往房裏去,在門口,就聽見輕淺的說話聲。「沒事,已經好多了,你不必刻意過來,嘉珉待會兒就回來了……」

    對方不曉得說了什麼,他靜默了一陣,才回道:「她有問過我,我沒反對。她有她原本的生活步調,我不能要求她放慢腳步來配合我。阿魏,我只能要求,她好好的,陪我走完人生路, 這樣就夠了,再多便是苛求了。」

    她沒上前,悄無聲息地再度退回廚房,坐在餐桌旁,看著清粥上的冉冉白煙。醫生太太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浮上腦海,她似乎,已經在面臨走入婚姻後的第一個抉擇了。

   估算了下時間,裏頭約莫也講完電話了,她才起身往房裏去。

  「老公,醒了沒?」

   半躺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的楊叔趙,撐開眼皮望來。

  「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看向手邊的清粥,嫌棄地別開頭。「不要。」

  「不然,喝杯果汁,配蘇打餅乾?」她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包蘇打餅,口吻完全就是哄小孩,職業病。

   雖然如此,對他還是很受用,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些。畢竟他真的選擇後面那個選項好多了。

   於是她不敢怠慢,快快上前伺候大老爺。

   她開了一包蘇打餅,再偷渡兩片蜂蜜蛋糕,他也沒意見,賞臉地吃完了。

   她擰了條毛巾來,替他擦擦退了熱、流些薄汗的身體,讓他睡得舒爽些。

   病中的楊叔趙垂眸任她擺布,整個人看起來懶懶的,不太有精神。

   譚嘉珉看著心疼,摸摸他微熱的頰容,頸脖、手臂上冒的小斑點還沒退,她取了止癢的涼膏來,替他抹上。

  「我知道你吃藥都會小過敏,這是我們診所調配的藥膏,很有效,你搽了會好一點。」

   她抹得專注,跪坐到他身上,抹完藥,再替他按按腦部穴道,按著、按著,察覺臀下頂著她的異物,她媚他一眼。「都生病了,還在想什麼。」
   
  「我也不想。」他沈懶地回應。坐在他身上蹭來蹭去,怎麼可能完全無感?他又不是死了。

    有感覺不代表真的有興致做,他現在根本倦得要命。

   譚嘉珉低頭拍拍他腿間的亢奮。「小叔趙你乖,安分一點。」
   
    楊叔趙直接白她一眼。

    隔天,她要去上班前交代小李,她昨晚做了些他喜歡吃的小點心,他現在胃口還不太好,不定時就送個兩塊壽司、或是下幾顆水餃給他吃,少量多餐地進食他比較不會排斥。

    臨走前三叮嚀四吩咐外,並重複強調,有什麼狀況一定要打電話給她,小事也要說!

    所幸今天一整天沒再有什麼大狀況發生,除了中午時體溫微高了些,但也很快就退下來。

    到了第三天,才明顯較有食。

    一個禮拜後,已經完全康複,連頸膚上那些紅疹也退了。

    這件事情,也就這樣過了。直到一個月後,某個夜晚入睡前,她突然無預警地向他提起:「老公,我辭職好不好?」
   
    楊叔趙撐開眼皮。  「怎麼突然說這個?」

  「不是突然,我一個月前就決定了,只是那時一個同事請喪假、一個同事生病,走不開。再說,同事和醫生們對我很好,以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我可能就偶爾去支援一下,賺點打工錢。」

  「是因爲……我生病的事?誰給了你壓力嗎?」她之前,是完全沒有辭職意願的。

   要離職也得花點時間做准備,幫忙帶帶新人。

   「那你呢?你自己又希望我怎麼做?」她也是直到那時,才想起,他從來沒有表態過自己的想法,只說她想怎麼做就去做。

  「你其實——是希望我陪你的吧?」

    楊叔趙靜默了下,沒否認。

    那就是默認了。她自行認定。  

    「嘉珉,你不必刻意改變自己的生活來遷就我。」

    「不完全是那個原因。」最主要還是因爲,她希望在發生任何事時,她會是第一個趕到他身邊的人。

    工作有工作的責任與制度,不可能無時無刻、隨時想離開就離開,這次事件不會是唯一一次,未來必然會一再發生。
   
    而她不想。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是什麼?什麼能捨、什麼不能捨,她清楚得很。

    「我是你最親密的另一半,有任何狀況,我想要能夠陪在你身邊,掌握一切情況,陪著你面對,而不是透過電話焦慮,讓別人來告訴我,我丈夫現在怎麼樣了。再說,以後如果有小孩,我應該會瘋掉。你恐怕不曉得——」她自嘲地幽了自己一默。「我就是這麼神經質的人。」

    她說了那麼多,其實只有一個重點——他現在,是她最看重的人,其余一切,都能捨。

    他不語,默默攬緊了她。「生活沒有重心,你會很無聊。」

   「怎麼會?把你顧得好好的就是我的生活重心啊,就像以前那樣,我就假裝自己在當看護——」頓了頓,補上一句:「不反對你付我薪水。」楊叔趙捏捏她掌心,沒應聲。

    她挪了個位置,舒舒服服枕上他臂膀。「再說,我們以後會有小孩,到時我只會更忙……對了,你好像沒說過喜不喜歡小孩?」
   
   「不討厭。」他淡應。

    「嗯。」看他沒避孕意願,應該也是不排斥有小孩。她點點頭,又安心說下去:  「我們診所的醫生人好好,免費替我把脈、針灸,教我一些容易受孕的小秘訣,我其實還滿想要早點有個小孩的……」

    「嗯哼。」睡意襲來,幾乎已是無意識哼應。

    她有個小毛病,一不留神很容易碎碎念。

    他也沒料想到,自已有一天,會和她在床上摟抱依偎,聽她碎念一些婚姻裏的瑣事,當作助眠……

    ……這種感覺,還不壞。

    離職以後,她賦閑在家,許多原本是家事管家在打理的事情,都接手過來自己做了。

    她清楚楊叔趙飲食上的喜好與禁忌,這當然是由她來,她預計先由一些溫補的食材上著手,把他養得康康健健,是身爲妻子最大的驕傲。

    她很注重隱私,臥室是夫妻的私密空問,她不愛有外人走動,所以裏頭全是她自己動手整理。她醋勁很大,老公最貼身的衣物,只有她能收拾、碰觸,連床單、被套也親自更換。
   
   還有楊叔趙的工作室,裏頭有極完善的錄音設備,還有一架鋼琴、吉他。雖然他沒有禁止她進入過,不過他待在裏頭工作時,她不會去打擾,也知道他很珍惜這裏頭的一切,她便也就接手過來,自己打理比較安心,外人不懂這對他的意義,萬一輕率碰壞了什麼,叔趙會捨不得。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她知道,那是已逝的公公送給他的十八歲成年大禮——這間房子,還有不吝砸下百萬爲兒子准備好的錄音室。用行動證明,會全力支持他的音樂路到底。

    「你媽要是再威脅要把你逐出家門,你就窩到這裏來,有了自己的小窩,不必擔心要睡公園,但是老爸萬一也被趕出來,你千萬要收留我。」

    爲了這件事,他母親還真的氣了父親一陣子,怪他都把兒子寵壞了。

    誰知,沒多久高中畢業,他卻自己默默填了商業學系,除了偶爾窩進這間錄音室裏彈琴白娛,再沒說過一句要做音樂人的話……每年寒暑假也自動到公司報到實習,一點一滴從基層學起,學得比誰都認真。

    這些,是有一回與他堂妹閑聊時,楊幼秦告訴她的。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也不是會跟人談心的那種個性,以前三叔還在時,多少還能跟他聊兩句。你一定沒看過有人父子感情可以好成這樣,叔趙哥非常敬重我三叔,我幾乎沒有看過他對三叔說過什麼忤逆話,就算是突然耍叛逆的青少年時期都沒有。三叔走了以後,他變得更安靜、更不愛說話,也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思了。那場車禍,對他打擊最大的,其實是再也沒有人半夜拎一手啤酒來跟他聊心事,他失去了他的大樹。

    她發現,楊叔趙是很悶騷的那種個性,愈是在乎的,愈會往心裏藏,不輕易示人,除了最初在醫院剛認識那時,因爲還沒那麼熟而稍微心安即多說了兩句,後來熟了,就幾乎沒再聽他主動談過父親,說那些感性的掏心話——很別扭的一個男人。

    有一回整理他的工作室,不經意在底下的抽屜發現一只密封玻璃罐,裏頭裝著半滿的甜嘴小物。

    初時,她沒多想,只覺奇怪,他明明不特別愛吃甜食,以前在醫院會特意拿給他,只是想鬧鬧他而已……

    思緒一頓,想起什麼,又拿起玻璃罐細瞧。

    這,是不是她當年,順手給他的那些小零嘴?

    打開細瞧,有顆瑞士糖上頭還畫了小太陽笑臉,那是她的手筆。

    原來他都留下來了,還保存到現在,藏在這個他很寶貝的工作室裏……

    發現了他這個小秘密,她一整天心情超好,楊叔趙數度狐疑地審視她,她也沒明說,只是回他甜甜的笑。

    又過了幾天,他要進工作室前,她突然塞了什麼進他掌心,沒頭沒尾丟來一句:「那些過期了。」

    他攤開掌心,看見一顆牛奶糖。

    先是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再低頭看看掌心……突然明白了什麼,火速移動輪椅進工作室,打開下層抽屜……

    原本裝了半滿的那只玻璃罐內,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張摺了兩摺的小紙纏。糖果過期了,但我們的緣分沒有。

    所以,她替他扔棄那些過了期的回憶,重新開啓、堆疊他們新的回憶與緣分是這樣嗎?

    他將第一顆牛奶糖放入,輕輕蓋回密封蓋,扣緊,再放回原處。

    這一次,能填滿它吧?

    譚嘉珉後來發現,他這回吃掉了原本不愛吃的小零食,只將包裝紙拭淨放入依這種存放法,可以存很久、很久、很久……

    而且,不怕過期。

    一日午後,譚嘉珉在客廳寫家計簿,記錄這個禮拜的家庭收支。這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一直以來只能靠自己,已經養成謹慎運用每一分金錢的習慣。

    記錄完發票的部分,接著要算信用卡的簽單金額時,一只不明物體隔空拋來,輕落在收支簿上。

    是存摺。

    她擡頭,奇怪地瞥向前方的男人。

    「這是?」

    「你的薪水。」答得簡單扼要。

   她不置可否,翻開存摺數了數,發現再上去的位數,她一輩子都賺不到,乾脆不數了。
   
   「我只是隨口說說的。」他不知道什麼叫開玩笑嗎?就算是薪水,也太可怕了,他八成是掏出自己所有的身家了吧?

   「丈夫的存摺,就是老婆該拿的薪水。」如果今天他是窮光蛋一個,那拿到老公連五位數都不到的存摺,也沒她嫌棄的余地。

    還真是掏出他的所有身家了.她咋舌。

    「楊叔趙,你很不會甜言蜜語。」明明是會讓全天下老婆都感動到不行的舉動,爲什麼他做起來可以一派淡然,毫無情趣?
   
     他當沒聽到,又一臉淡漠地偏首離開。

    「等一下啦!」她追上前,得寸進尺地要求:  「我採購清單已經列好了,陪我去附近賣場。」

    「我?」是她說錯,還是他聽錯?

    「對,就是你。」

    在他提出異議前,她搶先道:  「這是老公的工作,你沒得選擇。每次都讓小李陪我去,身邊是有個壯漢幫我提重物沒錯,但——你知道上個禮拜我自已去,店裏員工跟我打招呼時說了什麼嗎?」她仿效對方甜甜的笑靨重演:  「——今天你老公沒陪你來呀?」

    「……」他瞥她,表情很微妙。

    姑且自我感覺良好,將它解讀爲吃醋好了。「你希望這樣嗎?」

   「這似乎是某部八點檔的橋段。」他慢條斯理道。

    不會笨到不知道這叫激將法,那些夫人跟司機曖昧的戲碼裏,沒有一個夫人會那麼高調地當面告知丈夫,他要看不穿她在想什麼,那就白白比她多吃七年的白米飯了。

    她挑眉。「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

    小人得志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刺眼。他轉身滑開,彎腰默默換掉室內鞋。

   「……走。」

    譚嘉珉辭去工作以後,整個人很閑,打理家務以外猶有余裕,一天到晚盯他的飲食、盯他的作息、動不動就拉著他往外面跑,什麼理由藉口都有!

    不愛出門,連家族聚會都很少參與的他,一開始很不習慣,久了,也就懶得再抗拒,隨便她了。

    像是那天陪她去超市購物,招呼也不打一聲就直接在他腿上放購物籃,悠悠哉哉將采買物品往裏邊放,拿他當人型電動手推車,一整個很過分 行經生鮮區時,已經小熟的生鮮人員與她應酬兩句,推薦今天剛進貨的牛小排,保證新鮮,並且不忘誇楊太太好福氣,嫁了個貼心的好老公,陪太太採買家用品這種瑣碎的事,願意做的先生已經不多了。

     末了再加一句:「咦?這位是?」

    「喔,我家楊先生。」楊太太笑得一臉真誠又無知。

      三人表情各異地互望數秒,生鮮人員還處在被雷打到的狀態,她取了牛小排放進他腿上的購物籃,推動輪椅時,彎身在他耳畔,巧笑倩兮道 :「走了,晚上煎牛小排給你吃,我貼心的好老公。」
   
     連他的冷眼,都無損她滿臉的笑如春花。

    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不純粹是胡扯、誘敵深入的小把戲。

    此後,每月兩次固定的采買日,在他還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被列入他的固定行程中。

    還有例行性的醫院回診及複健行程,她都會堅持陪同,回程時,多半不會直接回家,有時拐他去郊外踏踏青,或是野餐什麼的,反正她永遠說順路。

    後來,每月一次的郊外野餐,也成了他們夫妻的固定行程之一。

    再然後,她突然向他提起,以前的診所,有個行動不便的老先生需要請助手,想介紹小李過去,問他意思怎麼樣。

    他聽懂了,反問:  「他在這裏,會讓你覺得困擾?」所以拐著彎將人介紹到別處去?

   「——一點點吧。」畢竟是小夫妻的生活空間,時常有個外人在,做什麼事都有顧忌,有時想穿得清涼一點、或是想制造一點夫妻小情趣是多有不便。  

    管家大嬸是還好,只在固定時間來,做些打掃清潔的事宜,不會參與他們的生活太多,但小李便不同了,他是長時間待在這兒。

    楊叔趙凝思了會兒。「你想怎麼做,隨你吧。」

    以前,確實有其必要,但現在,妻子幾乎貼身關照他周身一切事宜,小李的存在可有可無,若是會令她不自在,他也沒有非堅持不可的理由。
  
    又過了個把月,有一回阿魏來看他,認真打量了他一會兒,說:  「哥,你氣色看起來不錯,大嫂把你照顧得很好。」

    弟弟對老婆的贊譽,他只是回以冷哼。「比慈禧還專制。」她想做的事,根本沒他反駁的余地,無論來軟的來硬的,最後必然會照著她所期望的方向走。

    於是之後見了買菜回來的她,就見楊叔魏戲譫地朝她行禮。「老佛爺吉祥。」

   譚嘉珉愕了愕,失笑。「免了,小魏子。」想也知道,八成是楊叔趙說了什麼。

   她隨後進蔚房,楊叔魏也默默跟了進來。

  「他其實很喜歡。」

    老是面無表情,問了也是不置可否,最多是回答「不討厭」,

    她將購物袋擱到流理台上,回眸淺淺一笑。  「我知道。」

    偏偏,眼前就有兩只很懂楊叔趙的鬼。

   「晚上留下來吃飯,你哥心情會更好。」

    實在不知從哪個角度能讀出「很喜歡」的訊息,簡直活見鬼。

    「那還用說。今晚哥是我的,誰都不能跟我搶。」包括管他幾點睡、啤酒不能喝超過一瓶半的慈禧老佛爺。

    開玩笑,某人現在行程可滿了,以前來一定找得到人,現在是回回撲空,一會兒去看展覽,一會兒又是逛花市、看電影、野餐的,可忙了,害他被二堂哥操得半死,想找哥哥哭哭、討討便宜秀秀委屈都找不到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11:08 PM

片花六

    天很藍,和風煦暖,薰人欲眠。
   
   他爲什麼會在這裏?

