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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0 PM

葆琳 - 樑上茱麗葉【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月黑風高的夜,朱麗夜得意洋洋地攀上屋頂,正想大顯身手之際,
不料,一把隨手亂扔的鐵鎚卻壞了她的好事──
她先是慘跌了一跤,接著又重重地摔落到屋主那美麗寬敞的泳池中,
當著全屋子參加宴會的賓客面前,上演一齣活生生的「出水芙蓉」戲碼!
為了不想到牢裡吃免錢飯,她攀住頭一個朝她伸出援手的男人直喊達令,
可她萬萬沒料到,他竟是她的死對頭羅驥!這下糟了……
羅驥懷疑自己和這笨手笨腳的女人有著斬不斷的孽緣。
打小開始,凡是有她在的地方,自己就會遭人取笑,
因為他們一個姓朱、一個姓羅,偏偏她還叫「朱麗夜」!
可惡!有人規定姓羅的就非得成為她的羅蜜歐不可嗎?
他就偏不!為此,他費盡心機,想離她遠遠的,
誰知她竟成了個女飛賊,還當場被他這個警察逮個正著!
看來他這輩子是注定要和這糊塗的小笨賊糾纏到底了……

【出版日期】 2003年06月26日

【出版社名稱】 狗屋

【書系及編號】 采花24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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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1 PM


楔子

  吾愛吾家幼稚園,大班。

  立志從事幼教工作的人,心中多半有個夢想,那就是能過著每天都被三十個可愛的小天使們環繞、心花怒放的愉快日子。可一旦有了這份工作、身處於那樣的環境中,隨即就會發現殘酷的現實:天使們都擁有著惡魔般的另一面!

  「哇!媽媽、媽媽!」

  「老師,我要尿尿!」

  「王小明打人,老師!」

  左一句、右一句,當下從天堂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保母,成天宛如陀螺般轉個不停。三十個小鬼頭的吃、喝、拉、撒、睡全要一手搞定,這根本是非人的工作!就在實習報到第一天的保母,第一千次地宣示自己非辭職不可時──噹噹噹噹,解脫的午餐時間終於來到!只要把每個小蘿蔔頭餵飽,再哄他們午睡,自己就能休息一小時了。

  整整寶貴的一小時啊!實習保母光想到這點,就不禁感動得掉淚。

  「好,大家乖乖坐好,吃午餐嘍!」

  一一把餐點送到小朋友面前時,保母注意到其中比鄰而坐的兩名小朋友,正專注地埋頭苦幹,不知在較量什麼,連吃飯時間到了都沒發現。

  她好奇地走過去一瞧──

  「耶!我先寫完了!你輸了!」勝利地揚起手上的寫字簿,有著一張圓滾蘋果臉、烏黑大眼的七歲小女孩,甩著兩根麻花小辮,得意洋洋地嚷著。

  身旁剃著五分平頭的小男生,揚著傲慢的小小下巴,蹙起很有個性的兩道小濃眉,瞪著囂張的女孩說:「我不信,給我看!」

  「夜夜真的寫完了!」跺著腳,女孩做了個鬼臉。「我為什麼要給你看?」

  「妳不給我看,就是騙人的!」男孩堅稱。

  「我沒騙人,你胡說!」

  「妳騙人、妳說謊!」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保母慌張地阻止說:「小朋友們,不可以吵架喔!怎麼了?到底是為了什麼吵架呢?」

  「羅雞他賴皮!他說要和我比誰寫名字寫得快,輸的話要把午餐的布丁給我吃,現在他輸了就賴皮!」小女孩一手插腰,一手指著男孩的鼻尖嚷著。

  「我不叫羅雞,笨蛋!我叫羅驥(ㄐ一ˋ)!」

  「我就要叫你羅雞、羅雞、羅雞!」

  語畢還吐了大舌頭的小女孩,顯然氣勢凌人。而另一方面,小男孩雖然氣得小手發抖,但值得稱讚的是,他並沒有粗暴地抬起手來打人,從這一點就可看出小男孩的家教良好,保母心中自然地傾向了小男孩。

  「好了,小朋友,不要這樣。你們要相親相愛,不可以吵架,所以妳也要好好地喊人家的名字,知道嗎?呃……」才剛報到沒多久的保母,視線瞟到了小女孩的名牌上。「朱麗夜……茱麗葉?」

  再一看身旁小男孩的名牌,保母噗哧一笑。「吶,要和羅密歐甜甜蜜蜜的喲!」

  「羅密歐?」看熱鬧的小朋友們都圍聚了過來。

  「你們不曉得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嗎?」保母親切地微笑說。「那是殉情記的主角。」

  「殉情?」小朋友們更糊塗了。

  「簡單的說,就是一對很有名的情人啦!」偷工減料的說明,卻造成小娃兒們一陣陣騷動。

  「哇!羞羞臉,男生愛女生,羅驥愛朱麗夜!」

  從頭到尾都十分斯文的小男生,終於忍不住發飆地怒吼──

  「我又不叫羅密歐!誰會愛那個凶八婆!」

  ※※※※

  國立某大附設中學,三年級。

  站在講台前主持班會的老師,正熱鬧地和學生們討論著校慶活動上,班級準備表演的項目。「不要再聊天了,誰有什麼好提議的?快點舉手。」

  「有!」班上專門帶頭胡鬧的平頭男孩舉高手說。「老師,我有、我有!」

  「不必一直嚷著,深怕人家不知道你有幾個月了是嗎?」

  「啊哈哈哈!老師,你落伍了,現在沒人會講這種冷笑話了好不好?」

  「有話就快說吧!」被吐槽已是家常便飯的老師,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們可以演戲啊!班上就有一齣現成的戲碼在啊,而且男、女主角都不必挑喔!」男學生的一雙賊眼懷著落井下石的惡意,看向教室窗邊。

  靠窗而坐,一手枕著下顎,一邊翻閱著手上雜誌的男孩聞言轉過頭來。即使是正值青春期的尷尬年紀,男孩清秀俊朗的容貌,也絲毫沒有介於成人與孩童之間的不協調,早熟的眉眼給人一種深具魅力的印象。私底下,男孩在校園中也是鋒頭頗健的人物,不過他的鋒頭是拜另一個稱號所賜。

  只見站起來的男孩正滔滔不絕,不知天災將至地說:「……所以我們就演羅密歐與茱麗葉吧!」

  砰地一聲,重重把雜誌摔在桌上,俊秀的男孩倏地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好事」的同學走過去。

  「哇……你別激動!羅驥,這是開個玩笑、玩笑而已!」見狀,當事人曉得自己踩到老虎尾巴了。

  冷著臉,羅驥以提早變聲而低沉的嗓音一字字地說:「這一點都不好笑。」

  「好嘛!我道歉、我道歉就是了!」

  羅驥才一哼,另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立即打破沉默地說:「有什麼關係?只不過是演戲而已,幹麼這麼小題大做的?」

  「妳閉嘴!」羅驥雙眼迸射駭人寒芒,穿刺向發聲的人。

  「我總有說話的權利吧?」

  姍姍然地從位子上站起,微笑的少女有著豐潤的雙頰,可掬的如花笑靨使那張看似平凡的臉,增添幾許嬌甜。

  拒絕直呼她名字的羅驥,再次狠狠地瞪著她。

  「不用那麼凶,我也沒指定說要你當羅密歐!拜託,受這名字之累的人又不是只有你,我也一樣啊!拜這名字之賜,都沒有人要追求我,多可憐啊!乾脆趁這次演戲來公開召喚我『朱麗夜』的羅密歐好了,我就不信天底下就你一個姓羅的!」她聳聳肩,轉頭看向老師。「老師,你不反對的話,這麼做可以嗎?」

  「……唉,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可是羅密──」差點把綽號又叫出口的老師,急忙煞車地改口說:「總之羅驥你坐下,不要在教室裡頭動粗。」

  一咬牙,羅驥氣呼呼地回原位上坐下。

  ※※※※

  某私立大學,二年級。

  拎著沉重的原文書,少女一甩她輕盈的長髮,翹起嘴說:「你煩不煩啊?我都說幾次了,我不想和你去看電影,請你不要再來邀我了,學長。」

  「朱麗夜,妳別這麼無情嘛!」

  「學長。」

  停下腳步,少女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褪去豐盈的雙頰,如今已經成長為合乎現代標準的纖細高挑亮眼美女的她,唯有個性依然和以前一樣好勝、倔強。

  「我這個人的原則,是絕不會給失敗的人第二次機會。而你已經破例得到第二次機會,卻還是搞砸了,這樣算我無情嗎?」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該遲到三十秒,可是時間總會有誤差──」

  「你不要再強辯了,婆婆媽媽的還算男人嗎?」朱麗夜搖搖頭,繼續往前走,說:「我的字典中,從來沒有『等』人這種字眼,我等你的那三十秒有多寶貴,你知道嗎?那可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時間呢!所以請別再浪費時間了,去尋找更適合你的女孩吧!」

  「朱麗夜!」

  無奈他再怎麼呼喚,瀟灑離去的背影也不再為他駐留。可惡!難道那傳說是真的?除了姓羅的那傢伙,朱麗夜看不上其他人?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確認了。

  ※※※※

  「你就是羅驥吧!」

  被人指名道姓的叫喚,原本正悠哉地坐在樹下看書的男子抬起頭。「是我沒錯。找我有什麼事?」

  「你、你認識朱麗夜吧!」

  瞇起一眼,平和的臉色驟變。「認識又怎樣?」

  「你不要再死皮賴臉地以她的羅密歐自居,我不會把她讓給你的!」語畢,男人鼓起全部的勇氣衝向羅驥,並揮出一拳。

  羅驥無所畏懼地一歪頭閃過,接著朝男人明顯不穩的下盤伸出一腿,將之撂倒,等到對方跌了個狗吃屎時,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膝蓋頂住他的身體,叫他動彈不得。

  「什麼叫做我以她的羅密歐自居?」低沉的嗓音帶著怒火。「是誰這麼告訴你的?該不會是朱麗夜那八婆吧?」

  「校園裡人人都這麼說!說你們從小到大都在一起,你是她公認的羅密歐,除了你以外,她不把別的男人放在眼中!難、難道你要否認嗎?」狼狽地趴在地上,男人咬牙切齒地問。

  羅驥鬆開膝蓋,拍拍手說:「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我和朱麗夜那女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聽到什麼鬼話我不管,可是以後你再拿她的事來找我碴,我可就不會手下留情了!快滾!」

  八成是被羅驥臉上的表情給嚇到,這次男人不敢再造次,乖乖地拔腿就跑。

  「朱麗夜、朱麗夜、朱麗夜!我發誓這輩子要是再聽到這名字一次,我絕對會──」牢牢握住的拳頭象徵著心中的決意。

  羅驥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是欠了那女人什麼,不管自己千方百計想躲到哪裡,那兒就會出現她!

  中學是、大學也一樣!自己都已經離鄉背井地跑到南部來唸書了,她居然也會考上同一所學校!莫非他的下半輩子也必須再跟那如「噩夢」般的女人,持續著這種糾纏不清的關係?

  不,他不相信!一定有一種行業是可以斷絕那女人和自己的孽緣,保證他們絕不會再碰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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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2 PM


第一章

  「喲,羅驥,你幹麼躲在這種角落啊?害我繞了大半個屋子找你。」

  胖胖的中年男子跨出陽台,一邊以手帕抹著額頭的汗,一邊從路過的侍者手上搶下一只香檳杯,咕嚕嚕地灌下。「外頭熱死人了,你還真待得住。」

  羅驥蹙起眉,他寧可選擇待在戶外空氣悶熱的地方,也勝過在冷氣房中被男男女女身上所塗抹的五花八門的香水、古龍水給薰死。雖然外頭一樣也有不少人在,但起碼空氣是流動的,多少還能吹吹新鮮的風。

  「不過仔細想想,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啊!有些人就是年紀輕輕卻少年得意,靠著打打電腦、動動手指,就能賺得這樣一座附有私人泳池的千坪豪宅。再看今夜的排場,滿屋子的花、五星級飯店的外燴、幾十名的約聘服務生,一場宴會就砸了百來萬的大手筆,實在不是我們這些公務員能想像的生活。」

  喝完了香檳,從西裝口袋中掏出香煙與打火機,他作勢要遞給羅驥,看到羅驥搖頭推卻後,便老實不客氣地自己享受起吞雲吐霧的快感,並一邊說:「早知道當年我在唸書的時候,就多用功一點了。」

  問題似乎不是在這兒吧?羅驥默默在心中吐槽:有些人無論再怎麼用功,倘若沒有獨創性的話,也不可能像今天宴會上的主人一樣,藉著優秀的程式開發,取得億萬財富吧!

  人要是缺少了自知之明,往往就會變得盲目而善妒,無法瞭解有些「事」是強求不來,有些「物」是注定到不了手的。

  犯罪的起源,不也就是「欲望」兩字嗎?

  「小老弟你還真是個沉默的傢伙,我一個人唱了這麼久的獨腳戲,你就沒半句話想說的嗎?」

  客套地回了句話。「沒有。」再度閉上嘴。

  「奉行男人沉默是金的準則嗎?這樣可不行,現在的男人沒幾分嘴上功夫,是不吃香的。難得有機會見識到這麼盛大的場面,宴會上又有這麼多數不清的美女來來去去,你再不把握住機會前去搭訕,可要當一輩子的王老五打光棍嘍!」

  「多謝您的關心,我現在這樣就好。」

  「可惡!年輕真好,有本錢蹉跎。可是你別以為這副酷酷的模樣能維持永遠,等你有一天和我一樣,有啤酒肚、禿頭、又一口金牙時,就會知道女人這種動物有多現實了!」

  羅驥一聳肩,他相信自己不必等到那時候,也早認清了女人的真面目。況且問題中心並不在於女人有多現實,而是男人有多麼不容易死心。即使不斷被拋棄、被唾棄,熱中於男女遊戲的人,也照樣不受年齡、外表影響,不是嗎?

  「好吧,我要再去那邊繞繞,這邊就交給你了,有狀況就打我手機。」拍拍他的肩膀,胖男子掉頭溜回屋子裡去吹冷氣。

  基本上,他不是個討人厭的傢伙;羅驥見過許多比他更庸俗、更市儈,並且滿嘴都是憤世嫉俗言語的人。就一名搭檔而言,羅驥不能說他帶給了自己多大的幫助,但至少他也不是會在暗地中捅自己一刀的類型。

  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

  受人背叛、差點送掉性命的倒楣事,發生一次就嫌太多,他可不想再遇上第二次。

  「哇噢!」

  小小的驚叫聲響起,一名打扮入時,波浪長髮顯然經過名家之手精心設計,稱得上是中等美女的女子,朝他倩然一笑說:「抱歉,我撞到你了嗎?」

  手法老套,可是男人都吃這一套。羅驥揚揚眉,給了抹似笑非笑的回應。「沒有。」

  女子的臉微紅了下。「我做得太明顯了嗎?」

  加深笑意。「沒有。」

  她如釋重負地綻開笑顏。「不好意思,我從方才就注意到你一直獨自站在這角落,好像滿無聊的樣子,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和你搭話,所以……你會討厭過於主動的女生嗎?」

  「不會。」

  他討厭的是過於「自信」與「輕浮」的女人。主動並沒有什麼不好,只要舉止得宜,他一樣會欣賞這種勇於挑戰的女子。

  「太好了!」她遞出手上的另一杯酒給他。「你好像都一直在喝汽水,如果不介意的話,這杯香檳給你喝。」

  「抱歉,我不方便喝酒。」

  女子瞠大眼,彷彿見到什麼稀世品種。「你不會喝酒嗎?」

  「不,是現在不方便喝。」

  執行任務時滴酒不沾是羅驥的原則,照理說也是一項規定,只是不遵守這規定的人比比皆是。羅驥並非特別熱愛這份工作,然而天生嚴肅認真的個性,使他打破不了既有的規定。

  「不方便?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來到宴會,卻『不方便』喝酒呢!」她眨眨眼,以為他在開玩笑。

  羅驥笑笑,沒多做解釋。隨便對外人透露「任務」的內容,也是禁忌。由於攸關宴會主人的名聲與安危,所以他不可能到處宣稱自己是條子,正奉命來保護並預防某樁犯罪的發生。

  ※※※※

  嗚哇,好高喔!

  從這個角度往下望,一層樓高的屋頂離地面的距離仍是高得嚇人。朱麗夜自忖不是患有懼高症的人,可是要繼續往上爬仍是需要一點勇氣。卡在屋簷處,她吞嚥了一口口水,心想「樑上君子」這一行果真不是人幹的行業。

  說來說去,都怪自己抽籤運太差。

  平平都是新進入公司的員工,別人現在可以做著不需遊走於法律邊緣的輕鬆差事,自己卻得冒著「被活逮就等著吃免錢牢飯」的高風險,僅為了一條不知道準不準確的密報,懸在這不上不下的屋頂上,埋伏著。

  天曉得要混進來有多困難,她萬萬沒想到這兒的門禁這麼嚴密,守衛多得不亞於什麼高官、諸公的宅第。縱使自己靠著旁門左道弄得一張邀請卡,混進了宴會,但想要直闖「宴會」以外的禁區,可就難如登天了。

  每道樓梯口、電梯處,都有人員站崗著。

  那些看起來彬彬有禮的黑西裝男人,個個體格健壯、孔武有力,朱麗夜不禁懷疑自己要是露出破綻,讓他們起了疑心,肯定會被「五花大綁」,如同一隻上架小乳豬般地抬出門外。

  混帳老爹!要是我真被送進鐵牢中,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早知道就不管他哭訴什麼窮途末路,應該勸他早早收起這門「家業」,另謀其他生路,也勝過此刻害她落入這進退兩難的局面。呼地吐口氣,她這是在癡人說夢。如果勸得動那頑固老頭,或自己鐵得了這顆心,她就不會回台灣了!

  「阿夜,妳就回來吧!爸爸的事業要是這麼倒了,妳要看我們一家子大小喝西北風去嗎?反正妳東遊西蕩一年多了,也不見妳闖出什麼局面來,不如就回來幫個忙嘍!薪水方面,老爸也不會虧待妳的。」

  想當初,放與不放,全是一念之差,自己偏偏就是那放不了的後者。

  現在她不禁懷疑,自己該不會是被老爸的蹩腳演技給騙了吧?他其實只是需要一名便宜、好用、又聽話,可以供他無限壓搾的員工,根本就沒有什麼家業危機吧?因為她怎麼也不相信,小氣又節儉的老爸會沒有提前存老本,好應付這不景氣的年代!

  「一個月才三萬塊的薪水,卻要員工冒著生命危險地幹活兒,要不是親生女兒,誰待得住這種惡劣的公司……」喃喃自語著,她的一雙眼不自覺地溜到底下三三兩兩的賓客手中捧著的餐盤。「啊!有鐵板牛排耶!好好吃的樣子,我剛剛應該先吃點東西的,真是失策了!」

  咕嚕……

  壓住開始鬧脾氣的小肚子,她重新打起精神往身後的第二層屋簷望去。總之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若不順利完成任務,把「東西」帶回去的話,她也不甘心。只要再爬一層就夠了,情報所指的房間就在三樓右邊的角落。

  小心翼翼地橫過屋簷,朱麗夜扣住外牆水管──方才就是用這方法攀到這一層的屋頂,接下來只要套用同樣的招數,再爬上一樓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嘿咻、嘿咻!赤著腳順利地踩著水管架,眼看著手已經可以觸碰到三樓的地板──

  咦?咦咦咦?這是什麼東西啊?

  手指所捉住的東西根本不是地板,那玩意兒一滑動,立刻使貼著細水管、原本維持著平衡的身體失去了著力點,跟著往後斜仰。

  不、不會吧?!

  一根鐵錘?為什麼會有根鐵錘放在那兒?自己竟栽在一根該死的鐵錘上?

  剎那間,腦中晃過自己那短短的一生。朱麗夜頭上腳下、一陣暈眩,先是撞上了寬不過五十公分的窄小水泥屋簷,害她幾乎痛昏;接著看見自己的腳在空中亂舞的模樣,「吾命休矣」四字乍現,她「撲通」一聲,摔入一池冰冷的水中。

  ※※※※

  「那東西」摔下來的時候,池子四周零零落落的賓客發出驚慌的尖叫,有人以為是什麼爆炸物掉了進來,嚇得四處逃竄。

  正和身邊的中等美女漫無主題地閒聊著的羅驥,並沒有被這陣混亂給驚嚇到,他迅速地推開身邊的女子說:「馬上進屋子去!那裡較安全。」自己則拔出了藏在西裝外套底下的槍,衝向游泳池邊。

  以高度警戒的姿勢,他謹慎地瞄準「池中物」,等著「它」現出原形!

  「那到底是什麼啊?」

  「喂、喂,發生什麼事了?那人手上拿的是槍耶!」

  「快點去叫警察!」

  很抱歉,他就是「警察」。羅驥無心說笑地一揚眉。「閒雜人等迅速離開這裡,動作快!」

  就在此刻,起初沉入池底的「東西」漸漸漂浮上來,以一種極為不雅觀的姿態扭動著,並且一邊發出聲音──

  「救、救命……」咕嚕嚕、咕嚕嚕。「救……」一張狼狽不已的臉在水中載浮載沉。

  「小老弟,是犯人嗎?是犯人現身了嗎?」搭檔也及時趕到。

  羅驥立刻把手中的槍遞給他,並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維持平時冷靜的態度說:「我也不知道,等我下去把她撈上來再說。」

  在這節骨眼,救人第一。

  朱麗夜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蹺掉高中的游泳課?為什麼不認真一點地學習自救之術?當了大半輩子旱鴨子,她以為自己不會那麼倒楣,以為只要不靠近水邊,就能永保平安的,豈料天有不測風雲!

  「救……」

  吞進滿肚子的水脹得她難受不說,她現在還得想辦法解釋自己從「天上」掉進這大而不當、華而無用的要命水池的理由──如果她能順利獲救的話。

  該死的!到底有沒有人要救她一命?

  不知是第幾次往下沉,隱隱約約地隔著朦朧蕩樣的水,她似乎是看到了一張頗面熟的臉,下一瞬間,自己的手腳就再也受不了水的重力,深深地墜往底部……

  老天爺,誰都好,快點救救我吧!

  ※※※※

  有人在耳邊交談的聲音,讓朱麗夜從昏沉中醒來,可是一想到自己此刻身處於險境,她當下決定先閉著眼睛,聽聽四周的動靜如何再說。

  「……醫生說沒有問題,多虧急救得當。」

  「你決定怎麼辦呢?」

  「……會從上頭摔到水池,充分證明她的形跡很可疑了,不過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失竊,要定什麼罪名也很難。」

  「入侵民宅?」

  「……假使她手上有邀請函,這理由就不成立。不知道她有沒有同夥在場?」

  「一一清查賓客的身份,也許會花上一段時間。」

  「……暫時先找個借口,把客人都留住,我會吩咐門口的警衛們這麼做。可是要盤問來賓的話,只怕我們不方便配合。一來,大部分的賓客都是與我們有業務關係的人,我們得罪不了。二來──」

  「您不必再說,我都瞭解。不如由我們出面吧?我會請其他的幹員向來賓們解釋,擁有公務員身份的我們,也沒有什麼不可得罪的對象。」

  「刑警先生能這麼做,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刑警?封閉出入口?哇──

  完蛋了!這下子自己死定了,連逃都沒有地方逃,這該怎麼辦才好?

  「奇怪了?醫生明明說她沒什麼大礙,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要不要再請醫生過來一趟?」

  突然間擴大的音量就在耳邊響起,嚇了她一跳,因而不慎地抖動了下眼皮,沒想到這點細枝末節竟逃不了對方的火眼金睛。

  「喂!妳是醒的吧?朱──」

  啊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耍賴到底!管他們要指責她是小偷或賊,自己一律否認到底!「達令!」

  睜開眼便撲向身前的那副胸膛,哭喊著。「達令,人家找你找得好辛苦喔!」

  一秒鐘過去、兩秒鐘過去、三秒鐘……被她扣住的人絲毫沒有慌張躲開的反應,反常地一片沉默,這讓朱麗夜唇角泛出微笑。很好,就是要出其不意地先把這些人嚇傻,接著只等她編出天花亂墜的故事……

  對、對!只要說自己在找達令,不小心從一樓屋頂上摔下來,不就得了嘛!

  沒錯,這很扯!但重點不在於他們信不信,只要自己使出「一皮天下無難事」這一招,堅決否認所有「犯行」,諒他們也拿自己沒轍。

  「妳這八婆朱麗夜,又在搞什麼花樣了?」

  背脊一冷,好熟悉的聲音、好可恨的聲音。但……這怎麼可能?她恐懼地慢慢把視線從眼前的胸膛往上移,直到看見對方的五官──「哇!羅、羅驥?!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要隨便搶別人的台詞,這句話才是我想問的。妳這女人未免也太陰魂不散了吧?不是聽說妳一畢業就出國了,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而且還掉進別人家的游泳池,害我白費力氣去救妳?我那時候若知道自己要救的人是妳,絕不會白費這力氣,給眾人製造禍害的。」

  遭他一陣搶白,朱麗夜氣得脹紅臉。「我才不稀罕你救呢!誰要你多事?我寧可溺死在那水池中,也不必你救!」

  「是嗎?好啊,那妳現在就跳回去游泳池內,我保證不會救妳。」

  「去就去,誰怕誰!」

  作勢要下床的朱麗夜,才掀開被單,就被羅驥粗魯地推回床上。

  「妳慢著,就算妳要自殺,也先把這一切交代清楚!妳闖到人家屋子裡當起女飛賊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妳是憑空從飛機上掉下來的,這種謊話騙三歲小孩都沒人要信。」

  「我幹麼要告訴你?」哼地一嗤鼻。

  羅驥得意地掀起唇。「就憑妳的行為,我可以將妳當作現行犯逮捕。」

  她一愣,張大嘴,好半天才擠出話來。「你難道去當了……見鬼的條子?」

  「『見鬼的』三字去掉,條子換成『警官』,算妳沒說錯。」雙手盤在胸前,羅驥好整以暇地說。「在我面前,妳耍任何花招都沒有用的。老實地從頭招來,對妳會比較有利,明白了吧?」

  一難未去,一難又來。

  會什麼老天爺給她的磨難這麼嚴苛?竟在她最倒楣的一刻,遇上這從小就水火不容的死對頭羅驥!莫非……天要亡她不成?

  「羅警官,你認識這位小姐?」始終在一旁靜觀動靜的男子,好奇地跨一步上前問道。

  羅驥無奈兼不情願地點頭。「算不上熟識,不過是以前的同學罷了。已經很久沒有聯絡,關係和陌生人差不多。但是艾先生要是不放心,我可以不參與這次的偵辦行動。」

  朱麗夜豎起耳朵。羅驥要退出?那真是萬萬歲!

  「不,我只是聽你們交談的口氣,覺得兩位應該是很熟的朋友……」男子的目光徘徊在她身上。

  靈機一動,朱麗夜先是朝對方嫣然一笑地說:「唉呀,這麼簡單就被你看穿了啊?真傷腦筋耶!」而後再轉頭對羅驥說:「親親,都是你的演技太差勁了。」

  「演技?」男子詫異極了,目光交錯地望著他們。

  羅驥咬牙,額冒青筋。「朱麗夜妳──」

  搶先截斷羅驥的話尾作為報復,她大眼眨呀眨地擠出一點虛假的淚光說:「我知道這麼做很不應該,達令,你也不必隱藏事實了,都怪我一失足造成了千古恨,如今只有拜託人家不要再追究我們的刑責才是。」

  她雙手掩面,放聲大哭,製造最後的高潮──

  「我不該靠著與羅警官的私人關係,進行未經同意的採訪工作!」

  ※※※※

  幸虧艾先生是個明理的人,沒被朱麗夜的一番說詞給蒙騙,真的以為他與她是共犯。要不,羅驥一定會掐死這睜眼說瞎話的笨女人!

