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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3-8-23 11:32 PM

唯二子 - 木頭將軍【單】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8-25 12:23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這個呆頭小女人……  
哼,分明就比他還小兩個年頭,卻當起他師傅來了!  
什麼紮馬健身!  
要不是因為他天生體弱,  
想他高高在上一個七皇子,何須這個女娃兒來——  
唉!可不是嗎?當年那個十二稚齡的小小女娃,  
志向真不小啊……  
武狀元呢!如今竟真讓她當上了將軍!  
而他……娶了這當朝第一女將為妻,  
頭痛啊……她不僅僅是第一女將,還是個木頭將軍!  
一點身為安王妃的自覺都沒有……  
她到底放他在哪裡?  
她不知道她每次出征,他都吊著一顆心等著嗎?  
不成不成!他不能再放縱她如此忽略他的存在,  
他該讓她知道他才是她的夫、她的天!
而隨妻出征……似乎是個不錯的點子,  
以他如此嬌貴的身分和身子……

【出版日期】 2012/5

【出版社名稱】 飛田文化

【書系及編號】 當紅羅曼史066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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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16 AM

第一章

    深宮里,一處青竹圍繞的幽靜地方,藏著精致的南方樓宇。

    玉宇瓊樓,也不過如此了。邵庭心想,聽說這位七皇子自出生體重便比尋常娃兒要輕,太醫好不容易才吊住他一條命,滿周歲後情況沒有好轉,大病小病不斷,十四年來纏綿病榻,從未出過樓,身邊只有伺候醫藥飲食的奴僕,連母妃也被下令不得常來探望,以免喂病給七皇子。

    因為出不了樓,所以聖上為他建了南方樓宇;任何地方朝貢到卓豫朝廷的貢品,先送來給七皇子揀選,剩了才歸國庫。

    她還聽說,他很聰明。聰穎的人,不容易周旋。

    邵庭走到“望安樓”,見回廊上一個侍女端著托盤,盤上放了一個白瓷盅。

    “這是要送去給七皇子的嗎?”

    侍女一嚇,驚顫地看著她。“你是誰?我沒見過你,七皇子不見客,你擅闖此地,是會被帶去懲戒院的。”

    邵庭點頭,不作聲地打開湯盅,藥香四溢,還燉了雞下去滋養。

    “我幫你送去給七皇子吧。”

    “啊?小姑娘!等等!”侍女追在後頭,不明白一個小丫頭怎能轉眼就從她手里奪過托盤,還平穩地不灑半點湯汁。

    邵庭轉過身,在侍女要撞上來之前,退後一步保護自己。

    “我叫邵庭,日後會每天來陪七皇子晨練。”

    “晨、晨練?”侍女失聲。七皇子往常睡到日頭暖了才會醒啊,就是這當兒日正當中,也才剛起。“等等,我記起來了,嬤嬤的確說過有這麼個人要來。你姓邵,是邵老將軍的孫女?”

    “嗯。”她點頭。“七皇子的寢室在哪?”

    “在春柳湖旁邊,往前直走的那幢樓,二樓的一間大房就是。”

    “多謝。”她頷首,看見湖邊三層高的飛檐樓房,直挺挺地走去。

    第一回重要的見面,她給他送藥,他送她一顆大枕頭。

    打開房門時,邵庭就聽見窸窣聲,心下計算,想傾身偏頭,閃開攻擊,孰料避都不用避,南方名貴的織錦繡枕,軟軟砸在她腳邊,連她頭發絲兒都沒踫到。

    臂力疲軟,依十四歲少年該有的勁道,若這是發怒扔出來的,那麼七皇子身骨當真虛弱。

    邵庭彎身拿起枕頭,到桌邊將托盤放了,走至他床前,遞出枕頭。

    他面容俊秀,皮膚白皙,兩道柳眉,兩潭黝黑銳利的眼楮,一管白蔥挺鼻,好看的唇瓣開合,正喘吐著氣。

    “永霖。”她叫出他的名字,看見他單薄身軀微震,俊顏上的表情似乎受了天大屈辱。他只長她兩歲,以名互稱,將來才會尊重她這個小師傅。“撒氣的時候,氣息要綿長,不可短促,否則你會覺得不舒服。”

    端木永霖好看的面容變了顏色,慘白中雙頰透出紅潤,羞恥來著。“滾出去!本皇子誰也不想見!”

    “嗯,不行,我以後會天天來。”她道,把湯盅端來。“我聞過了,很香,用的都是好藥材,你若喝藥湯喝膩了,吃點白雞肉也好,藥性應當有滲入里頭。”

    永霖更加生氣,枕頭一拿又往她身上揮去。

    “唔。”邵庭換右手拿盅,左手橫劈擋下,慣性地翻手一握抓住他手骨。

    永霖惱羞成怒,要抽卻抽不回來,破口大罵︰“你這蠻婢!給本皇子放開!”

    她蹙眉,永霖的腕骨很細,雖然有肉,但是掐捏,五指就陷入肉里,他一身簡直比白饅頭還要細致。為此困擾的,她松手,果不其然,看見他腕上殘留淡粉紅痕。估計過一晚上,那些痕跡就會變成青紫色的了。

    啪!永霖用她放開的手,毫不客氣賞回去一個巴掌,尾指金戒甚至在她臉上刮出血痕。

    “誰讓你來的?叫他過來領罪!”

    邵庭沒有理會頰面傷痕,反而又抓起他手腕,翻過察看,掌心白肉紅艷艷的。“你骨頭不健,如果施力不當,很容易擰了或扭到,最好別打人。”

    永霖總算察覺她與一般小婢子不同,凝起眉目,戒備萬分。

    “誰叫你來的?”

    邵庭抬起眼,定定對在他犀利眸光中。“沒有誰叫我來。”她是自告奮勇,誰讓他把祖父氣壞了。但這無須解釋。她泰定自若道︰“我叫邵庭,日後,我就是你的師傅。”

    與永霖相處的第一個原則,就是要小心,保護好他。

    邵庭自責第一天就傷了他,從此不論他扔來玉杯瑪瑙筷珍珠盒,從未再擋止過,頂多把東西不偏不倚接下,光如此,已能令永霖憤怒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發現,永霖一點也不想理會她。

    每回她來,他就砸東西,後來發現傷不了她,反而弄得自己更虛弱,索性視若無睹起來,光做他自己的事。

    他鎮日待在房里,只看書,讀到妙處,嘴角還會微揚。

    這天早上,她幫邵家師傅看著一團新兵,到望安樓的時間晚了,站在外頭,卻聽見寢間有談話聲。

    永霖有客人。

    “七皇子,您說,這漕運是南方橙郡趙府尹的事情,向來不歸我管,眼下趙府尹收賄,小的不過就是與他同期,沾了丁點關系,三皇子就百般懷疑,查到小的頭上來了,小的實在冤枉啊!”

    永霖悶哼,咳了幾響還不見止。“咳咳……三哥拿什麼查你?”

    “三皇子不知受誰人蠱惑,以為小的與那趙府尹串聯,他在南方收賄,小的在北接手,將銀兩轉拿去購入珍寶,混淆他人耳目。這是天大的誤會呀!先不論小的沒那豹子膽,小的家中一些談得上值錢的東西,都是祖上流傳下來,小的兩袖清風,哪會——七皇子?”

    永霖抬手制止,揚唇淡哂。“罷,陳大人的冤屈,我都明白了,這事情說好辦,很好辦;說不好辦,也確實有困難,端看……咳咳,三哥……咳……”

    陳大人戰戰兢兢,小聲詢問︰“依您看,小的下一步該當如何?”

    “咳,找個人去跟著三哥,查查他最近去處,都見了誰……咳……”

    “小的馬上著手去辦,除了這事,還有什麼——咦?”

    邵庭推門而入,清湛的眼楮直視陳大人,目光滿是指責。

    “誰讓你進來?出去!咳咳……”永霖撇過頭,向著床鋪里側猛咳。

    邵庭掂量水壺,案上茶水早已飲盡,永霖不會照顧身子,怎麼連這人有求于他,都不懂要讓他先養好病。她耿直目光凜銳含威,瞅得陳大人冷汗直冒。

    “這、這位小姑娘是?”

    “不用理她……”永霖總算暫時止下咳嗽,微眯著眸,癱躺在床上。“按我方才說的去做,過兩天你再來,離開時小心點,莫讓人瞧見你來過。”

    “是,小的告退。”陳大人趕緊垂頭離開,不忘掩上門。

    邵庭跟著離開,過了一刻捧了托盤回來,把門關好,不讓初春冷風灌入。

    她倒了一杯溫水給他。“喝。”

    永霖瞪眼,甩開頭,反拿起枕邊讀物。

    邵庭坐到床邊,伸手把杯子遞去。

    永霖一凜,備受冒犯地肅容看她。

    “你煩不煩!你聽見了方才的事,別想抽身,那個陳德全不是個手腳干淨的。”

    邵庭點頭。“那你又為什麼搭理他?”

    “哼,我看他們太蠢。幫著蠢人削削我三哥的銳氣,特別有趣,不行麼?”

    “明白了。”她又點頭,手執著地再往前伸。

    永霖喉嚨本就干渴,哼了哼,不與自己過不去,接過溫水飲下,喉間瞬時舒暢許多,他再飲兩口,眉頭蹙起。“這水……”

    “嗯,我加了一點糖,小時候喉嚨不舒服,我就喜歡喝糖水,比較好咽。”

    他鳳眸斜睞,把杯子隨手扔拋,屢試不爽,又被邵庭穩穩接在手里。

    “你今年多大?”他深究道,想著另種可能性。

    “十二。”

    “嗯,你年紀小小,武功不俗,要不要來當我的護衛?”

    她搖頭。“我將來要當將軍,你還是另請高明。”

    “哈!”首次看上什麼,首次主動開口被拒。永霖驕傲的性子爆發出來,蠻橫道︰“將軍?卓豫王朝雖然男女皆可為兵,但還沒有出過女將,你以為出身邵家就能有特例嗎?”

    “我沒想過要走旁門左道,祖父跟爹爹怎麼當上將軍的,我就怎麼做。”

    永霖腦海中記著的卓豫歷史,一頁頁清晰可數,邵家是重要部分。她的祖父邵拓、父親邵岳,都是赫赫有名的猛將,更遠的祖先是開國將軍,建國有功。沒有邵家軍,便沒有卓豫。這女娃娃要當女將,說不定有可能。

    要先網羅起來麼?他一邊思量,一邊想誘她說話,得知道她是什麼性子,什麼料給什麼餌。

    “你要奪武狀元?”

    “嗯,過幾年。”她拿回杯子,又倒了一杯,這回是藥。方才去取水的時候,侍女說他今天還沒用藥。

    永霖雖蹙了眉頭,但因為急于了解她,三兩口便胡亂吞下。她說過幾年,也就是已經在計畫了。“你沒有兄弟?”

    “沒有,爹爹就留了我一個娃。”她接過杯子,訝異他的合作。看來有人來探,他心情比較好。“你今天要練身子了嗎?”

    他軒眉,本又想拒絕,但這回好奇起來。

    “好,我倒要瞧瞧,你怎麼練。”

    “嗯,來,咱們下樓。”她道,沒忘記緊緊盯住他。

    來半個月了,還是頭一回見永霖下床。她伸手扶他一把,溫暖手心貼在他背後,心驚他裹在被窩里,身子依舊弱不禁風,竟些微涼涼的。

    她把身上披暖的織錦披風取下套到他身上,雖然稍嫌短了些,但至少是煨暖的。她沒看見永霖詫異神色,反手握住他,把他帶下樓。

    “你要不要換個地方住?現在的寢間雖然風景好,但是地處臨湖,水氣盛又寒涼,並不適合住人,當初是誰讓你住進去的?太醫應當要注意到這點。”她領在前頭,語氣平板地叨念。

    永霖眉目深鎖。這妮子並不粗枝大葉。當初他選擇住進湖邊小樓,沒人阻止,只道疼寵,事事順他;張著愛護旗幟,其實沒一個真正對他上心,他豈會不明白。但是這妮子、這妮子……好玩啊。

    邵庭帶永霖到竹林旁一處空地,怕他曬暈,讓他躲在竹蔭下,自己站到太陽底下,緩緩吸口氣,左右跨膝開步,雙手一橫,再緩緩屈肘放到腰間。

    “這叫扎馬。做的時候,把背脊挺直,兩腿扎穩,保持好平衡,約莫兩刻後身子會自然出汗,做久了,能綿延體態,身子康健。”她穩了穩氣。“做的同時練呼息,一吸一吐,愈綿長愈好,練得嫻熟了,扎馬一時辰也不覺得累。”

    永霖瞪眼,訕訕笑。“如何是好?我光瞧你做就覺得累了。”

    “沒關系,你邊看著休息,我做給你看,當示範。”

    邵庭認真地扎了一個下午馬,永霖憩在石椅子上小睡的時候,她扎馬,醒來的時候,還是一樣姿勢。

    她頰邊頸肩有汗,晶瑩剔透,淋灕漂亮。

    他緩緩走近了,想站在下風處,聞聞看這年紀的女孩兒,是否如書上所寫,連汗都是香的。

    他站到她身側,發現她專心一致,眼楮筆直看著遠處,沒被打擾。

    如此專注,矢志不移,就像她說要當將軍的時候一般,斬釘截鐵,不容動搖,不受摧折。他好奇,她做事都不拐彎,直愣愣地做嗎?

邵庭接下來又連續扎了半個月,永霖見她果真毫無疲乏。

    那張小臉在大太陽底下曬著,汗珠閃閃耀目,秀麗可人。

    他曾在她扎馬時極近地一看,她臉色紅潤,肌膚光滑白嫩,不上粉妝,氣色比宮娥要好。這才覺得扎馬有益健康,開始願意一刻鐘兩刻鐘地讓她陪練。

    永霖因為嬌客每日早晨來訪,不得已下,被吵到愈漸起早。加上近日練扎馬,精神了些,便改在辰時起來。

    他用完早膳,換好裝束,一襲窄袖對襟藍袍,褲腿收入半統靴里,讓人打理得利落干練不礙事後,步下小樓到竹林空地,邵庭還沒到。

    等了一刻鐘,他負手到起居間,找到服侍的女婢。

    “邵庭還沒來?”

    “回七皇子的話,邵姑娘今日的確沒來,還沒見她人……”

    “嗯,她來了,讓她到樓上找我。”

    永霖腦袋轉著主意。難得她敢讓他等待,道歉不夠,他要好好捉弄一番。

    “是。”侍女點頭。

    一整個早上,永霖沒等到人,下午時候,陳大人倒是來訪。

    “七皇子,您上回讓小的去查的事情,小的知道了。”

    永霖慵懶抬起手。“陳大人不須多言,三哥近日應該私下在與京畿六扇門內的人往來吧,你在這時候來我這里,三哥恐怕要懷疑,請陳大人走吧。”

    陳大人臉色微變。“七皇子這是要對小的撒手嗎?萬萬不行啊!”

    永霖冷哼。“我當初怎麼說的?陳大人自個兒把兩天拖了十天半個月,我能插手的最好時機已經過了,眼下三哥要查,你逃不掉,還是早點把沒在抄封名單上的東西變賣,將妻女送到其它地方安置吧。”

    “七皇子是臨到頭過河拆橋,還是其實與三皇子一伙,一個黑臉、一個白臉,早在打小的那堆寶貝的主意?”

    永霖慍怒地一腳踢開陳大人前方矮幾。“本皇子需要在乎那點不入眼的東西?滾!要下監的人,別髒了我的地方!”

    “七皇子別動怒,小的胡亂猜測,實在是因為追查三皇子行蹤時處處受阻撓,倘若這事不是因為七皇子,那只有可能是三皇子早已知曉,那日聽到的那個小姑娘……”

    永霖怒喝︰“你要敢動無辜之人,當心性命!”

    “是、是。”陳大人囁嚅道︰“那小的,眼下還能做什麼?”

    永霖擺手。“去找相爺吧。老實點,把所有貪贓的東西交出來,趙府尹那頭藏了什麼也說清楚,相爺可以保你不削官職。”

    “是、是,小的明白了。”陳大人幾乎哭著出去。

    永霖煩躁地躺在榻上,想著這整件事,驀地臉色一變,彈身起來,迅急出了小樓,直往三皇子永應住的“嘯雲宮”去。

    嘯雲宮里,永應笑容燦爛,悠然站在窗邊品茗賞花。

    “七弟能下床了?真是奇景!看來那小師傅真有作用。”

    永霖俊眉一挑。“她在哪?”

    永應邪魅勾唇,回到錦墊椅上合手端坐,閑涼道︰“我比較想弄明白的是,七弟怎曉得是我讓人去綁小師傅的?”

    “你安了眼線在我樓子里。我與陳德全談話時,只有邵庭在場,婢子全在外頭,你要想知道陳德全與我談了什麼,自然要綁她。”

    “只有如此?”永應笑問。

    永霖沒好氣地沖口︰“陳德全的樣子看起來不像作賊心虛,成了吧?”

    “嘖嘖嘖,你為什麼不連腦袋都病著呢?這樣,三哥就用不著提防你了。”

    “少說廢話,把邵庭給我!”

    “喔?”永應微笑。“我還是第一回看你如此在乎什麼呢。”

    永霖沉臉。“邵庭是邵拓孫女,傷了她,麻煩的是你。”

    “呵,究竟是誰傷誰呀?”永應招手讓人去帶邵庭。“被傷的可是我的人,她年紀小,但拳腳功夫不弱,動作靈活,若不是輸在兩掌難敵六拳,恐怕要把我派去的人打趴下了。你把她放在身邊,做何打算?”

    “不干你事!管好你自個兒,我已經叫陳德全去找相爺了,你不早幾步將他的事情呈上去給父王,此次就要前功盡棄。”

    永應愀然色變,瞪了他一眼,眸光危險地凜聲︰“既是如此,三哥去處理一會兒,七弟自便吧。”負手步出廳堂。

    永應離去後,永霖虛弱地坐倒在黃花梨木椅上,捂著胸口緩氣,打出生以來,還未曾有一天如此勞動過。

    邵庭被兩個大漢提著臂膀扣上來。

    永霖瞅見她臉上擦傷,腳上鐵鐐,臉色更沉幾分。那張芙蓉小臉他敢打,其他人可不許。他不須刻意擺勢,怒火早真勃勃燒起。

    “卸鐐!”

    兩個大漢面面相覷。“但是三皇子沒有下令。”

    他板起臉,中氣十足︰“區區奴才!還要本皇子教你們誰才是主子麼?”

    “唔,是。”大漢忙將腳鐐拆了。

    永霖走過來,拇指撫過她臉上。

    邵庭吃痛地皺臉,細聲道︰“別踫,沒事兒,回去上藥就好。”

    他審看一圈,她身上傷勢應當不太重。三哥的人下手克制,她身上衣著完好,但就怕她硬脾氣,被帶走的時候免不了要受點疼。

    他只擔心衣服底下的地方有瘀青。

    “能走嗎?”他問。出口便驚訝,自己也能如此溫和。

    邵庭站穩腳步,轉繞手腕腳踝,點點頭。

    “嗯。”永霖牽起她的手,軟綿綿小掌落在他手里,奇異地讓他興起一股要擔起責任的感覺。往常旁人出事,他只會奚落他們蠢笨,不懂保護自個兒,但她無辜被牽連受傷了,他竟會內疚,像是自己的東西被劃壞了那樣生氣。

    永霖將人帶回小樓,讓侍女給邵庭換衣上藥。邵庭每回來都穿著褲裝,這次換上碎花粉襖、白底羅裙,竟是俏麗嬌美。

    “我回去了。”她道,見天色不早,再不回家,祖父母親會擔心。

    永霖情急抓住她的手腕,面有難色,好半晌才啟口︰“你還來教我嗎?”

    她詫異他怎會問這問題。“你身子還沒養好不是嗎?”

    “……對。”

    “那麼我就還得來。”她道。跟侍女道謝,與來時一樣,小大人地走了。她胸膛挺得高,臉容堅毅,腦中想著這次對上那三名大漢,破綻許多,太不濟事,回去要向師傅討教,要再多加幾種練習才行。

    永霖傻在當場,見她就這麼走了,啥也不追究。

    他拳心捏著,想著她平常一般的口吻。

    還得來。這話聽起來活像他是什麼責任似!

    他不允,若她當真沒看見他的人,把他當件事,他絕對不允!

    九年後。

    北郡關口,新月坡。

    黃沙滾滾中,一支戟高高揚起,沖破風砂,刺穿敵人的心窩。隨著敵人倒地,歡呼聲響徹雲漢。遠遠的,一輕騎疾奔來,沖破滾滾黃沙,停立在戟的主人身邊。

    傳令官打開手里木筒,倒出紙卷軸。

    “將軍,從京里來的急報!”

    邵庭拿下頭盔夾在腋下,兩手打開紙卷靜靜看了一刻,向來無波的芙面沒有情緒。

    “是不是丞相那頭有什麼重要指示?皇上打算撤兵了嗎?”

    “沒事。”

    “沒事?”傳令官愣了愣,看著手里貼了“馬上飛遞”字樣的紅色軍情筒子。“那怎麼會要六百里加急傳遞?”

    “鳴金收兵,清點死傷。”邵庭勒馬回營,不再回答傳令官,但只要再看仔細點,不難發現兩道細眉近了些。

    每回交戰後的檢討會議她必定出席,但這回她交代了思容,原因不是此次交鋒只是先探虛實,而是要為今晚的夜襲備戰。

    趁敵軍首敗軍心不穩時,派遣精銳潛入燒毀糧草,一旦這釜底抽薪的計策成功,大捷便手到擒來。

    她用兵奇詭,迅速輕巧,講究出奇制勝,其中關鍵便在于手中有一支邵家軍,這支隊伍受了嚴謹又嚴苛的訓練,每個人都能以一敵十,而帶領這支勁旅的百夫長兼驍衛——李思容,正擔心地攔住她。

    “將軍今日已在新月坡上露過臉了,萬一讓敵軍發現您在夜襲隊伍中,會群起圍攻您一人!此行驚險,請您待在營里。”

    她睞去,黑白分明的眼楮盯住李思容。

    “什麼時候我讓你一個人去了?”

    李思容咬牙,一時找不到話辯駁。

    “思容,我想快些結束回家。”

    “……咱們此次費時一年時間部署,半年內就將嗤人族驅逐邊境五十里,已經是卓豫建國以來最快的了!就算行軍速度緩一些,朝野內外也不會有人說您什麼!您不是鐵打的身子,還請您休息,至少今晚讓屬下進襲就好。”

    “你本來就是要去的。”邵庭聲調平板。“此一時彼一時。卓豫現在國力富強,打勝仗是應該的。你有沒有想過,只要慢一天,在邊境上生活的人就要多受苦一天。連連擊敗嗤人族是好事,但對還在嗤人底下討生活的人而言卻討不了好。再不快一些,他們就撐不下去了,嗤人的報復有多可怕,你從他們送來示威的戰俘屍體上還看不出來嗎?”

    李思容無言了。抿抿唇,僵硬道︰“至少前鋒由屬下先行,請您擔當支援。”

    邵庭皺眉,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好吧。”

    “謝將軍,那麼屬下這就去調派人手。請問將軍,夜襲隊何時出發?”

    “嗯……三更之後。今夜有雲,等月色暗一些了就走。”

    “領命!”

    邵庭眉頭打出結來,在李思容退出帳篷後,打開收在衣襟里的紙卷,又一次地讀起來——

    盼速歸,于卿役歇時,結秦晉之好。二月七日申時,備禮于永霖安王府。

    這個人在她的軍隊里也有耳目嗎?邵庭捏著紙卷,有些不敢置信。

    竟然連這兩日戰事可能會告一段落都知道,甚至抓準了時間遞信來。

    盼速歸……七日申時……那就是在三天後下午,備禮于安王府。他怕她又不當回事,竟然蓋了皇帝印璽。這分明在用聖上旨意要挾。

    三天後,按時間推算,除非奇襲成功後即刻起程,否則絕對趕不及。

    永霖,永霖……她念著他的名字,方寸俏悄泛溢出一股陌生情懷。是什麼呢?她分不清楚,但是有一點是知道的,那就是不能再放著他不管。

    刺探軍情、濫用軍機管道遞信,饒是堂堂安王,做這事也非常危險,萬一被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該怎麼辦?當朝那批文官可不是好對付的,還要讓他別鬧了,把她底下泄露消息的士兵供出來,上梁不正下梁歪,得好好糾正才行……

    帳篷外,一隊士兵呼喝跑過,緊張的氛圍讓她無法再多思考永霖的事,眼前最重要的,是五個時辰後的夜襲,得攬足全部精神應付。

    邵庭打開一個四方寸大的鈿螺漆盒,把紙卷擱進去,抽出掛在帳粱下的彎月刀,虎虎生風舞起來。

    “喝哈!”汗滴如豆布在額際,她一心一意想著刀式,反復背誦靜心口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17 AM

第二章

    當夜,月亮升起,李思容點了精銳百人,發派兵器,分配好潛入、觀守、燒糧、壓陣的任務後,她一身黑色勁裝,走到隊伍跟前說話。

    “馬至新月坡後,先棄馬而行,務必安靜迅速,趁敵營眾將在主營商討軍情時攻下後方守糧營地,一旦火起,敵營勢必全力圍剿,兄弟們腳程要快,先回到新月坡的趕緊燃炮,通知顧將軍接應,都聽清楚了嗎?”

    “清楚!”

    她語調徐平,回應的聲量倒是充沛蓬勃。這一趟去,不知又有多少兄弟回不來,她如同以往,再一次問道︰“這邊的都是邵家軍嗎?”

    “是!”

    “嗯,五十年前,邵庭的祖父與諸位的祖父,曾在此浴血奮戰,現在輪到我們守護祖父、守護家鄉的父母妻兒。請諸位同你們的祖父一樣,活著回來,告訴將來的子孫,今天自己有多麼英勇!”

    “是!”

    “這里有家中獨子,或已有兒女的嗎?”

    “稟將軍,沒有!”李思容抱拳回答。

    邵庭淡淡瞅過眼前每一張面孔,他們之中有不少人的父執輩,她都要叫一聲叔叔;他們之中有不少人的父執輩,救過她的祖父與爹爹、救過這個國家。而今,保家衛國的男兒們那滿腔熱血,奔騰得她都聽見聲音了。

    她彎唇,對他們有信心。

    “從現在起,不得出聲,出發吧!”

    眾軍頷首,以李思容為首,策馬緩緩前行,至新月坡時棄馬,依地形繞過沙丘底下,來到糧草帳篷。

    嗤人是游牧一族,平常最重視糧草牲馬,如采子回報的一般,派了重兵守衛。

    邵庭數了數這一側來去的小兵,共計一十八人,她先高舉食指,揮往左右,第一隊立即分成兩組就埋伏位置,再比手勢讓第二組弓箭手往前,一切就緒後,她手往前一揮,一十八枝箭隨著她手勢方向飛出,命中敵軍咽喉,中箭後還有力氣要弄出聲響求援的,被涌上的第一隊人利落斬斷頭顱。

    肅清敵軍與潑油燒糧一並進行。隨著李思容領著第一隊人在最前頭斬殺,嗤人士兵開始竄逃,糧草營燒起漫天紅火時,嗤人軍營的號角拔聲響起。

    邵庭在潑油走火後第一時間下令撤退,奔到離新月坡還有百來尺時回頭照看,李思容與兩個士兵墊後,被二十余個嗤人敵兵追擊,遠處甚至有馬蹄聲從敵營疾馳而來。

    驀地,一枝響箭射入李思容左腿。

    邵庭提氣掠奔,震驚于對方驚人的臂力與夜中視物的眼力。距離三十尺以上還能射中,最前頭騎馬的那個嗤人軍人太可怕了!

    “喝!”邵庭舉刀振臂,恰好趕到,揮刀擋開那個嗤人軍人再度投擊向李思容的蛇矛。

    “將軍!”李思容壓低嗓子痛喊,看見她抿唇又艱難的神色,危急中也只想著護衛她。“您快撤,千萬不能栽在這里!”

    “不怕,小李快跑到新月坡了,顧將軍那支軍的馬快,來得及救我們。”她持刀的右手發抖,讓蛇矛勁力震的。

    那家伙不能留,但是她也敵不過!她將思容護在身後,兩人一邊解決嗤人小兵,暗暗計算時辰,希望顧將軍快點再快點——

    遠方喧囂,塵沙滾滾,那嗤人軍人憤怒地仰天長嚎,搶過同伴的蛇矛又投擊過來,這回邵庭看清楚了,跨步凝氣于丹田,集兩臂之力格落他的矛。

    “邵庭將軍!快上馬!”顧破甫正值壯年,底氣十足,嗓音洪亮,吼聲一出,震懾了追兵。

    她的墨黑寶馬綠珠在月色下閃著奇異光澤,伶俐地閃過響箭往她跑來,她勾住轡餃翻身上馬,抓起思容讓他坐在身後。顧將軍派出的幾騎前行士兵將他們圍住,帶了受傷的士兵退回大隊里。

    策馬追來的嗤人士兵眼見寡不敵眾,紛紛以嗤人族語怒罵。

    “不要戀戰,快撤!”

    “邵庭將軍說的對!”顧破甫命令下去︰“大軍回營,回營!”

    顧破甫隊伍軍容壯大,將他們納入其中緩緩撤退。眾軍滿心的戒備在愈接近駐扎地時愈漸松懈,突然,邵庭耳邊一動,似有什麼自沙丘那端破空而來。

    咻!

    “低頭!”她一手到背後壓住思容,自己偏頭,驚險地閃過一箭。

    4箭雨瞬地向那不甘心追逐過來的嗤人軍人飛去,他舉起大盾,百來枝箭咚咚咚地釘在上頭,隨著他揮刀左劈右砍,競沒傷到分毫,單人一騎,威猛昂藏得嚇人腿軟。

    “此人危險!”邵庭下了批注。“他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沙丘後必有埋伏,此刻若然追擊,恐怕要損失不少兄弟。顧將軍,咱們往後遇見此人,務必留心,只可智取,無法以力勝。”

    “是。”顧破甫記在心里,一時眼見也是驚訝。

    此時雲散,月色明透,照得那人輪廓深深淺淺。鷹鼻銳目。邵庭暗自記下他的樣貌,讓自己別忘了他此刻悲憤的心情與沖天怒氣,一有不慎,今天在那里的就會是她與她的±兵。

    她扯韁夾馬,身軀隨著綠珠蹄步而晃動,一絡發絲垂下來拂過側臉。

    “噫?那人好厲害,竟然真的差點射中妳!”顧破甫驚嚷。“還是現在回頭宰了那個大患才好!”

