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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3-8-23 11:21 PM

韓子苑 - 一起吃頓飯【單】

本帖最後由 long032 於 2013-8-25 12:3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為了男友的「暗示」,她辭去空姐工作,  
進入一家普通公司當公關,一心期待盡快走入婚姻生活。  
誰知她那一向予人紳士斯文的大學教授男友竟劈腿女學生,  
更在被她拆穿謊言後惡言相向,甚至誣賴她、動手打她,  
讓她跌下樓梯受傷昏迷住院!  
反觀向來予人撲克臉、毒舌、難搞、沒禮貌的現在公司  
工程師同事在這時對她伸出了援手。  
不只夜裡在病房陪她,還會逗她,  
告訴她他與知名廣告明星的戀愛經過,並不時關心——  
妳吃過了嗎?想吃什麼?妳的腳還好嗎?  
雖然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卻教她明白在失去之後,  
這樣的真心關懷有多麼珍貴,  
一顆心在不知不覺間傾向了他。  
只是,他和明星女友復合了嗎?  
不管了!好男人可不是隨時隨處能碰到,她決定——  
要追愛到台東!即便只是和他吃一頓飯。  
這才發現——他,原來也是有「身分」的……

【出版日期】 2011/10

【出版社名稱】 飛田文化

【書系及編號】 當紅羅曼史062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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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25 AM

楔子

    晚間新聞正插播著一則空難消息。

    施文琪臉色一鐵,心虛地低下頭。菜葉才剛夾到了嘴邊,她僵住,然後抬頭悄悄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

    氣氛頓時像是從南洋移到北極,兩分鐘前的愉快對談早已消失無蹤,當前剩下來的,只有一股詭異的尷尬盤旋在兩人之間。

    男人年過四十,頭上雖有幾絲白發,卻依然魅力不減,全身上下散發出學者的文雅氣息;女人年紀剛過三十,正值花朵盛開的年華。

    “啊,對了,學生的期末論文怎麼樣?”像是要轉移注意力似,她提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還好。只是水平一屆不如一屆。”顏儒孝馬虎響應,視線依然盯著電視機里的新聞。

    施文琪靜了一靜,突然很想拿來遙控器隨便切換頻道,只要頻道里播的不是空難新聞就好。

    “妳要不要考慮換個工作?”突然,顏儒孝轉過頭來,冷不防地脫口問出。

    “……嗄?”施文琪錯愕。

    “不然妳再多出勤多飛個幾趟,我看我也不必睡覺了。”他似笑非笑的。

    她知道他指的是空難。

    “不會啦,你別老是擔心這種事情。我不是說過了嗎?據統計,空難發生的機率比在地面上還——”

    “那結婚之後呢?”顏儒孝打斷了她的話。“結婚之後總要生個孩子,到時候,妳還想過著這種飛來飛去的生活?”

    這話讓施文琪愣在那兒久久,不確定他的話里是否真的藏了暗示。

    他想結婚?跟她?

    交往了兩年之後,他終于想娶她為妻了?不過轉念一想,儒孝也已經四十二歲,早該結婚成家了,這實在沒什麼好意外的。

    “你……希望我辭職?”她問得小心翼翼。

    “我尊重妳自己的決定,”他別過頭去,繼續盯著電視機。“我只是不想經常這樣子窮擔心,妳知不知道我常會夢到妳的班次……”

    “儒孝。”她輕聲喚了他的名字。“我會仔細考慮,好嗎?給我一點時間,畢竟我都當空姐當了七年,很難要我一時之間馬上辭職。”

    雖然她說得冷靜,然而她心里卻是狂喜的。

    這幾年來,即使她過著前衛的生活,但骨子里她其實是個傳統的女性。她渴望婚姻,渴望家庭,盼著相夫教子的平靜生活。

    誰可以給她這樣子的未來?肯定非顏儒孝莫屬了——這個在大學里任職教授的優秀男人。

    “下星期二晚上有時間嗎?”她突然提問。

    “可能有。怎麼?”

    “下星期二我從舊金山飛回來,要不要找個什麼餐廳吃個飯?我們很久沒在外面吃飯了。”

    這是事實。

    顏儒孝是個節儉的男人,老是嚷著在夜市隨便吃一吃就好。也因此,她這二十幾坪大的公寓,便成了他倆約會的固定地點。

    “再看看吧。”他輕咳一聲,把碗里所剩不多的肉燥飯給扒得干淨。“期末到了,學生常會在放學後找我討論一些事。”

    “那……到時候我下了飛機再Call你?”

    “嗯,也好。這樣比較保險一些,省得到時候妳又要怪我爽約。”他揚起淺淺的微笑。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誰叫你這麼受學生歡迎。”她撒嬌似地笑了出聲,不自覺地伸手去輕撫他下顎的胡渣。

    她一直都很喜歡這麼做。像只小貓一樣。

    于是,她真的就這麼辭了工作,結束了長達七年的空姐生涯,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里找了一份公關職位。

    顏儒孝還沒正式求婚,所以她的同事都笑她傻。她們唱衰,萬一對方最後甩了她,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一份工作?

    施文琪只是苦笑。

    也許她是天真愚蠢沒錯,卻阻止不了她帶著期待遞出辭呈。因為,那天相約吃完飯之後,他倆停在一家婚紗店的櫥窗前,儒孝很認真地和她討論哪一套婚紗適合她。

    還有什麼樣的暗示能夠比這個更明白了?

    其實她對婚紗的款式並沒有特別的堅持,只希望對方喜歡就好。她的心願,就是能在對方眼中當一名最美的新娘。

    如此而已。

    她不敢把這樣子的心思告訴姊妹淘,因為她們一定會笑她是鄉下來的。都什麼年代了,是吧?

    思及此,出租車已經停在一棟大樓的正門前。

    “停在這里可以嗎?”司機回頭看了她一眼。

    施文琪抬頭確認了門牌號碼,揚起甜美的職場微笑。“是這里沒錯。這樣多少錢?”

    “剛好三百。”

    然後她拿出皮夾付了車資,伸手開啟車門,直接推出,卻壓根兒忘了下車前應有的確認——停、看、聽。

    車門就這麼直接打在一個年輕男人身上。

    她依稀聽見了對方的哀嚎。

    “啊……”她大驚,立刻下車,關上車門。“對不起、對不起!你有沒有怎麼樣?”

    出租車已經駛離。

    施文琪看著眼前的男人緊皺眉頭,八成真的很痛。同時,她也留意到地上的那一袋“早餐”。

    紅茶、蛋餅灑了一地。

    她皺眉,笑得很僵。

    “不好意思,我沒看見你走過來,”她只好繼續道歉。“你的早餐我賠你。對不起,我真的沒看見……”

    說罷,她打開皮夾作勢要抽出鈔票。

    “不用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然後彎身拾起那一袋殘局,直接離開了現場,絲毫不理會她的心意。

    “那個……”她出聲想叫住他,對方卻已走進大樓里。

    這令她稍稍產生了不悅。

    雖然她有錯在先,但她已拿出誠意來了,何必擺臭臉呢?這年頭的年輕人都這麼不懂禮貌嗎?

    然而心念一轉,今天是新工作的第一天報到,她可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而壞了整天的情緒。她重新振作了精神,將男人那副嫌惡的表情給拋至腦後。

    *

    部門里的同事都待她很客氣。

    她們說,第一天上班,要她什麼都不必多想,只要熟悉環境就好。

    施文琪坐在屬于自己的辦公桌前,想象著未來的職場生活,那樣的畫面讓她充滿了干勁。

    卻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畫面散了。

    “妳叫施文琪?”

    是早上在大樓前撞上的那個年輕男人。當他問她名字的時候,語氣冷得讓她誤以為自己身處在北極圈。

    “是,我是。”她醒神過來,急忙應答。

    “我來裝計算機的,讓一下位置。”

    她傻愣了幾秒,立刻跳起來讓出座位。“啊……好的,麻煩你。”

    那男人沒搭理她,只是蹲下身來自顧自地忙著。他一會兒搬來主機,一會兒搬來屏幕,一會兒又拿來大大小小的電線。

    她靜靜地盯著他忙,男人的冷漠讓她不敢隨意攀談,卻留意到他手背上有個很特別的胎記。

    不是樣子特別,是位置特別。

    那胎記就長在他手背的正中心點。

    突然,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哪有人在上班的第一天就樹敵的?她這樣還能稱為“公關”嗎?

    “你……”于是,她決定開口試著打破尷尬。“你也是這家公司的員工?”

    可惜對方似乎完全不明白她的動機。

    “廢話。不然妳以為我現在在干嘛?”他一笑,答得理所當然,彷佛認定了她有多蠢。

    施文琪頓時氣得想跺腳。

    她當然知道他“也”是這家公司的員工,難道他看不出來自己是在“釋出善意”嗎?

    不過,七年的空姐生涯可不是白混的,她見識過的奧客何其多,區區一個死小表又怎麼能打擊得了她。

    思及此,她揚起笑容,掩飾了真實情緒,但她可不想再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冷屁股。她選擇閉上嘴,靜靜地看著他忙就好。

    “好了。”沒幾分鐘後,他從桌子底下站了起來。“暫時可以打文件、上網找找數據。明天我會排時間再來幫妳安裝其它的軟件。”

    他依然是那張撲克臉。

    “好的。謝謝你。”她不甘示弱,回敬他一記冷笑。

    “還有,我還沒幫妳安裝防毒軟件,所以沒事不要瀏覽奇怪的網站。”他從襯衫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有問題的話,撥我分機。”

    交代完畢,他廢話不多說,轉身就這麼走了。

    施文琪呆了幾秒,低頭看著名片上的三個字——伍維光。

    “不要理他,他一直都是那個死德行。”

    身後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

    “嗄?什麼?”施文琪回頭,見出聲的是部門里的女同事,她記得她叫陳詩蘭。

    “我說,那個男的一直都是那張臭臉,妳不用理他。”對方不厭其煩地重述一次。“所以妳不必太在意。我從進公司到現在一年了,沒看他笑過,好像別人都欠他幾百萬似的。”

    “哦……”

    施文琪怔怔點了頭,坐回位子上,將名片擺在鍵盤的左上方。

    卻在看著“伍維光”這三個字的時候,不知怎地,竟莫名想起了他手背上那特別的胎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26 AM

第一章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男人嗓音突然自頭頂上方傳來,施文琪醒神,抬了頭。

    “啊……是你呀,怎麼會跑上來?”那是樓下業務部的一位男同事。

    她記得這個人。因為在第一天報到的時候,他是業務部里首位沖上來遞名片的家伙。

    柯鴻毅聳聳肩,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道︰“正好有事情找行銷,就順便過來跟你打個招呼嘍。”

    “這樣子啊。”施文琪僅是報以淺淺的微笑。

    其實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報到已經在公司造成了小小的騷動,尤其是在男人圈里。

    接連兩天下來,經常可以見到幾個男同事借故經過她的位子,為的只是想要滿足自己對空姐的想象。

    他們感興趣的,並不是她這個人,而是“空姐”這兩個字。

    “怎麼樣?”柯鴻毅再次出聲催促著答案。“中午休息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吃飯?我對這附近的美食算很熟哦。”

    “我……”施文琪的笑容明顯僵硬了些。“其實我——”

    後頭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詭異氣氛。

    “唉唷,鴻毅你就別妄想了啦,人家都快結婚了。”回頭望去,發現說話的人是陳詩蘭。

    “結婚?!”男人一怔,顯然是吃了一驚。“真的假的?你快結婚了?”

    “是啊是啊,人家要嫁的還是名校的教授。”依然是陳詩蘭代為答話。

    “沒有的事啦,也只是還在計劃階段而已。”除了急忙辯解之外,施文琪不知道自己還能接什麼話。

    倒是柯鴻毅很認真地打量了施文琪幾秒,接著道︰“你還這麼年輕,怎麼這麼早就想結婚?”

    這話讓她笑了出來。

    “你還真會說話。我都三十歲了。”

    似乎是以為自己找對了方法,男人洋洋得意地笑了。“你三十歲?可是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

    “不好意思。”

    還未說完的奉承,被突來的一個陰沉嗓音硬是打斷。

    三人定眼瞧仔細之後,空氣凝結了。

    “讓一下,我要裝個軟體。”

    是伍維光。他依然是那張撲克臉。

    施文琪毫無反應,只是錯愣地看著對方。

    “……我剛才口齒不清嗎?”他嘆口氣,將一堆光盤片擺到她的辦公桌上。“我說讓一下位置,我要幫你安裝軟體。”

    “啊。”施文琪這才醒神,急忙站起身,讓出了自己的空間。“抱歉,麻煩你了。”

    仿佛是瘟神降臨,陳詩蘭閉了嘴,柯鴻毅似乎也沒了興致。

    “這樣好了,我先下去忙,中午你再打個分機給我。”語畢,他依稀對著施文琪眨了下眼,然後心滿意足地離去。

    留下一團凝重的氣氛。

    施文琪暗自苦笑了下之後,才定神看向蹲在主機旁的伍維光。

    “椅子你拿去坐吧。”他開口。

    “……嗄?”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他吁了一口氣,開始不耐煩︰“椅子你拿去坐,我蹲著就好。要安裝的東西很多,沒那麼快。”

    這份若有似無的善意令施文琪感到小小的吃驚。

    她隨即揚起笑容,搖了搖頭。

    “沒關系,你坐。”其實站個幾十分鐘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

    然而她的回應卻惹來一記白眼。

    “你……”伍維光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立刻吞了回去。“算了,你高興站著就站著吧。”

    沒料到他竟會如此無禮。

    “我只是……”

    一股火氣上來,施文琪差點就把狠話沖口而出,然而心念一轉,反正電腦搞定之後,或許兩人就再也不會有交集,何必把這短短的幾十分鐘搞得那麼難堪?

    所以,也罷。隨他去好了。

    “文琪。”陳詩蘭突然站了起來,喚她一聲。

    “是。”她醒神,回過頭去看著對方。

    “要不要跟我們去吃飯?”

    “嗄?現在?”施文琪錯愕,低頭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可是還沒十二點不是?”

    “沒關系,早一點去才能佔到好位置。”

    “可是……”

    她不自覺地瞄了伍維光一眼,不知怎地,在聽見這番話的時候,她竟無端地在意起他的觀感。

    “不然你們先去好了。”施文琪抬頭,遞上個微笑。“我等電腦弄好,再自己去附近繞一繞。”

    “沒那麼快。”伍維光突然吐出一句話,卻連瞧也沒瞧她一眼。“你跟她們去吧,你一直站在這里我很難做事。”

    施文琪愣了一下,盯著對方的側臉好一會兒,心想︰這家伙到底哪根筋不對?就算初次見面就把他的早餐給毀掉,也沒必要這麼痛恨她吧?他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呀!

    然後,她向來引以為傲的高EQ似乎已被磨得精光。

    “哦,好吧,那你慢慢弄。”仿佛像是要回敬他的無禮,施文琪也不再客氣,從背包里拿了皮夾就轉向了後方的陳詩蘭︰“一樣是去吃昨天那家簡餐嗎?”

    “你覺得好吃?”對方露出嫌惡的表情。

    “還OK啊,你們不喜歡?”

    “那東西哪里好吃了?昨天是因為到處都客滿,不然才不會帶你去吃那麼難吃的東西。走走走,大姊今天帶你去吃美食。”

    “啊……那柯先生呢?”

    “唉呀,不要管他了,他很討人厭。”

    三、五個女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句,嘰嘰喳喳地走出了辦公室。

    好不容易才能求得一分安寧,伍維光忍不住吁了口氣,目光卻對上了鍵盤右側的識別證。

    施文琪。

    這是她的名字,和她身上那濃濃的胭脂味很不搭。雖然不是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還是不免多想了些。

    毫無理由的,她總會令他想起另一個女人,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

    這時,光盤機退出了片子,第一階段的安裝已經執行完畢。他收回心神,替換了第二片光盤,將心思擺回工作上。

    “那男的是不是很討厭我?”

    在電梯里,施文琪忍不住問了身邊的女人。

    “誰?”陳詩蘭皺了皺眉,而後恍然大悟。“哦,你說那個MIS的男生?”

    “對,就是那個幫我裝電腦的。他每次看到我的時候,都是那副我欠他很多錢的樣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這話施文琪說得有些心虛。她不禁回憶起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對方那雙仿佛見到仇人般的眼神。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那家伙對誰都是一張臭臉,不用在意啦。”陳詩蘭伸手按了按她的肩。

    “可是……”

    施文琪垂下頭,或許“完美服務”成了一種戒不掉的習慣,她真的不想在報到的一星期內就惹人討厭。

    “你這麼介意呀?”陳詩蘭側頭看了她一眼,揚起微笑。“你真的沒有必要想太多,反正我們部門跟MIS也沒什麼關系,就算你得罪他也不會影響你的工作。懂嗎?”

    看著對方的眼,施文琪這才笑了開來。

    “好吧,我承認面面俱到是以前的職業病。”她聳聳肩,苦笑。

    “我就說嘛,明明你就遇過各式各樣的‘奧客’,那種程度哪嚇得倒你。”陳詩蘭猛拍了她的肩頭,頓時又成了一副哥兒們的模樣。

    施文琪真的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在三十歲的時候轉換跑道,遇上了這麼一位好前輩,公司的人又挺照顧她……當然,那個可恨的小男生例外。

    于是就這樣,幾位前輩帶她來到一家平均價位偏高的餐廳。裝潢不賴,但食物的水準怎麼樣倒還是個未知數。

    才剛入座,陳詩蘭就率先開口︰“這里的燉牛肉很好吃,你可以試試看。”她優雅地翻開菜單,又道︰“如果你不喜歡吃牛肉的話,他們的法式烤雞也很特別。”

    這似乎也是個話匣子,身邊的女人忙插話︰“還有還有,這里的海鮮燉飯也超好吃的。”

    “想減肥的話就吃他們的蔬菜煲。”

    現場頓時又陷入了一種靜不下來的局面,最後,施文琪點了一道紅酒燉牛肉套餐,之後便靜靜地聽著她們談論公司的事、客戶的事、感情的事。

    “啊!”施文琪突然驚呼出聲,一桌女人頓時靜了下來。

    “……你干嘛?”

    “不是……我忘記帶手機下來了。”她站起身,連忙點頭致歉︰“不好意思,你們先用,我回公司拿了手機就過來。”

    “什麼啊!手機忘了就算了,怎麼?還是你在等什麼重要的電話?”

    “也不是很重要。”施文琪泛起了一絲難為情的笑容。“只是我男友說他可能中午休息的時候會打電話來……”

    “唷!原來是男朋友,怪不得這麼重要。”

    “不是該改口叫未婚夫了嗎?”

    一群女人突然瘋了似地起哄,施文琪只得草草陪笑了幾聲,然後逃離現場,快步往公司方向走去。

    其實這樣子的飯局她不陌生,曾經她和空勤的同事們也經常這樣子聚在一起吃飯。然而,環境不同了,身邊的同事不再熟悉,聽著她們聊著不同領域的話題,總會讓她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聽不懂,插不上話,打不進圈子。

    三十歲才轉換跑道,果然真的是太吃力嗎?

    剎那間,她意識到自己正在自憐自艾,便趕緊揮去那些要不得的念頭,轉而想著與顏儒孝的未來。

    是,這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與儒孝一起走下去。這是她的選擇、她的決定,她不希望儒孝總是在擔心空難。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會感到不安?

    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伍維光果然還在那兒。

    “不好意思……我拿個手機。”她習慣性地打了聲招呼。

    伍維光瞥了她一眼。

    “這是你的座位,不用跟我道歉。”說完,又別過頭去盯著螢幕。

    “說的也是。”施文琪皮笑肉不笑的,從自己的背包里翻出手機,又匆匆走出辦公室。

    不要在意,沒必要在意。

    她像是在自我催眠般地不斷呢喃著同一句話,腦中卻甩不去那張討人厭的臉孔,直到電梯到達,不銹鋼門開啟。

    她低頭踏進電梯,轉身正要按下關門鈕,卻在這個時候外頭突然伸來一只手臂,擋住了電梯門。

    施文琪嚇了一跳,抬起頭。

    是伍維光。他站在電梯外頭看著她,她愕然,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你忘了拿。”他伸手朝她遞來一個東西。

    那是她的皮夾。

    施文琪頓了幾秒,立刻回神接過手。

    “抱歉,謝謝你特地——”

    只是,她一句話還未說完,對方就已經收回擋著電梯門的手,掉頭走出她的視線之外,電梯門也在同時緩緩閉上。

    獨自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她突然有股難以形容的感受。

    為什麼?她就真的這麼惹他討厭嗎?

    雖然陳詩蘭說過他一向如此,但那雙嫌惡的眼神無法說服她相信,他甚至連她的一句道謝都不肯接受。

    那是一種失落感,她卻不明白這樣的失落是打從哪里來。

    很快的,電梯已經到達一樓,她步出電梯不出三十秒,手上的行動電話果然響起。

    她見來電顯示上閃著儒孝的名字,不自覺揚起微笑,剛才的失落感頓時一掃而空。

    “喂?儒孝。”她掛著笑容喚著他的名。

    電話里沒說什麼重要的事,大致上是交代放學之後要留下來和學生弄一些論文之類的,要她先吃飯,要她先回家休息。

    只是這麼簡單的小事,卻總是令她感到窩心。

    這就是她心目中的儒孝,一個可以給她平凡幸福的男人。

身為一個新人,其實沒什麼事情可以忙,所以她準時下班,順便去了一趟“鼎泰豐”,替顏儒孝買了一份有些昂貴的晚餐。

    他一直都很節省,沒吃過什麼美食,反倒是她,幾乎吃遍了世界各地。

    她真的很想把那些體驗傳達給對方,但他總是會笑著說︰“別那麼費工夫,我這個人沒什麼口福。”

    思緒至此,她不自覺地揚起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計程車正好開到了儒孝住的公寓樓下。

    “多少錢?”她傾身問,拿出了皮夾。

    “兩百五。”司機答話,轉身等著收現。

    卻在付了車資、正打算開啟車門的同時,施文琪的動作突然僵住。

    就在那兒,就在公寓一樓的門前,她親眼看見顏儒孝摟著一個年輕女孩的腰,低頭有說有笑。

    她傻了,徹底傻了。

    “……小姐?”司機疑惑,喚了她一聲。

    “那個……”施文琪回過神來,如同久溺過後的第一口氣說︰“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在這里等一下嗎?你可以繼續跳表……”

    說到這里,她哽咽,無法往下接話。

    司機感到有異,循著她的視線往左側望去,看了眼那一男一女,或許他已理解了來龍去脈,便不再多說,只是靜靜等待著。

    看著顏儒孝和那個女孩難分難舍的模樣,施文琪簡直不敢相信——那女孩看來就像是個大學生的年紀,他怎麼能夠如此囂張?

    直到她的視線已經模糊了,那女孩才揮手道別離去,還不忘在顏儒孝的臉頰上留下一吻。

    然後她看著儒孝上樓。

    “司機,不好意思。”她吸了口氣,抿抿唇,回過神來。“這樣……還要再給你多少錢?”

    或許是同情,或許是因為美色,司機搖了搖頭,沒再向她多收任何一塊錢。

    提著那袋特地為他帶來的“鼎泰豐”,踩在那熟悉的階梯上,施文琪腦中只剩空白一片,似乎連對方的五官都想不起來。

    她按下門鈴。

    在心里默算著秒數,顏儒孝掛著笑容來應門,卻在看見她的同時僵了微笑。她打賭,他一定是認為按鈴的人是剛才那名年輕女孩。

    “你、你怎麼……”顏儒孝的表情頓時變得尷尬,那笑容看在她的眼里,無疑成了一種心虛。“不是要你早點回去休息嗎?怎麼還過來這里?”

    施文琪看了他一眼,用盡全身力氣擠出微笑。

    “我幫你送晚餐過來。”語畢,將塑膠袋遞向前。“這家的小籠包很有名,你吃吃看。”

    或許是她的笑容讓他松懈了神經,他的表情已不再那麼僵硬,而是開了門要她進屋子里。

    屋子里有一股清香,那味道不屬于他,也不屬于她。

    她的心突然墜到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背對著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她無法裝瞎。

    顏儒孝不是傻子,他先是一愣,立刻明白了對方指的是什麼。他從容地將塑膠袋給放到桌上去,直視著她。

    “文琪,我一直都想找機會跟你談……”

    “你根本不打算告訴我吧?”施文琪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情緒已經壓抑不住。“什麼時候開始的?從你一直說要課後留下來‘照顧’學生開始嗎?”

    “你冷靜點,別這樣子大吼大叫。”他試圖阻止她。

    “冷靜?你還有臉叫我冷靜?”

    “你就是這個樣子!”顏儒孝似乎也不想再來紳士那一套了,揚起嗓子,絲毫不打算認錯。

    “從來不肯了解我的生活,只淨顧著說你自己的事。每次一見面,你就只會說著去哪里血拼、去吃了什麼山珍海味、哪一國的名牌很便宜,你了解過我在教的東西嗎?”

    瞬間,一切的過錯全落到了施文琪頭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原來,他一直是這麼看待她的?原來他一直當她是個如此膚淺的女人。

    “你怎麼能說我不想了解你?”她顫抖著聲音,再也無法保持幾秒前的氣勢。“那些東西我不懂,難道你要我裝模作樣地跟你高談文學嗎?”

    “少拿不懂來當借口,我看你根本無心想了解。”

    他別過頭去,坐上了沙發,那不耐煩的模樣讓她覺得好陌生。突然,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對方始終遲遲不肯正式談論結婚的事。

    “所以,你其實不想和我這麼沒有腦袋的女人一起生活,是嗎?”眼淚不爭氣地落下,她立刻伸手拭去。

    面對她的自貶,顏儒孝毫不憐惜。

    “既然這樣,為什麼你還要我辭掉空姐的工作?為什麼你要——”

    “別推到我頭上來。”顏儒孝打斷了她的話,反駁得無情。“我想你自己也知道,三十歲當空姐已經快不行了,我不過就是你辭掉工作的借口而已。我說得沒錯吧?”

    這樣殘酷的指控,讓施文琪完全失去了反擊的力氣。

    “辭掉空服員,再隨便找個輕松的工作,之後嫁人過著無憂無慮的少奶奶生活,你是這麼打算的,沒錯吧?”

    “不要說了。”這是她唯一還能夠說出口的話,唯一她還能夠緊緊抓在手上的尊嚴。“你的意思已經夠清楚了。”

    留下了這麼一句,施文琪轉身走出屋外,不再掙扎。

    回家的路上。她淚流不止。回憶起整個交往的過程,那並非是舍不得過去的付出,而是對未來的絕望。

    她在被窩里流了一夜的淚。

    天明之後,還心痛嗎?她其實不確定,只是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支離破碎,什麼也沒有了。

    “是,真的很抱歉。”

    隔天,一雙腫得核桃般大的眼楮讓施文琪沒有勇氣踏出門。“不好意思,才剛報到就請假……”

    她頻頻向電話彼端的主管道歉,用長“針眼”為由。

    而後通話結束,意識被拉回了當下——這個只有她獨處的私人空間。突然間,毫無預警,昨夜的情景排山倒海般朝她襲來。

    施文琪鼻一酸,視線又模糊了。

    雖然顏儒孝嘴上沒說,但他的一字一句卻已把她貶得體無完膚。想當初剛交往沒多久,他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我好幸運,能讓你這麼出色的女人看得上眼”、“如果能把你娶進門是我的福氣”。

    如今回顧以往,每一句情話都成了笑話。

    回憶至此,眼淚再也憋不住,施文琪終究還是放聲再次大哭一回,直到手機響起,她抽抽噎噎拿來手機看了一眼。

    上面顯示著“葉思璇”。

    “思璇……”她接起電話,壓抑著哽咽。

    “文琪?”彼端傳來輕快的嗓子。聽著那一端的背景聲音,肯定是在機場。“怎麼你聽起來好落魄?干嘛呀?新工作這麼快就把你操壞了?”

