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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09 PM

瑪奇朵 -【獨寵紅顏之二】石心啞娘子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雖出身富家、身為家族背後的金帳房,但也只是庶出千金,她本想以自己淡漠的性子、受傷的嗓子,將伴青燈到老,不料會被大娘陷害,讓她李代桃僵、替姊姊出嫁,只因對方身分雖顯貴,卻是可能分不到家產的義子,老實說,家產什麼的她根本不在乎,畢竟她親娘用了一口薄棺告誡她深情的下場,讓她對情感卻步了,然而打定主意就算圓過房也要退婚的她,卻被簡單一句話說服──他說:「我不敢說自己是良人,但我們就這樣熬過一輩子,不成嗎?」那真摯的一句話教她心軟了,心想不愛不愛,就是過日子也罷,卻沒想到他那「熬」字真是太騙人,他對她明明寵得緊,他會唱曲、會逗笑、會和她月夜談心、會纏得人既厭煩又覺甜膩,還會替她到娘家出氣,讓她找回尊嚴、風風光光一回,這日子過著過著,她才發現愛苗早已深植,她開始想對他好,偏偏那大娘又來找麻煩,為了一把庫房鑰匙,害了兩家人……
【出版日期】   2012/10/0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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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一章】

  一彎秋月掛在黑幕上,灑落暈黃的月色,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桂花香味,若有似無的香氣勾得人忍不住想去尋找香味的源頭。

  沈蔓娘一臉淡漠,手裡提著一個方形燈籠慢慢走著,一頭長發盤成一個普通的髻,且只用一塊道觀巾子和一支玉釵簪著,一身不新不舊的布衣,為原本就素淡著一張臉的她更添幾許柔弱氣質。

  她身邊沒有跟著丫鬟,她也不甚在意,只是踏著穩健的腳步來到主屋裡的一間房間。

  門外有兩個小丫鬟守著,幫她推開門後又站了回去,沒有任何要領她進去的意思,沈蔓娘也不在意這小小的怠慢,進了門將燈籠放在桌上後,自己回身關了門。

  房間裡,濃重的藥味讓人忍不住皺眉,她卻一點厭惡反應都沒有的直接走到床邊,輕輕地撩開床幔,看著躺在床上一臉病容的中年男人。

  床上的男人臉色蠟黃、嘴唇乾涸得幾乎要脫皮,一身雪白的單衣下隱約可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身體,唯一露出來的手掌更是只剩下一層皮包骨,猙獰的青筋在手背上浮現一條條怵目驚心的痕跡。

  沈蔓娘看著她應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變成這副模樣,心中卻沒有起任何漣漪,她想,她的情感或許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覆蓋上一片堅硬的冰霜。

  沈得富緩緩的睜開眼,看見的就是自己女兒那波瀾不興的眼神,他喉裡忍不住泛起一陣陣苦澀。

  「今個兒喊我來有什麼事嗎?」沈蔓娘語氣淡淡的問著。她一開口,彷彿砂礫磨過的嗓音,在這空蕩蕩的房間裡顯得更加刺耳。

  這些年,她早已一個人搬出原來的院子,住到後頭庵堂旁的小廂房,無事幾乎不會踏入內院,一是圖清靜,一是不想再多看某些人的嘴臉。

  「你……我沒事就不能喊你嗎?我都病成這樣了,想要兒女承歡膝下……咳咳……難道還得我三催四請嗎?

  你可別忘了,不管怎麼說我都是你爹!」沈得富說到激動處還忍不住咳了起來,蠟黃的臉色多了幾分不正常的紅,儼然是一副垂垂老矣、病中不久于世的可憐模樣。

  她在嘴里輕輕地將這話掰碎了慢慢咀嚼著,眼里閃過一抹譏誚,輕輕地低喃著,「是啊……不管怎麼說,起碼還是我爹,所以你讓人喚我來,我不是來了嗎?」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粗啞的嗓音不必刻意就帶著濃濃的嘲弄味道。

  即使這個理由曾讓她痛苦萬分,她也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沈得富深深的吸了口氣,明白這個在他們彼此心中糾結多年的結不可能就這麼突然沒了,他也干脆地不再執著于這個話題,而是將話鋒一轉。

  他大口喘著氣,慢慢說著,「今個兒有媒人上門來說親,說是看上柔兒了……我應了,這些日子要置辦嫁妝、彩禮什麼的,若你娘和姊姊要支銀子,你不必來問我,直接給她們就是。」

  沈蔓娘眉眼不動,淡淡說著,「帳上的銀子都是有數的,嫁妝彩禮我會看著辦,其他的……就是要支,我也只能給能給的。」

  說那母女倆花錢如流水還真是小覷了她們,若是不先把話說在前頭,讓她們找了借口隨意支錢,大概不用幾天,能夠動用的銀子就得見底。

  「帳上現在是你管著的,能夠用多少你自己拿主意吧。」沈得富對于自己妻女的個性也不是不了解,輕咳了幾聲後,無奈的說。

  沈蔓娘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就那樣站著看著,像是一枯木老枝一般,沉暮暗淡得沒有一絲生氣。

  沈得富在說了剛剛那些話之後,只覺得疲憊不堪,但是看著不過十來歲年紀、身上暮氣卻如此之重的女兒,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何突然倉卒替你姊姊定下親事?」

  或許是生了病後,心思反倒細膩起來,往常明明看慣的清冷,這時候卻覺得無比刺眼。

  只是他已經想不起來,女兒這樣的改變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那個人死後嗎?還是在他對她不聞不問許久之後?

  「我有知道的必要嗎?」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底維持一貫的淡漠,直視著他。

  看她這樣,他霎時說不出話來,心頭彷佛受了重重一擊。

  他一直以為經過那件事之後,她只是變得不愛說話,個性也變得較為冷淡,但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那不是性格大變後的冷淡,那是一種什麼都已經不肯再放心上的漠然,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沉寂。

  他啞著嗓音,抖顫著問︰「蔓娘你……這還是在怨我?怨我當年……」

  沈蔓娘淡然一笑,那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不,我不怨。」她回答得很快,斬釘截鐵。

  一聽她的回答,沈得富先是有些意外的看向她,卻在看到她臉上那抹笑之後,心頓時沉入深處。

  「那你……」

  「我不怨,是因為真正該恨該怨你的人早已不在了,我自然沒有怨。」她不怨,即使她曾經有過深深的恨。

  但時間是很好的療傷藥,過了這幾年,她習慣了在人前少言少語,對于自己那粗啞的嗓音也聽習慣了,一切似乎都已經恢復正常,況且這宅子里的所有人,大概也都忘了這個府里還曾經有那樣一個溫柔婉約的傻女人存在過……

  聽到這話,沈得富想起那個已經逝去的女子,眼中頓時漾滿了沉重的愧疚,蠟黃的臉上也默默地淌下幾滴淚。

  「是我對不起她……我明白,都是我對不起她,只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啊……」

  聞言,她身軀一震,似乎有些觸動,但是表情沒有波動,像是對于他的愧疚、他的淚水沒有半點的感覺,甚至連嘲弄都沒有了興趣。她靜靜的看著他許久,直到他因為勞累過度又再次陷入昏睡中,她才轉身離去。

  如同來時路,她提著燈籠慢慢走在那條寂靜的小路上,來到她住的廂房前,突然腳跟一旋,轉了方向。她往庵堂走去,並輕推開庵堂的門,隨手將燈籠放在一邊,慢步走到堂前的蒲團前,緩緩跪下。

  她看著桌上忽明忽滅的燭火、看著那燭火下顯得有些灰暗的菩薩像,滾燙的淚珠一滴一串的慢慢自頰邊滑落,滴落蒲團之上或落入地上土塵。

  灰暗昏黃的庵堂里,只有她如小獸哀泣般的聲音低低回蕩,「娘……他說他對不起你……你聽見了嗎?」你等了那麼久,終于才等到的一句抱歉,你可聽到了?