   不記得了,只記得,眼前枕在他腿上沈睡的女子,一心一意只容得下她,移不開眼。

   啊,是了,她說天氣好,要出來野餐。

   她脫了他的鞋,要他感受腳掌踩著青草地的感覺;還說,偶爾出來吸收芬多精,心情會更開朗;又說……

    她總是拉著他往外跑,不讓他把自己關在家裏,他什麼都隨她,毫無異議地配合。他想,這雙腿已是如此了,這回開刀的成效也不顯著,她還是笑得燦爛,很有耐性地陪著他複健,不曾表露一絲失望,那他至少,做得到配合。

    一般年輕女孩所渴望的那些,他能做的有限,所以無論她說了什麼,他至少可以盡全力陪伴,無論是看展覽、舞台劇、或出外踏青……

    他以爲,他們都看到了彼此的用心,只要堅定地牽著手,或許真的可以試試看,一起走下去,但……
   
    那一日,淡淡的青草香、腿上沈睡的甜美臉容,最終定格成心頭的一頁記憶,美好、卻挽留不住。

    心房沈沈揪緊,他呼吸困難地睜開眼,淺促喘息。

    他在自己房裏,和阿魏喝多了,依稀記得,是妻子將他帶回床上,體貼細心、無微不至地照拂……

    他垂眸,凝視臂彎中沈睡的臉容。

    在長長的四年孤寂後,她再度回到他的生命中,接續中斷的緣分,就像那年一樣,哪裏都陪著他去。

    但,真的這樣就夠了嗎?那年,她何嘗不是說,無論他還想去哪裏,都陪著他,但,最終呢?

    那時,他是一心一意相信的,現在,卻無法再給予最初、最純粹的信任。

    很多事情,能夠理解、原諒是一回事,是否能夠毫無疑慮,又是另一回事.做聲歎息,將懷中嬌軀密密圈摟,閉上眼不再深想。
   
    楊叔魏一路睡到快中午才起來,走出客房,到廚房倒杯水,見他嫂子在准備午餐。

    「醒了?午餐你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不了,我待會兒跟人還有約,一會兒就要走了。哥呢?我跟他說一聲。」

    「在工作室。」

    「謝老佛爺,小的告退。」

    來到工作室,見楊叔趙坐在鋼琴前,食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零零落落的單音,他靜靜上前,沒說什麼,只是執起擱在上頭的相框,注視:
   
    那是哥十八歲那年,爸將這間房子送給他時,在這裏留下的合影。

    相片後,還留著爸親筆寫下的字句一一

    給叔趙,我最心愛的兒子

     他沿著上頭的字痕,輕輕撫過,流瀉思念痕跡。

    「跟你招認一件事,以前看你跟爸感情那麼好,心裏曾經小小嫉妒過你。」楊叔趙錯愕地擡眸。「嫉妒?」叔魏,嫉妒他?

    「是很早很早以前啦!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以爲爸只在乎長子,就覺得我這個麼兒在他心裏好沒地位。」

    「爸很愛你.我們兩個在他心裏,沒有誰輕誰重。」

    「我知道,只是小時候看爸那麼疼你,多少會産生錯覺。」

    「但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叔魏說嫉妒他,又怎麼會知道,他更羨慕叔魏,羨慕他……「身上流著爸的血,能夠當個名正言順的兒子......」
  
    「你還在介意這件事?」

    哥是爸一個生死相交的摯友的孩子,還沒來得及抱抱未出世的孩子便離開人世,於是爸娶了媽,在孩子出生之前,給他們一個穩定的家。

    以前看戶口名簿,發現父母的結婚日與長子的出生日期兜不上來,也沒多想,反正奉兒女之命成婚的人多得是。

    他猜,哥應該是十六歲那年發現的,被家族當成叛逆期去玩音樂的那段時間,誰來勸都不聽。

    他其實比哥還要早知情,那時心裏很是同情,連原有的那一點點嫉妒都沒了,他自己心情多少都産生化學變化了,更遑論是當事人的哥。

    哥那麼愛爸,也一直以身爲爸的孩子而引以爲傲,必然是難以承受的,內心的痛苦與衝擊不難想像,但是他誰也沒說,自已一個人默默吞咽下所有的情緒。

    一直到爸過世那一年,哥卸下公司職務,股權全數轉讓給他。那時他還天真地以爲,哥是因爲腿傷以及父母離世而心灰意冷,需要時間平複心情。

    那時,爲了讓哥安心養傷,也爲了維持公司的正常運作,不能不做此權宜之計,還很豪氣地要哥好好休養,他會把事情都處理好。

    父母離世的對年,他們替父母作忌,心想哥心情應該也-調適得差不多了,問他是否該歸隊了?他被二堂哥操得好慘……

    哥只是淡淡地回他:「遲早要習慣的,你是爸的獨子,這是你該扛的責任與義務。」

    他這才恍然明白,爲什麼從小就很有長子的自覺與擔當、一心想爲爸扛起所有重擔的哥哥,會突然跑去玩音樂!

    什麼叛逆期,什麼療傷期,都是別人自以爲是的想像,哥對自己的身世早就了然於心,也定位得很嚴謹,不欲觸及楊家大權。

    「那時,你年紀還輕,我只是暫時代替你,接下爸身上的職責。」

    那陣子,爸爲了哥,確實承受了不少壓力,連爺爺都碎念他太放縱兒子,哥後來,就一個人一聲不響地讀了商學院……誰能說,哥不是爸的孩子?哥對爸的用心還有敬愛,不會比任何一個當兒子的少。

    到現在,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在拘泥血緣,把持著應有的分際,不願逾越分毫嗎?

    「爸不介意、爺爺不介意,大伯、二伯、大堂哥、二堂哥……我們所有的人都認定你是楊家人,爲什麼只有你自己放不開?」

    「我沒有不認自已是楊家人。我是爸的兒子,這點誰也不能否認。」連他自己都不能,否則,便愧對九泉下的父親,愧對他這麼多年不遺余力爸的疼惜與教養。「那——」
   
    「這和股權是兩回事。」太清楚弟弟要說什麼,先一步斷尾。「我留下這間房子,是因爲那是一名父親,對兒子寵愛的證明,拒絕它,就等同於否決與爸這麼多年的父子情。但股權不一樣,豐禾是爺爺一滴血一滴汗、靠著雙手打拚出來的,那是楊家的根,必須交給正統的楊家子孫,否則我對不起爺爺。」
  
    「你這樣說,難道爸當初把部分股權給你,就是對不起爺爺嗎?」

    「你不要抓我語病。」

    「既知有語病,就不要再堅持邏輯不通的事了!」

    他歎氣。「阿魏,你到底想說什麼?」

    「今年已經整整滿八年了,你還想逃避責任到什麼時候?乖乖把你那份股權拿回去,回公司報到,不要埋沒了你的才能。」哥的能力,是連爺爺都誇口肯定的,他一心堅持不逾越本分,但父親給兒子的東西又哪裏是逾越?獨占爸留給哥的東西,他才心虛吧?  

    「這件事情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

    「那我不跟你談,我跟大嫂談——」就不信老佛爺拿他沒辦法。  

    「阿魏!」他沈下聲。  「這是我的事,與她無關。」

     都成夫妻了,怎麼會無關?這涇渭分明的態度,讓楊叔魏感到不太妙,夫妻,不該是一體,同擔榮辱與悲喜嗎?

    「你該不會——什麼都沒跟她說吧?」

     楊叔趙漠然瞟他一眼,不答。

     楊叔魏愕愕然張了張嘴,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身世這種跟自己切身相關的事,對那個要跟自己走一輩子的人竟是連提都不提,他不知道,哥這是防她?還是自我保護?

    婚都結了,竟還將她當外人,丈夫來自哪裏,怎麼會不關妻子的事?

    他道才驚覺,哥說不會去計較,並不代表一切可以回去過去,已經傷過的心,怎麼樣也有道疤在。他一一交付了一生的誓諾,卻沒有交付信賴。
   
    離開時,他心情很沈重。

    下意識往回望,目光對上在陽台澆花的大嫂,對方淺淺一笑,朝他點頭致意,他心房一突,瞬間發現,她全都聽到了。

    嘴角牽起的弧度,沒有一絲笑意,表情僵硬。

    開車離去的路上,他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停下車,發了一通訊息——
   
    大嫂知道了。

    楊叔趙看完,刪了訊息。

    三天過去,她看似尋常,也沒主動問起那天他與叔魏談的事情。

    只除了偶爾,發著呆,一個人出神凝思。

    但面對他時,又刻意粉飾太平。

    真的沒事,就不必刻意裝沒事,她這樣,只越發突顯出,她介意。

    至於介意的點是什麼,他還在思考。

    既然她不說破,他也就配合著一起扮演四海平、六畜祥和。

    「我父母的忌日快到了,你准備一下,下個禮拜一一早上,阿魏會過來跟我們會合再一起去。」阿魏那天,就是來跟他確認時間。
   
    她點點頭。「好。需要准備牲禮什麼的嗎?」

    「不用。鮮花、幾樣水果就好。」

    以爲她會趁勢追問下去,豈料她也沒多表示什麼,轉頭又繼續看她的連續劇。有時,他真不知道他這新婚妻子在想什麼。

    隔了一個禮拜,去父母的塔位祭拜完,譚嘉珉卻突然要求讓她單獨跟公婆說說話。

    被趕到遠處等待的楊叔趙,見她雙手合十、閉著眼無聲嚅動雙唇,也不知跟他父母說了些什麼。

   「她真的怪怪的。」

    楊叔魏奇怪地瞥他。「她真的一個字都沒問?」

   「沒有。」就真的當它不存在。

   「……那真的很怪。」換作別人的老婆,早發飆了吧?就算不飆,也非把事情問清楚不可,哪像她那麼沈得住氣?

    之後,約莫又過了半個月,她去舊同事那裏串門子,回來之後,家裏開始飄著中藥味。

   「那是什麼藥?」
   
    她張了張口,解釋不上來。「反正你喝就對了啦!」
   
    他想也沒想,回絕:「我討厭喝藥。」
   
    「這是中藥,都是溫補的藥材,不會讓你過敏啦!」

    好說歹說,他還是那句——「我討厭喝藥。」

    讓她爲之氣結。

    又過了幾天,他看見家裏多了幾張保險傳單,而她研究得很專注。

    「我有保險。」而且很完善。從小父母就很注重這一塊,一出生便替孩子規劃好終生的醫療保障。

    「喔。」她應了聲。「是我想調整我的保單內容。」以前,只顧著爲生活忙碌,沒心思、也沒閑錢妥善安排這些,剛好同事的家人在做這個,她想了想,加保一些缺失的部分也好。

     楊叔趙垂陣靜默,也不知在想什麼。

    好半響,低低啓口:「一直沒跟你提過,我不是楊家親生的子孫,楊家的産業,我一分一毫都不會拿,即便我死了,遺産裏也絕對不會有遺矚。另外,我的保單受益人,填的是叔魏,我沒打算要改。」

    她困惑地望他。「所以呢?」

   「會後悔嫁給我嗎?」

    她皺眉,一股莫名的情緒在胸口醞釀。「我該爲了你不是楊家的子孫而悔不當初嗎?」

    「你聽到了,不是嗎?從那天開始,你就不對勁。」他補上一句:「雖然說這些有點晚了,但除了那本存摺,其實什麼也拿不到,或許我活久一點,對你的未來才是最大的保障。」

    終於聽懂他在暗示什麼的譚嘉珉,也終於正式爆發。

    「你在警告我,不要去妄想楊家的産業?還是認爲,我在期待一筆你死了才能拿到的保險金?楊叔趙,你這個王八蛋!」她將手中的保單重重往桌上放。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將你想知道的,據實以告而已,不想讓你抱有不實的期待。」

     然而,這句聲明簡直是火上加油,完全沒有任何解釋作用。

     期待?期待!期待?

     是要期待什麼?期待他早死,才能領到遺産或保險金?

     她氣炸了!

     那天晚上,是他們結婚以來,他第一次一個人躺在床上入眠,他的新婚妻子移駕客房,而且房門上了鎖,一整晚沒跟他說話。

     譚嘉珉脾氣一向很好,他原以爲,她氣個一晚應該也就沒事了。

    隔天早上醒來,桌上擺著做好的早餐,他稍稍安了心。

   「我不喜歡吃苜蓿芽。」一般生菜他會吃,就是苜蓿芽,有種他不能接受的味道,很久以前她做這道蔬菜蛋卷給他吃時,他就說過,以爲她忘了,
   
    「喔。」她笑了笑。

    然後,發了狠的一連三天,餐餐都有苜蓿芽,毫無意外。

    除了最初的苜蓿芽蛋卷,還有苜蓿芽三明治、苜蓿芽壽司、苜蓿芽果汁、苜宿芽松餅、苜清芽涼面、涼拌首宿芽…..

    ……他似乎,放心得太早了些。

    她、很、火、大!

    而且生氣的方式,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

    一般夫妻吵架的三不政策——不說話、不理會、不管你死活,全都沒有發生,她會跟他說話,會做早餐,原本那些對他妥貼的照拂,沒有一樣落下,但是有些時候,他真的情願她不跟他說話——

    例如神色平靜地翻著雜志,談天氣似的對他說:「老公,講個以前聽過的老笑話給你聽。有個老婆說,她跟老公吵架時,就會去刷馬桶。」

    「聽起來是不錯的習慣。」把精力發泄完,火氣應該就消了吧。

    「對呀,用老公的牙刷。」她帶著笑意補充。

    接近露骨的暗示,讓他表情僵硬。

    無論這是不是恐嚇,至少已經成功讓他背脊發涼。

    花了三天的時間一一吃了三天的苜蓿芽、看了三天的官方式冷笑、睡了三天一個人的冷床被,他終於確定,妻子是在跟他吵架沒錯,而且短時間沒打算氣消。直到第四天,他也惱了。「譚嘉珉,不准再去睡客房!」

    於是,那晚她終於回房睡了,背著身,連對方一片衣角也沾不到。
   
    他氣惱地瞪著她冷漠的背影,索性也背過身,不再多說。
   
    冷戰進入第一個禮拜,他覺得自己快撐到極限了,而她依舊沒有軟化的跡象,他很煩躁,煩躁到腦袋發昏做了件這輩子都沒有想過會做的事

   ——上網求助。

    在某個大型的知名兩性論壇寫下生平第一次之後,他都還不敢相信,他真的做了這麼無聊的舉動。

   考慮了一天,覺得實在太丟臉,後悔想上去刪文,發現下方的回應相當熱烈,這大概是所有已婚男子共同的痛吧。
  
   我老婆上次生氣,狂刷了我十萬多塊的卡……

   我寧願她刷我的卡,都不要她拿我的牙刷去刷馬桶。

   他在心裏低噥。

    一連看了好幾篇的回文,唯一的收獲,是了解各家老婆生氣時不同的面貌及瘋狂事。

    他愈看愈後悔自己爲何要做這種蠢事,他幹麼要了解別人的老婆怎麼生氣了他只想知道他家的怎麼解決呀。

    暗暗決定看完這一頁就要刪文時,下面有一篇是這樣寫的:

    你老婆脾氣算好了,只讓你吃苜蓿芽大餐,我要是敢對我老婆說那種話,包管她立刻成全我,讓自己成爲寡婦,然後發揮她當律師的本事把保險金拿到手……危言聳聽。

    才剛這樣想,滑鼠往下一滑,就出現這句……

    當然,你一定會覺得我危言聳聽。

    但是老兄,你的胃掌握在她手裏,她是不至於要了你的命一不過要讓你三天三夜離不開馬桶,絕對是綽綽有余。

    他不小心打了個冷顫。

    雖然覺得,嘉珉不會真的這麼做,還是會覺得毛毛的。好了,這位菜鳥人夫,我想你現在應該有點警覺性了,那麼,前輩開始來說點有建樹的。   
  
    撇開這個事件誰是誰非不談,畢竟這裏是愛與和諧的兩性殿堂,我也不想去批鬥你說那些話得不得體,只問你……要跟她鬥下去嗎?

    你會來問該怎麼辦,就表示它已經困擾了你,而你想解決它,那麼要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腰杆子軟一點,充分表現出你好該死、並且已經對這件事深深反省、悔不當初,她還會窮追猛打嗎?

    不會!相信我,女人很好哄的,你寧願天天吃苜蓿芽大餐,都不願去服個軟,說說好聽話?