    “您別中了他的誘惑,此人不是莽夫,從他第一個躍馬追來,可見反應敏捷,不知是嗤人營里哪一個將帥。”邵庭一把握住長發,為方才驚險膽寒,慶幸老天今天站在她這邊。他的箭精準到她幾乎避不過,原本纏緊了的發帶松脫,發髻現在才垂散開來。“還是快些回去吧,思容傷得不輕。”

    “是!”

    大軍繼續前行,回到駐扎地後立即有人把傷員送到軍醫那兒。

    邵庭抬頭,月亮已經偏西。“交給各位了,我回京一趟,五日後回來。”

    “啊?在這當口?妳是要去哪兒?”顧破甫問。

    “一點事兒。”話說完,挑了兩名邵家軍的子弟隨行,自己回帳篷把被震傷的右手虎口上藥纏布,戴頭巾換棉袍,改作男人打扮,收拾簡便包袱系在背後,三人看來都像一般平民,輕裝快馬上路。

    “唔,莫不是跟白天的軍情有關?皇上把邵庭將軍叫回去密商?”

    “笨!既然是機密軍情,你還敢講!”顧破甫敲了傳令官一把。“可以說的,邵庭自然會說出來相商,既然她想先去處理,咱們安靜等她五日便是。這五日可要守好了,要是鬧出什麼事來,別說咱面子沒處擺,更對不起邵老將軍!”

    “是,我這就去看看有哪沒部署好的,免得嗤人族來報復。”

    傳令官在營中奔走,顧破甫研究攻破敵軍的陣式,邵庭一行人幾乎累壞胯下駿馬了。

    月色下,誰也沒閑著,只除了某個悠閑的男人——

    距離邊境有三百里之遙的安王府里,當今聖上的七弟端木永霖,正眈眈虎視著羊皮屏風,屏風上描繪卓豫十州二十六郡,以及周圍大小鄰國。

    邵庭在的地方,就在以雪江為隔,與嗤人族領地接壤的北郡關口。

    有人入內,替他添上熱水。浴桶里熱氣氤氳,他兩臂擱在浴桶邊緣,讓來人拿絲巾替他擦手擦背。

    “各個驛站都備了好馬嗎?”

    “依您囑咐,都是能日行千里的上好良駒。”青硯專心伺候,半晌才淡淡探問︰“您就這麼有把握,邵小姐會應了您的要求回來?兩年前您苦苦求她,她都沒放心里,去了邊關就沒回來過,信也沒捎過一封……”

    “你是小娘子嗎?有的抱怨,怎麼不干脆多做點事兒?”永霖側過頸子,閉上眉目,讓青硯按壓僵硬的肩頸。

    “小的是替您擔心……”一邊指壓一邊道︰“三王爺到八王爺六位爺都到齊了,除了皇上要宴請使節團分身乏術,派太子來道賀以外,整個卓豫境內的權臣貴族都要來看您娶親,萬一邵小姐沒趕上,您的臉面不就活生生往地上砸了嗎?”

    永霖嘖了聲,以掌潑水,濺得青硯一臉濕。

    “有你這麼詛咒主子的麼?什麼砸地上,你敢講,看看有沒有人敢聽!”

    “是,小的知錯。”他知道自己的確是僭越了,縱使是受寵的小廝,讓主子難入耳的話還是忌憚。

    “她回來要用的房間準備妥當沒?”

    青硯沒敢再多嘴,安分照實回話。

    “都好了,前天就把邵家從前伺候小姐的丫鬟請來了,從房里擺設到胭脂水粉都聽她的吩咐,明兒個會由她跟宮里來的嬤嬤替小姐換喜服。然後,還有一件事兒,小的不知該說不該說……”

    “講。”

    “那丫鬟在小姐日後專用的房間里闢了片書牆,放的全是兵書,還有……”

    “說。”永霖吩咐,並沒有不耐。

    青硯委屈地道︰“那間房,小的原本布置妥帖,連小姐坐的椅墊子都用了最好的絲綢布料,牆上還掛了皇上賞賜您的松山遇雪圖,但今天一去瞧,整個兒被改成武器房了!圖被收在一邊,刀槍箭戟掛得叮叮咚咚,寒森森的,嚇死人了!哪里是閑散休息的地方?”

    “哈哈哈!”永霖大笑。“連個丫鬟都比我安王府的下人有膽識。你們筆墨書硯四人皮要繃緊了,否則往後貪懶可有軍棍伺候。”

    青硯臉色發黑,一時難過地含淚。

    “小的們知道要聽話,這本來就是小的們本分。但是您為何要委屈呢?小的替您不值。”

    “我哪里委屈了?”

    “這兩年來您勤訪邵府探視邵老將軍,就連您生母惠妃娘娘那兒都沒走得這麼勤,成親這等大事也是全由您奔走,連送帖子也是您親自去,您做了這麼多,給邵小姐做足了面子,她卻還不曉得會不會回來成親!”

    永霖悠悠一笑。“她會回來。”

    青硯不解。“您怎麼這般肯定?”

    這個問題永霖沒回答,只噙著深深的笑,歡喜道︰“她一定會回來。”

    邵庭奔馳了大半夜,三匹馬兒里只有綠珠的體力還綽綽有余,甚至愈近故鄉愈顯精神,另外兩匹馬連騎士都快累垮。

    一過了邊境兩罩交戰地帶,她心里放心,連帶不舍子弟兵跟著奔波,起了要兩人在驛館等她的念頭。

    跟隨的兩人萬般反對。

    “將軍,萬萬不可!讓您孤身上路,兄弟們會看不起咱們的。”

    “就是呀,將軍只帶了我倆出來,出營的時候大伙兒千交萬代,要保護好您,一根頭發都不能少地回去。我們兩個盡管不濟事,但求將軍別丟下我們!”

    邵庭微皺眉頭。

    “我只考慮怎麼做對大家好。這趟離開,是要處理私事,五天內來回京城與邊關,太難為你們了,馬兒也挨不住,既然是我自個兒的事,接下來的路還是我自個兒走就好,免得連累——”

    “將軍呀!”

    “不要呀!”

    兩人只差沒下跪。

    邵庭正傷腦筋的當口,一旁驛站官員拱袖迎上來。

    “敢問這位可是邵庭將軍?”

    “我是。”

    “太好了!下官恭候將軍多時了,安王爺日前送來寶馬三匹,請將軍切莫耽擱,趕緊上路回京。”時逢征戰,安王爺手掌大權,不少軍務與賑餉撥糧要經由安王爺之手,此次事態緊急,延宕不得。“請隨下官來。”

    邵庭跟到馬廄,果見好馬三匹,這些馬她眼熟,全出自某人的私藏。

    她眨眨眼,掂量系在馬鞍上的包裹。

    “里頭有干糧和水,安王爺交代,要委屈您在馬上用膳。”

    她聽了表情少有變化,只問︰“你們倆都還行?”

    “行!”異口同聲。

    “好吧,咱們換馬,繼續趕路。綠珠,你留在這兒,回頭再來接你。”

    她對著愛馬交代,綠珠卻似有靈性,馬頭仰高嘶了聲,接著左右甩頭,甚至去咬一旁馬匹鞍上的包裹。

    邵庭不禁喃聲︰“你這是要跟我回去嗎?”

    綠珠又嘶了聲,前蹄抓地,似在說牠還能跑。

    “好吧,你也許久未歸了,就讓你回去見見翠珠。”

    兩個士兵換馬,邵庭依舊騎著綠珠,趕命似的上路,除了解手,吃食全在馬背上解決。

翌日正午,三人總算入了京城。

    京里繁華依舊,彷若不聞戰事。

    京畿大街寬敞,尚能策馬,但愈靠進安王府,馬車與轎子愈多,一看就知道是達官貴人出門的陣仗,仿佛同赴什麼盛會。

    邵庭蹙著眉頭下來牽馬,三人擠在路上,好不容易才到安王府門口。

    她把頭巾摘下,一頭黑發如瀑,直溜披在腦後。

    門口台階上,一個人急急奔來。

    “邵小姐!您總算趕上了!”青硯奉了命令在前門等人,此時見她如見救星。“您可讓全府上下好等了,咱吊著一條心,就怕您不回來,留主子一個人怎麼辦……主子要怎麼收拾……”

    邵庭冷淡瞅去,偏頭道︰“是小硯?”

    “是,小的是青硯,嗚……您好狠的心,丟下主子去了邊關,您都不知道主子他……”

    “小筆、小墨、小書呢?”

    “青筆今天看著廚房,青墨要招待賓客,青書在主子身邊伺候,小的……小的負責等您,帶您去梳洗更衣……”邊講邊哭,仿佛受了極大委屈。

    “好了,別哭。”

    “嗚,是……”

    “這兩位是我軍中弟兄,麻煩小硯派人安置他們,酒席上也給他們留個位置。”

    “噯,是。兩位軍爺,這邊請,小的讓人來帶你們……”

    “去吧。”邵庭吩咐。

    “將軍,咱倆不跟在將軍身邊保護好嗎?今日王府似乎有要事,人多雜亂,現在朝中主戰主和情勢未明,萬一有朝臣對您不利……”

    “放心。”青硯破涕為笑。“主子吩咐了,今兒來的全不許提朝政,只管慶賀新人。”

    “新人?原來是喜事啊……那麼我倆除了等待將軍,還需要做什麼呢?”

    “你們參加喜宴即可。”邵庭落話,親自牽著綠珠從一側小門進入。

    “啊?難不成將軍您千里迢迢回來,就為了趕這場筵席?”

    “我沒告訴你們嗎?這趟回來,是為了成親。”交代完畢,牽著綠珠去馬房。

    兩個小兵傻了。

    “成親?誰和誰?將軍要……要要要『那個』……人?”實在說不出那個字。

    “小姐成天和你們在一起,主子都不知有多忌妒,巴不得也去從軍,可皇上不肯,連主子紆尊降貴要去監軍都不允,現下總算把小姐盼回來了,唉,皇天不負苦心人……”青硯感嘆,又為痴情的主子抹把淚。

    “敢問小哥,您侍奉的……是哪位?”

    “我們將軍要跟你家主子……結結結結親嗎?”

    青硯高興地道︰“是呀,小姐為了征戰蹉跎多少時光,今兒個就要嫁給咱們安王爺了!”

    “安王……那個七王爺?”

    “安王……那個病懨鬼?”

    青硯生氣。“呸!咱主子早就身強體健,還能代國出使了!不知道的少說話,看我待會兒讓你們看不到新人!”

    “啊?別呀……至少讓咱們目睹最後一眼……”

    “回去好跟兄弟們說,該死心了……”

    “哼,原來你們暗地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看我安王府青硯小爺怎麼整治你們!”

    邵庭安置好綠珠,讓青硯領到房里準備。

    “那兩位兄弟,小硯安置好了嗎?”

    青硯神色古怪地笑了笑。“您放心,準備了最好的位子跟酒菜。”

    “多謝了。”她頷首,在青硯介紹下,讓宮廷嬤嬤與邵府丫鬟服侍沐浴更衣。驀地,簾外有騷動聲響。

    “爺,依宮中禮俗,您要拜完堂後才可與新娘照面……”

    “還沒換喜服、蓋喜帕不是嗎?那就不觸霉頭,不打緊。”

    “可是……”

    “華嬤嬤,本王這兒,誰說了算?”

    “……當然是您。”

    “那還不下去,本王要親自為新娘子更衣,要是因妳阻攔,耽誤了良辰吉時,妳擔待得起麼?”

    “……小的斗膽,是小的錯了。”話音剛落,華嬤嬤沖進內室,把一干嬤嬤與婢女帶出去,唯唯諾諾道︰“小的等人待會兒再進來為您梳故。”

    邵庭剛沐浴完,全身只著一件白色里衣,頭發讓人擦得半干,此時內心平靜,徐徐“嗯”了聲。

    紛沓的步伐退下後,只有一足音踩踏而近,他一步一步,緩緩踏在她心拍上,撩開珠簾子,她卻沒聽見喀啦喀啦放下珠簾的聲音。

    邵庭轉過身,只見永霖卷著珠簾呆站在那,一襲光鮮紅衣,站得筆直,那腰桿與肩膀較從前寬了些,面色溫潤神氣,益發地煥然拔萃。

    唔,他還是那壞習慣,總是不自覺地會屏住呼息。

    她起身走上前去,探握他左手腕脈,仔細看著他數息。

    “呼息順了,走路不容易累,晚上也睡得好,為何老是不好好練?”

    他勾起嘴角,笑得極壞。“妳在的時候我才會忘記。”

    邵庭皺眉,看著他爽朗笑容。“這兩年你都做什麼了?”

    “嗯,讓我想想……忙得最多的,應該是想著我的小庭兒吧。”他舒臂,把她攬在懷里,縴合度的嬌軀,合該讓他擁抱,披啥戰甲呢。

    邵庭皺眉。“你信上根本沒提到在我的軍營里安插了人。”

    “我高興不提。”他眼角一瞥,抓起她手掌,俊臉微沉。“又受傷了。”

    “永霖……”她推開他,質問︰“你做了什麼?”她原先是定了娃娃親的,但她征戰一年後,祖父來信,對方退了這門親事。

    然後他威逼利誘,終于成功讓她回來嫁人。

    他俊面帶笑。“我的小庭兒,妳在防我嗎?我都還沒算妳弄傷自己的帳呢,已經要嫁人了,該為我好好保護自己才對。”他從手袖里取出圓盒藥膏,像是早已預料,先準備好。

    邵庭任他上藥,靜靜瞅了他一陣,認真道︰“別陷他人不義,陷自己不利。”

    他哈哈笑兩聲,貪婪嗅聞她沐浴後清爽的味道,掌心隔著單薄布料摩挲她的腰肢。“什麼時候……輪到大將軍來教我這個朝臣為人之道了?唔,真想跳過儀禮,直接結為夫妻……等太久了。”

    “卓豫律法規定,成親必得有過儀禮,在至少兩位親友面前拜堂才算結為鴛盟,縱使私訂終身,也要事後補辦。沒有儀禮,戶宮不承認,不算成親。”

    “是啊,多麻煩。”永霖眷戀啃咬她圓潤的肩膀,引得她微微哆嗦。他內心愉悅,總算放開她,取來喜服替她穿戴。“庭兒曉得夫妻之道嗎?”

    邵庭想了想,點頭。“如我雙親那般。”

    永霖動作一頓。岳父母據說舉案齊眉,賢伉儷曾蔚為佳話,但恩愛夫妻不到頭,結縞第十一年,邵岳將軍在戰場上傷重被送回來,最後死在妻女面前。

    “庭兒說得對,日後按此仿效即可,出嫁從夫,夫唱婦隨。”他特意強調後面兩句,見她點頭,滿意又道︰“但庭兒有一點弄錯了。”

    邵庭抬起頭,對上他認真的眼眸。

    “我絕不讓妳如妳娘那般,受獨活的煎熬。”

    “嗯。”她沒多想,胸口暖暖的。嫁他,或許還不錯。

    “庭兒可否為我做一件事?”

    她又點頭。

    永霖欣喜。“親親我的下巴。”

    邵庭不解,沒猶豫太久,閉眸踮起腳,在他整理光潔的下顎一吻,睜開眼後只見他樂陶陶,好似小孩吃了糖,欣喜又安分地替她套上繁復的喜服。

    永霖是男人,但自從出使四國回來後,就變得比她還懂女人家的物事。

    例如此時,她少穿裙裝,月華裙怎麼著,還真是不懂。倒是永霖,替她打了個華麗的衣結,金蔥腰帶扎束得剛好,比她自己穿都要舒適,裙袖長度全是度量她的體態而裁,連替她套抹襪、套鞋,都嫻熟萬分,她幾乎要懷疑安王府別苑里是否養了一打小妾,或者出使那一年里他踫了多少女人。

    打點妥帖後,永霖看一眼妝台上的水粉胭脂,親了親她臉龐。

    “日後,再替妳畫眉。”他出去喚人進來為她梳妝盤發。

    看著他背影,她饒是不明白男女情愛,也察覺到了永霖極為珍視她。

    這是為什麼、怎樣的心情,日後慢慢梳理,總會懂吧?

    “夫人,王爺說前頭賓客來得差不多了,他必須先去招呼,等會兒婚儀再讓人來帶您過去。”

    “嗯。”她端坐在妝奩鏡前,隨著嬤嬤撲香粉蓋了一層又一層,點了胭脂又染指甲,那鏡中女子愈來愈陌生。

    半時辰後,青硯來叩門,蓋頭掩了她的視線,嬤嬤牽著她穿越回廊,從一側嫁到另一側。

    安王府宴客的廳堂極大,叩見長輩時,她讓永霖牽著跪拜,聽見祖父聲聲喊好,即使斷臂也無礙的祖父,最後哽咽著要她起來。跪拜禮完成,按卓豫禮俗,新娘手捧漆盒,走到男方親友面前接受饋贈,隨著禮數大小,顯示新婦被接納與看重的程度。

    “永霖就麻煩七弟妹管教了,皇上與本王心意相通,對七弟妹好生感激又愧疚,請七弟妹別嫌棄,多擔待些。”二王爺很懇切,偕太子一起送禮。

    “是。”她暗暗覺得牽著她的男人乎勁大了些。蓋頭可見的些許範圍下,二王爺的手往她的漆盒擱下薄紙袋。

    “我的禮已經送了,一個月後蓋好,七弟妹就能看到了。請七弟妹在邊關保重,否則永霖又要鬧不休。”

    “……三哥!你說誰!”

    “不就你麼?啊還有,秋試的主試官昨兒來跟我訴苦,說今年試題太過刁鑽,連他都不好答,遑論底下要應考的門生,讓你換個題目。”

    “哼,叫他自個兒來跟我說。連那點題目都無法評論,適合當主試嗎?”

    “嘖,七弟妹妳瞧瞧,妳家相公……”

    永霖把人往旁邊帶。“四哥,該您了。”

    “哈哈,好好好。”四王爺放入黑雲母雕成的麒麟,溫善地說了永浴愛河等吉祥話,一樣請托她照顧永霖。

    “是。”邵庭點頭示謝,移步到五、六王爺的席位接受道賀。

    兩位王爺合送了金鑄戰船,大小約一臂長寬,因為太重難以搬動,暫時放在廳堂正中供賓客觀賞用。

    她雖沒看見,但聽旁人贊嘆,暗估熔了買鐵器可以購上五百箱。

    永霖挽住她臂膀,附在她耳旁道︰“這些都是妳的私產,別打其它主意,有需要找皇上去要就好,專心當新娘子。”

    “……我用不上。”小聲說。

    永霖蹙眉,招手喚來老八。“自個兒過來,你嫂子累了。”

    “哎呀,那永睿這份禮送得正是時候,可讓嫂子精神好起來。”八王爺笑。

    永霖見他兩袖清風,皺眉。“少賣關子。”

    “唉,上頭七個哥哥娶妻又娶妾,都快把我憲王府東西搬光了,這回我想著有什麼東西能不花銀子又送進嫂子心坎里去,幸好平常養的那些食客有幾個管用的,把東士大國上古時候的傳奇兵書謄了副本,請嫂子笑納。”說著從懷里拿出紅皮簿于放進去。

    “是什麼書?”她問。

    “哼,不就我出使四國帶回來的《六韜》麼,妳已經有了。這不算,老八改日補送,別想偷懶。”

    八王爺永睿跳腳。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18 AM

第三章

    “怎麼可能!我特地派人查過書庫,全卓豫境內的書都會謄寫一本存在里頭,分明沒有《六韜》!”

    永霖冷冷回眸。“因為我直接把書送你七嫂了,沒上交給文庫宮。”

    “七弟此舉,皇上知道嗎?”四王爺猶疑道,略顯擔心。

    “四哥以為呢?我出使回來後三天,那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來探望我,順手帶走《禮記》,只因為里面有一篇『投壺鼓譜』,上交書庫前他又來借走《燕樂半宇譜》,現在還不曉得還回去了沒。”

    “喔呵呵,是這樣。皇上愛樂成痴,也難怪呀。”二王爺打圓場。

    “八弟用心總歸沒辦法多過七弟,就認了吧,真送不出什麼,來安王府灑掃打雜,聽你七嫂使喚幾天也行。”

    “不要吧……我和七哥一樣體虛啊!咳咳咳!咳咳咳!”

    邵庭溫聲建議︰“八弟可以從蹲樁開始,日復一日,身子就好了。永霖也是這樣的。”

    “是啊,有你七嫂盯著,還怕練不起來嗎?”三王爺很熱切。“你七哥蹲樁的時候,頭上還放一根圓棍子,每掉下來一回,你七嫂就多陪練半個時辰,到後來過了兩年,他下盤穩健,身子也結實了,不知何故,棍子還老是掉下來。”

    “原來如此。”八王爺兩眼發光,很受敦。

    永霖倒了杯水。“三哥不渴麼?我瞧您從方才起就說了許多話。”

    “多謝多謝。”三王爺接過水,卻是遞給老八。“乖,新郎給你倒的,有福氣在里面,下回換你穿喜服,當新郎官。”

    “這麼好,您怎麼不自個兒喝?”八王爺哭喪著臉接過茶盞。“七哥里頭沒摻東西吧?”

    “我那麼下三濫嗎?”永霖徐笑。“真要整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嗚,可怕……”別人說是最小的最受寵,偏偏他上頭兄長沒一閻好惹,都欺壓他。“我若再待在京里,恐命不久矣,七嫂,妳帶我去邊關吧。”

    此話一出,二到六王爺惋惜地搖頭。

    “你真的命不久矣。”五王爺拍拍老八肩頭。

    永霖眼楮淡掃過老八。“各位自在吧,儀禮完了,恕我們忙了一天,不奉陪了。”拿過漆盒,帶著邵庭回布置喜氣的新房院落。

    “我、我說錯了什麼嗎?為什麼七哥好像……有殺意?”

    “笨!”三王爺的玉扇不留情地往他腦袋敲下去。“我們之中誰最處心積慮想去邊關,皇上都不準,輪得到你麼!”

    四王爺摸摸下顎胡須,和藹微笑。“今兒就八弟不走運,揭到老七瘡疤了。”

    “瘡疤?”八王爺顫抖,猛地一陣惡寒。他七哥一肚子黑水,不去讓別人有瘡疤就要偷笑了!

    新房里,永霖已揭了蓋頭,夫妻倆讓人伺候用完酒飯,永霖把一干伺候的、看熱鬧的遣下去,掂量漆盒里的禮物。

    “皇上與二哥好大手筆,這可是京畿郊外最豐腴的土地。”

    紙袋里頭裝的是地契。

    “你看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邵庭靜靜道,徑自到床邊褪去衣物,全身只留了里衣,躺在嬤嬤早鋪好的白緞上頭。“你還不想歇嗎?”

    永霖心喜,拽開腰帶走近,價值連城的瓖玉東帶與繡工精致的真絲蟒袍被隨意棄置地上。“庭兒有為人妻的自知呢,不用我教就開竅。”

    “嗯,宮庭嬤嬤說過,明早內務院會派人來娶落紅,這關不完事,不算完成婚儀,還不能回邊關。”皇室的婚儀,是要留案記載的。

    永霖赤裸著上身覆在她身上,此刻俊臉微微地扭曲了。

    “妳說什麼?”

    “我說,你剛剛和二哥他們說錯了,婚儀還沒完成。”

    永霖怨氣沖天,兩掌捏皺了鴛鴦錦衾,就是舍不得捏在她身上。

    邵庭不解。“永霖?”

    “妳這趟回來到底為什麼?真是要嫁給我麼?”或者,嫁給任何一個男人都行?這句話他不敢出口。然而糟糕透頂的是,她真的有可能只是在履行責任,其實毫不在乎他!

    “怎麼了?”她望著他,眼神坦蕩蕩。“不是你讓我回來嗎?你把事情都準備妥當了,我當然會趕回來。”

    “對,是我。”他胸膛劇烈起伏,吸氣吐氣。該死的,之前他還不覺得不對,反正她忙征戰,理所當然由他這個賢夫解決一切,但壞就壞在——都、是、他、做、的!他嘆氣,幾乎要嘔出命來,挫敗地將額頭抵在她雪肩上。

    “永霖,起更了。”

    他未曾如此痛恨過打更的。“……我聽見了。”

    “永霖……”她聲調平板,話沒完。“我會擔心邊關戰況。”

    他胸臆一扯,抬頭看她嬌美卻略顯疲憊的芙面︰心疼又氣悶。“知道了。”他開始親吻她的芳唇頰頸,雙手在嬌軀上游移,惹得她嚶嚶喘息。

    他盡可能地溫柔,讓她耽溺在情潮里。

    月升過樹梢。

    永霖花樣太多,歡愉翻過頂點後,她頭昏又疲累,不意間竟睡著了。

    她小心挪開環在腰上的臂膀,忍著酸痛起身。

    “不準。”永霖的聲音悶悶傳來,臂膀又覆上,硬生生把她擁回身側。

    “永霖……”她撫著他臉龐。“我離開時說過只要五天,如果天亮前不出發,會守不了我自己下的軍令。”

    邵庭面容呆板,少有波動,但每回專注對著誰說話,總讓對方有種是她眼底唯一的錯覺,永霖就是太明白這點,更不敢掉以輕心,先佔先贏,哪怕把她放在都是男人的軍營里。

    “那就等天亮。妳趕著回來,兩天沒合眼,現在才睡了一個時辰。至少休息一宿,等雞啼了,我不留妳,親自送妳出門。”

    “謝謝。”邵庭淺淺一笑,左頰浮出一團梨渦,在他嘴上親吻。“我有些累了,若睡過頭,麻煩你叫醒我好嗎?”

    “唔,嗯。”

    語翠,邵庭當真安心躺回他懷里,貓似的膩著他。他一掌遮住口鼻,忍著漫淹而來的歡喜,不欲身子顫動驚擾到她。他心底分明還覺得憋屈呢,此時卻又因為她親密的舉止感到高興。

    五更雞啼,永霖當真當起說話算話的大丈夫,溫情綿綿送邵庭出府。

    當初遠赴邊疆,永霖把綠珠給了她,成對的母馬翠珠則留在他身邊,此時人馬俱是不舍,綠珠馬蹄遲滯,不願離開。

    永霖出身高貴,習慣逢迎送往的場合,此時面上安適,並未顯露太多依依難舍,一手替邵庭牽著馬,扶她上去,囑咐保重,要同行兩個士兵妥帖照料。

    “辛苦二位,待二位與庭兒凱旋歸來,本王必親上二位府邸拜訪,先謝過二位護妻之勞。”永霖笑容可掬,豁達大度。

    “王、王爺客氣了,保護將軍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其中一個士兵全身泛起雞皮疙瘩,很不習慣智勇雙全不輸全營男人的將軍被當成糖娃娃似的對待。

    “那太好了,二位真教人放心。”他笑得溫善,仰望馬上的邵庭,挪進一步。“庭兒,我跟翠珠在王府等妳回來。”

    “嗯。”她點頭應聲,卻見永霖繼續笑吟吟賴在一旁,絲毫沒有退讓之意,永霖心機深沉,拖拖拉拉演這一出,無非是要她示好。會意過來,她一手扶握鞍韁,主動傾身,抬起他下顎送上芳唇。

    果不出所料,永霖滿意了,他的笑幾分真誠,只有她看見。

    “一路小心。”磁嗓如鐘磬般好聽,高低有致。

    “嗯,走了。”邵庭扯動韁繩,腿夾馬腹,綠珠急馳而去。

    “二位還愣著做啥?不追上去,趕得上邵庭將軍麼?”

    兩個士兵愣了愣,耳邊似乎聽見永霖輕蔑哼氣,轉眼見他面上已無笑,儼然是兩面閻羅,應聲後趕忙急切追趕。

    “是,王爺保重,駕!”

    兩騎奔出,很快地連馬屁股都看不見。永霖負手遙立,心境遠得像在天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整條貴冑大道上最窮的隔壁鄰居出門才回魂。

    “唷,安王爺這麼早起呀?天還蒙蒙地沒全亮呢,您不再回去多瞇會兒?”

    永霖細長的眼楮一眨,臉皮笑扯。

    “相爺今日早朝不是要上書撤置留邸麼?如此有趣,永霖不想遲了錯過。”

    “哈哈,與蠻夷之邦交有辱國威。安王爺沒思量到的,小老兒全寫在折子里了,今兒就遞給皇上參詳,屆時皇上有問,還請您務必幫忙回答。”

    永霖冷冷笑。想與他辯?正好讓他舒展筋骨。

    “與各國交往,相通文書器物之重要,相爺縱使是三朝老臣,恐怕也無法理解吧?在上書抵撤前,相爺何不先到留邸,認識各國外員?或許別有收獲也未可知。”

    丞相捻須,並不回答,看看天色道︰“小老兒要走路上朝,安王爺一道嗎?啊,忘了您體弱不便,先帝恩準您能乘車入宮,不知安王爺可否載老臣一程,咱們路上討論?今兒天色亮得比較早哇。”

    永霖臉黑,還說要走路,這家伙分明是怕點卯晚到!

    “看來相爺今日起晚了,不是說人老睡得少麼?相爺倒是愈老愈好睡?”

    丞相擺擺手。“哎唷,都怪昨晚不知誰家,起更了還喧鬧不休,小老兒家的牆壁薄,一整個兒晚上沒睡好,這才起得遲了,要麻煩安王爺送一程。”

    “哼。”他抬腳踢開王府大門。“進來喝粥,別吹涼你那把老骨頭了。”

    “多謝安王爺,您今天好難得的心腸哪……”

    永霖回眸一瞪,涼涼提聲︰“愈老愈嗦。”

    “哈哈,您也不遑多讓呀,想您還是娃娃的時候,先帝抱您上朝,您還會叫丞相爺爺呢,可惜長大後愈來愈不可愛,幸好還有邵老那女娃娃能鎮住您,為國捐軀不讓須眉,真乃卓豫之福。”

    丞相本是玩笑話,言者無意,但他聽者有心。

    為國捐軀?