  她雙手合十虔誠的趴伏在蒲團上,嘴里輕喃祝禱著這些年來早已默念過不知幾次的經文,一字一音皆沉肅而平和。

  願菩薩慈悲,願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京城任家。

  任守一才剛從外頭回來,一個小丫鬟就急急忙忙的說老夫人有急事相找,讓他先是換了一身衣裳後,顧不得連一口茶水也沒喝就又往上房去。

  一進了上房花廳,就看見任老爺和任夫人兩個人喜逐顏開的坐在堂上,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緊張的模樣。

  任守一先是松了口氣,臉上帶有幾分不羈,踏著大步走了進去,朝二老行了個禮後,才一副倦怠模樣的坐在紅木圈椅上,開口說著,「義父,義母,你們兩老可差點嚇死我了,突然讓個小丫鬟喚我過來,卻又說得不清不楚的,害我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連茶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趕了過來。」

  身材圓潤的任夫人,臉上滿是喜氣,笑呵呵道︰「我的兒啊,可不是大事!還是件大大的好事!」

  一邊的任老爺也同樣笑呵呵模著下巴的灰白長胡子,一臉欣慰又欣喜的看著他。

  任守一只覺得自己被兩個老人看得全身不自在,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無奈的問︰「什麼大大的好事?」該不是他想的那樣吧?!他的視線瞥向茶幾上的紅色帖子。

  「前些時候黃媒人說了一門婚事,我和老爺都覺得不錯,是沈家的閨女呢!我們昨日便請黃媒人去說親,對方也答應下來了,不過因為沈老爺還病著,對方希望這嫁娶的事能提早辦辦,這倒無妨,唉~一想到能幫你辦婚事,我就……」沈夫人邊說著,還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我真是的,怎麼說著說著,倒流起淚來了……」

  任老爺在一邊安慰著,心中對妻子會這般感慨也是了然。

  說來守一雖掛著任姓,是他任家長子,但多數人都知道這兒子是他當年收下的義子,雖說他們夫婦兩個早已把守一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般看待,偏偏外人總愛擅自揣測,覺得守一跟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在他們任家的地位不穩固。

  每每說親的時候,對方一聽見是要給守一說媒的,就是原本高高興興能跟任府結親的,也都找了理由推拖,以至于到了現在,連年歲比守一小的弟弟都已經成親了,小女兒也說了親事,守一卻還是孤身寡人一個,讓他們夫婦倆好不著急。

  其實之前守一也說過讓他們兩老不必過分擔心,頂多以後娶一個鄉下女子過日子就行了,但是他們既然把守一當成親生子,又怎麼舍得委屈他,自是想讓他得到最好的。

  娶一個鄉下女子?別的不說,以後任家的產業也是有一份要給守一,那這偌大的家業一個鄉下女子撐得起當家主母的擔子嗎?能明白這商場上各家夫人交際間隱含的意思嗎?更不用說管理這一家子的中饋和宅子里上上下下的關系了。

  就做娘的心里,自家的孩子總是好的,守一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但完全不輸親生的,如果他屈就自己娶了那樣的媳婦回來,不說兒子是不是願意,她可就過不去心里那一關,心疼死了。

  任守一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義父義母著急于他的婚事,現下雖不知道這門親事到底是好是壞,但是看著義母這般激動,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出面的還是任老爺,他先是拍了拍任夫人的手,嘴上安慰道︰「好了,這是喜事呢,該是收起淚好好替守一操辦這婚事才對。」

  任夫人收了淚,連忙點了點頭,「老爺說的是,我就顧著自己哭,糊涂了。」說著,她連忙拿起庚帖遞給兒子,「是城東沈家的長女,娘讓人打聽過了,人品不錯,就是性子嬌氣了點,不過無妨,大家千金本就是如此,成親後慢慢教就好了。」

  沈家?任守一倒是有些意外。

  同在一個城里經商,他自然不會對城東沈家一無所知,在沈老爺身體康健、還能主事的時候,這沈家的事業可以說是如日中天,雖說只涉及了一些布疋買賣及織造業,但說沈家是這一行領頭的,絕對沒有人敢說二話,就是這幾年換了沈老爺的兒子接手主事,沈家是沒前些年風光了,甚至聽說銀兩調度上有些吃緊,但怎麼說也還是大戶人家,該不至于會讓他們家的嫡女下嫁他!

  不是他多心多疑,而是這些年婚事上的不順利讓他徹底明白自己這不上不下的身分若真要娶一個合義母的意、就算不能和他們任家門當戶對也必須不能差太多的嫡女有多麼困難。

  原因無他,只是大家都不想嫁一個或許未來分不到家產,甚至必須自立門戶的義子罷了,偏偏義母怕委屈了他又不肯低娶,他的婚事也就這樣拖延下來。

  而突然之間,身家幾乎和他們差不多的沈家急著要說親,甚至連他這樣的身分都答應了,這其中實在不能怪他多心多想。

  任夫人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笑了笑道︰「這沈家老爺聽說病有一陣了,請了多少有名大夫都沒用,就這樣不死不活的拖著,前些日子真沒法了,找了些道士和尚,怕是自己沖撞了什麼,那日一個道士說他得靠沖喜解這個劫,沈老爺才會急著托媒人四處說親。他們家大少爺是訂了親的,家里就只剩下一個嫡女、一個庶女,剛好我們家也請黃媒人說親,這一方想娶、一方想嫁,可不就是天促成的一樁婚事。」

  任守一聽這緣由,也才放下一點疑心,心中替這件事找了不錯的解釋。原來是女方也主動要求親事,又是急著辦喜事的,這也難怪了。

  雖說像女方這樣需要親事沖喜的,一般男方可不見得會答應,但他義父義母向來不在意這個,才會這麼爽快的答應了這件婚事。

  任夫人見他並沒有什麼欣喜的神色,揣揣不安道︰「怎麼了?這樁婚事有什麼不好嗎?」

  聞言,他明白自己思索的神色讓義母擔心了,連忙笑了笑,「沒什麼,挺好的,不過是剛回來有點累,走神了一下。」

  任夫人一聽,這才放下擔憂的神色,揮了揮手說︰「是我想岔了,沒事了,你下去吧,趕緊休息去,這婚事你知道就好,剩下的我會處理,這些日子少些往外跑就是,好好的在家多休息,準備當你的新郎倌就行!」

  任守一故意慎重的打躬作揖道︰「那就先感謝義母了,兒子我就偷懶等著娶美嬌娘就行了。」

  見他那好笑的樣子,她忍不住輕啐,「去去去!少在這耍嘴皮子!趕緊休息去。」

  他笑了笑,又跟任老爺打了個揖,才轉身走了出去。

  一出上房,他臉上那點笑意頓時消失,看著頭上烈陽,忍不住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還以為可以多逍遙幾年呢!沒想到這麼快就要有一個女人來介入自己的生活了。