    正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全天下聰明的老公都知道,在家裏,老婆就是正義公理,不要企圖去挑戰權威,我上次拿六法全書跟她尬的下場是睡客廳。

    所以結論是什麼你知道嗎?男人的尊嚴都是屁!你給她面子,她給你裏子,最終受益者絕對是你,這是我十多年人夫資曆所換來的寶貴箴言啊,望施主好自爲之。

    好吧,這篇……勉強算有一點點建設性。

    雖然……要他去求和,他實在不知從何求起,也不擅長說好聽話。

    那天晚上,同樣是面牆而睡的姿態,他盯著她的背影,想起結婚以來,她總是笑顔以對,稍稍察覺他不開心,就會立刻靠過來撒嬌討好,從不身段問題,爲的是什麼?不過就是想讓他舒心,不想他悶著氣過日子。

    她爲了他,甚至一聲不響辭了工作,處處遷就、事事以他爲重,那麼,他不過就放下一次身段,哄哄她,又會怎樣呢?

    他不擅長哄女人,但他可以試,一次、兩次、三次,久了總會上手。

    於是他動作僵硬地伸手,碰碰她的肩,感覺她微微一顫,卻沒掙開。

    他靠上前,輕輕貼上她的背,張手將她圈進懷裏。

   「別睡那麼遠,我夜裏會冷。」

    說這種話……是在撒嬌嗎?   

    譚嘉珉再有氣,也被他這僵僵的動作、微悶的語氣,還宥笨拙的求和方法給整得嘴角失守。

    楊叔趙見她毫無反應,湊向前吻吻她耳廓,他能做的溫軟姿態的極致就這樣了,若再被拒絕他也沒轍了。

    所幸,她並沒有推拒,於是得寸進尺吮咬她頸膚,挑逗地往前進襲,扳過她的身子,順勢求歡。

    她呼吸頻率逐漸改變,在他移近時,主動迎上他的唇,與他熱吻。

    得到回應,他雙掌急切地探索嬌軀曲線,等不及剝除所有衣物,便就著側身姿勢與她結合。

    她攀著他,迎合他進襲的節奏,細細哼吟。「叔趙——」

    「嗯?」他輕哼一聲,半眯著眼,享受肌膚摩擦的愉悅快感,慢慢地來,也別有另一番溫存情韻。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強求你的信任,但是我從來沒有任何不堪的念頭,嫁給你,純粹因爲你是你,無關乎你、你的家世,這點無論如何,請你務必相信我。」

     他頓了頓,又持續挺動,只除了——摟她的力道緊了緊。

    「那帖中藥——是什麼?我看到你也在喝。」不是要給他喝的?

    「就……」她害羞地將臉埋向他肩膀,低嚅:「調整體質,幫助我們早點受孕的藥。」有分男生和女生喝的帖子,夫妻一同調理,效果會好,那天去診所串門子,醫生知道她想早點懷孕,就把這帖偏方開給她,偏偏她好說歹說,怎麼哄他就是不肯喝。

    他加重力道,頂了頂她。「你背著我睡,喝再多藥有什麼用。」

    「誰教你——嗯......」

    摟近她的腰,加快速度將兩人推向極致,神思恍惚的瞬間,似乎隱約聽見他含糊地說了「對不起」……

    過後,他吻吻她,低道:「藥——我喝。」

    同一個夜晚,同一個城市的某個角落,余昭明坐在電腦桌前拍桌大笑。

    爬完那篇名爲「老婆生氣了」的文章,他揩揩眼角笑出的淚花,拿手機開啓LINE。
   
    最近大魚大肉吃好膩,可以向你分點苜蓿芽大餐來吃吃嗎?苦惱的人夫。

    於是,某人因爲自己的嘴賤,整整被封鎖了一個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11:25 PM

片花七

    不知不覺,兩人結婚即將邁入一周年。

    一直很想有小孩的夫妻倆,始終沒有傳出喜訊,到後來有些憂心,害怕是哪裏有問題,於是楊仲齊打聽到一個頗知名的婦科醫生,安排他們去做個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兩人都很健康,生育機能健全。

    醫生建議,暫時還不需要採用太激進的手段去受孕,很多夫妻心情放松,順其自然,就有好消息傳出來了,如果真的很想快點有小孩,可以試著算排卵期,增加受孕機率。

    一開始,他們還認真地照著做,沒幾回便乏了。這種事講的是感覺和氛圍,現在搞得像按表操課一樣,整個情韻都沒了。

    到後來,兩人也都看開了,興之所至,便順勢親密一番,至於有沒有孩子這種事,便聽天由命了。

    秋陽暖融的午後,楊叔趙在客廳小憩,她閑來替他整理工作室,琴架擦拭得明亮光潔,父子倆合照的相框擦得連一枚指紋也不留,再擺回原處,調整好角度細細打量,這才露出滿意的淺笑。

    打開最下層的抽屜,輕輕撫過壓在最上頭的透明玻璃罐,指尖觸及下方陳舊的資料夾,動作一頓,眼神黯了黯。

    那裏頭是什麼,五年前便已看得一清二楚。

    抽出露出一角的事故聯單,靜凝了半晌,再無聲無息放回資料夾內,合上抽屜,不再回顧。

    輕手輕腳地走出工作室,來到客廳側臥在貴妃榻上午憩的丈夫前,蹲身輕輕撫過那過於剛毅的眼眉。

    楊家男子的血統,男子多是偏俊俏斯文的美型男,他其實並不像,五官線條深刻而分明,陽剛凝肅,不笑的時候,會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冷漠。

    而他偏偏又不是親切型的人種,沈默少言總是讓人覺得有距離。

    但她知道,他其實有一顆很軟的心,只是不擅表達。

    帶著一腔憐惜與柔情,她傾下身,輕巧地枕上肩窩處,一手高舉手機——楊叔趙被手機閃光驚動,不解地睜眸。「你做什麼?」

    「拍照啊。我發現我們的合照很少。」食指在手機螢幕上滑弄了一陣,將全新的桌面圖與他分享。「以後在外面跟別人聊起時,就可以拿出來炫耀……看,我老公很帥吧?」

    「我不帥一一」

    妻子湊上唇,重重啄了他一記。「我覺得很帥。」很有味道、不張揚的那種風華氣韻,是她無論何時遇到,都會心動的那種沈斂的男人魅力。

    楊叔趙輕咳一聲,不自在地偏開頭,挪了挪身,空出一方角落,她意會地淺笑,欣然加入,側身貼近他——,枕著丈夫臂膀,感覺他一如往常地將她圈摟,護在最靠近心房的地方。

    這樣就好。
   
    她閉上眼,滿足喟歎。

    只要用心守住眼前這小小的幸福與溫暖,就好。

    看完一本書,打發了上午的時光,楊叔趙進廚房,將妻子預先准備好的午餐放進微波爐裏溫熱。

    用過午餐,進了工作室,原本隨便就能讓他打發一整天的地方,第一次讓他覺得長日漫漫。

    索然乏味地敲著琴鍵,想起阿魏問——幫別人做過那麼多膾炙人口的纏綿情歌,自己是否對嫂子唱過情歌?

    唱情歌?他?

    他神情僵硬,光想就頭皮發麻。

    於是阿魏便嘖嘖有聲地搖頭,歎氣走開了。

    是嗎?這樣的他,會很沒藥救?很無趣?很不應該?

    他停下手,第無數次看向腕表一一三點零六分。

    妻子回去探望叔嬸,晚上才會回來。

    空蕩蕩的屋子,少了她變得好安靜,連時間都走得格外緩慢。不過是一年的婚姻生活,便已倚賴她甚深了嗎?沒了她,連日子都不知該怎麼過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怎麼也回想不起,沒有她之前的那段歲月,一顆心麻木死寂,蒼白得沒有一頁值得記憶。

    幸好妻子也不常回去,最多一個月一次吧,好歹是她成長的地方,嘴上說沒有眷戀,心裏哪是真可以割捨得乾乾淨淨的?嘉珉不是那種 人。

    畢竟是世上唯一有血緣牽絆的人了,他想,偶爾讓她回去走走,心靈上至少覺得,自己還有個娘家,反正次數不多,那一家子看在豐厚禮金分上,總還是肯做做表面工夫,就算是虛假的感情。

    譚家留她吃了晚飯,她是在約莫八點過後回來。

    客廳留了盞小燈,她步履輕淺地走來,推開房門,靠臥在床頭那人,溫溫地朝她望來。
   
    「回來了。」

    「嗯。」一應聲,忽覺鼻頭酸酸的。

     只是很尋常的對話,卻讓她覺得無比溫暖。

     她的丈夫,從不在言語上耍花俏,感情內斂的他也甚少露骨地對她表態什麼,卻是實實在在的對她好,永遠爲她留一盞燈,靜候著她。
   
    這是她的家,他給她的家。

    她突然一個箭步上前,迎面吻上。

    楊叔趙微訝,一個不防被她壓倒。

    妻子很少如此主動熱情,一眨眼睡衣已被扯落數顆鈕扣,小手乘隙滑入。

   「嘉珉?」她怪怪的。

   「抱我。」

    他伸掌,貼在她背心,輕輕拍撫。「怎麼了?」

   「我現在不想談。」她坐起身,脫掉連身洋裝,趴回他身上。「只想好好感受你。」只有他給的溫度,才是最真實的,毫無虛假。

    楊叔趙不再多言,在妻子的協助下,除去衣物,赤裸身軀親密貼觸。

    她貼上他,讓他進入內最深處,而後傾下身‘擁抱他,心貼著心、腿疊著腿,緩慢地,律動廝磨。

    過程中,他們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十指交握,望著彼此,間或交換幾個溫存細碎的吻。這場性愛,持續了很久,沒有過度的激情與狂熱,卻有更多、更幽微入心的纏綿情韻。  
   
     之後,他們一起進浴室泡澡,楊叔趙這才問:「說吧,他們又怎麼了?」

    她搖搖頭。「我不想再過問他們的事了,就當我一直是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娘家。」早在父母過世時,她就該接受、認清這個事實了,不該奢望還能由那個家得到一絲一毫關愛。
   
    頓了頓,仰眸望他。「你會覺得我這樣很無情嗎?」

    「不會。但是你確定嗎?」要真能如此灑脫,不會婚後一年還因對方的態度而受傷。

     結婚前一天,家人用告別單身趴當藉口,一群人把他這裏搞得很熱鬧,余昭明那時就跟他深談過,他們明天就要結婚了,所以嘉珉的事就是他的事,也就沒有瞞他的必要。
   
     昭明說,除去童年,這女孩的人生並沒有一天幸福過。

    她廚藝好,是因爲每天一下課,第一件事不是做功課,而是洗米煮飯做家務,那時她才十歲。

    小時候,家務得一手包辦,十六歲開始就自己打工賺取學費、生活費。

    二十歲以後,還得不定時替她那個四處惹事的不成材堂弟收爛攤子。

    二十六歲,嫁了人,希望這個男人,真的可以讓她感受到,生命中所沒有的幸福滋味,好好的保護她、疼惜她。

    這樣毫無溫情的家,她若真能割捨,早割捨了,怎還會等到現在。

    不知一那家子又對她說了什麼,才讓她如此難過?

    知妻子從叔嬸那兒回來後心情不是很好,楊叔趙近日配合度極高,整個人超隨和。

    妻子奇怪地打趣他:「你中樂透了?這麼好說話。」

    他的回應是——賞她一記白眼。

    其實,一年婚姻下來,他這個妻子真的沒有什麼好挑剔的,脾氣佳、容忍度高、勤儉持家、賢慧有德、百貨周年慶時也不會有什麼瘋狂購買出現,阿魏送來的禮券,他們一同去逛了一次,買幾件兩人的秋裝後,剩餘的一直擱在抽屜裏。

    兩人之間有磨擦,他只消過去抱抱她,稍微釋出求和訊息,她便什麼事都沒了,甚至連句好聽話都不用說,相較之下,反倒是他性子彆扭多了。

    他這個老婆很容易討好,寵她的方式不用鮮花燭光、甜言蜜語,只需耐著性子,陪她看幾部她愛的劇集,她就會很開心。
   
    最近這幾個月,她迷上陸劇,一連追了幾部後,突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原來我也有個楊四爺。」
   
    「……」這是近來狂嗑陸劇的後遺症嗎?才剛從一個吳四爺退燒,冷不防又跳進另一個四爺坑,拖著他一起看也就算了,還中毒很深。

    她一臉深思「我說楊四爺,您如今賦閑在家,裝出碌碌無爲的樣子,莫非也是功高震主,怕落個被鴆殺的下場?唉,一將功成萬骨枯,真是全天下臣子共同的悲涼命運……」

    他口氣冷涼。「建議你去我們家楊二爺面前說。」看仲齊哥掐不掐死她。

    在那之後,她偶爾便會戲謔地喊上一聲四爺。

    「……他可以制止她再看「蘭陵王」嗎?

    好吧……比起別人狂刷十萬多塊信用卡的老婆,一部DVD租金就能搞定的老婆確實好處理多了。

    ……頂多,在她調戲喊四爺時,淡定些、入禪些就是了。

    一日夜晚,妻子在浴室洗澡,擱在妝台的手機響起,他探頭瞧上一眼,是她嬸嬸打來的。

    直覺擡眼往浴室方向瞥去。從譚家回來一個禮拜了,難得她心情已經平複,這兩日心情還好到可以哼歌一一只要他肯讓她喊四爺。
   
    接了這通電話,八成歌便哼不出來了吧。
   
    頓時,他也沒多想,便代她接起這通電話。   
   
   「嬸嬸嗎……是,我是叔趙……嘉珉在洗澡,有事嗎?」

    「就、就……嘉珉沒跟你說?」
   
    跟他說?所以是與他有關?

    「沒,這幾日有點忙,沒機會跟嘉珉說說話。」明明就閑到陪她追完一部「蘭陵王」了。他氣也不喘地睜著眼說瞎話,直接切入話題。「嬸嬸,您不妨自已跟我說。」

    「這個嘉珉!都跟她說這件事有多嚴重了,也沒擱在心上,根本不把她弟弟的死活當一回事……」

    嘉珉要真沒將這一家子當一回事,早恩斷義絕了,容得了她在這裏批評人家沒心沒肺?

    「嬸嬸,請你說重點。」他的妻子,不需要別人來數落.

    「就……阿凱嘛,嘉珉她堂弟,結婚時你見過的。」

    「是。」他嘴上虛應,一面回想余昭明說過的話。那個麻煩制造機?又捅出什麼樓子了?

    「他跟朋友合做一點小生意,但……人都有時運不濟的時候,那個……這半年景氣也不太好……」

     零零落落、講得極度氣虛,八成也不會是什麼正當生意,才會如此閃爍其辭。他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人家點個話頭,就應該要有底。
   
     難怪那一天會主動打電話給嘉珉,說她有一陣子沒回家,主動邀她回去走走,古人誠不欺他,果真禮多必詐。

    若不是如此,他們又何曾想起過她?

    也難怪,她回來時會如此心灰意冷,任誰被當提款機利用得如此徹底,都會對那一家子失望透頂的。
   
   「嬸嬸,你那裏還缺多少?」
   
   「不、不多,就三、三百……」

    他靜默了下。「這筆錢,我可以先借你們,但是請你們多關心嘉珉一點,可以嗎?以後有什麼事,直接跟我談就好,不必讓嘉珉爲難。」

    這不是他的親人,被當提款機他不會受傷,如果花一點小錢能夠讓妻子舒心,他不覺得可惜。

    譚母沒料到他會如此好說話,驚喜之余,連連應聲:「當然、當然!我們嘉瑕真的是好福氣,嫁了這麼疼她的好老公……」

    聽見浴室水聲停止,他迅速截斷對方叨叨絮絮的贊譽台詞。「嬸嬸,我得去忙了,錢的事我會再跟你聯絡,這件事情不必跟嘉珉多提,以免她多心。」

    匆匆切斷通話,才剛將手機擱回桌上,她便打開浴室門。
   
   「你幹麼?」

    「沒事,研究一下你的保養品,我皮膚有點乾。」

    「喔。」她信以爲真,挑出一罐身體乳液,擠了些在手心搓揉,往他手腳抹勻。

    楊叔趙任她擺弄,垂眸凝視她。「你似乎沒多少保養品。」
  
   「哪有?用得到的我都有啊.」

   「太少。」他看過季燕和幼秦的房間,女孩子保養、化妝用品,他沒有概念,但她這樣絕對算不上多。「該花的錢你不必省。」

    「有啊,我買了保險。」

    然後受益人毫不遲疑填了他的名字。

    這筆錢,也只是花來確保自己日後不會成爲他的負擔。

    她很少,真正爲自己爭取什麼。

    是因爲,一直以來擁有的太少?還是不敢貪心地要求更多,只要到這點小小的溫暖就夠?