    葉思璇是她在航空公司里將近六年的同事,如果說有一個人是最舍不得施文琪離職的話,那麼肯定非她莫屬。

    而正是這一句話,讓她仿佛被人踩到最痛的地方。

    “思璇……他……”施文琪再也無法偽裝,對著手機哭泣出聲。

    對方似乎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發泄給嚇傻,先是頓了幾秒,才忙著追問︰“怎麼了?你怎麼了?慢慢說啊。”

    “我……我……”施文琪抽來幾張面紙,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昨天,我下班之後跑去儒孝他家,然後……”

    憶起那幾乎要撕碎她心的畫面,她停了下來,深呼吸了幾回,才繼續道︰“我看到他摟著一個女生,很年輕的女生。”

    “啥咪?不會吧?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像是要化解這一股凝重氣氛,葉思璇在彼端故作輕松地笑了幾聲。“然後呢?你沒上前去打招呼、問個清楚?”

    “然後我……”她抽來了面紙,拭去淚水、鼻水。“後來我上樓去跟他攤牌,他竟然說,我只是個會聊名牌的女人,所以他沒辦法跟我這種人……”

    話還沒說完,施文琪便忍不住哇的一聲又哭了。

    “好好好!你先冷靜點,我現在馬上過去找你。你在家吧?”

    施文琪只是點頭。

    然而在電話里的沉默也能讓葉思璇明白了答案。“你等我一下,我攔個計程車就過去。”

    “你剛飛回來?”施文琪似乎可以看見對方拖著行李、走出機場的畫面。

    畢竟那樣子的畫面也陪了她好多年。

    “對,我剛回來。你吃飯了沒?我帶點東西去給你。”

    “不用了,我什麼也不想吃。”

    而後她們各自掛了電話。

    雖然施文琪表明沒有胃口,但一個小時過後,葉思璇還是提著大袋小袋食物出現在她家門前。

    “我不是說我不想吃嗎?”

    葉思璇沒有搭理她,倒是被她那憔悴的模樣給嚇到。在她的記憶里,施文琪總是光鮮亮麗、神采飛揚,可現在眼前的女人卻是一臉倦容、毫無生氣。

    “我的天……”她怔怔地放下袋子、將行李隨意擱著,伸手去摸了摸施文琪的臉。“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出一張嘴就把我變成這樣了。”在這樣的時刻,施文琪唯有苦笑、自嘲,才能夠找到那讓自己保持冷靜的間縫。

    “你看吧、你看吧!我早說過搞文學的男人都很風流,你還傻到為他辭職。當初我苦勸你半個月,然後咧?連理都不理我。”

    “……你是特地來損我的嗎?”施文琪睇著她,擤了一把鼻涕。“都這種時候了,你竟然還忍心對我落井下石。”

    葉思璇冷笑兩聲,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關心是一定有的,但我還是得讓你知道你有多笨。”

    施文琪笑了出來。“是是,你最好了。”

    也許是因為房子里有了另一個人陪伴,她心里頓時放松許多,已不再像先前那般愁苦。

    “喂,說真的,”葉思璇忽然喚了她一聲,這回語氣正經了不少。“既然事情都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你要不要考慮回航空公司上班?”

    施文琪卻笑了出來。

    “你在開什麼玩笑?公司那邊想換年輕的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讓我回去?”

    “轉地勤啊。”葉思璇眼里依稀燃起了光芒,好像對方已經接受了她的提議似。“你想想,轉地勤薪水也不低,工作也不像空勤那麼累。”

    施文琪靜靜的,腦中還停留在一片混亂的階段。

    “我再考慮看看好了……”她並不排斥新工作的環境,甚至漸漸喜歡上那里的人。“畢竟我才剛進去沒多久,突然就這樣子離開也不好。”

    “你在說什麼鬼話!要走當然要趁早啊。難道你想要等到人家把工作全交到你手上,你才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一聽,覺得她說的也頗有道理。

    然而她卻無法不去想起那些同事對她的照顧,尤其是陳詩蘭這位前輩。當然,她也毫無理由地想起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或許是讀出了她眼底的猶豫。

    “算啦算啦,那種事情你慢慢考慮就好,”葉思璇出聲,先給了她一道台階下。“先吃吧,我剛才在巷口買了兩碗牛肉面,再不吃的話都要糊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0 AM

第二章

   “她今天沒來?”

    將近中午的休息時間,伍維光拿著一張紙,走到了施文琪的座位,卻發現位子上空蕩蕩的。

    所以他看著後方座位的女人,冷冷問了一句。

    “嗯?你說什麼?”陳詩蘭將視線從螢幕上移開,目視著對方。“不好意思,我剛才沒聽清楚,再說一次?”

    伍維光先是吁了口氣——怎麼這個部門的女人耳力都不太好?

    “這個人不干了嗎?”他看著施文琪的座位。

    “啊?”陳詩蘭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哪有不干?她只是今天生病不舒服,請一天假而已。”

    伍維光不知道這句話的笑點在哪里,仍然面無表情。

    似乎覺得自己把氣氛搞尷尬了,陳詩蘭的表情漸漸僵硬,而後她突然站起身來轉過頭去,也轉移了話題。

    “欸,十二點了,你們今天要去哪吃?”

    聽她這麼喊,伍維光抬起手看了表上的時間——正好十二點。

    這倒是意外了,通常這個部門的女人總是握有“特權”,可以比別人提早出去吃飯,也可以比別人晚個半小時回來。

    而這一切的“特權”,來自于她們的美貌。

    然後,幾個女人邊說著懷念哪一家店的雞肉飯,邊往辦公室的出口走去。

    伍維光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表單,聳肩,就這麼把表單給擺在鍵盤旁邊,並且留下一張字條之後,便跟著那群女人的腳步離開。

    電梯來得有點慢,所以他只好與公關部的女人們擠進同一部電梯里。

    他不喜歡這種時候,雖然他知道很多男人喜歡這樣子的巧合。不喜歡的原因,只是因為他過敏,對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毫無抵抗力可言。

    于是他窩在電梯里的時候,偶爾會試圖憋住呼吸,然後逼不得已地聆聽她們討論名牌、討論保養品。

    他不是聽不懂,只是不喜歡這個話題。

    “啊對了,施文琪今天怎麼沒來?”

    “對嘛,我還以為她來個沒幾天就不想干了。”

    “你也這樣想?我整個早上都在猜她是不是不屑來我們公司。”

    話題突然落到了一個不在場的第三人身上。

    “搞不好她是因為覺得我們太無趣,”陳詩蘭插了一句話。“你想想,人家當空姐當那麼久了,哪會看得起我們這種小小的公關?”

    “對、對!她第一天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很做作,笑得超假。”

    “空姐咩,你要體諒人家,她以前可是那樣對著客人笑一整天呢!”

    “然後啊……我跟你說,她還會跟我裝熟,明明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還要對我裝親切。”

    “我超討厭她那種做作的微笑,我看她還以為全公司的男人都哈她,你都沒看到她在跟那些業務聊天時的嘴臉。”

    “不是說要結婚了嗎?還在那里跟男人打情罵俏。”

    一人一句,沒完沒了,就像是開了就關不了的話匣子。

    伍維光竟然忘了要憋氣。

    突然感覺胸腔內一陣騷癢,他忍不住咳了出聲,也打斷了女人們的話題。她們全都回過頭來盯著他瞧。

    幸好這時電梯正巧到達一樓,門扉開啟。

    “所以呢,你們到底決定好要吃什麼了沒?”其中一人立刻把話題轉回最原始的目的。

    出了大樓的正門,伍維光朝著和對方相反的方向走。

    他的耳力很好,仍然可以清楚聽見她們的對談。

    “唉唷,你干嘛在那個人面前說這種事?”

    “那有什麼關系?我看他也很討厭那個女人。”

    然後聲音漸漸遠去,伍維光輕輕嘆了一息。

    曾經,他也是活在一群光鮮亮麗的女人堆里,但那卻是他極度不願意去回想的一段記憶。

    即使他向來低調得就像是牡丹花下的雜草,也從來沒去在意過旁人的無情批評,他最痛恨的,不過就是欺騙、是虛偽,沒有別的了。

    一張美麗可人的臉蛋突然浮上他腦海。

    他苦笑。

    原來過了這麼久,回想起來卻依然可以感覺得到痛楚。他的確太天真,天真到以為自己早已經麻木。

    梳妝完畢,施文琪攏緊身上的西服外套,確定鏡子里的一切都很完美了之後,這才回頭盯著床上的美人兒。

    “我出門去上班了哦,早餐你自己解決。”她拿起那只COACH包包。

    “嗯……”葉思璇翻了個身,不能說她毫無反應。

    施文琪再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揚起微笑——也真難為了她,一下飛機就來聽她抱怨了長長一串,甚至還在這里與自己擠了一夜的床。

    “好啦,我快遲到了,中午再打電話叫你起床。”話說完,正打算轉開門把。

    “嗯……那個,”葉思璇又翻了個身,惺忪著一雙眼。“記得……提離職的事,OK?”

    聽了她的話,施文琪皺起眉頭,然後露出笑容。

    “好啦好啦,我不是說我會再考慮?”語畢,她沒去等待對方下文,這回是真的出了家門。

    在計程車上,她反復思索著葉思璇的話。也的確,她當初離開航空公司的主要目標已經不在了,那麼,她還在掙扎什麼?

    前輩的照顧?還是同事的熱心?難道這些會比不上自己對于航空業的懷念嗎?不得不承認,那份空勤職位其實她辭得很心疼,一切的支撐,完全來自于對“婚姻生活”的想象。

    是的,只是想象。她一廂情願的想象。

    痴愣愣地望著車窗外,施文琪猶豫著——這樣好嗎?就這樣退縮了,真的好嗎?大家都明白空姐不會是一份一輩子的職業,離開是必然,只是早晚的問題。

    或許經過一番努力過後,她就會感謝自己當初提早離開也說不定。

    “小姐,停前面的路口可以嗎?”

    突然,司機的聲音打斷了施文琪的思緒。

    “啊?哦、好的,停那邊就可以了。”她醒神,匆忙從包包里取出皮夾付了車資。

    然後她魯莽地開了車門。

    重蹈覆轍。

    開啟的車門瞬間撞上了一名倒霉鬼。她心一驚,急忙下了車,“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沒看……”

    兩人視線對上,施文琪錯愕當場。

    “你?”又是你!

    她想,她大概會被這個男人痛恨一輩子吧。

    伍維光看著那飛得老遠的早餐,再回頭“瞪”著眼前的施文琪……或許那不是“瞪”,但看在施文琪眼里,的確是充滿了殺氣。

    “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這下子她只好拼命哈腰道歉。“這次拜托讓我賠你一份早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伍維光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沉沉地吐出話︰“難道你下車之前都不長眼楮的嗎?”

    施文琪一怔,露出尷尬的微笑。“……我知道是我的錯,也向你道歉了,但你沒必要說話侮辱我。”

    “侮辱?”他嗤笑出聲,不懷善意。“你是真的不了解嚴重性是吧?如果剛才走過去的不是我,而是騎車的、是孕婦、是老人……或是抱著嬰兒的,你賠得起嗎?你說我侮辱你?”

    施文琪臉一熱。

    “你這個人怎麼——”這是施文琪生平第一次被個年輕小伙子訓斥。“我都向你道歉了,也誠心誠意要賠你一份早餐,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伍維光倒也沒再反駁什麼,只是靜靜盯著她。

    “說啊,你要我怎麼做?賠你醫藥費?還是賠你精神損傷費?”她已經沒了平時的EQ,她受夠了忍受這一切。

    “怎麼不繼續說了?”她逼迫著對方。

    見她此刻開始歇斯底里,伍維光不想理會,只是彎腰撿起那幾乎只能當作廚余的早餐。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電梯里所聽見的談論。

    “我看你每天都搭計程車來公司?”他無厘頭地問了一句。

    施文琪先是警戒了幾秒,不自覺地挺起胸膛。“是啊,怎麼?連這個也礙到你了嗎?”

    伍維光笑了一笑。

    “我想航空業可能比較適合你。”

    “……你說什麼?”她懷疑自己所聽見的。

    “沒什麼。”他挺直腰,甩了甩手,甩去指尖上的紅茶漬。“我看你可以天天搭計程車上下班,肯定看不上這種薪水普普的工作。你的心思根本不在這里,不是嗎?”

    與其說這話激怒了她,不如說是因為命中紅心而刺傷了她。

    她並非看不起這份工作,而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除了空姐之外她還能夠做什麼。

    之前顏儒孝也是以一句“無心”來否決掉她的全部。

    她的表情垮了下來。

    當然,伍維光不是瞎子,他自然看見了。

    “第一,”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滿滿的委屈,卻選擇強勢表現。“我從來就沒有輕視這份工作的心態;第二,你不是我,怎麼能說我的心思不在這上面?”

    說完,她低下頭,快步繞過了伍維光。“抱歉,我快遲到了。恕我沒辦法做到讓你滿意。”

    留下伍維光在原處有些錯愕茫然。

    因為他看見了她雙眼里的晶瑩。

    他突然有些懊惱,雖然他對那個女人有些反感……不,是對那“群”女人很反感,但再怎麼樣他都不該無故遷怒。

    那種稱之為“罪惡感”的東西令他一整個上午都不好過。

    午休時間,伍維光手邊還有不少工作要做,再加上沒什麼食欲,因此他選擇趴在位子上小睡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只睡了十五分鐘。

    部門里一個人也沒有,大概是全去吃飯了。他心里則是依然煩躁,其實明明知道原因卻找不到出口,所以他拿了煙,走向頂樓中庭。

    事實上他不常抽煙,也不怎麼愛。

    之所以會和這根煙扯上關系,全是因為他的前女友。回憶整個交往過程,一開始真的很甜蜜,甜得有如一杯熱可可。

    然而不知怎地,就像是可可冷了、苦了,最後干涸在杯底,結成了又硬又黑的塊狀體。

    即使他試圖再次溶化它,卻也已經走了味,回不到最初。

    他一直都在苦撐,就在她全心全意只想飛上枝頭頂端的那段期間;最後,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束手無策,力不從心。

    忽然,轉角另一端的對話打斷了他的回憶。

    “那個新來的女人,你覺得怎麼樣?”

    是個男人的嗓音,伍維光認得這聲音。

    “還不錯。干嘛?你想把她?”

    “是有在想。”

    說這句話的人,伍維光認出了是那個叫作柯鴻毅的男業務。他的業績一直是頂尖的,很多人都在預測明年的人事調整,屆時他會是下一個主任人選。

    “你發什麼瘋?人家都說她快結婚了,你把個屁!”

    “說說而已,又還沒娶進門,怕什麼?”

    伍維光猜想,對方口中的女人應該是指施文琪。

    “你不怕把事情鬧大?”

    很明顯地可以聽見柯鴻毅的笑聲。“能鬧多大?是他的女人要跟我跑的,我怕什麼?”

    “嘖,你真的很王八。”對方也陪笑。

    “我不壞,女人怎麼會愛?你學著點啊。”

    又是一陣笑聲之後,他們的話題轉到了業績上面。聊了客戶的人格,聊了酒店小姐,也聊了哪個家伙小器又難搞。

    總之,伍維光熄了煙,靜悄悄地走下樓。

    男人聊女人的方式,他聽多了;女人聊男人的方式,他也見識不少。其實大同小異,多半不堪入耳。

    差別在于,女人通常比較喜歡拿別的女人來當話題,而男人則是不太喜歡把別的男人當作主題。

    這是他的經歷,也是他的記憶。

    突然,他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安全門旁的階梯上,這讓伍維光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他很少遇見有人會單獨坐在這兒。

    重點是“單獨”。

    他的腳步聲讓對方回了頭。

    伍維光愣了一下。是施文琪,頂樓八卦會的女主角。

    一見到是他,施文琪的神色有些慌忙,那雙好看的眼楮微微泛著紅,伍維光知道那代表什麼。

    “不好意思……”她低下頭來,不自覺地伸手拭去眼眶里的殘淚,站起身來讓出了空間。“我不知道坐在這里會擋到路。”

    伍維光看著她,靜了幾秒。

    “你常在道歉。”

    “可能……以前的職業病吧。”她干笑了一聲,極度不自然。“我以為這里不會有人走的。”

    他慢慢走下階梯,停在她面前,從身上摸出一包被壓皺的面紙。“拿去將就點用,你的……”

    他比手劃腳,指著眼角的周圍。“你的眼線。”

    “啊!”她恍然大悟,笑了出來。“虧它還號稱防水,一定暈開了。有很糟糕嗎?”

    伍維光仔細打量她的雙眼,才道︰“還好,普通糟而已。”

    “好吧,不是很糟就好。”她笑得有些苦悶,仿佛是在自嘲。

    然後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視線不知道應該落在哪,看著對方也不是,刻意移開也奇怪。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她說,沒去看他。

    伍維光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沉默了幾秒之後,才道︰“早上我說得太過分,是我的問題。”

    道歉不是他的長項,一句話說得僵硬滑稽。他別過頭,企圖掩飾自己此刻的表情,“不過那真的很危險,要不是——”

    “你真的很愛說教。”施文琪毫不客氣地阻止了他。“需要我把你說過的話再復誦一次嗎?我記得可清楚了。”

    他一愣,呆了幾秒。

    “我想不用了,既然你記得那麼清楚。”

    這話就像是個句號,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無話可聊。

    “那……”伍維光率先打破這股難熬的氣氛,伸手拉開安全門。“我還有工作,先回辦公室了。”

    “好,你忙。”她向他露出了微笑,揚手謝謝他的面紙。

    待他離去之後,施文琪看著那包皺到不像話的面紙,開始好奇︰這東西到底在他口袋里擺了多久?

    像是無法避免的,她又想起了顏儒孝。

    他是個手帕不離身的男人。每當她落淚,儒孝拿出來的總是那條藍褐相間的手帕,上面總是有著他的味道。

    從那天開始,柯鴻毅的殷勤已經不是台面下的秘密。

    雖然施文琪不斷地拒絕他,但男方似乎一點兒也不打算退縮,追求動作日漸頻繁,有增無減。

    花邊新聞在辦公室傳開的速度可比音速,尤其八卦里的男女主角一個帥、一個美的時候。

    茶水間,電梯里,樓頂上。

    伍維光聽到的消息不少,聽到的版本更是多。是真是假其實他不怎麼在意,他只是一直思考著當天她躲在那里哭泣的原因。

    他無法完全排除可能是因為他的用詞太過于傷人,但其實他並不認為自己擁有那份影響力。

    那麼,是為了什麼?還能為了什麼?

    不過話又說回來,無論原因是為了什麼,到底還是與他無關,不是嗎?

    “維光。”

    突來的一聲叫喚將伍維光的注意力給拉回了辦公室里。他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發一語。

    “你今天急著下班嗎?”男人看著自己手上的手表,一副趕著去哪兒的模樣。

    “還好。怎麼了?”伍維光甚至猜得出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業務部的小高好像電腦中毒,你去幫他處理一下,他現在急著用電腦。”

    伍維光瞥了一眼螢幕的右下方——再十分鐘就是下班時間了。

    其實他可以拒絕,但是他知道,業務通常都是下班過後才會回到公司來處理Inhouse的雜事。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看。”于是他打開抽屜,拿了幾片光盤之後就往業務部方向走。

    小高可以說是公司里的資深業務,但是坦白說,他的業績不是挺出色,大概就是差強人意的程度而已。

    伍維光本來不認識這個人,有一回在頂樓抽煙時巧遇,兩人小聊了幾句,這才互相了解到“原來公司里有這麼一個人”。

    “真是不好意思,要下班了還把你找來。”一見到伍維光,小高就擠出那種活像是在面對客戶的笑容。

    “沒關系。電腦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走到對方的位置上,單手撐著桌面,傾前凝視著藍螢幕。“一開機就進藍畫面?還是用到一半才這樣子?”

    “呃……這我也不太清楚,剛才我只是上網查資料,它就突然一直開視窗出來。我按電源重開機,就變成這樣子了。”

    伍維光靜了幾秒,才道︰“好吧,我處理一下。可能會花一點時間,看你要不要先去吃個飯再回來。”

    小高沒回答什麼,說了一句“麻煩你了”就走出辦公室。

    業務部只剩下伍維光一個人。

    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因為在這個部門里,老是有人覺得“不開口說話”是個難熬的氣氛,有人待著,對他而言只是一種干擾。

    直到柯鴻毅走了進來。

    “咦!你怎麼會在這里?小高呢?”

    “他電腦中毒,可能先去吃飯了吧。”

    “哦,這樣啊。”他揚揚眉,點了個頭,沒興趣和工程人員多聊什麼,逕自繞回自己的座位上。

    然後伍維光聽見他拿起電話、按壓分機號碼的聲音。

    “喂?文琪嗎?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這麼一句話讓伍維光瞬間閃神,動作僵了三秒。

    “不太好?哪里不太好?只是吃個飯而已。”

    好吧,他承認自己的注意力已經不是完全貫注在工作上。他豎起耳朵,聆聽那家伙的每一句話。

    “好嘛,你就答應我一次,那家餐廳的牛排真的很棒。”

    “不會啦,吃個飯而已,不會拖太晚。”

    “我都邀你這麼多次,你再不答應,我爸媽都要哭了。”

    伍維光不禁暗自苦笑。真不愧是業務部的第一紅牌,纏功果然一流,連祖宗十八代都能拿出來說服人。

    “真的?那就這麼說定,七點半我在樓下門口等你。”

    接著他聽見電話掛上的聲音,然後柯鴻毅哼起歌來。

    坦白說,聽到這里,伍維光心里竟泛起了一絲絲嫌惡感——她怎麼能夠不顧未婚夫的感受,就這麼答應一個男人的追求與邀請?難道她看不出這家伙的企圖嗎?

    然而念頭一轉,這不正是美麗女人的特權?

    甘願付出的男人太多,只為換取她的一個微笑。她不需要對誰承諾,也不需要拒絕男人獻上來的貢品,男人就像是她們隨著心情挑選的寵物。

    意識到自己又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伍維光甩甩頭,甩去了沉重的思緒。他振了振精神,重新將心思放回螢幕上。

    回到了那十坪大的套房,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工作量其實和平常差不多,伍維光卻深覺此刻比平常還要來得疲倦。他知道這樣下去很糟糕,他太在意那個姓施的女人,那不是好現象。

    他將背包扔到沙發上,人一攤,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

    然後,他看見一張清麗可人的臉蛋。

    那是某牌洗面奶的廣告。畫面中,那可愛的女孩笑得開懷自在,水珠底下的皮膚晶瑩白皙。

    伍維光不自覺地露出苦笑。

    就是這個笑容。這個笑容正是讓她飛上枝頭的最佳武器,也是刺他最深的一把刀,甚至到了最後,他也成了對方的墊腳石。

    他憶起兩人原本穩定的感情,卻在她被星探挖掘之後全變了調。

    高中時他讀工科,她則是隔壁商職的學生。兩人在公車站相識之後,很快地成為一對情侶。

    那時候的她,好單純。

    其實,“星探”只是個讓事情變得更糟的導火線,他一直都明白真正的問題早就存在許久。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該來的還是會來”吧?

    突然,門鈴響了一聲。

    他醒神,先是皺了眉頭,納悶這時候誰會來按鈴?再說根本沒什麼朋友知道他住在這里。

    隨即一個念頭閃過,他猜出門外站的是什麼人了。

    “不是早叫你不要沒事來我這里?”

    開了門,他一臉不爽。

    “借我躲一下嘛。”于珊珊無視他的神色,閃身躲進了套房里。“那幾個狗仔跟了我好久,煩都煩死了。”

    其實她的本名叫于美月,但經紀公司嫌太過俗氣、毫無記憶點,而且和她那張清純可愛的臉蛋不相搭。

    “你害我搬一次家還不夠嗎?”伍維光睇著她,不悅地關上門。

    “我也是不得已的啊。”她將包包隨處一扔,坐上了沙發。“而且你東西那麼少,搬家又不會麻煩到哪里去。”

    “不會麻煩?那你怎麼不來幫我搬?”

    “不行,這樣會害你繼續被人跟拍。”她自以為替他著想。

    突然,人工香精味竄進了伍維光的鼻腔,他皺了眉頭,走到窗戶作勢就要開啟窗門。

    “你明知道我對這種香味過敏——”

    “等等!”于珊珊立刻高聲阻止。“不要開窗戶!可能會被偷拍。”

    伍維光不搭理她。

    “被偷拍比較好不是嗎?你不是喜歡這樣子炒新聞?”他開了窗戶,還刻意把窗簾束起來。

    “你就這麼想再搬一次家?”她瞪他。

    “反正你都說不麻煩了。”

    “你……”于珊珊板起臉孔,似乎是跺了下腳。“你怎麼還在記恨那一件事?這麼多年了,你心眼還是這麼小。”

    “不高興你可以去找別的男人,我相信他們一定很歡迎你去‘躲’在他們的房間里。”伍維光走到沙發旁,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關上,一副打算休息的模樣。“你還要待多久?”

    “你在趕我?”沒有男人會這麼對待她,只有他例外。

    “我對香水過敏,你忘記了嗎?你知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把這種味道從房間里消除?”

    “好嘛好嘛,我去洗澡,把香水洗掉總行了吧?”

    “別在我這里洗澡。”伍維光斷然阻止她。

    “那你到底要我怎樣?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行。”

    “隨便你想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來我這里。”

    他別過頭,不願意去看她那頂著濃妝的臉龐。不知怎地,她那模樣總會讓他感到心痛。

    “你想趕我走的話,”于珊珊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看著我的眼楮,叫我滾出去。”

    伍維光沉默,轉回視線,彼此凝視著。

    “你明明還喜歡我,為什麼當初要提分手?”她似笑非笑。

    “是你逼我。”

    “借口。到底為什麼?”

    伍維光不願多說,別開了視線,轉身想拉出距離,卻被她給拉回。

    “怎麼?不敢說?還是不忍心說?”她看著他的眼楮,仿佛在欣賞著什麼有趣的玩具。

    她身上的香水味已經將伍維光給逼到了極限。

    他心一橫,拿起沙發上的名牌包,硬是塞到她懷里。“回去吧,我受不了這味道。不要再來了。”

    然後將于珊珊給推到門邊,直接送客。

    “喂!你——”

    不等她回應,他將對方給關在門外。

    “伍維光!”

    她在門外顯然已經沒了平時的嬌滴模樣,她對著門內喊︰“你要我去找別的男人?好啊!我去找!我找給你看!你就別後悔!別的男人想要這種特權還等不到,你跩什麼跩?”

    撂下狠話之後,伍維光聽見她的高跟鞋聲漸漸遠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0 AM

第三章

    他又在沙發上攤躺了下來,茫然。

    是啊,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提分手,或許只是期望她能正視他的感受吧。

    他不能忍受她老是跟各種男人單獨去吃飯、去看電影,卻永遠拿同一套說詞來打發——只是普通朋友。

    就像是她在應付媒體的那一套說詞。

    還記得有一回,他在雜志上看見關于她的八卦新聞。在被偷拍的照片中,她挽著另一名男子的手臂,從一棟高級公寓里走了出來,照片里的她笑得很開心。

    他拿著雜志去逼問,她說︰“挽手是一種禮儀。”

    再追問她為什麼單獨去對方的公寓,她則是辯︰“本來有一群人,只是其他人先離開了。”

    以愛之名,他選擇了相信她。

    這些當然只是過程,一張八卦雜志里的照片不會讓他草率提出分手。比起全盤性的來龍去脈,那張照片不過是冰山一角。

    殘留在房間里的香水味讓伍維光整夜睡不好。

    手里拿著一杯冰咖啡,走在前往公司的路上,他恍然無神,唯一能讓他瞬間醒來的只有一種東西——

    計程車。

    多虧了施文琪那個女人,現在的他只要看到計程車停在路旁,便會莫名格外警戒了起來。

    然而前一秒才想起她這個人,這會兒便立刻見到她在前方的巷口下了計程車,同時他也注意到對方將一頭長發給剪了。

    她低著頭,側身在包包里翻找著什麼。接著他看見她找出了手機接聽,然後腳步持續著,卻沒看見十字路口的綠燈已經跳成了紅色號志。

    見狀,伍維光邁步加快向前,聽見了她講手機的聲音——

    “沒有,我沒有敷衍你啦,我不是說我會仔細想——”

    他迅速伸手將她給拉了回來,同時一輛深色房車鳴了喇趴,呼嘯而過。她錯愕,回頭茫然看著他。

    “你……”三秒之後,她醒神過來,連忙對著電話的另一端道︰“等等,我中午再打給你,先這樣子。Bye。”

    她切斷手機訊號。

    “你連走路都這麼不長眼。”伍維光念了她一句。

    “剛才看它明明是綠燈……”

    “它不會‘一直’是綠燈,好嗎?”