  唉~罷了!多一個人就多一個人吧,該怎麼過就怎麼過,總之大家不也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別人行,他應該也行……任守一不是很確定的想著。

  
任沈兩家的喜事以飛快的速度準備著,甚至有許多遠親還沒來得及收到消息,這婚期便已近在眼前。

  只不過比起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籌辦著婚事的任家,同為籌辦親事的沈家,卻顯得有些不對勁,氣氛低迷。

  「我不嫁!我不嫁!」沈家大小姐沈柔娘高聲大喊著,頭上的環佩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

  另外一頭坐著的中年婦人同樣是一臉不高興,卻只是沉著臉不出聲。

  直到房間裡能夠砸的東西都砸得差不多了,中年婦人才忍不住出聲斥喝,「是都死了不成?就讓大小姐這樣鬧,還不趕快把地上的東西都收拾好,滾出去!」

  一邊的丫鬟們全都低下了頭,不是彎子收拾一地的碎片,就是出了門重新準備茶水糕點送進房間裡,直到整間房都整理好了,一群人才安靜無聲的退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中年婦人和沈柔娘的時候,那少女似乎氣也出得差不多了,繃著一張俏臉坐了下來,忍不住恨恨的說︰「爹可真是病糊塗了,我們是什麼人家,竟然把我許給任家那個義子!」

  沈夫人也是一臉不滿,不過略帶苛刻的臉不像女兒一樣喜形於色,「這事你爹的確是辦得糊塗了,若說是許給沈家另外兩個兒子也就罷了,但這人選偏偏是那個掛沈家姓的義子。」

  她冷哼了聲,臉上帶著不屑,「說到底,那義子掛著任家的姓又有什麼用?現在幫忙打理任家的家產,但是以後能分到多少還不知道呢!在我們這樣的人家看來,他這義子身分不過就是好聽一點的管家,配個庶女也還勉勉強強,但要配我們家的嫡女,哼,也不想想看自己配不配!」

  沈柔娘聽了猛點頭,「就是啊!娘!那樣的人怎麼能配我啊!爹可是病得糊涂了,說到底,我們這樣的人家,就算配不得他們首富家的兒子,也不是任守一那樣一個出身不明不白的人可以匹配的。」

  沈夫人沒說話,但是那臉上的神色顯而易見也是贊同女兒的說法,只是現在這樁婚事外頭已經傳遍了,就是想反悔,別說他們家面子上過不去,就是任家那里也不會善罷罷休。

  看她娘抱著同樣的想法,沈柔娘忍不住端著一張希冀的臉,軟聲哀求,「娘,你給我想想辦法啊!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你難道忍心讓我嫁給那樣一個人,以後別說好日子了,說不定要像下人奴僕那樣的活著!」

  沈夫人眉頭一皺,想到自己嬌生慣養著的女兒,以後可能要過上那種下人的生活,忍不住擔憂,開始想起法子。

  「其實辦法倒是不難……我們沈家又不只一個女兒,只是你爹那里還有任家那該怎麼把事情遮掩過去才是一大難題。」還有沈蔓娘那賤蹄子也絕對不會對這件事裝聾作啞的。

  畢竟這庚帖都已經換了,一般來說這等于兩家在這件親事上已經有了共識,不管其他人知不知道沈家嫁出去的是哪個女兒,但是作為親家的任家是絕對不可能不清楚的。

  更何況這件親事還是由媒人親自來說的,可不是兩家人各自商訂好的,當初說得可是明明白白,是要他們沈家的嫡女。

  母女倆也都明白這件事情要辦就得辦得漂亮,不能打草驚蛇,否則不說會不會出其他的岔子,就是沈老爺那關恐怕就過不了。

  沈老爺現在雖說是病得幾乎動不了了,但這個家還是他作主的,要是讓他知道她們背著他搞這些花招,她們也絕對好過不了。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對于同心協力、向來懂得在這後宅里興風作浪的母女倆來說,這沒一會兒還真的讓她們想出法子來。

  所謂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大概就是如此吧。

  沈柔娘眨著盈滿興奮的眼楮,激動的湊到沈夫人耳邊小聲說著,「娘,你聽聽我這法子行不行!」接著,她說出自己剛剛想到的法子。

  沈夫人仔細的聽了會兒,在心里頭又仔細盤算了下,覺得這法子除了要小心善後之外,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她一臉贊賞的看著女兒,眼中閃過一抹慈愛,「娘的小寶貝現在可是長大了,這主意是不錯,就幾個地方想得還不夠周全,不打緊,娘替你修正修正。」

  沈柔娘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的主意被娘親給采用了,連忙像個小姑娘一樣賴在親娘懷中,撒嬌著說︰「我這不是有娘呢!自然只管出主意,其他的就靠娘替我周全了嘛!」

  沈夫人輕拍了她幾下,然後又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沈柔娘頓時小臉一皺,忍不住開始抱怨了起來。

  「娘,你要抬舉她,我明白這是不得已的,但是做什麼還得讓我去討她歡心?那不過就是個小娘養的……」

  她話還沒說完,剩下的話就全讓沈夫人一個狠瞪給瞪了回去。

  沈夫人伸出手,縴縴手指戳著女兒的頭,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你啊你!才剛剛說你有長進了些,這時候又開始犯渾了!」

  她輕輕的攏了攏發絲,似笑非笑,「別人不明白,我還能不明白,你爹看起來公私分明,其實最是心軟,尤其是對待自己的孩子,更是如此。當年那件事情,他看起來是站在我們這一邊,但事情發生之後,這些年來他對我們這房倒親近的少了,甚至還把管帳的權利放給沈蔓娘那小蹄子,這時候我就明白了,他當初沒能護著那母女倆,心中不安著呢!

  要不哪個姑娘家整天弄得跟在守孝似的他也不說半句?她一個庶女天天生活在偏廂里,對著我這個嫡母從不請安問好,他也不管不問?不就是因為他總是看著弱勢的那方心軟,對于佔了便宜的那方心硬罷了!所以我才讓你去跟沈蔓娘交好,到時候事情若鬧了開來,你還能佔著一個不知情的理,甚至是受害的名義撇清關系,你爹若真要發火,也不至于把這些罪算到你身上。」

  聽沈夫人說了這長長的一段話,沈柔娘雖說還有些懵懂,但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都把話給聽進去了。「娘,我明白了,我會聽你的話去討好她,反正也不過就是這些日子罷了!」

  沈夫人欣慰的看了看她,眼神似乎落在遙遠的地方,眼底還帶著一簇悶悶燃燒的火焰,語重心長幽幽的說︰「你現在還不懂也無妨,但是有一點可要記住了,這後宅里的事情,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若說男人在外頭爭天下,女人爭的也是天下,只不過這天下就是這後宅里的地位,勝者生、敗者死,都是同樣的。」

  看著娘親眼底最後閃過的那一抹冰冷,沈柔娘只覺得指尖有些發寒,她想抽回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被娘親緊緊握著。

  「娘,你……」

  沈夫人收回了飄遠的視線,轉看向女兒,語氣冷冷淡淡卻帶著無比的魄力,「反正你記住了,男人的寵愛都是靠不住的,女人最後靠的還是自己跟兒子,若有哪些不長眼的擋住了你的路,那……就千千萬萬不要替自己留下後患!」

  霎時,沈柔娘覺得自己的手心滿滿的都是冷汗,看著娘親銳利的眼神,她吶吶的點了點頭,直到娘親滿意的笑了起來,她才敢抽回自己的手。

  當下,她只覺得全身發冷,但很快的,她就把這些軟弱的情緒給丟開了,因為不管東風西風,她都不想做被壓倒的那一個,所以沈蔓娘注定只能倒霉了!