    「前兩天阿魏拿了一疊禮券來,我們的衣櫥太空了,找個時間把它填滿。」她仰眸瞧去,知曉這是丈夫拐著彎疼惜她的心意,於是笑著承領下來。「好啊。」

    逛完自家百貨公司回來的隔天,楊叔趙說與堂兄弟們有約,而且堅決不給她跟。

    她想想,也好,平日在她的「高壓統治」下缺乏人權,偶爾該放他去跟兄弟們喝喝酒,批鬥批鬥自家太座——男人們聊心事的場子……她這「婦道人家」是不適宜在場。

   「不准喝太多酒,知道嗎?」

   臨出門前再三叮嚀,換來他一句:「羅嗦!」

   老公不在,她只好利用時間整理昨天採買的物品,將衣櫥內的衣物汰舊換新。他這回超霸氣,直接命令她這疊禮券沒用完不准回家,買這堆東西更占空間吧?她是又好氣又好笑,明明想寵她,直說就好了嘛。整理到一半,家中電話響起,她放下滿床的衣物,先行接聽。

    「您好。是,這裏是楊公館——我先生他不在家,請問您是?」

    「喔,楊太太您好。我們這裏是xx銀行,方才楊先生在我們這裏申請開立支票存款,我們行員大意,有個文件漏蓋了章,是否能麻煩您請揚先生再過來一趟,補個印監章?」
   
    「這樣啊……」她沈吟,內心不解。

    他們平日往來的銀行,並不是這家。

    叔趙早將存摺交給她,家中的收支,婚後也都是她在打理,如果有較大筆的金額支出,都是從她手中這家銀行開票支付,家中的財務往來清楚,他也沒瞞過她,那……
   
    他爲什麼要特地申請另一家銀行開票?

    除非,這筆金額支出是不能讓她知道的。

    她捺下內心的疑雲,回應對方:「好的,我先生回來,我會轉達他,明天再過去補個章。」

    掛了電話,她開始回想他這陣子有沒有哪裏不對勁,但怎麼想都很正常。

    他明明是去銀行,爲什麼要騙她是與堂兄弟有約?什麼事不能對她直說?都結婚一年了,他還是防她、無法信任她嗎?

    不得不承認,內心確實有些難受。

    晚上丈夫回來後,她並沒有戳破,只是一如往常地上前,替他脫外套時湊近嗅了嗅。「沒有酒味。」

    楊叔趙沒好氣地推開比狗鼻子還靈的妻子。「你不是不准我喝?」

    「沒有不准,只是要你少喝點。怎麼樣?跟你兄弟告狀比慈禧還專制的老婆,痛快了嗎?」

    「我沒那麼碎嘴。」

    「最好叔魏左一聲老佛爺、右一聲老佛爺是空穴來風。」

    他擡眸,審視她。「你很介意我這麼說嗎?」

    她輕笑,彎身啄了他一記。「不會。這表示我馭夫有方。」

    就這樣了吧,叔趙待她極好,這點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雖然從不走溫存多情那路線,但一直以來,總是順著她、讓著她、疼著她,她是知道的。

    吵架時,他有些大男人,拉不下身段,但憋不了多久,會板著一張臉,湊過來勾勾她的手,他不知道,這種大男人的求和姿態,總是讓她的心很甜很甜,再大的氣都沒了。

    他不是一百分的老公,但至少,是全心全意牽著她的手,想與她一起經營好他們的婚姻,所以有些事,他如果真的不想讓她知道,她可以裝不知。

    稍晚,他說要回房洗個澡,她本想進去問他要不要吃個消夜,正好擱在桌上的手機簡訊鈴響起,她不經意瞄上一眼,傳訊者是她叔叔。

    這兩個人向來沒有交集,叔叔會傳簡訊給他基本上就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

    她甩甩頭,當下也沒多想,上前敲敲門。  「老公,要不要吃消夜?」

    「好。」

    她想了下,又道:「今天銀行打電話到家裏來,要你再去補個印監章。」

    隔著門板說,或許較能免去相顧無言的尷尬場面。

    裏頭,水聲停了。「……你不問嗎?」

    她扯唇笑了笑。「沒關系,你不想說就算了。」

    「……抱歉。」
   
    「真的沒關系。」還記得,剛結婚時,他連句「對不起」都拉不下臉,現在倒能坦然說出口了,她也算是調教有成吧。

     她半自嘲地想著,進廚房洗鍋具,開爐火時,不知怎的,腦袋瓜突然湧現那通突兀的簡訊,再與丈夫今日的去向不明重疊!

    既然都願將財務之事交給她打理,必然是沒太防她這部分,他做任何投資,名下的基金、有價證券等等,她也都知之甚詳,那他這欲言又止、難以交代的行徑,怎麼想就怎麼怪異。
   
    無法向妻子言明的財務去向,十有八九是出軌在外頭養情婦,但他時時與她膩在一起,沒時間也沒那余力,那麼便只剩下—— 她娘家。

    叔嬸自她回來後,再沒煩過她,手機裏曾有一通已接來電的紀錄,那時她想是丈夫順手幫她接了,也沒多想,如今看來……定是叔叔或嬸嬸跟他說了什麼吧?叔嬸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性子,以往嘉凱闖禍,她收過多少次爛攤子了,也不是沒拒絕過,但拒絕根本沒用,叔嬸總有辦法逼到她妥協。

    正因如此,永無甯日的生活,她真的過怕了,解決了這一回,不曉得明天又會惹出什麼事端,撐到了極限,只想脫離那個家,找個好男人共組家庭,過自已的日子。

    她的要求很簡單,只要可以不擔心、不受怕,平平靜靜的過活就好。
  
    她蹲下身,將臉埋在掌心。

    那筆錢的去向,她多少有底了。

    他知道她會不開心,所以瞞著她。

    有時候,她真的好恨這個堂弟,都二十五歲的成年人了,還學不會對自已的人生負責嗎?她這一輩子,替他扛了多少事,差點連一生的幸福都要賠在他手上……還不夠嗎?真要還當年收留的恩情,也真的夠了!

    她已經不會再對那一家子有任何的期望,她生命中,已經有了一個最重要的家人,她必須保護她的家、她的丈夫,不能把叔趙也拖下水,陪著她攤上這個一輩子也甩不掉的爛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4 11:45 PM

片花八

     進門前,她再三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
  
    「嘉珉,來啦!」嬸嬸熱情的招呼聲迎來,臉上堆滿了笑。「你昨天打電話說要來,我一早就去市場買了只雞給你補補。你啊,要照顧叔趙,自己的身體也得顧顧,來年才好給他生個白胖胖的小娃娃。」

    「嬸嬸——」

    「等等,你先坐,爐子裏的雞湯應該好了,我先去端來再說。」

    譚嘉珉靜坐在客廳,看著那鍋端來的雞湯,上頭還冒著白煙。

    若是以前,她應該會很感動吧。

    如果可以無知的話。

    但她很清楚,這是丈夫用錢,替她買來的親情。

    「嬸嬸,嘉凱欠下的那三百萬,叔趙給你了吧?」

    「咦?」嬸嬸動作一停,困惑地嘀咕:「他不是說不要讓你知道嗎?怎麼自己倒說了……」
   
    「他沒說。但我是他的妻子,他什麼事瞞得了我?嬸嬸,把錢還給他,這不關他的事。」

    「嘉珉,你這樣講就生分了,都是一家人,我們有困難他幫忙解決,這也是他的心意,就像我一早替你燉雞湯一樣,一家人本來就該彼此關心……」

    「如果沒有這三百萬,你會替我燉雞湯嗎?嬸嬸,我不是第一天踏進這個家,自己在這個家什麼地位,我會沒有自知之明嗎?你也只有在要我替嘉凱解決麻煩的時候,才會對我噓寒問暖,但是我現在已經嫁了,不該把這筆爛帳帶進夫家。」

    對方被她這一講,臉色乍青乍白,遂惱羞成怒。「你現在是在跟我們劃清界線是嗎?嫁了就當自己不姓譚了?老公有錢,自己過上好日子,就過河拆橋把我們甩得老遠,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我們收留你,你現在能嫁得好、過得好嗎?」

    要算舊賬是嗎?好!

    忍了十數年,她一鼓作氣,全爆發了。「我不是沒有還你們恩情!從以前到現在,我替嘉凱扛了多少事?他出事被帶到警局,我四處籌保釋金;他在外頭胡搞,又是打人又是偷竊,我在後頭跟人家陪罪;他搞上未成年少女,我丟臉至極,邊道歉還得跟對方談和解金額,不讓對方一狀告上法院……這種事多年來層出不窮,怎麼也教不乖,更別提他說要做生意,你們向楊家敲了多大一筆聘金,這樣的報恩還不夠?我現在都嫁了,就不能還我的家一個安寧嗎?」

   「那是叔趙自己心甘情願的,我可沒強迫他,叔趙懂得做人,不像你,毫無感恩之心,連娘家都清算起來了……」嬸嬸自知站不住腳,也無法辮理,只拿軟性索暗諷她不懂感恩,娘家有難都袖手旁觀。

    如果是以前,譚嘉珉或許會讓步,但現在——

    她閉了下眼。「那是因爲,他什麼都不知道。嬸嬸,我再說一次,把錢還給他,否則後果你承擔不起。」
   
   「你威脅我!」對方不敢置信,喳呼著把房裏的丈夫、兒子都喊出來。「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侄女,」

    天地都反了「用那種口氣恐嚇我,是想打我嗎?我怎麼承擔不起了——」

    也好,全到齊了,正好一次解決。
   
    心知對方不會乖乖把到手的錢吐出來了,這是嬸嬸的拿手勢戲,鬧、哭」等搞到她筋疲力盡,也就無力再堅持什麼,曆年來總是如此。

    但她這回不會善了,在踏進這裏以前,就下定了從此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的決心了。

    這決定很痛,可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只要往前看,也沒有那麼難。

    「因爲你最瞧不起的殘廢,是你的寶貝兒子造成的。」她不是不知道,嬸嬸背地裏如何稱呼叔趙,丈夫也不是傻瓜,不會不知對方的輕視,如果不是因爲她,他一輩子也不會跟這種人打交道。

    正因如此,她更覺對不起他。

    「一個大好的青年才俊,他的人生才剛要開始,就因爲九年前嘉凱的荒唐,他賠上了雙腿,還有最敬愛的父母……你們有什麼資格瞧不起他?他的人生崩毀,全是因爲你們兩個只會生、只會寵、不會教的失敗父母,還有一個被寵出來的不肖子聯手造成的!」

    一口氣說完憋在心裏五年的秘密,看著眼前三張神色各異的丕變臉容,只覺有種解脫的釋然。

   「嘉、嘉、嘉珉,這種事不能亂說……」叔叔結巴、錯愕地擠出話來。

    「我是不是胡說,問你的寶貝兒子就知道。」她移目望去,定在那張驚疑不定的面容上。「嘉凱,你不會自己做過什麼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吧。」

    「我哪有!你不要亂講,我騎車都很小心的……」譚嘉凱本能想往父母身後躲,旋即又想起自己沒必要氣虛,又挺起胸往前走一步,試圖表現坦然。

     她扯唇,笑得悲涼。「嘉凱,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車,沒說是你這個肇事逃逸的渾蛋,在馬路上蛇行、四處挑釁別人,才造成這起車禍!」
   
    「嘉凱,你姐說的……」
   
    「媽!你不要聽她亂講,她又沒證據,幹麼亂栽贓!」
   
    「我如果沒證據,又怎麼知道是你?」她由包包中取出一個隨身碟。「這是事故發生時,附近店家監視器拍到的畫面,雖然很模糊,但那頂胡亂塗鴉的安全帽,我記得和你以前那頂很像,後來你把它丟了,我問你爲什麼,你嫌我羅嗦,口氣很差地叫我不要管,我看到你的車有擦撞痕跡,加上你那陣子心神不甯的,很擔心你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提心吊瞻好一陣子。」

    「還有,叔趙做的筆錄、相關的事故資料我看過了,那時候他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隱約看見那輛肇事機車的車牌後兩碼似乎是82,那確實是你以前的車牌號碼。這些串連起來,我還會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那一陣子,嘉凱一直吵著要父母給他買新車,那些狐群狗黨的車又炫又拉風,被父母以沒錢拒絕後,那種憤世嫉俗又愛惹事的不成熟個性,看什麼都不痛快,路上看人開名車,上前去尋釁、對人家比中指,完全就是他會做的事!

    譚嘉凱愕愕地張口,擠不出聲音。

    「叔趙……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嬸嬸驚怯地問出聲。

    她搖頭。「你要我出面作證指控你嗎?嘉凱。你把他害得那麼慘,怎麼還有臉拿他的錢?不覺欺負他欺負得太過分了嗎?不要逼我,我絕不會再讓我的丈夫委屈下去。」

    「你、你不可以——媽,你看她啦!」

    總是這樣,出了事便躲到父母背後,以爲永遠有人替他撐腰。總是這樣,出了事便躲到父母背後,以爲永遠有人替他撐腰,天塌下來也不怕,於是任性驕恣、胡作妄爲!

    「嘉珉,這事……」

    不等叔叔開口,她便凜然截斷。「叔叔!你還想再包庇他?他犯了多少錯,可是哪一回付出過代價?你們知不知道,叔趙腿上有多少開刀痕?我看著那一道、又一道在他身上劃下的折磨,心有多痛!那兩千萬已經夠讓我羞愧,用一輩子都還不了了,你們現在還要利用我繼續對他勒索,你們怎麼有這個臉!」
  
    「還她!媽,你錢趕快還她啦!」毫無擔當的譚嘉凱,爲求自保也顧不得其他。

    嬸嬸趕忙翻找皮包,將支票遞出。

    譚嘉珉默默收回,凜著臉轉身欲走。

    「嘉、嘉珉……」她,會替嘉凱保密嗎?

    他對她回眸,語調涼寂。「不要再去打擾他,我們欠他的已經夠多了,不要讓我更無地自容,否則——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問心無愧地面、繼續留在他身邊扮演他妻子的角色。」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譚家,心裏也明白,這個家,再也不可能容她再踏進一步,而另一個她一心想守護的家——
   
    卻不知道,還能容她再駐留多久。

    嘉珉一回來,就將自已關在房間裏。

    她在哭,他知道。

    一進家門,只是將支票往他手裏塞,什麼也沒說便轉身進房。於是他便知道,她剛剛是去了哪裏。

    她明知道,那個家不要她,他這個家要啊,她不是也說,只要有他們的家就很夠了嗎?爲什麼還要難過成這樣?

    之前還會撲過來抱住他,在他身匕汲取溫暖,現住,卻一聲不響把自已關起來,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說,就只是猛掉淚,不得不承認,他很擔心。

    在房外,聽著淺促的抽息聲,好半晌,安靜地滑動輪椅離開,對著拖地的鍾點管家道:「先別忙了,麻煩你幫我去買個雞蛋冰,前面公園有小攤販在賣,要巧克力口味的。」上次跟嘉珉出去散步有看到,還買了一支,纏鬧著他一起吃。

    管家一臉困惑,但也沒問太多,用最快的速度買回一支他要的雞蛋冰。

    他回到房間,靜靜將那支雞蛋冰遞到她眼前。

    抱膝蜷坐在床上的譚嘉珉,怔怔地擡眸。

    「快點,要融了。」

    她盈淚望去。這是她的丈夫,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眼神卻透著深濃擔憂,看著一支雞蛋冰。
   
     淚水一顆顆掉在雞蛋冰上,她湊上前,流著淚舔舐,雞蛋冰的甜,掩去了淚水的成行撒嬌:  「你幫我吃——」

    他移上前,與她一同分享了一支巧克力冰,藤著、晚著,最終回到對方唇際,深深!

    另一端擁抱依偎。許久、許久,直到她在他懷中流乾了淚,情緒慢慢平複,他這才低低啓口。

   「我很抱歉,是我思慮不周,下次我會跟你商量,好嗎?」

    「你不要跟我道歉!」這根本不是他的錯,怎麼也輪不到他來道歉。

    「錢的事,讓你這麼在意嗎?」會引來她這麼多眼淚,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顫了顫。「這件事,你爲什麼不先跟我商量?」

    「我想,你或許覺得爲難,他們有困難,你也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觀——」

    「他們哪裏有困難?真會把他們逼上絕路,我不會置之不理。兩千萬的聘金,一部分他們拿來買房子,真不行,房子賣了還是可以解決,以前租房子日子同樣過得來,但他們並沒有試圖去解決問題,他們吃定你!」

    「我知道。」他不是傻瓜,僅聽片面之詞便信以爲真。

    「那你......」

    「錢是小事。」他從一開始就是抱著花錢買安慰的心態。「總要讓你有個娘家可以依靠,鬧僵了不好。」

     他說得淡然,她卻聽得心口揪痛。「你不要、不要對我這麼好---」

    「不然呢?」他該對誰好?