    雖然他眼底依舊充滿不耐煩,然而這一回卻不再帶有那絲說不出來的厭惡感。

    “不管怎麼樣……”施文琪突然覺得有些難為情。“總之謝謝你,我剛才差一點點就可以請長假了。”

    回憶幾秒鐘前的畫面,還真是有驚無險。

    “不,公司會直接叫你好好休息,永遠都不必來了。”伍維光冷冷說道,仿佛像是在說著“今天天氣不錯”。

    這話讓施文琪一個字也接不了,只好閉上嘴,佯裝盯著紅綠燈。她的表情讓伍維光意識到自己的毛病再犯,便試圖換個話題。

    “剪頭發了?”

    “咦!”她像是驚醒,回過頭來看著他,然後尷尬地笑了一笑。“哦,是啊,昨天才去剪的,應該不會太難看吧?”

    昨天?

    伍維光皺眉。她昨天不是應該和姓柯的那家伙去吃飯嗎?怎麼會吃著吃著就跑去剪頭發?

    或許是他皺眉的這個表情,讓施文琪的笑容僵了。

    “真的很難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伍維光干笑了兩聲,遲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昨天你不是和那個業務部的……”

    他沒把話說得太清楚。

    施文琪則是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接著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是指他約我吃飯的事……怪了,怎麼連你也知道?”

    “我是在業務部修電腦的時候不小心聽見……”好吧,他坦承他是在做無謂的自清。

    他那有些失措的樣子讓施文琪不得不將笑意給憋在心里。原來,他這麼不懂得如何偽裝“自然”。

    “那個約會我後來推掉了。”她道,同時綠燈亮起,兩人並肩向前走。

    “為什麼?”她答應了對方不是嗎?

    “我騙他說我和美發師有約在先,只是我不小心忘記了而已。”

    “不,我是指為什麼推掉他的邀……”話才說出口,伍維光就後悔了,巴不得能夠吞回每一個字。他遲疑,自己問這些是否顯得太過于冒昧?

    然而施文琪似乎不怎麼在意。

    “因為我不想造成誤會。”她微笑,看了他一眼,答得很直接。

    伍維光卻沉默著。

    是不想造成柯鴻毅的誤會?還是不想造成未婚夫的誤會?這二者乍看之下沒什麼差別,在動機上卻還是有著差異。

    “這樣也好。”他頓時有些羨慕她的未婚夫。“與其可能會造成未婚夫的誤會,不如一開始就劃分得清清楚楚。”

    于美月就是那種不願錯失任何一顆稻米的人。她相信,未來總有一天會讓她撿到最大顆的那一粒米,而伍維光認定那不會是他。

    聽見他這麼說,施文琪答不出話來。

    “或許吧。”她只能敷衍回應,然後在臉上掛著一絲無心的客套微笑。

    突然,一個女人的嗓音打破了兩人之間凝結的氣氛。

    “文琪!”是陳詩蘭的聲音,兩人回頭,見她一臉驚奇的模樣。“你跑去剪頭發了?怎麼會突然想剪短?”

    “不好看嗎?”施文琪摸了摸自己的發梢,笑得有點僵。

    “不會。很好看。去哪剪的?”

    見兩個女人話題對上了頻率,伍維光沒插嘴,也沒打招呼,只是逕自加快了腳步踏進辦公大樓。

    他無法不去想起那天在電梯里所聽見的每一句話——包括陳詩蘭對于施文琪的惡意批評。

    “所以你決定不辭了?”

    假日約在一家咖啡廳里,葉思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媽呀,我真是搞不懂你,那種小公司有什麼好待的?就算只是地勤,至少福利也比較好,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施文琪聳聳肩,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的目標。“我只是覺得……什麼都沒試著去做,直接放棄掉好像不太好。”

    “哪有什麼好不好的!我是在跟你談很實際面的事情。”

    “你就讓我去試試看吧。不行的話,我一定會回去老本行,OK?”

    她知道思璇的原意一切都是為了她好,于是她伸手去按了按她的手臂。“再說同事對我也都很照顧,我走了,會覺得很對不起她們。”

    “行!行!你高興就好。你就是這樣子才會被那個姓顏的給吃得死死的。”葉思璇故作不悅。

    施文琪知道那是她在表達關心,不禁露出了微笑。

    “你男朋友什麼時候來接?”她岔開了話題。

    “他哦。”葉思璇吁了口氣,望向窗外的傾盆大雨。“不曉得。剛才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好像還在開會吧……”

    突然一輛紅色BMW出現在門前。

    “說人人就到,”葉思璇立刻站起身,提了包包就要離開。“那我先走了,有事盡量call我,我的手機在國外是我付費,不用擔心那些。”

    “OK,我知道。”施文琪微笑了一笑,向她揮了揮手,然後目送她坐上那輛車離去。

    頓時,她覺得心里好空洞。

    見思璇與男友的交往穩定,她百感交集。一方面是羨慕她,一方面是替她高興,另一方面卻又擔心她最後會遇上和自己相同的下場。

    顏儒孝對她而言已經不只是個情人。

    他是她生活里的一部分,是她生活里所習慣的重心。出勤之前向他道別;回國之後第一個打電話給他;遇上假日,理所當然是陪在他身旁。

    要戒掉一個在生命里長了根的人,談何容易?

    思及此,她回過神來,不想再自怨自艾,但是看看窗外的大雨似乎還不打算停,索性她起身去拿了幾本雜志,打算坐在這里等到雨歇。

    她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雜志,內容既不重要也不新鮮,其中有幾本的出刊日期甚至已經是兩年前。

    抓住她注意力的,是一張照片。

    上頭的標題寫著——

    廣告小天後于珊珊,夜會秘密男友直擊。

    于珊珊的事情她不熟悉,只知道是個最近還算走紅的女星,引起她注意的並非這個女孩,而是那張照片里的男人。

    男人的眼楮部分已經被做了保護處理,但她卻熟悉那樣子的輪廓。

    照片里的他,伸手撫在于珊珊的臉頰上,女孩笑得很甜,兩人一副濃情蜜意的模樣。

    而正也是因為這個動作,讓施文琪可以清楚看見他手背上的罕見胎記。

    這樣的機率有多少?

    輪廓相似,加上胎記的位置一模一樣。

    但她轉念一想,這種事情可能嗎?伍維光?那個不苟言笑的伍維光?他怎麼可能會是于珊珊的男友?

    思緒至此,施文琪立刻合上雜志,看清楚上頭印的出刊日。

    兩年前的二月份。

    頓時之間,她感到有些錯愕。或許伍維光是誰的男友並不干她的事,但她就是無法抑制那樣子的震驚。

    在一陣呆然之後,窗外的雨勢總算緩和。施文琪這才起身結帳,離開了咖啡廳,卻忘不了雜志里的訊息。

    站在人行道旁,毛毛雨落在她的發上、肩上,她等候著計程車,偏偏每一輛路經的小黃都已經載了人。

    伍維光是女星的男友?

    再次思考,施文琪不自覺地皺了眉頭,覺得實在難以想象。也的確,他的外貌雖然不是很出眾,但他確實有一種屬于動態的魅力。

    意即︰當他什麼也不做的時候,他一點也不吸引人,甚至那冷傲的態度會令人反感;然而,當他著手去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總是會讓施文琪忍不住想要去盯著他瞧。

    她想得出神,突然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一輛計程車。

    “啊……”她抬起手,卻已經來不及。

    雨似乎又變大了些,她霎時有些惱怒,因為自己竟然為了“想著男人”這種事情而心不在焉,而且還是個被歸類在“弟弟”那一圈的男人。

    索性,她不等了。

    像是賭氣,她掉頭就往街的另一端走。為什麼走?她也不清楚,只是想讓自己消耗一些體力,避免再去思考無意義的事情。

    突然,背後傳來有人叫喚她的名字。

    “施文琪!”

    她驟然停住腳,緩緩回頭。當她確定自己沒錯認那聲音的時候,她訝異,只能瞠著雙目直愣愣看著對方。

    “你還好吧?”伍維光看著她。先是沒料到會在這里巧遇,接著是她的神情讓他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我……”腦海里還被剛才那則緋聞給佔據,施文琪硬是扯出干笑。“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伍維光笑了出聲,伸手指了指上方。“我就住在這一棟里面,當然會出現在這里。”

    “你住這?”她驚訝。

    “……有需要這麼震驚嗎?”他苦笑之後,注意到對方的發絲已經被雨滴給淋濕。“先上來吧,我找把傘給你。”

    語畢,伍維光側身踏進一棟公寓大門。

    其實是他不想繼續這種“站在雨中閑聊”的蠢行為。

    翻箱倒櫃之後,終于找出那把折疊式雨傘。伍維光吹去了上面的灰,交給了在門外等候的施文琪。

    “這是之前有人留下來的,不過我想應該沒壞。”

    盯著那把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在用的傘,施文琪靜默了幾秒。

    她睇著他。“你有傘,卻出門淋雨?”

    伍維光聳聳肩,不以為然。

    “我不喜歡帶傘。”也不想撐著粉紅色雨傘在路上走。

    “為什麼?淋雨比較帥嗎?”她忍不住調侃他一句。

    “當然不是。”他笑了出來,才接著道︰“等你被偷過十六把傘之後,你應該就不會想再帶傘了吧。”

    “我會選擇用這種折疊式的,然後死不離手。”

    伍維光答不出話來。

    施文琪也不打算找話題。

   兩人間的沉默長達十幾秒,偶爾傻笑一下,偶爾像是思考著接下來該聊什麼。

    最後,伍維光投降了,他不能忍受這種面對面的死寂。

    “你……要不要打電話叫你未婚夫來接你?雨好像又變大了。”他把話題扯到她身上。

    施文琪的神情瞬間黯然。

    他知道大概是自己說錯了話,便轉道︰“我猜他在忙吧?不然我上網查看看叫計程車的專線——”

    “已經沒有未婚夫了。”施文琪打斷了他的話,並試著保持那抹永遠不會垮下來的專業微笑。

    “你說……什麼?”伍維光以為自己聽錯。

    “我說,我和那個人分手了。”

    伍維光先是愕然,下一秒腦海竟浮現出柯鴻毅的臉。“等等!該不會是他誤會了你和那個業務……”

    “不是,你別瞎猜。”她輕笑了兩聲,然後低下頭。“其實我剛進公司沒多久就被他給甩了,和那個柯鴻毅完全沒有關系。”

    這讓伍維光感到一絲絲的愧疚。曾經,他因為對方接受柯鴻毅的邀約而質疑她的人格,卻沒想到那竟是自己搞不清楚狀況。

    “抱歉,我不知道這事……”他抿抿唇,有些窘迫。

    “沒關系。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其他人知道。”她指的是公司內的同事。

    伍維光看著她,不懂她的心思。

    “為什麼不說?”

    說了,追求者就會變多,重新來過的機會也多,不是嗎?

    然而施文琪卻笑了,答道︰“如果我說了,下次我還能拿什麼借口來拒絕柯鴻毅那要命的纏功?”

    這話讓伍維光大笑了出來。

    “說的也是。連有未婚夫的時候他都能做到那種程度。”他曾經非常痛恨那樣子的男人。

    明知對方已經有了穩定伴侶,卻還是執意要去追求、去介入。

    “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施文琪突然說了一句道別。“我待會兒還有事,謝謝你的傘。”

    他沒答腔,只是點頭示意了下。

    “哦,對了。”轉身跨出兩步之後,施文琪卻停下腳回過頭來。“我的事情,請記得幫我保密。”

    伍維光揚揚眉,又聳了聳肩,道︰“我想,以我在公司的社交能力來看,你應該不用煩惱這種事。”

    而此時此刻,施文琪突然很想開口向他確認于珊珊的那則緋聞。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伍維光納悶。

    “怎麼了?”他問。

    “不……沒有,”她揚起微笑,暫且就這麼將它放在心底。“沒什麼。那我先走了,謝謝你的雨傘。”

    “你說了兩次謝謝了。”

    施文琪未再回話,轉身走下階梯。

    當她走出公寓大門時,雨勢已經完全停歇,她手上這把好不容易被翻出來的雨傘終究沒用上。

    施文琪看著手中那把粉紅色折疊傘,不禁想象這把傘的主人是什麼樣子的女孩?

    是于珊珊嗎?

    向他借了那把傘之後,她有好一陣子都沒再見到伍維光,即使兩人同在一棟大樓里上班。

    施文琪的工作已漸漸步上軌道,同時,她學會了這個地方的倫理,總是盡量等到前輩們都下班了之後,才會起身離開公司。

    或許她應該慶幸公關部的人不喜歡加班。

    于是乎,“七點半”成了她的穩定下班時間。

    其實她並不排斥這一點,反正回到家里也是煩悶;她必須承認自己還沒習慣一個人的寂靜生活。

    習慣這種事需要多少時間?她不確定。

    踏出公司大樓,天空正下著雨。施文琪稍稍皺了眉,甚至想不起來這雨是什麼時候開始下的。待在辦公室里就仿佛像是待在另外一個被隔絕的時空,看不見外頭的天色,感受不到外頭的溫度。

    她嘆了口氣,側身在包包里翻找那把折疊式雨傘——她一直都帶著,卻找不到機會還給他。

    她大可直接拿到他的部門去歸還,但是轉念一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把粉紅色雨傘“還”給一個男人?

    還是算了吧。

    思及此,她撐開了那把傘,同一時間身後的玻璃門也被推了開來;她察覺到了,無意識地回頭望去。

    那正好是這把傘的主人。

    她怔住,兩人的視線恰巧對上。

    “你加班加到現在?”他的神情有些意外。

    “啊……”施文琪稍稍醒神過來,擠出了微笑。“其實也不是加班,只是留下來看一些廠商的資料而已。你呢?”

    伍維光聳聳肩,笑道︰“留下來上網查點資料而已。”

    然後他留意到她手中的那把傘,便伸出手指了指她的頭頂上方。“那把傘……看起來很眼熟。”

    “你的演技真爛。”施文琪笑出聲,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哦,對了,我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把傘還給你,希望你別介意。”

    “沒關系。”他搖了搖頭。“反正我用不到,你留著吧。”

    “那……”施文琪頓了幾秒,提出個想法︰“不然這樣好了,改天我再買把傘送你,一把你會願意帶出門的。”

    聽了這話,伍維光的頭歪了一些。“……有人在送傘的嗎?”

    施文琪聳聳肩,道︰“別送情人就好。”

    “喔。”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露出了生硬笑容。“抱歉,我搞錯了,我想到的那個禁忌是‘送鐘’,不是雨傘……”

    “你要怎麼回家?”她突然切入別的話題。

    “什麼?”他反應不及。

    “我問你要怎麼回家。可以的話,我撐傘送你走過去。我猜你大概不會帶傘來吧?”

    “沒關系,不用了。”他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身後的某一個方向。“我騎車上下班的,車子就停在後面而已。”

    “這樣子啊……”施文琪怔怔地點著頭,才接著道︰“那好吧,就先這樣了。還是要再一次謝謝你的傘。”

    “你說不煩,我都聽膩了。”他笑了出聲。

    接著兩人互道了再見,她轉身正打算往街的另一端走,伍維光這才想起了某件不對勁的事。

    “你不在這里等計程車?”

    施文琪回頭,揚起了微笑,答道︰“我已經兩個禮拜沒搭計程車了。我現在都搭捷運來上班。”

    這話讓伍維光愣了幾秒鐘。

    他的表情讓施文琪莫名覺得有趣。“怎麼?少了計程車,我還到得了公司讓你這麼意外嗎?”

    “不,我沒這個意思。”

    “開玩笑的,別那麼認真。”

    和他的交集愈多,施文琪就愈覺得他是個怪人。有時候,他會展現幽默的一面,有時候卻又正經得像是開不起玩笑。

    “對了,還有一件事——”伍維光開口提起,卻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打住。

    “嗯?”她凝視著對方,等候。

    考慮了一會兒,伍維光只是搖了搖頭。“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改天有機會再說。”

    “……什麼呀!”她有一種被耍弄的感覺。

    “先這樣子吧,我再不走,等一下雨愈下愈大我就痛苦了。”語畢,他揮手道別,逕自轉身往另一端走遠。

    留下施文琪站在原地,感到些許愕然。

    ——他到底想說什麼?

    側著頭,思索了半晌之後,施文琪轉身朝著捷運站的方向走去。

    走在前往捷運站的小巷子里,她在腦子里瞎猜伍維光那句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是公事上的?還是私事?她毫無頭緒,卻無法制止自己毫無方向地亂想。

    直到有人喚了她的名字。

    “文琪。”

    聲音從背後傳來,她嚇了一大跳,立刻回頭。

    喚她的人是顏儒孝。

    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她震驚,呆愣在原處。他撐著一把深色的傘,站在離她二十公尺遠的地方。

    “你怎麼……”她持續茫然著。

    首先,他應該不知道自己在這里上班才是,因為記憶中他從來沒有關心過;其次,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尾隨在後頭的?

    “我來看你過得怎麼樣。”顏儒孝平靜地說道,和施文琪臉上的表情形成了強烈對比。

    這時施文琪像是如夢方醒似地燃起遲來的怒火,他想看她“過得怎麼樣”?怎麼說得好像他早就忘了自己做過什麼事一般?

    然而她已經不想追究更多。

    于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勉強微笑。“還不錯。謝謝你的關心,我在這里待得很好。”

    “是嗎?”顏儒孝突然提步向前走近,揚起了淺淺的笑容。“可是我過得不太好。于公于私都很糟糕。”

    施文琪怔住,不明白這句話里背後的動機。

    難道他想表達自己對于分手的後悔?否則,他又何必大老遠跑來告訴她說他過得很糟糕?

    “剛才那個小毛頭是正在追求你的人?”

    突來的一句話將施文琪從思緒里拉了回來。

    “不是。只是個同事而已。”她否認,同時也沒了耐性站在這里瞎猜。“你干脆就直說好了,你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顏儒孝卻靜靜地凝視著她,不發一語,然而那樣的眼神卻讓施文琪感到微微的恐懼。

    他輕聲脫口說道︰“你真會裝蒜。”

    “……什麼?”施文琪皺起眉頭。“我裝什麼蒜?是你才夠會裝蒜吧?明明是自己偷腥,把我趕出去,現在又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跑來,你到底在想什麼?”

    “你一定是氣炸了。”

    “氣,當然氣,怎麼會不氣?你大老遠跑來就為了說這句廢話?”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所以你就別再演戲了吧。”顏儒孝突然從襯衫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張紙,攤了開來,強硬地推到施文琪面前。“這是你印的?為什麼要印這種東西?你以為這樣子做很聰明嗎?”

    施文琪錯愕,完全摸不著頭緒。

    “你在說什麼……”她稍稍後退了一步,這才看清楚那張紙上的內容。

    紙上印著密密麻麻的電腦字體,再附著一張黑白影印照片,照片里是男人在超市門口摟著女孩的腰,男人正是顏儒孝,女孩則是當天晚上出現在他公寓樓下的那一個。

    “我不知道這件事。”她別過頭,轉身就要離去。

    “你少在那里跟我裝無辜!”顏儒孝卻粗魯地把她給硬拉回來。“你一定很恨我吧?你以為這樣做很高桿?你以為印這種匿名指控就可以讓我在大學里混不下去?”

    “你放手——”她掙扎,卻甩不開他的手。“我說我不知道!你欺騙我就罷了,還想誣賴我?你還有沒有一點廉恥?”

    “廉恥?”顏儒孝顯然是氣炸了。

    他瞠著雙目,眼神里只剩下仇恨。

    走到了摩托車停放處,伍維光仍然猶豫著。

    其實,他是想把背包里的一張電影票交給她,雖然那兩張電影票只是公司慣例的福利之一,但他明白這只是邀約的借口而已。

    杵在摩托車旁,他拿不定主意,左思右想竟找不到一個說服自己開口的理由。

    兩分鐘之後,他轉身往來時路走了回去。

    就這麼開口試試吧。

    倘若她不答應,就當作是把這兩張電影票轉送給她便罷——他知道未滿三個月的試用員工並沒有這項福利。

    也許,這就是最好的借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1 AM

第四章

    他循著前往捷運站的路,沿途找尋她的身影——或許找尋那把熟悉的雨傘還比較容易些。

    然而當他追上了施文琪的腳步之後,卻目睹了她正與一個男人爭執拉扯。

    他愣住,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兩人。見那情況,似乎兩人早已熟識。

    伍維光不確定自己該不該介入。

    但那爭執卻愈來愈激烈,男人甚至伸手去揪扯她領口,這點讓伍維光無法視而不見,他不再猶豫,直接快步走上前。

    突然,男人高高抬起手,眼看一個巴掌就要落下。

    “你干什麼?”

    伍維光及時扣住那男人的手腕,同時使力推了男人一把,將他往後推開了兩、三步距離。

    認出了對方正是他剛才口中的“小毛頭”,顏儒孝悶哼一聲,笑道︰“現在換成英雄救美了嗎?”

    “滾!”伍維光怒視著他。“不然我馬上叫警察。”

    雖然不甘心,但顏儒孝想到自己現在的狀況已經非常不樂觀,不願再把事情鬧大,于是摸摸鼻子轉身就走。

    見對方走遠,伍維光這才回過頭,看了看施文琪。

    “你還好吧?”

    “嗯……”她揚起淡淡的微笑,卻感覺到自己的十指在顫抖。“謝謝你,不然我還真以為我會被——”

    被怎麼樣?其實她完全無法想象了。那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顏儒孝!別說是發狂,她甚至很少見到他發怒的模樣。

    “那是你認識的人?”他問。

    施文琪點了點頭。

    雖說這是早已意識到的事,伍維光卻還是難以接受。她到底惹了什麼麻煩?竟會讓一個認識的人當街對她動粗。

    “……我陪你搭計程車回家。”

    “嗄?不用麻煩了,真的。”她笑了出來,笑得很勉強。“被你那一喊之後他應該不敢再——”

    “我不敢保證。”他打斷了她的話,似乎不打算理會她的天真想法。“走吧,我陪你搭計程車回去。”

    拗不過他,就算覺得有些尷尬,施文琪最後還是讓他隨行。

    並肩坐在計程車後座,伍維光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那個人是誰?”

    施文琪沒有急著回答,反而沉默不語。

    瞬間,伍維光仿佛從她的反應里看見了答案。

    “……他就是你的未婚夫嗎?”他直覺這麼猜測,卻在心里想著“應該不可能吧”。

    她這才點了頭。

    她的反應讓伍維光感到有些吃驚,畢竟兩人看起來確實有很大的年齡差距。

    “很驚訝嗎?”她稍稍側頭,看了他一眼。

    “有一點。”他照實回答。

    “因為年紀的關系?”

    “或許是吧。”其實根本就是。

    接著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你……不覺得年紀大一點的男人比較有魅力?”她問,卻問得像是刻意在找話題。

    伍維光聳聳肩。

    “我不知道。”他轉頭望向窗外,看著外頭的街道。“我沒跟年紀大的男人交往過,所以別問我。”

    這答案讓施文琪笑了出聲。

    但是,伍維光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他不想去在意施文琪的那句話,也覺得沒什麼好在意的,可是偏偏自己的右腦並不如想象中瀟灑。

    是失落。

    可是,怪了,為什麼要感到失落?只因為這女人喜歡比她大上許多的男人?伍維光煩躁地別過頭,望向車窗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這個女人?是那天不小心看見了她的淚眼?還是因為意外得知她被未婚夫給甩了?

    過程如何他其實並不怎麼在乎,現下他所困擾的,是該怎麼面對這份已經超乎平常的情愫?該壓抑它,還是避開它……

    將她送到了家門口,伍維光說了聲“晚安”就轉身打算離去。

    “喂,等一下,”施文琪叫住了他。

    伍維光回過頭來看著她的眼,站在那兒等待她的下文。

    “車錢……”她側身,從包包里拿出皮夾。“計程車車錢……至少你坐回公司的這筆車錢讓我付。”

    “不用了,小事。”他淺笑。

    “不準。”她故作瞪著他瞧,板起臉色。“不然這樣子吧!如果你覺得不該收這筆錢,那就找個時間請我吃頓飯。”

    然後她抽出三張百元鈔遞上,瞅著他。“OK?”

    伍維光木然盯著那三張紅鈔。

    他猜想,眼前這個女人是真心想接受他的邀約?抑或只不過是想找個排解寂寞的對象?

    不過,念頭一轉,以她的條件看來,如果單純只是想找一個伴,她應該可以找個更風趣的男人才是。

    “OK。”他應允,將鈔票接過手,同時提出了另一個疑問︰“還有,那個男人怎麼會——”

    “嗯?”

    “你為什麼會和他……”他指的是起爭執這件事。

    “你是說為什麼會和他分手?”

    “不、不是,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會和他在那里吵成那個樣子。”好吧,他承認自己也想知道他們分手的原因。

    施文琪沉默了幾秒,沒立刻回答。

    “不方便說也沒關系,我隨口問問而已。”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微微一笑,再次沉吟了半晌才繼續道︰“他大概是懷疑我惡意在大學里散播他的負面消息……我其實也搞不清楚。”

    “大學?”他皺眉。

    “對,他是大學教授。”

    “什麼樣的負面消——”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嗦,立刻改口︰“算了,你當我沒問。”

    見他這模樣,施文琪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她靜靜地看著他,那樣的眼神令伍維光感到不自在。“……怎麼了?我臉上有蜘蛛?”

    “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想問你一件事。”她轉過身來,正面向著他。

    伍維光揚揚眉,已經認定那肯定是自己答不出來的。

    “你問吧,但我有保持緘默的權利。”

    她笑了,笑得很燦爛,然後她斂起笑容才問道︰“我一直覺得你很討厭女人……至少我確定你很討厭我們部門的人。”

    “然後呢?”他無意識地點著頭。

    “可是你其實對我不錯。為什麼?”

    這是個尷尬的問題。

    伍維光不自覺地舔了舔唇角,然後咬了下唇,似乎是在苦思哪個答案比較恰當。

    “因為——”他拉長了尾音。“你身上沒有香水味。”

    “……啊?”這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施文琪皺了眉,重復著他的回答。“沒有香水味?就這樣?”

    “對,就這樣。”他點了頭。“我對香水有過敏反應。”

    “你……”她依然皺著眉宇盯著他。“你還真是個怪人。”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頸後,像是落入了某一段回憶里。

    “其實,那是我剛進航空業的時候,一個前輩教給我的經驗。”

    “什麼意思?”

    “那位前輩告訴我說,飛機上的乘客不見得每個人都能接受香水味,所以希望我們能盡量避免使用。”

    他微笑,卻接不了下文。

    曾經有人對他說過,他那對香水過敏的毛病其實是心理因素造成。說他相信也好,不信也罷,總之那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那我該走了。”他醒神,並且要求了她一句︰“如果那個男人還來騷擾你的話,別留情,記得報警。”

    “我知道。”她向他擺了擺手,道別。“不好意思,還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

    “不會。”他回了她一抹笑容,然後轉身往前走。

    “于珊珊也不擦香水嗎?”

    突然,毫無預警地,施文琪在他身後吐出這麼一句話。

    伍維光頓時打住了腳步。

    他沉默,沉默了很久。

    “……對,她不擦香水。四年前的她不會擦香水。”背對著她,伍維光說得平淡無奇。

    施文琪沒打算要打破接下來的凝結氣氛。

    見她不再接話,伍維光繼續提步向前。

    “晚安。”他轉身下了階梯。

    同時他想,雖然他不確定為什麼她會知道這段歷史,但總有一天他會用雷射手術把這個顯眼的胎記給處理掉。

    肯定又是那本該死的八卦雜志。

    肯定是。

    “你的手怎麼了?”