  沈蔓娘坐在馬車里,聽著車輪在石板上壓過的聲音,閉著眼,想著這些日子以來沈夫人和沈柔娘母女兩個種種怪異的行為。

  這些日子,大娘主動和爹提起肯讓自己記在她的名下,讓自己的身分變成嫡出女,這一舉動讓爹又是欣慰又是感動的把所有人叫了去,說了番甚感安慰之類的話,還說要趕緊開祠堂,把她的名字給寫進祖譜里。

  接著沈柔娘又一改往日看她不順眼的態度,突然對她噓寒問暖的,一下子說要替她多裁件新衣,一下子又是送荷包、送果子的,甚至還拉著她要去打首飾。若不是今個兒是她娘的忌日,她找了個借口一個人出門上香,或許還得被拉著去說那些她根本一點都不感興趣的話題,並看著對方虛情假意的說著這些話。

  沈蔓娘微睜開眼,深邃的眼楮里有著說不盡的譏笑。這時候才突然跟她說什麼母女情深、姊妹情深的,那會讓她想笑!

  她們應該明白,自那件事發生之後,她們彼此之間的關系就跟「情深」這兩個字搭不上邊,也就爹不知道是天真還是不願面對真相,對她們突然示好的舉動信以為真,真的以為往後這座宅子里就一片風平浪靜了。

  這些日子她冷眼看著、順著她們,不是因為相信那套親情說,而是想看看她們在搞什麼鬼,可惜的是,她實在看不出她們到底在耍什麼計謀。

  她原以為她們討好她,是想多支些銀子置辦嫁妝,沒想到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她們甚至沒怎麼大買,只是比平日多打了些昂貴的首飾而已,思及此,她實在覺得奇怪。

  但想了會兒,她還是模不透這些日子以來這令她感到困惑的事,也就打算放開不理了,反正她們那種人的事根本不配讓她放在心上。

  東想西想的時候,馬車已經來到目的地,她自己取了帷帽戴上,然後輕踩著凳子下了車,熟門熟路的往石階小路上走。

  這里她已經來了許多次,路也熟得不能再熟,雖說這廟宇地處偏遠,香火不算鼎盛,卻勝在四周清靜,有山有水,讓她每次來總覺得心情平靜許多。

  突然,一陣強風吹過,帷帽上的面紗被掀開了一角,露出她略顯蒼白卻十分精致的面容。她慢了半拍才將面紗給拉好,隨後也不管那駕著馬車的小廝打算到哪里休息,逕自轉身離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去之後,一雙看似慵懶散漫的眼神卻專注無比地盯著她的背影不放,直到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石階轉彎處,那道視線才有些遺憾的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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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二章】

  任守一今日是陪一個好友來這鐵檻寺附近溜達的,他們一大早就出了門,剛上過山上香賞景,拜別過鐵檻寺住持後,緩步下山,只是走過半山的石階路,一路行來口也渴了,便打算先在山腳下歇歇腳,喝口茶水再回府,沒想到會踫見那名女子。

  說認識也不算認識,說不認識,他又確實知道她的名字——沈蔓娘,沈家的二小姐,沒出差錯的話,就是他未來的小姨子。

  沈家有個鐵算盤向來是出名的,但大多數人都以為那指的是沈家帳房,只有少數商場上的人知道,沈家的鐵算盤就是沈家的二小姐。

  說她精于算學或許還小瞧了她,聽說帳本只消讓她看一眼,就能看出問題所在,而一連串復雜的數字她也只需要在心里念上一遍,十次有八次都不會出錯,若出錯也十之八九是帳房記帳上的錯誤。

  這樣一個女子,他曾經想過會是長得什麼模樣,那種斤斤計較、小家子氣的模樣?或者是像沈家大小姐那樣,故作端莊卻整個人掩不住見利而趨的氣息?

  只可惜,沈家二小姐雖有那鐵算盤的名聲傳出來,可真面容卻是少有人見過,所以他之前也只能在心中猜測她的模樣。

  若不是不久前去沈家談生意時,曾經匆匆瞥過她在閃入屏風前的那一眼,或許他也認不出方才那露出大半張精致面容的女子就是沈家二小姐。

  雖然不過是驚鴻一瞥,但是那抹倩影卻像是深深牢刻在他腦海里一樣,讓他難以忘記。

  明明是一身素色布衣,遠遠看去幾乎看不出上頭有繡上任何花樣,像是那庵堂里的老尼一般,穿著單調樸素的衣裳.,頭上沒有替花戴釵,而是梳了一個雙環髻,長長的絲帶纏繞在發髻上做花樣,目前後隨意垂下幾條發帶。

  然而越是這樣簡單的裝扮、不施脂粉的臉龐,更能突顯她一身清雅的氣度和精致如出水芙蓉的樣貌。

  一彎月眉下瓖上一雙水靈大眼,眼神清清淡淡,不像是冰,卻像是山谷中沉靜的深潭,像是一眼可以望盡,卻在一眼望去的時候發現自己看見的不過是她想讓你看見的湖色,或許只是山林草木的倒影,或許只是湖上淺淺綠綠的色澤,卻望不盡那一眸深邃里的真實。

  她的膚色白皙、鼻子挺俏,粉嫩的唇像是胭脂無意抹上的一縷薄痕,為一張精致的臉掃上畫龍點楮的一筆。

  任守一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彎處,尚不知道自己在心里將她的每一處美好都牢牢記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刻劃回想的行為,其實已超乎常情。

  畢竟在她之前,他從未對一個女子這樣在意過、上心過……

  「任兄?任兄?」

  突然一道喊聲在耳邊響起,讓任守一從那恍神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有些抱歉的看了看身邊的友人,「抱歉鄭兄,是我一時走神了。」

  那人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只以為他是前些日子出遠門還沒歇息夠,今日又太早出門的緣故,兩人又繼續聊起天。

  喝了一壺茶,兩人起身離開小茶寮,走之前任守一又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半山腰那座若隱若現的鐵檻寺,有些遺憾的想著,假如還能相見的話,應該叫住她的……

  頓時,他被自己猛然出現的念頭給嚇了一跳,接著失笑的搖了搖頭,笑自己多想了。

  相見又能如何?他的親事已定,兩個人未來的名分也就是姊夫和小姨于,這已經是鐵錚錚的事實。

  他不再回頭,只是在心中深深嘆口氣後,把那番心思給壓到心底的最深處。

  人生只恨,相見恨晚——即使這只是他一個人的執念。

  沈蔓娘照例在誦完經後,點了祈福燈,又捐了些香油錢,才轉身離開大殿。

  若依往常的慣例,她向來不會耽擱片刻,而是直接回府,偏偏今日她並不是那麼想早早回去,說實話,她不想看沈柔娘母女倆那奇怪的討好舉動。

  大殿外總是會留一個負責迎客送客的小沙彌,他見沈蔓娘像是沒有打算立即下山的樣子,便小心問著,「女施主可要在小寺附近逛逛?」

  沈蔓娘想了想,自己也許久沒在外頭走動,便輕輕點了點頭,並稍稍低頭看著他,示意小沙彌繼續說。

  她不是不能說話,只是嗓音變成那樣粗啞難聽後,如果非必要,她已經很少在外人面前開口,久了也就成了習慣。

  小沙彌不以為意,而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們寺里雖然沒有什麼名川古跡,但是後頭放生池的石壁和碑林也是一絕,女施主不妨去看看,那里人少,平常幾乎不見人走動,很是清幽。」