     她受之有愧。說不出內心的糾結與痛楚,只能低頭默默掉淚。

    「你以後,不要再給他們一毛錢了,我已經跟他們說清楚,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會往來了——」

     看來是弄巧成拙了,反倒害得她與娘家決裂。

     楊叔趙在心底無聲歎息。「你何必?」

    在他看來,錢能解決的都是小事,他不懂妻子爲何要如此堅持,把場面弄得無可挽回。

    「我不能、不能再讓你吃虧。」無論是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悶虧,都已經夠多了,她必須保護她的丈夫,就算——要揭開她一心苦守的秘密,她也義無反顧。恩及此,她用力摟緊了他。  

    「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只剩下你了。」

    他靜默了下,輕輕回擁。「嗯。」

    既然,她只剩他一個家人,那麼,今後只能多讓讓她,別再教她受委屈,她沒有娘家可回。

    女人心,海底針。

    雖然那天過後,他們還是照往常的步調過日子,她看起來也好像忘了這事情了。但楊叔趙總覺怪怪的。

    她有心事,而他又不擅長做那種夫妻溫馨談話的事,不知從何探問起,可擔憂的心意卻是無庸置疑的。

    爲了這事,他也撥電話問過余昭明,反正連之前那種丟臉的行徑都被看到了,也不在乎再多丟臉一次。

    老婆與這學長的交情很好,心事不見得會跟丈夫說,但卻有可能會跟她的「姐妹淘講,雖然他實在不知道嘉珉與阿魏到底爲什麼跟這人合拍,他每每講沒幾句話,就有想掐死對方的衝動。

    瞧,自取其辱的下場就是這樣……

    「你跟你老婆不是連體嬰嗎?怎麼有空打給我?」

    「她送床單去乾洗店,一會兒就回來。」所以他時問不多,得速戰速決。

    「哇!昨晚戰況激烈喔!」余昭明大爲贊歎,勇猛啊勇猛。

    「……」他歎氣。「是在床上吃冰,弄髒床單。」根本沒有對方腦中幻想的那種香豔情節。

    「哎喲,好死相!她吃什麼、舔什麼不必跟人家講啦!」余昭明大爲「嬌嗔」,一副羞人答答的死樣子。「是說!原來你們夫妻的閨房秘密吃冰」喔?」是聽過有人用吃草莓啦,這「吃冰」……嗯,也算符合意境。

    「是、真、的、冰!會融化的那種!」他覺得自己快到極限了,趁腦神經繃斷以前,趕緊問正事:「嘉珉跟她家裏鬧翻了,你知道嗎?

     對方靜了靜,斂容。「有聽她說了。你都不知道我從以前到現在,勸過她多少回了,要她明哲保身,過自已的日子,別去管那一家子的了,她始終狠不下心。其實我覺得你挺了不起的,這麼長久的時間她都忍了,現在竟會爲了維護你,跟那一家子一刀兩斷。」

    他歎氣。「我也不懂。」三百萬而已,對他來說不是大事,會嚴重到讓她整個大爆發,他也很意外。

    「這件事應該只是個導火線,她一直覺得很虧欠你。」

    「夫妻哪有什麼誰欠誰?」

    「這你就得去問她了,親愛的小熊熊。」是暗示,也順便虧虧他。

    ……他真的是自找的。

    結果什麼也沒問出來,還白白送上門給人玩弄。

    不過,這倒真的提醒了他一個管道……

    當天晚上,他上網打開聊天室,登入帳號碰碰運氣,熟悉的那個帳號掛在聊天室名單中。

    他瞥瞥隔壁客房兼書房的方向,勾唇正要敲個問候語過去,另一人手腳比他快……

    昭然日月:撲——抱!親愛的熊,好久沒看到你了!  (啵一個!)

    嘉嘉:收回你的鹹豬手,不要騷擾我們美麗純潔的熊姐姐(用力推開)

    這廂調戲,那廂護花,而他在筆電前無言。

    話說從頭,大概要打半年多前講起。

    那是在與嘉珉吵完架和好後的某一天,遇到余昭明,他有感而發說,自己其實不是很懂女人,也不擅安撫,會做那種上網力。文求助的蠢事,實在是無計可施。

    余昭明說,女人其實不難懂,只要懂得傾聽,你會發現她們要的其實很簡單,根本沒男人想的複雜。

    然後給了他一個聊天室帳號,告訴他嘉珉偶爾會上來聊聊天,算是調劑生活的一個紆壓方式。

    他第一次登入,就措手不及地遇到枕邊人。

    最糗的是,余昭明給的是前人用過的舊帳號,而且與嘉珉有過幾次交集,害他想改掉這令他別扭到極點的昵稱以及性別、年齡之類的個人資料都來不及,被迫成爲女兒身。
   
    後來想想,也好,如果是同性,嘉珉比較不會設防。

    於是他知道,妻子要的真的很簡單,冬夜裏,另一半願意陪著她,兩人裹著一條棉被,喝杯熱可可,看一部她愛的連續劇,她就會覺得很幸福 有時小挑食的丈夫,願意在她的勸說下,皺著眉頭吞下他不喜歡的食物,她也會覺得很開心。

    睡覺一定要把她抱牢牢,否則怎麼睡都不對勁,讓她覺得自己好重要、沒有她連覺都不會睡了的丈夫,也在無形中大大取悅了她。

    吃醋別人被當成她老公,從此固定陪她採買日常用品、堅持爲自己正名的正牌老公,也讓她覺得很可愛、想給他親親抱抱。

    這半年多,她分享了不少人妻的甜蜜小心事,當然也聽她抱怨了不少「老公的臭脾氣」。

    抓回注意力,那對「姐妹淘」還在鬥嘴。

    昭然日月:去去去!(揮手)死會的人妻沒戲唱,別妨礙我的春天。

    嘉嘉:臭學長!說什麼想我,叫我一定要上來給你秀秀,都是騙人的,你根本只想把妹。

    昭然日月:你有老公秀秀就好了,還需要我嗎?在床上吃冰耶,你舔我、我舔你……光想就教人嫉妒,我這寂寞單身漢被你們閃得都想結婚了

    嘉嘉:結婚真的很好喔,哭的時候有人疼,冬天還有人暖腳、…………。

    昭然日月:再閃我就殺了你。

    嘉嘉:吐舌??(開溜)

    接著,另一道獨立視窗跳出,嘉珉傳來私聊邀約。

    他點了允許後,上頭多出一行文字。

    嘉嘉:怎麼有一陣子沒看到你?很忙嗎?

    北極熊不冬眠:不忙,閑得很。

    只是天氣冷了,最近老婆都抱著筆電在他們床上上網,他沒法上來。

    北極熊不冬眠:一點工作上的麻煩事,不重要。

    嘉嘉:那就快點把自己嫁掉給老公養好了。剛剛是開玩笑的,其實昭明學長人報好,你快點給他追啦!

    北極熊不冬眠:……

    他是不知道原先這位北極熊小姐給不給追,但他的話!恐怕有難度。

    北極熊不冬眠:你呢?既然結婚那麼好,爲什麼聽昭明說,你最近心情不太美麗?老公欺負你?
   
     嘉嘉:不是,他很好。

    北極熊不冬眠:所以你這條人妻的憂郁路線是?

    嘉嘉:是我的問題。熊,你有沒有做過虧心夢?

    北極熊不冬眠:有吧,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又不是聖人,怎麼可能沒做錯過任何事。

    嘉嘉:那你怎麼面對做錯事之後的罪惡感?

    北極熊不冬眠:這就是你的煩惱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內心的罪惡感?

    嘉嘉:嗯。我覺得好對不起他,可是每次想坦白,後果又不是我能承擔的。然後不知情的他對我愈好,我就愈覺得自己可惡又卑劣。
   
    北極熊不冬眠:內心像有個黑洞,半夜睡不安穩,害怕東窗事發,時時坐立難安?

    嘉嘉:對。

    北極熊不冬眠:你這是標准的作賊心虛,道德譴責,良心不安。這樣的日子,是你要的嗎?不要以爲他是傻瓜,你的情緒,另一半是最容易感受到的,他或許只是沒說破而已.

    嘉嘉:所以你覺得,我該告訴他?

    北極熊不冬眠:不一定。如果你過得了自己這一關,自己消化完這些情緒,然後事過境遷,不再掛懷,那就沒有非說不可的必要。

    嘉嘉:我不行。傷害已經造成,至今依然存在,我無法昧著良知無視它。

    北極熊不冬眠:那就說出來,讓他陪你一起面對、解決它。

    嘉嘉:這就是我矛盾的地方.我知道應該要說,但是一說,我的婚姻就完了。我很自私,明知道對他不公平,還是選擇了欺騙他,保住我的婚姻。

    北極熊不冬眠:出軌?

    嘉嘉:當然不是……

     北極熊不冬眠:除非是出軌,叛離了對婚姻應有的忠誠,否則沒有什麼能毀了你的家庭。你現在的欺瞞,才真正是在自己的婚姻裏埋下毒瘤,然後讓你的愧疚感一點一滴慢性侵蝕、扼殺它。
   
    過後,將近有十來分鍾,她沒再傳來任何訊息。

    北極熊不冬眠:???當機了?

    嘉嘉:沒。只是在思考你說的話。

    北極熊不冬眠:那你思考的結果是?
  
    嘉嘉:你說得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畢竟這件事,有權作決定的人是他,我沒有資格剝奪,至少求個問心無愧就算我會因此,再失去他一次。

    北極熊不冬眠:你太悲觀了。

    嘉嘉:你對我的婚姻好有信心。

    北極熊不冬眠:難道你沒有嗎?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慢吞吞傳來……

    嘉嘉:……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他反覆玩味這四個字。

     他讓她,沒信心?

     她不知道,他跟她一樣,很重視、用全部的生命在守護他們的婚姻嗎?

     嘉嘉:今晚,謝謝你。每次跟你談過以後,心情都會好很多,你是我的明光,她傳來一個很諂媚的表情娃娃。

     他失笑。

     兩人簡單又聊了幾句,預備下線。

     嘉嘉:我要去抱老公了,天氣好冷。

     北極熊不冬眠:你連我也要閃?

     嘉嘉:快點答應學長,就換你們來閃我。有人抱著睡真的很棒喔!

     北極熊不冬眠:……

     以爲她大概要下線了,正准備道再見,冷不防又丟來最後一句……

     嘉嘉:這大概也是最後一次閃你了。過兩天,記得上來陪我哭,晚安。

     聊天室畫面顯示她已下線,他也不及多想,趕緊登出帳號,關了電腦,調暗床頭燈,迅速在床上躺平。

     沒多久,她放輕腳步回房,在另一側的空床位躺下,朝他挨靠過來。他眼也沒睜,低哼了聲,張臂配合地將嬌軀收攏入懷,感覺她枕靠而來,纖細臂膀環上他腰際,臉頰在他肩窩蹭了蹭,又覺似乎不太夠,仰首親吻他,低低輕喊:  「老公。」

    「嗯?」完全無意義低哼。

    「我愛你。」

    他迅速睜眼,清炯眼眸定定望住她。

    「幹麼啦!老婆向老公示愛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你那種表情跟眼神,會讓我很害羞。」

    「你沒說過。」他沈沈道。

    「是嗎?」她笑了笑。「那我再說一遍,你要記牢。老公,我愛你,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件事,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是想再嫁給你,要是我不小心惹你不開心,請你至少記得這句話,少氣我一點好不好?」

    「什麼事?」他頓了頓。「你現在說,我不生氣。」

    「原來這句話是免死金牌啊!早知道我平常有事沒事就說兩聲。」

     楊叔趙也知,她在試圖用打趣的方式轉移話題。

     他收牢臂膀,讓她密密嵌合懷抱。「你若不想說,就一輩子都不要說,我不一定要知道。」

     如果有些秘密,會衝擊、傷害他們的婚姻,他可以一輩子都不要知道。

     但她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枕著他肩窩,閉上眼安然入眠。

     然而,他卻能感覺到,她環抱著他的力道,比平日還要緊、還要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5 12:09 AM

片花九

      這兩日的妻子,特別甜、特別膩人,動不動就抱抱他、親親他,他不由得皺眉。

      不是不喜歡,而是這種近似於「臨別前的最後晚宴」,感覺很不好。

      她爲什麼不能對他、也對他們的婚姻,多一點點信心,相信他不會輕言放棄他們共有的家?

      這天晚上,她不鬧他了,笑容變得很少,很安靜。

      他大概察覺到了什麼,靜靜地等著她准備好,對他坦白。

      大約晚餐過後,妻子進了他的工作室,便沒再出來。

      他上前去,在門邊靜靜看著她。

     「你在做什麼?」

      譚嘉珉蹲在桌前,側過身讓他看見,最下層半開啓的抽屜。

     「我從以前就想問你,爲什麼你抽屜從不上鎖?」無論是結婚前還是結婚後,待她,從不刻意區分你我。

     「沒什麼不能讓你知道。」他淡淡地說。

      對,他從不欺她,一顆心坦蕩蕩,她卻不然。

     「你應該上鎖的。」這樣,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必掙紮爲難,日日受罪惡感淩遲。

     她低下頭,輕撫過最上方的玻璃密封罐。現在——還能期待與他白頭到老,一起將這密封罐填滿嗎?

     一直以來,用它來壓抑、掩蓋現實,但事實就是事實,不會因爲她刻意的掩藏而不存在,自私了這麼久,還是得親自揭開它。

     她深吸一口氣,移開上方的玻璃罐,抽出下頭那只陳舊的資料夾。

    「你還記得這個嗎?」

     楊叔趙瞳眸一縮,別開臉。

    那一瞬間,她便知道,事情沒有過去,他眼底還有痛。

    原來,他也做著與她一樣的事,用眼前美好溫馨的日子,去壓制過去的傷痕痛楚。
   
     至今,他都還沒有勇氣攤開它,連看一眼都不能。

    是啊,怎麼可能過去呢?那是他的一雙腿,以及父母的兩條命啊!

    「裏面的東西,我看過了。」她打開資料夾。事故聯單、筆錄副本,以及事故當時的光碟畫面……

    「一開始,是基於關心,不經意看見了,心想也不好要你去談論這起事故的因果,可是與你相關的事,總希望多幾分了解,就這樣誤打誤撞……」嗓音一啞,艱難得難以接續。

    他困惑地望去。「誤打誤撞什麼?」

    「你難道不想知道,奪去你父母生命、改變你一生的這個渾蛋是誰?。 」

    他陣一眯,凜容道:「把話說清楚!」

    她澀澀一笑,迎向他再無溫存、一片寒涼的陣。「叔趙,如果這個人跟我有關,你怎麼辦?」

    「是你叔叔?嬸嬸?還是——」他細細回想,乍然頓悟。「是嘉凱!」

    那個在馬路上蛇行,沿路叫囂的狂妄少年!

    那一日,他與父母一同參加一場商會餐聚,他一路替父親擋酒,略有醉意,回程途中由滴酒不沾的父親開車,母親坐副駕,他在後座閉目養神,但依稀記得,有個輕佻的少年,一路上有意無意地尋釁。

    父親當時還搖頭感歎:「現在的父母,都不知道怎麼教小孩的!還是我們家叔趙好,孝順又懂事。」

    母親嘲笑他:「老王賣瓜,羞不羞啊!」

    他一笑置之,朝窗外瞥了一眼,便沒再理會。

    他並不是很清楚實際的情況,只記得對方的逼車行徑,似乎與他們的車身擦撞,對方因自己的幼稚行爲而摔車,連累父親爲了閃避而撞上安全島,車頭盡毀……

    他閉了下眼。時隔多年,他還是不敢去細想當時的情景,父母被玻璃碎片劃過動脈、渾身是血的畫面,他一生都覺得痛。

    他無法原諒那個人,一輩子也做不到。

   「嘉凱,是不是!」他沈聲逼問,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冷肅神情,譚嘉珉知道,他動怒了。

    她閉上眼,沈重地點了下頭。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五年前。」

     換句話說,她瞞了他整整五年。

    他深深吸氣,再吐氣,努力讓自己維持平靜,不去衝動地伸手掐上她頸脖。「所以,你當初會離開我,是因爲這個原因,而不是……」不是因爲他這什麼見鬼的腿疾?