    對,她嫁了他,算是為國捐軀。但實質上,這四字難道不也是事實麼?

    他驀地打了哆嗦,一股不祥之兆,急急地進門。

    他以為他忍得了,以為到手就能放心,但終究她仍是命懸一線。昨夜的許諾,她並未做出相等回復,即使她本性清冷,但他無法原諒。

    她沒給他一句保證。

    “備車!快備車!青硯!”

    “來了!小的在。”青硯原在回廊與青筆討論主子抑郁,膳食該如何準備雲雲,急忙拋下了人跑來。“主子有何吩咐?”

    “我要出門!你到瑞王府一趟,請瑞王爺午後過府一敘,有要事相商。”

    “是!咦?等等,您是要請二王爺?不是五王爺、六王爺?”以往主子如此精神,只有扳倒政敵的時候,但二王爺瑞王性情溫厚,鮮少涉事,在朝堂上不與他同謀啊。

    “二哥今天不上朝,你就說七弟有事拜托他,一字不漏,源源本本傳話,聽見沒?”

    “聽、聽見了。”這回是弟弟有難,不是王爺有難啊……“咦,這不是相爺嗎?”水火不容的鄰居。

    丞相揚揚下顎,研究著永霖匆促回房的背影。

    “什麼事讓安王爺把不定心?”

    “您看出來了呀?”青硯搔搔頭。“小的也不知,主子從來都勝券在握,鮮少慌亂,更別提找人幫忙……啊,除非是……”又想去邊關?

    “除非什麼?”

    “呃,相爺饒了小的吧,事關主子私事,不好說。”

    “哈哈,沒打緊,晚些時候小老兒再去向瑞王爺打探便是。先備車,趕緊備車。”

    “……是。”兩只黃鼠狼,都不知急什麼,唉。青硯哀怨,努力當個勤勞好用的下人。

  三百里之外,疾行了兩個日夜終于到達駐扎地的邵庭,卻見軍營烽煙四起,怒吼哀號震天價響,兵器鏗鏘相接之聲不絕于耳,正陷入廝殺。

    “將軍,怎麼辦?”

    “眺望台上的家伙穿獸皮,不是我們的人,將軍!此處無可躲藏!”

    邵庭仰頭,高台上一人正朝底下招手揮拳,往他們指來,恐怕不到一刻就會殺來。當初選此地駐扎,就是看在四顧黃沙,敵人來襲可及早備戰。但相對的,她此時情況也被看得一清二楚。雖然身上穿著民衣,但只要一搜,包袱里的鐘甲就會露餡,更遑論三人腰間都系著卓豫鐵匠打造的長刀。

    “拔兵器,穩好你們的馬兒,把馬兒當成腳,別讓腳斷了。”邵庭率先策馬,不從駐營大門,反而沖往後頭士兵休息的小帳,料敵人一時還摸不清營地布置,以百來個帳篷為掩護,拐迷宮似的闖入,遇上被圍困的自家人便營救。

    邵庭提腰扯韁,綠珠嘶鳴而立,前蹄踢倒一個嗤人士兵,再左刺右砍,加上兩個小兵協力,轉眼殺退五人。

    “唔……將軍!”一名邵家罩左臂有傷,右腿血淋淋,已然被截斷。“顧將軍中計了,調虎離山……”

    邵庭凜然抿唇。“營里留多少人?”

    “連同李驍衛,共五百人……眼下……咳,不知有沒剩下一半……”

    “帶走兩千人……”只希望別是凶多吉少。邵庭鎮持情緒,下令︰“把他抬到帳里藏好,還能戰的隨我來。”

    “是!”以邵庭為首,還能戰的卓豫士兵集結過來。

    “待會兒別傷敵人頭胸要害,他們不是嗤人士兵。”

    “將軍此言為何?”有人問。

    邵庭持刀指著嗤人屍體。“他們穿的不是軍衣,用的兵器雖鋒利好使,卻不是嗤人軍隊用的。嗤人有幾個部落支族特別剽悍,這回恐怕是其中一支。”

    “但是他們傷了許多兄弟……”

    “個人怨恨不比國對國,嗤人一族風俗民情雖然野蠻,但皇上計劃日後招降。這支嗤人族不是皇上主戰的喀喀族長一支,咱們沉著些,弄清事由依理行事,以免破壞招降機會。”

    眾兵雖有不甘,但心知招安影響卓豫邊境能否長治,只能強自壓下悲憤。

    “是,一切聽將軍吩咐。”

    “你們很好,隨我來。”

    “將軍!小心……帶頭的……他射下了您的發帶……”斷腿士兵喊來。

    邵庭憂心,芙面更沉。她沒料錯,那家伙果然是個大患!

    “駕!”邵庭左臂控馬,提刀在帳篷群間穿梭,個個擊破營救,救下還活著的五十來人。她策馬到將軍帳前,只見黃上空地上有一處被染紅,血窪中,一人身披卓豫軍袍,步履蹣跚,左腿略顯不便。

    二十來名嗤人把李思容圈圍住,營出一個大圈,在一個嗤人往李思容背上橫劃一刀,李思容繼接著受踢滾地時,賞表演似的吹口哨兒,叫好喝采。

    “思容!”邵庭喑啞低喊,一聲拿來,取過身旁士兵的長戟,順著綠珠奔勢扔出,不偏不倚落在圓圈正中的那嗤人腳邊,阻止他殘虐暴行。

    “庫洛什!”

    她聽到其它嗤人這麼喚他。

    庫洛什森寒瞅來時,她毫不畏懼地迎上他晦暗目光,在嗤人查探他是否受傷時鑽了縫隙入場,一個勒馬,綠珠在場中嘶鳴,原地轉了一圈回蹄,恰好讓她救回李思容。

    “李驍衛!”

    “快!”有人急切撕了布巾。“快給驍衛止血!”

    較懂得止傷的立刻接手。眾兵將李思容抬往後頭,在邵庭身後圍站一排,護住她也看顧李思容。

    “精湛的騎術!”庫洛什揮退旁人,提嗓喊來,粗獷的嗤人語句加上渾厚沉重的嗓音,一時嚇住了邵庭這邊的卓豫士兵。

    綠珠蹭抬前蹄,鼻子噴氣,躁動地移步。

    “乖。”邵庭拍拍馬脖子,不驚不懼地投去目光,掂量對手。

    此處雖距大雪山千里,但寒冷迫人,他卻光著臂膀,上身只穿虎皮做的夾背心子,黑白相間的虎尾巴還被他拿來當衣帶綁在腰間。

    那頭白虎活著的時候肯定凶猛——跟他一樣。

    他能剮了那頭獸,但她不一定能剮得了他。

    “勇士,離開我的營地。”她居高俯下,平溫直述中自有威嚴。

    庫洛什揚眉,一旁有嗤人翻譯給他聽後,只見他嘻笑,以不慎流利的卓豫語道︰“庫洛什是野蠻人,不懂勇士是什麼!”

    他周身一干嗤人哄笑,訕訕看著邵庭等人。

    邵庭秀氣的眉毛一軒。“你的眼楮是嗤人族里最剛強磊落的,毋庸置疑。現在,離開我的營地。”

    翻譯的嗤人又附在庫洛什耳邊說了什麼,聽完,他臉色大變,藍眼楮的色澤詭異地轉深,從褲袋里掏出皺折一團的褚紅帶子。

    “我隨身攜帶,以免忘記……敵人的長相!”庫洛什咬牙的模樣可怖,猙獰著臉抖開。“這是妳的?”

    她垂眼一看,點頭。

    “是我燒了你們的糧草沒錯。”

    “那不是我的糧草,但是,是我們一族辛辛苦苦積存的,在戰爭的時候,糧草可以養活多少人,從富饒的卓豫來的你們不知道,一把火燒光光!因為你們,我調不到糧食,好多好多部落沒有食物!”

    “所以,你才那麼生氣。”她話含在嘴里,悠淺念出。

    庫洛什一愣,方毅陽剛的年輕臉龐上有疑問。

    “將軍!您別同情他們!這些蠻夷,殺進卓豫境內在草原養馬為生的村落,專挑婦女小孩,一共送了五十個人頭過來!”

    邵庭看向憤憤不平的士兵。“我不是下令遷移居民嗎?”

    “撤了三十里,但是您不在的幾天,他們通過駐點守將,頻繁往內侵擾,村民與駐點守將屢次派人來求救,所以顧將軍才出兵。誰知道顧將軍前腳離開,這幫蠻子就殺來了!”

    邵庭點頭,整理思緒。除了報復、泄恨,更重要的應該還是糧食。嗤人一族逐水車而居,本還能自給自足,但近兩年喀喀族長憑一己野心,硬要各支族上繳武器牲畜,她知道許多傾向和平的嗤人已有不滿,皇上也是藉此機會,能招降就招降。

    “你的族人,餓死了多少?”

    庫洛什臉肉抽動,所有嗤人均一臉憤怒。

    “沒調到糧食,接下來會餓死一百!”

    “一百……你也差不多殺傷了我一百多個士兵,但我卻不傷你們。”她以平靜的眼神瞅著他,柔軟的聲音散在北風里。“到此為止,否則你的族人會有更多人死去。”她環視他們一群,最後走在他面上。

    “女人,妳殺不了我!”他大吼。

    “但是卓豫可以。”她一頓,誠懇道︰“請回去吧,你本來就打算報了仇,搶完糧草就走,不是嗎?你在草原的同伴自願赴死,但他們沒辦法拖延太久,大軍看到烽煙,很快就會歸營。你前面有我,後面有軍隊,你們全要死在這里。”

    像要應證她的話,綠珠敏感地抓抓地上,顧破甫兩千騎兵奔馳的陣勢撼動大地,建在地上的營帳發出嘎吱聲。

    庫洛什屈辱著難以決定,因為他們的人並未找到糧草,根本白辛苦一趟!

    邵庭似乎看出他的困窘,開口︰“你為了族人冒險,我可以幫你。”

    “ !”庫洛什朝地上呸出一口唾沫。“鞭打後再給羊奶,狡猾的伎倆!”

    “你不肯離開嗎?那就一戰吧。”手持長刀,不等他準備好,策馬攻去。

    庫洛什意外中被她劃傷左臂,因為及時翻身滾開才沒讓那刀正中胸腹。

    “女人!妳使詐!”

    邵庭不卑不亢,拉穩馬頭,在他爬起攻來時硬生生接下一刀。

    庫洛什臂力極大,她虎口的傷剛愈合,有些不支,只能憑借腰力加上綠珠的沖勢回擊。

    “將軍!”

    有人忍不住提刀上前助邵庭,一個嗤人迎上來擊斗,兩方人馬立即混戰成一群。

    “庫洛什!馬蹄聲愈來愈近了!女人要把我們困住留下來!”

    庫洛什聽見,殺紅了眼,奮力唰唰兩刀,打飛邵庭的長刀。正品嘗勝利滋味,彎刀要劃上綠珠馬肚子前,脖子發涼,邵庭左手一柄匕首冷寒地貼在他頸子脈動處。

    “嘖!妳取巧!”操著怪怪的卓豫話大罵。

    “我又贏了。”邵庭微笑,聽見嗤人已互相吆喝同伴離開。她收起匕首,回馬背坐正。“你走吧,對不起。”

    “對……”庫洛什咀嚼她的話,忘了是什麼意思。

    “哈哈!”她笑開,舉著右方帳篷間一條路。“往草原逃,就能回家。”

    庫洛什憤慨大吼,忽然一個蹲身,正當邵庭以為他聽不懂又要戰時,他猛地躍起,手長腳長的人不知怎地竟扯走她的發帶。

    她頭顱被扯痛,身子一歪,竟然跌下馬來。

    “將軍!您沒事吧?”

    “還好。”她扶著腰起身,庫洛什一伙人不戀戰,搶了幾匹馬互相乘載,往她指的方向奔逃。

    “原來他聽得懂。”

    “將軍為何要放他們走?顧將軍已經趕來了,必可將他們一網成擒!”

    “嗯……你有注意到嗎?來的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你想,他們全死在這里,部族里的母親妻兒該怎麼辦?而且,他有藍色的眼楮……”嗤人中極少見。

    “將軍!這事是可以就此算了的嗎?咱們可是險些被滅營!”

    “他才帶了五十來人,真是厲害……”邵庭喃喃,覷一眼仍不服氣的士兵。“我領軍的時候,有用過錯誤的策略嗎?”

    “……沒有,將軍總是規畫完備,避免兄弟們傷亡。”

    “相信我,放他一條生路,就是死傷最少的方式。”

    士兵啞口,呆愣好半晌。“那個蠻子有天大的能耐?”

    邵庭微笑。“他不是蠻子,是勇士。”

    卓豫人常誤解嗤人族,以為他們是吃食人肉的部落,但“嗤人”二字由來,其實是因為遠古時候,他們一族的祖先遇上北方大寒,為了讓弱小存活,族人中有人不惜割肉犧牲,為了感念割肉喂食之恩,這個族名才沿襲下來……

    外族的故事都是永霖告訴她的。他遍覽群書,學問淵博,興起時就滔滔不絕,連帶嘉惠她的見聞。

    邵庭摸摸頭發,嘆了聲。那條黃色發帶繡有麒麟紋,是安王徽飾,他早上親自給她綁上的,要是知道被拿走了,他肯定會氣得蹬腳。

    “邵庭將軍!”顧破甫急下馬屈膝點地。“請邵庭將軍嚴懲!”

    她垂目看著曾與父親征戰的中年將軍,心中不舍。“您沒等我回來。”

    “是!我性子急,自作主張,都是我的錯——”

    “依情理看,您何錯之有?但是戰場上變量太多……為何您屢次提議出征,我卻堅持要等,等派出去的探子回來、等京里消息,現在您知道了嗎?”

    顧破甫悔不當初。“我太魯莽,請將軍嚴懲!”

    “那就委屈您轉任副將,我會上書請皇上調派一位將軍過來接替,往後沒有我或將軍的命令,您千萬不可貿然行事。”

    “屬下遵命,謝將軍!”

    “嗯,請起來吧,接下來還要麻煩您,做那最討厭的事。”

    “……是。”顧破甫開始調派人手。

    邵庭從頭至尾都在一旁觀看士兵們清點傷亡,火葬屍體。

    邵庭命令全營補修被破壞的柵欄、倉庫等,恢復軍營設置,另外加強訓練留營守備。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18 AM

第四章

    半個月過後,軍營總算恢復原貌,但有些地方,永遠修補不了,例如缺腿斷手的士兵、例如傷上加傷的將領——

    “思容,別勉強著走路,太早開始走動會影響復原。”邵庭領著幾名百夫長,交代部署細節,卻看見李思容走來校場。

    “是,屬下只是想出來走走,許久未活動了,想瞧您練兵。”

    “哈哈!早聽說過咱們全營就屬李驍衛是個奇人,今天總算得見。”一名百夫長打趣。

    “喔?為何?”邵庭問。

    “只有他會迫不及待想讓將軍您操練呀!”

    “哈哈!原來如此。”邵庭笑開,颯爽的模樣暢快明麗,一時幾人看傻了。

    “將軍!朝廷派了監軍都督跟新將軍來,顧副將請您過去相見。”來傳話的是她前趟帶回京的士兵,此時臉上紅暗不定,面色興奮又古怪。

    “喔?”她猶疑。“奇怪了,我並沒有請派監軍。”

    “來的是將軍認識的人。”士兵一言難盡。“唉,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如屬下與將軍一道過去?趁此機會認識新將軍與監軍都督。”李思容拄著拐杖提議。

    “你行麼?”

    “行,只是拖累將軍走慢點。”他清朗笑答。

    “好吧,一起招呼了,省得還要分兩回應付那些繁文褥節。”邵庭靠近扶他,一步一步緩行。

    “多謝將軍。”李思容笑道,把傳話士兵為此緊張的模樣放在心里。

    校場離議事大帳約有五十尺,尋常時候一刻以內就能走到,但這回陪著李思容,這段路硬是走了快三刻鐘。接近大帳時,未抬頭,她先聽見一陣腳步急促而來,接著聽見吼聲——

    “端木邵庭!”永霖怒吼,死死看著她。

    邵庭揚首,看見他的同時,一旁李思容虎軀一震。

    永霖眼底下抹著兩道暗影,有些憔悴。

    她心湖邊停泊的一艘小舟輕搖起來,晃蕩出細微綠波,隨他走近,小船晃得愈厲害。這是何故?他的模樣與分別時無太大差異,穿著月牙色長袍,整個人英俊風雅……很熟悉,卻又令她感覺陌生。

    “……永霖,你是請職任將,還是任監軍都督?”

    “妳以為呢?”他視線投在李思容擱在她肩上的臂膀,再移到她扶在李思容右腋下的手。“這個軍營是沒男人了嗎?要妳來攙他!”

    “只是一小段路,何況思容是舊識,你不必擔心。”

    “哼,我知道,他是妳的青梅竹馬。”瞪眼楮。

    李思容面色慘白了些,客氣道︰“許久不見,安王爺可好?”

    “是啊,兩年不見。”他活像個怨夫,他卻能日夜與她相處。“青

    硯!這人交給你,好生照顧。”

    “……是。”青硯從帳邊跑來。“見過夫人,夫人好。”

    “嗯,小硯也來了。”

    李思容一凜,遲疑問︰“方才就聽見安王爺喊邵庭將軍端木,這是為何?”

    永霖面上是勝利的微笑。“庭兒,妳冠夫姓這事,怎麼沒告訴妳的兄弟們?妳不講,他們哪知道該怎麼稱呼?”

    “唔,還沒人知道我成親了。”

    “什麼?”永霖瞇起眼。“妳沒說?”

    “嗯,回來時有些事情。”

    “喔。”永霖點頭。“忙到忘了。”

    她察覺一股怒氣,離開李思容,近了他身。

    “你不高興的話,往後我會記得。皇上怎麼肯讓你來?”

    永霖臉色總算和緩,仍有不豫。“二哥幫我說項,讓我把宮中庫存的補品藥物都帶上,丞相也幫了我一把,我出京,他才好辦事。”

    “嗯。”她抬手替他把圍脖兜好。永霖高她逾半個頭,此時刮風飄雪,兩人依偎一塊兒,煞是好看。“你要回去嗎?”

    “不要、不肯、不想、不願意!”永霖的俊臉扭曲。

    “這兒又冷又乏味,危機四伏,我擔心護不了你。”

    永霖最恨這句話,僵著臉彈指,幾名黑衣漢子立即飛掠到他身邊。

    “我帶了一隊禁衛軍,必要時,妳也可以用他們。”

    邵庭專注看著他。

    他不禁心動,她連蹙眉煩惱的模樣都美得不可方物,他多想藏起來。

    “戰爭殘酷,你連不想看的都願意去看麼?”

    永霖唇際扯動,似想說話,卻不出口。

    他內心憂懷,擔心她,恐懼得恨不得這輩子沒認識她,最不堪忍的就是見她難受,那才是他不可卒睹的畫面。

    “我可以。”

    邵庭偏頭,略一思量,緩緩道︰“你憑什麼知道你可以?”

    永霖俊臉一變。“妳懷疑我?”

    邵庭搖搖頭。“我只是想,你還是回京好。”

    永霖捏住手心,一字一字吞吐︰“……妳真的嫁給我了麼?”

    邵庭心頭莫名抽疼,不明白為何他又問這句話,還有他空洞疏離的神態。

    “擺明著的事,你怎麼了?”

    “問妳自己。”永霖嘴角斜揚。“除了人以外,妳的心也嫁給我了嗎?”

    他俊目瞅著她,卻不是在看她。

    他在看……一個他想要,一個她陌生的邵庭。

    他的眼神讓她心驚,啞口錯愕間,他瀟灑跨步離開,一轉眼拐出她眼中。

    “永霖!”第一次,她的叫喚沒令他停下腳步。

    “夫人……”青硯跺腳,快氣哭了。“主子好不容易才來邊關,就是想夫妻共歷患難呀,您怎麼能趕主子走……”

    “小硯……你說清楚些。”

    “真是的!主子沒法兒拋您一個呀!自從您帶兵征戰,主子兩年來沒一天睡安穩,總在半夜醒來,成親後就更……您怎麼……嗚……就不能體貼主子呢?”

    “小硯別哭了,我沒有永霖聰明,沒跟上他的心思,是我的錯。”

    “真、真的嗎?您總算懂了?”青硯抓著袖口抹臉擦鼻涕。

    她點頭,給了保證。“我也想永霖開心。”

    “嗚……那就好,主子總算沒娶錯人……”

    “嗯,別哭,去伺候他。”

    “可是……”猶疑看著李思容。“主子會不高興留您跟李哥兒在一塊。”

    “這里是軍營,軍令為大。小硯想留下來,往後要依我,其次才是永霖。”

    青硯想想,囁嚅道︰“夫人也會讓主子聽話嗎?”

    她偏頭,還在想永霖是會聽她的意見,但那叫聽話嗎?

    “哈哈!安王爺這小廝是個活寶啊!”

    一道渾嗓岔來,邵庭回首一瞧,是熟人。

    “李叔。不,在這兒該叫您李將軍。”

    “噯,還要請邵庭將軍擔待著哪,我這兒子也給邵庭將軍添麻煩了。”

    “您說錯了,思容表現很好。”

    “哈哈,我自個兒的兒子什麼樣我清楚。”李將軍往永霖離開的方向看。“齊家,治國,平天下。您不先去整頓整頓?慶王爺送您的糧庫,鑰匙可是在安王爺手上呀。”

    糧庫?她赫然想起,三哥說還在蓋……原來是糧庫。他給她送來了。

    “多謝李將軍,近期戰況,邵庭晚些再與您商討。”

    “去吧。”李將軍揮揮手,對自家兒子道︰“現在你清楚,為父何以退親了吧?”

    李思容黯然︰心有不甘。“分明是我先定的親!”

    “唉,邵岳若還在世或許能為你作主,但如今邵家只剩下老弱婦孺,為父怎好拒絕邵老將軍與邵夫人的請托?他們對你也是愧疚難安啊。只能說,那安王爺太執著了,否則邵家也不會輕易打翻諾言。”

    李思容撇開臉,死死盯著地上石子。“只可恨我出身微薄!”

    李將軍抖臉,往兒子頭上敲。“難怪邵庭嫁你不成一點也不後侮,沒出息的小子!這話你也敢當為父的面說!回頭告訴你娘去!”

    安王爺的馬車大而堅實,八輪馬車內布置有軟榻、幾案、茶具、棋盤、暖爐、琉璃燈,臥房該有的都一應俱全。此時永霖斜躺在榻上,屈膝翻著一本翼國來的書籍,上頭文字晦澀難懂,于他卻是容易。全卓豫只有兩人能毫無通礙地閱讀,另一個是留邸都使。

    邵庭請人通報,僕役在車門邊低聲詢問後,永霖的聲音遲遲傳來。

    “進來。”

    她向男僕點頭致謝,蹬上馬車進了車廂。

    永霖明明知道她來,卻不聲不響,只顧著翻書。

    她靠近他,見他不搭理,于是抽走書,在他張口要罵前堵住他的薄唇,輕輕吮著。

    永霖起先抗拒,僵著身子沒動作,半晌後在她努力下,兩片嘴皮子總算動起來。相濡以沫,交換呼息。邵庭冷靜地結束這個吻,直直瞅著他。

    永霖俊面泛紅,掩嘴清清喉嚨。“我可還在生氣。”

    “嗯,所以我不是親你了嗎?”她理所當然地回視。“還要再一次嗎?”

    “妳——”他臉皮抽了幾抽,胸膛起伏不定。

    邵庭把書放到幾上。“躺著讀書傷眼楮,別再這樣了。”

    永霖表情復雜,一把勾住她縴腰。“妳在愚弄我嗎?”

    “唔。”邵庭兩手抵在他胸膛上,微蹙眉頭。若換作尋常人,別說出手,早在動手前就會被她拽下胳膊,可他是永霖,在永霖跟前,她會放心地松弛戒備,這在軍營可不是好事。“我沒有。”

    “那就別拿親熱當籌碼!”他咬牙切齒。“當我是什麼了?端木永霖的自尊比還天高!沒妳以為的那麼好打發!”

    “我沒想打發你,你會高興,我才親的。”

    “妳……”他承受不住她直接的言語及坦然目光,敗下陣來。

    “唔……隨妳便!算我窩囊……”

    她聞言不悅,探手抹過他眼下暗影。

    永霖肯定日夜兼程宿在馬車上,才會疲累如斯,但就算顛簸奔忙,他也堅持每日修面,打理體面,誰看了都舒心。

    永霖很好看。打這回相見以來,她更移不開眼。很想……很想……像爹爹送給她的瓷娃娃那樣,擺在床頭邊,天天時刻看見。

    “……你沒好好吃飯吧?營里的伙頭軍手藝不錯,有幾個待過『天香回味樓』,待會我拜托他們,給你燒幾道清淡的好菜。”

    “帶下人來是干什麼用的?”他沒好氣。“妳不用忙,這些自有人會照料。”

    “是嗎?”想了想,點頭。“也好,那就拜托小硯幫忙好了。”走到一旁,打開左側矮櫃,永霖的衣物整理折迭在里面,她取了一件厚暖大氅,一手抓起他。“總待在車里,對身子骨不好。”

    永霖僵硬著臉,不肯起身。“不是說寒冷無趣麼?車里有暖爐烤、有書看,待在這里比外頭要好。”

    她看著他,深深專注。想起十二歲時遇到永霖,那時他剛滿十四,因為體弱,很多事無法親自見識,成天悶在房里,脾氣陰郁古怪,祖父說他本性好,只是不高興罷了。

    所以她教他蹲樁騎馬,把曬太陽流汗的快樂分給他。

    “放心,我會帶著你走一圈的。”還是握住他的手。她嘴巴彎彎,很懇切。“也要拜托監軍都督,看看營地布置。”

    他瞇眸。“妳是看上我的腦袋?”

    “嗯,你比較聰明。”

    永霖站起身,身為一個疼妻好丈夫,他不會太小心眼、太計較,但還是覺得有必要提醒。“庭兒,我還沒解氣。”

    “喔。”邵庭抖開厚氅,環過他寬肩,仔細地結上鈕扣。

    “妳不用做些什麼嗎?”

    “這麼一提,的確有事要做。”手掌攤開。“三哥給的鑰匙,謝謝。”

    永霖眉毛抖了抖,從懷里掏出黃銅鑰匙給她。“夫人可還有什麼吩咐?”

    “有。五哥跟六哥送的那艘船,我想熔了。”

    “二哥給的地,要不要順便賣了?”

    “我想應該還不用。”

    永霖無語,不必費力猜都知道儉樸的她要把銀子花到哪兒去。

  邵庭將軍帶監軍都督察看營地的消息,很快傳遍大營。眾將領與各級士兵雖仍然依日常崗位行事,但不免緊張。

    校場上,百夫長各自帶領隊伍操練兵器,“喝哈”之聲響徹雲霄,雄渾威武。

    “南面校場最多可容納五百人,尋常時候會在此練習使用刀、槍、戟,羽箭靶場則在西面。士兵們每日早晨繞軍營跑兩圈,分批訓練前則要再繞校場跑五圈。”

    永霖負手環看,徐徐道︰“妳是依五行里的龜紋陣設置?”

    “對,當初就想到萬一遭人潛入,營陣本身要能亂敵,以此爭取時間。”

    “嗯。”他眉頭微微蹙起。“士兵背記方位,不在營里迷路,花了多久時間?”

    “約莫半個月。”

    他點頭。“龜紋陣本身復雜,只要小心東西南北中的五個要點不被攻破,確實可以讓敵人陷在陣中不斷循環。這五個要點,妳分別布置了什麼?”

    “陣東、陣北的中心是驍衛與夫長營帳,陣南中心是兵器庫,陣西是靶場,陣中是議事大帳。”

    “很好,起碼沒把陣中設在妳的營帳。”

    “那是最關鍵點,我的確有考慮過,但顧將軍反對,所以才改為議事大帳。”她據實以告。“如果真設在將軍帳,那這營陣又該如何調度才沒缺漏?”

    永霖嘴角斜揚。“簡單,以將軍帳為中心,在外圍布置一個小型龜紋陣,形成陣中陣,如此一來便更難攻破。”

    她以拳擊掌,綻出淺笑。“原來如此。”

    “如果人力場地不足以布置,那在東北、東南、西南、西北四面布置要點,設下方陣也可達到效果,但如此一來只能擾亂敵軍辨認方向,並不能令其自行圍困。”

    “嗯。”她嘴角彎起,看見校場邊兩個小兵走過,叫住他們,對永霖道︰“你等我一會兒。”

    “嗯?”永霖還不及反應,只見她跑去交代事情,兩個小兵偷偷往他這頭看來,接著應命跑開。

    “好了。”她信步走來,自然地牽起他的手。“接下來看過兵器庫就到大帳去,還要把驍衛以上的將領介紹你認識。”

    “嗯。”他溫溫依言,微涼的掌心都讓她煨暖了。

    晚膳在議事大帳共聚,趁嗤人一族內亂之余,商量對策。

    “喀喀族長有三個兒子,加上喀喀族長本身,各自領導四個部落,佔領雪江以北、戈壁東側的草原,他們這一支是嗤人族里歷史最久、人丁最旺盛的。除此以外,雪江以北的車原還有十四個大小支族,其中有半數的部落族長對喀喀族長存有不滿,另外半數則收了喀喀的好處,助其侵略草原他族與卓豫,還有一兩個支族因為太小,喀喀只和他們征收武器糧食,並不征人。”永霖對著關外地圖,一邊喝茶一邊解釋。

    “皇上現在的意思……是要招降喀喀?”顧破甫問。

    永霖輕笑。“應該說是招降『嗤人族』。”

    李思容皺眉回應︰“這有何分別?”