  小沙彌也不說其他什麼桃花林之類的去處,直接就把寺里最沒人煙的地方說了出來。

  這個女施主每每來皆認真的誦經點燈,比他念經的時候還心誠,他想她應該是會喜歡那些清靜去處的人。

  沈蔓娘朝小沙彌點點頭以示感謝,然後一個人慢慢往寺後的小路走去,真打算去見見這寺里的其他風景。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小沙彌忍不住搖了搖頭,低聲咕嚷著,「原來真有人年紀輕輕就像師父那樣老氣沉沉的啊!」

  才剛說完,他的腦袋瓜子就被賞了一個栗爆,小沙彌吃痛的轉過頭,一見到打他的是一個白須冉冉的老和尚,頓時委屈的說︰「我又怎麼了我?師父怎麼老打我啊!」

  老和尚睨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又在那里嚷嚷著什麼呢!還不趕緊做午課了。」

  「阿彌陀佛!這就來了!」小沙彌裝模作樣的說著,然後頭上又被賞了一顆栗爆。

  老和尚模著胡子看著他勵牙咧嘴的模樣,心中忍不住嘆氣,雖說這孩子還沒有個和尚樣,但是若真像剛剛那個女施主那樣,年紀輕輕卻有一副看透世事的沉寂模樣,他也是不忍心的。

  那模樣明擺著不是天生的,而是讓後天世事紅塵的艱苦給打磨出來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千金受了多大的苦楚才磨成現今這個樣子。

  老和尚心中雖有些疑問,但活到這把年紀了,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多間,只好持著小沙彌進寺里誦經去,把心底那些雜念拋開。

  畢竟人生雖多苦,但是那苦卻多是心中執念所致,假如放不下,便無法脫離,只希望那位姑娘能夠自己看開這點。

  另一邊的沈蔓娘順著綠草茵茵的小路一路往後山走,穿過了一片矮樹叢之後,在一片石壁後,終于看見那小沙彌所說的放生池和石壁碑林。

  剛穿過石壁,只見一汪清澈泉水從山岩中傾瀉而下,泉水匯集在下頭大約丈余的潭子里,里頭可看見蓮葉片片,偶爾還可見幾尾帶著鮮艷鱗片的魚兒在水里頭穿梭來去。

  池子邊立了一塊塊的石碑,有些刻上經文,有些則刻有古人留下來的文章,蒙刻在石頭上的字,經過多少年來的風吹雨打,多多少少有些磨損了,幸好這無損于後人欣賞,反而替那一塊塊石碑增加了不少歷經風霜的痕跡,別有風味。

  對于那一汪清澈的泉水,沈蔓娘只是隨意掃了一眼,隨後挪動腳步走進那一片密集交錯的碑林之中,一塊塊慢慢欣賞,偶爾看到自己有興趣的,就停了下來,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自己的手,便伸出手指隨著石碑上的刻痕,輕輕描繪。

  她不知道自己在碑林里花了多少時間,只知道當自己回過神來時,即使還戴著帷帽,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有些難受。

  沈蔓娘站起來的時候覺得有些暈眩,腳步有些虛浮,卻還是強撐著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剛剛的潭水邊,才蹲來想洗去手上的泥塵。

  只是剛蹲下、低了頭,頭頂帷帽上的面紗就有些礙手礙腳的沾濕了不少,她便空出一只手想把那面紗給稍稍撩開,不料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從後頭響起,她陡然一驚,腳下一滑,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就這麼跌入潭子里。

  隨著那一聲落水聲,任守一整個人都糟了,楞了一會兒,才連忙沖上前去,打算跳進潭子里救人。

  這潭子看起來雖不深,但是也有快半個人高,更何況這潭子里長年養魚、養蓮,幾乎從未清過潭底,底下的污泥想必也是厚厚的一層,本來人在水中就難以施力,更何況是踩著滑腳的一攤泥潭?

  沈蔓娘剛跌入水中的時候,一時驚慌之下,腳還蹬了幾下,卻只把潭泥給瞪了起來,讓潭水變得混濁不已,自己的眼楮頓時也變得又痛又刺,整個人只覺得沉重的水拉著衣服讓她往下沉……忽然,一個溫暖的懷抱和一雙有力的手臂從她身後將她托起,她自然而然往那溫暖的地方靠去。

  任守一一下水便在混濁的水里著實找了好一番,所幸潭子並不大,他終于抓到了她的衣裳。

  好不容易等到兩個人一身狼狽的上了岸,沈蔓娘被他翻了身子半趴在地上,整個人無法控制的吐著髒水,一雙眼因為染了污物而發紅,小臉更是白得可怕,身子抖抖瑟瑟的,看起來好不可憐。

  任守一看著她,心里又心疼又愧疚,沒想過只是喊了她一聲姑娘,竟會嚇到她,害她跌進潭水里。

  其實這時他本應跟著友人下山了,但心里總記掛著那抹倩影,便心血來潮的決定上山走走、散散心,不料能再遇見她。

  再相遇,他忍不住閉口喚了她,誰知——「姑娘,你還好吧?」她那淒慘的模樣讓他十分擔憂,不禁關心的問著。

  沈蔓娘只覺得五髒六肺好像都要讓自己給吐了出來一樣,偏偏還是覺得嘴里都是那潭水底的爛泥味。

  八、九月的天,已然入了秋,雖說平常不感覺冷,但是身處在這山里,全身又泡了水,被這山風一吹,她也忍不住全身蜂縮、顫抖著。

  種種的不適讓她對于那個救自己一命的恩人的問話,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又被多問了幾次之後,才終于蒼白著一張臉、搖晃著身子打算站起來答謝。

  「多多謝這位公子了!我……我沒事!」她很想表現出一點都沒事的樣子,但是那蒼白的神色、一身的狼損,讓她的話大大打了折扣。

  原本就沙啞的聲音因為剛剛干嘔的關系更顯得粗嘎難聞,她不禁越說越小聲。

  任守一如果真的只是純粹路過救人,那麼他就應該就她的話順勢接過這感謝後,頂多將人送到寺里有人煙的地方,便可直接轉身瀟灑離去,只是不說剛剛似乎是他猛然出聲才讓她跌進潭子里的,就是看在這個人是她的分上,他也不忍心就這麼直接離開。

  想著,他解上還穿著的外氅披在她身上,輕聲說︰「姑娘不必謝我,說來是我驚擾了姑娘,才會害姑娘不小心落水,本就是我的不是,收了這感謝不是讓我無地自容嗎?」

  沈蔓娘一聽這話,又仔細聽了聽這聲音——的確是她落水前聽到的那聲音,頓時沉默不語。

  雖說她落水的確是他害的,但怎麼說人也是他救的,兩相抵銷,這時候似乎說什麼都不恰當,她索性一句話都不說了。

  她一不說話,任守一反而覺得自己是真讓她生氣了,平日那不羈的樣子沒了,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著急。

  「姑娘,你別生氣,我只是……只是見你一個姑娘家蹲在水邊,擔心你該不會是迷了路或者是……」想做什麼傻事,後頭這話沒說完,他馬上就收了嘴,然後傻傻的對著她尷尬的笑著。