    陳詩蘭走到她的位子旁,突然就問了這麼一句。

    施文琪呆愣了一下才意識過來,抬頭看著對方。“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當然啊。我問你手怎麼了?”她指著施文琪的手腕,上面有著一小塊明顯的瘀痕。

    “哦,這個——”大概是和顏儒孝拉扯的時候留下來的吧,但其實她也記不得。“可能是……昨天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撞到。”

    說完,她干笑了一陣。

    陳詩蘭沒表態,只是點了點頭,又道︰“我們今天要去吃巷口那家素食,你應該不排斥素食吧?”

    施文琪張著口,沉默了半晌。

    “那個……我昨晚不是睡得很好,中午想趴著休息一下。”

    “哦,好吧,你好好休息。”陳詩蘭聳聳肩,抿了抿唇瓣,似乎是在思考什麼。“那既然你要留下來的話……如果有人打我分機,可以麻煩幫我接一下嗎?”

    “當然,沒問題。”施文琪微笑,做出了個“OK”的手勢。

    接著,幾個女人三五成群步出了辦公室,部門里就剩下她一個。她依稀聽見有人提起柯鴻毅的名字。

    她靜靜地看著螢幕,發呆。

    然後拿出了行動電話,撥出了葉思璇的那一組號碼。幾聲鈴響之後,回應她的是語音系統。

    她輕嘆了一口氣,將手機擺回桌上。

    瞥見手腕上的那塊瘀青,她納悶究竟是什麼時候弄傷的?昨天洗澡的時候甚至一點痕跡也沒有。

    她不自覺地想起顏儒孝遞到她面前的那張報紙。是誰去告密?是誰揪出他的私生活?是學生?還是同為大學里的教授?

    總之,反正那已經不干她的事了,不是嗎?于是她趴了下來,趴在自己的臂彎里,閉上雙目。

    不知過了多久,位置上的電話響了。

    在那一瞬間,施文琪以為鈴響是來自陳詩蘭的座位,卻在清醒之後發現是自己的分機。

    “喂,您好。”她接起,咳了一聲清清嗓子。

    電話的另一頭卻是靜默。

    “喂?您好。”她皺眉,再問候了一次。

    “是我。”對方總算開口,施文琪也認出了這個聲音。“伍維光。”

    這回輪到她說不出話來。

    “你在休息?”

    “啊,沒有,只是趴著閉目而已。”她否認,露出了微笑。“怎麼了嗎?”

    “其實也不是什麼急事——”

    “沒關系,你說。”她打斷了他的話。

    對方則是靜了一下子。

    “我這里有兩張電影票,公司福委給的,”說到此,他頓了頓,才又繼續接道︰“如果你這個星期六有空的話……”

    他不再往下把話說完。

    聽到這里,施文琪先是皺了皺眉頭,而後露出了微笑。

    這算是一種約會嗎?

    “當然,如果你不方便也沒關系。”對方很急著替她找台階。

    “應該可以吧。”施文琪給了他一個不怎麼有把握的承諾。“我是說,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星期六我應該沒別的事。”

    她似乎聽見了伍維光的笑聲。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那感覺其實有些怪異、有些陌生。

    “對了……”他似乎憶起了什麼。

    “嗯?”

    “你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

    這一問,施文琪被問得莫名其妙。

    “為什麼這麼問?”

    “你說過,如果不想收下那筆車錢,就要還你一頓飯。你不記得了?”

    “啊……”她張著嘴,這才回想起來。

    “那,電影院的地址、還有場次的時間,我會另外再發給你。就先這樣子。”

    說完,他毫無預兆地掛斷了電話。

    施文琪有些茫然。

    所以,他是真的想約她,還是為了“還債”而約她?甚至,是不是因為多了一張電影票而開口邀請她?

    她分不出來。

    眼前有三種可能性。無法辨別的不只是對方的立場,同時,她也辨別不出自己期望的是哪一個選項。

    掛上電話之後,伍維光怔怔地坐在位子上,盯著螢幕發愣。

    其實,這就像是一個賭注。

    早在五分鐘前,他下了一個決定,他決定要拿起電話按下施文琪的分機。如果她在位置上,他就開口提出邀約;如果她不在,那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

    然而這卻是場不公平的賭局。

    因為他刻意選在這種中午休息時間,同時他也知道施文琪幾乎每天都會和同事出去吃午餐。

    那麼,他究竟是賭贏了還是賭輸?

    半晌過後,伍維光仍然找不出答案,索性不再多想,決定先去解決午餐問題再說。

    他選擇了轉角的那間素食自助餐。

    見到了那群公關部的女人,他有些意外。平常,她們總喜歡選擇偏高價位的店面,那里可以讓她們坐上一、兩個小時而不會被老板白眼。

    素食自助餐?這理應不是她們的菜。

    “這里吃還是帶走?”老板娘詢問了一句,但伍維光似乎完全沒聽見。

    “嗄?什麼?”

    “你是要在這里吃還是要帶走?”

    “哦、哦……這里吃就好。”他干笑,答得心不在焉。

    “要什麼菜?”老板娘冷冷地盯著他,拿著鐵夾子等候。

    雖然說是“自助餐”,但老板娘還是喜歡親自來。因為她說過,客人老是喜歡拿著同一把鐵夾子在那盤沾一下、在這盤攪一下,那讓她很不順眼。

    “你們不覺得文琪很奇怪嗎?”

    突然,他聽見坐在背後那桌的女人打開了話匣子。“她來的時候說她快結婚了,然後卻再也沒提過那件事。”

    伍維光伸手隨便指了兩道菜,注意力放在後頭。

    “說是那樣說,誰知道她那個‘教授’到底存不存在,搞不好那只是她編出來的。”

    “可是她為什麼要編那種謊言?”

    “提高身價?”

    “拒絕男人比較方便?”

    “我倒是覺得她來這里上班之後,發現她的這個“空姐”很有行情,想釣更大尾的魚吧?”

    聆聽至此,伍維光注意到老板娘的臉更臭了,于是又隨便指了三道菜,繼續聽著她們的對談。

    “可是這不合理啊,快要結婚的女人哪能提高身價?”

    “這你就不懂男人了。你知道嗎?男人就是犯賤,別人家的女人特別香。你看看柯鴻毅,他就算知道‘她快嫁人’了,還不是照追?”

    “啊,你說到鴻毅,我看文琪八成已經被他吃了。”

    “怎麼說?”

    “你沒看她一副整夜沒睡的樣子,而且鴻毅今天早上沒進公司。”這句話說得神秘兮兮,卻惹來一陣曖昧的大笑。

    “八十。”此時老板娘遞上鐵盤,睇著伍維光。“飯?還是粥?”

    伍維光突然很想逃離這個空間。

    “不好意思,我外帶好了。”他改變了主意。

    然後,他確定老板娘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將鐵盤里的菜全倒進了紙餐盒里。

    提著便當,伍維光並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搭著電梯上頂樓。

    點燃了一根煙。他很好奇,如果施文琪知道那群同事是如何在背後談論她的話,她還會留下來嗎?她會不會立刻辭去工作?

    他從來沒有苦惱過這種事。

    苦惱著該不該把聽見的話語給傳出去。

    過去,他一向獨來獨往,只負責用耳朵聽,不負責用嘴巴講,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苦惱。

    或許是沒有對象可以讓他轉述?

    想起施文琪那副尊敬前輩的模樣,他不忍心,不忍心她被那樣子的和諧表象給欺瞞。

    然而讓她知道了真相又有什麼好處?她辭去了六、七年的工作,卻在這個時候和未婚夫分手,接著再讓她知道其實同事們很討厭她。這一切到頭來有什麼意義?只為了呈現真實的一面?

    再抽一口煙,他已經沒了胃口。

    突然,身後傳來交談聲打斷了伍維光的思緒。他回頭,見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似乎在聊著什麼。

    他們各拿出一根煙來點上,見伍維光在一旁,話題明顯變得收斂。

    見狀,伍維光干脆熄了煙,繞過那兩個男人。他突然想起施文琪可能還在位子上,而且還沒吃中餐。

    所以他直接走向公關部——反正他確定那一群女人還在外頭。

    當他來到施文琪的座位時,發現她趴在桌上,似乎睡得很沉。

    他不禁露出了微笑。

    然後輕輕悄悄地,將那裝著便當的提袋擺在她身旁,轉身離開了這個辦公室。

    醒來的時候,桌上多了一個便當。

    施文琪皺了眉,納悶。接著她左右環視了一回,發現辦公室里依然只有她,沒有別人。

    奇怪?難道詩蘭她們出去之後,先替她買了午餐之後才出去吃嗎?猜測這樣的可能性最高,她突然感動萬分。

    雖然當她打開便當盒的時候,她有那麼一瞬愣住了。

    里面的菜色很多,卻像是遇上亂流似的。

    她笑了出來,卻也吃得津津有味。

    將近半個小時之後,陳詩蘭一伙人才三三兩兩地回到辦公室,瞥見施文琪已經醒來,陳詩蘭揚起笑容。

    “你醒啦?吃過了沒?”

    “吃過了。”施文琪用力點了頭。“謝謝你,還麻煩你們幫我買便當。”

    話才說出口,眾人的表情全僵了,接著紛紛皺起眉頭。“買便當?你有叫我們幫你買嗎?”

    施文琪立刻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咦?不是你們幫我買的嗎?”她指了指垃圾桶里的空餐盒。“我睡醒的時候,桌上多了一個便當,我還以為是你們……”

    “唷!這麼好!還有人特地偷偷送便當來。”

    “是呀是呀,你又把誰迷倒了?”

    “未婚夫會吃醋哦。”

    你一言我一句調侃著施文琪。

    施文琪只是生硬陪笑,疑問卻在腦海里無限擴張。

    幸好部門同事對于這個話題很快就失去了新鮮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來,施文琪聯想到的是柯鴻毅。

    是,肯定是他,這也是他追求的手段之一。

    然而念頭一轉,他怎麼可能只是買“便當”?從她認識這個男人以來,他開口閉口談的都是高級料理、上等美食,這樣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會拿個像是遇到亂流的便當來示好?

    最後,施文琪腦海里只剩下一個人了。

    伍維光。

    她立刻找出他的名片,拿起話筒,按下名片上的分機號碼。靜候幾秒,另一端傳來的卻不是伍維光的聲音。

    “呃……”她錯愕了一下。“請問,伍先生在位子上嗎?”

    她無法對著陌生同事直呼他的名字。

    “哦,這樣子啊。”施文琪無意識地摸了摸頸後。“沒什麼,只是我的電腦出了點問題,有事情想請教他而已。”

    她靜靜聆聽著對方說話。

    “不不不,沒關系,真的不用麻煩,我想應該是防毒軟體——啊,它現在又正常了。”

    她莫名自導自演了一番,連自己都覺得這未免也太愚蠢了點。

    向對方道謝之後,她匆忙掛斷電話。

    時間匆匆,轉眼又是周末。果然,施文琪在下班前收到了那封Email。

    電影院在西門町,場次則是上午九點半——反正這不意外,就像是旅行社包下來的超優惠機票,總是在離峰時段一樣。

    她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文琪。”同時,陳詩蘭毫無預警地走到她身旁。

    她吃了一驚,連忙關閉信件。

    “啊!怎麼了?”她抬起頭來,佯裝鎮定。

    “下禮拜一有瑞典的廠商會派人來,這次是你負責招待的,所以周末你可能要稍微準備一下。”

    “好的,我知道。”她帶著笑容點了頭。

    交代完畢之後,陳詩蘭拿起了桌上的包包,背上肩。“你還不走啊?沒約會嗎?”

    “我再看幾份文件就好。”

    陳詩蘭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才道︰“其實,你這樣子天天加班,未婚夫應該會有意見吧?”

    聽她這麼問,施文琪不自覺地露出苦笑。事到如今,別說是未婚夫了,或許他倆之間連陌生人都不如。她又想起那天夜里面目猙獰的顏儒孝。

    她的神情讓陳詩蘭察覺了異樣。

    “怎麼?該不會真的為了加班的事情吵架了?”

    猶豫了好一會兒,施文琪點了頭——這個大姐對她如此照顧,如果此時此刻還要瞞著她,未免太說不過去。

    “不會吧?”陳詩蘭皺了眉。“你可以不用加班啊,部門工作量其實沒那麼多,何必呢?”

    “不,不是因為公事……”她不自覺地低下頭。

    “……難道是為了結婚的事意見不合?”或許這種事情常發生在準新人身上,陳詩蘭在心里妄自定論。“也是啦,結婚的事情很繁瑣,很多情侶都會在這個時期吵翻天。”

    即使她說出來的話並不是事實,但施文琪卻不想去否認。

    她還沒準備好。

    真正的來龍去脈她說不出口。

    “好吧,我約會快遲到了,你也別想太多。”陳詩蘭伸手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時候啊,女人就是要學會放軟,撒撒嬌就沒事了,OK?”

    施文琪點了點頭,苦笑著。

    “那就先這樣子了,下星期見。”

    語畢,陳詩蘭揮手道別,辦公室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只剩下空調的嗡嗡聲盤旋在這個空間里。

    撒嬌嗎?

    施文琪下意識地又點開了那封Email,她回想起過去和顏儒孝交往的期間,她總是不想帶給對方多余的麻煩,所以她試著不任性、不要求、不去期待對方該表示些什麼。

    思緒至此,她醒神過來,甩了甩頭,不願再去回憶。

    于是她收拾了東西,關閉了辦公室里的所有電源,這才步出辦公室,卻在電梯前突然想起那個素食便當。

    不知道伍維光下班了沒?在那之後,她就一直沒機會再找對方確認,所以也沒機會道一聲謝謝。雖然還不確定他究竟是不是那個神秘客,但施文琪知道那肯定是伍維光。

    像是心血來潮似的,她決定去MIS部門找他。

    可惜,他不在位子上,但他的電腦卻還開著。

    “你要找維光?”坐在後頭的一個男生抬頭問,沒等她回答便逕自往下說︰“他好像去頂樓抽煙了,有事嗎?”

    “我……”老實說,她還沒準備好一套說辭。“倒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想請教他一些電腦的問題而己。”

    干脆把一切都推到“不懂電腦”上面好了。

    “什麼樣的問題?”男人突然站了起來,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我應該可以幫得上忙,正好我手邊沒什麼事——”

    “不、不用了。”施文琪連忙擺擺手,客氣地拒絕。“不然,我下星期再請教他,反正我也正在趕時間。”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視線卻落在伍維光那凌亂的辦公桌上。

    不知怎地,她竟有一種想替他收拾的念頭。

    “真的不用嗎?可能幾分鐘就可以——”

    男人的聲音再次竄入耳里,施文琪醒神,回頭立刻揚起微笑。“沒關系,謝謝你的好意,我下星期再來打擾。”

    然後她趕緊提步走出了這個辦公室。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2 AM

第五章

    天色雖然已經暗了下來,但她還是可以清楚看見一個人影趴在頂樓的攔桿上——那是伍維光沒錯;那種頹廢的背影不是人人都有的。

    施文琪忍不出露出了微笑,往前走了幾步。

    “我不知道你有抽煙。”

    被這突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伍維光立刻回過頭來。一見到她,他露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

    “……你干嘛那種表情?”她走到他身旁,也趴在攔桿上往遠處望去。

    “不是。你怎麼會……”話說了一半,像是怕手上的煙會燻到她,伍維光刻意拿遠了些。“你怎麼會上來這里?”

    會來這里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來抽煙的,一種是來喝酒的。

    上來偷哭的女員工?應該不可能。她們只會躲到廁所里,或是像眼前這個女人一樣,躲在安全門後頭。

    “你同事說你可能跑上來抽煙。”她道。

    伍維光一愣。

    “有事找我?”他猜想,或許她是對那場電影反悔了。

    “嗯。”

    她點了頭,伍維光卻不大想往下問。

    彼此沉默了半晌之後,施文琪決定先開口。

    “那天,便當是你放的?”

    這話讓伍維光有些錯愕。經過了這麼久之後,他沒料到她會再提起,也或許是他認為這種有人送飯的事情,對她而言再平常不過。

    然後他點了點頭,熄了煙,這之間沒再抽上一口。

    “干嘛搞得那麼神秘?害我以為是部門同事幫我買的。”

    “因為你在睡覺。”

    “好歹你也留一張字條嘛。”

    他苦笑道︰“我不知道要寫什麼。”

    “你在訓我話的時候怎麼都不會‘不知道要罵什麼’?”她側頭瞅著他,冷冷地笑了一聲。

    伍維光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好望著樓下的車輛行人。

    氣氛又凝結了。

    “……總之,謝謝你的便當,雖然這時候才說有點晚。”施文琪順著他的視線一同往下望。

    “其實你不需要道謝。”他吸了吸鼻子,輕咳了一聲。“那只是因為買了之後,才發現我根本不想吃,又正好看到你沒跟她們一起去吃飯,所以就……”

    這句話像是故作瀟灑,但其實有一半是事實。

    說到這,施文琪像是想起了什麼。

    “啊,你是不是還有工作要忙?”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正在打擾對方。

    “沒有。下班前上來抽一根而已。”邊說著,他將煙盒及打火機收回口袋里,轉頭看著她。“你呢?特地上來就為了問我便當的事?”

    這讓施文琪猶豫了會兒。

    “其實還有另一件事……我一直都想問你,只是找不到機會。”

    伍維光不自覺地輕輕嗤笑出聲。

    他想,要嘛就是問他為什麼邀她看電影,再不然就是八卦雜志上的事。應該不會有第三種選項了。

    “你問吧。”總有一天還是會被提起,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

    “你……和于珊珊的事情是真的?”她顯得小心翼翼。

    果然。

    伍維光吸了一大口氣,憋著幾秒才呼出來,卻沒有正面回答她。

    “又是從我家樓下那間咖啡廳里看到的?”他反問。

    “又?”她皺眉。

    “你不是第一個。”他苦笑,想起曾經的背叛,他還能再相信一次嗎?“我應該找一天把那本雜志偷走,然後放火燒掉。”

    “所以是真的了。”施文琪別過頭去,望著前方,心里的感受無法形容。

    像是驚訝,同時帶點心寒。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她其實有一點點明白,卻不想在這個時候承認。

    “你們還在一起嗎?”

    “分手很久了。”

    其實伍維光可以否定掉那張八卦照,即使是睜眼說瞎話也好,只要他不承認,誰也不能證明那就是他。

    他曾經為了“承認”而後悔了很久。

    非常久。

    “我很好奇……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施文琪轉過頭來,凝視著他的側臉。“你一直都是獨來獨往,是不是和她的事情有關?”

    伍維光沉默不語。

    她倒也很識相,別過頭去笑了一聲自嘲︰“當我沒問吧。”

    “那是在我來這家公司之前的事。”伍維光卻自己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他試著想要輕松敘述,卻是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有一年,同事在那間咖啡廳幫我辦了慶生會,然後有個女生翻到了那一期雜志……那時候它還不算是‘舊’雜志,我和她也還沒有分手。”

    說到了一個段落,他打住,施文琪則是耐心等待。

    “于是他們開始逼問我,當時我想,大家感情那麼好,承認應該無所謂,所以我沒有隱瞞……其實也隱瞞不了。”

    “然後呢?”她出聲,是一種無意義的反應。

    “在那之後,他們開始會和我聊一些‘她’的事。像是怎麼認識的、我怎麼追求她、怎麼交往、去哪里約會等等。可是,我沒有料到有個人會把這些事情賣給雜志社,甚至包括了——”

    至此,伍維光頓了一下,很想拿根煙來點上,但他忍了下來。“甚至是她在高中時同時和別人劈腿的事情。”

    施文琪突然好想知道,為什麼他願意告訴自己這些?是因為早就被人給賣了,所以無所謂?

    “……所以,于珊珊因為這件事情提了分手?”這是她的猜測。

    “不,她只是怪我而已,我也因為那件事情辭了工作。”

    “那她是為了什麼事情而離開你?”她在心里想著,如果一對情侶經過那麼多風波還能繼續交往,又會因什麼樣的事件被拆散?

    “是我自己說要分手的。”

    這樣的答案一出,施文琪有些意外,卻在下一刻,她想起方才他提到了“劈腿”兩字,心里有了譜。

    “她又犯了劈腿的毛病嗎?”

    “不是。”伍維光笑了出來,那種事情他早已經麻木。“你看過八卦雜志那篇報導吧?她從我家走出來的那張照片。”

    “看過。”否則她又怎會問那麼多。

    “那一篇……”他嘆了口氣,愈合的傷口仿佛再次被人給撕裂開來。“那一篇報導,是經紀公司和雜志社安排好的,故意要她搞一些緋聞出來炒知名度,而她從頭到尾都很清楚。”

    就為了那一篇四頁的報導,他的生活幾乎被摧毀一大半。

    他憶起當初被迫搬離原本的住處,被一大群陌生人批評“配不上于珊珊”,剛錄取上的公司則是以“保持公司良好的形象”為由請他走路。

    為了她,他承受了,願意等到風波漸漸平息,重新開始。

    然而,就在他被同事給出賣了之後,他才意外發現那篇曾經毀了他的四頁報導也只不過是個策略罷了。

    一個她自願配合的公司策略。

    “我只是一顆讓她能一飛沖天的棋子而已。”他喃喃道,雙眼凝視著前方,看見的卻是回憶。

    施文琪則是只剩下茫然。

    她突然好想去握住他的手,當然,她沒有這麼做。

    “……為什麼你願意告訴我這些?”

    伍維光嗤笑出聲。

    “那你又為什會想問?”他回過頭瞅著她,眼神里帶著諷刺。“是因為對八卦好奇,還是因為你真的關心我?如果今天和我分手的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你還會想問我嗎?”這麼多年來他早已成了于珊珊的附屬品,也該說他是麻痹了。

    只是當他意識到,原來眼前這個女人其實也沒什麼不同的時候,他惱怒,形同死水的心湖突然被激起了漣漪。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讓你這麼認為。”她道了歉,因為連她自己都無法徹底否認對方的推論。

    “你沒必要道歉。”伍維光別過頭去。她的道歉只是雪上加霜。“是我自己甘願說出來,就算你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全公司的人,也不會是你的錯。”

    就像當年一樣,是他自己選擇坦白,而不是睜眼說瞎話——否認到底。

    施文琪啞口無言。

    她沒有辯解,是因為她莫名難過。或許是因為他誤解了她,或許是因為他壓根兒不信任她。她不是很確定,此刻她的腦袋也理不出答案。

    意識到自己說了重話,伍維光有些內疚。

    “……那家伙,沒再去騷擾你了吧?”他轉移了話題。

    “沒有了。”她醒神,搖了搖頭,揚起了淺淺的苦笑。“可能是被你嚇到了吧,他沒再來找過我。”

    “那就好。”語畢,伍維光嘆了一息,佯裝看了看手表。“我該走了。”

    “不好意思,上來耽誤你這麼久。”她轉過身來面向著他,看著他掉頭往樓梯口離去。

    突然,伍維光在門前停下腳。

    “明天的電影,”他回頭,朝她望了過來。“如果你突然有事……或是反悔的話,我會很識相,只等你三十分鐘。”

    留下這句話之後,才轉身走下樓。

    他其實有些後悔把氣氛搞得那麼尷尬,這樣的氣氛並不適合“一起看電影”這種事。

    然而一旦想到她接近自己的原因竟是因為于珊珊,他就像是顆被引爆的地雷似,無法自制,怒火壓抑不了。

    不是早就該麻木了嗎?

    那為什麼他會覺得像是被人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拳?先是暈眩,然後是一種令人不知所措的劇疼。

    回家的一路上,施文琪腦海里盡是伍維光的那一句話。

    “如果今天和我分手的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你還會想問我嗎?”

    為什麼她反駁不了?她的心像是被人緊緊給掐著,急著想替自己澄清,卻又無法證明自己完全清白。

    沒錯,她會格外注意他,也許不完全是因為那篇八卦報導。

    也許是因為他那一開始的惡劣態度,也許是因為他那近乎自閉的詭異性格,也或許是因為他那種包覆在面具底下的細心體貼。

    如果沒了那篇報導,就不會引起她的注意,無法在頂樓和他聊那麼多往事,也觸踫不了他那一道怎麼猜也猜不到的傷口。

    思及此,施文琪突然意識到,原來那篇八卦報導的存在,對她而言只是一種自己吸引他注意的手段而已。

    並非是接近他的目的,而且接近他的工具。

    她茫茫然下了計程車——是的,她今天又搭計程車回家。因為她怕自己上錯車、下錯站、走錯了路。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變得如此在乎他?施文琪慢慢步上階梯,思緒一團糟,找不到這整件事情的起點,也意外自己的心思竟會系在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工程師身上。

    直到她瞥見前面閃出個人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我還以為你又跟男人去約會了。”熟悉的聲音傳來。

    施文琪驚醒,猛然抬頭,看見顏儒孝就守在自己家門前。

    她的動作頓時僵止,從來沒有料到過,自己曾經深愛的男人如今竟會讓自己感到如此恐懼。

    “你……你還來干什麼?”她注意到他的樣子顯得蒼老許多,臉色憔悴,滿面胡渣,當初那意氣風發的魅力已經不在了。

    顏儒孝咯咯笑了出來。“你還敢問?你還有勇氣問我來干什麼?”

    他一步步走下階梯,逼近她。

    “你別靠近我,我警告你不要過來!”

    “你現在很得意了吧?”雖然他臉上掛著微笑,但那笑容令施文琪惶恐。“就因為你的一封匿名指控,把我和她的事情公開了,害得她離開我、害得我在大學里幾乎混不下去,這樣你高興了嗎?你滿意了沒有?”

    “我說過那不干我的事!”她下意識地扯緊背包肩帶,打算隨時轉身拔腿就跑。

“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會干這種事?”他突然大吼出聲。“你想報復我,是吧?你不甘心輸給一個大學生,是嗎?”

    “你少誣賴我!你怎麼不想想看,是不是你以前甩了哪個女學生,現在才會被人……”

    話未說完,一個巴掌冷不防摑在她臉頰上,然後清亮的聲響在樓梯間散去。

    施文琪呆愣住,忿忿地看著對方。

    “……你夠了沒有?發泄完了,可以滾了嗎?”

    “你!你這個女人——”

    他抬手,眼見又要一巴掌下去,卻在這個同時身後的門扉開啟,門內的男人探出頭來。

    男人冷眼打量了眼前的情況。

    “看什麼?別人的家務事,沒你插手的份!”顏儒孝嫌惡地瞪了對方一眼。

    男人不予理會,倒是將視線落在施文琪身上,好似在詢問她的意見。

    施文琪靜了幾秒,決定不要把事情鬧得更糟。

    “沒事。”她稍稍露出個微笑。“只是誤會而已,沒事了。”

    男人眼底雖然存有懷疑,但也不想惹事,點了個頭,關上了門。

    “走!你給進屋子里講清楚。”顏儒孝突然又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她的大門拉去。

    “沒有什麼好說的!”她使力,想甩開他的手,卻是怎麼樣也甩不開。“我說過那跟我無關,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

    “你現在就跟我進屋子里講清楚!如果不是你干的,那你倒是跟我解釋看看為什麼那封信是從你家附近寄出去的……”

    說完,他用力一扯,扯痛了她。

    “我叫你放開我,你再不放開的話我叫警察!”被緊扣的右手使不上力,施文琪一急,左手揮出,打在他臉上。

    “你——敢還手?”顏儒孝仿佛火上加油,情緒更是爆怒到了頂點。

    兩人繼續在樓梯上激烈拉扯,爭吵不停。

    突然,就在顏儒孝似又想動粗的時候,施文琪一個閃神沒踏穩,直接後仰跌下階梯,失去了意識。

    她夢見自己回到了航空業,而且順利回到了空姐一職。在飛往舊金山的飛機上,她突然頭疼,那種疼痛幾乎要了她的命,于是思璇在長長一串的乘客名單里試圖找出身為醫師的乘客。

    但卻是怎麼找也找不到,急救箱里的每一種藥都止不住她的疼。

    突然,伍維光出現在她面前,用他那平常的語氣問道︰“你還好吧?”