  他默默地拉開了領帶,解開袖扣。

  「喂!你該不會對老同學動粗吧?」從原先休息的客房被移到偏僻安靜的書房,朱麗夜一看到就剩他與自己兩人獨處時,也不再老實客氣。「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我剛剛陷害你不應該,但你犧牲小我救我的恩情,我絕不會忘記的。所以你就放過我這一次吧,羅驥!」

  「先是私闖民宅,現在又唆使我縱放嫌犯嗎?罪加一等這句話妳沒聽過嗎?」

  朱麗夜嘟起嘴。「講『唆使』也太誇張了,我只是建議而已。何況我才沒私闖民宅呢!我有邀請卡,是正大光明地從前門進來的。」

  「嘴巴這麼說,妳現在拿得出邀請卡來嗎?」

  她更委屈地癟了癟嘴。「剛剛落水的時候,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啊!」

  「是嗎?妳從一開始到現在可有說過半句實話?我怎麼聽都覺得妳全在推諉掩飾。說,妳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憑妳那種笨手笨腳的爬牆功夫也想做小偷維生,無異是想自殺吧!」

  他最後的一句嘲笑,讓她忿忿不平地嚷著。「你不要欺人太甚、狗眼看人低!我想做的話,也是辦得到的!」

  「哦?」羅驥冷笑著。「這麼說,妳是承認自己為了討生活,所以鋌而走險地做起竊盜這一行?」

  「才不是!」急著否認的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不要含血噴人行不行!我之前不是說過了,我是來採訪的,不是來做小偷的!」

  「這可新鮮了,沒聽說天底下有哪種記者採訪新聞會採訪到人家屋頂上去,妳是打算來訪問艾先生家屋簷下的鳥巢,或是要報導他家屋頂有沒有破洞嗎?」

  「這、這是因為……」怎麼辦,要說嗎?攸關自己的清白,不說清楚的話,這驢腦袋的笨瓜一定不會放她走的。但說出來的話,好不容易有一條足可登上頭版的獨家消息也就跟著泡湯了。

  「因為什麼?妳扯不出更高明的理由來了吧?」

  經不住激,先前的猶豫、遲疑、不捨全都拋到腦後,朱麗夜跳起來說:「因為我們收到密報,說是今夜在這場宴會中,到三樓角落的房間便可得到獨家頭條,所以我才會冒險爬上去的!」

  「……這麼明顯的笑話,妳期望我會相信嗎?」

  「才不可笑呢!」她激動地握起雙拳。「要不你打電話給我老爸,向他求證嘛!你該不會忘記我家是經營報社的吧?」

  講到這兒,羅驥才想起來,好像是這樣沒錯。不過朱家發行的報紙規模其小無比,專門報導的新聞也全是些花邊緋聞之類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正經的消息。他以為那種報紙早就被消滅,是不可能存活至今的。

  另一個讓羅驥陷入深思的疑點,就是「密報」這兩個字。

  其實,他今天之所以會埋伏在這場宴會中,也是因為一封預告信,信上恐嚇著參與宴會的人將會有生命的危險,如果不想看到悲劇發生,最好停止舉辦這場宴會。

  一開始,羅驥判斷這不過是場單純的恐嚇。

  畢竟,艾先生從事的行業利潤固然驚人,但也因為他所設計的保全相關係統斷絕不少人的生路,觸怒得罪的道上兄弟因此不在少數,所以會發生這種恐嚇事件也不足為奇。

  可是朱麗夜的一席話,卻修正了羅驥的判斷。

  莫非歹徒除了大膽地發出預告信函外,還通知了報社?究竟這行徑囂張且出乎常軌的歹徒,意圖何在?是想要挑戰公權力,或只是個渴望出名渴望到瘋狂,甚至不惜觸法的笨蛋?

  追根究柢到最後,看來只有暫時接受朱麗夜的說詞了。羅驥不太高興地瞄了她一眼,只見她仍氣憤地等著他回答。

  「好吧,暫時保留妳的嫌疑,不過妳必須交出密報的內容。對方是傳真或寄信給你們的嗎?」

  「都不是,是一通電話。」

  羅驥抬高眉。「妳是說,一通來路不明的電話就能讓妳冒著『私闖民宅』、『侵犯隱私』等等挨告的危險,跑來採訪一條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新聞?」

  「沒辦法,誰叫咱們家報紙再沒什麼新鮮頭條,就會被淘汰了。最近市面上充斥著可惡的爛香蕉、臭芭樂,人家資本雄厚,當然可以不理會這種沒憑沒據的小道消息,可是我們不能──以上全部轉述自本報社社長,我老爸之銘言。」她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也很無辜、無奈啊!

  「依我看,妳家的報社遲早會關門。」羅驥不覺得自己說得冷酷,畢竟,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朱麗夜一吐舌。「多謝你的雞婆,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說得也是,她家的報社會怎樣,他幹麼替她操心?羅驥搖了搖頭。「接聽那通電話的人是誰?我要和他談談。」

  「請便。」

  「人在哪裡?」耐著性子再問。他沒見過比她更懂得惹人生氣的女人。

  「我的老家。順道一提,就是你老家隔兩條街的那棟破舊老公寓。」她一副解脫的樣子說。「既然事情已經說明白,那麼現在我可以走人了吧?」

  正要回她一句「想得美」,外頭卻有人邊敲門邊喊道:「不好了!羅警官,我發現──」

  羅驥迅速地拉開門。「艾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發現『那個』不見了!」

  「那個?」

  「就是很重要的……那個!我妻子要是知道那個不見了,肯定會跟我冷戰三天三夜的!糟糕!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我明明設定好保全系統啦,那小偷是怎麼進入金庫把那個拿走的?」

  「艾先生,請你冷靜一點。到底『那個』是什麼?」

  「就是我送給妻子當成結婚週年紀念日的禮物,呃……妻子說絕對不許外流的東西。」相貌堂堂的斯文男子尷尬地咳了咳,小聲地補上。「一幅畫。」

  「畫?畫像為什麼不能外流?難道是裸體畫不成?」湊上前來的朱麗夜,不改天生的「記者」本能,豎起好奇的大耳朵,插口說。

  男子垂下雙肩,默默地一頷首。

  她同情地搖搖頭。「唉呀,真是奇怪的小偷,居然偷別人家妻子的裸體畫。」

  「拜託你,羅警官,一定是方才這位小姐引起騷動的時候,那小偷乘機帶走的。也許犯人還在屋子裡,請你務必找出那幅畫來!」

  中計了!

  這時羅驥心中的警鈴響起,卻太晚了。

  自己早該想到,一切的故佈疑陣,不過是小偷的調虎離山之計!歹徒是故意利用朱麗夜來引起騷動,好達到自己偷竊的目的!自己怎麼會沒有發現這個盲點呢?

  「就是說啊!這全部都是你的責任,羅警官。」一臉坐看好戲的神情,朱麗夜眨眨眼睛說。「全怪你要浪費時間在我這個清白的、可憐的、無辜的小女子身上,才會讓小偷有機可乘。你一定要替艾先生找回他心愛妻子的畫像,否則警察們的名譽就全被你給毀了。」

  羅驥咬牙切齒。他被誰嘲笑都沒關係,可唯獨她沒資格笑他!畢竟,這一切還不都是──妳這該死的樑上朱麗夜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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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3 PM


第二章

  「哇,好漂亮的房間喔!」

  一看到她在門外探頭探腦,羅驥迅速把她拉到角落。「妳跑來湊什麼熱鬧?外行人不要在這邊妨礙搜查、採證的工作。」

  畫像失竊的房間,同樣位於三樓,卻和當初朱麗夜打算闖入的房間位於反方向,是屋主夫妻的寢室。這間寢室內空間寬敞,除了臥床外,還有一組沙發、茶几、音響設備等一應俱全。

  晝像被存放在刻意規劃為秘密金庫的一道鑲板牆後,而那面牆必須在電話上按下一組密碼,才會自動開啟。如果想以外力破壞的話,恐怕必須攜帶工具才有可能。從現場的完整性看來,竊賊要不是相當熟悉這個家的裝潢設計,至少也是經過詳細的事前調查。

  「有什麼關係,讓我開個眼界嘛!怎麼樣,有沒有找到什麼可疑證據?好比小偷的指紋?」

  「不知道,也沒必要告訴妳。」

  麗夜皺皺鼻頭。「你不說,我不會去問別人啊?不要小看我這新科記者的本事!」

  「妳給我老實地待在這兒,否則我就以妨礙公務的罪名將妳關起來。」

  羅驥冷瞥她一眼後,便在同儕的召喚下,進入那座秘密金庫裡,也不知他們在討論些什麼,總之是完全沒把她放在眼中,宛如她已經消失了。

  麗夜小聲地嘀咕抱怨著,眼角餘光突地瞄到了一樣東西──這是什麼?紙?怎麼會掉在這沙發腳邊的?

  撿起來一瞧,上頭寫著:東西我帶走了,汪汪。

  汪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小偷是隻狗?不對,狗是不會寫字的,莫非是暗喻自己是「狗輩」?也講不通啊!按理說小偷應該是「鼠輩」,簽上「吱吱」會更恰當點吧?這偷兒的國文造詣還真差。

  無論怎麼說,這都是證物,不拿給羅驥不行。

  「喂,羅──」

  恰巧看到他朝自己的方向走來,麗夜揚起手,豈知羅驥就這樣視而不見地越過她身邊,對她身後的男人說:「艾先生,可以請教你幾個問題嗎?」

  原本站在門邊,背對他們講著行動電話的男人,匆忙結束電話。「請說。」

  羅驥問著屋主有關畫的尺寸、知道這幅畫存在的人的名單,以及其他一些瑣碎小事。麗夜心想,這傢伙的態度固然叫人生氣,可看在自己替他惹過一次麻煩的分上,這回就姑且饒恕他的無禮,耐心等他把話講完。

  「……那麼大致上的情況我們都瞭解了。如果還有什麼疑問,會再跟您聯繫。」

  「萬事拜託了,刑警先生。我希望能在妻子回家前把這件事解決。」

  「您的夫人目前不在嗎?」

  男子苦笑著,點點頭。「有點事,她回娘家去了。」

  「為了以防萬一,能否請你把尊夫人的聯絡地址或電話給我們?」

  男人為難地皺起眉頭。「這……你們不會是打算告訴她吧?這件事與我妻子無關,她有必要知道嗎?」

  「但畫主是您的妻子,如果短時間就能解決,不聯絡也許無妨。可萬一今天清查過所有賓客後還是找不到那幅畫的話,報失竊案將列入紀錄,也是一樣會讓艾夫人知道的。」

  「我知道了,我把她的聯絡方式給你,可是請你和我約定好,羅警官。假使非讓我妻子知道不可的話,也請先給我一點時間,由我自己來告訴她。我妻子是個心思纖細的人,一下子接到警察的電話,會讓她受驚……」男子溫和地解釋著。

  好好喔,世上不是所有的好男人都死光了嘛!麗夜一邊聽著、一邊感慨地想:說什麼時代進步、女性獨立、不必依賴男人也能過活,可是不管是多麼獨立自主的女性,受人呵護疼愛到這種地步,絕對不會不感動的!

  和這樣的好男人比起來……麗夜一眼瞟向羅驥,以挑剔的眼光上下瞄著他。

  平心而論,從這角度來看他的側臉,外表上是超合格的,水準以上的俊朗相貌、簡單俐落的削平短髮、黝黑發亮的金銅膚色、濃眉下一雙深邃黑眼。從以前他就一直滿受女孩子的觀迎,讀高中時,放在抽屜裡的仰慕情書一天也沒少過。

  但……男人並不能光靠外表啊!

  此人性格之惡劣是集所有惡男範本之大成。

  首先,男人不該對小事耿耿於懷。

  羅驥老惦記著他因為「羅密歐」這綽號而被嘲笑的事。時間上都已經是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了,虧他還叨叨念著什麼「全都是妳名叫朱麗夜」的錯!

  哈,她才想喊冤呢!襁褓中的嬰兒如果有選擇名字的權利,她也不想叫朱麗夜阿!

  再者,男人不可缺乏君子風度。

  動不動就仗勢著自己的拳頭,要別人聽從他的話,這是最差勁的。

  她記得讀中學的時喉,有一回班上同學說要演戲,只不過是開了他一個關於名字的小玩笑,他就擺出威脅的姿勢,氣得她當場跳出來主持正義──雖然她心中也在暗罵那該死的男同學,哪壺不開提哪壺,演什麼羅密歐與茱麗葉嘛!

  第三,男人過於自大也是罪加一等。

  她不只一次聽別人轉述過,說他天天都在大學校園中放話,說朱麗夜是誰,他根本不認識,所有他和她的八卦全是她這個「八婆」放出來的。哼,往自己臉上貼金也該有個限度吧?他以為他真是羅密歐,她這個朱麗夜稀罕他嗎?誰會去倒貼他啊!

  可惜天底下認不清這男人真面目的女人也不少。所謂海畔有逐臭之夫,她就不懂那些成天像蒼蠅一樣繞著羅驥打轉的女人,難道都不覺得這傢伙的死硬派臭脾氣令人難以忍受嗎?她實在很同情那些眼睛被強力膠黏住的女人。

  「謝謝你的合作,艾先生。」

  結束了與屋主的對談,羅驥這回又打算忽略站在一邊的她,大搖大擺地轉身離開,讓朱麗夜一肚子火全冒了上來。「喂,你給我站住!」

  「我很忙,妳別在這兒礙手礙腳,去一邊等著。」他蹙眉顰面地說道。

  「你忙我就不忙啊?」說得好像自己偉大得不得了似的。

  「妳忙什麼?」他輕蔑地一芙。「噢,我真健忘,妳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忙著增加別人的麻煩嘛!」

  「你!」她氣得把手上的紙條掐成一團。

  「不服氣嗎?安分點,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自然會去處理妳。」

  處理?說得好像是要處理廢棄垃圾一樣!虧她原本還好心地想把這張紙條拿給他,現在她決定不再管它了,反正那傢伙一定不會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搞不好還會被反咬一口,說是她製造假紙條想鬧場呢!

  朱麗夜把紙條往地上一扔,掉頭就朝房門外走。

  無辜的小舐團默默地滾啊滾,滾入雙人床底下,遠離了搜索人員的目光。

  ※※※※

  「下車吧!」

  羅驥把警車停靠在巷口,這棟建築年份約三十年的四層樓老公寓,就是麗夜的老家,也是朱家小報社的營業所、辨公室、印刷廠。濃濃的油墨味幾乎已經成了這間屋子的註冊商標。靠味道找,三歲小孩都不會迷路。

  「不必你說,我還不想坐這輛破車呢!」

  「砰」地開門下車,生平頭一次坐巡邏車的滋味,還真不好受。

  一想到這全是老爸所害的,朱麗夜更是巴不得馬上衝進家門,揪住臭老爹罵個痛快!先是摔進泳池、被活逮,後來又差點被當成竊賊共犯。折騰大半夜後,好不容易獲准回到自己家時,發現居然已經十二點了!

  「爸!爸在哪裡?」

  前來應門的是母親,麗夜只好追問道:「快點叫他出來!」

  「麗夜,妳這孩子怎麼還是一樣莽撞,沒頭沒腦地一回家就,唉喲!這位是……我見過你吧?你不是那個隔壁巷子口的羅……」

  輕輕一頷首。「朱伯母好,我是羅驥。」

  「噢,對對!你是羅家那個和我家麗夜同年的羅驥,沒錯!」朱媽媽高興地雙手合掌說。「哇,現在已經長這麼高大了?今天怎麼會突然來家裡的?啊,瞧我真是沒禮貌,竟讓你站在門口說話。來來!快點進來,喝杯茶。」

  「不,這個……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和朱伯父談談。」

  「要找你朱伯父啊?」朱媽媽抱歉地搖了搖頭。「你來晚一步了,有朋友邀他去夜釣,他不久前才高高興興地拎著釣竿出門去了。」

  「什麼?!那臭老爹話還說得那麼好聽,什麼會把版面空下來等我!結果呢?居然把工作丟下,自己一個人跑了?」

  「阿夜,小聲點!半夜三更的,妳嚷那麼大聲,是想把左鄰右舍都吵醒啊?」朱媽媽斥責完女兒,接著轉頭望著羅驥說:「如果不是很急的話,你明天再過來一趟吧,我會替你轉達來意給朱伯父,要他跟你聯絡的。」

  「沒錯、沒錯,快點滾吧!」麗夜皺皺鼻頭,老實不客氣地說。

  「阿夜!妳這孩子怎麼這樣說話呢?媽媽可不記得養過這麼沒禮貌的女兒!真對不起,羅驥,這孩子不知吃錯什麼藥了,今天火氣特別大。」

  「媽,那是因為妳不知道這傢伙對我有多過分──」

  朱媽媽噓了她一聲,要她進屋去,而後再向羅驥鞠躬說:「你別把這孩子的話效在心上。對了,有空的話就留下來喝茶吧!」

  羅驥可不想冒這個險,萬一朱麗夜端出一杯「加料」的茶給他,那可真是「喝」不完兜著走了。

  「多謝您的好意,朱伯母,今天已經晚了,等伯父回來,我明天再來府上打擾。對了,順便請轉告您女兒,由於目前案情尚未明朗,請她不要到處亂跑,否則有必要進行偵訊時找不到人,動用到通緝令就非同小可了。」

  「通緝……阿夜!妳幹了什麼好事啊?」朱媽媽臉色大變。

  「那我就先告辭了。」

  一鞠躬,轉身打算上車離開時,羅驥耳邊還能聽見背後朱家母女大戰的聲音。他微微勾起唇,覺得這特別倒楣的一天,也算有個愉快的結束了。

  ※※※※

  「煩死了!要我說幾次啊?全是臭老爹的錯!是他要我去採訪的那條新聞捅出樓子,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解釋了半個鐘頭,母親還是不諒解,麗夜的火氣整晚都降不了溫,這全是陰險的羅驥害的,臨走前還不忘戳她一刀,可惡!

  朱媽媽一邊拭淚、一邊搖頭說:「媽媽好難過,我的朱麗夜怎麼會被人家當成小偷呢?以前媽媽堅持要取麗夜這個名字,就是因為電影裡頭的茱麗葉是多麼的溫柔可愛,女孩子就該像那個樣子啊!可是妳……嗚嗚……越長大就越和媽媽理想中的茱麗葉不一樣……嗚嗚嗚……」

  「媽,妳不要哭得好像天地毀滅了好不好?」故意針對「孝心」這一點來製造女兒的愧疚感,這一招未免太詐了吧?麗夜心裡這麼嘟嚷,嘴巴可不敢照實說,以免火山再度爆發。

  「對妳,我也沒有什麼過高的期望,不過就是希望妳能平平安安地長大,當個人見人愛的小淑女,早日遇見妳的羅密歐,婚後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罷了。可是妳一點兒都不照我的願望走,嗚嗚……媽真是太傷心了。」

  大大地歎息,麗夜回台灣才一個月,卻已經被同樣的話給轟炸過無數次了。

  「媽,妳該不會忘記,羅密歐與茱麗葉最後是殉情的悲劇下場吧?妳打算要寶貝女兒自殺啊?」

  「呸呸!妳這孩子說什麼不吉利的話!」朱媽媽急忙跑到祖先牌位前,頻頻祝禱地說:「老祖宗們,請你們不要把這孩子的話當真,她是無心之言,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媽,二十五、六歲的人,還能算得上是『孩子』嗎?」

  「沒結婚前,永遠是孩子!」收拾起淚水攻勢,朱媽媽扮起嚴肅的面孔,一手插腰、一手指著她訓斥。「妳看看自己這副模樣,女孩子家沒女孩子家的相貌!坐的時候要端莊,不許蹺二郎腿,還有,衣服也要挑淑女點的,這種黑漆漆的顏色能看嗎?妳倘若有點孝心,就聽媽的話,好好地找個對象。」

  麗夜索性從客廳沙發上起身,伸個懶腰說:「妳說得都很對,媽,我現在就去睡覺,把自己睡得白白、美美、胖胖的,等白馬王子現身嘍!」

  「阿夜,妳又想逃跑!」

  「媽,晚安。」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阿夜!」

  眼看女兒再度上演「睡」遁,朱媽媽直搖頭歎息。

  當初算命仙跟她保證過,這名字會讓她的女兒大富大貴、良緣無數,最後還會找到一名能帶結她終身幸福的真命天子,所似她才會不顧眾人反對,硬是堅持要讓女兒名喚「朱麗夜」的!

  結果,女兒不是不受男人歡迎,只是那些出現在家門口的男人們,她怎麼看就是怎麼不中意!現在的年輕人,要不就是太瘦、太弱不禁風,彷彿風一刮就會吹跑,不然就是太過粗魯、無禮,還自詡是瀟灑、酷,沒個好樣。總之,她絕不會把女兒交給那些不成氣候的兔崽子!

  唉,特別是今天,看到許久未見的隔壁巷子羅太太養的兒子,更叫她感慨萬千。

  怎麼人家那麼會教養孩子,教養出那樣出色的好兒子呢?平平都是同年紀,羅驥看來多麼熟穩重啊!知書達禮不說,一舉一動也都恪遵晚輩的──等等!不曉得羅驥有沒有女朋友?

  朱媽媽唇角勾起笑,自己怎麼這麼糊塗呢?

  竟忘了「近水樓台」處,羅家有「兒」初長成!這肥水不落外人田,為了女兒的未來著想,改天得去拜訪一下羅家,帶幾樣羅太太喜歡的水果,聯絡一下情感,順便幫女兒探聽、探聽底細,說不定這姻緣紅線一牽,萬事水到渠成呢!

  喔呵呵呵呵呵……

  ※※※※

  怎麼突然覺得身後一陣惡寒,麗夜連忙轉過身去,但除了自己美美的裸背映照在鏡子上外,什麼也沒有。

  呼,好不容易能洗個澡清爽一下,擺脫這場莫名其妙的災難,她可不想再節外生枝,還是早早上床睡覺吧!

  嘿咻,跳上飄著乾淨肥皂香的床,把涼被覆蓋在身上,她迫不及待地閉上雙眼,期待著睡神的降臨……

  妳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

  唔!

  妳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忙著增加別人的麻煩嘛!

  啊啊──吼!氣死人了,明明想睡得不得了,可是一閉上眼,羅驥那張囂張又傲慢的臉就是會跑出來干擾她,最叫她懊惱的是,她根本就不該再受那傢伙的言行所傷,早在N年前她就發過誓,絕對不會去在乎羅驥的那根毒舌啊!

  再不想想辦法,她今天晚上就別想睡了。

  麗夜掀開被子跳下床,拉開床邊的抽屜,東翻西找。「怪了,我記得是收在這邊沒錯,應該沒有移動過吧?難道被丟掉了……啊!找到了!」

  一只以稻草紮成的小人,上面還釘著羅驥的黑白照片──那是她由畢業紀念冊上割下來的,雖然照片有點泛黃,可是他的囂張還是「栩栩如生」──簡直是叫人恨得牙癢癢的!

  「臭羅驥、死羅驥!我詛咒你今天晚上比我還晚睡,而且會作噩夢,哼!」

  呼……

  發洩完了之後,真是神清氣爽,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等明天一早醒來,她一定會和老爸算這筆帳!

  ※※※※

  「早安。」

  揉著惺忪的睡眼,套著寬鬆的T恤,裸著一雙修長美腿下樓的麗夜在打了個大呵欠後,看著在廚房中忙碌的母親背影問道:「媽,爸回來了吧?」

  「咦?啊,說得也是,都已經九點了,平常這時候他早該到家了呀!」望著時鐘,揮動著鍋鏟,朱媽媽一回頭看見她的打扮,立刻嚷道:「唉呀,妳怎麼沒穿褲子到處亂跑啊!上去換好衣服,妳這模樣要是讓其他員工看見還得了!」

  「有什麼關係,大家都那麼熟了。」朱麗夜懶洋洋地來到餐桌邊,挾起一塊醃小黃瓜送進口中。「對不對,阿黃?」

  要進入辦公室前,必須先經過朱家客廳與餐廳,不巧正好穿越過這正前方的老員工尷尬地一笑,摀住鼻子說:「阿夜,謝謝妳的冰淇淋招待了。」

  「呿!」她笑著甩甩手。

  「阿夜!女孩子家不要開口閉口都是粗魯的用詞,像什麼樣?還有,快去換衣服!」

  「是、是。」她就不懂,老媽的「去」和自己的「呿」差別在哪兒?

  就在她打算要上樓之際,辦公室門邊出現一隻手朝她招啊招的,麗夜狐疑地揚起眉,發現平常負責編輯工作的戚大哥正神秘兮兮地舉起手機。回頭確認一下母親忙碌的背影,她一溜煙地溜過了客廳,衝進辦公室。

  「妳父親的電話,他要我偷偷叫妳過來聽。」

  「噢,謝了。」

  一接過電話,麗夜馬上發飆地說:「臭老爹!你知不知道你給我找了多大的麻煩?現在你人在哪裡?」

  「……是嗎?果然是有問題啊……」

  「問題?問題可大了!你快點回來幫我應付羅──」

  「阿夜,」打斷她的話,朱爸爸嚴肅地說。「聽好,我不回去了。」

  「啊?」

  「爸爸也有點後悔昨天派妳去參加那場宴會,我就知道那通電話有問題。其實昨天我和朋友在釣魚的時候,被人狙擊了。」

  咦?!「爸!你沒事吧?」

  「嗯,幸好是沒什麼大礙。」在話筒彼端歎口氣!「我起初也懷疑這是不是我多心,可是我很明顯地覺得那人是故意開車衝撞向我的。要不是妳張伯伯眼明手快地把我拉到一旁,現在我可能已經重傷送醫了。」

  「是誰會這麼做呢?爸。」

  「我怎麼想,都覺得這一切都和那通古怪電話脫不了關係。所以我打算暫時不露面,私底下調查,以防牽累妳們。寶貝,妳放心,爸爸不會有事的,但最近這陣子,家裡的事就麻煩妳了。總編輯的工作我已經請妳戚哥代理,妳就聽他的指揮好好幹吧!」

  「可是──」

  「就這樣了,我會再聯絡。」

  「爸──」

  嗡……斷了線的電話,無情地唱起蜜蜂之歌。麗夜捉著話筒愣了三秒鐘,這才曉得自己被父親給拋棄了,這下該怎麼辦?羅驥一定會懷疑她昨天的話全部是捏造出來的啦!

  「可惡!臭老爹,看你怎麼給人家交代啦!」

  好想放聲痛哭喔!

  「阿夜?怎麼了?」

  「戚大哥……」

  哽咽地撲到多年來她一直視為大哥的男子懷中,麗夜哭訴著昨天發生的事情始末。戚中珩也保持著耐心,邊安慰她、邊把來龍去脈給弄清楚。

  「也就是說,那位羅驥警官會再上門來找老闆,是嗎?」

  「對啊,可是老爸又不在,還說他有一陣子不會回來,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那傢伙很討厭我,一定會把我捉去關的!我不想坐牢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紅著一雙兔子眼,麗夜嚷道。

  說時遲那時快,門外傳來「叮咚」兩聲。

  「啊,我死定了!」她抱頭哀嚎著。

  戚中珩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說:「不必那麼擔心,我來向那位羅警官解釋就是,我不會讓妳被他給逮捕的。」

  「真的嗎?戚大哥!」

  「我有騙過妳嗎?」

  「戚大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再次撲到他懷中,以最自然的舉動表達感謝之意的麗夜,卻沒察覺到這一幕全被初來乍到的訪客給盡收眼底……

  羅驥沒想到,一大早就會看見這麼「熱情」的一幕。

  從某個角度來說,也再次應驗了自己對朱麗夜的惡劣印象:果然是個輕浮、草率、莽撞又不知衡量輕重、地點的笨女人!