    “分別可大了。”李將軍搖頭。“招降嗤人,族長可以不是喀喀。”

    永霖接著道︰“嗤人支族繁盛,一個個擊敗耗時耗力,若四國之一趁機興兵來犯我國,憑卓豫國力,恐怕也不足以對付。”

    “與其戰,不如和嗎?”帳中另一名女副將問。

    “對,扶植一個可與喀喀對抗的支族長,幫助他取代喀喀,屆時再與嗤人族訂定和平盟約,如此對卓豫國力耗損最少,也才是與嗤人長久共處之計。”

    “決定扶植哪一位支族長了嗎?”邵庭直接問關鍵。

    永霖一笑,指著戈壁東北一帶。“本王與皇上商討的結果,認為穹剜支族最適合。他們這一支底下有五大部落,是喀喀一支以外發展最興盛的,而且這一支族與喀喀有仇。”

    “喔?”顧破甫興致來了。“安王爺要講故事了,來來,說來聽聽。”

    永霖微笑,繼續道︰“穹剜一族的祖先與嗤人族同源,但因為地處最西北,西有戈壁屏障,東有翡翠江隔絕,自成一方,有二百年時間不曾與翡翠江外的嗤人族往來。直到二十多年前喀喀打入穹剜,強佔穹剜公主,自此穹剜才正式被列為嗤人支族,有趣的是,喀喀並不知道公主懷孕,公主打不了胎,悲憤難產而死後,穹剜族人留下孩子扶養長大,教導他弒父為母報仇。”

    “那孩子當時倘若被喀喀發現,後果又如何?”

    “哼,類似這樣的戰利品,喀喀在攻打草原各族時留下不少,多半會帶回去養吧,藉此也可牽制孩子母族那方的人。”

    李思容皺眉。“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穹剜庫洛什。”

    帳內除了永霖與李將軍,其余皆陷入沉默,臉色難看。

    邵庭想起庫洛什剛猛的湛藍眸子,要說服他,難辦。

    “怎麼了?”李將軍訝異。“一個個哭喪著臉的樣子,難不成你們已和庫洛什交過手了?”

    “……那蠻子會用計,我們損失了五十二個兄弟,傷了八十九人,顧副將就是為此事負責,讓他害得降職的。”一個驍衛道。

    “他不是蠻子。”邵庭皺眉,語氣平常地更正。

    “庭兒鮮少為誰說話,今兒倒是開金口呢。”永霖面上帶笑,語氣益發地溫潤好聽。“聽起來,庭兒很賞識穹剜庫洛什?”

    受襲那日在場的將領莫不捏把汗,他們將軍當日不聽勸地放人走,而那個化外蠻子更當著所有人面前,把將軍的發帶扯下來,拽在懷里當紀念物呀!

    “咳咳,咱們一邊用飯如何?”女副將道,招呼外頭小兵把飯菜送上。

    “甚好!甚好!”

    一時間不分階級老少,熱絡招呼起來。

    永霖側過身,斯文地替她擦拭竹筷,佯裝漫不經心地閑聊︰“庭兒與穹剜支族長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眾將遞飯的動作一僵,不敢奢望木頭似的將軍會看時機,紛紛暗自擠眼弄眉,希望救她一命,嘴巴無聲唇語,說的都是——

    不、能、講!

    邵庭壓根兒沒注意,認真回答︰

    “嗯,他騎射功夫好,刀也使得不錯,第一次遇到時用箭射下我的發帶,第二次又赤手把發帶搶走了。其實他身子結實壯碩,身板又長,應當動作不會利落,但他卻敏捷如豹,實在不簡單;加上對敵冷靜,擅用計謀,愛護族人,是不可多得的好將領。”

    “喔?”永霖嘴笑如刀,強壓著一肚子氣,“發帶呀……真是大膽。”

    永霖的語氣太危險,李將軍不由得勸慰︰“安王爺,私人恩怨事小,國家事大,您切莫因此棄置皇上招安庫洛什的計劃呀。”

    “李將軍開玩笑嗎?戰場上孰輕孰重,本王難道會不明事理?”

    “七王爺清楚就好。”李思容冷哼,把菜布上。“但是七王爺如此明白事理,又為何在糧食珍貴的關外,濫使特權呢?”

    永霖蹙眉,才要問是何意,就見青硯捧著托盤,把他一人用的吃食端來。

    “主子,您的晚膳。”

    “誰叫你弄的?這什麼地方你不知道?”永霖怒斥。依卓豫軍隊傳統,兵將同食,以示性命同貴、死生同進退。

    “呃,是夫人讓我去廚房拿您的晚膳。”青硯怯怯往邵庭瞅去。

    邵庭點頭“嗯”了聲。

    “是我吩咐的。你脾胃不好,連日舟車勞頓,只能用清淡食物,過幾天再與大家同食。”

    “哈哈,合該這麼做,還是邵庭將軍考慮周到!”顧破甫道,橫豎人家是夫妻,相互照顧實屬情理,而且將軍丈夫身分特殊呀。“都督要是染病可就麻煩了,還是多吃幾天清食,反正近日無戰事,就讓伙頭兵多做一份無妨。”

    “嗯,三天後若還是無法同食,再請小硯做菜,不麻煩兄弟們。”

    “啊?”被點名的青硯一愣。“小的廚藝不頂好,怕會被主子剮了……”

    “本王很恐怖麼?”永霖瞪眼。“你做的東西,本王還未必敢吃。”

    “嗚,小的錯了……”

    “那就我做吧。”邵庭平鋪直敘道。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各異,有發喜的,有看戲的,有怒怨的。

    “庭兒要做菜?”永霖訝異,嘴角噙著歡喜,高興她當著大家的面寵他。但做菜?他不記得她會,她分明把所有時間都用在練武上頭了。

    “唔,妳沒問題麼?”

    “嗯。”邵庭點頭。“我使刀利落,煮個菜應該不難。”

    “呃,是嗎?”應當不是這個理,但沒關系,她做他就吃。永霖不掩欣喜,心情好到甚至能不計較李思容的挑釁,平心靜氣地幫著李思容布置邵庭的晚飯。

    李將軍呵呵直笑,扯了兒子衣角,將人壓回位子。

    “邵庭將軍一如既往,從娃娃時候就很會照顧人哪。善體人意,勤勞用心。邵岳將軍有女如此,在天之靈也會安慰了。”

    “唔。”邵庭略一沉吟,聽人提起爹爹,並不接話。

    永霖的手按住她背,揚聲轉開話題︰“李將軍說得對,眼前戰事重要,若無法贏了戰事,咱們往後如何告慰先人?依本王所見,應當趁此刻喀喀族長忙于統合分歧,盡速與穹剜人連手,尤其要說服穹剜庫洛什與咱們合作,歸順卓豫!”

    “都督有計策嗎?”顧破甫問。

    永霖一笑,徐聲︰“首先得和穹剜支族接頭。庫洛什有意合作最好,若無意,咱們派去的說客,可能因此被穹剜人獻到喀喀族長面前以示忠誠……所以,最好別明目張膽派士兵去,扮成邊境商人與穹剜支族交易,探探虛實。”

    李將軍頷首。“倘若初探時穹剜人便有意合作,最好能一並談成,回來後即可籌備扶持大計,及早布置,扳倒喀喀!”

    除了永霖與李將軍以外,在場眾將均以邵庭意見為首,此刻雖然心底各自盤算,表面上點頭搖首,但片刻後不約而同俱看向正在吃飯的邵庭。

    “邵庭將軍以為如何?”一個驍衛問。

    “不錯,王敬的手藝又進步了。”

    “啊?”眾人莞爾。

    顧破甫哈哈笑。“邵庭將軍,咱們不是問飯哪!是問安王爺提的假冒商人的計策如何!”

    “唔,永霖很聰明,計劃不會有誤。”她筷子上夾了塊粉蒸肉片放到碗里,慢慢嚼完後,發現眾人眉目深鎖看著自己與永霖。“這是皇上的決定,咱該考慮的是派誰去。”

    “嗯,此行凶險,除了偽裝潛入的功夫要好,還要能胸懷韜略,游說庫洛什……”李將軍說到這,瞥了永霖一眼,惹得永霖軒眉與他對望。李將軍趕緊轉開視線。“咳咳!依邵庭將軍看,營里誰可擔此重任?”

    “李將軍不是屬意本王麼?何必借他人之口?”永霖哼道。

    “哎呀,您貴為皇上親弟,倘一不慎讓您陷入險境,于卓豫可是極大損失,這萬萬不可啊!”

    “先不論危險,要與穹剜人訂定同盟,遣使必須有足夠份量代表皇上,依此來看,就已非本王不可了。”頓一頓,再道︰“行前本王已與皇上密商,皇上也答應將結盟一事全權交由本王,交代務必成功結盟,以平服邊關戰亂,盡早結束戰事。”

    眾人“哦”了聲,紛紛贊譽永霖護國舍身。

    唯有邵庭,一雙秋波柳眉糾結。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19 AM

第五章

   “你向皇上說什麼了?”嚴肅沉斂的神態,珠玉般清脆的聲,一字一字凝止了大帳內正在欣悅說笑的眾人,氣氛難熬起來。

    永霖薄唇勾著笑,眼波柔軟,盡是戀棧。“夫妻本是同林鳥,我只是懲與妳同林而已。”

    她不悅,永霖從小身子骨弱,從先皇到他們幾個兄弟,都當他是撿回來的,寶貝維護得不得了,怎可能讓他涉險?除非拗不過永霖。“你威脅皇上?”

    此話一出,眾人抽息屏氣。

    “哈哈,妳應當說是皇上讓我的誠意打動。”永霖儒雅地搭上她右手背,專心一意地。“我只是想幫忙,讓戰事盡早結束。否則安王府里空蕩蕩的,我一個人住,夜里寂寞冷清,心中又擔心妳,總是憂煩得睡不著覺,我不過是想讓妳早點回來陪我而已,如此錯了嗎?”

    她心頭一動,被他的情真意切牽住,但腦中又想起明明安王府熱鬧極了。他溫雅俊美,當起蜜麻花又相襯上手,小時候他說被欺負,被罵的一定是她。甚至嫁了他,她還聽見坊間耳語,直嘆暴殄天物。

    “哇嗚,安王爺好深情哪!”一個女副將不禁道,羨慕極了。

    “從我們男人眼光看,也是不可多得呢。”一個驍衛接口。

    “哈哈,托邵庭將軍的福,讓皇上允許安王爺出馬追妻平亂,咱們這場仗再下來是打不久嘍!”

    邵庭掀眉。果然,大伙都稱贊他,站在他那邊。

    永霖知道她想什麼,以袖半遮臉,靠近她附耳道︰“別生氣,回頭我跟妳道歉。”

    她睞他一眼,推他坐正,以尋常大伙都聽得見的音量道︰“我也去。”

    永霖臉色略沉,淡道︰“庭兒要護衛我嗎?也好,我本就只信任妳一人的。”他本不欲她前往危險之地,但他自己都做不到安靜等待,又憑什麼要她待在營地?他揚笑,不自禁地歡喜。“咱們總算能同進同出了。”

    他感慨的聲調,像是受了無盡委屈,終能一償所願,風流倜儻的模樣霎時教人心疼,迷遍了在場女將。男人們有的不屑搖頭,有的心有戚戚焉,更甚者努力學習,男女無一不張大眼楮,看盡他的風采。

    “咳嗯!菜都要涼了,諸位!”李思容敲敲桌子。

    “吃飯吃飯,詳盡的計劃等吃飽了再說。”顧破甫豪氣道,隨口一問︰“對了,安王爺要與邵庭將軍同帳,還是住馬車?”

    “這個嘛……我聽夫人吩咐。”他很乖。

    邵庭莫名地起了雞皮疙瘩,望見永霖直沖她笑。她忽略異感,思量比較一陣,他愛潔,讓他去跟別人擠床一定不肯,那麼就只剩一個選擇。

    “馬車上只有暖爐,還是睡我的帳篷吧,有炕。”

    “好。”永霖極其喜悅,努力不表現在臉上,很乖地吃完一席飯。

    晚間,青硯到將軍帳里鋪床,擺了從王府里帶的紅木大澡桶,燒了熱水注滿。

    永霖一絲不掛,氤氳熱氣朦朧他精實健碩的身軀。他慵懶潑水洗面,趴在澡桶邊,看對面桌幾後頭忙碌的女人。青硯抱了暖厚大毛巾等在一旁。

    邵庭正在研究一路到穹剜的路線,聽見嘩嘩水聲,頭也沒抬。

    “庭兒,休息一下,過來一起洗。”他撩起水,潑在胸膛上。“別浪費了熱水,這天冷的,青硯要準備也不容易。”

    青硯哆嗦,看看抬也沒抬臉的邵庭。糟糕,主子現在心情很好,就不知待會兒還好不好。

    邵庭盯著地圖。

    “我用你洗剩的就行。”

    “那怎麼行?為夫怎可讓夫人用剩下的水?”

    “我本就不怕冷,在營里都是三天才浴洗一次。沒關系,你慢慢洗你的。”

    “喔?”

    永霖沉了沉臉,都不見她反應,徑自氣悶地很快起身,讓青硯擦干身子換上睡袍。著好衣服,他揮退青硯,吩咐不用再來伺候。

    他做這些事,邵庭都沒吭聲,遑論投來一眼。

    “我睡了。”他投入被窩,氣悶地閉上眼楮不見為淨。

    “嗯。”邵庭熄燈,只留了一支蠟燭,仔細推敲穹剜人的守備,以及尋常如何貿易。

    帳內只剩沙沙的書寫聲響,半時辰後,邵庭脫衣浴洗,一身干淨味道上炕。她才蓋好被子,永霖就一改背對姿態,翻身過來壓住她,黑黝黝的眸子帶怒焰。

    “妳還記得有我這個丈夫嗎?”質問。

    “記得呀。”她仰高脖子吻了吻薄唇。“睡不著嗎?再不養精蓄銳,當心身子撐不住。你一路奔波,該很累了。”

    “妳當真以為給點甜頭就能哄我了?妳知不知道我這趟來是為了什麼?”他咬牙切齒。

    “為了什麼?”她放軟聲音,另外也是累了。

    “……隔壁的老家伙,說妳會為國捐軀!”

    “唔,相爺嗎?就因為他一句話,所以才來的?”

    “對!”永霖暗恨咬牙。“與其等消息,不如陣前看個清楚。”

    她淺淺一嘆。“不論什麼原因,你都不該在這兒的。皇上要聯合穹剜,也不該派你來。”

    “我偏要來,這場該死的仗,愈早結束愈好!”

    “你想憑一己之力結束它嗎?事關國家民族,饒是你再能干,也不可能輕易如願。”

    “是嗎?”永霖輕嗤。“其實不管戰事如何,妳回家就好。要嘛,上奏皇上,參劾妳以身涉險,不維護自身王族安全,直接讓妳撤職回京;要嘛,與嗤人談判,就算要把北郡草原一帶劃給嗤人也行。我早就做好打算,無論如何都要讓妳回去,就算聯合朝中大臣抵制皇上也不足惜!”

    “……永霖,你應當將私情與國事分開。”

    他氣憤難止,狠狠咬了她芳唇一口,氣呼呼道︰

    “對我而言私事就是國事!我別無選擇生為王族,隨便一個決定就攸關卓豫國勢,更何況還娶了卓豫第一女將為妻!我的家事,就是國事,沒得分開!”

    邵庭露出擔憂。“你後悔了嗎?”

    永霖倒抽氣,她怎能輕易說出後悔二字?

    “……要是會後悔,這幾年我何必推掉大臣們的說親?要是會後悔,何必日日上邵家探望那個頑固祖父?要是會後悔,何必迢迢千里來此,讓妳問我後悔了沒!”

    邵庭眨眼,一時腦袋接不了話。“所以,你不後悔,但為什麼又生氣?”

    “問得好。”永霖危險瞇起眸。“卓豫跟我,妳怎麼排序?”

    “嗯?”

    “簡單說,哪個對妳重要?”

    “唔……”她猶吟,陷入沉思。

    北風呼呼地在帳外吹著,隨著時間過去,永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他是否要慶幸自己還算夠份量,讓她左右為難?

    “永霖……”

    永霖難以置信,心中動容。“庭兒……妳……”

    “我能不選嗎?”兩邊她都想守護。

    永霖頰肉抽了抽,掌心撫面,片刻後放下道︰“算了,不打緊……”

    邵庭偏頭,他根本不是不打緊的樣子。

    “我腦袋直,永霖,你別拐彎,想讓我知道什麼,直說吧。”

    他眸色一黯,在她頸畔噥聲︰“那麼,對我說一句話。”

    她點頭,表示自己聽著。“嗯。”

    “說絕不丟下我,絕不留我一個,絕不讓我受獨活的煎熬。”

    啊……她想起來了,這是成親時他的承諾。

    而今,換他索取她的承諾。

    她從來沒有想過,哪一天她走了,留永霖一個人。

    爹爹去世後,祖父與娘堅毅卓絕地教養她,當她拿下武狀元時、當她受領派命到邊關時,他們欣慰不已。

    唯有永霖,堅持隨軍送她出京,送到最末,屏退左右,最後一次問她能不能不要去。

    她不知道祖父與娘是否想過她可能戰死關外,但即使如此,她相信他們能好好活下去。但永霖呢?心思細膩的永霖呢?

    從軍為將是邵家人的路,死傷是戰勛。嫁進邵家的女子,失去夫君之際不能掉淚,相反地要無比驕傲。而娶了邵家女的永霖做得到嗎?

    在她的棺槨送回家時,永霖可否不掉一滴淚?

    她的心揪緊了,因為想到他難過的模樣而難受。

    “我答應你,不留你一個人。”她許諾,攬住他的肩頭。這個男人是她的。她總算懂,為何他老是要問她是否嫁給他了。真嫁給他,就會把他放在心上,在乎每一個決定于他會有何影響、在乎他的感受。就像此時,永霖在她懷抱里輕顫,提醒她,自己多麼地讓他擔驚受怕。“對不住,我是個武將。”

    永霖撐在被褥上的指掌收緊,捏皺了一襲暖衾。他一掌撫在她背後,壓下身子與她廝磨,極度滿足有她在懷。

    “武將哪里不好了?道什麼歉?”他賊賊地笑。“只要再改進一點點,出征記得帶上監軍。”

    “唔,但你還是待在京里會比較……”末語沒在他的吻里。

    永霖含住朱唇,深吻問斷續呢噥︰“說什麼都沒用,我跟定妳了……”

    她喘息,還把持些理智,因為感覺到他流連腰腹的溫熱掌心而瑟縮。

    “外頭有人巡邏……”

    “別擔心,不會讓他們聽見。”他以行動貫徹,輾轉深吻,只留換氣間隔給她,一次又一次封住瀲潑紅唇,吞沒她所有嬌甜可人的呻吟。

    一宿貪歡。邵庭卯時起來,全身酸疼,轉臉見永霖睡在身旁,模樣安穩安適。她悄聲下床穿衣,將特制薄鐵甲穿在軍袍外頭,綁縛好靴子,將長發扎在腦後,仔細地撩開厚氈。

    帳篷外,天蒙蒙亮,她閉目深吸口氣,又是一天。

    校場邊,上自副將下至百夫長,軍將們兩兩持戟相斗,環繞著軍營,士兵們吐著白氣繞營地練跑。

    邵庭一邊看著校場動靜,穿梭在場間,指點了幾個人的動作。當練跑的士兵跑近校場時,她原地踏步,在隊伍經過時隨隊跟上。

    固定的晨練在辰時前結束,大隊散成小隊,各自分開領取饅頭稀飯。

    “邵庭將軍。”李思容將她的早膳拿來。

    “謝謝。”邵庭坐在校場邊板凳上,飲粥嚼饅頭。“思容有話但說無妨。”

    “……是。”他還是一派欲言又止,見她瞅來,才硬著頭皮道︰“將軍非得去游說穹剜人嗎?屬下的意思是,您是負責領兵的將領,可不是擅使權謀的遣使,那應當由皇上派的人——”

    “皇上派的就是我。”一頓,慎重道︰“我受任征北大將軍,領皇命平亂息戰。所有和息戰有關的事,都是征北大將軍的事。”

    “但是將軍,咱們兩次與穹剜人交手都驚險無比,您不怕有去無回?”

    邵庭瞅過他手腳傷處,穹剜人如何厲害,他深領其教,會擔心也是情有可原。

    “若有萬一,李將軍與顧副將能代替我的位置。”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

    “嗯?”邵庭認真望著他。

    李思容驀地住口,只怔怔看望她,彷若干頭萬緒,不知如何從頭說起。

    “庭兒!”永霖匆匆走來,身邊跟著青硯。他站定,斜睞一眼李思容。

    “會冷嗎?”她牽起他手,到頰邊蹭了蹭溫度。

    永霖薄唇勝利的笑,彎如勾月,輕吐︰“不冷。”朝李思容看去。

    “唷,李驍衛早。”

    “七王爺早,您初來乍到,能這麼好睡,真是難得。”

    “的確難得。本王許久沒睡好了,好不容易夫妻聚首,心安下來,自是好眠。”永霖溫善地笑,把邵庭一絡被吹落的發絲順回耳後。“說好要幫妳畫眉梳頭的,怎不叫我起來?”

青硯抖了抖。主子還想幫夫人在軍營里貼花鈿、梳墜髻不成?

    她點點頭。“你還在睡,就沒吵你。”

    “是嗎?”永霖笑開,模樣樂在其中,不吝提醒眾人他還在新婚。

    “金船這事兒,小硯交辦下去了嗎?”

    “啊?呃,是,昨天主子交代下來,馬上派人回京處理了,但是這時候買糧不容易,估計最少要半個月後才能運來。”

    邵庭沉思。“依你看,要等嗎?”

    永霖欣然自信。“當然,有了糧食,咱就更像商人了。”

    “嗯。”邵庭頷首,看一眼他。“永霖吃飽了嗎?”

    “主子出帳前就吃過了。”青硯回答。

    “嗯。”了解。邵庭轉頭吩咐︰“思容,別太常走動,偶爾盯著他們,開口指點就好。永霖,你跟我來。”語畢,拉著他往議事大帳的方向。

    端木永霖自是很樂意跟去。

    誰料,前一刻還喜孜孜,下一瞬就想轉身走開。

    邵庭找了處空地,調勻呼吸,左腳弓步、右腳弓步,穩著下盤扎起馬來,開始指點他道︰“我昨晚就發現你體力似乎弱了些,趁這半個月再練練,若在穹剜人那兒出什麼事,反應會敏捷些。”

    永霖挑眉,兩腿一跨,雙臂前伸,挺胸垂肩在她身旁照做。

    過半個時辰,邵庭收勢,只見永霖即便額上冒汗,腰桿還是挺得直直的,腿也沒貪懶偷彎半分。

    她欣悅笑。“你總算為自個兒身體著想了。”

    “哼,哪個男人讓妻子嫌體力不好還不肯扎馬,妳倒是讓我知道。”

    他沒好氣,努力地練練練。

    “唔。”她雙頰微熱。“這是兩碼子事。”

    他氣沉丹田,拉長呼息,打算再蹲上半個時辰,徐緩慎重說道︰“我瞧著一樣。”

    從此日起,端木永霖每日晨練,到變成老王爺也未有一日歇怠。

    半個月後,二十輛載滿糧食與布匹織物的馬車驅來北郡關口。

    邵庭走過去清點。

    青硯瑟縮低聲︰“夫人,現在糧草買賣管制得嚴,有錢也買不到,這已經是最多的了。”

    “我明白,謝謝小硯。所以金子沒全熔完是嗎?”

    “對,只熔了船首三分之一。”

    “要你多嘴!”永霖敲了下青硯腦袋,討好地拉攏邵庭隨風揚起的披風。“庭兒可別以為我藏私,糧食控管是三哥負責的,先前已經送妳一座糧倉了,現在想跟他要一顆糧食都難如登天,更何況在他眼皮子底下買糧資助敵人?我能弄來這些已經不容易了。”

    “謝謝你,辛苦了。”她頷首道謝。

    “真老實。”他拍拍她頭顱,就喜歡她直愣愣的性格。

    邵庭指頭扳數完,探看過,果然每車子都裝滿了。

    她對跟在一旁探看的李思容道︰“請思容派人把這些糧食布匹裝到轆轤車,改安上烏珠穆沁馬。我與監軍都督明日出發,思容和其它驍衛們看好隊伍,依日常操練,若有人問起我與都督的行蹤,就說不清楚,此事尚不需讓太多兄弟知道。”

    “是!”李思容肅直身子,只剩對頂頭上司的全然尊敬。“請將軍此行千萬小心。”

    “嗯,仔細裝載。”邵庭點頭,轉身去大帳。

    她還有工作未完。遣使一計相關的接應支持日前已經抵定,眼下只剩下要與將軍們交接日常瑣務。

    她穩健行事,仿佛明天還在軍營一樣平常坦然。

    翌日,糧食布匹已全裝載在草原民族特有的轆轤車上,馬匹改用頭大頸短、強健剽悍的烏珠穆沁馬,轆轤車的車輪較卓豫馬車大、輻數多,以竹編席子曲起為廂。

    邵庭此時坐在車轅上,一邊拍摸馬背,口中喊著草原民族趕馬喊的“勒勒”二字練習。

    她頭戴尖立檐帽,帽邊一圈白貂皮滾邊煨得耳朵溫暖,紅墜珠蓋在額上,臉蛋顯得小巧有致;一身紅色不開叉的棉袍,再罩上敖吉長坎肩,腰上系了黃腰帶,身子裹得玲瓏縴細,腿上蹬香牛皮靴子,儼然是個窈窕姑娘。

    永霖一襲與她相仿的藍袍,戴帽束腰,腰上系著鼻煙壺與火鐮。眉眼帶笑,嘴角卻僵硬地壓低聲音︰“夫人在這兒坐多久了?”

    忽然,一個女副將道︰“哇!邵庭將軍您這打扮好看呀!真像草原出生的姑娘,多健爽!”其余軍將也紛紛點頭,不少還臉紅了,只敢用眼角偷瞄。

    “呃……”青硯捏把冷汗,只求大家都閉嘴。“約莫一刻鐘。”

    邵庭漾出梨渦,盈盈地笑,答謝眾人。“謝謝大家。”

    永霖額筋抽動,說不出話來。

    “主子,您還好嗎?”青硯怯怯道。

    “不好。”他跨步走近,企圖以身軀擋住她。

    邵庭軒了軒眉頭,見他換好裝束並無評論,淡淡問︰“你要帶去的禁衛軍也換好裝了嗎?”

    永霖冷笑。“青硯?”

    “噯,換好了,都換好了,就等主子而已。主子好了,大伙就都好了。”

    永霖下顎仰得老高,就等她稱贊他俊美如斯,辦事利索。

    “嗯,那請他們一位來駕車,咱們出發吧。”她鑽進車廂。

    永霖愣在當場,片刻後她才又鑽出來,一手朝他伸去。

    “你想駕車嗎?”

    他考慮片刻,決定她此時太甜美,他心情好,不與計較。半矜持不情願地搭上她的手,讓她牽進車廂里。

    “出發!”車廂里悶悶地傳來永霖的聲音。

    青硯趕緊揮手,招來一個禁衛軍駕馬,自己跳上車轅坐在外頭。

    如邵庭所吩咐的,沒有離情依依,因為還會回來。在商隊駛離議事大營時,眾將不約而同地彎身恭送,為他們此行重要的責任。

    商隊從黃沙營地出發,繞開嗤人族內部戰事正熱鬧的大草原,一路走西北,沿著草原而行。沿途遇上避難的嗤人或其它草原居民,永霖便發揮應酬手腕,斯文善良地與對方交易。一行人從食米粥到食肉、奶,從滿口卓豫話到瑯瑯上口幾句嗤人語,食衣住行愈來愈像這塊青翠大地的孩子。

    “永霖。”邵庭坐在車廂里,探手招徠。

    他颯爽溫朗地與今晚要一起扎氈帳的嗤人家庭婦女討教擠馬奶,此刻走來,俊臉紅撲撲地,她一手捧住,拇指摩挲,果然有些涼。

    “過午了,再一會兒會轉冷。”她道。

    他笑著取過她折迭在膝上的厚氅,抖開披上。

    “庭兒果真是姓邵,這幾天看下來,和妳家祖父極像,愈來愈嗦。”

    她眨眨眼楮。尋常人只會覺得她話少。

    永霖邪壞地笑,在她的手心親吻。“不過這樣好,妳愈是對我嗦,我愈是歡喜。”

    “嗯。”她點頭,兩頰微熱。

    “下來喝些馬奶酒,傍晚與他們一道晚餐,否則妳就要悶壞了。”

    “嗯。”她兩臂搭在他肩上,讓他抱下車。

    轟隆隆地,不是天要落雷,而是遠方草原驀地沖來馬隊。

    “搞什麼!”永霖罵道,拍拂掉馬群驟奔過濺起的泥草屑。

    邵庭翻身躍上馬,抽出彎刀,勒馬回首︰“前頭有戰事,你待在這里。”

    “什麼?庭兒!”

    永霖的呼喊,她置若未聞,忽略其它,一心集中精神判斷接下來的行事。

    若沒猜錯,由馬匹臀部上烙的阿魯哈圖案看來,那是穹剜族人的馬匹,而且還是戰馬!先前庫洛什等人留下的馬里就有這種紋飾。

    嗤人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視馬如兄弟,如家中一員。一群戰馬備氈而無人,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戰士們無法與馬同活!

    希望不會太遲,還有人活著。

    她微地咬牙,夾腿挺腰,大喝一聲沖掠過去。“駕!”

    “端木邵庭!”永霖氣得破口大罵,朝一干禁衛軍吼︰“你們愣著做什麼!快追!安王妃要是出什麼事兒,你們別想有太平日子!”

    禁衛們面面相覷,領導很快判斷。

    “你、你、你,留下來保護王爺,其它人跟我來!”

    “本王要你們全都過去!”永霖面容冷厲,躍上馬,雙腿一夾控馬追去。

    “搞什麼!”領導低咒一聲,很快反應過來。“沒聽見王爺的話嗎?都快點!王爺不會武,讓他沖第一,咱們小命不保!待會兒看我手勢,三人護衛王爺,其余去幫將軍!”