    「……對。」

    「你好樣的,譚嘉珉!」他咬牙吐聲,理智斷線。「我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個形容詞,表達出你有多渾蛋!」

    他旋身,移動輪椅,盛怒下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

    「叔趙!」她快步上前。「你——」

    「讓開!這件事我不可能就這樣算了,你敢再包庇他,或開口替他求情,我現在就掐死你!」

    「我沒有要替他求情」在決定說出真相之時,她就已經做好准備他不會善了。
   
    「我只是不確定,自己如今的定位。」
   
    哪個渾蛋的親人?
  
    還是楊家的媳婦?

    是仇恨?還是家人?

    她也在等他的宣判,好讓她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在你試圖掩蓋這件事,包庇那害死我父母的渾蛋時,請問你——又將我置於何地?」

    冰冷目光,望得她幾乎無力招架。每一句指控,她都無法反駁,從決定隱藏真相的那一刻,她就應該要知道,他不會原諒她。

    她確實做錯了,這五年,內心的是非觀沒有一日饒過她,該受教訓的人不曾付出代價,受苦的人討不了公道。

    她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後悔了,可是、可是……

    再相遇時,他提出的要求那麼誘人,讓她……再一次掩蓋住良知,一晌貪歡。嘴上說是爲了補償他、彌補堂弟犯的錯,但事實上,自己又何嘗不是貪戀他給的幸福?如果她願意承認,根本就是她自已不願意失去他,爲了一己私心,委屈了心愛的男人。

   這樣的她,一錯再錯,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要他原諒?

    她無話可駁,頹然讓開身。

    楊叔趙回房,關上門的同時,撂下一句:「我們都需要冷靜,暫時不適合同處一室。」

    她聽著房門落鎖的聲音,苦笑,想起那一晚,他溫暖的懷抱。

    如果她現在對他說那句話,他還會無盡包容地說「我不生氣」嗎?

    怕是會更加狂怒吧!

    她背過身,走入客房,關上門,才任淚洶湧滑落。

    不該意外、也不該覺得痛才對,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但是……在決定全盤托出時,心裏還是抱著極微小的希望,期望他記得——

    她除了是那個毀了他一生的渾蛋的親人外,同時也是愛他、用全部力氣守護他的妻子。

    記得——她那晚說愛他的真心真意。

    記得——她哭著說只剩他一個家人時,他會疼惜她擁抱她。

    但是,叔趙,你還記得嗎?

    她倚靠門板,輕輕滑坐地面,無助地環抱住自已,任滿心的惶懼淹沒自己。

    她一夜沒睡。

    數度起身,看著走道另一方緊閉的門板,門下透出的燈光一夜未熄,心知他必然也沒睡。

    是啊,誰還睡得著?

    她本還抱著一絲希望,想著他經過一夜冷靜,或許沒那麼氣她,今天會願意與她好好談談,誰知——

    她做好早餐,前去敲門時,才發現他一聲不響地離開,只收拾簡單的衣物與日常用品,走得極倉促。

    我回祖宅,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子。
   
    事後,才收到他傳來的簡訊。
   
    她太高估自己了,他已經厭惡她到——連話都不想跟她說。

    她後來撥電話到楊家祖宅,是楊仲齊接的,並勸她道:「給他一點時間調適,這種事情沒有一個人能立刻把情緒平複過來。」

    看來,對方也知之甚詳了。

    「那你呢?也痛恨我這個凶手的堂姐,不願我當你們楊家的媳婦嗎?」

    「這是兩回事。譚嘉凱做的事,跟你們婚姻的存續與否,兩件事應該分開來看,我個人對你並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是嗎……」多麼理性的一個人,不知叔趙是否也能這麼想?

    確定了他人在祖宅,楊仲齊也承諾會留心多關照,她也就安心了。

    之後將近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們沒見面、沒聯絡、更無只字片語,但是透過楊仲齊轉述,知道他大致安好,能吃能睡,作息規律,不錯,情緒也很平穩。

    但,卻始終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如果到了這個階段,她還不懂他的意恩,那就是在裝傻了。

    沒有她,他依然可以很好。

    晾著她,不理不睬,識相的人自己應該知道要怎麼做,不必等人開口。

    反正,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備,意料中的事而已……

    傍晚,楊仲齊由公司回來,一進門,裏頭的人便將目光望來,落在他手中的文件袋上。

   「剛剛從門房那裏拿到的。」不知道楊四嫂這回又寫了什麼?

    剛開始,是一串記錄清單,寫些丈夫生活上的小習性、該注意的地方,以及什麼食物他不能碰、回醫院複診的時間等等……怕別人疏忽了,還寫下來交給楊仲齊,拜托他好生照看她的生活。

    然後,不定時送些丈夫喜歡的食物來,怕這裏的廚子口味他吃不慣,因爲他有點小挑嘴。

    早晚溫差大,怕他帶來的衣服不夠穿,自己又整理了一袋他常穿的衣物,還有一些他偶爾會用到的藥品。

    每天、每天,想到什麼就做一點,楊仲齊從來不知道,原來妻子要做的事情有這麼多,他有點羨慕叔趙了。

    「有老婆真好。」

    當他這麼說時,楊叔趙只是淡瞥了他一眼,又繼續低頭吃老婆的愛心餐點,不置一詞。

    說實在的,他有點搞不懂這個悶騷的四堂弟在想什麼了。

    一開始,以爲他氣妻子的隱瞞——這個應該有一點。
   
    覺得叔趙是有些遷怒了,畢竟他跟三叔的感情太好了,一時難以冷靜,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叔趙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也不至於氣一次生氣就不再要你了。心情調適過來就好了。
   
    然後,不確定是不是還有一點——「你把我當什麼?只顧你堂弟,我就比根草還不如」的怨氣。

    不過現在看來,不管那些林林總總羅列的項目成不成立,一個不爽對方的人,是不會吃那個人做的餐點吃得如此理所當然,一點掙紮都沒有!

    當妻子的,依然牽掛關懷,而那廂也接受得很坦然,這像是在冷戰中的夫妻嗎?這對夫妻也堪稱一絕,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吵架是這種吵法。

    而譚嘉珉那個死心眼的傻女人,別人說讓他冷靜,她就真的乖乖不打擾、不羅嗦,東西交給門房就走人,從沒踏進屋裏一步,還交代不要對他多提,以免影響他的心情。
   
    真是笨蛋一個,要是感受不到她爲他做的每一件事,叔趙就枉爲人夫了。

    每回她列的那些叮嚀事項,他可都興致高昂地拿去跟那位人夫分享呢!還一條一條念給他聽!

    不知這回又寫了什麼,這叔趙還真是龜毛難照料,條件一堆一一抽出資料袋的瞬間,他笑意僵凝,本能覷了對方一眼。
   
    察覺到詭異的投射目光,楊叔趙不解地回視。「怎麼了?」

   「呃……」他最好不要知道。

    楊叔趙當機立斷地伸手。  「拿來,我自己看。」

    楊仲齊歎氣,很乾脆地遞出那紙肯定會讓對方怒火直衝九霄的文件。

    果然!楊叔趙一見那份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臉色瞬間一沈,比臘月飛雪還凍人。

   「這就是你要的嗎?卡在那裏不進不退,人家倒識相,替你作好決定了。你呢?是原諒還是分開,自已想清楚。」

    根本連想都不必想!楊叔趙火大地三兩下撕了它,塞回楊仲齊手裏。

    這就是他的回答!

   「我知道你沒有想過要放棄這個妻子,但是叔趙,你到底在氣她什麼?確實,一開始她的做法是錯了,但那是她的親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思慮沒那麼成熟周全,惶恐之下,第一時間選擇維護親人,那也是人之常情,換作是我,可能也會這麼做。」

    「她難道沒有反省、沒有懊悔過嗎?她有啊,否則再次遇到你時,不會那麼掙紮,面對你時良心不安,她也盡力在彌補、護著你,甚至爲了你傷她的親人決裂,單就這一點,便值得你原諒她。」
  
    「再說,遷怒這種事也不是你的作風,這年頭父債都不用子還了,何況只是小小一個堂姐。她其實可以瞞你一輩子的,但是她自己主動說出來不願意繼續欺騙你,連我都想替她拍拍手,你到底還在不爽什麼?」

     楊叔趙很靜、很靜地聽他說完一長串,然後,只回了短短三句話——
  
    「她晾了我四年,我了不起晾她四個月,有很過分嗎?」

     結果,她卻丟來一紙離婚協議書,這會兒,絕對不是四個月就能解決的了!
  
     一肚子長篇大論卡在喉嚨裏,楊仲齊錯愕地看著他那個幾乎成爲下堂夫的堂弟,冷著臉滑開。  
  
     好半晌,他蹲下身,壓不住滿肚子笑意,憋得好痛苦!

     原來,不是生氣,是賭氣嗎?

     鬧鬧彆扭,卻鬧到妻子自作聰明遞離婚協議書,這會兒,他這堂弟心情應該不只一個「悶」字了得!

     隔天,譚嘉珉送來點心,正要離開時遇到提早回家的楊仲齊,便順手將食物交給他。
  
     是一些好消化的燕麥餅,還有一鍋紅豆湯圓。
  
     怎麼,他這堂弟也有女人二十八天的毛病嗎?

     也是,這會兒心情八成比女人還不穩定。

     說實話,譚嘉珉真的很用心,再繁複的食物只要丈夫愛吃,都願不嫌麻煩地去做,被人用這樣的方式寵著,叔趙其實很幸福。

    「嘉珉,你等一下。」他由車內取出昨天的文件袋交還給她。「不要再做這種事了,叔趙從來沒有想過不要你。」

     譚嘉珉翻看裏頭被撕得七零八落的離婚協議書,一臉意外。「我、我以爲——」

    「他只是在跟你嘔氣,等他氣完就沒事了。」依叔趙的算法與邏輯,大概還要三個月吧,他想。
   
    「有那麼簡單嗎?」楊仲齊說得雲淡風輕,她卻不敢那麼樂觀。這事造成他人生天翻地覆的劇變,他怎麼可能輕易釋懷?即便給他再長的時間。

     原諒,心裏總還是會有疙瘩存在。

    「嘉珉,你知道那年你離開他,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嗎?」

    她眸光一黯,楊仲齊心知她想偏了,旋即道:「別誤會,我不是要清算你什麼,知道原由後的現在,也可以諒解你當時的感受,我只是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件事而已。」

    「在你走後的一個月,我們替他安排了另一個看護,他表面上像是不受影響,照常過自己的日子,看起來很平靜,我們也以爲應該沒事。然後不到半年,他說要跟那個看護結婚。」

    「那個女人也太急,才剛訂婚,就在他的飲食裏動手腳,或許也沒想真的跟他結婚,只是想得到什麼便離開吧。她的心態我不知道,事情爆發之後,叔趙不想追究,只讓她離開了事。嘉珉,知道這件事以後,你有什麼感受?」她有什麼感受?

    應該說,她根本沒想過有人可以這麼惡劣,叔趙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先是她、再是那個女人,看盡人性最不堪的一面,又該如何。

   新婚那時,一碗中藥,一份保險單,讓他對她說了那些話,當時她氣他對人性如此不信任,將她想得那麼不堪,誰知道——

    他其實,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我死了,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要說這句話,他自己又何嘗不悲涼?

    不知情的她,卻氣得讓他吃了一個星期的苜蓿芽餐,他一句怨言、一聲辯解也沒有,只是乖乖地吞掉她准備的任何食物。
   
    好痛!她不知道,心原來可以這麼痛。

    「我好後悔……」她當初不該用那麼糟糕的藉口離開他,在他心上劃下第一道傷痕。

    然而在那些事之後,他還願意嘗試著對她開啓心房、交付信任,甚至,一年婚姻當中,全心全意待她好,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她既羞慚,又驕傲。她的丈夫,是這麼棒、這麼了不起的一個人。

    楊仲齊望住她盈淚的眸,緩慢地續道:「我始終覺得,那個女人不會是叔趙喜歡的類型,對方有意勾誘是看得出來的,但他也不是那樣的人。後來我才發現,她笑的時候,側臉輪廓跟你有幾分神似,我想,這或許就是他半年內便倉促決定自己婚事的原因吧。」

    「嘉珉,你以爲,人在受過傷害後,還是義無反顧往那個讓他一身傷的坑裏跳,會是什麼原因?因爲他比你以爲的還要愛你,愛到顧不少多少傷,才見你一面,便按捺不住,向阿魏要你的聯絡方式,用盡他能想的辦法將你綁在身邊。你想,他有可能輕易放手,讓你再一次離開嗎?」

    譚嘉珉笑了,抹著掉不停的淚,仍是微笑。

    她的丈夫,很愛她。

    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美好了,她怎麼能不笑?

    「離婚協議書,我這輩子就簽這一次,是他自己不要的,往後就算他趕我,我也打死不走了!」

     楊仲齊也笑了,敲敲手中的保溫鍋。「我得進去了,有人恐怕等他的點心等急了。嘴上是不說,心裏可是每天都在等。」

     她笑著揮揮手。

     就爲了這句話,她便天天來,天天等。

     等他氣消,等他回家,等他——再一次對她張開臂彎,溫存擁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5 12:35 AM

片花十

     收到她離婚協議書後不到一個禮拜,楊叔趙收到她的簡訊能跟你談談嗎?有件事一定要當面跟你說,很重要。

     都敢丟離婚協議書了,還要談什麼?離婚細節?!

    免談!

    他惱火地扔開手機,理都不想理她。

    當天,楊仲齊進門時,帶回她一句話。「剛剛在門口遇到嘉珉,叫我轉達你,她想要見你。我問她什麼事?她說要親自跟你談。」
   
    有什麼事不能透過他人,一定得跟當事人親自談的?

    除了最讓他火大的那個,他實在想不出第二個。

    「叫她慢慢等!」他冷冷地回道,惱得連當天的愛妻餐點都沒心情吃。

    再然後,隔天楊仲齊回來,手中又多了不明文件。

    有過前車之監,他當下臉都黑了。

    「丟回去還她。」她到底還可以多白目?聽不懂人話,連撕離婚協議書的意思也不懂嗎?她就那麼急著離開他?

    「我覺得應該不是——」楊仲齊凝思道。都跟她說得那麼清楚了,譚嘉珉應該不會再來一次。「她說必須你本人親自看,你要不要——」
   
     「不要!」他咬牙,低緩吐聲:  「這次不晾她個一年半載,我就不姓楊!」

     有種她就再多簽幾次!

     隔天早上,風雨無阻送早餐來的譚嘉珉,看見原封不動被退回的文件,問道:「他還是很生氣嗎?」

    「你上個禮拜那張離婚協議書,把他氣壞了,現在連你的一言半語都不想看、不想聽——」

    叔趙性子很拗,除非他自己氣消,否則誰來都勸不動他的,就像對譚嘉珉的感情,也是一樣的,一朝動心,十匹馬都拉不回他,錯也願錯得執迷不悔。

    她無奈低歎。「好吧,那就等他氣消再說。」

    兩人又僵了約莫一個月,楊叔趙回醫院複診完,要離開時,在大廳口瞥見熟悉的身影。

    原本不想搭理她,可轉念一想,會來醫院,多半是身體不適一一生氣歸生氣,終究還是會掛心。

    陪同前來的楊仲齊,看穿他目光落在哪裏,了然微笑,彎身低道:「要真不放心,我們跟過去看看,你不想跟她說話,我們可以遠遠的,不與她打照面,確認她沒事,你也比較安心,是不是?」
  
    傲嬌堂弟不置可否,於是楊仲齊便自作主張,推著輪椅跟上前去。

    這家醫院他很熟,根據她走的路線……

   「前面——是婦産科吧?」楊仲齊說出他心中的疑問,兩人互看一眼。

    當然,看婦産科不見得是那回事,女人身體會有的狀況本來就很多,她前陣子爲了譚嘉凱的事心理壓力太大,生理期跟著亂,那時也說要來看醫生。
  
    他耐著性子,等她看完診出來,又領了藥。
  
   「不去問問看?」

    他還沒來得及回應,楊仲齊已率先揚聲喊:「嘉珉!」

    譚嘉珉回暉,見了他倆,揚笑開心地奔過來。「叔趙,二堂哥!」

   「你們聊,我去旁邊喝杯咖啡。」說完,楊仲齊悠然走開。

    根本是強迫中獎。

    楊叔趙瞥她一眼。「你怎麼了?」

    口氣不冷不熱,一副沒有很在意的樣子,隨你愛說不說。

    譚嘉珉也沒把他的冷臉放心上,仍是掛著燦陽般的笑意。「這個——你看。」

    一朝被蛇咬的楊叔趙先是面露狐疑,沒立刻接過。接著想想,她總不會無聊到把離婚協議書隨身帶著,才伸手取來。

    最先抽出的,是一張黑黑白白、看不出是什麼的超音波照。

   「這什麼?你身體怎麼了嗎?」

   「沒怎麼了,只是多了點小東西。」她指著超音波照上的小白點。「這個,你兒子,當然,也有可能是女兒,我不確定。」

     他怔怔然。

     三十秒。

     一分鍾。

     三分鍾過去,他還在看。

     嚇傻了?譚嘉珉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老公?」

    「女兒。」他低悶地吐聲。

    「什麼?」

    「女兒。我比較想要女兒。」

     聽懂了他在說什麼,她失笑。「好,我盡量。」

     他指尖動了動,不明顯;但一直關注著他每一分細微反應的的譚嘉珉,並沒有錯過。她主動伸手,將他的掌拉來,貼上腹間。「這是我們等了好久的寶貝,你開心嗎?」

     他指掌顫了顫,似是不安地想抽手,又捨不得,最後小心翼翼、怕碰壞了似地,好輕好輕地貼上腹間。  「他……多大了?」

    「快四個月了。」

     他瞠眸,瞪她。都那麼大了,居然現在才發現?神經是有多粗?