  以前的她還沒這麼誇張,不曉得是什麼原因,她長越大,行為就越離譜而不可愛。

  幼稚園時代,他還記得很清楚,掛著兩條小麻花辮的朱麗夜,臉蛋圓圓胖胖的,很可愛。到了小學,活潑過頭的特點雖然沒變,卻總是笨手笨腳地給人惹麻煩。進入青春期的中學年代,情形不但沒好轉,反而還惡化;開始有了女人味的她,招蜂引蝶的本領高人一等不說,還常常害他也被無辜牽連。

  動不動就被她身邊的親衛隊叫到校園角落去,說好聽點是「談一談」,說難聽點就是「教訓」,要他別太自以為是朱麗夜的白馬王子之類的。

  那時候他就覺得她對待男性的態度有問題。

  羅驥不敢奢求她保持民國前那種「男女授受不親」的風俗,但也沒必要動不動就和男人們打滾在一起吧?她以為自己是那些男孩的哥兒們,但羅驥曉得,那些哥兒們在私底下談論的都是她的「三圍」呢!

  有一次他好心地這麼告訴她,卻被朱麗夜嘲笑說:「男人在背後說人閒話是最差勁的行為,你不知道嗎?」

  從此,羅驥再也不自找麻煩、多管閒事了。他不必、也不想知道,她為何會在早上九點鐘、在辦公室裡,半裸地掛在男人的身上,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不過是來查案子的!

  該死的朱麗夜!妳就不能在別的地方──我看不到的地方做嗎?

  對於自己無法保持「無動於衷」這點,羅驥也氣自己的修練不夠到家。

  「咳、咳咳!」

  故意假咳地引起兩人注意後,羅驥冷然地開口。「抱歉打擾了你們,聽說朱伯父還沒有回來,我想請問一下他有沒有跟誰聯絡?」

  朱麗夜驚叫一聲,原地跳起。「你、你幹麼不聲不響地跑進來?」

  「我有按過門鈴,是妳母親開門的。」

  她臉脹得通紅,低下頭去,尖叫了第二聲。「你不許看!」

  早看光了!羅驥懶得補充,只說:「不想被人看,就不要穿成那樣在別人面前晃來晃去。」

  「誰知道你會來啊!臭羅驥!」一跺腳,她轉身衝出辦公室。

  也就是說,除了他以外,誰看到都無所謂?莫名其妙的女人!羅驥瞪著她飛奔而去的背影,覺得自己有點被侮辱了。

  「你就是羅警官嗎?你好,我是戚中珩,在這裡當副總編。」

  望著男人伸出的手,羅驥暗暗地在心裡先說了句──又一個被朱麗夜牽著鼻子走的「犧牲品」吧?「你好。」他以點頭代替伸手。

  男人隔著鏡片的眼閃爍了一下,淡淡地微笑道:「方才讓你撞見有點尷尬的場景,不過請別誤會,我不是阿夜的男人,我和她就像兄妹一樣。」

  有必要跟他解釋嗎?揚起一眉,羅驥聳肩說:「那不關我的事。」

  男人再一笑。「是嗎?但你瞪著我的眼神,似乎把我當成敵人。」

  一咬牙,羅驥冷冷地說:「我想是你看錯了。我天生眼神就凶,很容易被人誤解。」

  「就當是這麼回事好了。」

  男人的話一點兒也沒給他台階下,羅驥從沒嘗過這般挫敗的滋味。為什麼自己要在乎朱麗夜的男人對自己的評價?該死!他一頭霧水,覺得這一切越來越曖昧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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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4 PM


第三章

  以最快的速度衝上樓,換好衣服,再回到辦公室中的朱麗夜,雖然不預期著劍拔弩張的畫面,但也沒想到兩個男人會這麼快就融洽地把「茶」言歡。該說是跌破她的眼鏡(如果她有戴的話),或是意外受到刺激?揮不去那種遭受親人背叛的討厭感覺。

  戚大哥,你怎麼可以和羅驥聊得那麼痛快?他可是我的死對頭呢!

  還有臭羅驥,你對任何人都能和顏悅色,為啥老是衝著我來啊?

  「戚大哥!」揚聲打斷熱中談話的男人們,麗夜走向他們倆。

  羅驥抬眸看著她,眼神中蘊藏著些「什麼」。

  「你看什麼?」她不客氣地一瞪。

  他聳肩,撇唇諷道:「我以為女人動作都很慢、愛拖拖拉拉的,想不到妳這麼快就下來了。」

  「呵,那是當女人需要精心打扮給『誰』看的時候,自然會拖延時間。現在這兒又沒有需要我大費周章的對象。」她反唇相稽。穿這樣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羅驥眉頭一揚。「這麼說,我還真同情那些被妳精心打造的『假面』所蒙騙的男人,我希望他們不會在妳卸妝後,被妳嚇暈過去。」

  鼓脹著怒紅的雙頰。「你是說我全靠化妝在騙人嗎?」

  「我只是借君之詞,回君之論述。有什麼地方引用錯誤嗎?」

  麗夜咬咬牙,氣憤她竟找不到反駁處!不過……「就算我是個醜八怪、就算男人被我欺騙了,也輪不到你替他們擔心,羅大警官!」

  啪嚓、啪嚓!兩道火花在空中無形交戰。

  戚中珩眼看事態不妙,連忙打著圓場說:「阿夜,我已經替妳澄清朱先生沒回家的事了。妳放心,羅警官不會逮捕妳的。」

  她聞言掩不住驚喜地瞠大雙眸,不料無情的一盆冷水竟又當頭澆了下來──

  「傷腦筋,請不要曲解我的話,戚兄。我只是說目前不急著逮捕她,這並不意味著她已經沒有任何嫌疑。闖入民宅的罪,只要屋主不追究,並不是什麼大問題。真正棘手的問題是……朱小姐有與竊賊是否為同夥的嫌疑。畢竟竊案發生的時候,警方的注意力全被朱小姐給引走了,所以才會給人可乘之機──」

  「胡說八道!你為什麼不說是你們警方自己辦事能力差呢?」她聽不下去地拍桌嚷道。「當時在現場的難道只有你一個警官啊?除了你在那邊對我咆哮之外,其他人難道都是花瓶,不會捉賊嗎?」

  羅驥臉色一僵。

  「持平而論,」戚中珩也委婉地說。「這並非我偏心,要站在阿夜這邊說話。即使阿夜在『無意間』助了竊賊一臂之力,她也是不知者不罪。如果她真是與竊賊共謀,沒道理會犯下這種斷自己後路的錯誤,留在那邊被警方押住吧?另外,失竊的畫像既然是私人肖像,這在藝術品市場上也不是值得行竊的高價畫作,竊賊去偷這麼一幅畫的動機實在很可疑。」

  他一頓,以打探的眼神凝視著羅驥說:「恕我直言,歹徒的目標不是金錢,他們拿這幅畫另有用途吧?好比……可以勒索?」

  不愧是長年在各類新聞中打滾的幹練記者,竟能一語道破目前警方的偵辦重點。

  艾先生送給妻子的肖像畫,不是出自什麼名家之手,大部分成名的畫家也不太會接受這種私人肖像畫的邀約,想當然爾,這在銷贓的黑市上也不會有多高的價值。反倒是為了不讓妻子的裸體畫外流,作老公的會願意付出大筆金錢也不奇怪。

  「是這樣沒錯吧?羅警官。」

  一抿唇,羅驥歎道:「我不能告訴你偵辦的內情。」

  「但我推測的沒錯?」

  羅驥不否認也沒承認。「想要得到新聞的話,等案子終結後再說。」轉過頭,他看著朱麗夜。「還有妳,朱伯父說要自己去調查時,為人子女的多少也該替他擔心一下吧?妳怎麼沒阻止他做這麼危險的事呢?」

  她瞪大眼。「誰說我沒想阻止的?是他不給我──」

  「外行人就不要逞強當英雄。」在她搶白前,羅驥繼續往下說。「下次我希望妳要說服妳的父親,主動與我連絡。另外,妳自己也一樣,最近這段日子盡量不要外出,並且每天打三通電語向我報備,讓我隨時都找得到人。」

  這傢伙分明是把她當犯人了!麗夜嘟起嘴,心想:她絕不打這電話,看他能拿她怎麼辨?

  「妳若是不照我的話做,我就派人在妳家門口站崗。」冷冷一笑,他用膝蓋也能看穿她臉上叛逆的表情代表什麼。

  可惡!麗夜翻翻白眼。「我打就是了!」

  「很好。」

  「等一下,我有更好的提議。」戚中珩在一旁看他們過招,覺得實在很有趣,忍不住說:「阿夜不能外出的語,我們報社採訪的人手就會嚴重不足。我們是個小報社,朱社長不在已經是調度困難了,阿夜再不出動,等於是要我們關門歇業。」

  還以為戚大哥要說什麼呢?麗夜嘟囔著。「我倒滿想休息的。」

  「所以,在這邊請羅警官幫個忙。身為人民保母,保護遇上麻煩的人也是你的責任,假使朱社長受到狙擊一事是真的,那麼阿夜也同樣面臨被狙擊的危險。俗話說,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最危險,讓阿夜留在家中,倒不如讓她跟著你貼身採訪吧!一來既可有警方的保護,二來她也不怕沒有社會新聞的題材。」咧著嘴、打著如意算盤的男人,輪流看著兩人。

  「休想!我才不要!」麗夜馬上搖頭。

  羅驥也難得贊同她地說:「這我辦不到。帶著個礙手礙腳的包袱,還辦什麼案子?」

  「你說誰礙手礙腳了?」

  「那個會從天上掉進游泳池裡的笨蛋啊!」

  「我是運氣不好,被一根鐵錘給陷害了,才不是笨蛋!」

  「啊?鐵錘?有那種東西嗎?現場根本沒看到什麼鐵錘,一定又是妳想掩飾自已的笨拙所編造出來的吧?」

  「你不要含血噴人,我說的是真的!」

  羅驥狐疑地揚眉。「妳的前科紀錄實在很難令人信服。」

  「這次我沒說謊!」

  眼看朱麗夜的淚水都快迸出來,戚中珩趕緊說:「好了、好了,現在不是爭論有沒有鐵錘的時候。羅警官,你也不要太欺負我們阿夜,她生氣的模樣很可愛我知道,但不可以因為這樣而故意惹她生氣嘛!」

  「什……」羅驥啞口無言,耳根尷尬地泛紅。「我怎麼……」

  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戚中珩自編自導地繼續住下說:「這樣不是很好嗎?既有相處的機會,讓你可以慢慢發覺阿夜生氣以外的俏模樣,還能一舉兩得,監視並保護阿夜啊!你口口聲聲不相信阿夜會照你的吩咐去做,那就把她放在自己身邊最保險嘛!阿夜妳也是,好好地為我們報社採訪,不要忘記自己還是新進人員,不可以違抗代理總編的命令,知道嗎?」

  將他們兩人一併推出辦公室門外,他樂不可支地笑著,揮手說:「你們慢走,不送了!」

  ※※※※

  沒想到戚大哥也有這麼強硬的一面。傻愣愣地看著那扇被關起來的門,麗夜直覺自己被擺了一道。難道往後她注定得當羅驥的跟班,黏著他到處跑,直到這件案子解決為止?萬一這案子永遠解決不了,她又該怎麼辦?

  羅驥這頭也同樣十分猶豫。

  他有兩個選擇:完全不理會這荒謬的請求,放朱麗夜自生自滅;或者是負起責任讓她跟著自己,以防她背著他在外頭四處趴趴走。後者是逼不得已的最後招數,但也是最有效的作法。

  畢竟自己不可能把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都花在確認她是否安分地留在家中。如果朱家報社真的那麼欠缺人手,她偷跑出去採訪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真是的!和她扯上關係的事,淨是些瓜蒂連綿的麻煩,斷不了根。

  「走吧!」

  羅驥拋下這句話後,往屋外走去。

  「去哪兒?」

  麗夜嚇一跳,他當真要帶她去辦案?不會吧?那個開口閉口就當她是包袱、累贅,不曾給過她好臉色的羅驥,居然願意把她留在身邊?

  他沒回頭,只冷冷地說:「我可不是妳的保母,只是有必要監視紀錄不良且不安分的證人兼嫌疑人。妳別給我製造問題,要不我馬上把妳關起來。」

  「笑話!」她被他的口氣給惹毛,禁不住回嘴。「關人是法官的事,你一個警察才沒權利判我刑罰呢!」

  「算妳有點常識,可是我要提醒妳,警察沒有審判權起碼有拘留權,關妳一天二十四小時並非不可能。」

  「唔……」不甘心地咬著下唇,麗夜懊惱地瞪著他。

  一瞬間,羅驥覺得她的表情滿好笑的。怪了,今天是怎麼了?老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反常,該不會是早上下床時下錯邊,忘了把平常的「冷靜」給帶出門吧?他搖搖頭,揮去紊亂的思緒說:「走吧,已經被妳浪費掉不少時間了,我的夥伴還在門外等。」

  嗯,反正不是跟他出門,就是得鎖在屋子裡頭,麗夜生平最怕的就是「悶」,有事能讓她抒發時間,何樂而不為?就算得面對羅驥一張臭臉,也好過面對空蕩蕩的天花板發呆吧?

  「給我三分鐘,我去拿『吃飯的傢伙』!」

  記者沒有筆電、數位相機與錄音機,要怎麼採訪呢,是不?

  ※※※※

  和昨天臨時調度的巡邏車截然不同的黑色轎車停放在巷口,坐在駕駛座中看早報的胖男子,一見到麗夜與羅驥,立即揚起手說:「怎麼那麼慢啊?我以為你在裡頭被挾持了咧!咦?這不是昨天那位……」

  「她叫朱麗夜,從今天起,暫時和我們一起行動。」

  胖胖的男子先是張大嘴,最後才抖著肩膀說:「朱、朱麗夜?真是好名字啊!我想不管誰聽到這名字,肯定一下子就會記住了。吶,朱麗夜?」

  「他是誰啊?」被不認識的人這樣親暱地喊叫,她不愉快地嘟起嘴。

  在羅驥回答前,胖男子已自我介紹說:「我姓王,大家都喊我王胖或胖哥,妳愛叫哪個都行,朱、麗、夜。」

  這樣油腔滑調的人,還真虧羅驥能受得了。她以為羅驥身邊全是些和他一樣,脾氣又臭、又硬、又古板的人呢!

  「前輩,局裡有聯貉了嗎?」

  「嗯,沒有什麼大事,我想今天就先去調查昨天艾先生給我們的那條線索吧!」

  羅驥點點頭,催促朱麗夜上車,並吩咐說:「記住,不管妳要採訪什麼,我都不干涉,可是不許離開我視線一公尺的半徑外,還有,不必我說妳也知道,尚在偵察中的案子──」

  「不許報導。」替他說完後,她吐吐舌。「我好歹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記者,不會犯下這種過錯的啦!」

  「那最好。」簡潔地追加一句。「讓我看看妳能不能不闖禍地過完這一天。」

  什麼嘛!把人當成小孩子似的,麗夜暗暗在心中發誓,一定要讓他收回這句話,讓他知道太小看她是什麼下場,哼!

  ※※※※

  觀察半天,麗夜最大的發現就是:警察與記者的工作也滿相似的。

  提問題、找證據、抽絲剝繭,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再把可靠的消息與不可靠的消息分離開來,最後歸納出結論。這些步驟從表面上看來,幾乎沒什麼兩樣。嚴格一點地分類,兩者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警察找到答案前不能做出斷言,記者就不同了,有時候偷懶一點的,連求證的功夫也會省略。

  無冕王的頭銜可不是憑空來的。

  「肚子也餓了,去找個地方吃飯吧!」

  結束上午的工作,胖哥迫不及待地提議著,並開車帶他們來到一間最近登上過美食雜誌,大受好評、人潮絡繹不絕的義大利餐廳。

  「怎麼樣,朱麗夜,有沒有聽到可以用的題材,打算拿來報導的?」

  「胖哥,拜託你叫我阿夜,不要叫我的全名好不好?你一叫,全餐廳的人都看過來了。」紅著臉,短短一個上午就能與胖哥混熟,不僅是因為她天生和藹可親,跟王胖不拘小節的個性也有很大的關係。

  「有什麼關係?難得取了個這麼響亮的名字,而且朱麗夜也長得很可愛啊!要是我再年輕個十歲,一定追妳,要我改名換姓為羅密歐都行!」一眨眼,他說。

  麗夜被一口茶嗆到,連咳好幾聲才說:「胖哥!」

  「不過這一點我就輸給小老弟了,他只需要改改名字,姓氏照舊。」

  羅驥冷瞥他們一眼,默不吭聲地專注在他那一大盆的海鮮義大利湯麵中,埋頭奮戰。

  「奇怪,小老弟,你今天怎麼比以前還要沉默啊?做人要笑容可掬,才不會無故招人怨恨喔!」

  麗夜笑笑。「沒用的,胖哥,他最痛恨人家提到羅密歐這三個字。從幼稚園開始,只要有人說了這三個字,他就會視對方為仇敵一樣,好像人家欠他八千萬。」

  「咦?他這又是為什麼?羅密歐有什麼不好?有多少人想當羅密歐,還當不了耶!他可是所有少女的夢中情人呢!」

  「……我想,那是因為沒有人會注意到名字以外的自己吧?」麗夜捲起一叉子的麵條,送入口中說。「像我,口口聲聲被人喚朱麗夜,十個有八個會笑出來,結果比起我這個人怎麼樣,大家好像只記得我的名字似的,讓人有點生氣也有點寂寞吧!如果我的名字平凡一點,也許人家會注意到我的人。」

  羅驥停下吃麵的動作,不著痕跡地瞄了她一眼。

  原來她也對自己的名字有「心結」?這可稀奇了,他居然都不曉得,這以為以她那種大而化之的散漫性格,絕對沒有煩惱二字存在的。

  ……我是不是有些誤會她了?

  「好可憐喔!我知道了,以後我一定叫妳阿夜,不會再開朱麗夜的玩笑!」胖哥馬上接口道。

  麗夜哈哈一笑。「沒關係,我後來換了個角度去想,其實這樣子也挺方便的。每回和男生聯誼時,所有的男生一定會記住我的名字,自然而然也提高我的曝光率。只要活用它,我的人生還是會一片光明的!」

  喀噹,從羅驥凍僵的手指間掉落的湯匙敲打到桌面。

  有那麼一瞬間對她感到抱歉的我,真是個不可救藥的大傻瓜!

  「對了,下午要去哪裡呢?」她問道。

  聽到他們換了話題,羅驥把最後的麵湯喝光後說:「下午要去的地方有點危險,妳就不必跟我們行動了,在我們下車的時候,留在車上看守就好。」

  「這算什麼?為什麼我不能跟?」

  沒想到連胖哥也說:「阿夜,這不是能胡鬧的,下午要接觸的都是些危險的傢伙,不騙妳,妳一個女人家實在不方便進去,就在外頭等吧。」

  這代表他們根本沒有把她當成專業的記者嘛!

  麗夜接受的訓練當中,可沒有一條因為自己是「女性」就該逃避任何有危險的採訪。即使是戰地記者,也有許多傑出的女記者能順利採訪,不見得女性就必須處處自我設限,以性別為借口,把「輸」給男人當成理所當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倒要看看,他們去見的危險人物,到底有多可怕!

  ※※※※

  車子在台北街道上奔馳一陣子後,來到西區一排老舊國宅社區的小巷內,停下。

  「磅磅」兩聲,下車後的兩人把車門關上後,羅驥不放心地再次低頭吩咐著車內的她說:「妳留在這兒不要亂跑,我們三十分鐘內會回來。」

  「是。」又不是對小孩子說教,不必說那麼多次啦!把抱怨埋在心中,麗夜裝著乖巧地一笑。

  羅驥有些不安,他還想再叮嚀一次時,身後的胖哥就催道:「走嘍,小老弟,時間差不多了。」

  沒辦法了。雖然覺得她老實得可疑,可羅驥也只能暫且相信她不會笨得把警告當成耳邊風。他轉身追上胖哥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入某棟公寓的入口。

  麗夜等了五分鐘,確認他們應該到達目的地後,自己也跟著下車。把筆電留在車上,帶著相機,她若無其事地在街道上徘徊兩下,然後鑽進他們倆先前消失的樓梯間。

  一進入陰暗的入口,首先傳進鼻中的就是股濃濃的煙味,隱約可聽見樓上傳出的說話聲,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循著樓梯往上爬。二樓,左、右兩道緊閉的門扉靜悄無聲。

  不是這裡。

  正想再往上走,突然,前方一堵肉牆將她給遮擋住。

  唔……不會吧?這麼快就被逮到啦?麗夜硬著頭皮,把視線一寸寸調高,直到她看到兩名陌生的、表情兇惡的男人。

  GAME OVER!

  抽搐著的臉皮擠出一抹笑意。「哈囉!抱歉,我在找姓王的一戶人家,請問你們認識嗎?」

  ※※※※

  待在車上的她應該不至於輕舉妄動吧?羅驥一邊聽著胖哥與這一帶通稱老大的呂姓男子交談,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這間雜亂的屋子。現在這些混黑道的傢伙也都學聰明了,他們一方面巧妙地與警方周旋,不會輕易露出把柄,另一方面也常常會藉著洩漏一些情報來施恩於警方,如此一來,既可打擊對手,又可讓警方欠下人情。坦白說,比以前的流氓還難以應付。

  所謂的仁義精神蕩然無存的現在,連他們這些警察要上門前,都會再三小心戒備,因為說不定哪天就會被反咬一口,他們可付不起形象受損及名譽喪失的代價吶!

  要不是捕蛇得先找出蛇洞,他還真不想和這幫人打交道呢!

  「姓艾的傢伙得罪不少我們的弟兄,這你也知道。如果我提供什麼名單給你們,到時候我自己可是會被人當成叛徒的,你不會不明白吧?王胖。」

  「呂哥,你說什麼笑話,以你在這地方上的名聲,誰敢與你作對呢?我們也不過是問個名字而已。」

  「王胖,現在時代不同了,一些年輕的小伙子,仗著血氣方剛,氣焰囂張得很,以為只要砍了我呂某的頭,他們就可以稱王稱霸,我自己也是挺危險的。再說,我有必要得罪一堆人,跟你們通風報信,給你們警方甜頭嗎?」

  搔搔腦袋,王胖苦笑著。「那要不然您怎麼才肯給我們一點情報呢?」

  「很抱歉,我想你是白跑一趟了。我今天也很忙,你們改天再──」呂姓男子正要下逐客令,門邊卻傳來一聲「大哥」,引開他的注意力。「什麼事?」

  兩名男子架著一名女子進入屋內。

  「我們看到這查某在樓下探頭探腦,不知道想幹麼,就把她帶上來了。老大,她身上還帶著這個──相機!」

  羅驥大吃一驚。該死的!朱麗夜怎麼會……

  「請你們放手行不行?我都說了,我是來這兒找人的,既然我要找的人不住在這兒,我離開就是了,你們這樣光天化日之下地把人捉來捉去,以為國家沒法律了嗎?放手!」她凶巴巴地嚷著,故意不看羅驥與王胖。

  「放開她。」呂姓男子一彈指。

  雙手被鬆開後,她忙不迭地說:「謝啦!這位大哥,你夠明理。很抱歉闖到你的地盤,我這就走人。」

  「慢著。」

  一聲令下,門口立刻有幾名男人擋住她的去路。

  呂姓男子笑說:「小姐,妳的相機裡拍了些什麼,不介意讓我們看一下吧?」

  「我……裡面什麼也沒拍啊!」吞嚥下一口口水,她動搖的神情,明顯得藏不住。

  「沒拍?那讓我們看看就更沒關係嘍!」

  「這……啊!你幹什麼?把我的相機還我!」為了取回強行被奪走的相機,麗夜不顧一切地上前和對方搶,男人不高興地揚起一手,她閉上眼睛、咬緊牙關,等待著那一記痛擊降臨。

  但,那巴掌並沒落到她臉上。麗夜惶恐地睜開眼,竟看到羅驥擋在她身前,扣住那人的手腕,還把相機給搶了回來。「無論是什麼理由,對女孩子動手都是不對的吧?」

  「你想找麻煩嗎?臭條子!」屋內五、六個男人圍了過來。

  王胖抹著額頭的汗水,笑嘻嘻地說:「大家火氣都太大了,不要這樣。看在我的分上,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怎麼,這位小姐是你們的人?」呂姓男子猙獰地一笑,露出金牙說。「這樣說不過去吧?表面上跑來跟我們探聽情報,背地打算做什麼?這女人是記者吧?我最討厭的就是些像蒼蠅一樣到處飛來飛去的記者了,讓我看到,我就一個個掐死他們!你們不是不知道這點,卻還把她帶來?」

  麗夜現在才後悔自己的魯莽已經太遲了。自己的過錯自己承擔。「和他們無關,是我自己跑來的!」

  「沒人問妳話,閉嘴,女人!」

  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只要你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幹麼怕記者打聽消息?我看你才該閉嘴呢!」

  屋內一片死寂。每個人都當她是瘋了,因為她竟用這種口氣和呂老大說話。眼前的男子可是傳聞中曾經暗殺過許多幫派老大的狠角色呢!雖然一直苦無實證,但從他能佔有這塊地盤十多年,地位都不曾動搖這點來看,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不敢用這樣的口氣對他說話。

  「好個嘴巴辣的娘兒們!」哼哼地以鼻音笑了兩聲。「要不,還有個解決的方法。妳陪我一個晚上,讓我消氣。」

  麗夜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她以為這種話只有三流連續劇裡的流氓才說得出口。

  「你這個──」

  一堆卑鄙、下流、沒進化等等的侮辱台詞排隊等著她說出口,卻硬生生地被羅驥給攔住,他大手一遮,摀住了她的嘴巴。

  「她得罪你的地方,就由我來替她道歉,方法隨你開。」今天若想全身而退,也只有這個法子了。羅驥知道他們這一行有這一行的規矩,注重「面子」兩字的黑道中,若傳出讓一名女子鬧場,卻什麼代價也沒付地就讓人離開,以後這姓呂的也別想混了。

  「喔?你要幫她?」

  羅驥眉頭擰緊,一點頭。

  「好氣魄!這女的是你什麼人?這個嗎?」笑著,揚起小指,呂姓男子問道。

  「唔唔唔!」朱麗夜在他的手掌底下掙扎著。她不要羅驥幫她,這只會讓她覺得自己又欠了他什麼!

  可惜不管她說什麼,似乎沒人在乎。

  「她是我的誰都不重要,開出你的條件吧!」反正他早習慣替她收拾殘局了,也不差這一樁。

  「有意思,這該怎麼做呢?」呂姓男子的目光在屋內梭巡一陣後,指著酒櫃說:「那裡的酒,每一瓶都是純度五、六十度的烈酒,只要你能一口氣喝光三瓶,我就當作這件事沒發生過。」

  她聞言臉色慘白。三瓶?開什麼玩笑,會喝死人的!

  「好。」

  想不到羅驥竟一口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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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5 PM


第四章

  普通酒量再好的人,一口氣喝下身體無法負擔的酒精數量,也無法免除急性酒精中毒的危險。麗夜不懂羅驥何必為她這麼逞強,這分明是搏命的賭注,她一點兒也不感激他這麼做!