  沈蔓娘只是不愛說話卻不傻,聽他這麼說也知道那沒說完的話是想說些什麼。

  她的唇角淡淡勾起一抹弧度,聲音輕輕的說︰「不管如何,多謝公子好意。」

  她不過是嘴角輕揚,但這甚至不算是笑容的笑,就讓任守一有些恍神了。

  一時之間,他只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亂了。

  這個發現、這個感覺他不能說好,甚至理智在提醒著他,他是一個已經定了親的男人,最好現在趕緊遠離這姑娘,偏偏他無法做到,腳甚至像扎了根似的,粘在原地不肯動彈。

  不!應該說即使動了也是跟隨著那姑娘移動的方向。

  
看著眼前男人傻楞楞的樣子,沈蔓娘暗自猜測他或許是哪家不知世事的公子出來游玩。

  她站直了身子,雖然還是有些冷意,但她知道于禮她不應該收上這件溫暖的大氅,只能脫了下來,遞還給他,「公子,這大氅雖然已經被我弄濕了,但還是還給你吧。」

  沈蔓娘這舉動讓任守一心中頓時有些不悅,他抖了抖衣服,強勢的又披在她身上,甚至主動替她將脖子上的系帶給仔仔細細地綁好,還心細的打了個結,接著他仔細的看了又看,確定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大氅里頭,才滿意的笑了笑。

  他那孩子氣的笑容讓她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雖說她還想脫去大整還給人家,偏偏那系帶綁得死緊,不說平日她要解開也得花點時間,就說現在剛泡了水、手還抖著的她,要想解開就得更花時間了。

  罷了!反正這大氅也給她弄濕了,頂多回家的時候她別穿下車讓人說閑話,到時候洗淨了再看要怎麼送還給他。

  這麼想著,她也沒再動手去解系帶,而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問道︰「那就多謝公子好意,還請公子留下貴府所在,等我回去後把大氅洗淨了,就請人送回去。」

  「不用客氣!不過就是一件衣服而已。」見她打算收下自己的好意,他還巴不得能多送她幾件,哪里會在意她是否要送還東西。

  「公子不收回,豈不是讓我有貪人財物之嫌?」她輕皺著眉道。

  見她面露不悅,他連忙急急忙忙辯解,「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真的不用急著還我,呃……我是見姑娘的衣裳都挺單薄的……還有你的聲音像是喝多了水、受了寒,給咳啞了,想來還是穿得保暖一點好些……」

  她聳聳肩,打斷了他的話,眼神直勾勾看著他,「我的嗓子本來就是這樣了。」

  她剛剛還在想怎麼這個男人對于她粗啞的嗓子沒什麼反應,卻沒想到他一開始就誤會了,還以為她的嗓子是因為剛剛嗆水咳啞的。

  聽她說得直接,任守一這時候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瞧瞧他從剛剛到現在都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口舌如此蠢笨,像個呆瓜一樣在她面前怎麼做、怎麼說都不對,沒表現出自己的風度也就罷了,還幾乎無時無刻的都在犯傻出糗。

  沈蔓娘對于自己突然說出這件事也很意外,畢竟眼前不過是個完全陌生的人,說出這件事對她的名聲沒有任何好處,但是看到他有些顛三倒四的想解釋,她不想讓他以為這嗓音是他所害,也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將實話脫口而出。

  說完之後,她不禁認真的想看看他的反應,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如其他人一樣,對于她這粗如磨砂般的嗓音打心底嫌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乎這個人的想法,只是直覺希望眼前這個男人能跟別人不一樣……

  任守一的嘴張張合合了幾次,最後終于讓他硬擠出一句話來,「我知道有幾個藥茶的方子對嗓子好,要不我煮點給你喝?呃,不對,應該是我把方子寫給你,然後你去抓了藥,自己煮來喝。」

  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再看向他一雙大眼里滿是真摯,她臉上綻放了一個自己都沒發覺、淺淡卻放松的笑容。

  「謝謝。」

  「不……不客氣。」他再次被她的笑容給迷了魂,結結巴巴的說著。

  沈蔓娘看著他又開始犯傻,搖了搖頭,這次沒再多說話,而是自己接起落在地上的帷帽重新戴上,拒絕了他的跟隨,自己一個人慢慢的徒步走下山。

  任守一遠遠跟著卻不曾靠近,他告訴自己,他只是擔心,沒多想什麼,然而一雙眼楮卻再也無法放開眼前那抹身影。

  沈蔓娘對于後頭那個傻氣男人的舉動一無所知,只是淡淡的抿嘴笑著。

  她想,她會記著,曾經有一個陌生的男人,不嫌棄她的啞嗓子,甚至還傻楞楞的想要煮茶給她喝,她會永遠記著,即使這輩子再也不會再見到他——在她還不明白的時候,心里卻已經悄悄將那人仔仔細細的刻印在心上。

  沈任兩家辦喜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兩家的府邸鎊自張燈結彩自是不必說,就是沈蔓娘住的偏僻院落也不一樣了,往日安安靜靜的環境因為府里的熱鬧,不時也可以聽見鑼鼓聲,或者是下人們紛紛擾擾的喧鬧聲。

  在任家過來迎親的前一晚,沈柔娘特地來找沈蔓娘,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一路上狀似熱絡的拉著她的手,親親熱熱的說︰「妹妹,你都已經記入娘的名下了,說來也是我們沈家的嫡女,怎麼能老住那種偏僻的院落,等等我帶你去你的新住所,那里布置得可好了。」

  沈蔓娘打心底不想理會她,尤其是她那明明就不想靠近卻硬裝出來的親熱,讓她看了很不舒服,連忙出聲推拒,「不了,我在現在的院子里住得很好,就不用換地方了。」

  聽她那聲音又粗又低的,在這夜里聽起來格外嚇人,沈柔娘忍住想模上手臂上雞皮疙瘩的沖動,硬是裝出一抹親切的笑,「先別拒絕得這麼快,看看屋子再說吧,這可是我跟娘的心意。」

  沈蔓娘被她拉著走進一個小院子里,一進院子就見幾個丫鬟站在外頭開門、打簾子,剛進門坐下,又馬上有兩個小丫鬟上點心茶水,一個個安靜得很、手腳利落,看得出來規矩很好。

  她看著手上的杯子,那淺黃色的茶水泛起一圈圈漣漪,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聽沈柔娘滔滔不絕的介紹這院落。

  「這院落可是娘吩咐人要好好布置的,這里的東西件件都是名貴的不說,就是這屋子里伺候的人,也都是教得極好,絕對守規矩,想來妹妹過來住下,一定會順心。」沈柔娘打量了四周一眼,又讓人去捧了一盒首飾過來,語氣又妒又羨的說︰「妹妹瞧瞧,這一盒子的首飾都是娘給的,有些是我求都求不來的,這下可全讓妹妹得去了。」

  看了她一眼,沈蔓娘語氣平淡的說︰「姊姊若是想要,不妨自己拿走,這院子就是讓你來住也不是問題。」

  她們母女倆自己腦子不好,也以為她的腦子不好了?

  她們買東西用的銀兩都是從她那里支用的,這盒子里的東西花了多少錢、她們自己的首飾又花了多少銀兩,她會不知道嗎?真以為隨便示幾句好就可以把人當傻子耍嗎?