    「不要這樣看我,我一個多月前就想說了,你不見我,又不看我給你的檢查報告,我有什麼辦法?只好慢慢等你氣消啊。」

     原來……不是那惹人厭的物品嗎?是他先入爲主,誤解了。

     他蹙眉,有些懊惱。

    「你可以傳簡訊,或讓仲齊哥轉達。」方法很多,而不是就靜靜地等。

    「這種事,我想親口告訴你。」然後專注地、捕捉他每一分表情,這最珍貴的一刻,只有她能獨享,這點她非常堅持。

     她笑笑地,彎身揉揉他微蹙的眉心。「我後來算了算日子,一應該是那回從叔叔家回來的那個晚上有的,我還以爲是煩心嘉凱的事,壓力太大經期才會遲遲不來,根本沒想到是懷孕了。我們的寶寶很貼心,知道媽媽好孤單、好想要有家人,所以提早來找我們,跟爸爸一起守護媽媽,不捨得讓我再等,他將來,一定會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那你會孕吐嗎?胃口呢?還有——」想起她懷孕了還成日在外頭奔波,送東送西的來給他,臉色不禁一白。

    「沒有孕吐、胃口很好,只有早上起來會有點頭暈暈的而已。我說過我們的寶寶很貼心,你不要緊張。」她扯扯他的袖,怯聲道:「你氣消了沒?回家好不好?寶寶想要爸爸每天跟他道早安。」

    楊叔趙冷瞥她一眼,瞥得她心虛,默默抽回手。挾天子以令諸侯這種事,她還是第一次做,臉皮有點不夠厚。

    他歎氣。

    個人情緒是另一回事,她現在懷孕了,自是不能放她一個人。再說,陪著寶寶、看他一點一點在妻子腹中長大,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珍貴回憶,真要清算什麼的,以後多得是機會,不怕她賴帳。

   「走吧」

    所以是……讓步了?

    她揚笑,悄悄對遠處的楊件齊比了個OK的手勢,對方這才端著兩杯熱飲朝他們走來。

    「先回祖宅去收拾東西,叔趙願意回家了。」她一臉歡欣,迫不及待報告好消息。

    楊仲齊瞟了堂弟一眼。「您……貴姓?」不是說要晾她個一年半載?還是他的日曆算法跟別人不一樣?

    「……」

    「啊?」譚嘉珉眨眨眼,不懂他們打什麼啞謎。

    「你不錯,會對我耍心機了。二堂哥,你小心骨折。」他涼涼刺回去。別以爲他是笨蛋,會看不出這兩人串謀了什麼,醫院這麼大,有辦法在同時間來,還同一處巧遇,二堂哥這胳臂向外彎到都不符合人體工學了。

    「呃——」不擅長幹虧心事的某人,立刻紅了臉。 「我、我等不及想跟你說啊,你又不理我……可是我沒有跟二堂哥說懷孕的事,這件事你一定要第一個知道。」這點她也很堅持,除了醫生,孩子的爸爸有權利第一個知道寶寶的存在,誰都不能剝奪。

     楊仲齊聞言,朝她腹間望去。「好吧,只要小孩姓楊,我不介意你改姓譚。」

    「……」一定要這樣死咬不放嗎?

     楊叔趙是回家了,但態度不冷不熱,晚上也各睡各的,不會再像過去那樣摟著她睡。

     然後貫徹三不政策,不主動、不拒絕、不熱絡。

     這——不就是在複制她之前的吵架模式嗎?

    她神經再大條,也知道楊四爺的脾氣還沒過去,而且是現在進行式.
   
    其實,她也知道,這事不會輕易過去,沒有樂觀到以為懷孕了,以爲就可以一笑泯思仇。

    但要說多嚴重,好像也不盡然,他看起來比較像是在不爽什麼,至於那個「什麼」是什麼——她還在研究。

    至少,她死皮賴臉地靠過去撒嬌,他不會真的不給面子地推開她。

    「四爺喝茶。妾身給您捏捏肩。」她是極盡諂媚、討好之能事。

    偶爾來蹭飯吃的楊五爺,一個不防差點噴茶。

    這是哪一齣?

    「大嫂,你的新路線嗎?」老佛爺不當了,直接眨爲賤妾,這落差也未免太大,害他嗆得猛咳,換來楊四爺冷冷的警告眼神。

    自已怎麼樣是一回事,卻不容他人對妻子有一絲笑弄。

    是說,最近這賤妾路線,她自己也玩得挺開心就是。

    如此又持續了月餘。一日睡前,楊叔趙依例實行楚河不犯漢界之睡法,才剛培養出一點睡意,便聽聞枕邊人輕細的低哼聲。

    「怎麼了?」他旋即睜眼,見妻子捂著肚腹。「哪裏不舒服——」

     急忙要起身,被一手按住,另一手拉來他右掌。「沒事,你女兒踢了我一腳,你摸摸看……」

    他狐疑地將掌心貼向她腹問。

    這娃兒很頑皮,之前每回胎動,她喚他來,要與他分享時,便又無聲無息,害他很失落。

    這一個月來,他啃了不少懷孕相關書籍,說要常常跟肚子裏的寶寶說話,讓孩子辨識父母的聲音,懷孕期間就要開始培養親子感情,可是他覺得寶寶好像不太想跟他有互動,理都不理他。

   「寶貝,跟把拔打聲招呼。」拜托拜托,替我巴結一下你爹啦,父母恩愛也有你好處啊,你總不想變成單親寶寶吧,是不是?

    楊叔趙靜候了一會兒,失望地想抽回手,忽覺掌下一陣微弱律動,他驚異地張大眼。「寶寶,是你嗎?」

    感受到掌下清晰的震動,他驚喜地移靠到她肚腹前,輕輕地,很小聲地跟孩子說他們的悄悄話。

    「嗨,寶貝,你聽得到嗎?我是把拔。我很高興你來了,我會用我全部的心力,當一個好爸爸,你也要乖乖的,我會一天天倒數我們見面的日子,歡迎你來到這個家。」

     譚嘉珉嘴角泛笑,看著他的動作,心窩蕩漾暖暖浪潮。

     她是不清楚他跟孩子說了什麼,但那專注又認真的神情,讓她覺得可愛到了極甜。

     他說完悄悄話,正欲躺回自己的床位,譚嘉珉按住他的手,乘隙賴向他懷中。「老公,你好久沒抱著我睡了。」

     他頓了頓,手停在她腰間,倒是沒再抽回。

     於是她得寸進尺,連手臂都纏了上去。

    「都春天了,夜裏不會冷。」休想用他的招。

    「我心冷。」老公不理她,心境淒涼,寒風颼颼啊。

    「……」此等無賴境界,他只能說自己望塵莫及。

    「反省過了?」

    會這樣問,表示有軟化跡象。

    她立刻擺出最誠懇乞憐的姿態。「有,我很努力地反省過了。」

    「說來聽聽看。」看她究竟反省出什麼人生大道理來。

    「夫妻應該誠摯相對。我發誓以後這麼重要的事一定會跟你商量,再也不瞞你。」

    「還有呢?」

    「嘉凱……他做錯事,我不該護短,替他掩過。」

    「再來?」
  
    「……」還有?她有錯那麼多嗎? 「我……是嘉凱的姐姐……」這點算不算?  

    「是堂姐。」而且是感情很不好的堂姐弟。「這算什麼錯?」

    「呃……」不是嗎?!

    這一臉茫然,挑得他一把火又燒起來,推開她,怒然坐起。「你還是沒搞清楚狀況!五年前,我們是怎麼分開的?如果當時沒有這件事,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她本能答。

    他深深吸上一口氣。

    即使這些年來一直努力叫自己要忘,卻還是牢牢記得,當時的一切。

    愛情,在萌芽與告白之間、隱晦朦朧時最美,往往是每一對戀人交往之後,億起時最甜美的一段,他們當時,就處在那種狀態下。
   
    他知道她有心,相信她也接收得到他所傳遞的訊息,他們之間,真的就只差那句告白沒說出口而已。

    那是他人生最美好的片段之一,卻沒有想到,會結束得如此快,快到教人措手不及。

    他們除了睡眠時間以外幾乎都在一起,她說,要他多出去走走,用看護的口氣叮嚀,卻是用女朋友的溫柔與細心在陪伴,那其實,更像是約會。

    他也總是點頭,只要她想去的地方,都願陪著她。

    雖然很多事情不能做,但是他想,或許,他們多努力一點,可以彌補身體上的缺憾,還是可以與一般情侶一樣,牽著手走下去。

    他是這麼想的。

    那天,他們去看電影,下了一場午後雷陣雨,行人紛紛走避,他們淋成落湯雞,在檐下避雨時,他看著一身濕的她,內心突起惆。

    他不顧著行動不便的他,她不會把自己弄得渾身濕透,一般女孩被護著的嬌寵,他做不到。

    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有些事情並不是有心就能解決.

    她後來進店裏買兩杯熱飲暖身,他在檐下等待,避雨的行人倉促而過,撞上輪椅扶手,他只覺重心不穩,一陣疼痛之後,意識過來人已跌在階梯前。
   
    她察覺以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扶正翻倒的輪椅,將他攙回椅上。

    一路靜默地回到家,取出醫藥箱,替他將擦傷的手腳消毒上藥。

    她一聲也不吭,始終睇視著她的他,卻清楚地看見,一顆水珠滴落在他腿側。接著,第二顆、第三顆,再也止不住。

    她趴在他腿上,哽著聲,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同一句話。「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他那時以爲,她道歉是因爲自己職責上的疏失,沒照顧好他。

    他拉起她,牢牢抱著,那是第一次,他逾越那條界線,吻了她。

    但她愈來愈沈默。

    一個禮拜後,向他口頭請辭。

     他曾經很困惑。「爲什麼?」

    「我……沒有辦法。」她困難地說。「我們……不可能……」

    他以爲,他們有那樣的默契,她可以靠在他肩上吹風、笑容甜甜地枕在他腿上安睡、握著他的手,一個人自得其樂玩大手牽小手的遊戲,那麼多、那麼多的小親密,卻在他跨越那條界線吻了她之後,告訴他,他們不可能。

    要說她對他沒有感覺,打死他都不信,他們之間的障礙,一直都只有一個,從淋雨那天回來之後,她就很明顯不對勁。

    措手不及面對他最狼狽的模樣,揭開他們之間,最殘忍、也無法突破的現實,未來的她,若是與他在一起,很多女孩能享有的權利,都是她必須舍棄的部分,他能給她的,很有限。
   
    看清了現實,那些隱晦的、怦然的小曖昧,成了最大的諷刺,瞬間幻滅.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爲何能表現得如此平靜又坦然,只是問她:「你不想跟我有進一步的發展,是因爲我的腿?」
   
    他只想讓自己,死得明明白白。

    那時,她愕然張嘴,好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來,張著大大的眼,努力忍著不哭。

   「對、對不起,我……」她啞著聲,只是反覆道歉,卻一句解釋也說不出來。這樣,還能不懂嗎?

   「夠了,沒關系。」這樣就很夠了,至少他知道,這不是他一個人自作多情的錯覺,她對他是有意的,只是她要的,他給不起,這樣而已。

    他放她走,同時也換了另一家醫院,完全斷絕與她之間可能會有的接觸。就這樣。

    清清楚楚的結束掉。

    然後,在數年以後,她卻告訴他,並不是這麼回事。

    她當時的難以啓齒、聲聲歉意,不是因爲愧負他的感情,而是爲了親人所犯下的錯,讓她無顔繼續留在他身邊。

    發現的當時,她其實很恐懼,若有一天他知道了,也不可能會再接受她,於是,趁著他什麼都還不知道,慌然逃離。

    但是——

    他拉回遠揚的思緒,正視她。「你有沒有想過,這對我有多不公平?你能選擇逃離,我能選擇什麼?只能在原地,別無選擇地接收你給的任何說詞。你寧願讓我相信你嫌棄我,都不願意讓我知道實情。」

    「再遇到你時,昭明說,你完全知道對方的情況,還是願意來赴約。你知道我什麼感受嗎?你可以接受一個與我相同條件的陌生人,卻不能接受我,我對你而言就那麼差勁嗎?那時候,我真的很氣你,很想當場立刻走人!」

    她愕然張口,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想。「我、我不是……」

    他沒理會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後來,我還是按下種種情緒,去找一個狠狠否定過我的人提婚事,也早做好了會被你拒絕的心理准備我這輩子唯一不顧顔面,也就只有這一回,你說,我在不在意我們的婚姻?」

    在意。而且是她想像不到的在意。

    聽楊仲齊說是一回事,真正由他口中承認,那感受還是不同的。

    他很少真正對她表達內心的感受,這是他第一次,一口氣對她說出那麼多藏在心裏的真心話……

    「我真正氣的,是你一個人,決定了我們兩個人的未來。在這件事上,我不是受害者嗎?那爲什麼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健康的身體、還要失去心愛的女人?做錯事的是嘉凱,你卻懲罰我,這是什麼——」

    話沒說完,她一個飛撲上前緊緊抱住他。

    「你做什麼!」沒看到他在生氣嗎?耍什麼白日!

    他皺眉想扯開她,懷中死死摟著不放手的女人,又哭又笑,在他耳畔輕聲道:「我聽見了。」

    「聽見什麼?」

     心愛的女人。

     雖然是不經意吐露而出的,她還是感動得要命。

    「所以……如果當時我告訴你實話,你不會趕我走嗎?」她終於有勇氣,問出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

    「爲什麼要?」他反問。

    「我是嘉凱的親人,你心裏都沒有一丁點疙瘩嗎?還有你親人的感受,難道都不必顧慮?」

    「你親人做的事與你無關。我親人的問題,無論他們有什麼想法,也是我該面對解決的,更不會由你來承擔。」

     無論是誰,都不需要爲不是自已做的事情,而承受任何的不公平對待。

     如果她當時說了,結果絕對不會是這樣。

     原本,他們可以很幸福。

     原本,他們可以不用分開。

     原本,他可以不必知道,心上狠狠劃下一刀的椎心疼痛,更不必品嘗孤單,寂寥等待四年……

    他氣的,是她爲了維護做錯事的人,而選擇傷害他,讓他承受這一切。

    她欠他四年。

    很痛苦、很難挨的四年。

    「啾——」得寸進尺的女人,重重往他唇上啾了一口,他已經完全無力糾正。

    「又幹麼?」到底會不會看人臉色做事?現在是親親抱抱的時候嗎?