  「可以了,你不要再喝了啦!」動手想把酒瓶搶過來,卻又被羅驥一把推開。

  再次把瓶口對準自己的嘴,咕嚕嚕地灌下。已經解決兩瓶,只要這最後一瓶喝完,他們就可脫身了。

  「你打算把自己喝死不成?」她急得眼眶都紅了。

  死不了的。羅驥撐著越來越模糊的理智。誰會被這點酒精打倒!

  「我把相機給他們就是了!羅驥,你別再喝下去了!」麗夜轉頭朝著呂老大吼道:「聽到沒有?我把相機給你,你該滿意了吧?這酒,我們不喝了!」

  男人冷笑。「喂,丫頭,妳再給我掃興,原本可以解決的問題,又沒辦法解決了。聽好,乖乖在一旁坐著,讓男人們用男人的方式來了結這樁事,不要辜負妳的男人這番奮鬥的苦心。」

  她一咬牙。「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更沒理由讓他替我出面了。羅驥和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他不是我的男人!」

  「噢?妳另有別的男人嗎?這位小哥有哪點不好?現在這年頭,已經找不出幾個能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而犧牲的男人了。」

  麗夜吼道:「為什麼女人非得有男人才可以?」

  「嘿……聲音這麼大,妳還想要再一次惹我生氣,是吧?」

  可惡!這個臭光頭、肥豬玀!根本是存心要找他們碴嘛!好說歹說的就是不肯放過他們!

  「呂哥,我看你也見好就收吧!」王胖以手帕擦擦額頭。「我說要替我兄弟擋一瓶,你不肯,指明要他一個人喝。好,這條件我們接受了,現在我兄弟已經這麼努力在喝了,你還在和小丫頭鬥嘴,這樣子下去沒完沒了的,不喝死我的小老弟才怪!」

  「那又怎樣?」

  瞇成兩道細縫的小眼睛一閃,王胖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兄弟從這兒被扛出去的話,以後『麻煩』就很多了。我記得這條巷子是禁止停車的,『交通的』已經常跟我抱怨,說這一帶有很多違規的人呢!」

  呂老大嗤鼻。「王胖,我這個人是吃軟不吃硬的!你們說來就來也就算了,還帶了個女的來刺探,已經夠讓我不爽了。再說,要以這種方式賠罪,也是你手下這位小哥自己選的,我可沒逼他,怎麼你倒把責任全推給我了?這樣說得過去、道理能講得通嗎?欺人太甚的是哪邊,嗯?」

  「給人行個方便,以後大家都方便。」王胖拍拍自己西裝裡藏的配槍,意有所指地說:「三天兩頭開出搜索票,再小心也會給我們找到一、兩支吧?」

  呂老大不甘心地瞪瞪朱麗夜,然後下巴一揚說:「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這丫頭了,滾吧!」

  聞言,立刻把羅驥手上喝到一半的酒瓶奪走,麗夜撐起他半邊身子說:「我們可以走了,振作點!羅驥!」

  宛如一條繃緊的繩子剎那間被割斷,羅驥放任自己的意識漂浮在酒精的效力中,對接下來的事也不復記憶。

  ※※※※

  他知道自己正在作夢,因為真正的他不可能也不會穿著這麼可笑的服裝。

  低頭看著腳上那一雙尖尖的、鞋尖翹起的靴子,腿上則是一雙噁心的白褲襪,大腿到腰間還套著另一條蓬蓬圓圓的燈籠褲,這種街頭賣唱小丑似的打扮,荒謬到令他想高喊「救命」!

  說時遲那時快,四周景物突然大放光明,就像在黑暗中射入一盞水銀聚光燈,而且變魔術般地出現一座歐式洋樓,二樓還有座小小的露台。

  這是什麼見鬼的玩意兒?

  「噢,羅密歐啊,羅密歐,你為什麼是羅密歐呢?」

  誰在唱乞丐詩?還唱得這麼離譜難聽?企圖要殺光所有人的耳神經嗎?

  「噢,羅密歐,你來啦?」

  樓上的「女」子伸出上半身,露出真面目──噁,居然是呂老大?!

  「羅密歐,你別跑!」

  開玩笑,誰還待得住這種怪夢?和這種怪物茱麗葉比起來,現實中的「朱麗夜」要好上百倍、千倍咧!

  「羅密歐,你今天一定要把這些酒喝完,不許你逃!」

  一只只巨大的酒瓶像是恐龍的腳,朝他壓過來。咚咚咚的聲響和媲美強烈地震地搖晃地面,更教他東倒西歪,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現在他知道當愛麗絲被一堆撲克牌追殺時,究竟是什麼心情了。

  這場該死的噩夢要持續到何時?醒來、醒來、快點醒來啊──

  「啊──」

  睜開眼,驚嚇出一身冷汗的額頭都濕淋淋的,好不舒服。羅驥慶幸自己及時脫離夢境的同一刻,腦海裡也浮現新的困惑,這裡是什麼地方?他不記得自己房間裡有貼布萊德彼特的海報啊!

  「……唔……嗯……別再喝……羅……笨蛋……」

  朱麗夜?羅驥又一驚。

  她趴在這邊做什麼?枕在他的腿上睡覺是什麼意思?不解地伸出手去搖搖坐在床邊椅子上熟睡的女人,喊道:「喂!朱麗夜,妳醒醒!」

  「……唔……☆◎○☆……」

  嘟嚷著沒有意義的言語,頭轉了個方向,她繼續作她的春秋大夢。

  看來是沒辦法從她口中得到答案了,羅驥蹙著眉,移動自己的雙腿,緩緩地坐起,眺望著這間樸素簡單到不帶任何私人色彩的房間。乾淨的小桌上擺著一台電腦,單人床、檯燈、衣櫃。唯一比較特別的就是放在衣櫃前的那只龐大行李箱,看來好像是才從國外回來,還來不及拆開的樣子。

  莫非……這是朱麗夜的房間?

  目光再度落在沉浸於夢鄉的女人的臉龐上。羅驥發現,自己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長時間地觀察她。不開口說話的時候,光看臉蛋,實在是張挺標緻可愛的臉。睡著的模樣與醒來的模樣,給人的印象竟差了十萬八千里。要是她一直是這樣文文靜靜、秀秀氣氣的,自己大概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討厭她吧?

  不過他很難想像「那樣」的朱麗夜。

  和這傢伙認識將近一輩子的時間,早習慣她爆彈般的脾氣、好勝又愛找人麻煩的性子,換成別種模樣,說不定他還無法適應呢!

  羅驥察覺到這種矛盾的心態,長長地歎了口氣。

  「喲,終於醒來啦!大英雄!」門突然被人打開,王胖探頭進來說:「我還以為今天得幫你請病假呢!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我怎麼了嗎?」

  「咦?難道你全不記得自己昨夜的慘狀?」

  羅驥搖搖頭。

  王胖笑呵呵地跨入房間內。「說得也是,連灌三瓶XO,我還以為得幫你掛急診去洗胃咧!昨天從姓呂的那傢伙的地盤離開後,是我和阿夜一起把你架上車的。本想直接送你回家,可是阿夜堅持說那麼做會嚇死羅伯母,要我先把你載回她家再說。」

  羅驥的母親身體虛弱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的。也不是到不能下床走動的程度,只是受不起驚嚇,一發生什麼事,往往會心臟缺氧而昏過去。羅驥還記得自己在小學時代,就常常被廣播叫到訓導室,內容不外乎是「你媽媽又暈倒送醫了,快點回去一趟」。

  想不到朱麗夜還記得這檔事,而且這麼細心。

  「還不只這樣喔,好戲在後頭。你在半路上就開始狂吐,把我的車、阿夜的衣服全弄得髒兮兮的,意識不清、胡言亂語都不算什麼,最糟糕的是發起了酒瘋,老嚷著說要跳脫衣舞!」

  不會吧?羅驥狐疑地挑高眉。

  「啊哈哈!最後一件事是我編的啦!開個玩笑。」

  但王胖隨即一掃嬉笑,繼而嚴肅地說:「可是有件事我不開玩笑,小老弟,你要好好地感謝阿夜才是。她好像把這事全當成自己的責任,昨天是任勞任怨地照料著你,一會兒幫你處理嘔吐物,一會兒又幫你擦身、換衣,現在你身上穿的這套睡衣也是她老爸的。反正她是陪你折騰了一晚,就連我勸她去睡覺,她也不肯,堅持要看護到你醒來為止。」

  指指麗夜的睡相,王胖道:「看她這副筋疲力竭的模樣,你該知道我所言不假。」

  羅驥望著他所指的方向,再次盯著那張臉,有股複雜的滋味……他必須承認,當喝完那三瓶酒時,也有賭一口氣,以及詛咒著這個愛惹是生非的朱麗夜的成分。要不是牽連到工作,他說不定根本不會搭救她,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就好。

  自己以前是不是對她有些不公平?

  為了過去的瑣事而記恨她,卻忘記他們都早已經是成年、成熟的大人了,何必再為小事而鬧……

  「好啦,醒了就快點換換衣服,準備回家去吧!我們怕伯母會擔心你,沒敢告訴她實話。」把一套從自家衣櫃中挑來的西裝扔給他,王胖說。

  「你們怎麼跟她解釋的?」

  「呃……」王胖突然眼神飄忽,以食指摳著臉頰。

  起疑的羅驥,再次蹙眉問道:「前輩,你們說了什麼?」

  王胖咳了咳,先行退後兩步說:「也、也沒什麼,就照實說啊!」

  「前輩!」他一喝。

  王胖採取預備逃跑的姿勢,拋下一句。「說你無法回家,要在朱家叨擾一晚!就是這樣。」

  羅驥閉了閉眼,祈禱母親不要想歪,否則以她那種老式的作風,一旦小題大做起來……自己可絕對壓不下來的!

  此時,朱家的一樓客廳,正上演著另一幕──

  「不好意思,也沒打聲招呼就突然跑來。」拎著一籃相當「盛大」的水果籃,羅驥的母親上門拜訪。

  「何必這麼客氣呢?大家都是多年的鄰居了,來,請喝茶。」朱媽媽熱誠地款待著。「妳是來接羅驥的吧?我想他應該還在睡。」

  羅母尷尬地紅了紅臉。「我那個笨兒子不知道為什麼竟會在您府上叨擾,一定給你們添麻煩了。」

  「啊?不會不會!有阿夜在照顧他,一點都不麻煩。」

  「阿夜是那位和我兒子同學的女孩?」

  「對對,我女兒。」朱媽媽突然上前握住羅母的手說。「我知道這麼問很冒昧,不過……羅太太,您不會湊巧知道羅驥身邊的女性關係吧?」

  「您是指?」

  「女朋友!羅驥有沒有交女朋友?他該不會已經有了意中人或訂親了吧?」

  羅母有些退縮地搖了搖頭。「這……我不是很清楚他有沒有交往中的女孩子,不過也沒聽說他想和誰結婚。」

  「是嗎?唉,那真是太好了!呵呵,雖然昨天阿夜說要讓他睡自己房間時,我也有點猶豫,不過想一想,孩子們大了,什麼事都該讓他們自己作主了,所以我也就沒有攔她。我家阿夜雖然是個直腸子、口沒遮攔的丫頭,但心地是好的,也很孝順。她嘴巴上即使常耍性子,卻絕不玩心機,這我可以保證。以後還請羅太太多多照顧。」朱媽媽說得口沫橫飛。

  羅母臉色蒼白。「妳是說……我兒子居然睡在妳女兒的房間?!」

  「是啊!」

  朱媽媽才正要往下解釋,羅母已經失控地嚷道:「這成何體統?不、不行,我要好好地教訓羅驥才是!不管他有什麼理由,都不能在未出嫁的女孩房間裡過夜啊!我怎麼會養出這樣不成體統的兒子!」

  「羅太太,您也太大驚小怪了些,羅驥他那時候已經喝得──」

  「大驚小怪?!朱太太,您的話才教我無法置信!這種事對您女兒的名譽將造成多大的毀損,您怎麼能放任他們這麼做呢?」羅母霍地起身。

  「我說妳也先把我的話聽完呀,羅太太。」朱媽媽也跟著起身,想制止她。

  「不,您不必再說了!我這就去把羅驥帶下來,要他好好地反省,負起他應該負的責任。您女兒的房間在哪裡?」氣沖沖地往樓梯走去,羅母差點撞上走下樓的王胖。「王警官,你來得正好,快帶我去找我那笨兒子!」

  「等等,羅媽媽,現在上去不方便,羅驥正在阿夜那裡換衣服。」

  臉色刷地死灰,羅母掩著額頭嚷道:「啊啊,我頭好昏,我受不了了……」

  「羅太太!您振作一點!」

  「羅媽媽!您沒事吧──」

  咚地,她氣厥過去的瞬間,幸好王胖眼明手快地接住,這才免除一場災難發生。

  ※※※※

  她知道自己正在夢中。

  為什麼呢?理由很簡單,因為她居然看到羅驥身著女裝,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女裝,那是在電視劇裡才看得到的蓬蓬長裙,讓她不禁聯想到「飄」這部電影的女主角──郝思嘉。可笑的是,他的頭髮、臉都沒有改變,搭配上那身繁瑣復古的衣裳,說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

  羅「思嘉」正愁眉苦臉著,而身邊有個傢伙拿著酒瓶湊到他的嘴邊,低級地說著。

  「來!小美人鬼,喝酒、喝酒!」

  「不要,我不要喝!」

  「我叫你喝,你敢不喝?」

  這個穿著復古西裝的傢伙也很眼熟……對了!不就是那個流氓嗎?

  可憐的羅「思嘉」不敵那流氓的威脅,被強灌了好幾口的酒。緊接著,麗夜發現燈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她便開口了──

  「喂,不要再叫羅驥喝酒了!你這笨蛋快滾開!」

  「噢,我的英雄!」

  看到羅驥那副小鳥依人的模樣,麗夜頓時覺得有如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聽見沒有?快把你的手移開!不許放在他身上!」

  「妳算老幾?滾一邊去!」

  對方哈哈地大笑著,麗夜也不曉得自己哪來的神奇力量,竟衝上前去,一把揪住那傢伙的衣領,猶如在耍花槍似的,將他整個人舉起來甩。「我要代替月亮懲罰你!覺悟吧!」

  「嗚哇哇哇──」

  壞人化為空中的一顆流星,消失。

  「羅驥,我已經幫你解決掉那傢伙了,你可以不必弄喝酒了。」拍拍雙手,她轉回頭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美「男」說。

  「謝謝妳,妳是我的英雄!朱麗衣,我將永遠感激妳,請容我用這一吻來表達謝意……」嘟起的雙唇,慢慢地朝她湊過來。

  「哇、哇!不必這麼客氣,你別靠……」

  哇地大叫一聲,麗夜的夢境倉促地結束,她驚恐地張開雙眼。夢?夢!太好了,她以為自己差點就要被女裝的羅驥給強吻了呢!真是一個無厘頭又怪異的夢,這個夢象徵什麼呢?難道她太久沒交男友,缺乏一點異色滋潤?

  不不,對方可是羅驥耶!再怎麼肖想,他也不可能會對自己投懷送抱的。

  不不,重點也不在於他送不送上門,自己幹麼對一個夢這樣斤斤計較呢?還是趁早把這種不吉利的夢給忘了吧!

  咦?奇怪,自己怎會躺在床上?她記得昨天晚上她擔心羅驥會不會醉死,所以每過五分鐘就檢查一次他的呼吸,探著、探著,竟被他那睡得香甜的模樣給催眠,就這樣連打了好幾個呵欠……

  自己錯過了什麼嗎?為什麼現在羅驥消失了,自己卻躺在這兒?

  推開棉被,麗夜伸個懶腰後跳下床,赤著腳朝一樓走去、一邊喊著。「媽、媽!媽媽,妳看到羅驥沒有?他沒在我房間耶──」

  「妳總算醒啦?」

  等在樓下的不是朱媽媽,而是戚中珩,他笑嘻嘻地說:「都正午時分了,妳還真能睡。因為這樣,妳也錯過了一場好戲。」

  「戚大哥,你在打什麼啞謎啊?我媽呢?」

  「送羅太太到醫院去了。」

  「羅?你是說羅驥的媽媽吧?他母親怎麼會輪到我媽送她去醫院呢?請你說清楚一點,戚大記者。」

  於是,戚中珩把方才在客廳上映的那一幕,宛如SNG車連線報導似的,翔實地傳達給麗夜知道。那不愧是場足以令一切為之變色的大騷動。先是暈過去的羅母與兒子的相會,接著是醒來的羅母歇斯底里的怒罵,而後是羅驥百口莫辯的認錯道歉,最後則是羅母再度因為亢奮過度而暈了過去,讓眾人嚇得半死,急忙把她送醫。

  「羅媽媽也真是一點兒都沒變。」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羅驥也真奇怪,幹麼認錯?只要跟羅媽媽解釋清楚,說我是為了照顧喝得爛醉的他,才會把他留在我房間裡過夜,不就沒事了嗎?」

  「妳沒親眼看到羅太太哭天搶地的模樣才會這麼說,在那當下,誰勸都沒用的,羅太太什麼話也聽不進去呢!」

  嘖地彈了彈舌根,麗夜一聳肩。「算了,反正這也不干我的事,那是他們母子的問題。」

  「別說得這麼篤定,阿夜。」戚大哥神秘地一笑。

  「幹麼?戚大哥你還知道什麼沒告訴我的事嗎?瞧你那臉賊樣。」

  攤開雙手,戚中珩說:「沒,我只是要提醒妳,將來要是有什麼出乎妳意料之外的狀況發生,可不要忘記此刻妳自己所說過的話,看妳能不能堅持這種想法到底嘍!」

  麗夜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於是放棄再繼續追究。「我餓死了,還有早餐可以吃嗎?」

  「午餐在桌上,我要去忙了。」

  「慢走。」

  揮揮手,麗夜輕快地跳到餐桌旁,挾起一塊雞肉丸子送入口中的同時,客廳的電話鈴聲大作。

  「誰啊?」她嘀咕著。一頓飯都還沒吃呢,今天怎麼這麼忙碌?「喂,朱府。」

  「阿夜,是我。」

  「爸!」

  「怎麼樣,家裡頭還好吧?有沒有人過去找碴?」

  「爸,你上次一下子就把電話掛了,害我有多麻煩你知不知道!」

  「妳被誰找麻煩?」

  「說來話長。」麗夜從那天參加宴會起再從頭敘述一遍。「……事情就是這樣。你害得我污名未清,還不快點幫我向羅驥解釋,說我真的沒有撒謊,是去採訪的。」

  「嗯,我知道了,妳把羅驥的電話給我,老爸會打給他解釋清楚。」

  「他的電話是XXXX-XXXXXX對了,你現在人在哪裡?上次找你麻煩的人,查出來了嗎?」

  「我就是要告訴妳這件事,才會打電話回家的。阿夜,爸爸又遇上麻煩了。」

  「什麼?那還是趕快報警處理比較好吧?」

  「不,這件事用不著警察,妳幫我就好了。」

  ※※※※

  帶著一只大包包,麗夜跳上自家用來採訪的小金龜車,嘟嚷著。「什麼遇上麻煩,不過就是要我送換洗衣物過去嘛!這個老爸講話還真誇張……等等,鑰匙我放到哪兒去啦?我記得是在這邊啊……」

  結果說要調查,也沒調查出什麼名堂。依她看,父親說不定是藉這機會,天天享受釣魚之樂。還故意挑這間北海岸著名的休閒旅館住宿,根本就是算計好的嘛!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地警告他,叫他不要再把襲擊的事當成借口,早點回家去處理報社的事,否則戚大哥都快捉狂了。

  「啊,在這兒!」從包包中掏出車鑰匙,麗夜歡呼著,把車子發動。「好,出發!哇──」

  前方驀地現身的人影,害她急踩住煞車。「喂!你沒長眼睛,不會看啊?擋在我車子前面是什麼意思?」

  「妳想去哪裡?」羅驥繞過車頭,湊到車窗邊說。「朱小姐。」

  「怎麼又是你?!」歎口長氣,麗夜舉高雙手投降說。「我不是要逃跑,是要去給我爸爸送東西。倒是你,伯母已經不要緊了嗎?你居然這麼快就跑回來。還有,我媽呢?」

  「一次請問一件事。我母親打了點滴在醫院休息,沒有大礙,多謝關心。妳的母親也回去了。最後……妳移過去,由我來開車。」淡漠地說完,羅驥拉開了車門。

  麗夜翻翻白眼,從狹小的駕駛座上移到旁邊的乘客位。「我爸難道沒打電話向你解釋?你還在擔心我會落跑?」

  「我是有收到妳父親的電話,大致上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他坐在方向盤後方,催了催油門暖車,啟動。

  「也就是說,我的嫌疑總算洗清了吧?那麼你已經沒必要再監視我了!」

  羅驥打上慢速檔,將車開出小巷,邊說:「綁好妳的安全帶,開車時不要和我說話,以免我分心。」

  「你──」

  為什麼他就是不能放過她?麗夜真懷念自己夢中的羅「思嘉」,可愛多了。

  好,不說話就不說話。

  看你要把我載到哪裡去!

  賭氣地閉上嘴、合上眼,當車子高速行駛在公路時,麗夜索性當成這是難得的養精蓄銳時間,呼呼大睡了起來。

  經過兩小時。

  引擎獨特的震動感停止,宣告著他們抵達了目的地。麗夜張開眼睛,愕然地說:「你怎麼知道我老爸在這兒?我又沒告訴你。」

  沒錯,這兒的的確確就是那間朱爸投宿的旅館。

  「不要小看警方的情報網。」羅驥把鑰匙拋還給她,並說:「我有必要和妳爸爸再談談。」

  「既然一樣要來這兒,你幹麼不老實地告訴我,說你要搭順風車就好了?還一副了不起的模樣。」

  羅驥瞄了她一眼,無言地說著「我有嗎」。

  「就是這種樣子,一點都不可愛!」指著他鼻尖,麗夜登時發難。

  「男人要可愛幹麼?」哈地一嘲,他逕自往旅館方向前進。

  起碼可以改善人際關係吧!在他背後,麗夜小聲地抱怨著,滴答,滴答,天空不作美,挑這時候開始降下雨花。麗夜拎著大包包,趕緊跟上羅驥,兩人雙雙進入旅館中。

  ※※※※

  「什麼?老爸出去釣魚了?」

  和父親同行的友人,在旅館大廳告訴他們兩人這個消息。

  「我有勸他今天下午休息,因為氣象局發佈大雨特報,我想這種時候海釣也挺危險的,可是他就是不聽我的勸。現在可好,外頭的雨果然開始下大了。」

  雷電交錯的天空,陰霾得嚇人。

  「我看這種雨勢,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你們兩個就先在這兒等一會兒吧……」

  下雨天、留客天,逼不得已,麗夜和羅驥只好枯坐在旅館大廳等候著朱父回來。可是他們左等、右等,過了一個鐘頭也不見雨停,更不見朱父的身影。

  「怎麼會這樣?」咬著指尖,麗夜開始不安了。

  羅驥也跟著蹙起眉頭。一旦太陽下山,夜色掩蓋大地,想要找人就會變成一件艱辛無比的事。他希望朱父能在天黑前回到旅館,不然……

  「不行!我等不下去了,我到外頭找找!」

  捉住霍地起身想衝出去的她,羅驥搖頭說:「妳留在旅館裡,我去找。」

  「可是──」

  「放心吧,我一定會帶伯父回來的。」丟下這句話後,羅驥也不管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連傘也沒帶地就往雨幕奔去。

  麗夜憂心忡忡地望著他的背影,她從來不曉得羅驥是這樣熱血心腸的人,她還以為他是無動於衷的冷血漢呢!

  自己欠他一聲「謝謝」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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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5 PM


第五章

  在心焦如焚的情況下,時間過得特別快。

  連黃昏的最後一絲餘光都消逝之後,守在門邊苦候的麗夜終於看到淋得渾身濕透的羅驥回來,但他的身邊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他沒找到父親。

  過高的期望所帶來的沉重打擊,讓麗夜雙膝一軟,扶著門把緩緩蹲下。可惡!混帳的臭老爹,究竟是躲到哪裡去了?不會是真有什麼事……

  羅驥朝她伸出一手。「不要這樣沮喪,我雖然沒有找到朱伯父,但也不代表著朱伯父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幸。也許是大雨的關係,所以他決定先暫時躲在哪個地方,等雨停後就會回來了。」

  「……嗯。」握著他的手,有氣無力地點點頭,重新再站起的麗夜,也只能祈禱一切真如他所說。

  就連父親的友人也過來安慰說:「沒錯、沒錯,妳父親是釣魚老手了,知道這附近一帶的沿岸洞穴哪裡可以躲雨。有些地方很隱密,不是常來的人根本不會知道。妳放心吧,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總之,我們再等等看,要是到半夜十二點還不見他回來,就請救難人員協同尋找。」

  做出這決定,也意味著麗夜和羅驥今夜勢必得留宿在此。

  兩人分別打電話回家去報備──這廂麗夜的母親很容易解決,那頭的羅驥可就慘了。拿著話筒,他拚命地向母親解釋,說這全都是為了「工作」。可惜,接連著兩個晚上都睡在外頭,即便一再祭出工作這塊免死金牌,也平復不了羅母的疑心。

  「我真的沒騙妳,是臨時出了狀況,所以……唉,媽,妳聽我說……嗯,我知道……好,我會注意……我沒有,真的!」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是在說謊,會注意安全,同時明天一定會回家之後,羅驥才表情凝重地掛上電話。

  麗夜就站在他身旁,使用另一支電話,看他結束與母親的對談後,小聲地說:「抱歉,都是我不好。」

  她罕見的軟弱口吻,讓羅驥吃驚地說:「妳發燒了嗎?」

  她鼓起雙頰。「人家難得一次想跟你說聲謝、道個歉,你就不能說句不客氣、別在意之類的話,非得找我吵架嗎?我好得很,沒發燒!」

  「這還差不多,拜託妳別裝什麼大家閨秀的模樣,挺叫人害怕的。和平常的妳一樣就好……哈啾!」

  「哇!你噴嚏怎麼朝向人家的臉打?好髒喔!」

  「我會打噴嚏還不是因為淋著大雨替妳去找父親?不過被噴了幾滴口水就哇哇大叫,還說要謝我?」

  「這和那是兩回事。」連忙掀起自己的衣角擦了擦臉,麗夜瞪著他說。「我去跟他們借老爸房間的鑰匙,你乾脆就去洗個熱水澡,以免真的感冒了。」

  「也好。」

  羅驥自己同樣覺得再穿著這身濕衣服,不感冒才是奇蹟。

  拿著從旅館櫃檯處借來的備用鑰匙,一打開父親寄宿的房間,裡面很煞風景地吊掛著父親的內衣褲迎接他們。

  「老爸也真是的,怎麼把這種東西就這樣掛在窗邊,也不怕旅館的人會尷尬。」嘟嚷著,麗夜紅著臉把內衣褲扯下來收好,一邊指著浴室說:「你去洗吧,我在這邊等你。對了,我拿父親的乾淨衣物借你換。」

  「不必了,我借用旅館的浴袍就好。還有,麻煩妳替我叫一份餐點,我快餓死了。」語畢,他開敢浴室門,把自己關了進去。

  他的話也提醒了麗夜,她從中午開始就什麼都沒吃。

  摸著飢腸轆轆的肚子,翻著旅館簡介上附贈的菜單,東挑西選著。「山東牛肉麵好像不錯,這水餃也滿好吃的樣子,該吃什麼呢?好,就決定吃辣味雞肉飯!」

  她帶著菜單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喂,羅驥,你要吃什麼啊?」

  「☆☆☆◎◎○……」

  隔著門聽不清楚他說的話,麗夜索性轉動門把,推開門說:「你再說一……啊!」

  正巧背對著門的羅驥,舉高雙臂褪去最後一件薄內衣,活色生香的猛男裸背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她眼前。看傻眼的麗夜,瞠大的眼珠差點沒掉出來。

  唔,真看不出來,小時候瘦巴巴的肋骨男,的確是「長大」了。

  「小姐,妳看夠了沒!」

  還納悶著她怎麼沒了聲音,回過頭的羅驥,連忙捉過一條浴巾遮住重要部位說:「普通的女孩子,這時候應該蒙住眼睛,尖叫著狂奔出去才對吧?妳還是不是女人啊?」

  「既然女孩子都不在意了,你一個大男人介意不是更好笑?」吐了吐舌頭。「不想被人看,不會把浴室門鎖起來啊?哈!」

  怎麼覺得這一幕好熟?羅驥蹙起眉,心神一轉。「好哇!妳是在報復我上次說的那些話是吧?」

  裝傻最高明的她眨眨大眼睛。「你說過什麼?很抱歉,我全不記得了耶!」

  不記得才有鬼!羅驥敢花一千萬下去賭,她這招絕對是故意……「哈啾、哈啾!大小姐,妳要進來還是出去?決定一下,然後快點把門關上,我冷死了!」

  「什麼嘛,肉雞!」她嘲笑道。

  羅驥發誓此仇不報非君子,冷冷一瞥。「妳說什麼?請再說一次。」

  一聳肩,麗夜見風轉舵地說:「沒,我是問你要不要點和我一樣的辣味雞肉飯,還是你想吃點別的?」

  「那種東西,隨便啦!妳快出去吧。」

  「我當然會出去,你以為我那麼喜歡看兩顆葡萄乾在面前晃啊晃嗎?」

  「朱,麗、夜!」

  及時逃出浴室外的她,聽到門板上傳來的「咚」一聲,曉得可憐的面紙盒沒達成任務,呵呵,無情地撞斃。

  真是愉快!多日來累積的壓力好像全部都跟著發洩光了。

  看到好東西嘍!