    “是!”

    領導同眾禁衛疾馳追去,很快地幾人超越永霖,幾人隨侍左右。

    邵庭這頭,看見草丘下以多欺寡,緊緊地握住了刀。

    似乎是某支族對上穹剜人。她很快下了判斷,不顧五十欺十二的懸殊,迅捷地看出弱口,趁敵人反應不及時,左手鞘右手刀,利落沖殺,與綠珠人馬同心,短時間就剖開一條路,直至被困的穹剜族人身邊。

    “哪來的?連妳一起殺!”穿著狐皮獵袍的男子喊,憤怒張狂。

    “你說的話我聽不懂。”她用卓豫話回去。

    一旁穹剜勇士聽懂了,回答她道︰“外族的姑娘,他會連妳一起殺死,妳快跑。”

    邵庭看去,他身上皮衣破口猙獰,傷口的血汩汩而流,再轉眼瞧,敵人手中的刀刃上有銳利鋸齒。

    好厲害的兵器。萬一綠珠讓這刀砍傷,後果嚴重!她勒緊韁繩,正肅神色,聚精會神地控馬。

    “我欠庫洛什一批糧食,你能帶我去找他?”

    “姑娘認識我們族長?”穹剜勇士訝聲,暗暗驚訝,族長什麼時候和卓豫姑娘有來往?

    “你叫什麼名字?”

    “小克蘇力,叫我蘇力。”

    “嗯。”她沉猶一聲。“蘇力,告訴你的族人,待會兒盡力保護自己,看到前面一群灰衣男人里面騎白馬穿藍袍的男人嗎?待會兒跑到他旁邊就對了。”

    “啊?”蘇力愣住,朝年輕男人投去一眼,那個凶巴巴的卓豫男人很厲害嗎?

    見一群人奔近了,邵庭沒看永霖的方向,反而對上禁軍領導,見他眸光驚訝,已然知道她目的,後援既成,不由分說提刀揮去,除了注意不讓綠珠受傷,幾乎奮不顧身。

    嗤人見她不打招呼,群起激昂,五六人攻打她一個,混戰中饒是她再靈巧,以攻擊為主,仍不可避免地挨了輕微的幾刀。

    邵庭掀起的混戰讓嗤人集中應對,當禁衛軍由後方殺來時,嗤人猝不及防,在禁衛精湛的武技下,兩方處境逐漸對調。

    青蔥草原緩緩安靜地染上紅色,一滴、兩滴,鮮血從邵庭手掌滴落,已分不清是自己還是敵人的。

    她毫不手軟,與禁衛軍擊斃嗤人,只留下穿狐皮獵袍、看起來是指揮人物的男人。

    “將軍、領導,都清理光了,剩這一個留下來問話的。”

    邵庭蹙眉,那家伙剩半口氣,還掙扎吼叫如此劇烈,不想要命嗎?

    “把此人的手腳用牛皮繩子綁起來,嚴加看管!”

    “是!”領命的禁衛離開,依照吩咐處理俘虜。

    “端木邵庭!妳是否忘了什麼?”永霖怒火沖沖,中氣十足地吼來。他的怒焰燒遍草原,在場所有人只希望自己能從此地消失。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20 AM

第六章

    邵庭英姿勃發騎著綠珠到他身旁。

    她看著原本五官無一不俊秀的男人氣到齜牙咧嘴,直想讓俊臉回來,抬手要抹開眉峰皺折,卻看見自己縴細的五指黏血。她縮手,扣緊馬鞍,淡淡道︰

    “那邊穿褐牛皮衣的是庫洛什的族人,小克蘇力,有他帶領,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進入穹剜部落。”

    永霖看過去,腦袋很快思量,她的計策好,但他就氣她一意決斷。

    “我不計較妳丟下我。其它的事過幾天再說,先裹傷!”

    “唔。”她低頭看看手臂與肩頭傷口,方才沒感覺,現在痛感才慢慢浮起。

    “真是的,就知道有這一天。”永霖從懷里掏出瓷瓶,將藥粉灑上傷口。“還好出門前去問過祖父,他說這款邵家軍慣常用的傷藥最好,止血收口都快,就是藥效強,上藥的時候會受點痛,還說什麼妳習慣了不怕,該死的不怕!不怕就要一直受傷嗎?妳身上還要添多少疤?這副身子我也有一半份兒,老是去太醫房要生肌膏,那沒長眼的宋太醫還說要送一箱到安王府,這不是咒妳是什麼?若非看他還有點用處,早罷黜到邊疆醫署去……”他輕吹了吹,溫軟著口氣︰“會不會疼?祖父添了一些麻沸散在里頭,混著用能止疼。”

    她莫名地心頭涌出擋不住的激昂情緒,祖父祖父……她兩年沒回去,除了成親那日踫面,比起她,永霖叨念祖父的次數還多過她。胡思亂想著,思緒紛亂,眼睫揚著揚著竟沾了一滴淚珠。

    “啊……”她微微意外。

    “很痛?”他瞪大眼,很氣憤。“可惡,祖父騙我!添的什麼東西根本沒用!”

    “不是……不會痛,我自個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心疼。“就叫妳把征北大將軍的位子讓給李晉榮,偏不肯。”

    “不行。”她搖頭,提到征戰,反記起該定然恢復情緒。“我要去看看穹剜人。”

    他瞇眸。“庭兒,出嫁從夫,夫唱婦隨,妳還記得答應我的嗎?”

    她為難地點頭。“沒忘,不過眼下以戰事為重。”

    “喔?”他沉吟,伸指刮過她臉皮。“讓妳欠一筆,日後慢慢還。”

    “唔。”糟糕了,永霖算人情欠賒的手段……她根本想象不出來。唉,屆時怎麼樣,隨他就是了。邵庭搖頭,甩開無奈,去探視穹剜族人。

    在幾名禁衛協助下,穹剜族人用藥裹傷,幾個嚴重的總算還吊著命。

    “姑娘!”小克蘇力也是個熱腸漢子,見她來,熱切地彎身揖謝。“卓豫的漂亮姑娘,謝謝妳救命!”

    “哼!”永霖冷眼。“眼瞎了嗎?沒看見妳戴的是出嫁婦女戴的尖立檐帽?”

    “沒關系,我們在草原人眼里容易顯得小。”她對蘇力道︰“不客氣,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在離穹剜這麼遠的地方遇險?”

    “噫?姑娘是夫人?”蘇力一臉好惋惜好傷心。這麼英勇的姑娘,當他媳婦多好,他可以為她狩獵,為她送上好喝的馬奶酒、好吃的烤羊腿,讓她每天快快樂樂地跳舞。“漂亮的夫人,事情是這樣,喀喀族長派人來把我們一半的羊跟馬帶走,我們很生氣,跟在後面,但是他們太多人,搶不回來,差點被殺死。”

    “貪心的老家伙,居然一邊整頓內部,一邊準備與卓豫的戰事。”永霖冷哼。“穹剜一支對喀喀而言只有魚肉的價值,他攻打散落的草原異族,收復支族,統一壯大聲勢,其中一個目的就在作為戰事作後援。”

    “是這樣嗎?”她問。

    “對,族長說咱們的人不去打仗,喀喀的使者生氣,要求多少男人,給多少牛羊。”

    “唔,那麼現在你們部族很缺食物?”

    “嗯。”蘇力用力點頭。“所以族長不準,我們還是來奪回我們的東西。”

    “那請問牲口呢?”永霖客氣地問。

    “牲口……”蘇力不好意思。“嘿哈,我們很早被發現,還來不及搶。”

    永霖搖頭。“果然呀,有勇無謀。你們運氣好,遇到卓豫商人,我有很多糧食,你們要嗎?”

    蘇力看著他,瞧見他們車上裝滿貨,口水快流下來。“可是,要拿什麼換?”他看看邵庭,提膽子道︰“我們的女人不能給你,不可以換這個。”

    “什麼都不用,糧食是我欠庫洛什的,不用你們交換。”她道。

    “真的嗎?”蘇力又驚又喜,翻譯給族人聽,大伙都高興得手舞足蹈。

    “庭兒這麼大方,原來是跟庫洛什支族長有私交。”永霖以咬碎某三個字的語氣道。

    “你誤會了。”她正經解釋。“庫洛什確實是個人物,但我還沒機會好好與他結交。”

    “好——很好!”永霖磨牙霍霍,氣嚷︰“依卓豫律法和嗤人的習俗,女子都不可以二夫,除非妳下輩子生在古慶那個女人當家的地方,否則死了這條心!”

    “我說結交,不是這個意思。”

    “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既然嫁人了就要聽話,什麼李思容、庫洛什,哪來這麼多野男人?妳只能擔心我,只能在乎我!”

    邵庭一陣考慮,慢吞吞點頭。

    “嗯,我知道了,答應你。除了你以外,像他這種的,以後都當孩子或女人看,這樣可以吧?”她指著蘇力。

    “很好。”永霖舒氣,歡快地摟住她,抱著縴腰摸著螓首。

    “嘿哈,看!卓豫的男人好婆媽,還要夫人疼。”被指稱“這種的”

    當女人或小孩的蘇力哈哈笑,分享給族人同樂。

    永霖用嗤人語回口,揚唇得意︰“女人跟小孩不要說話,讓她疼愛,我喜歡到發抖,渾身像讓牛蚊咬到,又癢又止不住的興奮!好到不能再好!”

    眾穹剜人鴉雀無聲,不是敬佩他一口流利的嗤人話,而是太變態的比喻。草原牛蚊的叮咬會產生特殊麻癢感令人上癮,甚至有人會不想醫治,但通常人已病成瘋子才會淪落如斯。

    蘇力指著他,手指發抖地用卓豫話道︰“夫人離開他!他是瘋子,正常人,不想被牛蚊叮!”

    “嗯?”邵庭在他懷里抬頭。牛蚊她知道,永霖教過,可不是好玩的。“你養了牛蚊?”

    “沒事。”他笑,拍著她背安撫,對蘇力態度冷硬,徐緩地以嗤人語道︰“閉上你的嘴巴。帶我們到穹剜部落,然後告訴你的族長,把我妻子的發帶還來,否則一粒糧食都別想拿到!”

    “你!敢命令穹剜最厲害的勇士?在草原上,最強的勇士可以要任何女人,他不會怕你!”

    “喔?對了,我都忘了你們有子繼父妻、弟承兄嫂的陋習。”

    “哼,那是其它支族,我們穹剜盛行的是搶婚!沒嫁人的、有丈夫的都可以搶!只有好勇士有資格保護女人!”

    永霖嘖聲。“可惡,都怪穹剜太偏僻!”事先居然沒搜集到這情況。

    邵庭眼楮張得大大的,見蘇力與永霖臉色變來變去,不禁推測︰

    “你在為難人家?”

    “沒有。”他沖她一笑。“妳還不知道嗎?有妳在旁的時候,我就只會為難妳,其它人打發時間用的,不夠入眼。”

    “那你和蘇力都說了些什麼?”

    “我請他帶咱們到穹剜部落做客。”

    “真的?”她要問蘇力,卻被永霖擋住。“永霖?”

    他把她一抱,放到珠翠背上,自己又躍上來坐在後頭,如此一來,幾乎被他攏在懷里。

    他的胸膛欺在背後,極為溫暖,醇厚惑人的嗓音滑過她頸子。

    “庭兒,我們要盡快了結牽絆住妳的全部事情!”

    “欲速則不達。”她指正。

    “說得好,但我更相信,有些事愈快愈好。”

    “哪些事?”

    永霖眸色眨眼深濃,抬起她下顎親吻上去。“例如我現在想的這件事。”

    “這……回避!快回避!都轉過去!你們什麼都沒看見!”青硯急嚷。

    邵庭安順地任他親吻,在他咬脖子時才癢得瑟縮。“別,等等……”

    “不行。”他咕噥,很堅持地張口,像要烙印似的磨蹭。

    “嗯……啊……”她身子難耐地承受需索,等到他放過,已經吁吁喘著氣軟依在他懷里。

    永霖啃出的吻印太深,幾天後痕跡還是留在脖子上。

    那吻痕落在耳根下半寸,高領狐毛襟袍也遮不住,邵庭略帶困擾,幾日後進了穹剜部落,脖子上還是帶著那吻痕。

    “該死!女人,妳多了記號!”

    邵庭聽到庫洛什這麼說。

    為了避免永霖與穹剜人交談時還要譯給她聽,幾日里她努力學嗤人語,拼湊起來總算聽懂一些。

    但那是什麼意思?

    邵庭偏頭,正想開口問庫洛什,練一練嗤人話,永霖卻抓住她的手,佔有性地將她扯近身邊。

    他的臉色很難看,手有些涼。

    “怎麼了?”她擔憂地抹上他額頭。穹剜部落近戈壁,早如春,午似夏,入夜後酷寒無比,她都難以調適,更何況是養尊處優的永霖。“和他們要個近溪的地方搭氈帳,你先休息,好不好?近溪,溫差變化徐緩些,你會比較舒服。”

    永霖抓下她的手,親昵地咬了一口。“沒事,我只是在告訴那家伙,鮮花已經插在寶山上了。”

    “嗯?”她回頭看,庫洛什臉龐漲紅,兩手握拳,全身繃緊著像要打架。

    “妳已經嫁人了?”卓豫語,流利中帶著口音,他根本原來就學過。

    庫洛什藍色的眼珠湛藍如蒼穹,遼遠寬闊。

    她微微驚訝,這人一身氣勢銳不可當,是王者風範。她點頭,算是回答他,自己讓永霖摟著,尋常人都看得出來吧。

    “卓豫的女子束發帶,我以為是未婚……”庫洛什語氣落寞,最後氣憤地看向永霖,用眼神生吞活剝敵人。“卓豫來的商人,不知道穹剜的野蠻人對你的妻子有企圖嗎?”

    “那又如何?我的妻子並不是一般人。”永霖溫笑,文雅俊逸。

    庫洛什看過他兩人,這女的,先前分明是與他對陣的將軍。“對,你們都不是一般人。”他側身讓出氈帳門口。“進來吧。”

    “多謝。”邵庭道,與永霖一並入了帳。

    半晌後,庫洛什踏進來,大步威風地屈膝坐在虎皮毯子上。

    “蘇力犯了錯誤,把會吃人的老虎帶進來。”庫洛什眈眈不善的目光帶著不耐煩。“說吧,你們的目的?”

    “我們的目的大致相同,卻又不太一樣。”永霖帶著笑,徐徐道︰“我的妻子主要希望把糧食送給你的部落,我則需要你與卓豫連手,打敗喀喀。”

    庫洛什瞅著邵庭,欲開口說什麼,最後壓抑住,沖口朝永霖道︰“你是誰?憑什麼代表卓豫發話?又憑什麼我要信任你?”

    “我是卓豫皇帝的親弟弟,排行老七,人稱安王。”

    “嗯。”邵庭點頭,一手搭在永霖膝上,無懼地對上庫洛什訝異萬分的目光,讓他知道,她會不顧一切護衛丈夫,保護卓豫的安王。

    “不可能,你是假的!”庫洛什朗笑,很有自信。“卓豫皇帝很護短,從來不讓皇族像個男人參與真正的戰爭,就算野蠻人離卓豫很遠,也能知道消息。”他哼一哼,又道︰“你想騙我,沒這麼容易。”

    “你說得沒有錯,我這兩年來因為兄長阻撓,一直來不成。但是有志者事競成,因為她,我還是拋下一切來了。”

庫洛什皺眉。“女人,他真的是妳丈夫?真的是你們皇帝的弟弟?”

    “嗯,他沒騙你。”邵庭道,語氣淡,卻透露出確切無疑。

    庫洛什往後一坐,煩躁地抓頭發,咕嚕嚕喝掉一瓶馬奶酒。

    “你們要我打喀喀,然後呢?要我率領嗤人,歸順卓豫,當附屬國嗎?”

    “不用,卓豫皇帝已經沒力氣再治理更多上地了。你只要和我們訂定盟約,在你當王的時候,保持友好。嗤人需要的、不夠的,卓豫可以提供;卓豫沒有的,嗤人可以交換,不要再掠奪卓豫的邊關。”

    “哼,去搶卓豫人的不是我的族人,是喀喀!你們搞清楚!”

    “喀喀族長野心太大,對你對我們都不好。你是勇士,不正是為此與族人而生的嗎?”邵庭道。

    庫洛什瞳仁發紅,驟發大吼︰“喀喀是我生父!難道要我殺死父親嗎?女人,帶著妳丈夫去找別人!把糧食留下來,我就不俘虜卓豫的安王!”

    邵庭芙面肅正,款款起身,走到他跟前。黑白分明的秋水剪瞳,澄澄望進他的憤怒。她從身旁帶著的竹筒里拿出一卷羊皮紙,抖開攤在他面前。縴指從圖的右方指到左方——

    “你看,卓豫與嗤人有這麼一大塊土地相連,親近得跟兄弟一樣。嗤人的領地狹長,你們在最西邊,喀喀和他的兒子分別在更南邊跟東邊,你們一族本來同源,卻因為散居不能團結,外人來了不能保護自己,還會自己人打自己人。喀喀不是個好族長,你難道要讓這整片土地上的子民,世世代代,永遠在威脅下生活,不安定地過日子?”她把地圖推給他。“你好好想一想,別意氣用事。”

    “哼,說得好聽!”庫洛什扯著她的衣領,掙扎又猙獰地道︰“妳為什麼打仗?”

    她直看向他,淺淺地綻出一朵梨渦。“跟你一樣。”

    庫洛什的眸子肅然睜大,心領神會間,有了她與自己同出一線的錯覺,粗魯胡亂地松手揮開她。

    邵庭並不退開。“卓豫是我的先祖,與開國皇帝一起捍衛下來的國家,我只是延續保護她的責任。你只要正視自己的心情,就能明白要為誰而戰。”

    讓這話打動了,庫洛什臉色稍霽,頷首。

    “你們……住在這里幾天,我要想一想。”

    她微微一笑。“好,等你。”回身。永霖臉色不大美妙,打翻醋桶地咂嘴。

    她甫靠近,他就起身把她往懷里帶,她貼靠著他的胸膛,厚實溫暖。狐袍太厚,聽不見他的心音,但肯定跳得快。

    永霖摟住她,對著她背後直視而來的庫洛什放聲︰“庭兒別對他太好,臭男人沒什麼好可憐的。”

    “哈哈!”庫洛什突然笑開。“聽說卓豫的狗會佔地盤,原來是真的。我們穹剜的北地雪犬是獵狗,不佔地盤,勇猛無匹地護衛家園。美麗的女人,妳可以在留下來的日子里跟我試婚,會發現我比他好。”

    “有這種族長,難怪族人會那副樣子。”永霖低叱。什麼漂亮的姑娘、美麗的女人,他的邵庭還要別人來欣賞嗎?試婚?去他媽的狗屁!“庭兒快忘記他的廢話,妳都有我了。”

    “嗯。”她甜甜地笑,仰頭看他。“讓他考慮幾天。你不是想看穹剜人平時怎麼生活?方才蘇力說,等我們和族長談完,邀請我們到他家做客。”

    “哼,又一個想試婚的。”他低咒,惡狠狠瞪庫洛什一眼,拉著她出帳。

    氈帳里剩下庫洛什,劍拔弩張的對峙氛圍散去後,反而顯得靜落。

    “卓豫的安王爺……”喃喃咀嚼,輾轉思量,深邃瞳眸精光乍現。

    如果他是真的,或許,真的可行?

    “來呀!夫人喝,小克家才有的!”

    蘇力熱情拿特調羊奶招呼,須臾便有人抬烤盤進來,上頭的烤全羊肥美得滋滋作響。

    小克家的主人,即蘇力的父親,嘰哩咕嚕說了一串,代表家人將羊腿肉割給客人,以示豐盛的招待。

    “父親說謝謝夫人,救族里青年。”

    邵庭頷首,對蘇力父親抱拳。

    席間除了小克家,其余受夫妻倆幫助的青年家庭也來致謝,一時氈帳里擠了五十來人,熱鬧非凡。永霖對于他們談論草原情勢、牛羊放牧、大地之母信仰、民族傳說,聽得入迷,入境隨俗,邊吃肉邊飲著薄酒。

    “永霖,有些奇怪。”邵庭蹙著眉頭抓他臂膀,頭有點昏。指下應該結實的肌理,怎麼摸起來軟綿綿?

    “哎呀,捏哪里呢!”一個穹剜婦人拍開她的手,拿繩子欺近。

    是她聽不懂的話……不是永霖……永霖……糟糕,飲食里被下了東西,太大意了……禁衛……她眼前模模糊糊地,瞧見永霖趴在桌子上,然後有人靠近——

    “不!”她低吼,想要抽靴內小刀,頸子上忽然一記麻疼,陷入漆黑之中。

    她分明答應過要護衛他,護衛七皇子,那個白瘦少年……她想起時光匆匆,他不再需要她陪練,他健壯了,說要去書里介紹的異國,說要去走錯失過的風景……輾轉幾年,他又變成位高權重、翻手是雲覆手是雨的朝臣……然後,分明用什麼手法,逼退了她的姻親。她遠在關外,偶爾收到消息,卻沒太去理會。放縱他、允許他,直到他讓自己成了他的妻。她心口莫名抽痛,因著痛,清醒一些。

    “唔,永霖……”記憶像斷簡殘篇,一幕幕模糊地跳出閃過。邵庭糾緊了眉眼,口中嚶嚀。

    “被吊著,都還記得他的名字。”庫洛什看著兩手被吊掛在懸梁上的邵庭,喃喃自語。

    “族長,蘇力那小子說,那男人曾親口說自己是王。這女的,有人認出來,是你們去搶卓豫人的糧草時,跟你打起來的女將。”小克蘇力的父親道。

    庫洛什“嗯”了聲。“用了多少牛蚊藥酒給他們喝?”

    “幾滴而已,男人喝的比較多,但是這女的有練卓豫功夫,不容易昏迷至出現幻覺,現在頂多浮起記憶而已。”

    庫洛什點頭。“除了你,其它家怎麼說?”

    “我們小克家和赤勒家、布羅家認為,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是卓豫的王,應該快點通報喀喀族長。”

    “你們想要把他送給喀喀?”遲滯地慢慢說,庫洛什手心發冷,捏得死緊。

    “當然!我們對喀喀族長忠誠,抓到卓豫人,應該快點警告喀喀族長!”

    庫洛什捏捏鼻梁。“嗯,知道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小克蘇力的父親還有話要說,但只能作罷。“是,族長多休息。”

    他揮退小克家長,看著邵庭。“趁獵物還鮮美,趕快進貢嗎?女人,妳說,我該進貢給喀喀,還是你們卓豫皇帝?”

    邵庭睜眼,她在小克家長講話時就醒了,只是裝昏。庫洛什有極佳近乎野獸的原始本領,竟連她呼息的些微改變都能察覺。

    “不是你做的。”她吁口氣,不是他下令綁他們就好,這表示他還可能跟他們合作。

    “哈哈!”他坦然露出挫敗表情。“妳也看到了,喀喀曾私下送禮物給家長,有人已經忘記對喀喀的仇恨,沒有家長支持,我要怎麼打敗喀喀?”

    “把他們囚禁起來。”她鎮定謀畫。“不聽你話的就教訓,才有權威。”

    庫洛什面露為難,不斷搖頭。“他們是叔父,從小教養我。”

    “他們不顧全族利益,是自私的人,你應該讓家長換人,就算年輕,卻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庫洛什迷惑。“女人,妳總是知道下一步是什麼。”

    “目標明確就不難。”

    “那我的目標呢?”

    “阻止喀喀的野心,不只照顧穹剜人,而是保護所有嗤人同族。”

    他走近她,嗔怒。“妳說起來容易,要殺多少同族,妳根本不在乎!”

    “如果你的兒子將來不能出生,那麼現在也只好殺一些。卓豫不用傾盡全力,只要用上六成兵力,嗤人就會因為喀喀的愚蠢而滅亡,你難道不明白?”

    “我知道。”他苦笑。“與卓豫和平,才能生存,你們是大國。”

    她點頭。“你是勇士,過程再辛苦,你都能熬過去。”

    他虛弱無奈地笑。“女人,妳可以幫我嗎?用妳的士兵,用妳自己?”

    她又點頭,給予絕對的承諾︰“可以,我幫你。”

    庫洛什一愣,沒料她答應得那麼快。她是個好女人,但卻不是他的。

    “妳對他,說過多少次可以?”

    她還會意不過來他口中的他是誰,庫洛什就緊緊地抱來,埋在她秀發里尋求慰藉。

    就著兩臂被垂吊的站姿,邵庭難以避開,只好兩手十指上伸抓緊繩于,想著覷好時機。

    “妳好溫暖……妳勇敢,有見識、正直,又剛強,能包容……我很想要妳,妳可以教族里的女人保護自己,可以與我並肩作戰,可以陪我扶養我們的孩子……為什麼我沒有早點去卓豫的軍營把妳搶來呢?”

    她咬牙,以臂力撐起整個身子,在被環抱的有限空間中抬腰使勁,寬大的袍裙很方便施展,她一腿襲上庫洛什側腰,踢得他齜牙咧嘴,但自己卻更陷窘境。

    “唔!放開!”她右腿收不回來,庫洛什拉著她攻擊他的腿不放,甚至勾著她的膝彎,呈現她一腿掛在他腰上的姿勢。

    庫洛什痛快笑。“怎麼不踢了?另一只腿也可以踢過來。”

    她抿唇,清楚被調戲著。

    “去帳外站一刻鐘,拿雪拍拍臉。”她平板道。在軍中待久,兄弟們抑不住本能或妓帳排不上的時候,她就會讓他們沿校場跑上三十圈,把精火發泄掉。

    庫洛什哈哈笑。“妳當我是妳的兵?”他興趣惡劣,更把她左腿也勾上腰來,很享受與她相親相愛的模樣。“卓豫有句形容男人的話,叫瀟灑不羈,我像嗎?”

    邵庭蹙眉。“你的老師不好,是放浪不羈。”

    “哈哈!”庫洛什咧開嘴,用最魅力迷人的笑,把臉龐湊近她芙面。“妳真的不心動?我勇敢、健猛,姑娘都說我是最好的勇士、最優秀的情人!”

    她認真評估想了想,端量他道︰“如果是馬就有興趣。至于情人,我已經有丈夫了。”

    “哈哈哈!馬!只有妳敢罵我是馬!哈哈哈……”他笑翻帳頂,因為太大聲,引來還沒離遠的小克家長。

    “族長,發生什麼事?”他一臉藏不住的擔心。族長有什麼事如此愉快?

    庫洛什勃然,被打斷好事地慍惱樣。“沒見我在取樂子?你離遠一點!”

    “喔,是。”小克家長臉紅退開,這次腳步總算走遠了。

    “就知道是個狐狸,他等會兒一定會把信綁在大鷹腳上,給喀喀送訊。”

    原來如此。邵庭理解地點頭,諒解他放浪的舉動。

    “再不把我放下來,我的肩膀會拽了。我需要能動的手臂幫你打喀喀。”

    “妳真是認真。”他笑,放下她雙腿,靠近攬著她的腰,讓她重量倚在自己身上,輕松了肩膀負擔,這才取小刀割斷繩子。

    “呼……”她徐徐調息,放下肩臂,適應酸疼感。

    庫洛什看得直搖頭。“就算是男人,被吊著也受不了。妳真了不起,我總算知道卓豫的皇帝為什麼派妳來。”

    “有機會到卓豫的時候,你可以來邵家,讓你看看邵家的兵法師傅怎麼練兵。有些兵書史書教防御布戰,對你應該會有用。”她道,純粹英雄惜英雄。

    庫洛什兩眼發光。“好!就這麼說定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20 AM

第七章

    邵庭轉轉手臂,恢復無礙,再過幾日應當可以正常使兵器。“依你看,怎麼處理跟喀喀掛鉤的家長?”

    “他們年紀大,綁起來關著就好。”

    “那麼攻打喀喀呢?你的族人願意跟隨你嗎?”

    庫洛什面露為難。“年輕的比較願意,但是,我不想當王。”

    “什麼意思?”

    “變成王,會有很多支族長進貢,我不喜歡。草原只需要和平,我們聯盟,不需要王。”

    “嗯,我懂了。”只要他們團結一致扳倒喀喀,卓豫也可以與各個支族簽訂盟約,只要能互容共處就好。

    “我會說服與我友好的支族長,一起幫忙,但是不多,這樣可以嗎?”

    她看著他,最厲害的戰士,有仁愛之心。她遇到了。

    邵庭點頭。“草原上的情勢,該怎麼牽制喀喀一族,可以從長計劃,只要監軍都督點頭。”

    “那個都督……”他想起一張嚴峻的臉,哭喪道︰“就是安王?”

    “對,所以要先把他救出來。”

    庫洛什苦笑。“如果是這個,妳不用急,我想他很安全。你們帶著的人很厲害,從妳被帶進來起,就有人躲在我的氈帳後面,他那邊的情況一定也一樣。”

    邵庭軒眉,煩惱起來,遲慢地道︰

    “嗯,把你剛才聽見或看見的忘了,不許告訴安王。”

    一片靜悄。

    庫洛什欣喜。“這是我們的秘密嗎?為了妳,我不介意當馬,讓妳騎在我的背上。”他想讓她抓著他的背,那情景煽情又誘人,最好還能不穿衣服。

    邵庭看著他,並不感覺困擾,只是走到帳外抓了一把雪回來,拍拍他的臉。

    “我的安王爺在哪里?”

    “我真忌妒他。”庫洛什咂嘴,見她情真意切等待,不甘願道︰“還在小克家,他們知道他是重要的俘虜,沒有傷害他,把他迷昏了丟在帳篷里。”

    “嗯……”她沉吟。“我去小克家要人,你今晚想辦法把家長們處理了吧。如果需要幫忙,對帳篷講。”

    庫洛什點頭,問道︰“妳要怎麼做?”