    她說︰“好痛,真的好痛。”

    伍維光只是微笑,然後伸出手來在她額頭上輕輕撫過,告訴她,飛機馬上要降落了,要她再忍一忍。

    然後施文琪緩緩睜開雙眼,看見葉思璇正盯著自己瞧。

    “你醒啦?”她像是在安撫小孩子似,輕摸著她的額頭。“感覺怎麼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施文琪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我摔得很嚴重嗎?”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被推下去的還是失足摔下樓梯。

    “嚴重?嗯,我想想……”葉思璇故作苦思的模樣,才道︰“輕微腦震蕩、右腳骨折、左手骨折,應該不算太嚴重啦。”

    聽了她的嘲諷,施文琪露出了苦笑。

    “我是怎麼被送來的?”她又問。

    葉思璇似乎不大想說出答案,但她到底還是說了出口︰“是顏儒孝叫了救護車。也是他把我Call來的。”

    這倒是令施文琪有些錯愕。

    “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警察來把他帶走。”

    “嗄?”警察?施文琪大驚。

    “好像是住你對面的那個人報了警,我也不大清楚。幾個小時前有兩個警察過來這里找他,說什麼有鄰居看到你們在大吵,懷疑是他把你推下樓梯的。”

    說到此,葉思璇皺起了眉頭,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兩個好端端的大人怎麼會大打出手?”

    “哪有什麼大打出手。”施文琪嗤笑出聲。“是他硬要拉我進屋里談,拉拉扯扯我才會跌下去。”

    “談?談什麼?他後悔跟你分手了?”

    “不是。”施文琪呼了口氣,沉默幾秒,才繼續說道︰“他說,學校里最近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指控他和自己的學生交往,他懷疑是我寄的。”

    “……啊?”葉思璇的眉頭皺得更緊,不可置信。“他以為你不甘心被甩,就想陷害他?”

    施文琪點了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這男人真是夠了!你看吧?我早就說過我不看好那個男人了。”

    “你一定要落井下石嗎?”施文琪睇著她。

    “唉呀,算啦算啦!反正這事情一鬧大,他八成會被學校懲戒,搞不好連學校都待不下去。這也算是還給你一個公道。”

    葉思璇說得痛快,施文琪卻一點兒也不愉快。

    她真的不知道是什麼人寄出那封指控信,而她想到顏儒孝可能為此影響了一生的事業,不知怎地,竟然心軟了。

    “……你干嘛那種表情?”葉思璇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該不會是同情那種人吧?”

    “沒有。”她說了謊。“我只是搞不懂,事情為什麼會搞成這個樣子?我看我這下子肯定會被公司請回家吃自己了。”

    “這不是剛好嗎?正好可以回去老本行——”

    葉思璇的一句話還未說完,施文琪突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啊,對了!”她驚呼出聲,幾乎是跳了起來。“今天是星期六吧?現在幾點了?”

    葉思璇被她這麼一叫,先是錯愕,才低頭看了看手表。“快十一點半了,怎麼?”

    她想起和伍維光的約會。

    第一時間,她下意識地要找來手機通知對方,卻在下一秒才想到自己根本沒有對方的電話號碼。

    正當她干著急的時候,她念頭一轉——

    “我會很識相,只等你三十分鐘。”

    伍維光說過這麼一句話。

    “……你到底怎麼了?跟人有約會?”葉思璇突然問。

    施文琪看著她,點了頭。

    “打電話跟對方說一聲不就好了?你在緊張個什麼勁兒?”

    “我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一句話她說得很心虛。

    這下子輪到葉思璇怔愣。

    “你竟然跟一個不知道電話號碼的人約會?”

    “總之,你能不能幫我跑一趟西門町?”她滿臉哀求地看著好友。“雖然他可能已經走了,可是我怕他會一直等下去。”

    葉思璇什麼反應也沒有,表情已經寫著不願意。

    “拜托啦,來回的車錢我會付。”施文琪只差沒抱著她的腿。

    “我要一客台塑牛排。”

    “好,成交。”連想都沒想。

    于是葉思璇站了起來,一把抓起包包,心不甘情不願的。“他長什麼樣子?還有名字呢?”

    “他叫伍維光。他的特征很好認,手背的正中間有一塊不小的胎記。”

    “這算哪門子的特征?我哪會到處去看人家的手背啊?”

    施文琪不理會她的抗議,而是告知她約定的地點。

    “哦,還有一件事,”葉思璇突然回過頭來,停在病房門前。“我昨天晚上已經通知你的家人,他們等一下應該就會到了。”

    未待施文琪反應,葉思璇已掉頭踏出了病房。

    假日的西門町很擁擠。

    再過五分鐘就是十二點了,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低頭盯著手表了。

    伍維光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繼續在人群之中找尋熟悉的身影。其實早在一個小時之前,他就不斷告訴自己應該要識相地走人。

    然而腦海里的另一個聲音卻不停地說著︰“再等五分鐘就好。”

    于是過了十二個“五分鐘”,她依然沒出現。

    或許她是反悔了,也或許她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寧可對方是反悔。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守在原地干等?

    甚至手上的電影票也已經等同作廢。

    稍早之前,在戲院門口看見了不少同公司的人,大家前來的原因是一樣的,前來的目的也是一樣。

    伍維光不禁猜想,施文琪是否因為不願讓同事誤解,所以選擇爽約?他不認為會是如此,卻免不了那樣子的猜測。

    再看一次表針,又過了五分鐘。

    “請問?”

    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伍維光下意識抬頭,見到有個留著長發的女人朝他走近。“不好意思,請問一下你是伍先生嗎?”

    他有些錯愕。

    “我是。”這個女人身上有著和施文琪相近的氣質。“請問你是……”

    “我是施文琪的朋友。”

    果然。

    “她有事情耽擱了?”他問。

    “算是吧。”葉思璇苦笑了一笑。“她發生了點意外,現在人還在醫院里,短時間內應該下不了床。”

    這讓伍維光愣了一下。

    “醫院?”他皺起眉頭,“怎麼會?發生什麼事了?”

    “說來話長。我不方便擅自和你談這種事情,我只是特地來轉達她沒有辦法來了而已。”

    伍維光暫時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好先向她道謝。

    “那,如果沒什麼特別要交代的,我就先——”她幾乎就要道別。

    “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他打斷了她的話。

    “大部分是外傷。你要去看她嗎?”葉思璇話題一轉,詢問對方。“我現在要再回醫院一趟,還是你要跟我一起過去?”

    “不,沒關系。”他急忙否認,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不就這麼去探視她。“我再另外找時間去探望她就好。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她沒事。”

    葉思璇看著他,腦海里似乎在想些什麼。

    “好吧。”突然,她側身從包包里拿出紙筆,寫下了醫院名字和病房號碼。“這個,是她住院的地方。”

    然後她將筆收了回去,道別之後轉身沒入人群里。

    伍維光低頭看著那張字條發愣。她說“都是一些外傷”,那麼施文琪是出了車禍?還是另有原因?

    他的腦袋瞬間像是被打了死結,除了“車禍”兩個字之外,他竟怎麼想也想不出有什麼其它的意外能讓人因為外傷而住院。

    他開始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

    頓時,他後悔了。他應該立刻跟那個女人去醫院才對。

    葉思璇回到病房時,里頭仍只有施文琪一個人。

    “咦?你爸媽還沒到?”

    意識被人給拉了回來,施文琪放下報紙,抬起頭。“哦,你回來啦?有找到那個人嗎?”

    “有。”她走到了病床邊坐下,氣息有些喘,也留意到病床邊的一盒水果。“你爸媽他們人呢?去吃飯了?”

    “嗯,我叫他們先去附近吃飯。”

    “說真的,我第一次看到有爸媽來醫院看女兒還帶水果禮盒的。”她盯著那盒梨子。

    這話讓施文琪笑了出來。

    然而她腦海里想的,是伍維光在那里等了她一個多小時——他並沒有像自己所說的那麼“識相”。

    他是抱著什麼心情在那兒枯等?她想象不出來。

    “對了,”葉思璇突然出聲,拉回了她的心神。“那個約你看電影的男生……你是認真的嗎?”

    施文琪怔怔看著她半晌。

    “什麼意思?”

    “不,我的意思是……他太年輕了吧?你想重新找個男人,但好歹也找個像樣的男人吧?”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施文琪苦笑了一笑,佯裝若無其事。“他只是公司的同事而已。因為我還不是正式員工,所以福委會給的電影票沒我的份,他是好心邀我一起去,你想到哪里去了你。”

    “呼,那就好。”葉思璇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那模樣卻像是根繡花針扎在施文琪的心版上。

    一種若有似無的刺痛。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2 AM

第六章

   “他不夠好嗎?”突然,施文琪無意識地問出了這麼一句。

    這話讓葉思璇一陣怔愣。

    “當然。你想想看,他看起來頂多才剛出社會幾年而已。你呢?你都三十歲了,而且事業有成。你甘願依靠一個小男人……哦,不是,是你甘願讓一個小男人依靠嗎?”

    施文琪靜靜的,沒有立刻回話反駁。

    曾經,她也是把“年紀大”和“能依賴”畫上等號,所以她一向選擇年長她許多的男人。

    然而結果如何顯而易見,甚至是她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始因。

    “你……”葉思璇在她眼眸里看見了戀愛中女人的眼神。“不會吧?這不是真的吧?你對那個男生認真了?”

    “沒有。”施文琪露出了苦笑,睇著她。“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才見過他一面,就覺得他不可靠?”

    像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反問,葉思璇先是錯愕了一陣,才答︰“他看起來一副就是剛畢業的樣子,說明白一點,他還是那種“到處玩玩”的年紀,不適合我們這種年紀的女人。”

    對此,施文琪沒有表達什麼想法。

    葉思璇說的她都懂,她真的懂。其實,在女人同儕之間,男人一直都像是一件飾品,用來比較高下,用來突顯自己的價值。

    她聽得出來葉思璇並不滿意伍維光的“身份”,她相信差個三、四歲的姐弟戀在這個世紀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

    而是“身份”吧?

    正因為伍維光的頭餃不夠漂亮,所以葉思璇不認同他。

    她明白,思璇想表達的每一個重點她都明白。然而,此刻她腦海里所浮現的,已不再是想象中的完美未來,而是牢記過去的每一次失敗。

    思緒至此,她醒神,打算換個話題。

    “你呢?今天沒約會嗎?”她抬起頭來看著對方。

    “想得美。他忙得要死,哪有時間陪我。”葉思璇調整了坐姿,讓自己舒服了些。“有啦,他是有說晚上會盡量找時間,如果會議順利的話。”

    “星期六他還上班?”施文琪皺了眉。

    “他和你一樣,全年無休了。”

    葉思璇揚起苦笑,又道︰“你忘記了嗎?每次什麼情人節、聖誕節,我都專門幫別人代班。反正就算我排休,他也不見得有時間陪我。”

    施文琪不自覺地報以同樣的微笑。

    她能了解那種感受。曾經,她也經歷過那樣的日子。寂寞了,不能撒嬌;生氣了,不能發泄;對方工作繁忙,她便要自己找事情來打發。

    因為她們都被教育“如何當個好女人”,而她也真的以為這樣子的“好女人”一定可以得到好結果。

    很傻吧?她竟然曾經深信不疑。

    入夜之後,病房瑞安安靜靜,即使外頭的走廊有些吵鬧。

    顧及老家的生意不能放著沒人管,施文琪在兩個小時之前就把父母給趕了回去;而葉思璇怕她太悶,丟了一本《達文西密碼》給她之後,便自個兒忙自己的事去了。

    邊翻著書頁,施文琪憶起自己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這樣子閑下來閱讀,沒料到久違的一次竟是在病床上。

    下午的時候,她打了通電話給陳詩蘭,坦白告知一切。雖然對方在另一頭不斷地要她別擔心、別煩憂、好好休息,但她對公司還是抱持著一股愧疚感。

    突然外頭傳來敲門聲,打斷了施文琪的思緒。

    她以為是葉思璇。

    但,下一秒卻又覺得似乎不大對勁。那女人應該去約會了才是,怎麼可能又折回醫院來陪她?

    “進來。”她放下厚重的小說,盯著那扇門。

    門開了,外頭站的人是伍維光。

    她有些驚訝。

    “你怎麼會……”

    “聽說你摔斷腿了。”他笑了一笑走進房里,順勢將門給帶上。

    “哪那麼誇張。”她笑了出來,將書本闔起,擺在床邊。“不好意思,早上害你等那麼久……應該也浪費了你的電影票吧?”

    “小事情而已,沒關系。”他走到床邊,拉了張椅子坐在一旁。“你呢?怎麼會搞成這樣?”

    他盯著她腳上的石膏。

    施文琪揚起了微笑,笑得很無奈。

    “星期五下班之後,那個男人……在我家門口等我。”她已經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想提起了。“他硬要我給他一個交代,我不願意,然後我們拉拉扯扯的,不小心就摔成了這樣子。”

    說完,她聳聳肩,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輕松無恙。

    聽了她的話,伍維光毫無反應。

    他幾乎可以想象當時的畫面。他好希望自己能夠保護她,時光卻無法拉回到那當下。

    于是他深呼吸了口氣,才道︰“那現在呢?他人去了哪里?”

    “我不清楚。聽說有警察來把他帶走。”

    “……來?”他皺眉,那家伙怎麼還有勇氣來醫院探視?

    “是他幫我叫的救護車。警察來的時候我還在昏迷中,所以整個過程我完全不知道。”

    這讓伍維光更說不出話來了。

    她竟然摔到昏迷過去?他現在只想海扁對方,沒有別的念頭。

    見他神情有異,施文琪急忙陪笑,試著化解氣氛。

    “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啦,只不過……要請假請一陣子,對公司有些過意不去而已。”

    這是實話,她一直認為自己這個新人真的很糟糕。

    伍維光靜靜地看著她,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你……”好不容易他開了口。“為什麼要離開航空公司?”

    像是從來沒料想過他會問這個問題,施文琪先是怔愣,猶豫著該不該將事實告訴他。

    “如果不方便說也——”

    “不是。”施文琪立刻打斷他的話,心里想到的,是他曾經對著自己坦露傷口。“是因為突然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並不是不方便說。”

    伍維光沉默睇著她半晌,道︰“所以呢?”

    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當初會辭職,是因為‘那個男人’。因為他對我暗示打算結婚定下來,也說過像我這樣飛來飛去的,以後無法專心照顧家庭,所以我辭職了。”

    事到如今,與其說那是“暗示”,不如說是自己一廂情願。

    “……結果你辭職了,但你們卻分手?”

    施文琪點了頭。

    “為什麼?”他追問,已經顧不得是否會冒犯。

    雖然她曾經自嘲是被男方甩掉,但他始終沒去過問詳細的原因。

    施文琪回憶著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曾經,那樣的畫面幾乎能夠撕碎她。如今,她卻什麼也不在乎了。

    “因為他和學校的女學生偷偷交往。”她就這麼說出口。

    或許是太過于震驚,但其實說穿了,這種事情也不是頭一次聽見。伍維光沒接什麼話,而是任由兩人靜默。

    “既然如此,你可以再回航空業不是嗎?”他想,若是當初辭去工作的目的已經不存在了,她又何必繼續留下來?即使他知道那樣會讓自己再也見不到她。

    施文琪淡淡一笑,道︰“我考慮過,但是我做不到。”

    “前公司不接受?”

    “不是。是因為詩蘭姐她們都很照顧我,如果我就這樣離職,我會覺得很對不起她們。”

    這話讓伍維光不自覺地嗤笑出聲。

    “是是,我知道這個想法很傻、很天真,但我就是放不下。”

    他是笑她天真沒錯,卻不是她誤會的那一種傻。他笑道︰“當初,我也是相信同事都很挺我,可是你知道我的下場是什麼。”

    “我身上沒什麼好處可以讓她們利用。”她聳聳肩,很不以為然。

    伍維光只匏微笑,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

    或許有的時候出言傷人,為的並不是具體利益。他相信這個現象。卻找不到一個立足點來說服她。

    施文琪輕笑,故作不悅地瞅著他。“怎麼?你這麼不希望我當你同事?”

    “不是。你想太多了。”

    “那你干嘛一心一意想把我趕回航空公司?”

    “只是覺得你放棄了一份好工作而已。”

    這是場面話。

    其實他是不忍心。但,不忍心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當他知道的事情愈多,就愈是無法置之不理。眼看她已經被那個最信任的人給捅了一刀,背後的冷箭卻還在等著她。

    然而正如他曾經思考過的,揭發真相,為的是什麼?

    暫且不論她對他是否信任,至少那樣的真相並不會讓她得到快樂,不是嗎?那麼他又何必急著毀滅她僅剩的寄托與動力?

    “好看嗎?這本書。”他決定甩去沉重的抉擇,岔開話題。他盯著床邊的那本《達文西密碼》。

    “不錯。你還沒看過嗎?”

    “我看過了。”

    “那你干嘛還問我好不好看。”

    “我是在問你的意見。如果你喜歡看這類的書,我那里還有幾本,明天可以帶來給你。”

    施文琪卻笑了出來。

    “你說得好像我會在這里躺半年。這本就夠我打發時間了,真的。”

    伍維光一怔,問︰“什麼時候出院?”

    “星期一就可以出院了。”

    他微笑,沒說什麼,第一時間想的是“請假來接她出院”,然而轉念一想,他又是她的誰?或許這樣的舉動只會讓她為難。

    接著,他們東扯西聊,聊了當空姐的工作,聊了兩人的學生時期,直到時間接近十點,伍維光才起身準備道別。

    卻在他走到門邊的時候,他想起了什麼事,突然回頭。

    “……晚上沒人留下來陪你?”

    “喔。”施文琪露出了笑容,卻說了謊。“我爸媽他們去附近逛夜市,應該晚一點就會回來了。不用擔心。”

    伍維光只是點點頭,表示了解,然後說了聲晚安。

    目送他離去後,病房里又回到了先前的寧靜。施文琪先是發呆了幾分鐘,才又拿起那本厚厚的小說翻了開來。

    看著內頁里密密麻麻的字句,心想這一夜肯定會很長。

    為什麼不坦白?她自問。為什麼不說自己希望有人陪伴?她不解。

    如果坦白沒有人會過來陪她的話,他會留下來陪她一整夜嗎?到底她是害怕對方就這樣若無其事地離開,還是聽信了葉思璇的“衷心建議”?

    她分不清了。

    隔天下午,伍維光又來病房報到。

    這回他沒有敲門——因為早上護士開門進來量個體溫、送個早餐,就沒再將門關上過。

    也因此,他一踏進門就立即放輕了腳步。

    他發現她正睡得香甜。

    伍維光無聲無息地走到了床邊,輕輕坐了下來。看見書簽插放在書本的正中間,他知道施文琪昨晚一定熬夜在和這本小說拼命。

    他不自覺地露出微笑,盯著她的睡臉。

    老實說,他喜歡她的素顏,未經任何化學物品點綴的模樣,那讓他的心里微微漾出了一點漣漪。

    真的,好久沒有心動的感覺了。

    只是往往心動總是附帶著心煩,心慌,心疼,心痛……

    好半晌,他才醒神過來,想到自己兩次探病都是雙手空空前來,待會兒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對方父母的——

    念頭至此,他突然意識到了某件不對勁的事。

    在這個病房里的物品擺置,和他昨晚離去時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包括床底下的鞋子、一旁的毯子,甚至是她那件披在椅子上的外套。

    他起了懷疑。

    于是,他輕聲站起,走出了病房。

    “請問一下,”他靠上護理站,對著坐在里頭的護士詢問︰“您記不記得803號病房的訪客,早上大概幾點離開的?”

    他想,803號房離護理站不遠,或許護士會記得也說不定。

    只見那護士側頭想了幾秒,才道︰“這……我不大清楚。不過我從早上七點多來,一直到現在都沒看到803有訪客。你是第一個。”

    伍維光心里有了猜測。

    “那,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先是輕點了個頭,然後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當施文琪清醒過來,緩緩睜開雙眼的時候,她看見窗外的夕陽幾乎快下山了。

    她伸手揉揉眼,翻個身,卻被坐在那兒的人給嚇了一大跳。

    “你……”見是伍維光坐在那兒翻雜志,她松了口氣。“你怎麼不出個聲……我差點被你嚇死。”

    他憋著笑,克制著自己。

    “我還來不及出聲你就轉過來了。”但他心想,就算自己出了聲,也還是會嚇到她。

    施文琪先是白了他一眼,又問︰“你來很久了?”

    然後,她注意到床邊的桌上多了一束花。

    “這花你買的?”

    “不是。”伍維光神色自若。“是你爸媽剛才買來的。”

    施文琪錯愕。

    “我爸媽?”她皺眉。

    那兩個老人家不是昨天下午就回去了嗎?而且,她父母什麼時候轉了性,會買花送女兒了?

    伍維光卻突然笑了出來,施文琪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你……竟然騙我,你竟然欺騙一個傷患?”

    他沒正面回應她的抗議,而是轉移了話題︰“我第一次到醫院里來探病,不知道該帶什麼來,想來想去只好買花了。”

    “這不是昨天應該想的事情嗎?”施文琪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怎麼他第二次探病才在思考這種事?

    “因為我剛才想到你父母也在,”其實他考慮過隻果、水梨,但他不確定她對水果的喜好。“如果一直兩手空空,可能不太好。”

    “你說得好像要去拜見岳父岳母——”此話一出,施文琪打住了。她似乎是說了某種不該說的話。

    伍維光沉默,看著她。

    是這樣子的嗎?因為自己想在她父母面前留下好印象,才會突然在意起這種事?

    “對了。”施文琪突然干笑了起來,一臉尷尬地指向花束。“你買花,自己不會過敏嗎?”

    “我過敏的是香水,跟花無關。”他的回答如同一個句號,于是這個話題又走進了死胡同。

    兩人沉默,互視了一會兒。

    “其實你可以不用一直陪我沒關系。”施文琪打破了幾乎凝結的氣氛。“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回去忙你的事,我可以看書打發時間。”

    伍維光沒有立即反應。他在思考著,究竟她是嫌他煩,還是這只是逞強的一種表現?

    然而轉念一想,如果她嫌他煩,為何答應邀約?為何到頂樓聽他抱怨?又為何特地拜托人去西門町找他,就為了怕他枯等下去?

    甚至他已經說過自己只會等待三十分鐘。

    “沒關系,我等你爸媽回來之後再走。”他決定放手賭一次。

    施文琪先是微愣,才道︰“我爸媽早上就回南部去了。”

    “是昨天下午就回去了吧?”他直接道出他推測出來的答案。

    這讓施文琪更是錯愕當場。

    “……你怎麼會知道?”她訝異。

    “那不重要。”只是一堆攤在那兒的線索,加上自己的直覺,他懶得解釋。

    “難道你昨天半夜有來過?”她胡亂猜測。

    “你想太多了。”即使他坦認自己的確想過要留下來陪她,但也不致于做出這麼熱血的事情來。

    “那你怎麼猜到的?”

    “我說了,那不重要。”不希望她再繼續執著于這件事,他轉而問道︰“你爸媽就這樣留你一個人在醫院?”

    他有些納悶。畢竟她是傷了腳,一個人要做任何事情都不方便。

    仿佛是怕自己的父母被人給誤解,施文琪忙辯︰“那是因為……我跟他們說我朋友會留下來。”

    他猜應該是那位前去通知他的女人。

    “那她人呢?”

    “好吧,我承認那只是為了趕他們回去的理由。”施文琪嘆了口氣,不想再隱瞞。“我朋友昨天晚上就已經出勤飛到紐約去了。”

    伍維光盯著她瞧,讀不出她的心思。

    “你這麼不希望爸媽留下來照顧你?”此話脫口而出,伍維光這才發覺,原來自己是這麼嗦的人。“我的意思是,可能你不想要麻煩老人家,但他們卻會擔心你沒人照顧,不是嗎?”

    其實,是他自己擔心她沒人照顧,只是他說得比較迂回一點而已。

    聽了他的話,施文琪露出了淺笑。

    她想,或許真的有一部分是因為不想要麻煩自己的父母來照顧,但她不想和父母共處的最主要原因,她心知肚明。

    “我……”她啟口,欲言又止。

    伍維光沒催促她,只是等待著。

    “我很怕他們會問……為什麼我會摔傷、為什麼儒孝沒來醫院看我。”她低下頭,平靜地說出。

    伍維光沒聽過“儒孝”這個名字,但他很清楚她指的是什麼人。

    “如果他們提起,我沒把握還可以笑得出來。”語畢,她抬起頭來,朝他遞去一抹笑容。

    “我懂。”他真的了解那種感受。

    明明已經分手了,不知情的人卻總是無心提起,很輕易就撕開了那道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傷疤。

    “晚上我留下來陪你吧。”他突然就這麼脫口提議。“除非你很想要獨處,覺得我留下來會造成你的困擾,你直接告訴我沒關系。”

    施文琪怔怔地凝視著他。

    半晌過後,她醒神,搖了搖頭。

    “不用陪我沒關系,真的。我一個人不要緊。”她心里想的,是拒絕讓自己產生依賴。

    她不想再摔一次了。

    “真的不用?”他瞅著她瞧了一會兒。“那,我可以說很多醫院里的鬼故事給你聽,然後再丟下你一個人?”

    “你……”她白了他一眼,正經道︰“你明天要上班,待在這里過夜會很累、全身酸痛,而且——”

    伍維光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不讓她找尋其它借口。“如果你覺得我留下來是困擾,直接告訴我沒關系。”

    這話讓施文琪閉上了嘴。

    不知怎地,她腦中竟浮現了柯鴻毅。

    如果是那個男人,他肯定會見招拆招。若是說怕他累,他會說不累;若說怕麻煩他,他會說不麻煩︰若說怕他忙,他則會說自己正好有空閑。

    伍維光卻完全不來這一套。

    他似乎是自訂了一道底限,他不需要那種顧及情面的借口;然而,這也讓施文琪確信了一件事。

    這家伙肯定不懂女人心。

    “那我欠你一頓飯。”她妥協,下意識地坐正了姿勢。“就當作是交換你留下來陪我過夜。如何?”

    “我還欠你一餐。”他記得可清楚了。

    “不管。”她似乎已經忘了所謂的好女人模式。“你不接受的話,那我不要你留下來,我自己一個人就好。”

    伍維光看著她,像是在考慮著她所提出來的條件。

    “好吧。”他吸了口氣,也坐正了的姿勢。“那我要開始講醫院的恐怖故事了,別怪我沒警告你,保證每一則都……”

    “你閉嘴!”施文琪簡直想拿起床邊那本厚厚的小說扔向他。“你竟然用這種方法對待病人!”

    “是你開出來的條件太侮辱我。”

    “請你吃飯哪里侮辱你了?”

    “我的一個晚上只值一頓飯?”他問。

    施文琪怔住。

    “你這死小鬼。”這回她真的拿起書本往他胸前扔過去。

    直到發現她又睡著了,伍維光才放下那本臨時買來的推理小說,看著床上的人兒。

    施文琪抱著差不多已經讀完的《達文西密碼》,似乎睡得很沉。他考慮了幾秒,將小說給擺在茶幾上,身子稍微傾前了一些。

    他聽見她細微的呼吸聲。

    伍維光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伸手輕輕地將她懷里那本小說給拿開,並且替她蓋好被子。

    然後他坐回了椅子上,盯著她的睡臉看。

    他開始胡思亂想。

    思考著對方是怎麼定義他,思考著兩人適不適合在一起,想著對方是否會認為他的條件不夠好。

    她會需要他嗎?至少在她受傷難過的時候,她腦海里所想到人會不會是他?對于答案,伍維光其實沒把握,卻還是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記輕吻。

    只是輕輕的一吻。

    這動作喚醒了施文琪。

    她突然嚶嚀出聲,伍維光立即退身拉出應有的距離。然後她緩緩睜開惺忪的眼,茫然地看著床邊的男人。

    他不確定自己剛才的動作有沒有被發現。

    “……我又睡著了?”她笑道。

    晚餐過後護士送來了幾顆藥,半強迫地要她吞下。“我討厭吃那些藥,總覺得好像怎麼睡都睡不夠。”

    看著那有些慵懶的笑容,伍維光心里泛出了淡淡的甜意,頓時許多不該出現的念頭全浮現了。例如伸手摸摸她的臉,例如輕撫她的發絲,例如把她擁在懷里,例如傾前輕吻她的唇……

    他揚揚眉,抹去了所有的念頭,笑道︰“不讓你睡覺,難道要你起來到處跑嗎?”