  雖然還構不上是大衛雕像的層次,但比起西方人的嬰兒肥,她偏好像羅驥這種精實派的──手腕結實、臀部挺俏,腰是腰、腿是腿……糟糕!自己好像不知不覺地變成很邪惡的女人了耶!

  但……管他的!反正除了羅驥以外,又沒別人知道她有多邪惡,呵呵!

  ※※※※

  兩人面對面地用著這頓遲來的晚餐,氣氛十分低迷,誰也沒主動開口,獨獨盤中的食物像在競速似的,一寸寸地被吞入各自的腸胃中。直到盤子剩下一半左右,麗夜突然放下湯匙,說道:「受不了了!你別吃那麼快行不行?我跟不上啦!」

  羅驥好奇地瞟她一眼。「妳吃妳的,幹麼跟我比?」

  她不甘心地一瞪。「習慣啦!」

  「那應該是妳自己的錯吧?別把罪全推到我頭上。」繼續舀著下一口飯送進嘴中,還刻意咀嚼給她看。

  「可惡!就是你這副樣子,扭曲了我的人生!想我當時年紀小,本可成長為理想中甜美、乖巧的小淑女,都是你這惡魔……你要為我誤入歧途的人生負起最大責任,羅驥!」

  「喂喂,妳飯可以隨便吃,話不能隨便講。我幾時、何曾、怎麼讓妳誤入歧途了?我沒抱怨妳擾亂我的人生,使我對女性的看法大打折扣,已經算很厚道的了。」

  不懂她在嗔怒什麼,羅驥才有滿腹苦水想吐呢!

  「是嗎?那正好,現在為了等臭老爹回來,哪兒也去不了,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把咱們多年的梁子好好結算一下!」

  「隨便妳,只要妳別再用那種口氣說話。梁子?結算?沒人在演鄉土情義大戲吧?」

  「你怎麼知道我最近常常看八點檔的XX火耶!」

  羅驥搖頭歎息。「妳就不能看點有文學氣質的嗎?像是什麼公視大戲,或文學經典改編之類的?」

  「偶爾也會看啊,可惜那裡頭的人講話我學不來。什麼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東西,在國中課本上讀已經夠嗆的,搬到現實生活中上演,我的雞皮疙瘩不掉滿地才怪。」

  這點羅驥也承認,文學經典的對白,當然沒有八點檔的戲來得生活化。「我要妳仿效的是氣質,誰叫妳學他們講話了?」

  「氣質?氣質看得到嗎?先生。如果你那麼厲害,看得到氣質,那請你先模仿給我看,讓我開開眼界,謝謝。」

  無言以對,一陣沉默。

  「……妳這種不服輸的個性,哪會是我造成的?我看是天生的吧!」羅驥不能理解地搖了搖頭。「虧妳大學時代有那麼多男人追,他們怎麼沒被妳的性子給嚇跑?台灣不怕跳火坑的笨蛋還真多。」

  「彼此彼此!我也很懷疑那些成天繞著你的女孩子,是怎麼容忍你那又臭、又硬的石頭脾氣?台灣不怕撞上冰山的傻瓜,也真多。」

  兩人再度隔空交火,目光所及之處,掀起陣陣爆裂火花。

  「那真是太好了!我是冰山、妳是火山,永遠都不必有交流的一天,謝天謝地。」

  「你──」想繼續反唇相譏的朱麗夜,突然沮喪地抱頭嚷道:「不對、不對!這樣下去,我又要被你牽著鼻子走了!這次我絕對不上你的當!」

  羅驥也停下來,思考著。她說的沒錯,他們只要碰在一塊兒,似乎就像兩根仙女棒,也搞不清楚是誰先點燃誰,最後往往是兩人炸在一塊兒。

  「我們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樣水火不容的地步啊?」麗夜眉頭鎖得死緊,嘟起小嘴努力思考著。「我和你沒什麼深仇大恨,頂多就是家住得近一點,不幸地念同一間幼稚園……你那副乖寶寶的模樣,看了實在叫人生氣……」

  羅驥想起那致命的一擊。「有次我們吵架,為了什麼事我已經不記得了,那時候……妳還記得有個白目的年輕實習保母嗎?」

  「你是指那個最喜歡叫我們安靜,自己卻老是哇哇叫、很吵人的那個?」

  「對,就是她!她那時候居然說我是妳的羅密歐,從那天起,我的幼稚園生活就是地獄!每天都被別的小朋友嘲笑『男生愛女生』之類的話。」羅驥早忘了那保母的長相,但他永遠都會記得是她開啟自己的悲慘命運!

  「啊、哈!我也想起來了,從那天開始,你就不再喊我的名字,老是叫我八婆!人家可是個正值七歲、心靈敏感的天真無辜小女孩耶!喊八婆也太惡毒了吧?就是因為你八婆、八婆地叫,才會讓我處處要和你比高下!」終於捉到把柄的麗夜,雙手插腰地瞪著他。

  「我有那麼常叫妳八婆嗎?」羅驥心虛地縮了下脖子。他記得很清楚,那段日子……包括直到最近,他都還改不了喊她八婆的習慣。

  「有!動不動,而且是在大家的面前叫!為了洗刷那惡名,你知道我日子過得有多辛苦嗎?我真是個苦命的小孩,背負著一個會被人取笑的名字也就算了,還多了個綽號『八婆茱麗葉』!」

  回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這也是她受到女生排擠,不得不學會和男生們打混的主因。活潑好動的她,要是連個朋友都交不到,她的幼稚園生活就只剩下自閉、空白的一片了。

  不料,羅驥卻噗哧一笑。「聽起來是滿可愛的名字啊!八婆茱麗葉。」所以他才會難改惡習。

  「一點都不好笑,你這惡棍!」

  羅驥舉高手。「好吧,我為孩提時代的愚行道歉,也保證未來不會再這麼喊。可是妳上大學後不也還以顏色,老派妳的親衛隊來修理我?」

  「你說什麼?我不記得有這種事。」她狐疑地揚眉。

  這會兒輪到羅驥指控了。「妳可別說妳不記得了,那時候我三天兩頭的身上都是傷,弄得我媽以為我學壞了,在家中哭著要上吊呢!」

  「我發誓我絕對沒做那種事!」

  搖搖頭,羅驥淡淡地列出幾個人名。「這些人,妳敢說妳不認識?」

  全是和麗夜約會過的男孩子。可是都是一些尚未進展到男女朋友的境地,就被她淘汰出局的傢伙。「你提他們幹麼?」

  「道些人在妳甩了他們之後,全跑來找我理論,有些還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拳頭就揮過來了。」他的身手在那一陣子可是功力大增,畢竟天天有得鍛煉嘛!「妳還想說這都與妳無關嗎?」

  「我沒有指使他們去找你啊!」

  「不管妳有沒有指使,總之那些傢伙也不知誤會了什麼,老說我是妳唯一認可的羅密歐。拜那些人之賜,我的大學生活完全充滿暴戾之氣。」

  麗夜垂下頭。「好嘛,雖然不是我的傑作,但他們與我有關聯,我也不會逃避責任,我為他們的行為向你致歉。」

  想為過去多年的恩仇和解的話,現在大概是最佳機會吧?羅驥深吸一口氣,決定跨出身為有智識、成熟的「大人」所該採取的第一步。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們別再計較陳年往事,拋棄舊帳吧!」

  迅速地抬起頭,麗夜眨眨眼。「嘿……這還像句人話。你也不是什麼壞傢伙嘛,羅驥。順便問一下,你可不可以連我的『嫌疑』也一並不要計較了?」

  「不要得意忘形了。」他悍然回絕。

  她嘟起嘴。「小器。」

  「警察太大方,只會天下大亂。」

  「……算你厲害。」

  唉地大歎口氣,麗夜走到窗邊,俯瞰著底下的夜景。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在深夜中顯得更加響亮。怎麼還不回來呢?剛剛雨已經轉小,再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停息,父親如果安全沒事,也該回來了。

  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好好地罵罵他!

  ※※※※

  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羅驥打個呵欠,從躺臥的沙發上坐直了身,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看著手錶上的液晶數字──十一點三十分,而朱伯父還沒回旅館。難道真得報警,出動搜索隊去尋人嗎?雨已停了好一陣子……

  一轉頭,他發現朱麗夜正和衣躺在唯一一張單人床上,八成也是等著等著就被睡神給召喚去了。

  「朱……」繼而想想,他改喚。「阿夜?醒一醒。」

  她嗯嗯地皺起了眉頭,小臉愁苦地縮成一團。「……爸?」

  「不是,是我羅驥。妳睡昏頭啦?」

  在枕上翻來覆去地弄亂一頭黑髮,她彷彿沒聽見他的回答似的,繼續夢囈著。「爸……不要去……快回來……爸……」

  一道清冽的水從緊閉的眼角滲出。

  將她從噩夢中喚醒才是為她好吧?他扣住她的肩膀,使勁搖醒她說:「天亮了,阿夜,快起床!」

  「哇啊!爸……」她倏地直坐起身,一把扣住眼前的東西,哭喊著。「你不要走!爸!」

  「好了、好了。」羅驥撫慰地以手心順著她的背,柔聲說:「妳不過是作了場噩夢,醒來就沒事了,不要哭了,吶。」

  哈哈地喘著氣,意識逐漸回到現實狀態中,麗夜這才感受到自己背上都被冷汗給浸濕了。她啞著聲、哽著氣,低低地說:「我看到笨老爸住危險的岩岸區走過去,後頭有個黑衣服的傢伙跟著他,我拚命地叫、拚命地喊,可是不管我叫什麼,他都沒聽到,然後……」

  懷中身子的激劇顫抖,也透過手心傳給羅驥,可想而知那場夢有多可怕,甚至連清醒過來的現在,都還不放過她。不能放著這樣的她不管,羅驥在理智抬頭前,本能地採取行動。

  收緊原本放在她雙肩的手臂,輕輕地將她帶入懷中,再抬起她的下顎,凝視著那雙盈滿淚光,現在也還有著恐懼陰影的渾圓黑瞳,宛如磁鐵般地,兩人間的距離急遽縮小。

  在警鈴聲作響的同一刻,他的唇已經碰上了她的。

  柔軟到會使人聯想起棉花糖滋味的唇瓣,滋味卻是鹹鹹的。

  一觸,上癮。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最初的一秒,麗夜的腦呈現無政府狀態。

  吻?我和羅驥接吻了?

  她眨眨大眼,知道自己該推開他,可是心中的另一個自己似乎正陶醉在他的吻中,當他的舌尖輕柔地在她唇瓣上移動之際,她竟可恥地棄守防線,微微地分開雙唇,讓他可以長驅直入!

  我一定是瘋了……要不就是在作一場很荒誕詭譎的夢……

  「閉上眼。」他啾地含著她的舌根,誘惑地耳語。

  麗夜渾身顫抖著,緩緩地閉上雙眼,世界陷入一片的漆黑,只有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的滋味,滿溢在她所有的感官當中。

  那是種教人戰慄,極端麻痺的感覺,她未曾有過這樣一吻就被挑起的經驗。

  他的舌靈活地在她的口腔中嬉游。

  麗夜耳邊聽到的是他與自己唇舌相交所發出的曖昧聲響,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雜著自己的喘息,而她鼻腔不由自主哼出的甜膩歎息,也一定全讓他聽到了吧?

  羞澀而顫抖的身子裡,心臟撲通撲通地協奏著。

  怎麼辦……我……應該喊停嗎?

  彷彿聽到她求助的疑問,羅驥才是主動結束這一吻的人。他在她唇角印下最後的句號,抬起和她一樣氣息不穩的臉,彷徨困惑的雙瞳想必也和她的如出一轍。他們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彼此,因此默契極佳地同時移開目光。

  這太奇怪了!

  世上有這種事嗎?

  十幾年來我以為自己最討厭的男人,竟然吻了我,結果我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討厭他?

  麗夜摸著自己的雙唇,上頭還有他的餘熱、他燙貼在自己唇上的感觸。

  這一切應該有個合理的解釋吧?好比月亮恰巧走到某個角度,勾豈人類體內不如名的電波,將我和他黏在一起?拜託,如果不能找個好理由,以後我要怎麼面對臭羅驥?

  就在麗夜內心的狂亂颶風吹得如火如荼之際,羅驥卻先行整頓好自己的心緒,平心靜氣地開口說:「抱歉,我只能想到這個法子,讓妳冷靜下來。」

  啥?他這句語是什麼意思?

  麗夜瞠大雙眼,瞪著他。「你,以為自己在做慈善事業,同情我,所以吻我?」

  「我看妳似乎受那場夢的打擊很大,好像失去了理智,因此──」

  「不要開玩笑了!」她眼眶都紅了。「你把我當成什麼需要施捨的對象?我才不稀罕你這樣勉強自己來吻我。什麼冷靜?你耍弄人也該有個限度,不要把我當成傻瓜!」

  「妳先別激動,是我說錯──」

  他企圖要安撫她,但她就像是匹脫韁野馬,充耳不聞。

  「不要碰我!你放手,我不要你的同情!可惡!」

  亂拳齊飛,手腳並用,一轉眼間,羅驥已經吃了她十幾下的粉拳、繡腿。「妳當我是鐵打的?會痛耶!笨蛋,冷靜一點!」

  「冷靜、冷靜!你只會要我冷靜,乾脆把我冰進冰庫裡算了!混帳羅驥!」她好委屈,這輩子沒受過比這個更大的屈辱!身為女人……他竟然因為「同情」而吻她,而更可笑的是自己還陶醉不已!

  「妳真是──」

  羅驥已經拿她半點法子都沒有,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將她往床上壓倒,再用自己的雙手、雙腳把她釘在床上,然後說:「妳有兩個選擇,一是聽我好好地把話說完,第二個是讓我把妳吻到昏過去為止!」

  「卑鄙、狡猾、無恥!以力服人的傢伙最──」

  她話還沒講完,羅驥就順應承諾地再次封住她的口。雖然力道不大,但也不是可讓她掙脫的程度。

  「嗯、嗯嗯嗯!」

  這回他休想再耍賤招還能得逞,麗夜張口往他的唇上一咬。

  「啊噢!」

  摸著唇角,鮮紅的血映在眼前,羅驥難以置信地說:「妳當真咬我?」

  「是你自找的!」

  她頑固地瞪著他,挑釁的意味全寫在臉上。

  羅驥凝視片刻後,啞聲說:「好吧,妳要咬就儘管咬吧,咬到妳高興為止。不過我只想補充說明一點,一開始的動機雖然是我所說的那樣沒錯,但……接下來的情況也是我無法控制的。」

  他是說……他也和我一樣?一樣陷入了……

  再次覆蓋上來的唇減低了力道,若即若離地親吻著她,蜻蜓點水般的無數細吻,像是在親吻什麼珍貴的寶物,深恐會傷害到她似的。如果她想要咬,隨時都可以咬,但這一次麗夜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她心中邊罵著他的狡猾,卻又心軟於他這誘哄的甜吻。

  順著她的唇畔,吻漸漸擴大了範圍。曾幾何時掙扎的手腳也失去了力氣,軟軟地癱在床上,尤有甚之的是,她原本被他壓住的雙腿,也主動地騰出些許空間,讓他火熱的身體和自己隔著衣料緊密相貼。

  「……阿夜……」他埋首在她的頸項間,磨蹭著她敏感的耳朵。

  困惑又不知所措地抬起手,麗夜有些遲疑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羅……驥……」

  繼續這樣下去,他們會不會做出什麼後悔莫及的事?

  她腦中才晃過這念頭,「砰」的一聲,突兀的開門聲中斷了她的思緒,接踵而來的怒斥劃破這寂靜的夜。

  「你們兩個小鬼在幹麼?臭小子,快點放開我女兒!」

  「爸?」

  「伯父!」

  倉促分開的兩人,簡直就像是突然被捉姦在床的嫌疑犯,滿臉尷尬通紅。朱父的時機捉得太巧妙,教他們兩人百口莫辯。

  「我認得你!你是羅家的小子吧?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把我女兒壓倒在床上!你這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混帳!」

  「爸,不要!」

  咚──朱父一拳打上羅驥的臉頰,將他打倒在地。

  麗夜連忙攔在他們兩人之間,大聲地說:「認真說起來,這全都是你的錯,老爸!所以我不許你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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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6 PM

本帖最後由 fatbibis 於 2013-10-12 04:48 PM 編輯


第六章

  以毛巾包裹著冰塊,麗夜小心翼翼地把它敷在羅驥的臉頰邊。「會痛嗎?」

  「還好。」

  苦笑著,他瞟了眼端坐在前方,一副虎視眈眈地監視著他們倆的朱父。小聲地添上一句。「妳父親以前練過拳擊不成?」

  她愧疚地點點頭。「業餘的程度,有拿過全國亞軍。」

  「怪不得……」摸著臉頰,現在知道自己牙沒被打掉,已經是托天之鴻福,萬幸。

  「你們兩個給我分開點!阿夜,妳過來!」

  麗夜眼珠一轉,從羅驥身邊站起,雙手插腰,朝父親凶巴巴地說:「幹麼?我在幫他冰敷,不靠近一點,你要我用念力幫他敷嗎?」

  「那種傢伙不必管他了!」朱父吹鬍子瞪眼。

  她抿唇不語。

  「妳那一臉不服氣的表情是什麼意思?父親說的話妳不聽了是嗎?」朱父啪地以手擊打著小茶几追問。

  「那個……朱伯父……」羅驥知道自己不要開口會比較好,可是讓麗夜一人承擔全部的怒火也說不過去。

  父女倆默契極佳地同時開口說──

  「羅驥,你不用管。」

  「臭小子,你閉嘴!」

  不必兩人一起怒吼,他也可以聽得很清楚啊!唉,清官難斷家務事,自己真是蹚進一池渾水中。

  丟下感慨萬千的羅驥,朱家父女另辟起戰線,相互對罵著。

  「妳這不肖女!老爸為了保護妳的名節,要教訓這個臭小子,妳為什麼還保護著他?啊?虧得方才是我推門進來,要不然你們兩個是不是打算在這兒做什麼壞事?」

  「壞事?如果『那種事』是壞事,那老爸和老媽不也是做了壞事才會生下我?原來我是你們『壞事』下、見不得人的『惡果』嗎?」

  「我和妳媽是堂堂正正,有了媒妁之言、簽下結婚證書、結了婚的夫妻!怎麼可以拿我們和你們比?」

  「幾千萬年前,人類的老祖宗可沒結婚這檔事,這不是照樣繁衍後代子孫!」她一哼。

  「妳是山頂洞人的話,老子我才不管妳!」他跳腳。

  麗夜氣得回嘴道:「我就是山頂洞人,誰叫我的老頭是個未開化的北京猿人!」

  「妳悴逆不孝!」

  「你有理說不通!」

  一旁的羅驥差點笑場。他終於知道朱麗夜那凌厲的辯才之道是遺傳自誰了。有她父親這樣子天天訓練的話,要培養出牙尖嘴利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有什麼好笑的?」兩人一併轉頭瞪他。

  羅驥擺擺手,要他們靜下心來。「再這樣吵下去也不是辦法。伯父,我知道現在這麼說,你大概不會相信,但我和你女兒都是成年人了,懂得何時該踩煞車,我們不會做出糊塗事的。」

  「年輕人,聽你這口氣好像很有把握,可是我們都是男人,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是不相信你沒錯,特別是你的下半身!」

  「那我換個方式說好了,我要怎樣賠罪才能讓伯父消氣呢?」暫時先退而求其次。

  朱父冷哼一聲。「不必你賠什麼罪,我沒把女兒管好是我自己的責任,往後我絕不會再讓我女兒接近你!聽好,阿夜,老爸明明白白地告訴妳,以後不許再和這姓羅的小子單獨見面!」

  「爸!」

  麗夜真不懂這是在上演哪碼子戲?她和羅驥又不是十四、五歲的青少年,萬一真「發生」了什麼,自己做的事自己也能負起責任啊!再怎麼推演,也不該祭出這種八代以前的老祖宗才會講的台詞吧?

  「妳喊爸也沒用!」朱父氣憤未消。他好歹也是做人父親的,豈容女兒被不知打哪兒來的野男人拐跑?「我說了算,要是妳不聽話,我就把妳關進家裡,大門不許邁,二門不許出!」

  「我不成了犯人?」

  「我是不希望妳變成未婚生子的罪人!」

  羅驥希望這不過是朱父的一時氣話,否則他真不知該怎麼向朱麗夜道歉──因為自己一時的失控,害得她……

  「爸,講講理!你把我禁足的話,報社怎麼辦?人手已經嚴重不足了,你是想要戚大哥工作到過勞死嗎?」

  「放心,我們今晚就連夜驅車回家去。我不會笨到放任妳再有機會和這臭小子獨處的。」朱父升起戒心,嚴正警告說:「在車上,你們也不許給我眉來眼去,企圖耍花樣,我會沿途監視你們到底的。」

  「說要躲起來的人是你,現在說要回去的也是你,老爸你未免太任性了點吧!拜託你考慮一下四周被你的任性拖累的人吧!先是那篇報導、接著是害得我不得不被羅驥當成嫌犯,最後是今天釣個魚弄到半夜才回來,把人家嚇得半死……什麼嘛!你這個處處都讓人擔心的笨老爸!」

  「和女兒的名節比起來,一點小小的威脅算什麼?」扭頭,朱父吃了秤跎鐵了心地說。「把東西收拾好,回家、回家!」

  麗夜氣得衝到門邊說:「要回去你自己一個人回去,我不管你了!」

  望著女兒消失在走廊上,朱父大歎口氣,搖搖頭說:「女大不中留,我的小夜居然會這麼無情……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年輕人!」

  羅驥張開嘴,想解釋自己的無辜,再考慮片刻後還是又合上嘴。不管自己說什麼,先入為主的印象是不會改變的。朱父如今已經把他當成誘拐女兒的兇惡壞蛋,他不可能輕易聽進自己所說的話。

  「你不說話,是打算默認了嗎?」

  「……晚輩說的話,都會被解釋為強詞奪理,不如不說。」

  朱父仔細地打量他。「看來你不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單純傢伙嘛!」

  「朱伯父謬讚了。」

  「我也不是在誇獎你。」朱父悻悻然地說。「你是真心喜歡我的女兒嗎?羅家小子。」

  「……」羅驥思考著。

  「臭小子!難道你是在玩弄我女兒的情感?!」朱父隨即咆哮。

  羅驥搖了搖頭,這對父女怎麼都如此沒耐性呢?「沒有立刻回覆您的理由,是因為我與令嬡的情感問題,不該由他人置喙,要談也該先等我和朱麗夜確認過彼此的心意後再說。」

  「哼,這沒確認心意就已經在確認身體了,講什麼大話!」

  尷尬地暈紅耳根,羅驥無話可說。

  見他這副「純情」的模樣,朱父不甘心地忿忿說:「你這臭小子,能懂一名種花農辛辛苦苦培養了一朵十年、二十年才會綻放的花兒,卻在花開的瞬間赫然發現花心長了隻惡蟲在吃花瓣的心情嗎?居然就在我面前……我不多打你兩拳,實在難消我一肚子的火!」

  「如果您願意收回成命,不限制朱麗夜的行動的話,晚輩再多挨幾拳也沒關係。」

  「竟還討價還價啊?臭小子!」

  羅驥苦笑。「您的拳頭可不輕,威力十足呢!」

  講到這,可不是朱父要自吹自擂,還挨得了他拳頭的,十個男人中找得到一人就算厲害了。算這小子還識貨!朱父的怒火終於消退了一半,他坐到沙發上,雙手盤在胸前,命令羅驥也坐下。

  「你主要是來問我有關那通電話的事吧?那我們就快把這件事解決,你就可以滾蛋,和我女兒劃清界限了。」

  羅驥想一想,也好,先把公事處理完畢。「伯父願意詳細地把電話的內容告訴我嗎?」

  「詳細什麼?我和你通的電話中講得很清楚,那是個男人打來的,除此以外的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難道不是伯父有意隱瞞嗎?您想隱藏電話內容,私下調查,好取得獨家新聞吧!」羅驥總覺得以一名幹練的老記者而言,哪會輕易地忘記「題材」。

  朱父像被口水噎住,眼睛突然左瞟瞟、東轉轉。「我……哈哈……怎麼會呢?噢,對了,那傢伙好像操著外省口音。」

  「他打電話來的時候,是怎麼說明他的意旨?他的哪句話讓你覺得有必要去採訪看看?或者是他說了什麼讓你覺得有憑有據的事,引起你的興趣?」打鐵趁熱,羅驥步步進逼。

  眼看瞞不下去,朱父唉呀地嚷著。「好了、好了!我把錄音帶也拷貝一份給你就是了!」

  「您錄音了?」連朱麗夜都被自己父親給蒙騙了。

  「這種東西又不能當呈堂證供,我以為不用給你也沒關係,不過看在你查案查得也挺辛苦的,我就可憐可憐你,拷給你一份吧。不過交換條件是你不可以告訴阿夜,說我沒把有錄音帶的事告訴她,要不然我耳根子就別想清靜了。」

  羅驥伸出手。「您也別太欺負阿夜了,什麼事都不告訴她,還讓她去做這麼多危險的事。」

  故意慢條斯理地把錄音帶抽出來,放在他的手上,朱父說:「要成為能獨當一面的記者,就需要鍛煉。我嫌她還太嫩了,換成我才不會被你們這些條子捉到把柄。」

  「謝謝您的合作。」終於取得關鍵證據之一的錄音帶,羅驥至少能肯定這一趟不是空手而回了。

  ※※※※

  麗夜走在漆黑的沙灘上,望著潮來潮往的浪濤在月光下翻滾,紊亂的思緒也逐漸被安撫了下來。

  她還是很氣父親的不講道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氣父親不讓她與羅驥見面,或是氣憤父親以那「意外」的一幕,斷言說她行為不檢點……她擔心萬一是前者的話……

  喀!腳下發出細微的聲響,麗夜彎身下去將卡在自己沙灘鞋底下的「東西」撿起來端詳。

  「朱……麗夜!」

  回頭,看見羅驥朝這邊奔馳過來,她抿唇做出無奈的表情,一低頭繼續把玩著手心中的空貝殼,這是個長得不怎麼樣,到處都有的寄居蟹常用的黑色螺旋狀小貝,小學時還流行一種小販賣的零嘴,就是吸出這種小貝殼中的螺肉來吃。

  「怎麼了?我叫妳老半天,妳怎麼都不回應我一聲?」

  悶聲。「找我幹麼?」

  「沒,我和妳父親談完了。他改變主意,願意在這邊多住一晚,我是來轉達這件事的。妳還好吧?聲音有氣無力的。」

  他的手才一橫過來,麗夜馬上往旁邊一躲。「我沒事啦!謝謝你的通知,你可以走了。」

  「也不用像刺蝟一樣悍吧?剛剛明明那麼可愛……」羅驥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還是說妳害羞了?」

  「笨……笨蛋……我、我幹麼……在你面前非……非得害羞不可!」氣得舌頭都打結了。

  撇起唇角,他黑眸閃動著戲弄的波采。「沒害羞的話,那就大大方方地正眼看著我啊?從方才到現在,妳根本連臉都不抬起來。」

  麗夜一咬下唇,衝著他這句話,硬是把下顎舉得高高的。「怎麼樣?這樣總成了吧?我有什麼好害羞的?笑話!」

  孰不知這正中羅驥的下懷,他沒預告一聲就以兩指扣住她的小下巴,使壞地說:「哇,好紅的臉頰喔!這是腦溢血的前兆嗎?」

  「死羅驥!你在說什麼鬼話呀!」掄起兩拳,咚咚咚地亂打。

  「哈哈……哈哈哈……這樣還差不多。粗魯、蠻橫又暴力的朱麗夜,才是我所認識的朱麗夜,剛剛那個莫名其妙裝可愛的朱麗夜,我可不想和她打交道。」以雙手護著自己的臉,以免被流彈誤傷的羅驥,開心地說。

  收回手,一翻白眼,麗夜不再追打他。「懶得理你。」

  好不容易沖淡的尷尬,再度掩蓋過來就糟了。羅驥坐到她身邊,故意仰頭看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以開朗的語氣說:「經過下午的一陣大雨洗滌,覺得今夜的月亮特別漂亮呢!對不對,阿夜?」

  麗夜瞥他一眼。「那是你的錯覺。」

  「不要這麼說嘛!」

  羅驥曉得以他們倆過去算不上「和諧」的關係,進展成今日的局面,無論是她或他,大概都需要一點時間去思考,他也並不急著作出結論,順其自然就好。

  「咦?妳手上拿的是……給我看一下……這貝殼還真夠醜的,虧妳能找到這麼難看的貝殼。」

  麗夜將它從他手中再拿回來。「它醜歸醜,以前裝在這貝殼裡頭的螺肉卻是人間美味,你曉得嗎?所以不要小看這樣一個貝殼,它也是有它的優點,即使現在已經被人遺棄在這裡,被人遺忘,有一天會變成這沙灘上的一粒細沙,但是它有過的歲月是不會被人遺忘的。」

  「所以?」

  麗夜鼓起雙頰,這笨蛋!還問什麼所以?沒聽出來她正拐彎抹角地告訴他,如果他想「吃乾抹淨」,也不要留下痕跡嗎?