    她回頭。“放心,他在哪里我去哪里,如此而已,不會傷害小克一家。”

    話落,庫洛什看她踏進大雪中,轉眼瞧著自己變得有求必應的帳篷。

    “嗯,我來把家長家的位子和他們的長相畫出來,比較方便。”

    氈帳內外,一樣靜悄悄,沒有半點聲息,庫洛什拿著炭筆羊皮忙碌。

    邵庭走出帳外,環顧遍布星子的夜幕。

    星月為燈,穹剜人早已入夢,只除了睡不著的,或在盤算詭計的。

    她右手食指拇指在口邊做哨,吹出夜梟鳴聲。

    不到一刻,禁衛軍統領已站立在她身前。

    “王爺呢?”

    “在小克蘇力的帳篷里,他對王爺頗好,只是礙于父親命令不得不負責看守王爺。我讓五名弟兄藏在那里保護,請青硯小爺待在車上,等您與王爺調度。”

    “嗯,今夜庫洛什要對小克家長等人出手,你多帶幾人去幫他,王爺那頭我去。”

    “是。”得令,領導抱拳一揖,又如來時無影,沒入夜色。

    邵庭抬腿走動,幾乎沒有腳步聲,想著永霖應該正在睡覺,蘇力不知道有沒有準備豐毛毯或爐子……

    她止步,停在唯一一個還亮著燈的氈帳前,雖有猶疑,但還是掀開帳口,蘇力焦急喪氣地坐在里面。

    “夫人!”他苦苦喊她,像久早逢甘霖似的遇到救星。

    “噓,小心吵了人。”她走進,靠近毯邊,永霖果然合眼安睡。她用極細的聲音道︰“牛蚊的藥酒會讓人昏迷多久?有其它作用嗎?”

    “妳怎麼知道?”他訝聲。“對啊,妳被父親送到族長那里去了,是族長放了妳吧?牛蚊藥酒是讓人好睡覺用的,容易作夢,其它的沒有。”

    “嗯。”他沒事,好好地。她蹙眉,揚聲︰“你沒有枕頭?”

    “枕頭?啊,睡覺用的……我平常不用那個東西,都直接躺羊毛毯。”蘇力不知怎地,有些怕嚴肅的她。

    “嗯。”她點頭,坐到永霖身邊伸長了腿,把永霖頭顱抬到腿上枕著。像是石鎮壓住了一迭厚厚的紙,左拍攏,右拍攏,她這迭紙,讓永霖掇拾得整整齊齊。她環著他的頭,輕輕撫過細而濃的眉毛、薄薄的耳廓、直挺的鼻梁……她攏好他肩上的毯子,靜謐為他守夜。

    一個時辰後。帳外有聲息,她轉眼瞧,蘇力並沒發覺,甚至在她來了以後放心睡覺。也好,他今夜最好待在這里,庫洛什會把他的父親安置好的。

    翌日,穹剜幾個家庭已然生變,局勢扭轉。

    她的安王爺,舒服地躺在她腿上,正很闊氣地抬起手,嘴里低沉吟念著︰

    “青硯,把太陽給我趕下去。”眼皮甚至張也沒張。

    “你別總是為難小硯。”她軟軟地道。

    “唔……”他半醒地抬眼,看是她,彎身爬起來,慵懶地扶著她頸子索吻,嘶啞道︰“妳回來,沒人告訴我……”

    她溫笑,拂過他額面。“我們還在穹剜。”

    永霖頓了頓,眼眸從渾濁轉為清明,醒了。“我被迷昏了?”

    “對,昨晚你睡著時,禁衛軍幫著庫洛什把穹剜人里被喀喀買通的都關起來了,他已經答應聯盟各支族扳倒喀喀。”

    永霖用力眨眨眼,甩甩頭。怎麼一晚上下問事,大局都有根底了?

    “那家伙跟妳說的?”

    “嗯。”點頭,卻見永霖一徑盯住自己,又擔心又懊惱的模樣。

    “等會兒把昨晚的事都告訴我,每、一、句、話。”

    邵庭微笑,她的安王爺還是醒著好。要睡,她跟他一起睡。夢醒一同,喜怨一同,死活一同。“知道了,都告訴你,但不要找庫洛什麻煩,他不得已的。”

    永霖嚇到變臉。“不得已?他不得已做了什麼?我改主意了,現在就要聽!禁衛領導去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聽得見,本王分明吩咐過不準離開王妃一步!竟敢擅離職守!”

    唉,領導難為。

    守在帳篷外的禁衛領導欲哭無淚,暗自決定下回再接到護衛安王爺夫妻的任務,不如先告鄉隱退。

    邵庭不明何以,或許是天亮得太有希望,看著他像蝦子跳水似的緊張,簡直太逗,笑意涌上,格格地止不住。她曾聽娘提過,這輩子最安心的,就是醒來看到丈夫女兒在身旁,那一刻,像是什麼都有了……

    她想,她懂了。幸福,原來起始于永霖在她身邊的那一瞬間。

    邵庭披上戰甲,鐵茸隔著帛布緊緊貼合胸腹,包裹著熱血軟肉與骨干。

    她深吸口氣,如祖父與邵家軍的訓練師傅所叮囑,上戰場前,最重要的便是這些鍛黑玄鐵,她的命需要它們。

    永霖已與庫洛什花一個月時間說服了八位支族長,打算在今夜于四方舉兵,直攻喀喀最自豪的斷斧大軍。

    連同庫洛什在內,九位支族長或帶五百人,或帶一百人;而她卓豫征北大將軍,則要領兵一千;這場戰,可說是卓豫挾外力平定嗤人內戰。

    而今,顧破甫與李思容已遠征跋涉,帶來一千精兵,李將軍與其余兩位副將駐扎在一里外,準備隨時接應。

    邵庭抖擻精神,束好綁腿,穿上靴子,在綁腿布與靴皮間插入薄而堅韌的軟鐵。這是永霖出使四國時尋回的,軟鐵隨她征戰,在敵人無數次要砍刺毀了她的腿時,毫無受損地擋止。

    外人說她巾幗不讓須眉,但其實她之所以能勝,是因為有許多人同上戰場,不論是與她並肩,或在背後忐忑難安的,這千人之力集結同心,才是致勝的原因。

    她挺直脊梁,佩掛彎刀,抽起長戟,英氣勃勃地跨出氈帳。

    外頭,士兵們早穿戴好裝備排排成列,為首的是各隊百夫長與驍衛。

    “邵庭將軍。”顧破甫拱手,將她迎到千人大隊前。

    邵庭環顧而視,眾將士雙目炯炯有神,器宇軒昂,這是一支氣勢磅礡的卓豫之師,她以他們為榮!

    “很好。”她肯定地點點頭。“各隊進兵的路線,都清楚了嗎?”

    “是!十天前就把地圖派發下去,夫長以上務必背記好路線,應變的逃脫路線也分配好,屬下今天考核過,大伙兒腦袋都醒著,沒有問題!”李思容道。

    “嗯。”她又點頭,朝戰袍顏色與一般士兵不同的隊伍看去。“褐袍的八百人跟著顧副將,黑袍的兩百人……今兒要跟我挑斷斧營的,都是邵家軍嗎?”

    “稟將軍,是,還有十位帶路的穹剜勇士。”

    邵庭微微一笑。“不枉這幾日磨合討論戰術,你總算明白人家是勇士了。”

    “稟將軍,是。”李思容垂頭抱拳。

    “都不是家中獨子,也沒有妻兒掛礙?”

    “稟將軍,沒有。”

    “好。”她抬頭,天色還沒全亮,點星未滅,白白的月亮猶掛在西陲。“昨天是嗤人的火神節,他們享樂一夜,戒備或許松些,但不可輕敵。此時將醒未醒,正是神智虛弱的時候,咱們要把握時間,愈快壓制住喀喀的士兵愈好。”

    “是!”李思容道,與顧破甫打了手勢。

    顧破甫旋即跳上馬匹,與幾個驍衛副將分別引領隊伍。

    小兵把綠珠牽來。

    邵庭愛憐地摸了愛馬,眸中暖意堅定,一個蹬跨,地策著綠珠跟到黑袍隊伍旁。

    離穹剜駐扎地愈來愈遠時,她回頭望了一眼白色大帳。

    這三天,為了讓她能靜心布置戰局備戰。永霖從不出現,連青硯她都沒看見,一切仿佛京畿的安王爺府未曾有人來過。

    她難以道清此時心情,只知道腦里念著他、懸著他的身影。

    永霖啊永霖,你怎如此教我牽掛?

    “邵庭將軍,真的不要和安王爺道別?還來得及。”顧破甫建議。

    “不。”她搖頭。“永霖不會允的。”

    他會不準她分心,他會要她一心一意,護好自己。而且他們從無分別,何來道別?歸來的時候,她會好似過往從邵家走到王府一般,平靜地問他今日有何事特別,聽他論議分享。

    眼前的戰役非同一般,喀喀的軍隊采兵民同宿,戰士都是各家成年的男人,作戰時,聽角令集結;非戰時,則歸家團聚。而今各家剛歡慶完火神節,也就是說,士兵與一般平民都陷入熟睡。他們的目標不是披戰甲的斧頭勇士,而是手無寸鐵的男兒,倘若有婦女持械回擊,逼不得已下,她或許也是要殺的。

    沒有什麼對與不對,有的,只是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卓豫是自保,喀喀族長意圖壯大,也是自保。

    在蒼天腳下,活著,從來就不容易。

    “駕!”她吆喝一聲,雄偉氣勢不輸男兒,當先行在邵家罩前頭。眼前被踏出的黃土道沿草原筆直而去,毫無岐岔,一如她的心志。

    大隊行了半個時辰,在靠近喀喀一族的扎營地時散成八股,與九位支族長所派隊伍會合,根據先前所擄的喀喀手下透露,自扎營地八個可行方向同時潛入,從外圍的氈帳開始,一一潛入斷喉!

    天蒙蒙亮時,大地還安靜著,到月沒日出,一具具屍體的血浸透衣物,滲入厚毯,從氈帳底下,隨著被融化的雪水流出。

邵庭策馬而立,看著卓豫與支族聯軍的士兵進出氈帳,干淨的刀子進去,染紅出來,哀鳴四起,漸漸喚醒了更多沉睡中的喀喀一族。

    有人尖叫打著赤膊從帳里竄出,邵庭“喝”地一聲,迅急提刀掠過,一顆人頭滾地,無頭身軀沒一會兒就倒在雪地上。

    “啊啊——”

    她勒馬,哀號的口音是卓豫士兵發出,不絕于耳。

    她隨即掉頭往聲音的方向去,果見幾個卓豫士兵已慘死在斧頭底下,那持斧的彪形大漢殺紅了眼,甚至追砍著斷腿在地上爬的卓豫士兵。

    兵民同居的缺點,就是不知哪個帳是大將的,無法避免兄弟們對上,她的作用,也在于此。

    邵庭覷準了,奔馬而去,欲藉綠珠的奔勁沖刺擊落他的大斧。

    鏗鏘!兵器相接,他的斧竟藏有倒鉤,隨他轉腕,卡住她的彎刀。

    那大漢咧嘴,黃牙森森,大臂畫圈,硬是把她拖下馬來。她咬牙耐受,左手抽出短劍,意欲近擊相拼,那大漢地“呃”一聲,雙目成濁,口中溢血,就見一支蛇戟驀地穿破他的胸。

    大漢巍巍地往她這方向倒下後,只見庫洛什騎著烏珠穆沁駿馬,一身血污,意氣風發地抽回蛇戟。

    “邵庭!我救了妳一命!”生死相交,從同盟起,他就直喚她的名。

    “嗯,多謝。”她拾起彎刀,很快跳上馬背,眉峰蹙了蹙。“你不是該在南面嗎?你的隊伍怎麼辦?”

    “小克蘇力頂著,他該磨練,這是建功的好機會。”庫洛什粗獷道︰“幸好我來了,臭臉王爺說得沒錯,妳會不顧性命,有姓李的驍衛阻擋也沒用。”

    “永霖?”她不解,隨手又解決了一個竄逃出來的。耳邊聽著骨碎肉擊、悲鳴嗚咽,她一臉平常地問︰“永霖請你照顧我?”

    “對!”庫洛什長戟橫掃,又刺殺一個。“出發前他來我的營帳,說他這輩子沒求過人,我是第一個!那求人的樣子,好囂張!”他哈哈笑兩聲。“他叫我一進喀喀的駐扎地,就來找妳,要我跟妳一起殺敵,直到回去。”

    “嗯。”她點頭,有庫洛什在背後,她可以放心。“多謝,我銘感五內。”

    “不用客氣!”庫洛什恢弘一吼,奪過身旁小兵的戟,投臂而去,力道大得整戟穿過第一人胸膛,直刺第二人背心。

    邵庭暗自慶幸兩人非敵,彎刀繼續砍殺,回頭對著也在擊殺的庫洛什道︰“哪天你一定要告訴我臂力如何訓練。”

    他抽出戟,熱血噴濺上他的狐袍。“讓妳回去教卓豫的士兵嗎?別想,野蠻人不笨,而且這是天生的!”

    她蹙眉,轉身面對他的同時彎刀斬下一人,她沒去看那滾落的腦袋,反而直直對上他精銳的眼楮。

    “你不是野蠻人。”

    庫洛什哈哈大笑。“我知道,我是勇士!呃……”

    邵庭忽然將彎刀往他的方向投去,接著凜容策馬,一個利落彎繞,抽回插在敵人身上的彎刀。“不欠你了。”話落,直朝酣戰的地方奔去。

    “嘖,真是難管教的女人!喝勒!”庫洛什追上去。

    將近兩千人的聯盟軍對上沉睡之獅,迅捷掃蕩,邵庭將喀喀一家留給庫洛什與八位支族長們;正午時,與環守在外的李將軍會合,確認里外皆已底定。

    “邵庭將軍這一役打得漂亮,皇上定會嚴加封賞!”李將軍激賞道。

    “是大伙功勞。”邵庭淡淡應一聲,看著眼前烽煙四起的雪白群落。“喀喀族長的支援沒來麼?”

    “邵庭將軍說的是與喀喀同盟的那些支族?”李將軍神秘笑。

    邵庭點頭,只見這位沙場老將提起不離身的寶劍。

    “您沒聽見我這劍發出嗡嗡的聲音嗎?”

    她軒眉。鳴血劍,遇血則鳴;愈多血,長鳴愈久。但是四周並未有戰過痕跡,大隊人馬也泰然穩若,彷似里頭煉獄與己無關。

    “戰過不留痕,您愈來愈厲害了。”

    “哈哈哈!哪不留痕!李將軍是在十里外就布了哨子,一見影蹤馬上進擊,痕跡都留在十里外的格則部落一帶,格則支族長的腦袋也留在那里啦!”

    李將軍著惱,賞了就會多嘴的女副將一眼。

    “咳,開開玩笑,邵庭將軍當真兒以為我一把老骨頭,還能研究出什麼厲害戰術來?”

    女副將格格笑個不停,邵庭也還以微笑,持靜道︰“我的確想向您討教。”

    “唉,向我討教不如去問妳祖父,或者安王爺也不錯,安王爺不會帶兵打仗,但是兵法見識很有一套,妳的戰法,該不會是他教的?安王爺可是以博學聞名卓豫呀!”

    “嗯,我的確從小與他弈棋,雖然從未贏過,但策略精進不少。”

    “哈哈哈……”李將軍笑聲遼遠,眼眸一亮,指著從白色群落來的一千人眾,都是各支族的聯軍勇士。“看,回來了。”

    “嗯。”她瞇眸。日頭大,皚皚白雪輝映下,她仿佛覺得整片大地泛著薄薄白光,虛幻得不是真的。

    軍隊凱旋而歸,喀喀一族重要成員讓庫洛什以牛皮繩囚綁,一個綁著一個,小克蘇力更激越地自請接下看守之職。

    接下來由各支族長與部落長老聯議,決定喀喀等人下場。卓豫這方,只要確保事情不再生變,不再有喀喀陣營的部族來襲即可。

    依目前浩大聲勢,邵庭估料與喀喀聯合的各支族部落也不敢輕舉妄動。

    鎮北平亂可說已成功一半,接下來只要協助穹剜等各支族協商,確立各個支族部落和平共處,並與卓豫訂立和平盟約即可。

    接下來,便不是她能掌握影響的了。

    邵庭深吸口氣,風中帶來未平歇的腥臊氣味,微微地,頭有點疼。她微蹙了蹙眉,挺腰拱身,加快了行進速度。

    返回穹剜部落時,首見青硯。

    他早苦等在營門口,等她下馬,趕上去伺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夫人……嗚……夫人您有沒有受傷?”

    “你哭得這般慘,我都以為我受傷了。”她難得開了玩笑。“永霖呢?”

    “主子在帳子里,邊找事做,邊等您回來……”

    “嗯。”點頭,正要與大將們一同進到帳里議事,青硯氣急敗壞地喊住她。

    “夫人!您……您不能先去看看主子嗎?”苦瓜臉,下唇噘了出來。

    邵庭頓步,偏頭想,等會兒要商討如何安置士兵與喀喀等人,這也是大事。

    “邵庭將軍,接下來不如就交給我,妳還是先去讓安王爺安心才是。”李將軍道︰“有顧副將與思容幫忙,我想事情可以很快圓滿。”

    “嗯,那就麻煩您,多謝。”

    她將長戟與綠珠交給小兵,取下頭盔抱在肘彎,跨步往車隊旁的氈帳走去。

    她深吸口氣,停在帳前,撩開垂氈。

    帳里軟綿地毯,隨她走步,將足音吸得一干二淨。

    她杏眸雪亮,分明看見永霖在她進來時震了好一下。他倚臥在軟枕邊,左手撐頭,右手捏著一本藍皮簿子,俊目死死盯在紙頁上。即便她走近了,靠近了蹲在他肘邊,他還是沒抬頭看她一眼。

    她垂目,看見那管簿子在他手上,不知如何地被勒出皺痕,輕輕啟口︰“別躺著看書,傷眼。”

    他眉目稍斂,像是隱忍悶氣似的合眼,寬肩不住地起伏。

    心肉仿佛被掐住了,她一瞬難以呼息,將頭盔放在毯上,一手壓著軟枕,另只手抬起他的面,拇指摩挲過薄唇,在唇開合無語的時候,戀戀地以指溫暖他。

    果然很涼。

    永霖的心,也是涼颼颼的嗎?

    她環住他的頸子,擁抱他的身軀,感覺他漸漸全身松軟下來依著自己。懷里的踏實暖意,充盈飽滿,她回到有他的地方了。

    “讀什麼呢?”她問。

    “戶部呈上來的人口載案。”永霖將她摟得更緊些,深深嗅聞她的味道,揪緊了心,干澀怨言︰“本想讀點枯燥東西,但腦子太清醒,隨便翻就找到紕漏。回去要撤換一批人,否則早晚妳的兵都不見。”

    “嗯,你別太辛苦。”

    他胸膛震動,笑意傳到她身上。“哈哈,朝中有人還等著妳會勸我,以為妳會讓我收斂些,沒想到庭兒倒是支持。”

    “嗯,出嫁從夫。”

    他胸臆生甜,眷戀萬分地埋在她頸窩,不住地重復她的名字,一聲聲庭兒庭兒……幾乎喚斷肝腸。

    她驀地懊悔,不願他如此憂懷。他是天所驕縱,得好好捧護。

    “我還要去看他們如何決斷,是否留兵,幫助庫洛什鎮壓異起。”稍推開他,果見他慍惱,眉峰蹙攏。

    “行,我也不是不能講話。”他舒心道︰“妳先休息,至少沐浴更衣換下這身衣服。我鼻子差,受不住血腥味。”

    “嗯。”她點頭,就見永霖提聲一喊,青硯很快進來布置熱水。

    片刻後,邵庭看看他,看看沒有屏風的帳子,末了要他等一會兒,背過身去卸下鐘甲,褪去衣袍,拿了條布巾跨入桶里,毫無扭捏。她知道他在看,因為背後要燒出兩個窟窿似的,他認真在檢視她身上有無青紫、有無紅裂。

    “嗯……”她舒服浸在熱水中,用熱度抒解疲憊酸疼。

    永霖起身,到衣架邊脫去外袍,她原以為他要來一起洗,孰料只是換掉與她擁抱而染污的外袍而已。他利落套好袍子,束上玉帶,一身卓豫文士的裝扮,玉樹臨風,只在外頭加了狐裘大衣。

    永霖捧來一迭衣物與干淨浴布,坐到浴桶旁,兩手撐迭,頭趴枕在浴桶邊緣,目光露骨地一覽無盡春光。

    邵庭呼息短促起來,胸脯起伏,水面漣漪一圈圈漾開。

    她頭疼地拿起布巾,意欲遮掩,他卻傾城一笑,很體貼地道︰

    “不用遮了,等會兒還要幫妳穿衣呢,還是妳不要我幫忙?”

    她澄目瞅去,清楚他容不得拒絕。往昔拒絕他,她被整得很慘,再後來,他不捉弄她,她反而擔心。

    “那就麻煩永霖了。”點點頭,拿布沾了皂盒,揉出泡沫,刷過肌膚。她用清水拍過臉龐與肩頭,差不多了就起身跨出澡桶,踏入他早攤開浴布等候的懷抱中。

    永霖心細,怕她著涼,一旁點著火爐。他仔細替她擦去身上水珠,一一為她套上層飾繁復的卓豫女裝,綢衣羅裳、錦緞褶墜,比當初宮廷嬤嬤打理的還要妥當雅貴。

    她對衣裳沒有偏好,過去由著家里母親與總管添增衣物,都是素雅的色料,嫁了永霖,他擔起這事,處處用上最好的,料子繡飾無一不精。

    他先是為她上淡妝綰發,松松的髻間點綴著薄金花,一支流蘇釵扎在腦後;再來套上淡粉直裾,她穿在身上,肩袖處繡著粉桃花,裙襬是桃花層迭,一派爛漫華貴;腰間系著白寬腰帶,再綁一條櫻紅絲帶,絲帶輕飄飄垂落至膝前,說不出的雅致端莊。

    永霖屈膝,替她套上雪白蠶絲襪,套了絲縷鞋,最後披件大紫貂皮氅,綢緞綁帶在胸前打出富貴結。末了環視她頭腳一身,俊臉全是滿意。

    “好美。”他贊嘆,不禁失笑。

    邵庭輕輕提醒︰“永霖,議事帳。”

    “好,就知道妳記掛。”他心情好,牽著她出帳,從看傻了的青硯手里拿過布傘,撐開在兩人頭上擋雪。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21 AM

第八章

    不到一刻鐘的緩步路程,多少人看到掉了下巴。一入議事帳,邵庭艷驚四座,爭執吵鬧,須臾靜了下來。

    驚訝的、心痛的、贊美的,眾人懷抱的心思各異,你推我擠,讓出了位子來。邵庭任由永霖牽扶,在他鋪好的坐墊上緩緩側膝坐了下來,兩手隨意交迭在膝上,自然而然就露出大家閨秀的秀麗模樣。

    “諸位都討論到哪兒了?”她點了胭脂的唇輕啟,指尖劃過案上北域草原地圖,上頭標志了嗤人各支族分布。“思容?”她問向負責紀錄的李思容。

    “回將軍……呃,顧副將自願請留駐扎,在嗤人各支族推派出大族長前,先留下以防有喀喀余黨再起動亂。”

    她朝顧破甫點頭。“這事就麻煩顧副將,務必鏟除。”環顧眾人,全都是呆愣愣的樣子。“李將軍,您看看情況,過幾日回營等待皇上聖旨,班師回京。”

    “呃,把這事扔給我是沒問題,但邵庭將軍您呢?不一同回去?京畿迎軍,那可是皇族都會參與的盛事,您這個征北大將軍不在怎麼行?”

    “皇上另派了密旨給我,這事要麻煩李將軍代勞了。”

    永霖驚愕。“什麼旨?何時頒的?”

    “成親那日,宮廷嬤嬤帶著太子來過,拿給我一個錦盒,裝著皇上的密旨。皇上要我與喀喀的戰事一結,立即卸任征北將軍。”

    “可惡!”永霖拍桌。“分明是要削功!邵家先祖是開國元老,歷代盡是精銳,他怕妳擁兵自重嗎?但這未免太快,妳手上才二千精兵——”

    她悠然笑,抬手抹開他眉際皺褶。

    “你想多了,太子喊我七嬸,皇上怎會削我兵權?”

    “……皇上葫蘆里賣什麼藥?”

    “唔,皇上說他還要三個大將軍,鎮守東西南三面。”她含蓄道。

    永霖軒眉,嘖了聲。“就會出張嘴討!皇上當要訓練出一個將軍三年五載就成嗎?讓妳祖父來教,有點天資的都要花上十年,更何況他現在要,上哪兒找!”

    “唔,皇上沒說什麼時候要人,只寫明務必達成。”她頭垂得低低,見他著惱地幫她想辦法,輕嘆一聲,附耳過去說話。

    皇上不過是希望他倆相敬相愛,添幾個子佷,有這麼難懂嗎?他腦袋用哪兒去了?

    永霖兩眼睜得大大,在她面上逡巡。“真是這意思,沒弄錯?”

    “沒有。”她很確定。他們幾個皇族兄弟雖然在朝堂上針鋒相對,但下朝少不得關懷友愛,只是用的方法教人不敢恭維,瞧永霖此時疑心重重便知。

    他面上慘然,聲調帶恐︰“皇上打算等妳孩子生了,拆散我們一家,讓妳帶孩子去打仗嗎?”

    她偏頭,他怎想得這麼偏?“你最近得罪皇上了?還是相爺?”

    永霖頓了頓,轉過頭,訕訕回兩字︰“沒有。”

    “嗯。”回頭找二哥聊聊好了。她暗自決定。

    眼角覷見庫洛什,他直笑,很樂呵似的。

    要和喀喀最威猛的勇士一別了,她起身,倒了一杯酒,步至他跟前,兩手舉杯,與他相視而干,以嗤人族英雄之禮相敬。

    “邵庭,我不會忘了妳。一定去找妳,如果那時候妳不滿意這個丈夫了,可以考慮跟我走。”

    她微笑。“穹剜最好的情人若屬于我,我怕會被姑娘們怨恨。”

    “呃,夫人,您已經被怨恨了。”青硯小聲道。

    永霖驀地驚色制止︰“誰讓你多嘴!”

    “喔,小硯知道什麼?”

    青硯無懼永霖狂使眼色,橫豎看起來,將來主子當家,多半還是會聽夫人的話。女大將軍,御夫有術呀。

    “主子風流倜儻,有名聲在外,別稱『遺帕公子』,指主子走在路上,有無數姑娘遺落手帕,盼望主子一拾,藉以親近認識。”

    邵庭格格笑,當場眾人也笑翻,她不禁好奇。

    “什麼時候的事?”她問。

    “就這兩年。您不在京畿,主子微服從王府到邵府路上,還有拐去茶館、棋館的時候,常常有姑娘偷跟著。這件事情是因為一次在鵲橋上巧遇花魁裊裊姑娘,裊裊姑娘遺落了帕子,這麼傳出來的。”

    “鵲橋……嗯,挺符合你附庸風雅的性子,我就奇怪你怎麼對女人的東西上手,原來還有這層。”她喃喃,面上無波瀾,喜怒不顯。“嗯?你在四國出使時,該不會也遇上這事吧?”

    青硯很快應答︰“回夫人,依各國習俗,滄浪國的姑娘丟桃子、翼國的姑娘拋紙箋,要寫上名字住址的,還有……”

    “閉、嘴!”永霖磨牙。這吃里扒外的小子!白養了!

    邵庭抬手,聽夠了,制止青硯。“小硯要說的我明白了。”她面上有著嫣然的美麗,眼眸柔柔看著他,能轉斷人頸子的手掌撫著他臉龐耳殼。“往後出門,記得讓人知道你已成婚,可不要忘了。”

    永霖咽口唾沫,喉結咕嚕一個起落。“記住了。”

    “很好。”她倒了杯馬奶酒,給他壓驚。

    永霖接過,看了一眼酒杯,壯士斷腕地飲盡,踫地放杯。“我沒讓妳曉得,是因為丟臉!”

    “我知道。”她回眸,依舊嫻雅不可方物。“我只是不想你白白給那些姑娘看,再說徒惹情意也不好。”

    他臉龐一紅,轉臉咳了兩聲,總算不覺委屈。“回頭我交代人放話出去,『遺帕』是安王,往後出門擺個王府陣仗,料想民間沒人敢瞧上第二眼。”

    “不用那樣,茶館棋館那些地方你愛的,往後我陪你去,他們知道你有妻子,會少覬覦些,咱們去與民同樂。”她安著他的心,手輕輕搭在他手背上,溫存親愛,夫妻倆如處無人之境。

    整帳篷的人搖頭好笑,欽羨萬分,紛紛舉杯道賀兩人職責圓滿,得以回京。有這理智持平的二人在,大伙兒便平心靜氣議起事來,將事情一件件派發。

    邵庭這一行卓豫軍隊,除了顧破甫帶五百人仍留在穹剜之外,其余悉數先回駐扎地。永霖先前就留在邵家軍里的探子把消息傳遞得快,他們回營時,聖旨已經傳來。

    永霖翹起腳,身子懶懶陷在太師椅里,斜眼睞看傳聖旨的使者。“皇上總算把你丟出來歷練了?”

    永睿不理他,嘻嘻地直到邵庭身前拱手作揖。

    “嘿,七嫂您瞧,小弟特地跟皇上請命,來接替七嫂跟七哥的工作,這功勞可以抵過您大婚時的新婦見面禮了吧?”

    邵庭抬眼,這皮相討喜、性格淘氣的八王爺憲王,似乎不太清楚她的脾氣。“八弟當真要來斡旋于嗤人各支族間,協助各支族選出大族長,以及訂立卓豫、嗤人間的友好約盟?”