    這話逗笑了她。

    “現在幾點了?”她突然問。

    “十點多。”他看了手表一眼,又道︰“你可以繼續睡。”

    “好悶。我想透透氣。”

    “……悶?太熱嗎?”伍維光起身就要去開窗戶,卻被她給制止。

    “不是,我是說……我想出去走走。”

    她的請求讓伍維光的動作僵止,怔怔地看著她。“可是你的腳——不然,我去借輪椅來用。你不介意的話。”

    施文琪聳聳肩,笑了一笑,是答應了吧。

    于是,伍維光推著她來到中庭,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或許是因為時間晚了,中庭沒什麼人,除了他倆之外,只看見另一對男女。

    “外面比病房里舒服多了。”她無意義地說了一句場面話。

    伍維光只是微笑以對,沒有答腔。兩人就這麼沉默了一陣子。

    “為什麼你會想留下來陪我?”她問。

    或許可以說是想找話題來充場面,但這也是一個她很好奇的問題。

    然而這問題卻問得伍維光啞口。究竟是為什麼?他心里明白,但這要他怎麼說出口?

    “那你為什麼會讓我留下來?”所以他只好把答不出來的問題丟了回去。

    “是你自己堅持的。”她笑出聲,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可以用‘你好煩’三個字把我趕走。”

    “可是你又不煩,還可以陪我聊天。”

    “這不是正好?”他聳聳崩,側頭看了她一眼。

    他實在不想說出“因為我想陪你”這種話——至少現在不想。

    話題就這麼被扯開。

    似乎,有一種奇妙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化了開來。施文琪別過頭,視線落在另一對男女身上。

    他們應該是情侶吧?女人身上還掛著點滴,男人替她拿著點滴架,兩人持續有說有笑。

    在別人的眼里,她和伍維光看來又像是什麼樣的關系?她突然想到了葉思璇那些勸退的言語。

    “告訴我一些你和于珊珊的事。”她醒神,決定打散這股微妙的氣氛。

    這反應讓伍維光有些錯愕。

    “……你是以八卦媒體的立場來說這句話?”

    “當然不是。”她笑了出來。“只是好奇想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在一起之類的。”

    “為什麼?”據他的經驗,通常會問這種事的人,多半是單方面想知道“于珊珊”這個人的私事,而不是對“他”好奇。

    施文琪揚揚眉,故作輕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4 AM

第七章

   “女人嘛,對別人的愛情故事都會特別有興趣——”說到此,她打住,又改口道︰“好吧,我承認我是好奇一個女明星的愛情故事會有什麼不同。”

    這回輪到伍維光被逗笑了。

    “那你想要我從什麼時候開始說?”他坐正了姿勢,一副說書人的樣子。

    “嗯……”她沉吟了一會兒。“就從你認識她開始好了。”

    “我和她是高中同學。”

    “她那時已經在演藝圈里了?”

    “不,還沒。”他搖搖頭。“那是畢業後的事情。”

    “所以……”她轉轉眼珠子,想象這家伙穿著制服的模樣。“所以在學校的時候是你先追求她?”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哪有這種答案!”

    “那時候我坐她旁邊,上課的時候常常有男同學傳紙條給她。”

    想起了某些回憶,伍維光不自覺地露出微笑。“有一次,她突然拿一張紙條給我。我不知道那是給我的,我還問她是要我傳給誰。”

    剎那間,他臉上的微笑刺痛了施文琪的某一條神經。

    此刻他的微笑,不是為她,而是為了那個叫于珊珊的女孩子。

    “那……紙條上寫了什麼?”她吸了口氣,不知不覺避開了他的目光。

    “她要我假日陪她去面試。她說她一個人去會怕。”

    他也低下了頭,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從那時候開始,她做什麼事都要拉著我陪她。我們算是不知不覺就在一起了。”

    說到這里,他沉默了好一陣子。

    “然後呢?”她想,他是憶起了分手的經過。

    “然後……”他拖了幾秒,才接著道︰“升上了二、三年級,她開始喜歡被追求的感覺。喜歡被男生告白、接受所有男生的禮物、背著我單獨和男生出去吃飯、看電影。”

    施文琪靜靜的,沒說話。

    “我如果生氣了,她會說那些都只是朋友,我沒權利阻止她交朋友。”

    說完,他自嘲地苦笑了幾聲。“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同樣一句“那些都只是朋友”,但是我卻反駁不了她,就這樣一直忍耐。甚至,我在她的手機里看過一封很曖昧的簡訊,而傳那封簡訊的人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語畢,他安靜了幾秒。

    不可思議。明明經過了那麼長的時間,如今回想起來,卻還是能讓他的胸口隱約感到刺痛。

    “所以你們就分手了?”她追問。

    “不。”他回過神來,接著道︰“她解釋那是我朋友單方面對她示愛,她什麼也沒有回應。”

    “你相信她?”她意外。

    “不然我還能怎麼樣?”他卻苦笑。

    施文琪怔怔地,卻又不得不去想象自己的立場。同樣類似的情況,如果當初顏儒孝告訴她“只是學生”,她會相信嗎?

    她幾乎可以肯定答案是——會。

    因為存在著感情,所以願意選擇相信。

    “你還想念她嗎?”突然,她冷不防地這麼問出口。

    “不會。”他答得斬釘截鐵。情願讓心里像一攤死水,也不願意繼續在那樣的循環里自虐輪回。

    “那你還愛她嗎?”

    這問題卻讓伍維光靜了幾秒。

    “怎麼樣才能叫作‘愛’?”他轉頭,看著她反問。

    施文琪怔住,愣了好久,才道︰“想和她相處,想和她一起走下去,不想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大概吧。她從沒去思考過“愛”的定義。

    沒料到伍維光竟別過頭去,笑了出聲。

    “我必須承認,直到現在我還是不願意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但我並不想和她一起走下去。”說到此,他回過頭來看著施文琪。“你說,這算不算是愛她?”

    她被問得答不出話來。

    那樣的神情讓伍維光忍不住微笑,岔開了話題︰“算了,別一直提我的事。你自己呢?沒什麼可以拿出來提的嗎?”

    “我?”她尷尬地笑了一笑,道︰“你想知道什麼?”

    他聳聳肩。

    “你不問的話,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

    于是伍維光揚揚眉,問︰“那就從三圍開始?”

    “你……”

    “這次沒有書可以讓你拿來丟了。”

    “我還有手!”她一掌打在他的臂上。“虧我這麼認真……”

    “好好好……那我認真一點。”他制止她,態度正經了些。“前幾天在辦公室里聽到的。你和業務部那個男人……是真的嗎?”

    一聽,施文琪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什麼真的?”

    “說你打算和那個姓柯的在一起?”

    “什麼呀!”她突然大笑出聲,“這到底怎麼傳出來的啊?你看他連一次也沒來探過我,可能嗎?如果說是跟你的話,還比較有——”

    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整,她就打住,意識到自己做了很尷尬的假設。

    “反正不可能。我對他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她硬著頭皮,草率結束了這個話題。

    伍維光沒答腔,只是看著遠處,看著另一對男女。

    他的樣子令施文琪感到不安。

    “……回病房吧。有點冷了。”她指的是氣溫,亦是指氣氛。

    他點頭,站起身。

    往病房的途中,她問他MIS部門是干什麼的。這回,他很有耐性地向她解釋了一遍,不再是那句“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當晚,施文琪夢見自己的電腦出了問題,是伍維光來替她解決的。

    在那樣的夢里,他貼近她身旁,盯著螢幕的表情是如此認真。他倆聊了一些閑話,最後兩人自然而然地吻了彼此。

    唇與唇踫觸的瞬間,施文琪醒了過來。

    第一眼看見的是病房里的天花板。

    她有些茫然,眨了眨眼之後,翻了個身,見伍維光依然沉睡著——就躺在窗邊的那張長椅上。

    伍維光正好面向著病床,這讓她可以清楚看著他的睡臉。

    盯著他的唇瓣,她不禁想起十秒前的夢境。

    完全無法否認的,夢里的每一幕都能坦白詮釋她的欲望。沒有年紀之間的差距,沒有條件優劣的取舍,就只是單純地喜歡他的氣息、喜歡他的靠近。

    憶起葉思璇所提出來的“良心建議”,施文琪突然感到一絲淡淡的落寞。

    其實,她再也分不清楚所謂的“好”與“不好”,甚至連“喜歡”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在她心里竟然已經逐漸變了調。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以具體的條件來選擇伴侶。不但要聰明、健談、幽默、大方,家世背景和外貌氣質更是條件里頭所不能缺的。

    千挑萬選之後,她便像是被下了指令一般,愛得理所當然。好像在一張條件列表上面一一打勾了之後,所謂的幸福未來就會緊接著降臨。

    然而真的是如此嗎?顯然這種事情不是一張“擇偶條件列表”就能夠完美成全。

    她就這麼盯著伍維光熟睡的模樣,直到牆上的時針指著七點。

    “……維光?”一開始,她試著輕聲細語叫喚他。“伍維光?”

    那感覺很奇妙,她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

    “伍維光?起床嘍。”這回她提高了一些音量。“你再不起床的話,上班會遲到……”

    然而對方依然連點反應都沒有。

    “嘖,真是睡死了。”施文琪自言自語了一句,轉身抽了兩張面紙,搓揉成團,又回過頭來直接扔到他身上。

    面紙團砸中了伍維光的額頭,他乍然驚醒,一臉莫名。

    那副樣子讓施文琪笑了出聲。

    他用力眨了雙眼,甩甩頭,讓自己更清醒一些,這才從那模糊混亂的夢境里回到了現實。

    然後他看見施文琪正盯著自己,掛著淺淺的微笑。

    “早安。”她撐起身子,讓自己在床上坐直。“這位英俊可口的年輕看護,女王梳洗的時間到了。”

    這話讓伍維光噗哧笑了出來。“……看護?女王?”

    “你今天要上班吧?”她突然轉了話題。

    “當然。”他下了床,動了動肩膀,只覺得一陣腰酸背痛。“我先去洗把臉,等等再扶你進去。”

    “我沒關系,我可以用拐杖。”

    伍維光沒理會她,逕自走進了一旁的洗手間,梳洗了兩、三分鐘之後就走了出來。

    “要我幫你請假嗎?”他伸出手的同時問了一句。

    “不用。”她將自己的手搭在他肩上,小心翼翼地走下床。“我已經打電話跟詩蘭姐交代過了。”

    伍維光聽了,先是微怔,才問︰“你向她提了?”

    這反應讓施文琪有些困惑。

    “怎麼了嗎?”

    “不,我是說……包括是誰害你住院的事,你都提了?”

    “是啊。”她微微一笑,被他攙扶著走向洗手間。“反正早說晚說還是得坦承這一整件事,干脆就先向她說明白。”

    “那大概今天就會傳開了吧。”若以那些女人傳播八卦的速度來看的話。

    “嗯?你說什麼?”她壓根沒聽見他的低語。

    因為她的感知全專注在伍維光的雙臂上。

    她的手繞過他的頸,他的手則是扶在她腰際。那樣的距離太親密,她完完全全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氣息。

    然而,她也意識到伍維光那神色自若的模樣——這是否代表著︰他只是把她當作一位稍有交情的同事?還是根本就視她為哥兒們?

    無來由的,她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因為你身上沒有香水味。”

    就只是如此而已。

    不管如何,她的確是感有些失落。

    “你自己在里面小心一點,”把她扶到了門邊,伍維光放開了雙手。“盡量靠著牆邊走,OK?”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一跛跛地踩進門里,回頭睇著他。“你呢?要不要先趕去公司?我怕你來不及打卡……”

    “公司沒你想象的那麼遠,”他笑了一笑,又道︰“我還打算等等先回去洗個澡再去公司。”

    她似乎顯得有些訝異,“你的早晨還真是悠閑。我們女人每天都得提早半個小時醒來化妝打扮。”

    “誰叫你們喜歡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還不是你們男人愛看。”她悶哼一聲,掉頭走進了洗手間里,順勢將門板給帶上。

    站在鏡子前面,她扭開了水龍頭,凝視自己半晌。現在的她,面容黯淡無光,唇色顯得有些蒼白,臉頰也消瘦了些。

    或許是意識到心里對伍維光的情愫,她突然想到——接連兩天內,自己在他面前竟然都是這副糟糕樣。

    天啦!

    她垂下頭,伸手觸踫了冷冰冰的自來水。

    “你是今天出院嗎?”突然他的聲音自門外傳了進來。

    “嗯。”她應聲。“大概下午就可以離開了。”

    “那……”他遲疑了幾秒鐘。“或者我可以請一天特休,幫你處理一些出院的事情。”

    施文琪頓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沒關系,真的不用。”許久後她才如夢方醒。“思璇昨天晚上就從美東飛回來了,她會過來接我。”

    她差點兒就沖口說出“好”字。

    伍維光沒了其它的反應,站在外頭靜靜的。

    洗了臉之後,施文琪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那個……”

    她試探性地出了聲。

    “怎麼了?”他站在門外,聲音變得有些緊繃。

    “不是。”她拴緊了水龍頭,才繼續道︰“我是想說,我到家了之後會再打電話跟你報平安。”

    門外的人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施文琪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耳根漸漸灼熱,她轉了個彎,自己找台階下。“不過我想你在上班,應該不方便隨時接電話,所以——”

    “你沒有我的電話,怎麼打?”他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她閉上嘴,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我有你的名片。”

    “那張名片一直被你擺在辦公桌上吧?”他倚在門外,苦笑了出來。

    經他這麼提醒,施文琪閉上了眼,哀號一聲。

    她真是睡到傻了。

    “你的手機放哪?”他突然這麼問出口。

    “在椅子上的背包里面。怎麼?”

    “介意我用你的手機撥我的號碼嗎?”

    “……不會。”她輕聲道出口,又扭開了水龍頭,再次抬頭看著鏡面,她發現自己的臉頰微微泛紅發熱。

    有了她的允許,伍維光在她的包包里翻找出行動電話。

    手機的桌面是她和葉思璇的合照——那時她還穿著航空公司的制服,臉上的笑容很甜美。

    他不禁也揚起了嘴角。

    突然,他發現到手機吊飾是一個小小的心型相框,里頭放的照片是她和顏儒孝的大頭貼。

    在這張相片里頭,她的笑容同樣甜美動人,而他的笑容卻垮了下來。

    她還攜帶著。

    是,她還攜帶著。

    即使發生了這麼多鳥事,她仍然隨身攜帶著與那個男人的親密合照。

    這代表著什麼?

    他不願多加揣測。

    甩去令人不悅的思緒,他鍵入了屬于自己的十個號碼,按下“撥出”之後立刻切斷訊號,然後將手機擺到了包包里,佯裝若無其事。

    過了正中午,葉思璇來到了醫院,還拖著她的男友一起前來。

    不過對方似乎在停車場等待,沒跟著一起上樓,出院手續那些繁瑣的事,全由思璇一手包辦。

    “所以這兩天是誰來照顧你?”見施文琪還在適應拐杖,葉思璇把腳步放得很慢。“那個姓顏的呢?他有沒有再來騷擾你?”

    “他沒出現過,連通電話也沒打。”施文琪笑了一笑,接著說︰“這兩天都是公司的同事來陪我。”

    “同事?”葉思璇有些吃驚,她本以為會是父母親。“該不會就是那個約你一起看電影的小男生吧?”

    施文琪點了頭,並且反駁她的話︰“他不是小男生了。”

    “噢!我的媽呀,他不是小男生?”葉思璇一副就快暈倒的樣子,“你聽聽看你自己在說什麼話!你是認真的?”

    是不是認真的,施文琪自己也不清楚。

    “你看得太嚴重了。”她不以為意。

    “文琪,我是跟你說真的,你條件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你沒必要這麼急著找男伴。”

    葉思璇打從心底認定這就叫作“自暴自棄”,她甚至不相信一個女人在失戀之後能夠有什麼理性。

    “你到底在講什麼?”施文琪轉頭白了她一眼,露出苦笑。“你說得好像什麼人來我都不挑。”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不懂,女人這個時候最脆弱了,男人只要稍微溫柔一點你就會上鉤。”

    施文琪沒答腔。

    她想,或許她才是那個拼命想要讓對方上鉤的人。

    “文琪,”葉思璇又喚了她一聲,喚回了她的注意力。“或許年輕英俊的肉體是很誘人沒錯,但是你要考慮清楚現實面的問題。他真的可以給你優渥的生活品質嗎?”

    她開始滔滔不絕,試圖以理性分析。

    “而且當你快四十歲的時候,他正值巔峰時期,到時候你不怕年輕的女孩子主動勾引他——”

    話說到此,葉思璇意識到自己提了不該提的事。

    施文琪沉默,尚未愈合的傷口似乎又滲出了鮮血,在顏儒孝的公寓樓下所目睹的畫面仿佛就在眼前。

    “當然,我只是舉例。”葉思璇急忙化解這氣氛。“並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子,你知道我想表達的重點是什麼。”

    “我知道。”施文琪揚起微笑,笑得有些無奈。“你說的我都懂。而且,我跟那個男生真的只是同事。”

    或許是被那樣子的無奈給感染,葉思璇突然有些內疚,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踩到了好友的痛處。

    “……你知道就好。我只是希望你仔細想清楚而已。”她伸手,按了按施文琪的肩膀。“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

    施文琪無話可說,僅是報以微笑。

    朋友的關心她明白,對此,她同樣懷著感激;然而她卻也開始迷惑所謂的“條件式愛情”。

    如果唯有符合條件才能繼續交往,那麼這樣的情愫究竟是理性還是感性?抑或,像她這樣的女人,最後只能依靠理性來談感情嗎?

    回到自己的住處,施文琪簡直累得像條狗似的。

    她攤在沙發上,看著拐杖擺在一旁,想起了伍維光的臉——她答應過要打通電話向他報平安,只是此刻卻感到有些退怯。

    退怯?退怯什麼?其實她也不是很明白。

    總之她拿出了行動電話,考慮了幾秒鐘之後才撥出他的號碼。然後她靜靜聽著鈴響,卻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她突然掛斷了通訊。

    她想,晚一點再打好了。

    至少等到下班前,至少別讓自己顯得太過于焦急。

    才剛這麼想,手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是伍維光的回電。施文琪看著手機螢幕,不自覺地抿抿下唇,還是接起了電話。

    “你打給我?”他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

    “嗯。”她下意識地點了頭,也露出了微笑。“只是通知你一聲,我已經到家了……我本來想說下班前再打的。”

    她伸手摸著自己頸後,仿佛伍維光就坐在面前。

    伍維光在彼端笑了出聲。

    “干嘛等到下班前?”

    “也不是非要等到下班前啦。”施文琪干笑了一笑。“我想說你工作應該很忙,所以才會……”

    她承認她已經掰不出什麼場面話了。

    于是兩人沉默了幾秒。

    “你吃過了嗎?”他突然問。

    “嗯,吃過了。你呢?”

    “吃過了。”

    “一個人吃?”在她的記憶里,她從未看過伍維光和任何人一同用餐。

    “當然。不然我還會跟誰去?”

    “說的也是……”她搔了搔額頭,覺得這氣氛似乎愈來愈尷尬。“好啦,我不打擾你工作了,你先去忙吧。”

    “OK。”伍維光很干脆地道別,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對了,晚上……你朋友會去找你嗎?”

    施文琪先是一愣,無意識地搖了搖頭。“不會。她沒說會來。怎麼了?”

    “要不要我替你帶什麼晚餐過去?”

    她又陷入了沉默。

    “不方便?”他問。

    “不,怎麼會。我只是想……如果你有空再幫我買來就好,不用特地跑一趟。”

    伍維光沒答腔,但她依稀能夠想象他正在微笑。

    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傳進了電話里,似乎對他說了什麼。

    “那就先這樣吧。”伍維光向她道別。“我先去處理一下電腦的事,有什麼事情再打給我。”

    語畢,他掛斷電話,將手機擺回辦公桌上。

    他發現身旁的男同事眼直直地瞅著他。

    “你干嘛?”

    “交了女朋友吼?”對方露出詭異的笑容。

    “哪有什麼女朋友。”伍維光噗哧笑了出聲,從位子上站起。“你剛才說誰的電腦不能開機?”

    “研發部的阿忠。”對方草草說出了答案,又轉而追問︰“那是女朋友吧?是不是公司的人?”

    “都不是。你問這麼多干什麼?”

    “少來。”男人拍了伍維光的肩。“我沒看過你講手機講那麼開心過。快老實說,是哪一個?長得正不正?”

    “嗦。你真他媽的有夠八卦,跟個娘們一樣。”伍維光哼笑一聲,不搭理他,拿著一盒軟體光盤走出了辦公室。

    下班之後,伍維光原本打算直接到施文琪那兒去,卻想到今天在大樓里上上下下跑了好幾趟,身上可能不會有什麼好味道。

    再說她那位朋友或許已經先過去了也說不定。于是,他決定先回套房洗個澡,之後再打電話確認一次。

    然而這個決定卻讓他後悔了。

    他看見于美月“又”出現在他的套房前。她穿著一身輕便,蹲在門邊,埋首在自己的雙臂里。

    “……你蹲在那里干嘛?”他出聲。

    聽見了他的聲音,于美月倏地抬頭。他看見那張久違的素顏,以及那雙哭得紅腫的眼楮。

    “你回來了。”她揚起嘴角,眼淚竟又滾落下來。

    “你怎麼……”他有些錯愕,三秒前的不悅像是被他給遺忘。“你在這里多久了?不怕被人看到嗎?”

    “沒人發現是我。”于美月搖了搖頭,伸手抹去淚水。“從中午到現在只有一個人走過去而已。”

    “你到底是——”他打住,不願再付出多余的關心。

    索性拿出了鑰匙,開了門,道︰“好吧。你來這里做什麼?該不會又是來跟我抱怨哪個女模特兒對你怎麼樣吧?”

    他俯視著她,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如果是的話,那你可以回去了。那種事情你隨便找個男人就好,他們會很樂意聽你抱怨。”

    “不是!”她站了起來,伸手揪著他的衣袖。“你收留我一天好不好?拜托你,一天就好,明天我就會乖乖回——”

    話還未說完,她的淚水又止不住地滑下。

    伍維光被她的反應給嚇了一跳,也留意到她的手腕上有著幾道紅腫擦傷。

    “……先進來再說吧。”

    再一次的,他又破例放她進了門。這回,他在她身上嗅不到任何一絲香水味,連脂粉的味道都不存在。

    這讓他有一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從前那段單純的日子。

    “你自己找事做,我先洗個澡。”他將背包、鑰匙隨便扔著,轉身拿了衣服就往浴室里走。正確來說,或許他是想“躲”進浴室里也說不定。

    他在浴室里淋了十分鐘的水,想不透于美月反常的原因。那麼,他該向她問細節嗎?

    不能否認的,看著曾經深愛的女人如此傷心,他又怎麼能硬得下心?但他明白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已經不再是自己可以干涉過問的了。

    想起自己曾經如此愛她,愛到可以拿出一百個理由來恨她,如今于美月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團烈焰——伸手踫了就是灼傷自己,沒有別的下場了。

    思緒至此,他拴緊了水龍頭,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好點了沒?”他打開冰箱替兩人倒了杯果汁,然後走到她面前坐下。“經紀公司的人不會找你嗎?”

    這個問題是毫無意義的。從她脂粉未施、一身輕便來看,她今天根本就沒有工作在身。他只是單純想把話題扯遠而已。

    于美月靜靜地拿了果汁啜飲一口,若有所思。

    不出幾秒,她又哭了起來。

    伍維光的胸口像是被人給緊緊掐住。他好困惑,這個女人曾經狠狠傷過他,為何她的眼淚還是能讓自己心軟?

    “你到底怎麼了?”他皺眉,厭惡起自己。

    “我——”她哽咽著,將杯子放回茶幾上,眼淚就像是拴不緊的水龍頭,一滴一滴不停地落下。

    “我認識一個制片,他平常很照顧我,我和他配合了一、兩年了,他一直都很照顧我。”

    言及此,伍維光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過問,他幾乎可以想象,接下來她肯定是要說出自己的情史之類的鳥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4 AM

第八章

    “所以你和他交往了?”他冷冷地問,也在心里苦笑。

    “不是。你聽我說。”她出言打斷了伍維光的猜測,同時伸手擦去那止也止不住的眼淚。“因為他很照顧我,所以我一直都很相信他。”

    “然後呢?”他嘆氣。

    “後來……昨天晚上我們一群人去PUB喝酒,他跟我說,他想制作一個節目,內容是和偶像明星的日常生活有關。”

    聽到了這里,伍維光拿來果汁喝了一大口,等待下文。

    “所以他說他想去看看我住的地方,說要看看節目要怎麼規劃。”她哭了出聲,卻仍然勉強把話給說完︰“可是……可是他到我房間之後,就、就開始對我毛手毛腳,說什麼只要我讓他上一次,他就會讓我更紅……”

    握著杯子的手掌似乎更加使力了些。

    伍維光皺著眉,心里的感受難以形容。像是有嘆息,有憤怒,有不舍,但也包括了想逃離這里的情緒。

    “……所以他得手了?”最後,他這麼問,視線忍不住落在她手臂上的紅腫傷痕。

    “沒有。”于美月搖搖頭,拭干了淚水。“我打他一巴掌之後就跑出來了。我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才會……”

    “那你手上的傷呢?他對你使用暴力嗎?”

    “不是。那是我跑出來的時候自己撞到的。”

    伍維光不禁嘆了一口氣,頓時想起回憶里的諸多不堪。

    曾經,他勸過于美月不要和男人太“親近”,那會引起男人不必要的誤會,卻全被她當成了耳邊風。

    他甚至聽過男人之間以低俗下流字眼來談論她,甚至有人在笑他說︰“你在幫別人養馬子。”

    突然,于美月挪動了身子,坐到了伍維光身旁,毫無預警地就埋入他懷里,伸手緊緊抱住他。

    伍維光沒有拒絕。

    她輕輕地問︰“我可以抱著你嗎?”

    “你已經做了。”

    她在他胸膛前發出了笑聲,細語道︰“那你可以收留我一個晚上嗎?我怕那個制片還在我那里不走……”

    那小小的聲音很甜膩。

    但是伍維光靜靜的,沒有立刻答話。

    “不行嗎?”她抬起頭來凝視著對方。

    “你先待著吧。”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她的身子給推開,然後站起身。“我出去一下。你累了就自己到床上去睡覺。”

    見他拿了背包和鑰匙,于美月有些錯愕。

    “你要出去?可是,我今天身上沒有香水味不是嗎?我連妝都卸掉——”

    “是我和別人有約。”他打斷了她的話,在門前回頭望了一眼。“可能晚點回來。你離開時記得把門鎖好。”

    “……你和誰有約?”于美月撐著身子,眼底露出了失望。“是女生嗎?你什麼時候交了新的女朋友?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

    一連串的發問逼得伍維光連一刻也不想多留。

    “你想太多了,只是個朋友。”說完,他開了門就離開了,留下于美月獨自在他房間里。

    他知道自己逃避的原因不全然是因為“和別人有約”。

    少了胭脂和香水味的于美月,那會讓他的身體想起過去的幾年光陰。更糟糕的是,人在這樣的時刻總是會想起美好的回憶,而不是令人痛心的。

    伍維光怔怔地走到了機車位,然後拿出行動電話,靜靜地盯著。

    他想,這通電話撥出去,是為了照顧施文琪的需要,還是為了讓施文琪撫慰自己的不安?