  「沒什麼,當我沒說。」一揚手,她想把它丟回大海。

  羅驥出手先把貝殼取走。「既然妳如此愛護這貝殼,就把它留下好了。帶回去。」

  他完全誤解了她的意思嘛!索性往他手中一塞。「我有更好的提議──送給你!你可以天天看著它,好好思考環保的問題。」

  丟下這句話後,麗夜拍拍屁股,轉身要走。

  「喂,等一下,阿夜!」

  她不很高興地說:「還有事嗎?」

  羅驥臉上不再掛著勉強的笑意,他出奇嚴肅地望著她說:「我在妳父親面前說了大話,要跟妳道歉。」

  麗夜的困惑寫在臉上。

  「也許妳父親沒回來的話,我根本忘記有『煞車』這種東西。妳父親是對的,我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面,這樣對妳我會比較好。」羅驥從不知道自己是個容易「失控」的人,起碼過去他沒有這種經驗,而這回他是深刻體會到了。

  麗夜臉色漸轉蒼白。「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我不會纏著你不放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沒把這句話聽進去,掉頭往回跑。

  我不會哭的……該死!

  麗夜眼前的景致模糊成一片,可是她強咬著牙根,不斷地在心中念道:我不會哭的!我幹麼要難過呢?這樣正,反正我從小最討厭的就是羅驥了,無論他說什麼話,都不會傷害到我,絕不會!

  ※※※※

  羅驥開車送朱家父女回台北的路上,車上的氣氛始終凝重。他懷疑自己昨晚說的話,是不是讓朱麗夜誤會了,可是礙於車上有朱伯父在,他也苦無機會解釋。沿途好幾次,他透過後視鏡,偷偷觀察著後座沉默的她,可是每一次她都故意錯開視線,不與他對視。

  他暗自歎口氣,這下子要跟她解開誤會,恐怕很難了。

  「到家嘍!阿夜,下車。」朱父率先開門。

  羅驥也跟著步出車外,他把握住還鑰匙給她的機會,扣住她的手腕說:「過一陣子我會再跟妳聯絡。」

  「不必了,我知道你很忙。」麗夜努力想把手腕扯回來。

  「聽著!」他低吼,顧忌著朱伯父的眼神,因而小聲地說:「我一定會跟妳聯絡的,妳等著。」

  「再見,羅驥。」

  可惜他的努力沒有收到任何效果,她毅然決然地抽回手,走進家門,將他拒於門外。

  羅驥想再追上前去,偏偏電話卻響了。

  「喂,小老弟,上班時間都到了,你還在哪裡鬼混?」王胖隔著話筒喊著。「不管你在哪裡,快點趕過來!」

  無可奈何地,羅驥也只好放棄這回的解釋機會,以工作為重了。

  ※※※※

  心不在焉地按著幾個鍵,一下子晃上螢幕的字眼,又讓麗夜連忙將它消掉。可是過沒五分鐘,她發現自己又不小心地打出「羅驥」這兩個字,因而惱怒地關掉電腦程式。可惡!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己的大腦中了病毒,動不動就會想到「他」?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有優柔寡斷的傾向,甚至不只一次地被交往的男友抱怨她太沒神經,即使男友許久沒聯絡,她也不會有半點感覺。該說是無牽無掛,還是天生就沒本事患相思病?

  但……怎麼這一周,她卻老是動不動就想起那個可恨的傢伙?

  「胡說八道的大騙子!」呢喃著,麗夜翻開一份報紙,不知不覺又陷入發呆的狀況。

  「……夜?……阿夜!」

  「哇!」撫著胸口,驚魂未定地瞪著眼前的人。「戚哥,拜託,不要突然叫這麼大聲,嚇人啊?」

  「大聲?噯,天地良心,我叫了十幾聲都沒有回應,我還以為妳耳聾了呢!妳再繼續這樣發呆下去,總有一天腦漿會風化、乾掉的喔!」

  「呸、呸、呸!這是什麼噁心的形容詞啊!」

  戚中珩丟了個小錢包在她桌上。「我看妳閒得沒事幹,去幫我買『那個』。」

  麗夜嘟囔著。「不行,老爸對我下了禁足令,你忘記啦?這一個禮拜都不許我到屋外去。」

  「呵呵,放心,有妳戚大哥在,天塌下來由我頂。」一眨眼,他神秘兮兮地說:「只要趁社長午睡的時候,快去快回,不會有人發現的,拜託。」

  「為什麼你不自己去買?」

  「一個大男人,捧著一堆棒棒糖走在路上,會被人當成變態的!我可不想遭受白眼。」

  「那就不要吃啊!」

  戚中珩可憐兮兮地求道:「沒有棒棒糖,我的人生會是黑白的,求妳嘍!」

  「唉,受不了!好吧,我去就是。可是萬一被老爸發現,戚大哥要負責滅火,知道嗎?」

  「沒問題!慢走。」

  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是戚中珩體貼她,刻意替她製造一點透氣的機會。麗夜帶著小錢包,推開那扇大門時,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不管是誰被悶在屋子裡頭一周後,能重新接觸到外頭的世界,都會忍不住想大吸一口空氣吧!

  「嗨,阿夜,好久不見。」

  「張媽媽好。」

  與老鄰居點頭招呼後,她越過巷子口,到隔壁巷子尾的一間老雜貨店,指著琳琅滿目的老式糖果罐說:「老闆,給我五十根麥芽棒棒糖,有梅子乾的那種。」

  「噢,好,妳等等。」

  從罐子裡掏出一把棒棒糖,老闆正在計算的同時,麗夜也悠哉地逛著其他懷舊的童玩。小男生玩的紙牌、小女生玩的橡皮筋,小時候這裡對自己來說,就像是座寶藏窟……啊!這個不是……她伸手想拿起一盒用來抽獎的「戳戳樂」,另一隻手卻搶先了她半步。

  「長這麼大了,還想玩這個啊?」

  羅驥?!

  「老闆,這個一盒多少?」他揚聲問道。

  「算你便宜點,兩百!」

  掏出紙鈔,他當場買下後,又拉著目瞪口呆的麗夜走出店外說:「先說好,我戳一半、妳戳一半,中大獎的人要請客。」

  「你、你見鬼地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她不敢相信有人能厚臉皮到這種程度,一周來連通電話也沒打,突兀地出現後,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她裝熟!

  「我不是『冒』出來,而是一直在那兒等妳。妳曉不曉得,朱伯父的防線真是滴水不漏,今天要不是我拜託戚先生,恐怕還見不到妳呢!」羅驥歎道。

  「你說我爸怎麼了?」

  羅驥勾起一邊唇角。「凡是我打的電話,一律是『她不在』。我上門拜訪,也吃閉門羹。我猜那封寄給妳的信,妳一定也沒收到吧?」

  「信?電話?你來過我家?」他說的話對她來說像是一連串的驚歎號。

  「我就知道妳完全被蒙在鼓裡頭,總之,好不容易躲過妳父親的防線,我總算是見到妳了。」

  瞧他說的這麼辛苦,麗夜可沒忘記那天他所說的話。「你幹麼要見我?莫非又是要問我案情?」

  羅驥挑挑眉。「我就曉得妳誤會了,而且根本不相信我說我一定會和妳聯絡的話。」

  一顆喜悅的小石子在心湖上蕩起漣漪,麗夜嘟起嘴。「什麼誤會?我聽得一清二楚,你說要我們暫時別再見面的,難道你要否認?」

  「傻瓜。」他捏住她的鼻尖說。「我的意思是,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去思考與適應。一下子狂飆得太快,根本來不及犛清彼此的情感,就一頭栽進去,到最後一定會後悔的。」

  「你後悔了?」

  「妳呢?這一周沒見到我,是不是有點想我?」他壞心地把問題丟回去給她。

  麗夜裝傻。「是啊,我好想念你──的夥伴王胖喔!他還好吧?是不是越吃越胖啦?」

  「他好得很。妳別想逃避我的問題,快點回答,妳有沒有一丁點兒想我?」

  扭過身,她背對著他說:「天氣好好喔!」

  「阿夜!」

  嘿熙,我偏要急死你!

  「我忽然好想吃XX的香草霜淇淋、XX夜市的超級大雞排、XX夜市的芒果冰。」

  羅驥繞到她面前說:「妳肯回答我的話,我就全部都買給妳吃。」

  「真的?」

  「我保證。」

  「耶!那現在就帶我去,等我吃完,我再告訴你!」迫不及待地拉著他的手,麗夜央求著。「走嘛!快點走,不然被老爸捉到,我一定會再被關起來的。」

  羅驥無計可施,幸好今天排休,他有的是時間,要不恐怕應付不了這個天下第一號「餓鬼茱麗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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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9 PM


第七章

  「這是您點的香草霜淇淋,謝謝您的惠顧。」

  從店員手上接過來後,麗夜迫不及待地張開大口,咬下。「哇……就是這個味道,濃濃的鮮奶香,脆脆的杏仁果,好好吃喔!」

  「看妳這副狼吞虎嚥的樣子,還真能吃出它的味道。」感佩地看著,羅驥自己也點了球以巧克力甜筒裝的薄荷口味冰淇淋,可是在他吃第一口的時候,麗夜手上的已經消失了大半。

  「你的好像也滿好吃的,給我一口。」

  「好啊。」遞到她面前,反正他不嗜甜食。

  麗夜伸出小舌,舔了舔。「嗯……這個味道也不錯!」

  羅驥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失笑說:「我突然瞭解了身為寵物主人的感受。」

  「啊?」

  「喂妳吃東西,好像在餵食小貓、小狗一樣。」

  「臭羅驥!你怎麼可以拿我和貓、狗相提並論。」她鼓脹起雙頰,一雙眼睛氣得要噴出火花。

  「這可是讚美妳的吃相可愛。」他不解地歪歪頭。

  麗夜翻個白眼。「我總算弄明白一件事了。羅驥,你的修辭學老師是誰?那傢伙該被捉出去槍斃,怎麼會教出這樣一個不懂得說話的人。以你這種怪異的『讚美』,是足以讓一群女人痛哭流涕的。」

  「喜極而泣?」他蹙眉。

  「不,是恨不得撞豆腐自殺!」麗夜三兩下地解決完自己手中的甜筒後,雙手插腰地指著他的鼻子說。「聽好,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全都是你的笨嘴巴造的禍!什麼同情我而吻我、什麼需要暫別,全都可以用更好的說法來解釋,這樣才不會讓女孩子陷入苦惱與傷心欲絕的狀態中,你明不明白?」

  「我害妳傷心了嗎?」

  「對!還害我哭了──」麗夜一咬舌。笨死了!她幹麼自暴其短?「我收回最後一句話,你當作沒聽見。」

  「我聽到了,而且兩邊的耳朵都聽得清清楚楚。」

  羅驥拉過她的小手,兩人站在街頭上,四目相對,行人都好奇地紛紛投以注目的眼光,可是他們一點兒也不在乎。

  「我為我的笨嘴巴道歉,但妳也有錯要改。以後不可以再急性子地作出判斷,有什麼事令妳不愉快的,直接問清楚。」

  麗夜揚起眉頭。「以後?」

  「對,以後,這是我們第一次的約會,以後還有許多次的約會。」

  眨眨眼,她再眨眨眼,希望自己沒在作夢──這很有可能是夢,誰叫她過去有過太多經驗,凡是有羅驥出現的夢都很怪異。

  「我們為什麼要『約會』?羅驥。」

  「因為我們要交往、因為妳喜歡我、因為妳已經敲詐了我一頓竹槓,讓我們有了第一次的約會。所謂有一必有二,第二次約會一定會發生。」

  他以前是這麼會油腔滑調的人噢?那就得以解開長存在麗夜心頭的一個疑問了──何以這死硬派的傢伙會有女人願意賞臉要他?想不到他是表面上死硬派,私底下卻有著另一面。

  「我喜歡你嗎?」她不以為然地哼道。

  「就算不是現在進行式,也會是未來式,我有信心它最後會是完成式。」他俯瞰她的眼神中有幾抹逗趣。

  麗夜就是想戳戳他的牛皮。「完成?我看是過去式。」

  「那更簡單,只要讓它復活不就得了。」低頭,他飛快地掠過她的上唇,偷了個吻,說:「好甜……」

  她俏臉唰地紅透。

  「……的霜淇淋,果然是很可口呢!」再回過頭舔舔自己的上唇,他一眨眼說。「我幫妳擦乾淨嘴巴了。」

  「你──」

  搶在她發飆前,羅驥扣住她的手腕往車上走。「下一個地點是XX夜市對不對?走吧!」

  強硬、蠻橫、霸道,這些過去對羅驥的印象,現在還得再加上一項狡猾了。麗夜非常意外自己也吃他這一套。換成別的男人這樣對付她,她二話不說,絕對一腿飛踹,讓他死。

  果然,人生當中是有命定的剋星存在。

  舉凡剋星所做的一切,不能原諒的、不能理解的、不能允許的,就是會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一步步撤離防護網,節節後退。至於何時會淪陷,她就不曉得了,看這速度……總不會是明天吧?

  搖搖頭,不,不可能的!起碼他還要再過老爸那道關卡,才有可能光明正大他出入家門。

  唉,前途多難喔!

  ※※※※

  繞過大半個台北地區,滿足麗夜對食物的想望之後,羅驥載著她來到一個對他們兩人而言都充滿回憶的地方──小學校園。

  假日開放的操場上,附近的鄰居老爺爺、老婆婆都在運動著,也有不少孩童們踢著球、吵吵鬧鬧地玩耍著。看著他們天真無邪的模樣,真的能勾起許多過往如風的回憶。

  「啊,鞦韆,好懷念喔!」她跳到窄小的木板上,用力一蕩。「你看,我很厲害吧!我小時候還蕩得更高呢!」

  靠在鐵桿邊,羅驥微笑著。「我也記得有次妳摔下來,鬧得全班人仰馬翻。」

  「那是馬有失蹄。」

  「沒錯,特別是妳這匹悍馬。」

  「嗶!犯規。」停下蕩鞦韆的手,麗夜吹著隱形的哨子說。「方才的發言有蓄意造謠之嫌,逮捕!」

  「抗議,裁判不公。」他含笑且悠哉地開口道。「妳怎麼可以法官兼人犯呢?」

  麗夜嘟著嘴。「可是悍馬未免太難聽了吧?」

  「好吧,那我修正一下,是一匹美麗、聰明、大方又有智慧的悍馬。」

  「這分明是換湯不換藥嘛!」

  她吼地撲上去,他笑著抱住她,兩人既是扭打又像是糾纏在一起,最後還是被他的「懷柔之計」給得逞,兩人交換親密的吻……

  「喔!男生愛女生,羞羞臉!」不管什麼年代,在孩子的眼中,這對大人正在做的,永遠都是羞羞臉的事。

  麗夜紅著臉推開他,驅趕著那些人小鬼大的孩子們。「去去!去一邊,要不然警察叔叔會逮捕你們!」

  嘩地一哄而散後,羅驥在她身後笑著說:「我不會逮捕他們,但很想打他們屁股,那些壞人好事的小鬼頭。說也奇怪,為什麼小時候會那麼在乎被人取笑的事?男生愛女生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這只有用時光機回到過去問小時候的自己才知道嘍!」一聳肩,麗夜不經意地看著自己手上的表。「啊,糟糕,已經五點了!我爸一定快捉狂了,不得了,得趕緊回家去。」

  「嗯,今天會不會被打斷肋骨啊?」

  「你要上我家?」

  羅驥理所當然地點頭。「不去打聲招呼怎麼可以?我又不打算當誘拐犯,還是得和伯父請求,拜託他讓女兒和我交往。」

  「不用了啦!我不想看到血濺三步的場景。」麗夜嫌麻煩地搖頭。

  「不行,規矩就是規矩。」

  這時候,麗夜才想到,這傢伙八成就是因為死腦筋,才會熱中於執行公權力的警察工作上頭。唉!

  ※※※※

  戰戰兢兢地回到家門口,還沒有進去呢,就看到朱父拿著根球棒擋在門邊,活像廟裡的門神。

  「非常不妙!你真的非這麼做不可嗎?」躲在巷子口,麗夜仰頭望著羅驥。

  抱著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當為必為之的心態,再加上他從不逃避該面對的現實,羅驥說什麼也不可能在這兒打退堂鼓。

  「走吧!」

  牽著麗夜的手,他大大方方地往朱家大門邁進。

  「阿──夜!妳這丫頭!」

  一見到她的人影,朱父的洪鐘之音已經響遍整條巷子。接著又讓他看到羅驥的身影,這下子更不得了了。二話不說,拿起球棒揮舞著,連番大罵。「你這臭小子!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你好大的膽子,我今天非得打斷你兩條狗腿不可!」

  眼看一場衝突是避免不了,麗夜下定決心,今天非得和老父攤牌,把話說明白不可。自己不是真的「茱麗葉」,也不想扮演什麼悲劇性的主人翁,那種東西留給莎士比亞迷去演會更稱職。

  「朱伯父!」

  羅驥一個箭步上前,以空手奪白刃的招式,兩手夾住了平空而降的球棒。「恕晚輩無禮了!」

  朱父眼睜睜看著這臭小子使出蠻力,三兩下就將球棒搶走,扔到一邊去,於是他想再重展自己的壓箱絕技──出拳必中左直鉤來對付他。拳頭在空中發出咻咻的凌厲風聲,就在他以為自己打中的同時,原本在面前的人影忽地失去蹤影。

  咦?人呢?

  及時蹲下閃過這拳的羅驥,已經繞到朱父身後。「我今天是有備而來的,朱伯父。您不聽我把話說完,我絕不會回去。您就算要打我,也請等到我們談完以後。」

  「我和你這兔崽子沒什麼話好談!」

  狼狽地轉過身去,朱父再次出招,又照樣被他閃過,這次朱父心中也有底了,上回自己能打到這臭小子,純粹是他故意讓給他的。以這小子靈活的身手來看,不是輕易就會被打倒的對象。

  兩人在門口你一拳、我一閃地持續鬧了五分鐘左右,局面在某位重要人物的介入下有了轉機──

  「唉呀!你這死老頭在幹什麼?給我住手,孩子的爸!」

  朱媽媽化為夜叉,狠狠地擰住了朱父的耳朵說:「你看看你,快讓我們成為街坊鄰居的笑柄了,還鬧!全都給我進屋子裡頭再說!」

  謝天謝地,一旁手足無措的麗夜,拍著胸口心想:幸虧我搬對了救兵,想要對付「美猴王」,不搬出「如來神掌」,豈能治得了他?

  ※※※※

  「咚」、「咚」兩聲,朱媽媽把兩杯冰茶放在這一老一少的男人面前,先是客氣地招呼羅驥喝茶,再朝自己的丈夫說:「孩子的爸!你都幾歲了?還跟這些孩子們胡鬧?人家客客氣氣地上門,你就把人家的話聽完嘛!要發火、要生氣,全都可以等會兒再說啊!」

  「這小子把阿夜一拐出去就是五、六個鐘頭沒回來,我怎麼能不生氣?」朱父咆哮。

  朱媽媽哈哈兩聲。「又不是深更半夜,外頭天都還亮著呢!兩個孩子已經很知道分寸了。」湊過去,她暗暗地掐住老公的手背,一擰,耳語地說:「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很中意羅驥這孩子,你敢破壞女兒的終身幸福試試看──」

  「痛、痛、痛!妳快放手!」朱父求饒地收回自己紅腫的手背,不情願地說:「哼!我只答應聽這小子說,但我不承諾等會兒我將採取什麼行動!」

  「這樣就夠了,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朱伯父。」羅驥不慌不忙地低頭道謝。

  見他客氣至此,說出去的話也收不回來,朱父老大不高興地說:「有屁快放──唉喲!妳幹麼又掐我?死老太婆!」一頓,不敵朱媽的勢力,他改口道:「有話快講啦!」

  麗夜早就對父母的你來我往見怪不怪。「羅驥,你不用管他們,儘管說你要說的事。」

  點點頭,羅驥一啟金口,頭句話竟是──「朱伯父,坦白說,認識朱麗夜這十多年來,我從沒喜歡過你的女兒──」

  「什麼?!你這臭小子!我家阿夜人見人愛,你敢討厭她?」

  有其女必有其父嗎?羅驥微笑地往下說:「直到最近我才逐漸改變對她的看法,朱伯父。現在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我想和你的女兒交往,請允許我和朱麗夜在一起。」

  引爆得太早,沒台階下的朱父,摸摸鼻頭,悻悻然地說:「我、我就說嘛!我家阿夜魅力無人擋,誰能討厭得了她?哼!」

  「我小時候是真的滿討厭她的,不,該說前陣子我和她重逢的時候,心裡頭也還想著這女人一點兒都沒變,和以前一樣莽莽撞撞、輕浮又愛胡言亂語。那時候的我要是知道現在的我的想法,應該會暈厥過去。」羅驥坦率地直言。

  麗夜不禁翹起唇補充。「那真是半斤八兩啊!那時候我也覺得你這傢伙一點兒也沒變,一樣是不知轉折、沒有彈性的石頭男。」

  「但,現在不同了,不是嗎?」他瞥她一眼,意味深遠地笑問。

  她訕訕地低下頭去。「那是……」

  羅驥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說:「我也一樣,現在對妳有截然不同的感覺。或許正因為我們是從小就認識,許多妳我的優缺點,我們彼此都非常清楚,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差別,一定是因為過去我和妳都隔著一層『偏見』的鏡片,遠遠地望著彼此的關係吧?」

  原來他這一周來,是真的非常認真地在思考啊!麗夜反省自己,除了一直詛咒痛罵他以外,根本什麼也沒去想。

  「和妳有關的事,我都會自然而然地往不好的方向去思考,把所有的問題都歸咎到妳身上,沒發現正是自己倒因為果的思考邏輯,偏差了我心中對妳的看法。我真是個笨蛋。」

  「……嗯,這麼說我也好不到哪裡去。」麗夜想想。「常常因為自尊心作祟,所以不肯承認你說的話多半沒錯,故意和你作對。」

  「所以惡性循環下,我們始終把對方當成討厭的對象。」羅驥結論道。「留宿在貴府的那夜,回去後我被母親責罵了。她說了一句話,讓我百口莫辯。」

  「羅媽媽說了什麼?」純粹好奇,麗夜追問。

  「我口口聲聲說和妳絕對沒有關係,可是屢次都很在乎妳的一言一行又是為了什麼?她罵我不要把責任全推到對方的身上,要好好看清楚自己的責任。」羅驥苦笑著。「真傷腦筋,我母親說的正中要害,我若是不在乎妳,又怎麼會受妳影響,老覺得妳帶給我麻煩呢?」

  麗夜吐吐舌頭。「真是對不起喔!」

  「生氣啦?」他咧嘴一笑。「身為被釣上岸的魚兒,抱怨餌的美味可口,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這還差不多。」

  把嬉皮笑臉收起來,羅驥正式地低頭向朱父說:「伯父,您有多愛護阿夜,我非常明白。我雖然不知道往後會發生什麼事,但我現在是真心誠意地請你讓麗夜與我交往,拜託你!」

  「小子,你念了一堆我女兒的牢騷,現在卻要我點頭,這種不合情理的事,你想我會答應嗎?」嘖地彈著舌根,朱父嚷道。

  「我想表達的是,我和麗夜都對彼此有基本的瞭解,她的個性、她的脾氣,這些地方我都有自信可以包容,我想她也一樣。我們不是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這樣的決定,也請您要相信我們。」

  「……爸,你不要因為反對而反對嘛!我和羅驥都知道那天錯了,是我們太不經大腦思考,以後絕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我們會保持清清白白的交往,好不好嘛?」麗夜也開始發動撒嬌攻勢。

  「孩子的爹,你難道要把這兩個孩子逼進死胡同裡嗎?正當的交往有什麼好反對的?你就答應他們吧!」朱媽媽也助陣。

  「朱伯父,拜託您!」

  在三個人圍攻的態勢下,朱父眼看大勢已去,氣得拂袖站起。「算了、算了!我不管你們了,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

  「爸!」

  一等朱父離開,朱媽媽就笑著說:「他這就等於答應你們了,不必擔心,等他以後找到台階下,就會表現得比較自然一點。」

  「不好意思,還讓朱媽媽費心。」羅驥欠身。

  「哪裡,我家麗夜是個不成材的女兒,以後你們一定也還會有許多風風雨雨,我就送給你們一句話:『回歸原點』。像我每次和孩子的爸吵架,就會去翻翻相片本,想想以前剛結婚的甜蜜日子,就會找到繼續努力下去的動力了。你們以後也不要忘了,現在自己的心情,嗯?」

  「媽,謝謝妳。」麗夜給母親一個擁抱。

  朱媽媽一眨眼。「這也是為了往後我的幸福著想啊!丈母娘挑女婿,可是越挑滿意呢!哈哈!」

  ※※※※

  陪他走到巷子口,麗夜在分手前噗哧一笑說:「要是現在遇上個老同學,我猜他們的下巴大概會掉下來。水火不容的我和你,居然會手牽手地走在一塊兒,真是世事難料喔!」

  「那要不要來個更讓他們吃驚的畫面?」

  「咦?」

  麗夜還沒領悟到他想做什麼時,就被他拉到電線桿旁,奪去了雙唇。

  「嗯……啊……不行啦,有人會……經過……」

  在綿延不絕的細吻中,她暈紅著臉在他的雙臂中掙扎道。

  「沒關係,就讓他們看。」

  一說完,他更加積極地把舌頭伸入她的口中。

  「啊嗯」

  在這種時候,麗夜才曉得他也有任性跋扈的一面。

  由疊合的雙唇可感受到他的硬度,那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雙唇觸感,像是要把她吞下去似的,強悍……可是又帶著溫柔。

  要不是他牢牢支撐著自己的腰,麗夜相信自己在他反覆的吮吻下,早就膝蓋發軟地跌倒了。

  「嗯……」

  當他放開自己時,她的唇都快失去知覺,只有一片麻痺的火熱還在燃燒。他性感的黑瞳凝視著她,一指劃過她的唇邊說:「糟糕,現在不能讓妳回家去,不然伯父光看一眼妳的表情,一定會判斷我們是做壞事了。」

  「笨、笨蛋!」這都是誰的錯啊?嗔他一眼。

  「不要再挑逗我了,阿夜。」

  「誰、誰挑逗你啊!」

  羅驥一笑,抱住她,親吻著她的髮梢說:「明天開始我又要工作了,可能沒辦法常常跑去找妳,不過一有假可放,我會和妳聯絡的。」

  「工作?啊,對了,上次的案子,那位艾先生的畫找回來了沒有?」打探一下,說不定有新聞可用。

  羅驥搖搖頭。「沒有。犯人沒有任何動作,使得我們的偵辦也呈現膠著狀態。」

  「那,可憐的艾太太知道了嗎?」要是艾先生鬧離婚,也可以算得上是一條斗大的緋聞吧!