  沈柔娘一臉悻悻然,把手里的東西又丟回盒子里,臉上那妒羨的表情也換了下去,心中卻不悅的暗罵著。

  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要不是為了明兒個的計畫,哪能讓你在這里囂張!她在心里胡亂咒罵了一番,但一想到明天的計畫,還是咬著牙忍了下來。

  「呵呵~妹妹真是愛說笑,這既然是給妹妹準備的,我哪有搶的道理,不過是稱贊幾句罷了。」說著,她還懊惱的揮了揮帕子,「是我話說得不好,讓妹妹誤會了吧?!」

  沈蔓娘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是不是誤會大家心里各自明白就好,反正她只想自己安居一地,並不想和她們母女倆起什麼沖突,在她們沒惹惱她的前提下,她願意表面上和她們和平共處。

  「沒有誤會,假如無事我就先走了。」她不想惹她們,卻不代表自己沒有脾氣,可以一直讓她們耍著玩,反正她已經不想知道她們在玩什麼花招了。

  當然,身為一個庶女,是不應該有這麼大的脾氣,畢竟她以後的日子好過與否與未來的婚事都掌握在嫡母手上。

  但是對于她來說,她沒恨得去做出什麼不利她們母女倆的事就已經是對她個人氣度的最大挑戰了,就別指望她還能和和氣氣的對待這對母女,甚至像其他家的庶女一樣處處巴結了。

  讓她就這麼走了?那怎麼行?沈柔娘吃了一驚,心中暗跳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先伸出手抓住了她。

  沈蔓娘的視線順著自己被抓的手看向沈柔娘,眉頭輕皺,無聲的望著她,像是在詢問到底還有何事。

  被那黑眸這樣一盯,沈柔娘莫名有些心虛,但是她很快就掩飾掉那抹心慌,連忙嬌笑說著,「妹妹何必急著回去?這回去的路上許多小門都已經落了鎖,何必去擾那些小廝們的清夢?更何況明日就是我的大好日子,這新院子也都收拾妥當了,不如妹妹就先留下來住一晚如何?跟我好好聊聊女人家的心事也行。」

  她的態度越親切,沈蔓娘只覺得越可疑,甚至覺得這座院子也有說不出來的古怪,只是這對母女倆到底想玩什麼把戲,她著實想不出來,更何況沈柔娘竟說願意和她一起住下,那表示院子應該沒問題才是……

  許多心思在心頭轉過,沈蔓娘最後還是忍不住點了頭,答應了下來。

  只是一晚,一晚而已,應該還不至于會出什麼大岔子吧?

  沈柔娘千說百求的,終于讓人乖乖住了下來,她隨即使了個眼色給一旁的丫鬟,然後牽著沈蔓娘的手在桌子旁坐了下來,「妹妹先坐一會,等等讓丫鬟們打些水來便能洗漱。」

  沈蔓娘剛坐下來,剛剛那端茶送點心的丫鬟就貼心的換過一壺茶,甚至替她們姊妹倆一人各倒了一杯茶,各自放到兩個人面前。

  沈蔓娘故意不動,看著沈柔娘一口喝下那茶水,她才慢慢的輕沾了幾口茶,接著姊妹倆又是一片沉默、無言以對。

  沈柔娘看著她喝了那杯茶水,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讓丫鬟把藥抹在杯子上是做對了,也知道自己這計畫完成了大半,哪里還有心情理會那個她向來看不上眼的庶女姊妹。

  又等了一會兒,那去準備洗漱用具的丫鬟還沒回來,沈蔓娘卻覺得整個人無比疲憊,她想強力支撐著,卻發現似乎不只是疲累感,那逐漸變強的暈眩感更讓人不舒服。

  她強撐著在眼楮閉上之前抬頭看了沈柔娘一眼,陷入黑暗之前的印象就是沈柔娘得意的笑臉,還有眼底那無法掩飾的嘲諷。

  見人已經倒了下去,沈柔娘終于松了一口氣、放了心,她連忙吩咐屋子里她特地挑選的丫囊,傲然的站著說道︰「好了,這屋子得派人好好守著,等明兒個喜娘和媒婆過來之後,好好的服侍‘大小姐’出嫁,明白了嗎?」

  所有的丫鬟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面對沈柔娘一一掃過的視線,全都低下了頭,齊聲答應著。

  沈柔娘臨出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沈蔓娘,嘴角輕輕一勾,眼中的得意無法收斂。

  沈蔓娘啊沈蔓娘,不管你怎麼得意,今兒個還是栽在我手上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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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沈府一早就打開了大門,僕傭進進出出好不熱鬧,有準備抬嫁妝的、準備宴席的,還有接待客人的,許多人各自忙碌著,而新娘的閨閣裡更是忙碌不己。

  被請來上妝的喜娘本來一進屋子就打算如往常一樣指揮這家的小姐和一群丫鬟們重新沐浴一次,最後上妝更衣,誰知道一進去就見到一個只穿著白色褻衣的女子歪歪斜斜的靠坐在床邊,眼楮半睜半閉的像是沒有清醒一般,只有頭發還帶著水氣,說明這女子剛剛已經沐浴完畢。

  喜娘忍不住皺了眉,「這是怎麼回事?沈小姐怎麼還是這副不清醒的樣子?」

  一個丫鬟一聽這話,連忙上前解釋,「小姐昨兒個和姊妹說話說得晚了,又受了點寒,偏偏今早要出嫁,我們不敢給藥吃,小姐才顯得有些無氣力,還請這位嬸娘包容一二。」說完,她塞了一個紅包給喜娘。

  喜娘雖說不怎麼相信這說詞,但是出嫁前一天卻不舒服的新娘子也不是沒有過,又掂了掂手中紅包的分量,也就笑了開來,「既是如此,那我就收下了,不過這迎親的時間也快到了,沈小姐既然不舒服,你們手腳可得利落點,免得誤了吉時。」

  沈蔓娘由幾個丫鬟攬著,忙著穿衣戴首飾的,直到迎親的鞭炮聲劈哩咱啦的響起,她已經被套上一身繡著富貴花開的紅色喜服,頭上梳成一個盤雲髻,插上一支象徵丹鳳含珠的紅寶金響,長長的流蘇隨風輕輕擺動,最後戴上金色流蘇點綴的頭冠,冠上一顆紅寶垂在她的眉心中間。

  幾層衣服也要一層層穿上,貼身穿著的是棉製中衣,最外一層則是輕薄柔軟的紅紗罩著一層繡上吉祥花樣的鍛子,層層迭迭的華服恍如在她身上披出了一片紅霞,映照著她精緻的臉蛋,更顯得她如一朵盛開的曇花,讓人驚艷。

  一時間不只喜娘,就是一邊攪扶著她的丫鬟們也全都看傻了眼。

  喜娘不禁嘖嘖稱贊,「我替這麼多人家做了許久的喜娘,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標致的小娘子,嘖嘖!這沈家不愧是富貴世家,這姑娘才能養得這一身的富貴氣派,真是許多大戶人家也比不上的。」