    也許只是送一頓晚餐。

    然而在此刻,這頓晚餐背後的動機對他來說竟變得如此重要。

    “你吃過了沒?”伍維光打來了一通電話,開口就這麼問。

    “還沒。你吃過了嗎?”施文琪左手拿著電話,右手拿來遙控器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小。

    “想吃什麼?我待會兒帶過去給你。”伍維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詢問。

    是錯覺嗎?施文琪總覺得他的語氣有些冷漠。

    “什麼都可以……你方便就好。”

    “都可以?”伍維光在另一端笑了出來。“那我要是買到你不敢吃的或是不能吃的,我要負責消化掉嗎?”

    “啊,說的也是,”像是被人提醒了非常重要的一環,施文琪在這一端笑得很尷尬。“我不敢吃苦瓜。”

    “就只有這個?”

    “嗯。只有這個而已。”

    “那等我……大概三十分鐘吧。”

    “OK,你騎車小心,不用急。”她不自覺地揚起淺淺的微笑。

    然後他倆互道了一聲“待會見”之後,相繼掛斷了電話。施文琪怔怔地盯著電視機,時間仿佛像是慢了下來。

    是否該換件衣服比較好?她這麼想著。

    不,不對。

    誰會在自己家里盛裝打扮看電視?太可笑了。她甩甩頭,甩去那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在沙發上如坐針氈,想著要做些什麼事來分散注意力,卻總是被自己現下的腳傷給打敗。反反復覆折騰了半天,也只不過是過了十分鐘而已。

    索性,她克制自己不去看著時鐘,死命注意著電視機里的新聞播報,試著深呼吸,試著不去想他的五官。

    她知道這很蠢,也很遜,但她情不自禁。

    阻斷她心思的是門鈴聲。

    施文琪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瞥了眼新聞節目里的時刻——連二十分鐘都不到。

    “來了,等我一下子。”像是擔心門外的人久等,她喊了一聲,伸手拿來拐杖,吃力地往門口移動。

    “你的動作真快——”她掛著笑容開了門,笑意卻在門扉開啟的瞬間凝結。

    “你……”她怔怔地看著門外的顏儒孝,即使他捧著花束前來,卻再也無法令她動心了。

    施文琪立刻板起臉,只差沒甩上門。“你有什麼事?”

    “你的腳……還好嗎?”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已經沒大礙了。你就為了問這個?”她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顏儒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將花束遞上。“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施文琪毫無伸手接過花束的打算。

    “反正都過去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誣賴我什麼。”

    “我知道,是我的錯。”他低下頭,靜了幾秒才繼續道︰“寄那封信的人已經被找出來了……是我誤會你,真的很對不起你。”

    如此沉重的歉意,壓得施文琪連呼吸都困難。

    “算了。”她別過頭去,嘆了口氣,不願看他的臉。“我還有事在忙,請你回去吧。”

    “我們不能重新來過嗎?”顏儒孝倏地抬起頭,眉宇緊鎖。

    “重新來過?”施文琪忍不住嗤笑出聲。“你說得倒是很容易。”

    “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事,我向你道歉,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也為此付出代價了,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顏儒孝突然提高了聲量,卻也在同時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顯然不夠誠懇,立即放軟了姿態。

    “還是你要我下跪求你原諒我?”

    施文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只想關上門,讓自己的世界回到平靜無聲。

    “……你還在氣那個女學生的事?”

    “別再提這些了,請你回去吧。”語畢,她作勢要關上門,卻被顏儒孝一手給擋下。

    “等等,我知道你還在氣頭上,我也知道很難要你原諒我。”他硬是將花束塞到她懷里。“無論如何,這花是送給你的,你就收下吧。”

    沉默了幾秒,施文琪才伸手接下那束花。

    “等你冷靜了之後,我會再來。你好好考慮。”

    聽見他說了如此自負的話,施文琪再也無法壓抑心里的怒火。

    “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了!你怎麼能這麼自私?在發生這些事情之後,你還期望我可以當作什麼也沒有嗎?”

    未料對方毫不理會她的抗議,伸手就想觸踫她臉頰。施文琪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手,心生厭惡。

    “走!我不想跟你說那麼多。”撂下最後一句,施文琪退後,用力甩上門,為此還險些跌倒。

    她倚在門板上,呼吸因憤怒而喘息。她好恨!為了門外的男人,她忍受了這麼多的事,卻再度因為他的“心血來潮”而壞了心情。

    低頭看著懷里的花束,施文琪突然覺得諷刺。顏儒孝不曾送過花束給她,第一束花,竟是分手後。

    究竟她為什麼會愛上這個男人?此刻她壓根兒想不起來了。

    站在對街,伍維光看見那個男人從公寓走出來。

    他有些錯愕。

    第一時間他以為對方又來找麻煩,差點兒就要沖上去把對方給攔下來;但見那男人離開的模樣還算平靜,似乎不像那麼一回事。

    是來探視?來找楂?還是來道歉?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聯想,直到他臨時念頭一轉,意識到自己其實一點立場也沒有。他嘆了一息,心想也許不該來的是他自己才是。

    無論如何,晚餐已經送來,沒理由在此刻掉頭退怯——他不再多想,帶著悲觀與樂觀的復雜情緒進了公寓。

    施文琪帶著微笑來應門。

    那笑容看在伍維光眼里,有些異于平常,但他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不好意思,還讓你跑這一趟。”她說了一句客套話,退了幾步,示意要他進門。

    伍維光卻只是微笑,說不出任何一句場面話來應對。同時,他脫了鞋,一進門便立刻見到桌上的那一束花。

    他怔愣了一會兒。

    “剛才……有人來拜訪?”他故作什麼也不曾撞見似的。

    “哦,那個……”施文琪干笑兩聲,將門帶上,不希望剛才的事件壞了此刻的氣氛,于是隨便扯了個謊。

    “只是一個以前的同事而已,很久沒見面了,來打聲招呼。”

    這句謊言像把刀,狠狠刺在伍維光的心口上。

    “是嗎……”他笑了一笑,點了個頭。

    他一直相信,人會說謊是因為心虛。此刻的景幕以及氣氛,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和于美月交往的日子。

    “對了,”如夢方醒,他從縹緲的回憶里抽身,露出了一絲微笑。“我幫你買了湯面,趁著面還沒爛,快吃吧。”

    說完,他將手中的提袋遞給對方,而她則是在接過手的同時詢問︰“你呢?你吃過了嗎?”

    他一怔,干笑道︰“吃過了。”

    “少來,你根本還沒吃。”她卻笑了出來,一眼即拆穿他。”

    沒料到謊言如此容易被人看穿,伍維光一時愣住。

    “不然這樣好了,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完整碗面,我們一人一半,如何?”她提議。

    伍維光只是張著嘴,在“好”與“不好”之間找不出一個適宜的答案。

    “那我去拿碗筷,”施文琪倒是完全無視他的遲疑。“你先隨便坐,想看什麼節目的話就自己轉吧。”

    語畢,轉身走進了一個小小的調理吧台內;伍維光則是坐在沙發的一角,視線直直地盯著桌上那束花。

    接著,他們各自分了半碗面,吃了一頓五分飽的晚餐。她起身說要泡杯茶給他,他沒拒絕,因為那杯茶是讓他可以待上更久的原因。

    “你的腳呢?還好吧?”啜了一口熱茶,伍維光隨口找了個話題。

    “嗯,好多了。”

    “那就好。”他點點頭,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話題在瞬間就落幕了。

     氣氛漸漸僵凝,施文琪也低頭啜飲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好想快點回去上班呢。”

    “這麼想上班?”他輕輕笑了出聲。

    “是不想讓公司的前輩擔心太久。”她將杯子擺回了桌上,又道︰“而且我才剛報到幾天,請那麼長的病假實在說不過去——”

    “我說啊……”他卻突然斂起笑容,打斷了施文琪的話。

    “嗯?怎麼了?”她揚眉,等著他的下文。

    “如果可以的話,你和公司的同事之間……別牽扯太多感情。”

    “嗄?”施文琪一時意會不過來。“你是指業務部的柯先生嗎?”

    “不,當然不是。”他沒料到自己這番話會造成如此的聯想。“我指的是和你同部門的那幾個女人。”

    “原來如此……”她怔怔地點著頭,似乎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麼說?”

    伍維光沒急著答話,腦海里閃過這幾天下來所聽見的種種耳語。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避重就輕。

    “沒什麼,只是以前的經驗談罷了。”

    施文琪卻露出了微笑。

    “安啦,她們對我都很好,而且我也沒什麼好讓人家拿出去賣的,你說是不是?”

    他倒是沒答腔,而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龐——他心想,也許自己已經很確定她必然會受到創傷,其不確定的只是受傷的程度罷了。

    然而當她受傷的時候,自己會在她身邊嗎?抑或,她會希望在身邊的人是他嗎?這個問題,他的心里沒有解答。

    “怎麼了?”察覺他臉上的異樣,施文琪啟口喚了他一聲。

    “沒什麼。”

    他醒神,微笑了一笑,發覺一杯熱茶已經見底,于是他將茶杯擺回桌上,站了起來。“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

    既然男方已經主動求去,身為女人也不好意思開口挽留。

    “那……你騎車小心點,謝謝你特地送晚餐過來。”她微微跛步送他走到了門前。

    “你自己也要小心腳傷,你剛才應該坐在椅子上就好的。”

    “反正我還是得過來鎖門。”她聳聳肩。

    “說的也是。”他微笑,轉身就要開門離去。

    卻在右手握上門把的瞬間,他打住了動作、低著頭,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日行一善?討她歡心?成為她眾多追求者里的其中之一?倘若有別人問,他在她的口中肯定也只是“普通朋友”吧?

    念頭至此,他收回手、轉過身,俯看著眼前的女人。

    “為什麼對我說謊?”

    施文琪先是一愣,而後干笑了出聲。“嗄?你說什麼?”

    “桌上的花,是那個男人送來的吧?”他道出悶藏在心里的話。

    此話一出,施文琪無言了好一段時間,才啟口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對你說謊,我只是覺得那沒什麼。”

    “既然‘沒什麼’,為什麼選擇說謊?”他嗤笑一聲,笑的卻是自己。“怕我追問?還是怕我多想?”

    還是怕我死心之後,你就再也不能利用我了?這句惡毒得可比擬蛇蠍的話,他到底還是說不出口。

    “我——”施文琪的腦子頓時亂成一團,分不清該怎麼解釋才能合理。

    見她支支吾吾,伍維光心一涼,轉身扭開了門把就要離去。

    “等等!”

    情急下,施文琪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臂,激動解釋︰“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做很糟糕,你為我做了那麼多,到醫院照顧我、怕我挨餓,而我——”

    “別說了。”伍維光卻在此刻出言制止她。

    施文琪閉上嘴,蹙眉凝望著他的背影。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對不起這三個字。”語畢,他轉過頭來看著她的雙眼,像是露出了微笑,也像是在感嘆、自嘲。“如果你對那個男人還有留戀,就不該允許我……不,是不該允許任何男人過來,尤其是對你有不當企圖的。”

    聽了他的話,她錯愕。

    其一,他怎麼會認為她對顏儒孝還有眷戀?其次,他說了“尤其是對你有不當企圖的”?

    幾乎是不留給她反應過來的時間,他開了門,她卻立刻替他關上了門。

    “你誤會了!”她擋下了他的去路,抬頭看著他的側臉。

    “誤會?”被她這麼一擋,不知哪兒來的火花立即在伍維光心底燃起。

    他挪個身,舉手壓在牆上,輕易地就將施文琪鎖在自己的雙臂間,低頭作勢就要吻她似的。“哪一種誤會?”

    “我……”突來的近距離讓施文琪一時手足無措。

    即使她曾經因為迷糊而見過與自己怒目相對的伍維光,其令人害怕的程度也遠遠不及此刻。

    “在你開門讓我進來的同時,難道你沒想過這一幕?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沒想過我接下來會想做什麼?”

    她靜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如此這般果斷的回答,幾乎撕碎了他僅存的理智。那根本是在宣告︰我們只是朋友。

    他抿咬著下唇,嗅到了她頸部散發出來的清香。他很清楚,自己只要再三秒就會徹底失去自制力,于是心一橫、收回了雙手,同時退開了兩步距離。

    “是我太沖動。”

    道了歉之後,他開了門離開,而這回施文琪沒再留住他——因為她還滯留在驚愕的情緒當中。

    倚靠在門邊的牆上,她松了一口氣,呼吸的頻率卻顯得有些急喘。

    回憶幾秒鐘前,他的臉龐、他的唇瓣就在眼前僅僅十公分的距離,而他的體溫似乎還在她身邊的空間里懸蕩著。

    思及此,她突然感到耳根子一陣溫熱,遲來的虛軟爬上了她的身。

    回過神來的時候,伍維光已經回到了套房門前。

    他抱著一股強烈的罪惡感歸來——他搞不懂,為什麼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當然,會沖動的理由他自己心知肚明,然而令他過意不去的是,如果壓抑不了自己的情緒,那麼他和她那該死的未婚夫又有什麼不同?

    從今以後,施文琪會怎麼看待他?他不確定,也不敢猜測,頓時思緒紛亂得讓人不想再去找答案。

    “……你回來啦?”于美月依然還在他的房內,電視機的頻道停留在某個綜藝節目。

    看見伍維光臉上的嚴肅表情,她在腦海里胡亂想象著。“怎麼了?和新的女朋友吵架?”

    “就跟你說只是朋友而已。”他皺眉,背包隨意扔在地上,坐進了沙發。

    “少來了,你以為我還不夠了解你嗎?”于美月逕自挨到他身邊,緊靠著他的身體。“你根本沒什麼朋友,對吧?”

    伍維光睇著那張美麗的臉龐,突然覺得煩躁難耐。以往他可以忍受的,在此刻卻變得異常煎熬。

    “你待得夠久了。”這是一句逐客令。

    于美月一怔,隨即擺出不悅的樣子。“你在趕我?難道你都不擔心我的安危嗎?萬一那個男人還在我家怎麼辦?”

    伍維光沒答話、沒瞧她,心里想的卻是︰如果自己介意那個姓顏的家伙出現在施文琪的住所,那麼自己現在又是在干什麼?明明嘴上說著“什麼關系也沒有了”,卻任對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試想這樣的自己,有資格向施文琪要求什麼嗎?他又有什麼資格對她發那麼一頓脾氣?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見他遲遲沒反應,于美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你真的不擔心我會被別人怎樣嗎?”

    他這才倏地醒神過來。

    “我送你回去。”語畢,他拿起遙控器直接關了電視機。

    “啊?”她錯愕,一時反應不及。

    “我說,我送你回去總行了吧?我可以幫你確定那家伙還在不在你家。”

    “可是……”

    “走吧。”

    沒等她回應,也沒讓她有耍賴撒嬌的機會,伍維光拿了鑰匙就走,送客的意圖相當明顯且堅持。于美月從沒看過這樣的伍維光。

    肯定是那個不知名的“第三者”!

    一想到是來路不明的女人害得她少了一個避難場所,令她不禁在心里感到非常不爽快。

    不過,她那對緊鎖的眉宇很快地就展露出得意的氣息。無所謂,反正舊愛還是最美,她就不信自己的“品質”會輸給外面的野女人。

    思及此,于美月哼笑一聲,拿了自己的背包之後便尾隨伍維光出門。

    兩人來到于美月所住的華廈社區,她戰戰兢兢開了大門——門沒鎖,屋內的燈還亮著。

    她探頭環視了客廳一回,讓伍維光緊跟在後頭。

    “人應該走了吧。”他在後頭說了一句。

    “噓!”她急忙轉身,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搞不好他在我的房間,你進去幫我看啦。”

    伍維光忍不住吁了口氣。

    “好好好,我去、我去。”他實在是搞不懂,自己家里有人硬闖,為什麼到頭來像賊的反而是她自己?

    其實,他壓根就不認為那個男人會笨到繼續留在屋內,但還是耐著性子替她檢查了臥房里的每個角落。

    “OK,連只蟑螂也沒有。”總算,他終于可以輕松回家了。他轉過身,看著于美月聳聳雙肩。“這下子你放心了沒——”

    話才剛說完,沒料到一個外力突然在他胸膛上使勁一堆,他後仰跌躺在柔軟芬芳的床墊上。

    還在驚愕當中,于美月立刻就爬上床,跨坐在他的上方,彎身將他壓在身下。

    “你……”他睜大眼,看著她唇角邊的微笑,方才那副柔弱膽怯的模樣早已如泡影般消逝了。

    他明白自己又上當了。

    “你騙我來?”

    “我可沒騙你。”她揚起笑容,低頭更靠近他的臉龐。“是你自己提議要送我回來的吧?”

    語落,她送上自己的唇瓣,向他遞去一記吮吻。

    他則是愣了幾秒,在她收回雙唇之後同時醒神,然後莫名覺得荒謬可笑。

    “你該不會以為你真的有能力硬上一個男人吧。”他吁了口氣。

    于美月微笑不答,仿佛勝利已經在她手上。

    “是誰說要侵犯你了?”她在他耳邊低語,嗓子變得性感甜膩。“難道這麼久以來,你一點也不想要我嗎?”

    她在他的頸側輕咬、舔舐,企圖勾起他那與生俱來的情欲。

    伍維光沒反抗,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其實,他甚至覺得就這樣發展下去也無所謂,他又要為了什麼理由而拒絕呢?

    直到他依稀想起了施文琪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清香——那才是他想要的人、那才是令他心痛的眷戀。

    “夠了。”

    他突然如醉方醒,易如反掌地將于美月給推到一旁去。“省點力氣吧,陪我睡覺沒什麼好處的。”

    沒料到自己會被他一手推開。

    “伍維光!你……”她氣結,連罵人的話都擠不出來。

    “你早點睡吧。”連頭也沒回的,他直接走出了臥房外。“大門我會幫你反鎖關好。”

    “伍維光!”于美月又大吼了一次他的名。“你現在走了就不要後悔!我會當作從來沒認識過你!”

    然而回應她的,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5 AM

第九章

    那天晚上,伍維光難以成眠,隔天上班時雙眼顯得略微紅腫。

    他一直在想著,自己或許該打通電話向施文琪道歉,卻又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樣的話。或許,是他從來沒發現到自己對她的感情已經這麼深,直到那嫉妒的念頭成了導火線為止。

    低頭苦思,步行過一個轉角,然後他停住了腳步。

    他錯愕。

    他看見數名記者與攝影師守在公司樓下,一見到他,突然同時疾步朝著他包圍過來。

    這景象他不是第一次體驗。

    完了,又來了。這是他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請問你和于珊珊復合的事情是真的嗎?”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幾年前那件事情對你的影響是什麼?”

    仿佛是舊事在眼前重演,鎂光燈閃得他頭昏眼花,記者一連串的問題壓得他連呼吸的節奏都亂了。

    “不想表態嗎?”

    “要不要針對這件事情向大家說明一下想法?”

    “于珊珊說你到她家只是朋友之間的照顧,對此你有沒有想否認的?”

    問題接二連三,伍維光這才醒神過來,迅速低頭直往前方走。“不好意思,我趕著上班。”

    記者群被警衛擋在門外,伍維光走進電梯里,暫時得到一個能夠冷靜的空間。他知道,是昨天晚上進出于美月的住處時被偷拍了。

    辨公室里的氣氛詭異,同事們看著他的眼神已經改變,在走到自己的位置之前,伍維光瞥見同事的桌上擺著一份今天早上的娛樂版——他看見自己出現在照片里,這回連馬賽克都省了。

    “那個……”終于,其中一位同事總算開口︰“這個真的是你嗎?”

    他指著照片里的男人。

    伍維光毫無反應,他靜靜地盯著同事的表情,再看了一看桌面上的報紙,才道︰“對,是我。是真的。”

    “真的假的?”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同事一個接著一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于珊珊真的是你的馬子?不會吧?你這麼屌喔!”

    僵凝的氣氛融化了,伍維光的心情卻沒變得比較輕松。他知道,任何評論都會有另一面,他想起從前也有人說過“羨慕你有一個明星女友”,轉個身之後卻變成“鮮花插在牛糞上”。

    “她不是我的女友。”他淺淺一笑,只是否認,然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嗄?不是?”同事顯得有些錯愕,卻又立刻堆出了笑臉。“唉呀,沒關系啦,反正她都讓你進她家的門了,有的是機會。”

    同事間你一言我一句的,有調侃、有煽動,伍維光壓根兒就不想搭腔,臉上始終只是掛著苦笑。

    “維光。”突然,主管探出頭來,叫了這八卦主角的名字。

    伍維光連座位都還沒坐熱。

    “什麼事?”他抬頭。

    “進來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討論。”語畢,主管掉頭走進小辦公室,臉色不怎麼好看。

    是什麼事情要討論,伍維光心里有譜。

    還記得第一次發生這種事的時候,主管沒幾天就以“影響公司的優良工作環境”為由把他資遣了。

    這是第二次,結果會有什麼不同嗎?他其實沒那麼樂觀。

    兩人相繼在辦公桌兩側坐了下來,男主管拿起筆,轉了兩圈,那眉頭皺得緊緊的,像是開不了口。

    伍維光低下頭,嘆了一口氣,才又抬起頭來。

    “上面的希望我離開,對吧?”

    主管一怔,先是意外,而後才露出尷尬的笑容。

    “其實沒那麼嚴重。上頭只是希望你先留職停薪,等這件事情冷卻下來之後你再回來上班——”

    “不會冷卻的。”伍維光打斷了他的話。

    一旦被同事貼上了標簽,這件事情就永遠不會被忘記,所有人會一直記得他就是那個“跟于珊珊有一腿的家伙”,而不是一個叫作伍維光的人。

    主管錯愕了一下,才笑道︰“不會的啦,媒體都是一頭熱,幾天就會鳥獸散了。”

    伍維光揚起淺淺的笑。

    他當然知道媒體下星期就會忘了他的存在,但是坐他隔壁的同事不會忘,頂樓抽煙的陌生人不會忘,樓下那些素昧平生的同事也不會忘。

    “這兩天我會盡快做好交接工作。”伍維光給了一個總結,然後從座位上站起身。“離職單我下午會填好交給你送簽。”

    他不再打電話來了。

    經過了幾天,伍維光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連通電話也沒再打來。施文琪很沮喪,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主動打給他嗎?撥出號碼很容易,難的是——打給他之後,該說些什麼?

    想起那天晚上他離去時的樣子,想起那天晚上他說出口的那句︰“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沒想過我接下來會想做什麼?”

    她的確沒想過。

    但,她意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排斥。

    她該怎麼讓他知道?或者,她應該慎重向他道歉,並且表明自己一點兒也不打算和顏儒孝復合?

    這種事情其實早該在第一天就去做,但施文琪總是緩著,總是以為可能明天他就會打電話來、可能等她復職之後就會自然化解這段尷尬。

    直到現在,施文琪開始深切相信︰伍維光不會再來了。

    他是個被蛇咬過的人,即使她只是一條草繩,他也視她如毒蛇。

    想到他是如此細心對待自己,自己竟然讓他那麼失望,于是,施文琪決定有所行動,就算得不到原諒也沒關系,至少自己曾經去挽救過。

    她看了牆上的時鐘,將近十二點,差不多是中午用餐時間了。她拿了拐杖,一跛一跛走出門,攔了一輛計程車。

    或許這樣做的確有點沖動,但只要一想起伍維光曾經為她做過的那些事,心里那股“想向他表示些什麼”的欲望便愈加理直氣壯。

    她搭車來到公司樓下,找了一家簡餐店坐了下來。

    拿出手機,當然是撥了伍維光的號碼。聆聽著電話一聲聲的響,施文琪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大概這輩子從沒跳得這麼劇烈過。

    那就宛如是在法官面前,等著被宣判是死刑還是無罪。

    然後,電話的另一端有了回應。

    “喂?”

    是他的聲音。

    “呃……喂,是我,文、文琪。”她竟然結巴了。

    “我知道。怎麼了?”他的聲音聽來好像有些無精打采。

    “其實……也不是很重要,只是……只是想約你中午吃個飯,畢竟,欠你的那一餐也欠好久了……”

    彼端沉默了半晌。

    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如果你沒時間也沒關系,我——”

    “在哪里見面?”他卻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你家樓下?”

    施文琪一愣,立刻醒神。“不……我已經在公司樓下的那家簡餐店了,就是橘色招牌那間。”

    伍維光在電話那一頭靜了幾秒,才道︰“可能要等我二十分鐘。或是……最多三十分鐘吧,我沒辦法確定時間。”

    “沒關系。”施文琪不自覺地露出笑容,也松了口氣。“我等你。”

    她笑得更開了。

    好奇妙!只不過是開口說了一句“我等你”,竟會讓她心頭一陣甜蜜。她忽然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女學生。

    可能摔了那一跤之後,她也把自己摔傻了吧?

    正當她還沉浸在滿心歡喜的氣氛時,叮咚兩聲,簡餐店的玻璃門被推了開來,門上的鈴鐺吸引了施文琪的目光。

    她傻了一下,是公關部的同事。

    施文琪像是作賊似地立刻縮了身子,換到一個背對著她們的座位,同時在心里暗叫不妙。她怕被質問為什麼請了病假之後還跑來這里,怕被質問為什麼會和伍維光一起用餐。

    那,待會兒伍維光來了之後怎麼辦?

    她慌張,想不出對策。就算傳了簡訊叫伍維光換下一個地點,自己也很難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走出這家店。

    還是……就干脆承認算了?承認這幾天下來的種種一切。

    “吼,陳姐,你可不可以把那個新來的火掉啊?”

    突然,一句話讓施文琪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新來的?火掉?她皺眉,心里以為部門又來了新的同事,就在她請假的這段期間。

    “沒辦法,人家摔斷腿了,這時候開除她可能會被勞保局盯上。”

    就是這句摔斷腿,施文琪明白自己正是那句話里的主角。

    “她還在試用期吧?把她火掉,重新請一個人來還比較實在。”

    “對啊,才來沒多久就請長假,搞什麼!都已經忙得要死了,還要分擔她的工作,到底請這個人來干嘛呀?”

    “來換新男人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女人們輕蔑地笑著。

    施文琪卻是連一個想法也擠不出來。她震驚,震驚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思考那些對話。

    “是嘛!她不是解除婚約了?是不是釣到更好的啊?”

    “沒聽說耶,應該不是柯鴻毅‘得標’。”

    “什麼得標呀!虧你想得出來。”

    又是一陣大笑。

    施文琪則是腦中一片空白。她生氣嗎?還是難過?她其實分不太出來,反倒是不斷地想起那些女人平時親切的笑臉。

    啊,是了。

    原來這就是伍維光希望她離開的原因吧?思及此,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是苦澀的那一種微笑。

    她到底在干什麼?辭去了空姐的工作,被未婚夫劈腿,遭同事放冷箭,再來呢?還有嗎?還有什麼在等她?

    突然,手中的行動電話震動了。

    她醒神一看,是伍維光傳來的簡訊。

    抱歉,我現在不方便過去,你先自己吃吧。不用等我。

    幾個字,碎了她的心。尤其是在這個時刻。

    雖然客觀來說,此刻他不來其實是好事,但她就是覺得自己被扯碎了。身後的那群女人依然有一句沒一句地批評著她,她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反倒是自憐了起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在一夕之間失去了好多東西。

    好的工作、好的未婚夫、好的新同事。然而轉念一想,搞不好這些東西她從來就沒擁有過。

    一周後,她回到了公司,順便遞了辭呈。

    “咦?為什麼?”陳詩蘭一副驚訝萬分的樣子。“是不習慣這個環境嗎?還是覺得哪里不好?”

    此時看著她那故作關懷的嘴臉,施文琪只剩下厭惡。

    “因為我只是來換新男人的,不是嗎?”她冷冷地給了答復,並且非常享受陳詩蘭那凝結的表情。

    幸好她才來上幾天班,需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除了自己的皮包之外,她只帶走了伍維光的名片。

    她瀟灑地走出了公關部。

    在離開之前,她想再去見伍維光一面,雖然他可能真的很氣她,或是再也不想見到她。但是不管結果是什麼,有許多事情她還是希望能夠從他那里得到解答。

    當然她也想謝謝他——謝謝他早在那麼久之前,就已經警告她要提防那些女人。于是,她鼓起勇氣,在中午休息時間,第二次踏進MIS部門。

    然而伍維光已經不在那兒了。

    “他離職了啊,你不知道嗎?”隔壁座的男同事一臉詫異,仿佛像是在看著什麼外星人似的。

    “離、離職了?”施文琪顯然比對方更加震驚。“怎麼會突然就……”

    “你真的不知道?”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公司竟然還有人不知道?