  羅驥一笑。「好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很遺憾,還沒找到艾太太。上回說她回娘家,和她的娘家聯絡過,又說她出差去德國,要到下周才會回來。」

  「這麼說完全都沒有進展嘛!」

  「也不能這麼講,有了妳父親的錄音帶幫助,我們正在搜查艾先生週遭的人,看看有沒有和這聲紋相符的人。已經過濾有一陣子,相信很快會有結果出爐。」

  警察的工作比她想像的還要枯燥多了,和電視劇上演得一點都不一樣。

  「好吧,那你就努力工作吧!」

  「晚安。我會再打電話給妳。」

  兩人交換額頭上的道別之吻,各自朝回家的路上前進之際,一抹曾被她拋到角落的記憶呼地湧現──「啊!紙條!」

  她突然想起來,當初被她扔到床底下的小紙團,該不會一直都沒有人發現它的存在吧?「羅驥!你等等!」

  ※※※※

  「這麼重要的事,妳怎麼可以說『忘記了』就解決呢!」開車的路上,羅驥難以置信地質問。

  「誰叫你那時候根本不理睬我,我好心要告訴你,你卻一副我在找你麻煩的樣子,所以一氣之下就……後來又發生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我會忘記也不奇怪啊!」麗夜委屈地辯解。

  「竟然隨手把證據亂扔,妳知不知道萬一失主責問妳是否有意湮滅罪證的話,妳會惹上多大的麻煩?」還是無法接受的羅驥,怒豎著眉。

  「全部都是我的錯嗎?」

  「不是妳的錯,是誰的錯?」

  麗夜張大嘴,她沒想到他如此蠻不講理,她都已經跟他道過歉,而且她是無心之過,有必要如此大發雷霆嗎?「早知道就不說了。」

  「妳這種完全不知反省的態度,叫人如何原諒?」說話口氣重也是為她好,羅驥擔心她這性子不改,往後會惹更大的麻煩上身。

  索性閉上嘴巴,麗夜把氣悶在肚子裡。

  一抵達艾府,羅驥急急地求見屋主,艾先生滿臉訝異地看著他們。「羅警官,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抱歉,請讓我們搜查一下您的寢室,就是發生失竊案的那個房間。我們可能遺漏了相當重要的線索。」

  有些困惑的屋主,接受羅驥的請求,讓他們進入房間裡。

  羅驥和麗夜各自趴在地上,搜找著屋內的每一處角落,最後終於在床底下,被床罩遮蔽住的死角,找到那張紙條。

  「就是這個!」

  到底是什麼東西?好奇的屋主也湊上前觀看,沒兩秒鐘便發出了「啊」的一聲。

  「您認得這個筆跡是嗎?」羅驥感覺到破案的關鍵時刻已經來到。

  屋主好氣又好笑地說:「什麼認不認得,這是我老婆的字跡呀!」

  「咦?」麗夜錯愕。

  羅驥再次確認。「您沒有弄錯?」

  再次點頭,艾先生說:「署名『汪汪』是我的老婆汪明明的習慣。」接著歎口氣。「原來是她拿走了。她什麼時候拿走那幅畫的,我居然一點兒也沒發現。所以說這些全部是巧合嘍?因為有人入侵,我以防萬一地進金庫察看,因此陰錯陽差地以為那幅畫會失蹤是有人偷走的。結果……唉,我真是太粗心大意,這給你們添麻煩了。」

  羅驥與麗夜對看一眼,兩人都沒想到這件案子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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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49 PM


第八章

  雖然屋主艾昕先生很好心地撤回案子,而且為了表示歉意,也不再追究麗夜當初闖入他家的罪責,可是麗夜在和羅驥一起步出艾家大門之際,仍是替他打報不平地說:「真是場鬧劇!糊塗的屋主,以及他夫人聯手演出的烏龍!不是我要多嘴,不過人民保母還真難為,再多幾件這種事,叫人想不辭職都很難。」

  「能圓滿結束是最好的結局。」羅驥聳肩。「況且我們也可功成身退,沒什麼不好的。」

  「我是在幫你抱怨耶!」

  羅驥瞇起一眼。「妳好像也沒資格說話,小姐。要是妳那天就把紙條交出來,我們不就什麼事都不必忙了?」

  「又要重提舊事嗎?」麗夜方才悶燒的火氣全都回籠了。

  「我只是覺得妳沒必要看人喝湯,替人喊燙。」就某層意義來說,如果不是有這烏龍案件,自己可沒機會重新認識她。她這樣忿忿不平,有點說不過去。做人要講點公道話,對不?

  什麼嘛!反正說來說去,他就是不原諒她。「全是我雞婆、我不好!你偉大、你寬宏大量!」

  「妳到底在生什麼氣啊?」莫名其妙的女人。

  麗夜一瞪,這顆笨石頭腦袋。「我在氣,氣我自己沒眼光,天底下的男人那麼多,左挑右選地卻撿上一顆笨石頭。」

  羅驥也被她的話給激起怒氣。「既然妳不喜歡,那就丟了那塊石頭啊!」

  好哇!這下她連抱怨的權利都沒有了嗎?「丟就丟,我今天就跟你拆!」

  「要分手,請便!」

  其實話一出口,羅驥就後悔了。老實說,沒必要和她鬧這種脾氣,只是她一副在找人吵架的樣子,使他沒法子維持冷靜的態度……遇上她,好像很多事情很容易就變了質,自己引以為傲的控制力、平常心與沉穩的性格,全都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這頭的麗夜,聞言後大受打擊。她不像羅驥那樣成熟,往往口不擇言地闖出許多禍事人遏點她知道。可是她沒想到羅驥會這樣爽快地一口說出「分手」兩字!原來自己在他眼中,也不過就是「這點」程度的女人。

  「阿夜,我……」

  吸一吸鼻子,心口不一的麗夜,倔強地撥開他求和的手。「太好了,我們能這麼快就發現彼此不合適,哈、哈、哈!算我看清你了,羅驥!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了,希望你早日找到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新歡,再見!」

  「喂!」

  手一揚,招了輛計程車,麗夜隨即跳上去,根本不管他在後頭說些什麼。

  司機問道:「小姐,您要去哪裡?」

  麗夜紅著眼眶說:「沒有姓羅的居住的地方,外太空。」

  「啊?」司機一愣。

  「哪裡都好,開車吧!」哽咽地丟下這句話後,麗夜以雙手掩面,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副涕淚橫泗的模樣。

  這小姐八成是失戀了。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想著,還是遠離什麼淡水河、基隆河邊好了,以免鬧出人命喔!

  ※※※※

  「阿夜,電話,羅驥打來的。」

  「說我不在。」

  朱媽媽面對這千篇一律的答案,不得不歎氣。「妳這孩子怎麼不坦率一點呢?人家都打電話來求和了,妳就聽聽他怎麼說……」

  「我已經和他分手了,幹麼要接他的電話?我不接!」一扭頭,麗夜往辦公室走去。

  朱父喜上眉梢地說:「聽到沒?女兒說和那傢伙分手了,妳就把電話掛上吧!」

  「你哪邊涼快哪邊去,不要在這兒煽風點火!」噓噓兩聲地把朱父逐開後,朱媽媽清清喉嚨,重整一下語氣說:「羅驥,不好意思,阿夜剛好出門去,等她回來我會要她打給你的。」

  「朱伯母,謝謝妳,不過妳不用隱瞞我了。不是阿夜不在,而是她不肯接電話吧?」彼端,羅驥一切都瞭然於心。

  「真抱歉,是我們寵壞了阿夜,讓她變得這麼任性,都是我們不好。」

  「朱伯母,您千萬別這麼說,這樣吧,請您告訴阿夜,說我不會放棄,會再打來的,希望她下次會願意接我的電話。」

  「好,我一定會告訴她。」

  結束這通電話後,朱媽媽感歎地抱著話筒說:「阿夜這傻丫頭,現在這年頭要找到像羅驥這樣的白馬王子可不容易,人家脾氣又好,她卻人在福中不知福。」

  「老太婆,輪妳嘀咕個什麼勁兒?我才不懂,妳為什麼老想把阿夜和那個臭小子啊?就算阿夜一輩子嫁不出去,我也會養她一輩子的,不稀罕那臭小子!」朱父又跳出來說。

  「少胡說八道!孩子的爸。」朱媽目露凶光地說。「阿夜可是命中注定要嫁給王子般的好男人,你若想破壞女兒的幸福,我頭一個跟你拚命!去,去幫我把女兒叫來,我要跟她耳提面命一番。」

  「為什麼是我?」

  「叫你去就去!」朱媽一把脫下拖鞋拿在手中恐嚇。

  「哇!去!我去就是了。」

  ※※※※

  羅驥掛上電話後,王胖從後頭猛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喲,酷哥,看你一臉倒楣樣,是不是又吃了閉門羹?」

  「……前輩,要是你的女朋友誤會你,又不給你解釋的機會,你說該怎麼辦?」問個答案參考,羅驥已經被麗夜的「避不見面」給弄得無法可想了。

  「噢,終於知道要來請教我這個人生問題的專家、追女仔的高手了嗎?好,就讓我來開啟你的智慧天眼,幫你解疑開惑。」

  王胖得意洋洋地說:「首先,最重要的是,絕不要相信女人的拒絕;當她說不要時,就是要。她不見面,很簡單,去她家門口站崗,等她一開門就把她拉上車,帶進最近的一間賓館,好好地和她以身體溝通,不出三天,她就會對你死心塌地、佩服得五體投地,最後……」

  「最後是我被踹死在地上。」羅驥曉得自己是白問了。「前輩,你不會真用這種瘋狂的手法去追老婆吧?」

  「沒,我家那口子哪輪得到我用這種手段。」王胖一臉「這還用問」的表情。

  「很好。要不我可能必須親手以涉嫌妨礙自由、強暴以及跟蹤綁架等等罪名逮捕你。」

  「小老弟你也太沒道義了吧!是你問我該怎麼辦,我才提出我的壓箱之計的。」

  羅驥起身。「不光是壓箱,拜託你把那條計策丟進馬桶沖掉。以防止有人受你的邪策慫動,真做出什麼蠢事。走吧,下午不是要去那間咖啡屋調查?」

  把偵防車的鑰匙扔給他,王胖還在碎碎念道:「要不然我還有一個法子,就是模仿電影中的男主角,拿著一把吉他,在夜晚時跑到她家樓下唱歌給她聽,如何?」

  「噪音污染、妨礙安寧。」

  「那要不然……」

  王胖邊說,羅驥邊反駁。兩人走出刑警隊門口,正巧遇上一對男女也要進入。「羅警官,怎麼這麼湊巧?」

  「艾先生?」

  幾分鐘後,四個人坐在隊上的接待室內,羅驥端出兩杯茶給艾先生與艾夫人。

  「我妻子昨天一回國,聽見發生的事後,感到非常抱歉,無論如何都想親自向你們表達歉意,所以才前來致意。非常不好意思,耽誤到你們寶貴的辦案時間。」艾昕率先開口。

  「因為我的疏忽,造成了大家的困擾,非常對不起。」汪明明也跟著鞠躬致歉。

  「不,沒關係,東西找到就好。」羅驥客套地回答。

  王胖拿起手帕擦擦汗,格格地取笑說:「親眼看到艾夫人美麗端莊的模樣,我能理解艾先生會那樣緊張的理由。要是我,這麼漂亮的妻子的畫像,要是失竊傳到哪個宵小手中,我也會跳起來報警啊!這是人之常情,小意思、小意思!」

  汪明明臉一紅,瞪了身邊的丈夫一眼。「你跟警察說了什麼啊?」

  艾昕苦笑。「我是實話實說。」

  「總之,謝謝兩位的掛心。為民服務本來就是身為警察的我們的職責,我們只是在做該做的工作,兩位實在不必如此介意。」羅驥巧妙地移轉話題,避免掉一場夫妻鬥嘴的場面。

  「您客氣了,羅警官。」艾昕一頓。「我還有另外一件放在心上的事。關於那位女記者……」

  羅驥蹙起眉頭。「您不是答應不再追究她?」

  艾昕搖頭否認。「我不是要講她的事,而是那通打到報社的電話,和我妻子無關。」

  這時羅驥才想起,自己曾經拷貝一份給他,拜託艾昕辨認錄音帶裡的聲音。

  「我拿走畫像是為了修復畫框,早在派對開始前兩天,我就拿走了。外子粗心大意地沒看到紙條,所以不知道。可是我從來都沒有打過什麼電話,請記者到我家的書房採訪,我不懂那是怎麼回事。」汪明明困惑地說。

  羅驥想了想。「也許只是一場惡作劇。」

  「希望真是這樣就好。」艾氏夫妻對望一眼。

  再怎麼追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事情發生到現在,都過去兩周了,也沒有其他事件再發生,羅驥他們便將這案子給結案了。

  「難道兩位有想到其他的可疑處?」由於這對夫婦臉上的表情頗為怪異,羅驥不放心地追問。

  「錄音帶裡頭的聲音,我總覺得有點耳熟。」汪明明遲疑地說出她心中的不安。「有點像是以前我在某間俱樂部當服務生時,找過我麻煩的一個男人。」

  「對方是誰,妳認識嗎?」

  「很抱歉,我和他只是俱樂部的客人與服務生的關係,根本談不上認不認識,我甚至連他長什麼樣子印象都很模糊。是因為這人講話北京腔很重,比較特殊,我才記得的。」

  艾昕補充說:「他糾纏我妻子的熱度非比尋常,我懷疑他有偏執狂,可是自從內人嫁給我,搬離原本居住的地方時,也辭了工作,此後就和那人沒有別的關聯,根本就忘記有這人的存在。」

  羅驥望了望夥伴,王胖跟著說:「好吧,那請把艾太太以前待過的俱樂部地址給我們,我們去查訪看看。」

  「說不定是我的多心……」汪明明再次強調。

  「不要緊,跑一趟俱樂部並不會花多少功夫。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水落石出也好。」

  「那就麻煩兩位了。」

  ※※※※

  連續打了一個禮拜的電話之後,羅驥突然了無音訊,這就像是習慣了每天被公雞叫聲喚醒,哪天忽然沒聽到公雞啼,就爬不起來,麗夜此刻的狀態,好像隨時都處於警報狀態。鈴……鈴鈴……每回電話鈴聲一響,她就會緊張兮兮地望著話筒,矛盾地想去接,卻又不敢接。

  是不是羅驥?她滿懷期待地等著。

  直到母親搖頭,她才又垂頭喪氣地繼續做著手邊的工作,這種狀況連番發生,連戚中珩都看不下去,勸她說:「妳就不要等他打來,自己打過去啊!」

  「不要!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有什麼理由打電話給他?」嘴巴還在強賭著那口氣。

  「分手、分手地說個不停,其實自己根本沒死心,這算什麼分手?」戚中珩拍拍她的腦袋說。「人啊,不能自己欺騙自己,尤其是情感方面的事,騙也騙不了的,何必呢?」

  麗夜低下頭去,雙手絞成麻花狀。

  「下一通電話,妳去接吧。接了,妳就會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如何的。」

  想見他……

  想聽聽他的聲音……

  想罵他為什麼連著好幾天沒打電話來……

  想問一聲,現在跟他說對不起,會不會太晚了……

  她歎氣地想道:戚大哥說的一點兒都沒錯,我根本是在欺騙自己。要是我不在乎羅驥,現在又怎麼會被小小的電話鈴聲,給弄得侷促不安,不知該吃、該睡,還是該守著電話才對?

  鈴!電話才響起一聲,這回麗夜終於鼓起勇氣說:「媽,我自己來接!」撲通撲通的,她手心冒汗地接起電話。「喂?朱家?」

  「為什麼沒來?我一直在等,為什麼沒來?都是你們的錯!是你們害得我被條子盯上……」

  唉,原來不是羅驥啊!麗夜懶洋洋地回道:「先生,你找誰啊?」

  「我要你們賠償我的損失……」

  像這種無聊的騷擾電話,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理它。「你打錯了,再見。」喀嚓地掛上它。

  「阿夜,誰打來的?」

  「沒什麼,一通莫名其妙的騷擾電話。」回母親一聲後,麗夜從沙發上起身說:「媽,我去巷口的郵局寄信喔!」

  繼續待在家裡頭,等一通不知何時才會打來的電話,她一定會等到捉狂的。出去透透氣、轉換一下心情好了。

  到郵局的路途只有短短的五分鐘,麗夜卻磨蹭了將近十分鐘。在排隊的時候還遇上了隔壁鄰居,兩人交談片刻後,她才慢吞吞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到巷子口時,她猶豫地看著反方向──

  要是我突然跑去找羅驥,他會有什麼反應呢?

  兩家的距離不過幾十公尺,可是此刻在麗夜的眼中,這好比是月亮到地球的距離。不行,她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他,說不定她前陣子躲避電話的舉動,已經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無理取鬧的女人,所以萌生了分手的意念,才會不再打電話來呢!

  當面遭到他拒絕的話,我八成會一蹶不振的!

  麗夜咬咬唇。愛情真是個煩人的東西,它就像一面照妖鏡,動不動就會顯現出人的原形,一個自己並不真心想去看的原形──多疑、嫉妒、膽小、軟弱的另一面。

  大大地歎口氣,她轉身打算回家,眼前卻出現一抹黑影擋住她的去路──一名可疑的陌生男人,頭戴黑帽、墨鏡與口罩。

  她立刻警戒地後退一步。「你、你是誰?」

  男人默不作聲地扣住她的手腕,並在麗夜有機會放聲大叫前,用一塊沾滿噁心氣味的濕巾摀住她的口鼻。強烈刺激的氣味竄進她的呼吸中,麗夜知道不能吸進這些氣體,可是男人的力量遠強過她,她掙不開。

  不,不會吧?!

  羅驥,救救我!

  像是房間中唯一一盞燈被迫熄滅,她的意志逐漸被黑暗給吞噬……

  ※※※※

  朱家的門鈴突然大作。

  「是誰啊?」前來應門的朱媽媽,一見到來人,立即眉開眼笑地說:「羅驥?真是稀客,來來,進來坐!」

  「朱伯母好。不好意思,沒有通知一聲就前來打擾。」羅驥邊以不尋常的緊張態度探望著屋內的情況,邊問道:「我想找朱麗夜,她在家嗎?」

  「阿夜?真不湊巧,她去巷口的郵局寄東西了。奇怪,那孩子已經去了半小時,怎麼還沒有回到家呢?一定是又跑去哪裡閒逛了吧!」

  羅驥點頭。「那我去郵局找她。」

  這幾天沒有打電話給她的理由,正是因為艾家夫婦的一聲警告,引起他們警方的注意。

  從俱樂部老闆手中拿到那份會員資料時,他差點沒有嚇出一身冷汗。那名男子遭受俱樂部除名的處分後,接連著也被任職公司以「不適任」的理由革職。結果他懷恨上司,埋伏在公司附近,砍傷對方後被逮捕入獄,直到上個月才被保釋出獄。

  對照著男子出獄的時間,以及近來艾氏夫妻收到的恐嚇,與報社收到的密報電話,所有的點都可能連成一線。

  發佈緊急的搜查令,再經過數天的努力後,昨夜終於找到男子的落腳處,可惜被對方先一步逃走,他們沒捉到人,卻在那間租來的公寓中看到許多的剪報、跟拍艾家夫婦的照片,以及艾家四周環境與屋內陳設、構造的詳細地圖。

  男子的嫌疑越來越重大,羅驥的擔憂也越來越加深,特別是昨天晚上男子逃亡之後,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與本案有關的人……王胖已經跑去保護艾氏夫婦了,羅驥當然是選擇回來保護朱麗夜。

  倘使該男子是真正的犯人,羅驥希望他夠聰明,知道躲得遠遠的,不要再節外生枝。如果他敢動朱麗夜半根寒毛,他絕不放過他!

  衝到郵局後,羅驥舉目四望,確認她人不在裡頭後,他又一路往回跑,沿途不放過任何一點可疑的跡象,也拚命尋找著朱麗夜的身影。

  沒有、沒有、不是!

  「阿夜沒在郵局裡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羅驥高喊著。「朱伯父、朱伯母!不好了「請幫幫忙,一起幫我找阿夜!快!」

  「發生什麼事了?」朱家大小全都跑了出來。

  「我現在沒有時間解釋,但阿夜可能有危險,請大家盡量在街坊中打聽,看看有沒有人知道阿夜去了哪裡!」

  「我去跟里長借監視器的錄影帶,就安裝在巷口那裡,可以看得到我們這條巷子進進出出的所有人。」

  「太好了,拜託你了,朱伯父。」

  這時候還管什麼過去的嫌隙?朱父帶著羅驥趕到里長家,沒費多少工夫就調出這一小時的監視錄影帶,所有人全圍聚在一起觀看著畫面中的影像。

  「啊!」朱媽媽失聲尖叫著。「阿夜!阿夜被那個男人帶走了!」

  羅驥瞪著螢幕中那名把昏迷中的朱麗夜挾持上車的男子,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把你碎屍萬段,叫你後悔莫及!」

  ※※※※

  從昏迷的狀態中逐漸甦醒的麗夜,聞到一股陳積多年的霉味。她躺在一張破破爛爛的彈簧床上,而天花板四處都呈現著斑駁脫落的痕跡,窗戶全被多年沒洗而發黑的黃色窗簾給遮住,使她根本不知道這兒是哪裡。

  她試圖坐起身,卻愕然地發覺自己的雙手被反綁在腰後,雙腿也一樣有繩子捆著,活像是頭小乳豬。

  「喂!有人在嗎?喂!」

  叫了兩聲,完全沒得到回應,麗夜正要放棄希望時,門嘎嘎地被打開了,一名戴著眼鏡,看來像個瘦弱書生型的男子走進屋內。

  「你……你來得正好,我不知道被誰綁在這裡,拜託你,放開我。」

  男子略帶點神經質地笑了。「是我把妳綁起來的。」

  麗夜瞪大眼,這個弱雞般的男人居然就是那個兇惡的歹徒?打擊好人,她冷糾到自己會被這種傢伙給制伏。

  他一推眼鏡,恨意從一雙小小的眼睛中滲出。「妳就是那名害我苦等不到的女記者吧!」

  「咦?」壓根兒把那件事忘光的麗夜,挑高眉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裝糊塗也沒用!自從妳破壞我的好事以來,我就一直在等機會要如何報復妳。可是妳身邊有條子跟得緊緊的,讓我沒機會下手。昨天條子還找上我家了,我知道這全是妳的錯!如果那天妳有按照時間到我指定的地點,這些事就都不會發生的!妳,都是妳這個笨蛋!」

  「喂,你該不會是通風報信說有頭條新聞要給我們的那個傢伙吧?」

  男子恨恨地說:「沒錯,就是我。現在妳終於想起來了是嗎?我被妳害得有多慘,妳根本不知道吧!」

  「拜託,我才是被你害慘了咧!什麼鬼新聞,結果害我摔進水池裡,差點溺死!」她沒找他算帳已經很客氣了,這傢伙還反過來要記恨她什麼?

  「閉嘴!我在說話時妳不許開口!」

  麗夜一翻白眼。「先生,你很『魯』喔!我已經說了,我又不是沒去,是去不了。我當時摔進水池,被人救起之後,就被警察給活逮了,還怎麼溜進那間書房?再說,事後你躲著不見,我還被懷疑是竊賊的同夥,這些你想過沒有?」

  「囉唆!總之妳沒來就是妳的錯,妳害我所有的計劃全泡湯了,我要妳負責,妳要跪下來舔我的腳跟我道歉!」男子激動而亢奮地說。

  「去!見鬼的,誰要舔你的臭腳?」

  男子亮出刀子。「妳敢不照做,我、我就毀妳的容!」

  一撇唇,就是有這種人,一點小事不順自己的心意,就把過錯全推到別人頭上,總之一切就是別人不對。偏執到這種地步,不去看醫生,怕也是沒救了。

  「快點,妳給我舔!」

  他揮舞著刀子,步步進逼,麗夜也橫下心了,她想著:不知道我被毀容的話,羅驥還會不會要我?

  「妳聽到沒有?」男人失去了耐性,一個大步上前。

  有機可乘!她看到他拿刀的手高舉,下方露出一些空隙,因此想也不想地就用自己被捆住的雙腿往上一踹。咚地,男人老遠地往後飛去。此刻不逃,還待何時?使出吃奶的力氣,麗夜滾下床,學著蓑蟲在地上蠕動的模樣,拚命地往門邊爬去。

  身後,男人也抱著肚子緩緩地起身。「妳這可惡的女人……我是真的生氣了,妳休想活著走出這裡!」

  麗夜咬牙,只要再一步!