    “當然。往昔這事由七哥跟他的人負責,皇上說七哥總攬大權久了,要他換換位子,便派我來。”

    “嗯。”她點頭,把永睿從頭到腳瞅了一遍。“那就麻煩八弟,我會派人送你到穹剜部落,這兩天你準備準備。現在嗤人各支族以穹剜支族長庫洛什為首,我再捎封信給他,並讓顧副將協助你。”

    “那太好了,多謝七嫂。”永睿笑嘻嘻道。

    永霖輕哼一聲,面上倒有幸災樂禍。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嗤人各支在草原的據點,還有支族間重要人物的姻親關系、父子關系,都記起來了嗎?或者我該這麼問,你的嗤人語學得如何了?準備好融入他們,和他們打搏擊、攀交情了嗎?”

    “唔……”永睿頰肉抖了幾下。“咳,地圖背了,但是……咳咳,那個搏擊恐怕就……”

    “語言一句不通,聽都沒聽過搏擊?”永霖目光憐憫,直接論定他沒救了,就事論事詢問︰“想過訂約的內容嗎?”

    “呃,不就互不侵佔,每年派使節相互往來,互贈禮物……”

    永霖一哼。“你把我做過的再拿出來,八哥鳥都會。”他起身,到角落箱子里拿出一迭書。“是嗤人的民俗記載,里頭從先祖傳說到放羊的方法都有,堪稱他們一族的智慧。把這些都帶回卓豫,咱們才知道要來往的是誰、該如何結交。”

    永睿如獲至寶,喜孜孜要接過。

    永霖卻放回箱子里,沉著聲嚴厲道︰“你得想辦法讓嗤人了解卓豫。”

    “嗤人族喜歡歌舞搏擊,我瞧八弟歌舞還行,但搏擊要練練。回頭跟你七哥早起扎馬,之後去穹剜,他們當你是勇士尊重,要做什麼事也容易些。”

    永睿臉一垮。“七嫂……我、我是白斬雞一只,沒練過……”

    邵庭杏眸睜圓,轉向永霖。“皇族子弟自小有人陪練,拳腳騎射功夫都不錯,八弟怎麼搞的?”

    永霖邪氣笑,兩手掐開永睿雙頰,揉搓掐捏。“因為他打小就會吃,吃得特別圓潤可愛,父王與母後們爭相疼寵,等到換了我們這群哥哥要訓練,就一點苦都挨不得,只會哭,成天撒嬌耍賴,弄到最後就由著他去了。”

    邵庭理解地點頭,微笑。“八弟別擔心,依邵家的法子,還沒有練不起來的人,我定助你一臂之力,待會兒就幫你排一份操練表,讓李驍衛盯著你照做。”

    永睿幾乎要哭了。“七哥,我可不可以再換一份禮物?”

    “不行,你留著,我和你七嫂三天後就要回京了,這頭的事要沒辦妥,你就不用回京了。”露出整齊白牙,森森微笑。

    邵庭微蹙眉頭。“別嚇他。”

    永霖拉過她的手,深情款款。“用不著替他費神,妳的心思全副拿來疼我,我都還嫌不夠,不必浪費分給別人。”

    永睿落了一地雞皮疙瘩,抱著臂膀躲在旁邊,看他家七哥如何發揮卓豫學富第一的功力,甜語花言說來毫不費勁。

    邵庭任他拉扯,溫溫順順點了點頭,“嗯”了聲算是答應。

    永霖對她很貪,有時候幾乎不要臉面地討糖吃,偶爾更當著眾人的面要證明她是他的。她微地心疼,難道兩年前奉旨來關外,沒讓他慰留,當真傷透他的尊嚴?

    她緩吐口氣,自責沒讓國家人義與愛人兩者和諧。她選了前者,身為皇族的永霖,卻一反地位職責,選擇後者。

    “覺得負擔了?”見她思量但卻不語,永霖黯下神色,俊秀的眉軒揚,苦苦地扯唇笑︰“說笑罷了,妳的心思還要關懷祖父母親,還要牽掛邊疆國土,哪能光惦記一個男人。”

    永睿驚嚇,抱臂退退退。他家七哥和人算帳就是擺出據理無辜的嘴臉!現在更上層樓,可憐加上淒清,壓根兒鬼見愁,好可怕!

    邵庭蹙眉,看著她性格惡劣的男人。“八弟先回避好嗎?”

    “噯,好好好,七嫂保重!”一溜煙逃了。

    “沒用。”永霖低啐,儒雅笑問︰“庭兒要和我說什麼?”

    邵庭傷腦筋。“我下棋從沒贏過你,如果你要我踏入棋局,得要告訴我。否則布好陣式,我沒走上去,你嘔氣苦悶,我也會心疼。”

    永霖黑黝黝的眼楮發亮,一掃陰霾,像得了糖葫蘆的小孩,神情欣院清霽。“庭兒當真?真會心疼我?”

    她一如既往,誠實地點頭。“嗯。”

    他嘟起嘴,啄了她兩口,戀棧地貼在她唇邊,挨著她說話,兩片唇辦磨著她的。“有妳這話我就心安了,不枉千里迢迢擱著王府跑來這了。”

    “嗯。永霖在我身邊,可以放心,但是我們也要快點回家,王府不可一日無主。”

“放心,安王府不養蠢奴才。少了主子就不能做事,回頭整批汰換掉。”

    她蹙眉。“總管跟筆墨書硯跟著你許久了,換了,去哪找能摸清你脾氣的?”

    永霖呵呵直笑。“不就妳麼?”他嫻熟地撫揉縴腰,薄唇在她頸根發叢嬉戲,蝶戀花似的輕憐蜜愛,碎吻紛落。“我想讓妳寵壞。”

    “唔,嗯……”邵庭抬起下顎,讓他解開兩顆鈕扣,親吻鎖骨處的細嫩肌膚。永霖喜歡抱著她,喜歡咬她圓潤的肩。

    他所有樣子,她幾乎都知道。

    從他是皇子的時候起,他做的惡事,諸如扳倒朝臣、刁難官員,有的是因為看不順眼,也有的蓄意為難,只為了斗智。林林總總,不知道全部,她也知曉一半。

    祖父說過,隨他年長識事,他在八名皇子中愈顯奸險強橫,驕矜態傲,相處起來頗令人頭疼,可與之交,但不好深往。

    她不在京畿的那兩年,永霖頻頻上門,祖父看出意圖,曾來信探過她的意思。要嫁不嫁。她只回信永霖很好,是祖父沒看見,婚姻大事聽憑長上作主。

    永霖多情,蠻橫善感,她只擔心將來嫁了李思容,永霖會如何。因著永霖的執著,她難舍起來,所以祖父答應時,雖然對不起思容,卻也松了口氣。

    “庭兒,踩著我的腳。”永霖嘶啞道,嗓音模糊,已卸了她半數衣衫。

    “唔。”大白天,他玩什麼花樣?邵庭沒多想,順著他,還穿著繡鞋就踩在他的黑靴上頭,覺得渾身冒著熱氣,任由他做盡夫妻間的親密事兒。

    邵庭覺得自己想錯了,她的男人不只貪,是貪得無厭。連續幾日回京的路上,永霖總纏她,像是要補足她不在、讓他提心吊膽的那幾天。

    他天天神清氣爽,日日饜足歡喜。小硯哭著來感謝她,說打從做事起,沒遇主子這麼好心情、容易伺候過。

    邵庭起先不覺得,而今漸漸明白,結親那日,他的眾兄弟們何以欣慰,勞師動眾地感謝她,彷佛她收留了什麼天大禍害。

    她是永霖的涼水,而他很挑,非常挑。

    他們一路放慢腳程,欣賞北郡風光,沿途玩過小市鎮,嘗過香餑餑,直到進京也是悠悠緩緩的。

    回到安王府,她更是被伺候得妥妥帖帖,永霖不要她動一根指頭,除了她慣常的每日練武外,尋常時候一滴汗都不用流,日子舒泰雍穆。

    永霖每日卯時早朝,固定讓青硯打點,用了簡單早膳便出門,回來便到她專用的休憩小間找她,和她說些朝廷大事,告訴她皇上對北郡政策如何、八弟有啥建樹。

    最近,話題轉到留邸。

    永霖從日日安泰回來,到漸漸染上煩厭,似乎跟隔壁的老相爺有關系。

    “我累了!”

    永霖一下朝就直奔她的休憩房,見她直挺挺坐在榻邊,便賴上來,膩著要她丟了兵書。

    她微微一笑,指尖撫過他鬢發,將手心貼在他額間腧穴,徐緩推揉。

    “相爺又跟你杠上了?”

    永霖閉著眸,直挺的鼻梁重重哼出悶氣。

    “哪天把隔壁的地兒買下來,淹水放魚,闢成王府池子!”

    “不可以,相爺清廉節儉,好不容易才攬足銀兩,從租賃買下那幢宅。”

    “好個清廉節儉,妳當他一國之相,俸祿會少嗎?他是不諳守財之道!”

    她柔柔撫著他額發冠束,輕語︰“永霖,我聽說許多地方官員薪餉微薄,養不起一大家子,全都是相爺紆困。”

    遲遲過了半刻,他才不甘不願︰“好,我不養魚就是。”睜眸,探手攬住她頸子,將人往下勾,直印上他唇辦,輾轉相親廝磨才抒解困乏。

    她雙頰紅撲撲,芙面溫婉掛著笑容。

    “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回來這麼久,還沒到過你說的留邸。”

    “妳想去瞧瞧?”永霖霎時神采奕奕。

    “嗯。”她點頭。

    “好,等我一會兒,回房把朝袍換了就走。”他跨出門,朝門外站守的青硯道︰“把馬車準備好,我跟夫人待會兒要出門,往後每回夫人出門,就照我今天說的辦。”

    “是,小的正在記!”青硯隨身揣著小冊子跟筆,趕緊寫下來。

    “冬天的時候,車上記得放懷爐,火先烘好,夫人不大怕冷,不可太熱。椅墊上要鋪孔雀羽毛墊子,就拿去年惠妃送的那件。暗格里隨時放好軟枕跟毯子,得要是兔毛做的。車上要準備『朝日閣』的綠茶糕,不用多,三兩塊就好;夫人喜歡喝烏龍,茶葉要多,泡得濃苦一些……”

    她喜歡苦茶麼?邵庭偏頭懸想,這麼一看,似乎是呢。

    她看著永霖繞過九曲回廊走回房,一邊落話吩咐,說什麼待會兒走到門口,就要看見馬車,茶水點心也要準備好;青硯早被訓練利落,趕緊跑去辦。

    要伺候安王爺,當真不易。希望小硯別覺得她麻煩,她的規矩,真的沒那麼多,往常都是輕裝簡從,走路來王府的。

    見瀟灑身影沒入轉角,她再回去安穩地翻幾頁書。

    兩刻後,永霖換好袍子,爽朗月牙色,更顯天生的豐神俊美。他頭束玉冠,身上玉塊與香囊一應俱全,當真自若風流,倜儻無匹。

    她點點頭,永霖習慣用好穿好,加之容貌不俗,身軀頑長,按他自己的習慣打理妥當,便是風度翩翩、顧盼生姿。難怪姑娘家要追,全明白了。

    “原來遺帕公子是這模樣。”

    永霖檢查扇子的舉動一僵,懊惱地看她。“我沒有撿過,瞧都沒瞧一眼,青硯說的什麼裊裊姑娘,我壓根兒沒印象。”

    “嗯。”她笑,放下書本。“走吧。”

    永霖蹙眉,鎖著眉目,霸道地牽著她。

    留邸座落在京畿西北,一處被昵稱小四國的區域里。小四國由三條街與四條巷組成,住的都是四國來的藝人、留學生、商賈,來自四國或其它小國的官員則一律居住留邸。

    他們先搭車到棋館。里頭除了四國來的外邦人,還有書生、商人打扮的卓豫人,各聚集了幾入圍成一桌,有的手中捏著紙片,正在玩紙牌游戲,有的桌上擺了五色小圓木棋,有的光是黑白兩色棋子就下滿棋盤方格,全是新奇東西。

    永霖帶她到最多人觀戰的一桌,棋盤上有四排四列十六根木棍,棍上零星串著黑白二色棋珠,對戰的兩人一人持白棋,一人持黑棋,輪流把棋珠串在棍子上。

    永霖瞅了眼棋局,解說道︰“這叫方垛四子棋,把棋珠串在木棍上,哪一方可在橫、斜、縱三維連成四子一線,便算贏了。”還是緊緊握著她。

    “嗯。”她微笑。

    永霖說話間,持黑子著翼國裝束的男人抬起頭,見是他,歡快地起身走來。

    “安公子!瞧,我的對手來啦!你們都快點讓位子,讓我和安公子一戰!”

    永霖溫和一笑。“我今天和夫人一起來,要我奉陪,必須夫人答應。”

    男子這才看向邵庭,瞧見他倆牽在一起的手,恍然大悟。

    “安公子的夫人!”右手貼在胸前,彎腰見禮。“夫人好,請夫人把安公子借我,我好久沒有一展身手了,安公子不在,無趣!沒人能贏我!”

    邵庭秀氣的眉略抬,看了身畔永霖,再瞧瞧熱鬧的棋館。既然都來了,不妨讓他開心一些。“這兒能下注嗎?”

    “庭兒要賭?”永霖訝異。

    她微笑。“我剛在門口看見一匹駿馬,頸長軀壯,腿高鬃濃,氣愾英武,似乎是四國之一的馬種,夫君可否贏來?”

    永霖哈哈朗笑。“沒問題!外頭的馬是誰的?安某為妻,在此懇請一戰。”

    館內喧嘩起來,眾人交頭接耳,紛紛去問誰是馬主。一個在玩五色棋的漢子聽了跳起來,奔到門口看了那馬一眼,搔搔腦袋,垂頭喪氣走回來。

    “咳,我是馬主人。”

    永霖溫雅笑,對方他知道,是卓豫往來滄浪國的馬販,偶爾才來棋館。“我家夫人很欣賞大哥的馬,不知大哥是否願意以馬為注,對弈一局?棋種可由大哥選擇。”

    漢子搔搔頭,有點傷腦筋。“馬沒什麼,要送也行,但就棋嘛,我下得不好,萬一三五步內就輸掉,這未免也輸得太快了,丟臉啊。”

    邵庭一笑。“不如這樣吧,這位大哥可以挑五位同伴,輪流與夫君弈棋,若夫君全勝,馬才歸我們,若輸了一盤,今日大家的點心茶食,就算夫君請客。”

    永霖斂容。“庭兒,翼國的棋我可不太擅長。”

    “諸位聽見了吧?這位大哥可以找翼國的棋手相助,我家夫君聰明,別讓他贏得太容易。”她笑語嫣然,大方地找處位子坐,捧茗看戲。

    正當整間棋館鬧哄哄推選人的時候,永霖湊在她身邊,低聲附耳。

    “妳是來讓我玩的?”

    “你分明能先拋著朝堂上的事,何必直揣在心里,弄得自己煩?”

    她笑。“下去玩玩吧,別讓相爺影響了,我想看你意氣風發地贏過所有人。”

    “好。”他心里生甜,五髒六腑像蜜麻花,和糖揉攪在一塊兒,心情大好。

    他們在棋館待了一時辰,永霖機敏善變,對各式棋牌游戲游刃有余,連番戰下來,最不擅長的翼國七彩牌也有小贏。

    永霖讓人先牽了馬回去,兩人又去看了留邸。

    因為相爺當庭反對,眼下四國來的官員只能在小四國出入,不可踏出三街四巷的範圍內。

    永霖解說這番局勢時,已無怨聲,相反地躍躍欲試,氣態盎然。

    “相爺愈老,手段愈玲瓏,不當庭反對,卻也讓大伙兒沒人敢支持,都怕將來留邸的異國人多了,一個沒管好出事要擔待。”

    她讓他牽著,放眼看去各色花軒、彩旗飄揚的樓宇。“永霖不怕嗎?”

    “外邦人只身來此,沒有靠恃,多半戰戰兢兢。他們想作亂的人少,想平安的多。相爺擔心卓豫國事泄露,但現今各國掌握他國情勢,大多是靠探子,與這些抄寫文書的官員和留學生關系不大。再說了,從他們口里取得消息,不更容易?若真打起來,還可以作為人質。”

    “嗯。”他果然都思慮過了。“除非相爺有其它反對理由,沒告訴你。”

    “例如?”

    “我攻打嗤人的時候,曾經在一個嗤人大將帳里見到滄浪開國皇帝——仁皇的玉杯。滄浪的國土與嗤人一族沒有連接,中間相隔著卓豫,那東西要如何到嗤人手上?”

    永霖俊面布滿凜色。“有人借著卓豫允許外邦人往來,盜賣國寶。”

    “嗯。”她凝重點頭。“雖然與卓豫沒關系,但畢竟在咱們土地上發生,何況還不能確定沒把卓豫的珍品也賣出去。”

    “妳說相爺會不會是知道這件事?”

    她一笑。“相爺是三朝老臣,愛護卓豫之深,祖父曾說過自己遠遠不及。你若肯去問,設法在留邸與安全間尋平衡,說不得相爺就願意讓步了。”

    永霖如大夢初醒,高興得當街彎腰抱起她轉了兩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22 AM

第九章

    “庭兒真是我的幸運符!”

    她攬著他肩頸,嬌俏地暈紅了雙頰。“快放我下來,讓人看笑話了。”

    “哈哈,妳當日在王府門口、在大草原上親我,怎麼就不怕笑話?”

    “那不一樣。”前者沒什麼人,後者都是外人。她也是會看場合的。

    永霖噙笑,彎身放她下地,略有遲疑。

    “找一天請相爺來吃粥,妳瞧怎樣?”

    “那可得早起了。我聽祖父說,相爺喜歡翡翠粥,要新鮮的菠菜跟豬大骨下去熬,還得劃開骨髓,滾上一個時辰才會香。”

    永霖認真點頭。“青硯記下了嗎?”

    “記下了,小的回頭就吩咐廚房試做,相爺來那天一定準備好。”

    天,請相爺過府,主子的死對頭!他還在震驚啊,寫得多抖!

    “嗯。”永霖溫溫應聲,腦袋轉出幾個待商議的問題,很快有底。他柔情地膩著她,眸底全是喜愛,牽著她溫馨往回走。“咱們回家。”

    “好。”她應聲,知道他已不需要散心。

    回府後,永霖忙起來,召令傳見京兆尹,府里不時有人進進出出,起更時,她沒等他,自己用了簡單餐飯,直到梆子再響第二回,永霖才踏進寢樓。

    邵庭抬起頭,手指貼著桌上攤開的卓豫與鄰國地圖,已用朱筆畫出一條滄浪到北郡草原的路線來。

    “有頭緒了嗎?”她問。

    永霖雍然愜意,不答反笑,到她身後,越過她香肩俯瞰地圖。

    “妳怎麼得出這條路線的?”

    “依現在局勢,只有滄浪南方下平定,與海賊交戰。此處難民較多,據說有不少滄浪難民涌入卓豫南方避難,郡城守只要一個大意疏忽,沒有嚴查,很容易讓人混在難民里面,國寶要盜賣出去,也就不是不可能。卓豫與滄浪相接壤這一帶,郡城守是誰?操行如何?”

    “不愧是大將軍!”永霖下顎倚在她肩頭,愛極她的聰慧。“郡城守叫陸威奇,為人浮誇、好大喜功,當初二哥覺得他辦事不仔細,才將他眨到南郡,誰知這會兒又捅樓子了,他官帽別想再戴了。”

    “嗯。”她輕輕淡淡。“換個嚴謹點的人好,守城是大事。雖然南方向來平靜,但由此次事件看,也大意不得。”

    “妳說得對。”他笑,俯頭咬著她的發,兩手攬著她腰身,在她腹下交握。“要那些兆尹、軍司做什麼,還不及妳一想便通。”

    “我只是粗使一著,細的還要去查,這功夫可難如大海撈針。”

    “放心,暗底下的交易路子少,找對接頭的人就行,我已經讓人去辦。”

    “嗯。”她拍拍他手背。“用過飯了沒?”

    “沒,想妳陪我一起吃。”他撒賴道。

    她皺眉,卻沒叨念,只吩咐青硯去準備飲食,還交代了菜色。

    三刻後,熱騰騰的飯菜送來,一碗稀飯,青菜、豆腐、清蒸鮮魚。

    永霖軒了軒眉,拿碗就食。

    她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吃飯,永霖腸胃不好,少年時候常鬧胃疼,飲食以粥代替白米飯,雖然十六歲後身子穩健起來,太醫說可正常用膳,但還是清淡為主。現下過了正常時辰,胃早空壞了。

    “你沒吃,那其它人呢?”

    “妳想?”他微笑,筷子挑開魚皮,只夾白肉——沒魚刺的地方。

    “嗯,往後再這樣,你讓小硯來叫我,我到前頭與你們一起吃。”她看著他白皙臉龐,只怕他瘦下一分。

    “青硯聽見了?”永霖嚴聲問。

    “……是。”青硯垂頭,沒敢讓邵庭瞧出異色。今晚廚房有送飯來,是主子說拿走,那票大人也傻了眼。誰不知安王爺從前多病,極重養生,每回還要等他用完膳才輪得到與他們議論。傍晚壓根兒是故意的。

    永霖滿意地全部食完讓青硯收走,沒忘多瞪一眼,讓他少多嘴。

    邵庭拿著細部地圖,研究北郡草原情勢,沒發現他主僕奇怪。

    他拿帕巾抹過嘴,佣懶舒泰地窩到她身邊。

    “月都升了,妳還不想我,光顧念別的?”

    “唔。”她心抖了抖,燥熱得好似有幾萬只螞蟻爬過脊背,永霖貌俊,唇紅齒白,卸下皇族威風後,就是個年輕任意的男子。她早知道,也沒當回事,畢竟應付得了一營兩千個男人,一個永霖又如何?孰料成婚後,他風情益發俊逸,肉麻話練得能融化人。唉,好個遺帕公子。她留著自用,就要自己受了。

    邵庭合起地圖冊子,轉頭看他,那神色似笑非笑,眼角彎得非常壞。

    永霖細長的眸子瞟瞟她,再垂低移回自己這方,噙著頑劣的笑。

    她蹙眉,不確定地伸手,指頭探入他的腰東,輕輕扯動。見他高興,這才攬下他頸子湊上紅唇,他偉岸的胸膛在她掌下心振傳來,怦怦急跳。

    她想起子從前養過的一條小白狗,兩顆黑亮的眼珠,總水汪汪地,盯著她直瞧、直搖尾巴,卻動也不動。

    永霖便是如此,張揚地等著她疼憐,她回應,他便開心。

    她扯松他的腰帶,沿著堅實的頸肩一路撫褪錦袍,掌心下的肌理緊致賁張,她微微傾身,細吻落在他胸前,聽見他瞬地抽氣,全身繃緊。

    “永霖……放輕松些,咱們慢一點。”她輕輕地往他耳殼吹氣。他說要她寵的那天,教了她許多方法,足夠耗上許久。

    她摩挲著他,用他喜歡的方式溫暖著他,習慣寵他。

    她環住他偎來的身子,永霖在她懷里打了個激靈,顫抖不已。

    卓豫當今的七王爺——安王,端木永霖。

    此刻一表人才、人模人樣地站在王府門口,天未亮,就開始敦親睦鄰。

    “唷,安王爺今天起早了?”丞相跨出門,一臉稀奇。

    “咳,相爺早。”永霖掩嘴,干干咳兩聲,放下袍袖,和善一笑。

    “今兒天陰,相爺一樣走路上朝?”

    丞相見他古怪,但不驚不動,粗啞著蒼老聲音道︰“是哪,體察天意,就是體近民意啊,老天下雨,小老兒撐傘淋雨,跟百姓一塊兒!安王爺等會兒才出門吧?朝堂上見。”拱袖一揖,挺直身子。“暫別啦!”

    “相爺且慢。”永霖蹙眉。“相爺年紀大,萬一路上跌倒,豈禁受得起?不如與本王共乘,一同上朝。”

    丞相眉頭忍不住地高揚,老來成精,安之泰若。

    “安王爺府里……今日多煮了一碗粥?”

    “是啊,我夫人心血來潮,讓廚子煮了翡翠蔬菜粥。”永霖揚臂一請。“相爺若不嫌棄,還請入內品嘗。”

    丞相瞇目,淡哂。“哈,諒你一個小子還沒敢對小老兒的飯下毒。”

    話落,大大方方走進安王府,丞相府的小廝倒是大驚失色,急沖進府里回報。

    飯廳里,邵庭一身白梅織錦直裾,簡單清雅,盈盈溫婉等候兩人。

    “相爺。”她低垂螓首,膝微曲。“好久沒見到相爺了。”

    “唷,邵家的女娃娃!來,坐坐坐,都出落得這麼漂亮了?妳出嫁那天,邵老的哭聲可是傳到隔壁來呀!不知道的聽了還當妳嫁到賊窩里,老人家才會哭得那麼淒慘。”

    “祖父嗓門洪亮,吵到相爺了。”

    “嘿嘿,就是,不過妳可別告訴他。”

    永霖面上無波,舀了三碗粥,一碗先擱到丞相面前,再給邵庭,最後是自己,撩袍坐下了,大方磊落。

    “要委屈相爺用無良米了。”話落,手里卻是拿湯匙舀著邵庭碗里的,一匙匙舀涼,過了片刻用掌心試過碗溫,才道︰“吃吧。”

    “嗯。”她點頭,食用起來,抬眼望了望丞相。

    丞相趕緊收起驚訝嘴臉。

    “哈哈,年輕夫妻感情好呀,不錯!不錯!”

    “今天請相爺來,是本王有一事要與相爺商量,要借相爺之力。”

    “安王爺沒事請早點,小老兒心里有數,除了留邸不能留,除此之外都好說。”笑吟吟挖粥夾醬菜。

    永霖溫善笑意僵住,暗暗磨牙,緩過情緒持平道︰“若是本王找出了販賣四國寶物的人了呢?原本以為這事在留邸外發生,但是卻抓住了留邸里的兩名滄浪國留學生與官員,差點連卓豫的墓寶都要被盜賣出去了。”

    頓了一頓。“相爺多次在朝堂上反對,本王至今才知其要害,實在愚昧,望相爺海涵。”

    丞相一驚,原本只是知道留邸有竊賊,沒料整條挖出來了。這事還在查,找出底以前先壓著,就是打算在朝堂上一舉公布,好讓安王一派失利,讓皇上徹底廢除留邸制度。“安王爺好快的動作,小老兒是哪漏風,王爺可否提點一下?”

    永霖粲朗一笑。“相爺沒漏風,只是這回老天站本王這邊。”

    “喔?”丞相也不再追。“依安王爺意思,留邸出了這事,也還是要留守。”

    “留,但是怎麼留、留得好,才是本王要與相爺商討的。與其相爭,您不覺得,皇上更樂見本王與相爺相親友愛?”

    丞相捻捻胡須,笑呵呵。“有安王爺在,小老兒就放心了,那麼小老兒往後每日乘您的順風車,您不介意吧?”

    永霖愣了一愣。他不喜人介入,但是在早朝前就先跟這老狐狸套好招,倒也不錯。他懸思,緩緩點頭。“那麼就請相爺多指教了。”

    邵庭淡笑,給永霖夾了梅腌白肉。“太好了,你總算和相爺好好處了。”

    “我與相爺就事論事,各有據理,沒啥處不好,跟姓李的和穹剜蠻子頭兒才是真的勢不兩立。”哼了一哼。

    “到時候去城門口迎凱旋軍,你多笑笑,庫洛什難得遠道而來。”

    丞相恍然大悟。原來是女娃娃功勞,桀騖難馴的七王爺安王,總算安定下來了。“穹剜蠻子頭兒,指的是憲王爺回書里提到,會和凱旋大軍一同入京畿停留的嗤人族使節?”

    “是,此人英勇無匹,但與永霖多有摩擦,還請相爺在朝堂上緩和緩和他們。”

    “當然,這個問題不大……”丞相眼楮一亮,競瞧見安王爺不依地捏著她的手,要她不準說蠻子好話,壓根兒是個情痴傻子!“咳咳咳……”噗!天啊,太驚人了。

    “相爺!”邵庭急喚。“相爺被粥嗆到了,您別急,喝幾口水。”

    丞相讓她扶著緩緩飲下清水,嘴邊激動地呢喃︰“好個卓豫之福呀,早知道就不擋安王爺的婚事,唉……”

    “什麼?”邵庭不明白。

    “是你?”永霖跳起來,氣勢儼然。“這兩年是你鼓吹皇上跟皇兄們阻止本王出關,還讓大臣們頻頻送女兒、佷女、外甥女的畫像來?”

    “呃,咳咳,依卓豫禮法,皇子娶妻當娶賢良,娃娃畢竟是個女將,手染殺腥,不潔啊,小老兒也是為了皇族綿延打算……”

    永霖磨牙,揚手一揮。“給本王滾出去!”

    “呃……”丞相想想,不大確定外頭天快亮了,滾出去再用老邁步伐能不能趕得上點卯。“安王爺還真是性情中人啊,哈哈哈……”

    永霖臉色僵冷,彷如修羅,陰森詭譎,嗓音已半嘶啞︰“本王選的妻子賢良與否、為將與否,手里持刀還是拿針黹,均與相爺無關,相爺管太多了!”

    “永霖,別這麼對相爺說話。”她輕聲道,搭上他握成拳的手背。

永霖抑郁艱難,仿佛背負忍耐著巨大負荷,憂傷看望著她,憤憤不平道︰“我永遠忘不了我有多無能為力,阻止不了妳,只能眼睜睜送妳……那時我才明白錯得離譜,竟把命根送到邊關去,厭惡極了待在這幢舒適華美的王府里。那段時候,不論我找再多事情忙都無法不胡思亂想!不論裝得多冷靜,心中忐忑都無法停消!等我受不了開始想到妳身邊,卻處處受阻——”

    “永霖,相爺是無心的。”

    永霖惡狠狠瞪去。“相爺沒多插手,相信會容易得多!”

    丞相抖了抖,好大股殺氣。

    邵庭微笑,轉過他的臉。“好不容易我回來了,安安穩穩陪你,你要把精神花在算舊帳上?永霖不是最知道孰輕孰重麼?別折磨自己跟相爺了。看著我,從今往後,我不離開你,就算到戰場也與你同行。”

    永霖窒了呼息,拳頭反過來捏住她雙手,雙眸凜凜。“庭兒是認真的?”