    「沒。只是覺得我老公好好。」在他理所當然說,我親人的情緒由我承擔,不會讓你受委屈時。

    「老公,我可以用一下免死金牌嗎?」她撒嬌地扯玩他的手,就像過去那樣,童心未泯地玩大手牽小手,,明明是很無聊的遊戲,但她一個人可以玩很久。

    恍惚中,有種錯覺,像是時光倒流,回到他最留戀的那段日子——一切重新來過。

    她的指,在他掌心一筆一畫緩慢寫著,寫完一字,又一字。

    重複地,寫著三個字。

    她的免死金牌。

    他歎息,再有多少不甘,也只能認了。

    貼著他的掌,再彎指一根一根交握。

    彎指,回應地握起她的掌,牢牢握住她字字愛語。「你得有心理准備,這件事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她微微一頓,靜默不語。

   「如果只是我的一雙腿,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原諒嘉凱,但是嘉珉,這當中還有我父母的兩條命,不追究我愧爲人子。」

   「我知道。做錯事的人,本來就應該要付出代價,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只是告知,沒有要你做什麼,置身事外就好。」他知道她立場尷尬,不會殘忍地要她出面指證自已的親人。

     其余的,律師會處理,既然都有了對象,要證不是難事。

     第一次陪她做産檢,初爲人父的楊叔趙神情有些緊張,平日的淡定從容都不見了。

    譚嘉珉看他握著她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不禁好笑遒:  「要做檢查的是我,你在緊張什麼?」

    「……」就第一次當爸爸,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事先想了一大堆問題要問醫生……

     叫到她的名字時,她推著他一同進去醫生從病曆中擡眼。「楊先生?」
   
    「是。」

    醫生點頭,又掃了他一眼。「之前楊太太自己一個人來做産檢,問她,她說你不方便,現在我了解了。」否則之前印象其實不太好。身爲婦産科醫生,最不爽的就是那種「射後不理」的男人。

    「抱歉,是我的疏失,以後每回産檢,我都會陪著她來.」

    醫生頷首,有這句承諾,印象分數立刻加到滿。

    他後來又問了不少照顧孕婦應該要注意的事項,醫生也都耐心給予詳細解說,畢竟這年頭有心好好照料懷孕老婆的男人不容易,當醫生的自然樂意教育他們成爲體貼好老公,給孕婦最好的妊娠環境。

    「對了,楊太太今天想知道寶寶的性別嗎?」

    譚嘉珉望向丈夫,淺笑。「好。」

    護士讓她躺上檢查台,一面對楊叔趙說:「楊太太很堅持,寶寶的性別一定要等你來,讓爸爸第一個知道,她真的很重視你的感受呢。」

     楊叔趙握握檢查台上妻子的手,無聲表達感謝。

    「老公,你很緊張嗎?」手心都出汗了。

    「有一點……」
  
     醫生看了看初爲人父母的傻鳥夫妻,見怪不怪地笑了笑,儀器在抹勻顯影劑的肚腹上滑動。「這個,就是你們的寶寶,聽到沒?這是心跳,他很活潑喔,看起來沒有什麼大問題……喔,對了,是個小公主。」

    他們張大眼,目不轉晴地瞧著,努力分辨哪個是寶寶的小手、小腳。

    「她好像……又大了不少。」

    「下次來,五官會更清楚。」

    檢查完後,醫生率先走出去,護士替她擦掉肚腹的藥劑,她坐起身回望丈夫時,似乎瞥見他眼底一抹可疑的水光。

    有沒有這麼感動兼激動啊?

    她正待看清,他已經偏開頭,若無其事地隨後出了檢查室。

    「楊太太狀況很穩定,行房可以,但要小心不能太激烈,以前有什麼花招全收起來,規矩一點。」這是每個當丈夫必問的問題,醫生經驗老道 地先說了。
   
    楊叔趙目光瞥向他處,尷尬地哼應了聲。
   
    産檢回來後的那個晚上,他們都沒有睡意,情緒還處於激動狀態,那個傻爸爸數度坐起身,把擱在床頭的超音波照片拿來摸摸看看。
   
   「老公,你太誇張了。」這是那個淡定超然的男人嗎?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一個小胚胎就讓他破功了。
   
   「我沒當過爸爸……」他低聲碎語。

    「我也沒當過媽媽啊。」但也沒他那麼誇張。

    「我很怕自己做不好……」不知該怎麼形容內心複雜的感覺。「我爸……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我希望自己能跟他一樣,也是我孩子心中最棒的父親,但……很怕自已做不到像他那麼好。」讓孩子全心敬仰、深愛。

    「我很感謝公公。」真的,因爲有這個男人,才把她丈夫教得那麼好,培育成頂天立地、勇敢又有氣度的優秀好男兒。
   
    同樣是父母,同樣愛孩子,叔嬸只知放縱,一味地護短溺愛,把孩子寵上天,卻忘了告訴他該有的是非觀。公公寵而不溺,包容卻不縱容,教育他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承擔,這樣的愛,孩子一生都會銘記心田,至死不忘。

    她真心相信,這樣的人教育出來的男子,必然也會是最優秀的好丈夫、好父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5 12:42 AM

片花花絮

    懷孕進入第九個月,他們已經在打點接下來的生産事宜。

    懷孕讓妻子變得好臃腫,走路像企鵝一樣,連移動身體都成了艱巨任務,楊叔趙看她那樣,便道:「生完這胎,就別生了。」

    他不知道生孩子這麼辛苦,身體負擔大,不能彎身、不能自在地活動,這不能吃那不能做,睡也不好睡,別說剪跂甲,根本連自己腳趾頭都看不到……

    「爲什麼不?」妻子笑笑地伸指點了點他眉心,他才發現自已不自覺又皺眉了。「我還想再生兩個呢。」
   
     他光看都怕了,真不知妻子哪來的勇氣誇口要生三個。

     這日,懷孕以來慵懶嗜睡的妻子在房裏午睡,他便乘機整理一些生産完會用到的物品。月子中心已經打點妥當,現在就等預産期。
   
     想起妻子似乎有列清單,不知塞哪兒去了。

    打開客廳酒櫥下的抽屜,裏頭放的是家庭收支簿,以及一些零碎的發票、帳單之類的,他隨意翻過幾本簿記,沒找著清單,倒是看見她隨手記錄下懷孕過程一些瑣碎的事跡、心情,還有身體變化之類的……

    他順勢瀏覽下去,剛開始是記錄當媽媽的微妙心情,然後是寶寶在肚子裏長大,每天寫一點新發現,母女一同呼吸、分享心跳、寶寶第一次胎動等等,他看著,不自覺勾起淺淺微笑,完全能體會那種酸甜交織的感受。

    我家的悶騷老公今天彈琴給寶寶聽,還命令我要乖乖坐好,怕她聽不清楚。他彈<小蜜蜂>,我不喜歡。

    他說:「又不是給你聽。」

    好歹現在在我的「管轄範圍」,你就不能多巴結一點你女兒的「房東」嗎?臭老公!「她是女生耶!你要她忙忙碌碌喔?」

    「……也對。」於是他很受教的改彈<蝴蝶蝴蝶真美麗>。

     好吧,其實老公有一些舉動還挺可愛的啦,還沒生出來就這樣,我有預感他會把女兒寵上天。

     昨晚睡前,老公同樣跟寶道晚安,然後他說:「寶貝,我愛你。」

     老實說,我有點小吃醋。

     老公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句話,對著我時耍別扭,對女兒就說得那麼坦然。

     他一定喜歡女兒比我多。

     他無言,歎了口氣。

     傻老婆,那是說給你聽的。

    他不是那塊溫柔多情耍浪漫的料,不對著女兒,他怎麼說得出口?

    嘉凱的事,老公再也沒跟我提起,我知道,他是不想影響我的心情。

    後續發展,昨天聽阿魏不經意提起,說:「大哥找我談過,說他想了很久,選擇原諒。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做錯事難免,該受教訓,也該給他機會,如果爸還在,一定也會希望我們這麼做,但這件事,必須尊重我的意見。坦白說,我沒那麼想原諒譚嘉凱,但他是你堂弟,我是爲了我的大嫂讓步的。」

    我很感謝,他們都顧慮到了我的立場,做了這麼大的讓步。

    民事部分,他們選擇原諒、和解,至於刑事部分會如何判決,那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也已經打定主意,再不過問。

    我告訴自己,對譚家、對叔嬸,我已問心無愧,從今以後,只要跟我的老公、孩子,好好過日子,這樣就好了。

    他其實,也沒那麼寬宏大度,只是即將迎接新生命,他不想死抱著仇恨與負面情緒不放,日子要過下去,得學著找尋正面能量。

    在作這個決定前,他也很掙紮,去父母塔位前陪父母說了大半天的話,說說他的矛盾掙紮與心事,說完,心境豁然開朗。

    如果是父母,會怎麼做?當然是希望兒子與媳婦安安穩穩過日子啊,時時卡著這個梗,要怎麼平靜安穩?

    於是他擲茭問了父母,得到首肯,才去找阿魏談這件事。

    他不是原諒譚嘉凱,只是成全父母對孩子的愛,以及,他們所教育他的氣度,得饒人處,且饒人。

    陪老公去複診,醫生說,他雙腿的神經還有反射反應,也就是說,要重拾健康的身體,機率還是有的。

    這些話,從五年前我們一直聽到現在,開了這麼多次刀,效果一直很有限。

    我明白他的心情,不是想放棄,只是那微乎其微的機率,誰能保證它得何時才能實現,久了,心也會倦。

    這些年,他已經沒那麼積極,固定的複健療程,只是身爲楊家人的驕傲使然,不願自己連外在也跟著殘缺。

    但是這陣子,看他突然又積極與醫生談論起這事,對於手術事宜,只要有幫助都願意試試看。

    我問他,他說——「我想牽著我的女兒上幼稚園、小學。」

   「可是……」不敢告訴他,或許,連這小小的希望都很難辦到。

   「不行的話,我還是想挽著女兒的手進禮堂,把她的一生交給那個會疼她的男人。」

    不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算要用一輩子去努力,來換這個小小的夢想,他都願意,寶寶,你看爸爸對你多好。

    一每次看他那麼聽話配合醫生,辛苦做複健,疼痛、汗水,咬著牙吃力地撐下去,我都會覺得好不忍心,想叫他別這麼累、那麼苛求自已。

    但——他是在爲他的女兒努力啊。

    想牽著女兒的手陪她認識這世界、像全天下的父親一樣,給女兒當馬騎。臭老公……你是最了不起的好爸爸,真的。

    但我更嫉妒女兒了。

    他合上手扎,低低笑歎。

    他只是沒說,除了女兒,他更想用健康的身體好好陪在妻子身邊,補給她一個女人所夢想的婚禮,牽著她的手走進禮堂,就算得花一輩子才能完成。

    至少——讓他牽著她的手在夕陽下,好好的走一段屬於他們的旅程。

    不解風情的笨老婆。

  ——全書完——
  
    編柱:楊家相關作品,事故事如下——

    楊伯韓、董允樂,請看橘子說935《秘密》。

    楊季楚、冉盈袖,請看橘子說972《甯願相思》【秘戀】小套書。

    楊幼秦、余觀止,請看橘子說1077《愛情時差之分岔路》。

    楊季燕、徐孟磊,請看橘子說1088《愛情,上映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4-2-5 12:59 AM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4-2-5 01:01 AM 編輯

後記樓雨晴

     首先,坦白從寬,我自己招認了……基本上,後面這幾本,並不在我原先的寫作計劃內。

     楊家這一串,一開始根本就沒打算要出清,所以書名一整個很隨興,而且分屬在不同的系列套書裏。

     爲避免讀者找書困擾,家族相關人物在這裏做個小整理。

     從兩字的開始……《秘密》,楊伯韓。

     再來三個字的……《分岔路》楊幼秦。

    然後四個字的……《甯願相思》楊季楚。

    以上,按書名字數,非按出版日期排列喔!

    接著,原本是寫《甯願相思》時,想把它當成短篇小故事出清,都被……插了隊的楊季燕,終於決定動筆了。

    但是,看官們,你們自已看看,這書名取得有多隨興,從兩個字、三個字、到四個字都有,我到底要對哪個格式啊?

    最後乾脆自暴自棄,來五個字好了!有本事下次再接六個字一一(被打)

    喔,好啦,我沒本事。 (俗辣作者)

    既然都決心要清庫存了,要不就正式給它對個仗、押個韻、排個比、吟個詩……以上,通通都沒有(笑)。

    上述,請無視它。

    人楊季燕開始,我們正式來點有系列成的書名。

    《愛情,上映中》,楊季燕。

    《愛情,預告片》,楊叔趙。

    很認真在對格式了有沒有!如果可以,我還想接個「愛情,已下檔」、「愛情,二輪片」、「愛情,山寨版」……以上,同樣通通都沒有(什麼?你當真了喔,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耶!)

    好啦,其實我只是要說,這個家族會出清到這個階段,作者本人也很意外,既然不是在預期中的事,格式什麼的,就別太計較了。

    不過,這五個字的書名,我個人還滿喜歡的,有別於我以往取書名的風格,‘帶點愛情小品的味道,很符合這兩本書的意境。

    年紀漸長以後,發現自己愈來愈無力去堅持那種轟轟烈烈、撕心裂肺的愛情,開玩笑,如果談個戀愛非得搞得像浴火鳳凰、九死一生、生了再死、死了再生……啊是有幾條命可以這樣玩?  
   
   所以,漸漸地,風格最近都在走溫存路線,即便深愛,仍會理智考量現實,再也沒那麼唯美夢幻、不食人間煙火了。
   
    例如<分岔路>的余觀止。

    不是我愛你、你愛我,就可以一一知道的,一起手牽手奔向美好結局。

    他們曾經失敗過一次,所以後來的男主角會更謹慎,評估兩人是否真的合適,後來的那一段,與其說女主角無名無分委屈跟著男主角,倒不如說,他們是在試婚,男主角嘴上沒說,卻已將她視爲女主人。

    如果不想與她有未來,以余觀止這種人的性格,連她一根手指頭都不會亂碰,更別說是無名無分占女人便宜。

    粉絲團上,有不少人爲女主角抱屈,但她真的委屈嗎?我不覺得,至少男主角該給的全給了,整個家都交給她打點,女兒如何教育,大事一定與她商議,連薪水都交給她了,這完全是女主人的待遇規格。

    從很多小細節裏面,也都可以看出他對女主角的尊重,例如拔掉婚戒、取下房裏的婚紗照等等,除了嘴上沒正式說「我們交往吧」以外,他確確實實是以結婚爲前提的心態在與她往來的。
   
     男人願意讓你走進他的生命,參與他的一切,比一句口頭承諾更有意義。

    要說一句「我愛你」很容易,但說完之後呢?總沒能做到自己承諾的,再辜負對方第二次,讓女主角期待然後再失望,那才是真正的混帳吧!

     因此,我會認爲,這樣的謹慎才是真正對女主角負責、有擔當的真男人,當他說出口時,就是一輩子,至死也不會更改。

    二十歲的睛姑娘,或許還向往那種纏綿深情告白,然後確認名分的過程,但現在的我,更向往的是水到渠成的安定,就像余觀止對楊幼秦,也像徐孟磊對楊季燕,徐徐醞釀,然後時機點對了,牽起對方的手,再也不放。激情熱烈的告白什麼的……唉,已經留在二十歲,三十歲輕熟女如我 ,不太吃這套了。
  
    ……怎麼好像愈講愈不浪漫?這明明就是言情小說啊……

    我想,一路陪著我走來的讀者,或許便能清楚戚受到睛姑娘的轉變,從文風、愛情觀、以及看待事情的角度,都一點一點,慢慢地不同了。

    例如這本。

    啥?你問我十年前會寫成怎樣?那還用問,去翻翻《秋水映塵》就知道了。

    本書基調,百分百就是國仇家恨、愛怨糾葛,不信您瞧瞧……

    四年前你辜負我的感情,四年後我想盡辦法誘哄你結婚,結果會變成怎樣?不虐死你,我男人自尊往哪兒擺?

    八年前你家害我家毀人殘,八年後你落在我手裏,結果又會變成怎樣?不照三餐虐到你骨子裏,老子我還是人嗎?

    以上,需要我再重複第三遍嗎?……通通都沒有。

    我只是在想,十年前寫來必然狗血亂噴的題材,現在來寫,又會呈現出何種風貌?

    真的,我最初的立意,只是想挑戰狗血哏我能不能寫成溫馨調。

    然後,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當然,最後還是要給嗜血的讀者們噴個幾口血,但災情不大,差不多就是制作兩根米血的等級而己,最後吃下肚口感應該還不算太差。

    請容我洗腦……這是溫馨愛情小品、這是溫馨愛情小品、這是……(跳針)總之,大概就是這樣吧。

     至於喜不喜歡這樣的風格,也歡迎您將寶貴意見傳達給我知道,讓晴姑娘能有更多的改進空間。

    注:1.晴姑娘的個人部落格:http://b「ight0920.pixnet.net/bolog

    2.睛姑娘的個人粉絲團:http://www.facebook.com/b「ight0920...<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