  「啊!」

  男人從後頭拽住了麗夜的頭髮,使勁地往屋內拉扯。

  完了,這下子真的全完了!

  麗夜閉上眼睛,不斷地祈禱著:我真得死的話,拜託請讓我走得沒痛沒苦。還有,這不是需要殉情的年代,羅驥,拜託你,請把我給忘了吧!

  咚咚咚!咚咚咚!

  千鈞一髮間,外頭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以及──「阿夜!朱麗夜!妳在裡頭對不對?回答我!阿夜!」

  「救、救命啊!羅驥!」顧不得頭頂上疼痛的感覺,她放聲大喊。

  男人驚慌地把刀子擱在她的脖子上。「不許叫!不要進來!我手上有刀,你們想要她平安無事的話,誰都不許進來!」

  屋外的聲響突然消失。

  吞嚥下一口緊張的口水,麗夜相信羅驥不會就這樣丟下她的,不會!

  「很好,你們全都給我離──」男人以為自己的威脅奏效的同時,正想說出下一項要脅,聲音就被震天價響的轟隆撞門聲及滿屋子的塵埃給蓋住。下一刻人先如背負著地獄怒火的男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你、你不要過來!我手上有人──」

  哪還等得到他說完全部的話,羅驥早已經一腿飛過半個房間,旋空把他踹出了窗戶外。

  麗夜看得目瞪口呆。

  「慶幸吧,這裡是一樓,所以你死不了。」走到窗戶邊,羅驥還餘怒未消地怒罵著。「可是以後你會希望自己早死早痛快的,哼!」

  「羅驥!」嗚哇哇地,她放聲大哭。「我嚇死了,以為自己這次真的沒命了!嗚嗚嗚,你怎麼來得這麼慢!」

  他如獲珍寶地摟住她,歎息地說:「小姐,差點被嚇死的人是我。妳為什麼這麼容易和危險走在一塊兒?就不能──」

  「你又要罵我!」

  羅驥扣著她的下巴說:「不罵妳,我改吻妳總行了吧!」

  度過這生死邊緣的一刻,彷彿要把這份差點生離死別的恐懼全都灌注於一吻上似的,兩人吻得難分難捨,火熱無比。

  直到朱父傳來一聲──

  「拜託!這哪裡是清純的交往?你們兩個,立刻給我停下來!聽見沒有?」

  這一吻,才宣告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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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50 PM


第九章

  與一個月前的宴會幾乎相同的場景,只是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喲,羅驥,你幹麼躲在這種角落啊?害我繞了大半個屋子找你。」

  不變的台詞從王胖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羅驥還以為是時光倒流了,只不過這當然是錯覺,今天的宴會和上次的宴會截然不同。

  屋內沒有滿室的賓客,餐點也沒有盛大的排場,有的只是放在這泳池邊的一座豪華烤肉架,陳列著各式各樣的佳餚,從北海龍蝦、生鯛魚片、碩大肥美的鮮蚵,到神戶牛肉、野山豬肉、澳洲進口小羊腿……每一樣都足以令老饕看得頭昏眼花、口津直流。

  而負責烹調的,也是今天的宴會主人──艾昕。他端著一盤剛洗好的青椒走出陽台,來到他們身邊說:「抱歉、抱歉,讓身為客人的你們幫我看著烤肉架,真是不好意思。」

  羅驥笑笑。「因為你說『看著』,所以我就真的只是『看著』。」

  「啊?那怎麼行,東西會烤焦的!」

  艾昕大驚失色地放下盤子,趕緊衝到烤肉架邊,幸好上頭的東西只是散發出誘人食慾的微焦味道,並沒有真的烤成一塊塊焦炭。

  「我是開玩笑的,艾昕。」

  羅驥也沒想到一件意外的案子,會讓自己和這位企業菁英結為好友。如今他們的交情不僅到了可以互相直呼其名的地步,甚至連平常沒事的時候,也會帶著各自的女伴,相約出去遊玩。

  「別害我窮緊張。」艾昕隔著鏡片好奇地轉頭四望。「奇怪,這些東西都烤得差不多了,方才那兩個直嚷著肚子餓的女人,跑去哪裡了?」

  羅驥一聳肩,表示他不知道。王胖也搖搖頭。「沒看到人影,別管她們了,反正她們要是聞到這股香噴噴的味道,一定會自動跑來的。我們先開動吧!我肚子餓得咕咕叫呢!」

  「前輩,你怎麼一副餓了八百年的樣子?」

  王胖唉唉地歎道:「昨天被我老婆罵,說我有好康的也不帶她來,結果昨夜她罷工沒煮飯,我只好吃泡麵。天知道,是她自己有事不能來的,這怪我咧!總之我已經餓了兩頓,快給我好吃的吧!」

  「那,王警官先用好了。」

  「嘿嘿,我不客氣,開動嘍!」挾起一大隻龍蝦,又躲回冷氣房內去大快朵頤的王胖,目標只有一個:把啤酒肚從兩個月的規模,養到懷胎十月的模樣!

  剩下艾昕與羅驥,兩人對看一眼,極有默契地一笑。

  「還是等兩隻母老虎出現再吃吧,要不然,等會兒又要怪我們沒有愛妻精神,獨享好處。」艾昕搖搖頭,發著甜蜜的牢騷。

  羅驥同情地望著新結交的好友,打開一瓶冰涼的啤酒,遞給他。「為全天下有同樣處境的男人們乾杯吧!同樣是被女人吃得死死的男人,我們不團結起來對付她們的惡勢力不行。」

  「嘿,這是個好提議,我還可以介紹一堆同伴給你認識。啊!不過你現在還沒資格加入我們,因為你還沒娶朱小姐。」艾昕取笑他。

  羅驥面露無奈地摳摳下巴。「其實我這一隻腳早跨入了你們的世界,早晚另一隻也會跟過去的。」

  「哈哈!破例發給你一張準會員證書好了。」

  「感激不盡。」

  兩人又灌下一口冰涼的啤酒後,艾昕仰望著蔚藍的天空說:「真是雨過天晴,惹是生非的傢伙也被起訴送進牢房了。我和明明可以從這次的災難中解脫,全是你幫的忙,真不知該怎麼謝你?羅驥。」

  「你已經說過這句話十幾次了,我再回你一次,這是我的職責所在。而且,那傢伙也和我結了私仇,我當然不會放過他!」

  「還好最後是有驚無險,平安地把朱小姐救了回來。」艾昕能體會羅驥的感受。「以前我也有過差點失去我妻子的經驗,那種渾身冰冷的感覺,我可不想再嘗。」

  「我是不能理解那傢伙的想法,他怎麼會妄想藉著你的名義去發佈不利於你公司的消息,好讓貴公司股價下滑導致破產呢?這種三歲孩子都不會相信的假消息,即使刊出來,也不會有多大效果的。」邏牘根鈉悶。

  「那傢伙原本就有點偏執狂,總是認為自己所想的是正確的。不過你也不能低估新聞媒體炒作的殺傷力,有時候一個莫名其妙的八卦,也會讓一家經營穩健的公司,面臨不小的危機。所以這些上市公司的老闆,可是非常注意這類的公關,為的就是確保不會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艾昕事後得知,還曾冒了一身冷汗。「感謝老天爺保佑,這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我同意。為老天爺乾杯!」

  「乾杯!」

  兩人差不多都喝光一瓶啤酒了,各自的女伴依然不見影蹤,他們並不擔心今晚會有別的不速之客,卻害怕一個麻煩(朱麗夜)加上另一僩麻煩(汪明明),會變成超級大麻煩。

  「我看,我們去找一找好了。」羅驥提議。

  「贊成。」艾昕附議。

  ※※※※

  兩個女人湊在一起能談論什麼?政治、經濟、社會問題?噢,不,當然是「男人」!

  「要對付老公沒別的辦法,只有勒緊他脖子上的繩子。」汪明明口沫橫飛地傳授著為妻秘訣。

  「嗯、嗯。」專心記重點的朱麗夜則努力地聆聽。

  「不過也要看材質,重點還是材質要挑得好。妳的眼光就挺不賴的,依我看,羅驥絕對是個有調教價值的好素材,我非常期待看到妳如何將他琢磨發光。」她拍拍新認識的手帕交,鼓勵著。

  「是嗎?但羅驥的腦袋滿硬的,簡直和顆石頭沒兩樣。」

  「石頭是石頭,可也有鑽石與墨石的不同啊!全看妳怎麼琢磨他了。我一開始時可是被艾昕騙得很淒慘呢!當時識人不清,沒看穿他的真面目,事後可有苦頭吃了。但羅驥就沒那麼狡猾了,這是妳運氣好。」

  「不不,羅驥也很狡猾,每次說要送我回家,送到半途都會變身為一匹狼。」嘟起嘴,麗夜埋怨著。

  「但我猜妳這小紅帽也配合得挺樂的。」

  她唰地緋紅了臉。「汪姊,妳這話欺負人!」

  「喲,跟我撒嬌做什麼?去跟妳的達令撒嬌吧!」汪明明毫不手軟地羞她。

  鼓起雙頰,麗夜發現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怪不得人家老公會這麼死心塌地地做個愛妻奴。

  「對了,我還想間妳,妳是怎麼從一樓爬到二樓的?我聽我老公形容過,但還是不太相信有人能攀著那根細水管往上爬。有什麼秘訣嗎?」

  「汪姊問這做什麼?」

  「當然是未來和我老公吵架時,多一條翻牆的密徑啊!要是我突然消失的話,一定會讓他緊張得大驚失色,立刻向我道歉,而且以後都不敢再犯。」

  果然是「人妻」的資深前輩,這點她就沒想到。

  「其實不是很困難,只要找到幾個著力點就行了。」雙掌一拍,麗夜喜形於色地說。「用嘴巴說,不如直接示範。來來來,我們去樓下,我教妳!」

  姊妹淘興沖沖地下了樓,來到當初麗夜攀爬的牆角。她邊指點著水管上可以讓人踩住的小卡榫,邊手腳並用地示範著。

  「妳看好嘍,汪姊,左腳踏在這邊,右腳往這兒,手扳著管子,這樣就可以很穩當地往上爬了,妳看。」

  「哇,妳手腳好俐落喔!」

  「對吧?羅驥還一直罵我笨手笨腳的,其實我手腳之──」

  從屋子那頭繞過來的男人見狀,立刻怒吼著。「阿夜!妳又在幹什麼傻事了──」

  「啊!」

  一驚,她鬆開原本把住的水管,身子往後一仰。

  「危險!」

  汪明明才剛發出尖叫,便看到羅驥不知使出什麼本事,從轉角竄到這頭,及時地扶住朱麗夜。或許是她的重量出乎羅驥的預料,羅驥整個人往後移了兩、三步,直到泳池邊緣,而後在企圖平衡住身體的努力失敗後,雙雙狼狽地跌入水中。

  「喂,你們要不要緊?」汪明明趴在池邊問。

  「發生什麼事了?」趕到現場的艾昕,錯愕地看著池中的水花。

  他不過是和羅驥離開這池邊幾分鐘去找人,怎麼卻演變成羅驥和朱麗夜在水中共游呢?

  「噗哇」地吐出一大口水,羅驥揪著她浮出水面,震怒地吼著。「朱、麗、夜!」

  「咳咳咳」地嗆著,她委屈地說:「我不是故意的嘛!」

  不是故意的,也能三番兩次地跌進這游泳池中?真不知該稱讚她的肇事天分,還是要感歎她的運氣太背。羅驥猜測,老天爺大概在組裝朱麗夜的基因時,不慎看走眼,把大部分的「厄運」全都放在她一人身上了。

  這麼危險的女人,沒人犧牲自我地保護她,遲早會禍國殃民。羅驥又找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該好好看管她的理由。

  ※※※※

  「我都說了對不起了,你還要生氣到什麼時候?」

  麗夜窺探著他的臉色說:「人家艾哥和汪姊不都沒有介意嗎?這好心地借了這兩套衣服給我們換呢!烤肉很可口、酒也很好喝,這是個再愉快不過的宴會了。你幹麼一臉悶悶不樂的,看了就可怕!」

  因為衣服濕了,沒法子回去。今晚借住在艾府的他們,分別各住一間客房,可是和艾氏夫妻道過晚安後,羅驥硬是拉著麗夜回到自己住的那一間房。

  以為他有話要說的麗夜,等了半天,卻只等到他鎖眉深思的模樣。

  「你再不開口,我就要回自己房間了。」

  「阿夜!」他扣住她的手腕,黑瞳在夜色下顯得格外瑩亮。「妳的人生,可以交給我負責嗎?」

  「啊?」這、這該不會是求、求婚吧?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妳身邊處處是危險,動不動就惹麻煩,再加上妳總是漫不經心的。哪天要是出了個什麼意外,我又不在妳身邊……我光想到就會坐立難安。所以,把妳的人生交給我吧!」

  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她才吐舌說:「不要!我找保險公司理賠還此較有保障呢!傻瓜,你真的很不會講話耶!在這種場合,有更好的台詞可以說吧?好比,我愛死妳了,沒有妳我會活不下去,拜託妳嫁給我,天仙般的朱麗夜等等,諸如此類的。」

  「不是差不多嗎?」他蹙起眉。

  「差、太、多、了!」一點纖細情感都沒有的男人。唉!

  他擺擺手。「那不重要,妳快點回答我吧!」

  「又不是殺豬論斤計兩賣,說快就能快的。」再次強調地伸出小指頭,在他面前晃啊晃的。「我不要現在回答你,除非你照規矩來,準備好燭光晚餐、鑽石戒指、一束千朵數量的玫瑰鮮花,最後在眾人面前跟我求婚。那時,我再來考慮。」

  講究到這種程度?羅驥估量一下。「不行,光我一介警察的薪水,鑽石戒指一枚恐怕就所剩無幾了,哪來的燭光晚餐和花啊?」

  「好吧,那一千朵降為一朵好了。」

  他噗哧一笑。「妳的彈性還真大,我若再殺一下價,會不會可以省掉這全部?」

  「給你便宜還賣乖!」咚咚咚地捶他。

  連忙扣住她的拳頭。「謝謝妳的慷慨大方,親愛的朱麗夜。」

  「好難得喔,你肯用這種平常的語氣叫我的名字。每次喊我全名的時候,都是咬牙切齒的。」被他摟在懷中,她也不掙扎地坐在他腿上。

  「因為妳現在很乖啊!」

  沿著她的香頸,他用鼻子蹭著。

  「哈哈,好癢,別鬧了!」

  可是他嫌蹭還不夠,索性用舌尖輕舔著。

  「啊,不可以……你又進入色狼模式了,羅驥。我們答應過老爸,在婚前絕對不……啊……嗯……」

  他舔著她鎖骨的凹凸處,誘哄地說:「那一個吻總行吧?」

  「唔……」

  見她沒有多大的抵抗,羅驥乘勝追擊,佔有她甜美的雙唇。

  「啊……」

  性感的熱流在血液中奔騰,一下子往東、一下子往西,叫人不迷醉也難。情難自抑的,麗夜弓起身,主動央求似地扭動著身子,渴望著他深入自己的舌腔,以舌尖愛撫過每處渴望而發熱的地方。

  「妳好甜,阿夜。」

  沙嘎的聲音掠過耳廓,勾起陣陣顫慄。

  她知道他的雙手正不安分也遊走在她的後背,扯著洋裝的拉鏈,但自己如同一攤爛泥的腦子,全然不聽使喚,也無力制止。

  然後……

  「啊!」

  冰冷的指挑開了內衣釦子,直接碰觸到發燙的肌膚。

  「這兒,硬起來了。」

  被他夾住的胸前蓓蕾疼得緊,麗夜咬著牙,紅著雙頰說:「你不要故意說出來嘛!好丟臉!」

  「為什麼?要說丟臉的話,我比妳更丟臉,因為我也一樣……」握住她的一手,將它引導到自己的慾望上,證明自己所說不假。「比妳更硬、更燙吧?」

  麗夜驚喘地想收回手,可又有點兒好奇。「這……這樣子……會不會很難過?」

  「妳說呢?」他暗啞苦笑。

  「好像……很痛。」

  他親了她天真的雙唇。「可是為了遵守與妳父親的協定,我也只好忍痛,不是嗎?」

  「唔……」被動地接受他的親吻,她一顆心還掛在「那兒」,因此不自覺地收縮起五指,確認一下它的大小。

  「親愛的,妳在幹麼?」那纖細的指頭不停地在上頭亂動,是男人都受不了。

  「沒,只是好奇。」

  「住手,要不然妳會親身體驗何謂『好奇殺死貓』這句話。」

  麗夜舔舔舌。「誰知道,說不定那隻貓會覺得這種死法也不賴呢!」

  羅驥揚揚眉。「妳這個壞女孩。」

  把雙手環在他的脖子上,歪著小腦袋,她嘻嘻地笑說:「因為我有你這個壞老師啊!」

  吼地把她撲倒在床上,羅驥將自己抵向她雙腿的柔軟說:「事後,可沒有『後悔』這兩個字!妳嫁定我嘍!」

  「你也一樣,不許退貨喔!」她有些沒自信。

  「小笨蛋,什麼退貨,門兒都沒有!」

  宛如要掃除她的疑慮,他熱情地吻上她粉嫩的雙唇。在唇齒膠合的瞬間,引爆的火花,早已一發不可收拾了。

  假如說相愛本身是個奇蹟,朱麗夜心想:我會和羅驥一起,可是個奇蹟中的奇蹟!一個超越過自尊與偏見、渡過誤解的海洋,到最後好不容易才確認彼此方向的奇蹟!

  如今,另一個奇蹟,正悄悄地誕生……

  ※※※※

  半年後──

  「羅驥,你回來啦!」

  「朱伯母,我來接麗夜回家。」一喊出口,羅驥才曉得自己喊錯了。「啊,我是說……『媽』。」

  朱媽媽笑著。「沒關係,以前喊了十幾年的伯母,偶爾也會忘記現在該喊什麼。你要接阿夜啊?她剛剛去採訪一條臨時新聞,人還在外頭呢!」

  「什麼?可是她……」

  朱父從屋內慢條斯理地走出來,冷眼望著這個不討岳父歡心的女婿。「是我叫她去的,就算是挺著大肚子,也不是什麼事都不能做的病人。放心吧,我就算再怎麼生氣你們兩人結婚才半年,就已經『神速』地送給我七個月大的孫子,也不會拿孫子和女兒冒險。」

  「不,晚輩不敢。」女婿難為。

  「她採訪的地點就在前面的那座公園,樹上有隻可憐的小貓受困,動員了消防隊員解救,我讓她跟著去拍幾張照片回來。」勉強地接納他這有點反省的態度,朱父大發慈悲地開口。

  「那我過去接她。」

  「嗯。」

  呼,終於不必再應付岳父駭人的責備目光,羅驥加緊腳步地往公園邁進。岳父的情報很確實,那兒已經聚集不少圍觀的人群,害羅驥必須一邊撥開重重人海,一邊搜尋著愛妻的身影。

  可是他看過來、望過去,就是沒看到一名孕婦模樣的女子在這人群中。

  此刻,眾人突然發出驚歎,一致地往上仰望著。

  羅驥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他緩緩地順著大家的目光,抬高視線──

  「咕咕咕……小貓咪……過來……好乖喔……來嘛,這兒有你愛吃的小魚乾喔!喵喵?」麗夜雙腿跨坐在粗樹幹上,上半身往前俯,拚命地伸長手臂,想要以魚乾誘惑這隻笨貓過來。

  約末兩、三個月大的小貓,不知怎地上了樹,卻笨得不會下來,成天窩在樹上對著行人喵嗚喵嗚地求救,弄得路人報警找來消防人員。

  方才她看那些消防人員空手爬上樹,卻始終捉不到因為恐懼而躲到高枝上頭的貓咪,因此決定主動出手幫助它。她認定貓咪這種貪吃的動物,只要有誘餌一定會上鉤的!

  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太小看它們了。

  警戒心強的小貓,喵嗚喵嗚地動著鼻子,光用聞的卻不肯靠過來。

  「來,我不會害你的,過來。」

  就在她想移動身子,好與貓咪更接近的一刻,底下人群中傳來了一聲「朱麗夜」!

  「哇!」往下看,她綻開笑顏,揮揮手說:「哈囉,親親老公!」

  人們立即議論紛紛。「喂,那男的喊她茱麗葉耶!」

  「是在演戲嗎?」

  「這麼說來,那男的演羅密歐嘍?」

  羅驥的臉一吋吋地爬滿紅暈,最後他放棄和那些人解釋,仰頸問著掛在樹上的老婆說:「妳在幹什麼?還不下來!」知不知道自己是孕婦啊?居然爬樹!

  「我想下去啊,可是貓咪……」

  「妳下來,貓咪交給我就是了!」

  豪氣萬千地吼著,四周的人喔喔地鼓掌叫好,還有人故意湊熱鬧地高喊。「交給你啦,羅密歐!一定要救回樹上的茱麗葉啊!哈哈哈!」

  好個樹上朱麗夜!

  羅驥站在大樹下,望著她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身子想爬下樹時,心頭可是撲通撲通,緊張得很。不管是樹上還是樑上,總之這個與眾不同朱麗夜,已經叫他吃盡苦頭啦!

  可是……看她只差一小步就可以抵達地面,羅驥伸出雙臂準備迎接她,這種新鮮、刺激,永遠有新點子洋溢的日子,也是只有她才能帶給他的。沒有人能像她一樣點燃他。

  「呼,我下來了!」

  羅驥立刻抱住她。終於可以安心了。「我拜託妳,能不能少做點讓我短命的事?」

  「你怎麼啦?爬個樹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還不解。

  「妳看過七個月的孕婦爬到樹上去嗎?」

  她吐吐舌。「好嘛,不爬就不爬,你快點上去救那隻可憐的小貓嘛!」

  拗不過她,實踐自己的諾言,羅驥三兩下地攀到樹上,二話不說地揪住那隻狡猾的小東西,管它又咬、又捉的,就是不放手,一路將它拎到樹下。在他抵達地面的同時,四周響起如雷的掌聲,其中還有他的天才老婆不斷地鞠躬致謝說:「這是我老公,羅驥!請大家多多指教!」

  幹麼?做什麼政治宣傳?羅驥瞠目結舌的同時,有人拋出問題說:「可是茱麗葉的老公,為什麼不是叫羅密歐呢?」

  只見他的老婆悠哉地笑著,回道:「因為愛快的羅密歐滿街跑,我的羅驥只有一個啊!」

  羅驥閉上眼,他真是敗給她了。

  回家的路上,麗夜摸著肚皮說:「吶,羅驥,我已經在幫咱們寶貝想名字了,你覺得取名叫做羅──」

  「叫什麼都行,就是不許妳取羅密歐!」一口回絕。她在想什麼,他早摸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不好?這名字多響亮!」

  羅驥扣住她的小腦袋,以自己的鼻尖碰著她的鼻尖,好氣又好笑地說:「朱麗夜是老爸的東西,豈有讓兒子叫羅密歐的分?難道妳想看到父子為了爭奪一個女人而反目成仇嗎?小傻瓜!」

  「兒子還沒出生,你就跟他吃醋啦?」她好訝異,訝異到下巴都快掉了。

  哼地撇撇嘴。「管他是兒子還是女兒,老婆是我的,誰都別想來跟我搶!聽到了沒,小傢伙?」

  「唉,我看我這不是嫁了老公,而是養了個超級大孩子。」

  啾地親住她的唇,邪惡地一笑。「孩子是不會弄大妳肚子的,傻瓜。妳想見識一下這個孩子有多壞嗎?」

  麗夜也傚法他勾起唇角。「有多壞?」

  打橫攔腰將她抱起。「現在就回家去,讓妳見識見識!」

  「哇!」

  幸福不必太多,只要它能與最愛的人分享就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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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13-10-12 04:55 PM


十年 葆琳

  前一陣子招待同行的友人到家裡玩時,聊著聊著突然談到葆琳進入這一行的年代問題。猛然一想到我出頭一本書時是八十二年的六月,恰巧現在是九十二年的六月,也就是說──哇!我正式進入十年大關了嗎?

  唔,心臟好痛。

  有點不太想承認自己已經耗費了十年的歲月在寫書上,我的青春、我的浪漫、我的人生中有十個年頭是在電腦桌前度過的。就算是剛進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在這十年當中也一路念到國中畢業,現在都高一了。

  汗如雨下。

  自己在這十年當中做了什麼啊?

  一、二、三……一本本數下來,包含這一本在內,總共是七十五本的小說被出版了,至於胎死腹中、全部寫完卻因為某些因素而沒出版的也有兩、三本,再加上同人志的部分……平均下來,一年就有將近八本書的量,也就是說八十萬字乘以十等於八百萬字?

  哈……好可怕!(有點小自滿?多心了。)

  十年期間的風風雨雨也滿多的,別的不提,光是這一行內部的變動就很驚人。

  剛開始初期競爭沒那麼激烈的時候,故事走向多半是都會型的愛情故事,一堆幹練的女主角紛紛出爐;又過一陣子流行起溫馨的故事,一堆別的本事我不會、可愛逗趣我最行的女主角也登場;再過來就是戰國時代,什麼古代、現代、異世界,只能用百家爭鳴來形容,而愛情小說的市場規模也擴大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幸好大部分我熟識的出版社都還屹立不搖。

  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關注這十年來的走向,倒是非常有趣的。

  可惜我沒那種福氣,在十年前就捨棄了自己讀者的身份,從此踏上一條「只能靜觀其變」,不能「球員兼裁判」的不歸路。

  應該說,努力想保持在市場激流中而不退休的狀態,就已經花掉我全部的精力了,老實說也不太有時間去評論什麼。這大概就像是政治家們還有政治舞台的時候,哪有時間去寫回憶錄?頂多是出版一些推銷自己、歌功頌德的書,好吸引選民的目光罷了。

  結論是──投入哪一行,我覺得都和「婚姻」很像。

  有時候挑錯了對象,結婚不到半年就喊離婚;有時候也許是自己的心情與個性有了改變,和對方越來越無法溝通,雙方漸行漸遠,從分居到最後分手;有時候可能是迫於無奈,覺得已經結了婚就該接受現實,即使沒有愛情,也照樣勉勉強強地住在一起,同床異夢。

  當年抱著有點草率的心情,挑中「寫作」這一行當結婚對象,我們也不是和和氣氣,一路維持婚姻到今天的。我們吵過架,也想過離婚,也有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在分居狀態中。

  所謂理念不合、個性不合、一成不變而倦怠等等病症,都曾經出現在「我」和「創作」之間。舉凡七年之癢、三年外遇之類的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經歷這麼多事,轉眼間會和它成了一對老夫老妻。

  但是……該怎麼說呢?能和「創作」結婚,真是太好了。

  一開始是個連柴米油鹽醬醋茶都不認識的我。

  一開始連該怎麼拿捏夫妻距離都不懂的我。

  一開始常常氣餒而哭泣的我。

  現在終於有那麼一點點的(真的是一點點的)把握,覺得越過了「見山不是山」(踏入一個大黑洞)的入山關卡,好不容易可以「見山是山」(原來是銀河)地往上爬,到最後我希望自己能抵達一座只有我才能找到的山頂(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它藏在哪裡),然後很高興地坐在山頂上欣賞著「見山不是山」(宇宙奧義?笑)的風光。

  有那麼一天嗎?我不知道。

  等我哪天退休、封筆不寫了,再告訴大家我爬到哪裡好了。

  在那一天之前,我還是照樣努力和創作做一對夫妻,繼續下一個十年的奮鬥,也請大家多多關照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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