    “嗯,就算你是卓豫的安王爺,我也帶著你。再危險,夫妻倆同生同死。”

    永霖緩緩沉重地抽口氣,狂奔上來的滿足淹溢成狂喜,健臂一撈將她緊緊箍在懷里,眼角眉梢沾染喜色,開懷地宣布道︰“有妳這句,什麼我都能忍!”

    “喔,那就不找相爺麻煩了。”

    永霖眼神濃烈得要把人看融了。“本王要陪王妃,沒空計較。”

    “咳咳,安王爺既然如此忙碌,小老兒就先行,告辭。”趁安全快溜。

    “相爺何必趕,怕與本王同車麼?”他冷哼一聲,眼角余光睞去,淡道︰“一會兒一道乘吧。”

    丞相不確定地瞅向邵庭。

    她點頭,表示沒問題,永霖既然發話,就是沒事了。

    “相爺請用粥,快涼了。”她道。

    “我的空了。”永霖敲碗。

    邵庭點頭,沒讓奴僕接手,親自舀了一碗推到他面前。“慢點吃。”

    “嗯。”他笑,嘴咧開像個傻子似的,萬般愉悅,食欲太好。

    丞相不傀見過各式場面,鎮定萬分地看安王爺硬生生倒活十歲,小兔子似讓邵家女娃娃捧在手里乖乖摸頭。

    接下來連續幾日,朝堂上的安王爺好說話,溫和與人為善,眾臣不明所以,只有老丞相笑得會心,評曰“柔能克剛”。

    又過幾日,朝中得勢的劉尚書壽宴,安王爺風流不羈,席間引得眾女子青睞,群芳流連不忍離其三步。安王爺煩不勝煩,正邪佞考慮讓壽宴變哀宴,安王爺貼身小廝不知何時請來夫人,將安王爺拎走。

    從此,朝中流傳邵氏女有才,御軍有術,御夫有道。

    征北軍凱旋而歸是全朝大事,上自皇帝,下至沿道平民,均興奮翹首企盼。

    城樓上,邵庭披著暖裘站在永霖身邊,看著遠方以李將軍為首,帶領回來的軍馬。她瞇眸盯著隊伍,數著她的子弟兵,負傷的、健安的、勇敢的、磊落的、堅忍的……一張張變沉穩的臉龐,還沒有念不出名字的。

    “邵庭將軍是否頗戚欣慰?”皇帝沉緩厚實的嗓音親切道。

    “是,皇上確實說出邵庭心聲。”

    “那麼邵庭將軍應當很願意再繼續帶領這支軍了?”

    邵庭些微困惑。“不知皇上意思是?”

    皇帝炯炯望著城樓下軍馬。“朕要妳鎮守北郡,永保卓豫北安。允許妳在北郡就近招兵,闢地練兵,務必培養一支比此次鎮北軍要厲害的雄師。鎮北軍里的兵將,若有意願隨妳的,妳可以帶去。”

    永霖大驚失色,震顫地緊抓住她的手,強烈壓抑。來迎軍前,他壓根沒聽過這消息!

    邵庭思慮著,半晌道︰“皇上還是不放心,擔憂嗤人無法與卓豫久安?”

    “嗤人所在遙遠,此次便是因為京畿鞭長莫及,才讓得野火漫燒,釀成苦果。朕思慮良久,派遣能人良將長久鎮守,應是最好。”

    “不行!”永霖大聲喊出,激越炙烈,怒火熊熊,“皇上答應過邵庭什麼?讓她戰贏便舍職回京,難道是玩笑?”

    皇帝深深凝起眉頭。“安王這是在指責朕出爾反爾,言如兒戲?”

    永霖窒住,但從不斷起伏的胸膛、抖動的肩膀,不難看出極為憤怒,薄唇動了兩下沒出聲,最後還是沖口道︰“皇上心知肚明!”

    “哈哈!”皇帝失笑,溫朗的面目不失嚴肅。“好個心知肚明!”

    邵庭平心靜氣。“此事攸關多人,要做諸般打算,邵庭也需與祖父請教駐關鎮守事宜,請皇上給邵庭時間。”

    “喔?邵庭將軍需要幾日?”皇帝笑問。

    邵庭被問住了。多少時間?她考慮得再多,還是避免不了一個人的問題。

    “若皇上允許邵庭一個條件,邵庭馬上就能準備前往北郡。”

    “將軍但說無妨。”

    她看了急得快噴火的永霖一眼,拱拳屈膝,誠懇低頭。

    “請皇上允許安王隨行。”

    皇帝不悅地蹙眉,仿佛她多有不敬。

    “邵庭將軍清楚自己所言麼?安王可是朕的皇七弟,妳要他,無異是要朕的右手。”頓了一頓,威嚴道︰“妳不必擔心,朕可替安王另置妻妾,留下妳的正妻位子,準妳每年歸京十日。”

    她依舊低頭。“沒有安王,邵庭不去北郡。”

    “將軍這是在脅迫朕嗎?”

    “邵庭不敢,但邵庭許諾過,若去戰地,必與安王同行,生死同命。”

    皇帝嘆氣,看著永霖悠悠緩道︰“安王怎麼說?”

    永霖抿唇,撩袍屈膝,仰頭不容置疑地確信道︰“臣依然執著!”

    “既是如此,皇上還要遣去的治地能人,不如就讓安王去上任吧。維系卓豫與嗤人南北和平,有誰比安王適任?”二王爺瑞王幫襯道,依然最是愛護兄弟。

    “臣也建議,將北郡一帶劃為安王封地,全權交由安王處置,將憲王調派回京。”四王爺拱袖道。

    皇帝環視過去。“你們一個個幫忙說話,是收了安王什麼好處?”

    “皇上想錯了,如此建議,是因為憲王實在是太沒用,我們幾個日夜難安,就怕北郡不守。”三王爺道,暗暗瞟了永霖一眼。

    永霖會意過來,很快道︰“臣懇請皇上下旨,將臣派往北郡!”

    皇帝眸里遍布蒼老之情,悠悠緩聲︰“安王能干有才,朕難舍……若去了北郡,要看到皇七弟,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皇上把邵庭將軍調派北郡,安王爺要看到妻子,也不是那麼容易呀!”丞相捻須笑語。“皇上何妨將心比心?”

    “連相爺都說話了,安王好大的面子。”皇帝看看屈膝跪地的兩人,又長長一嘆。“都起來吧,你們……讓朕想幾天。”

    邵庭點頭,依言起身,卻見永霖起身後面上遲疑不定,接著看迎軍都沒、心情。

    回府後,永霖負手在廳堂里左走右定、右定左走,來來回回瞧得她要頭暈。

    “永霖。”她伸出手,要他過來。低頭一瞅,他掌心全是冷汗。“嫻雅睿智的安王爺,怎麼因為這點事慌神?臨事不懼,雖驚猶定,才是你呀。”

    永霖趴伏在她膝上,臉上苦楚滿布。“不行,我靜不下來。我腦袋里千條辦法,沒有一條不觸國法,除非皇上肯通融,否則我無法隨妳。”

    她愛憐地撫著他面容。

    他在朝堂上意氣風發,在外邦官員面前機智刁鑽,可一遇她的事情,便六神無主了。她的永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卻同時也是個小男孩兒。

    “沒事的,我有把握。”

    “什麼把握?”他苦苦一笑。“能七老八十了還回來見我嗎?”

    “你沒聽過麼?”她巧笑,緩緩背念︰“『臣懇請將……』你沒聽過這道沒寫完的聖旨?”

    “這是卓豫開國奇談之一,相傳帝君為感念邵家將帥建國有功,賞了一道空白的聖旨,任其書寫。”

    “是啊,聽說曾曾曾曾祖父寫了這四個字就停了,帝君應允他的要求,沒讓他浪費了這道旨。”

    永霖雙眸晶亮。

    “這事屬實?邵家真有聖旨?”

    “嗯。”她勾起他的臉,俯下身親吻。“我會要你跟我一起去。”

    他聞言,被撩動得毛躁,探臂攬著她後頸,輕憐蜜愛,四片唇如膠似漆。

    “祖父會肯妳動用這麼重要的東西麼?”還是擔心。

    邵庭懸想,點點頭。“大不了用邵家的法子,打一場,誰贏聽誰的。”

    他聳然一驚。“祖父雖然年紀大,但老當益壯,妳怕是吃不了甜頭。”

    她又吻了吻香薄唇。“麻利一些就有勝算,祖父這幾年腰不太好使。”

    “妳讓我教壞了……”他微張唇,半晌後起身彎腰一撈,讓她兩腿離地,只能在他懷里。沈甸甸的重量壓在胸前,依在臂膀上,才有這一切是真的踏實感。

    而今,他不用再問,肯央商皇上帶他去,便是把他放在心里,懂得考慮他。他向來一意孤行,庭兒讓步遷就,在他以為自己攻城略地,大獲全勝時,卻發現失守的是自己,每片疆上都讓她佔據。

    他的女將軍,如斯英勇,如斯堅毅,如斯遲鈍,如斯愛護他。

    皇上旨向雖然不明,但永霖整頓心緒,一如往常,威風凌厲地上朝去。

    邵庭一身鵝黃衫裙,外罩粉色滾毛邊背心襖子,腿上披件毛毯,愜意地坐在軟楊上,膝上放著一本永霖新弄來的外邦兵書,已譯成卓豫文字。

    永霖辰時三刻進來。

    邵庭抬頭,見他眉間有褶,神情抑郁不快。

    永霖今日一身挺拔的紫色對襟窄袖朝袍,看起來軒昂威凜,掌中轉著兩顆明珠,不時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他腦中事太多,或者理頭緒的時候,就會弄珠子。

    她噙笑,淡如蘭,裙襬的杏花壓紋隨她起身走動開出繁花。

    她按住他手,取過兩顆明珠放到幾上,牽著他靠近了自己一些。

    “什麼事情不愉快?”她清澈的嗓音就事論事,比起溫柔,平板得像塊木頭。偏偏他聽了定心,就想對她傾吐。

    永霖蹙著眉頭,俊臉沉斂,直瞪著她,不平地惱︰“今天早朝,皇上特地許庫洛什來和妳敘舊!那蠻子好大膽,皇上問他留在卓豫這陣子有何要求,他就要了這一項!”

    “嗯,我答應過他,領他瞧瞧邵家軍如何操練,你不歡迎?”

    回答她的是一記“哼”聲。永霖鼻子仰高,重重地表示不滿。

    “他現在住在留邸麼?我讓人去請,邀他明日下午到邵家練武場。”

    “不準!”他臉色一凝,倨傲難擋,王爺派頭十足。

    “永霖不準什麼呢?這是皇上旨意。”

    對著她淡漠持理的模樣,他知道她不在意庫洛什放話搶婚,甚至發話要讓他的妻子跟別人。只要邵庭嫁給他,就會一生恪守婦綱,他不用擔心,但還是……很不悅。

    “我不高興那蠻子來,討厭他老是沖著妳笑。”

    “草原子民天性爽朗,你再清楚不過,他應該是天天見誰都笑的。”

    言下之意,庫洛什的笑很廉價。“永霖,日後我駐守北郡,不可避免還要與他往來,你若老為此生氣,我會掛心。”

    “……知道了。”永霖頓覺心安。邵庭直心腸,過去對他不覺不察,眼下情放在他身上,對其他男人依舊不知聞問,任憑庫洛什再積極也枉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22 AM

第十章

    翌日下午,邵庭換上窄袖棉袍,著褲裝、穿靴綁腿,利落英氣地領著庫洛什到邵家練武場。

    場上男兒約莫五百,散成五群,在幾位師傅訓練下或對練或打木樁踢腿。

    另一邊校場上,一百人分成兩隊,騎馬持槍,各在頭上綁了紅藍兩色頭巾,以對方領地旗子為目標,推派將領,奪旗者勝。

    邵庭帶他走繞一圈,不時解說,指著騎馬士兵的綁腿。

    “在腿上綁沙袋是邵家先祖發想出來的,尋常時候,讓士兵們都綁著沙袋操練,無一例外。卓豫人體態較瘦矮,對戰時身長與肌力比不過滄浪國與翼國的士兵,因此必須在現況下強健體魄,盡可能自保,再以輕巧凌厲取勝。”

    庫洛什點頭。“這和妳出兵時講的一樣,像老鷹一樣快,像老鷹一樣看準下手。所以妳那時候來燒糧,我來不及阻止,攻喀喀也讓他逃不陣。”

    邵庭微笑。“這是我的優勢。男人為將時容易躁進,掉以輕心,但是我夠沉著,策兵前不疾不徐,按兵不動,反復推敲謀畫,便是最好的策兵方式。”

    “妳不怕我學起來?”

    邵庭搖頭。“你天性無法忍耐,再按兵不動,也會快我一步,破綻便是由此露出。來,帶你看看邵家搜羅古今的戰陣。”

    她領他定過練武場邊,來到藏書樓前石頭亂布的空地。

    邵家的樓宇院落以天罡地煞為名,樓房實用為主,沒有亭台花園,處處卻有散迭的陣石。

    邵庭折了枝條,沿著其中一個石陣外圍劃。

    “這叫虎尾陣。虎尾是老虎全身平衡用,這兩堆石子,代表前方的兩支軍,像老虎的前腳,先行攻敵,待前行軍漸顯不支的時候,虎尾誘敵,假裝支援,從側邊攻,待敵軍轉攻虎尾,壓後的兩支軍再把敵軍包圍,如此便可里外夾攻。這個陣的絕妙在于虎尾攻哪個地方,而且必須用能久支的勇將領頭。”

    庫洛什眼楮大亮,津津有味。“妳不講,我不知道。”

    “嗯,初次來的人多以為邵家詭異,沒事擺亂石。事實上有布置出來的,都是方便教兵練兵用的,更多的太多繁復,沒地方布置,只能收在藏書樓里。”她微微一笑,許久沒講陣了,很有興致。“來,我們再看,我對付喀喀的時候,用的是八方陣,這你已經知道了,但是這陣有個弱處,若支持來得太晚,容易反陷入敵營中被圍困,幸好那時候李將軍踩穩了點,讓我們沒後顧之憂。”

    邵庭滔滔不絕,庫洛什不時提問。

    永霖傍晚來的,拜會過祖父母親,便來尋她。只見這兩名武痴一個神采奕奕、一個滿面紅光,聽說已經談論整個下午,還意猶未盡。

    “使節真是尚武,哪兒不去,偏來卓豫的軍家重地,是想刺探什麼嗎?”永霖笑吟吟,一腳踢起一塊石頭,不偏不倚落到手心上,小露一手,笑著遞給庫洛什。“使節若想多聽,不如來找本王,邵家諸多布置全在本王腦子里,不用看枯燥的石頭也能說給你聽。”

    庫洛什拋開石子,不理會永霖挑釁舉動,朝邵庭咧嘴笑,露出白牙。

    “我喜歡聽邵庭講話,而且,石頭比你好。”

    “是麼?”永霖笑,握拳的指甲快掐進掌心里,面上忍讓。

    “往後到北郡,讓永霖講給你聽吧。”邵庭道。“他年少時曾在邵家住過一個月,短時間內就通透戰陣,還能三陣並用,祖父與他弈棋也從未贏過,可說是卓豫最厲害的軍師。”

    庫洛什吃驚。“卓豫的習慣,年輕男人可以到女人家住?”

    永霖蹙眉,冷冷得意。“本王可是邵老將軍的弟子,自然不一樣。”

    “嗯。”她點頭,想起祖父受命替永霖練身子時的煩惱模樣。她因為看不過去,才自告奮勇,替祖父分憂。所以,他最先算是祖父的弟于沒錯。

    “身分真好用。”庫洛什羨慕的眸光中明顯鄙視。

    永霖深吸幾口氣,決定要沉穩些。他露出傾城微笑,扶起邵庭左手,一臂攬著縴腰,服侍似的帶她往廳堂走。

    “庭兒要帶去北郡的人決定了嗎?”

    “嗯,思容確定要去,李叔也同意了,其它要去的約莫有六百人,都是家中還有兄弟,沒成家的年輕子弟。北郡嚴寒,生活不比這里舒適,我與祖父討論過後,決定能闖過十三關的,就帶去北郡。”

    永霖眨眨眼。“妳確定有人能去得成?”

    邵家十三關,是邵家在訓練子弟兵用的獨門關卡,蹲跳、打樁、拳腳……刀槍劍棍,無一不包,最後還要以一擋五,與邵家師傅對陣。

    “師傅們會讓招。”邵庭道。“今天皇上有話了嗎?”

    永霖誠實無辜,“我今天在朝堂上暗示皇上,手中有『臣懇請將……』旨,皇上雖然不快,但為了不要日後鬧得太難看,還是點頭了。”

    邵庭淡笑,珍視地細細攬看他眉眼唇鼻,心下不住地歡喜。

    她要帶著這個男人,一起去守邊關了。有他相陪,很好。

    “王府那邊怎麼辦?筆墨書硯跟去嗎?還有你手頭的事情,找誰接手?”

    永霖不顧一旁奴僕走動,將她轉了個方向,讓她頭臉在自己懷抱里,背對某個太熱情的家伙。他壓低嗓子,沉沉喃喃用最醉人的聲音道︰“放心,我會準備好。那些比起妳替我做的,都是小事。”

    “我做什麼了?”她臉龐微熱,讓他鬧的。

    永霖哈哈笑,歡快暢意,傾下身子,從她小腿彎處把人抱起。

    “還問妳做什麼了,如今我能如此擁妻,都是因為小師傅。”

    邵庭香臀坐在他肘臂上,手壓在他肩頭,當真燒紅了臉,被他抱高沒處藏。她嬌嗔︰“永霖,快放我下來,大伙兒都在看。”

    “就是要教他們看,讓大伙兒羨慕羨慕。”他絕俊一笑,把庫洛什拋在腦後,跨步抱著她進廳。

    “噯。”邵庭心里甜慌,從沒如此羞赧過,垂低眸子,不敢與旁人對上眼。

    她總是如此,永霖快樂就好。他體健愉快,她看了,心頭便歡喜。

    搬到北郡後,有許多事要忙。

    首先是招兵,征募願意的十五歲以上年輕男子,朝廷每月給餉。

    邵庭忙著分派訓練,除了鞏固邊關,也接手北郡地方治安,務求里外服貼。

    朝廷那頭將憲王永睿召回,由永霖負責卓豫對北邊鄰國事宜,除了大燕國、小燕國以外,也時常需要與嗤人來往,甚至計劃設立留邸,與嗤人互設商點。

    夫妻倆到北郡後的第一件家務事,就是宅門口究竟要掛“安王府”,還是“鎮北將軍府”。最後永霖吩咐找來木匠,調整門楣寬高,這才將兩個牌區都掛上去。

    邵庭習慣每日晨練,比永霖早起半個時辰。每每換上功夫褲,上身只穿一件寬棉袍,在寢樓前的練武院子里舞得虎虎生風。

    她今日練的是連步拳,講究拳到勢到,勢止勁出。

    跟著腦中拳譜走,跨步出拳,調順呼息,一聲聲沉喝精神有力,隨著練過半時辰暖熟了,看準木板木樁,出拳擊破,抬腿橫踢。

    永霖披件寬松白袍衫站在一旁,側首躲過飛來斷木,驚險未定。

    “庭兒一早就練這麼猛的拳?”他站好一會兒了,見她酣暢沒擾。但差點謀殺親夫,嘖嘖,要好好商議一下。

    “我輪著練,明日換一套。”她吁吁喘氣,走來摸他臉頰。“不冷嗎?”

    “還好,妳教的運息法有效。”他壓住她的手,低頭笑,直勾勾瞅著她,引誘似的在皓腕內側親吮。

    “唔,永霖今天要去看嗤人在市集的生意嗎?”

    成親年余,她還是沒習慣丈夫的俊絕魅人。

    分明自小看到大,卻是到這幾年才發現他當真好看,尤其刻意瞇著眼,懶如絲地揚唇笑的時候。她懷疑他現身在市集中,能不能走得動。

    小硯前幾天曾煩惱地告訴她,永霖一到大街上,也就只是走走看看,問了商販問題,周邊就圍著大膽的姑娘,尤其現在允許嗤人與大小燕國的人人北郡關口,外邦姑娘奔放熱情,甚至當眾問他有妻室了沒。

    “庭兒要一起去嗎?”

    她搖頭。“要去府尹那兒,現在離一千還少二百個青年,我們要商量些法子。”她直直看著他,猶豫是否要多派人守護。

    永霖溫淺笑。“怎麼?妳早上醒來的時候還沒看夠我?”

    “唔,你怎麼知道?”臉龐熱熱地。她競沉迷到連他轉醒都沒發覺?

    “妳趴在我胸膛上看了大半會兒,不是嗎?”他膩在她香頸窩,滿意饜足。“這張臉皮妳愛看就多看幾眼,讓妳瞧著,我歡喜。”

    “唔。”她抿唇,受不了肉麻話,推開他,耿直地道︰“我要出門了,今天忙,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我自己更衣就好。”

    永霖蹙眉,溫朗的眼楮眨了眨,瀟灑放手,一派清閑道︰“晚上見。”

    “嗯,晚上見。”她腳步略急地走開︰心房還怦然躍動著。

    永霖長目瞅著她背影,嘴角哂揚,看不出情緒。

    邵庭上午先與府尹議事,下半天在練兵場校閱新兵。

    她用簡單的測驗將新兵分成四類,有根底的、沒根底的、根底好、根底差強人意的,分別由李思容等邵家軍的將領教導。

    她負責點校北郡已有的騎兵隊,因為尋常人一般對女將多有輕視,她到隊第一件事,便是讓他們推派能手,挫殺銳氣之余,也能看出程度。

    邵庭審量選出的五人,身長體態健碩,提著長戟,卻有些意興闌珊。

    她微惱,不滿士兵散漫,帶頭提振精神,騎著綠珠,一聲吆喝,只是側馬奔過去,提彎刀旋繳,五人的戟已或斷或飛。

    她扯韁,精湛的騎術令綠珠馬停蹄,甩揚馬頭噴氣,似乎不屑如此容易。

    “你們到底是最強的,還是最弱的?”

    她沉眉,平聲請教。

    騎兵隊霎時靜悄悄,沒人敢回話,隊長更是黑了臉。

    “嗤人的馬矮壯有沖勁,他們自幼在馬背上長大,騎馬殺敵能以一擋十,你們這樣的程度,無法守北郡。”她頓一頓,對上雙雙驚詫眼楮。“全要練習,有誰不平麼?”

    隊長先反應過來,提心吊膽,戒慎惶恐道︰“全聽邵庭將軍吩咐!”

    邵庭點頭,兵將貴在自知,如此便可教。

    “嗯,先全部下馬,腿上功夫不扎實,騎馬反而不利。”從基礎功開始打底,邵庭一一指導點撥,日頭漸斜,一票男人唉聲叫苦,她也完全不覺疲累。

    “邵庭將軍,您府上來人。”一個小兵慌神緊張地跑來她身邊。

    她淺柔一笑,安撫小兵。“什麼事情?”

    “不清楚,只說是您府上的人,一定要見到您。”手指指的方向,遠遠一個青衫藍襖青年焦急地團團轉。

   綠珠就在身邊,她騎上馬,直接策馬過去。“小硯?怎麼回事?”

    “夫人啊!嗚……主子遇到麻煩了呀……”

    “慢點說。”

    “是,主于今天去市集,看到一匹駿馬,很是喜歡,就牽著翠珠跟馬商聊起來,對方聊得一見如故,怎麼都不肯讓主子走。”

    她蹙眉。“永霖沒帶侍衛嗎?”

    “主子想親近民間,微服出訪,沒帶侍衛。”青硯眼光閃爍,囁囁嚅嚅補丁一句︰“馬商是小燕國的一個大姑娘。”

    邵庭頓時明了。“對方想要的是人是馬?”

    “依小的看,是這樣……”青硯苦臉,舉出兩根指頭。

    “嗯。”邵庭點頭,招來一個小兵,吩咐傳話今天先練到此。“今天就小硯跟著永霖?”

    “是,主子只帶了小的出門,可恨小的沒用,遇上這等事都幫不上忙……”

    “不是你的錯,永霖這回是故意的。”她太清楚他要勾姑娘有多容易,要脫身也不困難。但為什麼呢?難道起興想要她去接他回家?

    “嗚……”青硯感動幾乎垂淚。“夫人您是真的明白,總算有人懂小的心酸,旁人還當小的多受寵,其實都不知道小的諸般委屈,老要應付主子鬧事……”

    邵庭抬手。“他們在哪?”

    “在龍陽街上『招徠茶肆』旁邊的馬棚,主子在那兒下馬就沒離開過……”

    “嗯,你先回去準備晚膳,我去帶他回家。”

    “是,辛苦夫人了。”

    “嗯。”邵庭扯韁,綠珠馬頭一扭,轉了個方向,往練兵場門口奔去,她微躬身,馬蹄便優美地跨過柵欄,絲毫無損奔勢。

    她騎馬英姿利落颯爽,練兵場上一票漢于不折服也難。

    傍晚的龍陽街已無太多人,許多商販鋪東正在收拾,街上零星幾人,寬敞的青石街道,讓馬匹易行。

    邵庭依青硯所言,先找到招徠茶肆,綠珠踏前幾步,便已立在茶肆旁的馬棚正前。她居高俯下,果見永霖站在一匹紅鬃馬前,與一名異族女子相談甚歡。

    “嗯,確實是好馬。”她持平道。馬的眼楮黝黑清明,通體是漂亮的深紅褐色,鬃毛長而整齊,體態勻稱,腿高蹄寬,是能日行百里不喘不停的良駒。

    “姑娘有興趣麼?可惜,這位公子先看上了呢。”女于銀鈐似的嬌笑。

    當那女子說到“這位公子”時,笑嘻嘻地探手要搭永霖肩頭。

    永霖不著痕跡避開,面上溫煦清和,朝她睞去,眉目陶醉莞爾。

    “小硯說你談很久了,老站著腿不酸?”

    永霖俊雅啟口,琳瑯落聲︰“一點。”

    “嗯。”她點頭,轉向女子。“不知姑娘開價多少?”

    女子卷著及腰長發辮,妖嬈婉媚,雖見他們兩人認識,仍不死心,嚶嚀道︰“買給這位公子是一個價錢,賣給妳麼,又是一個價錢。”

    永霖面上為難,苦笑。“正是為此,我才與這位姑娘談論良久。”

    “喔,為何不同?”邵庭問。

    女子呵笑,神態曖昧。“噯,這位公子面皮好,身子挺拔,奴家看上了。倘若公子願意與奴家吃一席飯,告訴奴家家住何方,這馬匹就當半買半相送也沒問題。”

    邵庭眨眨眼眸。小燕國的女子可對男子求婚,看上眼弄清住址,晚上夜襲,若然成功,便成就姻緣。

    “這麼好的交易,幾句話罷了,永霖還不要麼?”她道。

    永霖掀眉,隱隱燃火。“妳希望我要嗎?”

    生氣了。唉,弄這一出,還不是劣根性又起,總要求她有所表示。

    邵庭心里憐惜,策馬威凜地欺近他身邊,居高俯下。“不準、不許、不能、不可以。”拇指摸過他耳垂,將他攬得更進一些,放軟聲音︰“永霖,我餓了,咱們回家?”

    永霖神情正肅,仿佛聽見人事,掏出腰間荷包塞給女子,寒著聲道︰“把馬送到安王府,明日中午前本王就要看見這匹馬在王府馬廄。”

    “啊?”女子怔愣愣地,看著兩人已各騎一騎離開。

    青石路上,斜陽拖照出長長影子,映著儷影一雙。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23 AM

後記

    大家好,我是唯二子。

    第一次寫後記,不曉得寫什麼好,所以上臉書征求有沒有友人想被爆料的,這些常常說“我的故事給妳參考”的親友群,關鍵時刻躲得一個也不剩,附議要看作者身邊發生的趣事的倒有,還有朋友說想看夜間趕稿怪談……

    二子本來想放棄,乖乖寫新書稿就好,結果回家便發生了駭人慘案,于是誕生本篇。

    話說,今天早上我照例去吃了喜歡的鮪魚蛋餅,喝了中杯溫奶茶,走回家的路上在市場水果攤買了六顆棗子與一顆隻果,結賬的時候,香氣很重的隻果,花掉一百元。節儉的我在心里嘆息,早知道就挑三顆一百的日本富士隻果,想著難怪剛剛只有這一堆沒有標價。

    慘案發生在十一個小時後。

    晚上出門再回到家,我的隻果——必定要聞過香氣才會挑選中的隻果——被咬出了三角形的缺口。

    是的,二子家最近鼠輩橫行。拜老鼠家族所賜,也大大提升了我的夜間創作量。這邊是租屋,據老房客說,她來住的時候,也就是前兩年春天,老鼠們也是在夜間悠游于牆壁夾層,不知是否因為交配期的關系,總之已經出現三周了,幸好只聞其聲,不見其蹤,否則我想我晚上更難睡得好。

    曾經想過要滅鼠,但是過去有室友養過可愛的倉鼠,我跟待在寵物籠的家伙們處得不錯,一想到溫熱的軀體會死掉,就忍下來了。

    一百元的香隻果,首位饕客不是我。

    寫到這里,默默地發現後記篇幅不到一頁有點短。

    那麼來分享這個故事的寫作過程好了。其實我一路寫得很痛快,因為邵庭跟永霖都很可愛,最初足先從庭兒在沙場上開始寫起,當然另外準備了一個表格,寫明他們十二歲、十三歲……到戰爭發生時的年齡,紀錄每一年各自的大概生活。

    寫著寫著,實在覺得他們年少相識的經過與磨合期,堪稱波濤洶涌,于是手癢回頭寫了庭兒自告奮勇去矯正某個惡皂子的最初過程,果然這是個亮點。

    行筆至此,二子也把隻果吃完了。我有把三角形區域挖干淨!但如果這樣還是不宜下肚,請告訴我,雖然這次來不及,但下次能避免。

    希望鼠先生或太太們,今天吃飽了,晚上不要來吵我。

    距離發現案發現場已過一小時,物證清除完畢。大家下次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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