    施文琪怔怔地,不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

    她搖搖頭,這回不再急著離開。

那男同事左顧右盼了一下,好像是準備說出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後,他傾前,小小聲地說道︰“其實他是于珊珊的男友,被記者拍到了。你知道吧?那個廣告拍很大的于珊珊。”

    施文琪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于珊珊,我知道、我知道她是誰。”她抿唇,急忙點了點頭,試圖讓自己看來若無其事。

    “那天你一定沒來公司。樓下超誇張,好幾個記者、好幾個攝影師!”對方說到正激動,還不忘從抽屜拿出一張小小的剪報。“你看,我還特地剪下來。本來想說可以叫維光幫我要張簽名照,誰知道他竟然閃電離職,真是有夠沒義氣的啦!”

    接過手,施文琪看著剪報內容。

    原來,那天晚上從她家離開了之後,伍維光就直接去于珊珊的住處報到了?

    他怎麼可以——

    她不自覺地深呼吸了一回,試著冷靜。他怎麼可以在說了那些曖昧的言語之後,又迅速窩回前女友的香閨?

    “可是,”她醒神,追問道︰“這跟他離職有什麼關系?”

    男同事沉默了幾秒,才面露難色。“這個……其實我也不大清楚。聽說是因為記者會來堵他,已經造成公司的困擾——大概吧?”

    說完,他聳聳肩,一副“我也很同情他”的樣子。

    施文琪花了點時間理解這一切,最後才露出淺淺的微笑。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步出MIS部門,心里有股藏不住的空洞。她想起最初是那麼討厭他、想起那天他遞來一包皺巴巴的面紙、想起他在醫院熟睡的樣子……

    于是她忍不住來到了頂樓。

    也許大家都去吃午餐了,頂樓一個人也沒有。她趴在護欄上,看著天空,忍不住想象︰如果她沒辭去空姐那份工作,現在她應該是排了飛往美東的班表吧。

    但是,如果她沒有辭職,她就不會認識伍維光這個人了,不是嗎?

    當然也就不會有此刻的煎熬——例如失戀的感覺。

    思及此,她暗暗苦笑。沒料到自己辛苦繞了一大圈,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再想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該怎麼重新站起來?

    她拿出了手機,盯著螢幕桌面,猶豫了。

    是否可以再打一通電話試試?是否,在重新開始之前,可以再聽一次他那溫柔的嗓音?

    你吃過了嗎?

    想吃什麼?

    你的腳還好吧?

    在失去了之後,她才明白那些微不足道的問候是如此珍貴,令她想念。她從手機的電話薄里找到了伍維光的號碼,正要按下“撥出”。

    卻在那一瞬間,竟無端想起那張從娛樂版剪下來的照片。

    他從于珊珊家門走出來的畫面。

    午睡正香。

    哦不,嚴格來說,是睡到日正當中了還沒醒。

    “哥!”門板突然被用力拍打著。“哥!起床啦!你的手機一直在響,很吵耶!”

    伍維光這才慢慢清醒,惺忪著雙眼,朝著門口望去,大喊︰“你是不會直接關機哦?”

    “我哪知道這支手機要怎麼關!”

    “你山上來的嗎?”他抱怨了幾句,最後還是認命地下床,開了門。

    還在就讀大四的妹妹滿臉不爽。

    “下次要睡覺,不要把手機放在客廳好嗎?”

    “是是,請原諒我的腦殘。”忘記一次也不行,這妹妹好難搞。伍維光伸手取走了自己的行動電話,退身就要關上門。

    “對了,”她突然出聲。“那天被拍到的是你吧?”

    伍維光愣了一下。

    “……干嘛?”他沒否認,也沒承認。

    “那女的那麼機車,你干嘛還跟她在一起?”

    “誰說我跟她在一起?”他嘆了口氣,作勢就要關上門。“我要繼續睡了。”

    “才怪。”這妹妹擋住了門板。“沒在一起,她干嘛奪命連環扣?”

    “啊?”他皺眉。

    “整個早上打了幾百通,你自己看。吵都吵死了!”她指了指手機。

    伍維光靜了幾秒,按了按自己的手機。未接來電二十三通。

    這太誇張了吧?

    于美月、不明來電、于美月、不明來電、不明來電、不明來電、于美月、不明來電、不明來電、于美月、于美月……

    “不明來電”八成是那些記者,至于這個于美月嘛……她到底又想干嘛?直到他看到了最後一通未接來電的號碼。

    施文琪

    他呆了一下子,隨即醒神。

    “我知道了,我再問問她到底要干嘛。”語畢,他不再跟妹妹抬杠,逕自關上門,回到了房里。

    他連想也沒想就撥了回電。

    “喂?”聽見她的聲音,他莫名想微笑。“你找我?”

    電話另一頭支吾了一下,才道︰“我聽說你離職了。”

    他干笑了兩聲。

    “是啊……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就——”

    “我知道。”她打斷了他的解釋。“我看過那篇報導。你又被拍到了。”

    又是兩聲干笑。

    “所以你也知道這件事。”

    “嗯,坐你隔壁的那個人告訴我的。”

    雖然不是第一次和她通電話,此刻伍維光卻突然覺得,好像是第一次在電話里聽見她那細柔的聲音。

    “那個八卦的男人。”他揚揚眉,閉了眼。

    “聽說全公司都知道了。”她的笑聲透過話機傳了過來。

    “可以想象得到。”他又睜開眼,走到窗邊,從三樓俯看老家門前那片大庭院。“所以我離職了。”

    “咦?我還以為是主管叫你走……”她的聲音顯得有些訝異。

    “一開始其實差不多是這樣。不過,總之就是我離職了,過程到底怎麼樣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話像是個句號,施文琪在彼端“嗯”了一聲之後,二次陷入了沉默,暫時找不到話題。

    此時,伍維光看見妹妹穿過庭院,上了一個男人的摩托車。

    “那天……”他再次啟口。“我是真的很想去陪你吃那一頓飯。”

    施文琪沒吭聲,靜靜的。

    “只是我發現還有一個記者躲在對面,所以我沒去。我怕你被拖下水。”

    然後彼端沉默了幾秒。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問。

    伍維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想,如果說了“我被跟拍,不方便去”,那麼一定會被問“你為什麼會被跟拍”,接下來就必須解釋“為什麼會去于美月她家”。

    所以他干脆什麼都不說。

    也正是這樣的思考,他突然明白那天晚上為什麼施文琪選擇隱瞞——即使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真的沒什麼。

    “對不起。”他不自覺地道出。

    “沒關系啦,只是一頓飯而已——”

    “不是,我不是指那頓午餐。”他打斷了施文琪的話,解釋著︰“是那天晚上,為了那束花對你發脾氣。”

    然後施文琪沒答話。

    半晌過後,她傳來笑聲,笑得有點生硬。“反正都那麼久了……不然,晚上我們去哪里吃個飯吧。一頓飯欠到海枯石爛都還不了,你也太難約了。”

    他揚起嘴角,低下頭,突然很想捶心肝。

    “可能還是……”沒辦法。

    施文琪頓了頓。“那,不方便也沒關系啦,等你哪天——”

    “我現在人在台東。”他嘆了口氣,制止她的解嘲。“為了躲跟拍,干脆就跑回台東老家待個幾天。”

    比起第一次被跟拍,于美月此時的知名度已經遠遠超過彼時,相對的,他被糾纏的時間也會拉長一些。

    “哦……原來你是台東人。”

    “是,我是台東人。”

    所以其實他們都還不太熟。

    “不然我去找你。”她突然說出了一個很荒謬的提議。

    伍維光一愣,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瘋了?只為了吃晚餐?”

    “我現在出發的話,到豐年機場應該趕得上晚餐。”施文琪毫不理會他的驚訝。“地址呢?總要給我一個目的地吧?”

    伍維光怔怔地,半晌過後如夢方醒。

    “最好我是會告訴你。你腳傷還沒好,我不要你跑那麼遠。”他的語氣頓時正經萬分。

    “又沒關系,我現在已經不需要用拐杖了。”

    “我是認真的,你來的話我會趕你回去。”

    然後施文琪沉默,最後妥協。

    “好啦,你說了算。”

    “我過兩天就回台北了,再去找你。”其實他本來打算待上一、兩個月之後再回台北找工作。

    接著他們相繼道別,掛了電話。

    握著手機,伍維光心里開始有些浮躁、開始懊悔自己不在台北。但是念頭一轉,只是一頓飯,他在雀躍什麼?

    他笑自己傻,倒頭又躺回了大床上。

    隔天,伍維光起了個大早,開始收拾行李。

    雖然說是“過兩天”再回台北,但其實他連一刻也待不住。無論施文琪約他吃飯的動機是什麼,他就是討厭心懸在半空中的感覺。

    所以他要趕著回去。

    回去攤牌,不管是贏還是輸。

    “阿光!”

    突然,老母在樓下大喊他的名字。

    他眉一皺!怪了?平常他都睡到正中午,怎麼這時間母親會叫喚他?于是他開了房門,走到樓梯口。

    “干嘛?”他吼回去。

    “有人找你啦!”

    啊?

    這下子他更困惑了。是國小同學?還是國中同學?可是他回台東這件事應該沒多少人知道才對——啊,他都忘了,他妹妹是大嘴巴。

    “有沒有聽到?”老母又吼了回來。

    “知道啦!”當然,再吼一次。

    他真想知道父親為啥要蓋這麼大一棟房子。明明家里就只有五個人,扣掉他住台北,四個人;再扣掉住美國的哥哥,剩三個。

    他折回房間,換了件像樣的衣服,這才下樓“見客”。

    到了一樓客廳,左看右瞧沒看見什麼人,只見他老母坐在那兒看連續劇。

    “……人呢?不是有人找我?”

    “哦,在外面啦。叫她進來也不要,說什麼在外面等就好。啊那個是誰?是女朋友嗎?”

    “我才回來幾天?有女朋友的話也太快了吧。”伍維光冷冷應話,逕自往大門口走去。

    “不是哦?真可惜,很漂亮耶。”

    當媽的還在後頭嘮叨,兒子已經走出大門。

    伍家的房子很大,範圍也廣,大門出去是長長的車道,車道的盡頭又是一扇大鐵門。伍維光一出家門,立刻看見一個高瘦的身影站在花圃前,背著對他、面對著花。

    那花是母親栽種的,是她的興趣,也是她退休後的唯一休閑。

    女人扎著馬尾,穿著白色休閑連帽T、稍微退色的牛仔褲,腳邊放著一只小小的行李箱。

    那是誰?伍維光納悶,想不起來到底是哪個同學。

    他慢慢走近,女人因他的腳步聲而回頭。這一回頭,伍維光錯愕,甚至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她對他揮了揮手,笑了開來。

    “你家也太大了吧。”搞不好有兩百坪。

    伍維光卻是傻傻的,還沒清醒。倒是女人先朝他走了過來——依然有點跛,這才讓他醒神。

    “你……你跑來干什麼?”他根本沒告訴過她他家在哪兒,她怎麼找上門的?“而且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哪?”

    “那還不簡單。”施文琪哼笑了一聲。“找人事部門的問一下你的戶籍地不就好了?”

    他皺眉,不敢相信。

    “人事部的隨便把我的資料給別人?”太誇張了吧?

    “我說你欠我四十八萬,沒還錢就跑路了,所以人事部的小姐很有義氣的馬上把你家的地址給了我。”

    伍維光沉默。

    “騙你的啦。”施文琪笑了出來。

    “你……”他吸了一口氣,才道︰“所以你到底怎麼騙到我的地址的?”

    “這是秘密。”她聳聳肩,不打算告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ng032 發表於 2013-8-25 12:36 AM

第十章

    伍維光一時也拿她沒轍,他不是逼供的人才。

    其實,施文琪用的不是把戲,也不是謊言,她只是非常有誠意地把事實全告訴了人事部的小姐——包括她愛上了伍維光這件事。

    沒料到那人事部的小姐原來是個性情中人,一聽到她要去台東追愛,二話不說立刻把人事資料翻出來,給了她這個台東的地址——人事小姐甚至最後補問了一句︰“你要跟于珊珊搶男人哦?”

    這……令她哭笑不得。

    “所以原來你是住豪宅?”她指了指伍維光身後的大別墅。

    “哪是什麼豪宅。”他干笑了出聲。“台東地大人口稀,房子隨便蓋都是這個樣子。”

    她白了他一眼。“你當我沒常識?”

    “好吧,是我爸在台東有很多地,又剛好他的興趣是蓋房子。”說到此,他打住了,不想再著墨于自己這“地主兒子”的身份。

    “你呢?”他把話題轉到她身上。“我不是說過,你的腳傷還沒好,我不要你過來嗎?”

    “我也說過那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啊。”反駁得理直氣壯。

    “你真是——”原來他根本狠不下心來趕她回去。“算了。那公司呢?你不是差不多該復職了?”

    “跟你一樣,”她眉開眼笑的。“不干了。”

    他一頓,驚訝萬分。想到她先前才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怎麼這會兒突然就不干了?

    “為什麼?”

    “因為……”施文琪突然覺得有些難堪,畢竟曾經無視他的警告,還當他是神經質。“因為你說的沒錯,我太信任部門的那些人。”

    聽了這回答,伍維光心里有了譜。

    如何知道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知道了。于是,伍維光也就沒再多問細節。

    “那,晚上是待在台東過夜嗎?”他扯開了話題。

    “當然。我可不想當天來回。”

    “那住的地方搞定了?”

    “還沒。有什麼建議的地方?”

    伍維光側頭思考了一會兒,才道︰“晚點我載你去市區吧。”

    雖然自家的客房很多,但他不認為留她在家過夜會是個好選擇。第一,她還不是他的女人;第二,他父母肯定會認為她是他的女人;第三,他會認真相信她已經願意當他的女人。

    基于以上三點,他決定把她載到市區的飯店。

    雖然他很想把她留在身邊。

    最後,他們總算是一起吃了一頓飯。

    地點竟然是台東市區的燒烤店,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吃飯吧?”施文琪一直以為第一次共餐會是在公司附近。

    “哪是什麼第一次。”伍維光立刻反駁,道︰“上次在你家的時候不就一起吃過了?”

    一人半碗面。可惜,最後是不愉快的收場。

    他倆似乎是同時憶起了這件事,相繼低下頭,一時找不到話題。伍維光暗暗斥責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了……”施文琪突然再次啟口,卻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他稍微催促了一下。

    “我突然就這樣跑來,你會不會覺得很困擾?”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和于珊珊的關系。

    豈料伍維光竟然笑了出聲。

    “……有什麼好笑的?”

    “相信我,如果我覺得困擾,我會立刻替你叫車,把你送回機場。”

    聽了,想想也是。

    她幾乎忘了他最初的樣子——撲克臉、毒舌、難搞、沒禮貌……

    可是她竟然愛上了。

    是了,是愛上他,所以她遠從台北飛來這里,打算向他坦白。

    “所以你和于珊珊復合了嗎?”她直接切入了重點,毫無預警。她想,長痛不如短痛,年過三十之後她已經懶得再迂回了。

    被她這麼一問,伍維光先是一愣,才道︰“沒有。”

    很簡單的否定,卻也很簡單地一掃施文琪所有心里的疙瘩。這樣的回答已經足夠,她甚至不在乎他為何會出現在于珊珊的家門口。

    畢竟她不是伍維光的什麼人——還不是。

    所以,她只需要知道對方是否單身就夠了。

    那一餐他們吃了四個小時。

    兩人喝了點酒,聊著彼此的歷史。

    她是老大,他是老二;她是宜蘭人,他是台東人;她大學讀的是商科,他念的是資訊工程;她喜歡吃辣,他討厭蒜頭;她交過四個男朋友,其中一個還是CEO;他則是交過兩個女朋友,其中一個是B咖女模。

    總之,他們聊了很多,直到老板收攤打烊了,他倆才帶著微醺之意離去。

    伍維光把她送到了車站附近的一家商務飯店。

    她訂了一間單人房。他本來打算就此回家,但是想了一想,自己也訂了一間單人房。就在她的隔壁。

    “你發什麼神經?”她笑了出來。

    “想說我就在隔壁……你要找人的話,比較方便。”

    “你——”她皺眉看著他,酒精讓她想不出適當的形容詞。“好吧,你高興就好。”

    拿了鑰匙,一個喝了酒又跛腳的女人,搖搖晃晃地走去找她的房間了。

    伍維光跟在後頭,實在很想前去攙扶她。雖說在醫院時他已經做過差不多的事,但是此時非彼時,這時候的他念頭已經不單純,想踫她的欲望倍數成長,要他怎麼敢再去踫觸她的身體?

    好不容易,她終于找到自己的房間。

    兩人在門口面面相覷,一時找不到話題,可是又不想離去,就這麼尷尬地杵在那里。

    直到伍維光終于受不了。

    “那我先去休息,有事盡管敲我的門沒關系。”

    語畢,他轉身就要往隔壁房間走去。

    “等等。”施文琪叫住了他。

    他停住腳,回頭。

    “其實——”她羞怯,仍然硬著頭皮提出了邀請︰“我不介意……同房。”

    這話讓伍維光呆愣了很久。

    “你醉了。”這是總結。

    “我沒醉。”醉了的話才不會這麼含蓄。

    “可是我介意。”這下子的回答可就把她打入北極圈里,直到他補述︰“我沒把握到時我的自制力還能維持得很好。”

    一聽,施文琪愣住,頓時笑也不是,哭也不成。她心想,既然她都願意與他同房了,她還希望對方有什麼自制力嗎?真是個笨男人。

    然而伍維光則是想著,或許她值得一個更好的男人——尤其在得知她的前男友里竟然有CEO後。所以在確定她不會後悔之前,他不想就這麼佔有她。

    只是這樣的疑慮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你一定是嫌我老了。”不得已,施文琪只好自我解嘲。

    “沒這回事。”他急忙辯解︰“我還怕你嫌我年紀小。”

    他始終都記得,她曾經說過“年紀大一點的男人比較有魅力”這句話,然而她卻早已忘得一干二淨;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懂他的疑慮。

    反而是自顧自地拿自己和于珊珊來比較。

    “好啦。”見對方一副急著想回房的樣子,她苦笑了一笑。“還是早點休息吧,我剛才稍微喝多了點,現在有點困。”

    “你先睡吧,我回房去了。”伍維光點了個頭,沒再多說什麼,便就這麼轉身往隔壁房走。

    事實上,他走得急,是因為他得拼命壓抑那股想吻她的欲望——吻她的唇瓣、她的耳垂、她的頸側、她的鎖骨,那是一種幾乎令他窒息的誘惑。

    他走到了房門前,在拿出鑰匙的時候,他聽見施文琪把門給關上的聲音。

    茫然。

    他怔怔地站在房門前,頭有些暈眩。他忘了要開門,倒是一直想著施文琪剛才開口邀他同房時的表情。

    突然地,他清醒了過來——他到底在白痴什麼?

    一個女人鼓起勇氣開口做了這般邀請,而他卻淨顧著想當紳士?伍維光啊伍維光,你的腦袋應該是被欲火給燒壞了。

    倏地,他轉身又走回了隔壁房前,想也沒想就敲了門。

    “怎麼又回來了?”施文琪來應門,表情有些難堪,卻硬是撐出一絲微笑來逞強。

    伍維光突然感到心疼,是自己的粗線條傷了她的自尊心。

    “好吧,再給我一次機會。”

    “……啊?”她皺了眉頭,完全狀況外。“什麼機——”

    下一秒,她已經被他拉進懷抱里,雙唇被他給牢牢地吻住。她驚訝,嚇得忘了要閉上眼。

    甚至直到他放開了她的唇,她還是瞠著那雙大眼楮。

    伍維光忍不住笑了出來。

    “只不過是一個吻,你就嚇成這個樣子了,你真的想邀我同房?”

    她乍然清醒,急忙辯解︰“那、那不一樣,誰叫你突然就……我根本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他低頭又吻住了她的唇。

    這回她只是吃驚了一下下,然後輕輕閉上了雙眼。是淺吻,是深吻;時而溫柔呵護,時而強勢掠奪。他無意識地將手探入了她的衣服底下,在她的肌膚上大肆需索。

    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一切只是順從著本能。

    直到兩人聽見長廊的底端傳來了腳步聲。

    “有人……”施文琪離開了他的唇,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好像有人來了?”

    看著她的樣子,雙頰泛紅,唇瓣上有著長吻之後留下來的水潤光澤。伍維光這時才確切明白,自己從很久以前就想要她。

    他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她抱起,抱進了房里,抱上了床,把她壓在身下。在他退去上衣的同時,他抓住了最後一絲理智。

    “你確定?”他還是問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很專情,是該死的專情,一旦彼此有了認定,他就會負責到底。所以,如果這個女人只是想找個小弟來玩玩姐弟戀的話,他會立刻把衣服穿回去,即使箭已經在弦上。

    施文琪從情潮里稍稍醒來,看著他,不懂他為何這麼問。

    “你知道我很專情。”他說。

    她眨了眨眼,還是不懂。

    “而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他又說。

    喔,這回她懂了。

    所以她露出了微笑,伸手捧著他的臉頰,道︰“你很好。專情、溫柔又體貼。但是如果這種時候廢話能少一點,就更好了。”

    一聽,伍維光笑了出來。

    “你——”

    沒想到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他笑場了。

    而激情過後他才知道,原來不是只有他會忐忑不安,施文琪也一直擔心自己的臉蛋身材會遠遠輸給于美月。

    于是,為了證明自己是真的喜歡她的身體,所以他說,下一次他要把燈全都點亮,好好欣賞欣賞。

    當然這主意立刻就被駁回,而且還吃了一記飛來的枕頭。

    不過還好,被《達文西密碼》打到比較痛。

   “所以,年輕的肉體好吃嗎?”

    這是葉思璇最後的疑問。

    施文琪咳了出來,被飲下的一口水給嗆到。

    “什、什麼啊!”

    “沒辦法呀,除了新鮮美味的肉體之外,我想不出為什麼你會看上他。”她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餐廳里的人全死了似的。

    施文琪難堪了一下子,無意識地瞄了瞄隔壁桌的人——很好,沒聽見她們這般咸濕的對話。

    “我選擇他,是因為我喜歡他。就這樣。”

    聽了,葉思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優雅地品了一口咖啡,道︰“好吧,既然是你喜歡的,那就愛吧。”

    面對這麼干脆的反應,施文琪反倒有些意外。

    她本來以為思璇肯定會搬出一大堆面包理論來勸阻她。

    “……你吃錯藥了嗎?”她問。

    “沒啊,我哪里像吃錯藥?”葉思璇苦笑了一笑。

    “你之前不是超反對的嗎?怎麼突然就……”開竅了。

    “唉!”她竟然先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說來聽聽?”施文琪從來沒見過這麼喪氣的葉思璇。

    “其實呢,”她拿著湯匙,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咖啡。“上個星期日——”

    話說到一半,桌上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打斷了葉思璇的自白。那是施文琪的手機。

    “不好意思,我接一下。”

    她按下接聽鍵,似乎早已知道對方是誰、目的為何。“喂,你到了嗎?我已經在里面了,靠窗邊的位置。你進來就看得到了。”

    語畢,她掛斷電話,隨即朝著門口猛揮手。

    葉思璇隨著她的目光望去,是一個斯文清秀的男生,重點是很幼齒——他倆也算是見過一次面。

    “抱歉,公司突然臨時有事。”

    伍維光走到了桌子旁,先是向葉思璇遞了個微笑,然後俯看著施文琪,兩人自然地牽了手,他按了按她的手掌,這才在一旁的空位坐了下來。

    微不足道的親密動作,卻全看進了葉思璇眼里。她不想承認,但其實她很羨慕。

    因為她的男友從來不曾牽過她的手。

    他說,手牽手簡直是學生時期的扮家家酒,他堂堂一個上市公司的總經理,怎麼可能當眾做出那種行為。

    所以即使曾經同床共枕將近兩年,他卻從未牽過她的手。

    “你們吃過了嗎?”

    伍維光的聲音打斷了葉思璇的思緒,她醒神,道︰“你們吃就好,我馬上就要回去了。”

    他以為是因為介意他這個男人的存在,所以她們不能繼續女人話題。

    “不用急著走,反正我待會兒還是會回公司——”

    “她明天一大早要飛紐約。”施文琪打斷他的話,給了他一個“真的不是你的錯”的笑容。

    “哦,原來如此。”他尷尬笑一笑。

    “待會是他來接你嗎?”施文琪又問。

    “他喔……”葉思璇苦笑,整整自己的服裝之後,拿起柏金包,從座位上站起。“其實,我們上個星期分手了。”

    施文琪瞬間愣住,這消息來得太突然。

    “嗄?為什麼?”半晌過後她終于醒來。

    葉思璇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不就是那些理由,他媽不希望他娶一個‘高級服務生’,所以就分啦。”

    好惡毒的話。被這麼惡毒的話所傷,怎麼可能無所謂?但是施文琪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你干嘛那種表情?”葉思璇笑了出來。“我真的沒事啦,男人跑了,再找不就有了。”

    “可是……”為了那個男人,她記得葉思璇做了許多妥協與改變。

    就和她當初一樣。

    “好啦,我要先走了。”葉思璇又道別了一次,卻突然轉向伍維光。“要好好疼她,知道嗎?不然我讓你身敗名裂。”

    伍維光一愣,苦笑。

    “是,我會小心翼翼。”他故作正經。

    “拜拜啦。”揮了揮手,她瀟灑輕快地走出了咖啡廳。

    施文琪喃喃道︰“她一定很難過。”

    伍維光看著她,微笑。

    “反正你這麼慘了都可以重新來過,擔心她什麼?”

    她白了他一眼。“是有多慘?”

    “嗯……我想想……”他皺了眉頭。“被誘騙辭了工作、被劈腿、然後摔斷腿、進醫院、被同事捅一刀……”

    “好好好,你別算了。”

    回想起來,好像真的有點慘。

    雖然歷經了這麼多鳥事,可是很奇妙的,此刻她卻完全想不起來當下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是當初其實沒那麼痛?還是現在已經很幸福?

    “對了,房子我找到了。”伍維光從背包里拿出數位相機,按了幾下。“二房一廳,屋齡三年而已。我有拍幾張照片回來給你看。”

    “真的?”她湊了上去。

    一股淡淡的香味飄到了伍維光鼻腔里。

    “好香!什麼味道?”

    “啊,糟糕,”施文琪一驚,突然想起不得了的事。“我忘了你對香水過敏,剛才還拿了思璇的香水來試——”

    “已經不怕了。”他打斷了她的話。

    “嗄?什麼?”

    “我已經不怕香水味了。”

    “為什麼?”過敏會自動痊愈的嗎?

    “我也不知道。”他聳聳肩,揚起嘴角。“大概真的就像之前一個朋友所說的……我對香水的過敏其實是心理因素。”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怪胎。”

    “你還不是很愛。”他揶揄了她一句。

    “嗦,所以什麼時候可以搬進去?”她轉換了話題。

    “房東說他會重新粉刷一次,大概月底可以搬吧。”

    是的,他們決定同居,就在交往一個月之後。

    雖然兩人都覺得有點快,但更多的是迫不及待,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點,合得來就結婚,不合就散。

    畢竟她三十年華了,她的光陰不是他賠得起,所以他早早提出了同居請求,萬一不合,他就放她自由。

    當然,這樣子的“體貼”他可不敢照實說。

    因為你紀年大了?這樣子的體貼會讓他被賜跪主機板吧?

    總之,月底到了,他倆開開心心搬了進去,正式展開同居生活。那天正好是伍維光的生日。

    切蛋糕的時候,施文琪說︰“真好,這樣以後就可以天天一起吃飯了。”

    他說,也可以天天一起睡覺。

    她罵他色胚,他說她想歪了。她涂了奶油在他臉上,他則是在她尖叫聲之下抱著她強吻。

    像兩個笨蛋似的。

    不過,很幸福,很快樂——

    全書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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