  那些丫鬟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開始各忙各的,對於喜娘的這番稱贊沒有任何反應。

  倒不是說她們想故意擺高姿態,而是這個「大小姐」她們的確不熟悉,除了必要的交際外,她們不想和外人多說,免得出了什麼紕漏就不好了。

  喜娘訕訕的看著自己的話沒人接下去,也不再多說,況且那迎親的隊伍快來了,她得趕快完成最後一個步驟——蓋上紅巾子遮去新娘的面容。

  她把新娘手上該拿的玉瓶和如意塞進新娘手上,才跟另外一個丫鬟一人攙著一邊,把新娘子給攙出了房門。

  拜別父母的程序由於沈得富生病的關系,新娘先到他的房門外叩了頭,又被攬著叩別了嫡母後,就直接被攪上了轎子,最後的哭嫁甚至是由丫鬟們意思意思跟著哭幾聲,就算完成了。

  當時一連串響起的鞭炮聲,蓋掉新娘子幾乎聽不見的哭聲,所以沒人起疑。

  紅轎子就這樣隨著一群吹吹打打和後頭抬著嫁妝的隊伍回到了任府,接著是固定的行禮儀式,沈蔓娘在頭重腳輕的茫然狀態之下,就這樣完婚了,成了任府的大少奶奶。

  紅紗灑金的帳子裡,少了丫鬟的攪扶只能輕靠在床邊坐著的沈蔓娘,在經過大半天的折騰後,終於清醒了幾分。

  不過這清醒只能說是意識清醒,身體還是麻軟的,整個人似乎連抬手都沒有力氣。

  她仔細把自己的處境想了一遍,如果還不知道那母女倆打的是什麼主意,那她可真算蠢的了。

  想來也怪自己,竟忘了這對母女嫌貧愛富的本性,對於這個外界相傳可能拿不到半分家產的任家義子,還自以為是沈家豪富的她們怎麼可能看得上眼。

  這些日子她們不哭不鬧的,她還以為是因為爹施壓的關系,卻沒想到她們母女倆早就安排了這出戲,挖好了坑讓她來跳。

  她冷笑著,眼神掃過四周站著的幾個丫鬟,全都是昨見個晚上她看見的那幾個,一個個像是在看顧犯人一樣守在自己的位置,眼楮緊緊的盯著她,就怕她跑掉。

  逃?以她目前這手腳發軟的狀況,只怕是走出這房門都有問題。

  不逃?平白無故的被人算計,她又是千百個不甘心。

  這與嫁了哪個男人無關,重要的是她不甘心就這樣被擺布,甚至壞了她本來打算後半輩子面對青燈古佛的日子。

  她的法子還沒想好,突然暗新房外頭一陣喧鬧,房里的幾個丫鬟全都精神一振,不等吩咐便急忙上前去把門打開了。

  一開了門,就見兩個大男人直接把穿得一身紅的新郎官給攬了進來。

  聞著那濃重的酒味,看著那似乎已經醉昏過去的男人,幾個丫鬟你看我、我看你的,忍不住一臉焦慮。

  新郎官醉成了這樣,今晚的洞房花燭夜該怎麼辦才好?!

  她們收到的命令是一定要讓二小姐在今晚和任家大少爺圓房才行,這樣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就是任家想把人換回來也不行了。

  任守成和任守業可沒注意到這幾個丫鬟眉來眼去傳遞訊息,他們將兄長扶坐在椅子上後,便招呼幾個丫鬟去弄點水和冷帕子來,打算讓任守一醒醒酒氣。

  一番忙碌後,幾個丫鬟看著似乎已經清醒了幾分的任守一都忍不住松了口氣,只是側頭看著也已經逐漸清醒、冷眼看著她們的沈蔓娘,又猶豫了起來,最後還是其中一個丫鬟不放心,害怕不把大夫人說的最後一招使出來,到時所有的計謀都會前功盡棄。

  她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的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後將里面的藥粉悄悄的輕抹在杯緣上——那杯子是拿來喝交杯酒的其中一個。

  這樣,應該會成了吧?

  由于兩個新人一個昏昏欲睡,一個才剛醒酒但也不甚清醒,所以兩個人的交杯酒,也是由丫鬟服侍著喝下。

  酒喝完,任守成和任守業便跟著這一群丫鬟退了出去,留下新婚夫妻。

  沈蔓娘剛被灌進了一小杯烈酒,本就只恢復了一些的意識,似乎又逐漸飄遠,但這並不妨礙她終于能夠仔仔細細的看清楚她這個名義上的「丈夫」的臉。

  乍看之下,她有一瞬間怔楞住了。

  那面貌……他不就是那日在鐵檻寺後山救了她的男人?

  粗濃的雙眉下是一雙眼尾微翹的桃花眼,即使不笑也讓人感覺像在笑似的,給人慵懶和不羈的感覺.,直挺的鼻梁下有張微微帶笑的唇,而蜜色的肌膚讓他整張臉看起來就像個不知世事的公子哥。

  一身的紅衣穿在大部分人身上總是不那麼合身,但是他身材高壯,這身紅衣反而襯得他肩寬背壯,腰直而挺,一派風流個橫好不瀟灑。

  任守一就這樣任由她看著自己,他同樣也貪婪的看著她,只是刻意將這番打量掩藏在一雙看似充滿醉意的雙眼後。

  趁著他在外頭喝酒,看來丫鬟已經替她換下掀蓋頭時的那身嫁衣,簡單梳洗後換上新衣,她現在穿著雪白色的中衣,罩了一件薄紗制淡紫色紗衣,襯上深紫色的腰帶,看起來更顯得人縴弱如柳,比剛剛穿著紅色嫁衣時的富貴感,多了嫵媚姿態。

  早上梳的發式也拆下了,只輕輕攏上一個墮馬髻,斜斜插上一支金步搖,簡單卻勾動人心,尤其是那垂在耳尖處的流蘇,輕輕地晃啊晃的,就像是勾著他的心,讓他心癢癢的,全身不自覺繃緊。

  其實剛剛掀蓋頭的時候,他就知道新娘子換了人,但是他卻故意把這件事情掩蓋下來,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不管是誰決定這麼做的,現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沒有任何不願意,甚至非常樂意,所以也就順水推舟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還為了裝得像他本來該有的表現,在外頭跟親朋好友大口喝酒,勉強克制住自己急著想奔回新房的沖動。

  當終于喝下交杯酒,確定這個女人毫無疑問是自己的了之後,這壓抑許久的沖動再也無法壓抑,他不禁用貪婪的眼神細細打量她。

  接著,他顧不得她似乎還在錯愕中,直接將她攔腰抱起,腳步有些搖晃的走向床鋪。

  沈蔓娘從來沒有被男人這樣對待過,即使外頭的人都認為她現在已是他的妻子,但她還是下意識想要反抗,偏偏她手軟腳軟的,哪里抵得住一個看似已經醉得控制不住力道的男人。

  他順勢往床上的被褥一躺,她被他緊緊壓在了身下,他的臉埋在她的頸項處,濃厚的酒氣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毫無保留的噴灑在她的頸項間和胸前。

  她沒想過男人會這麼孟浪,她僵直了身體,直到感受到他筆直有力的雙腿正強硬的卡進她雙腿之間,讓她忍不住扭動掙扎了一下。

  男人讓她這麼一動,忍不住低低喊了聲,「別動。」

  聞言,她不敢再動,忍不住紅了臉,低啞的聲音有些焦急的說︰「你放開我……我不是……」

  沒說完的話全被他略顯焦急的唇舌給吞了進去,等到他終于願意放開氣喘吁吁、已然被吻得粉唇紅腫的她時,她又對上他充滿和侵略的注視,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知道眼前男人著實危險,還是快快離開才是上策。

  但她才剛支起上半身,就立刻被他給壓回床上,他正從上而下仔仔細細的打量她。

  任守一雙手撐著床面,看著她白皙的小臉上一片紅潤,密而縴長的聽毛不住的搧動,然後是那張微張的紅唇,在經過他的品嘗後,一片水潤的模樣,更是惹人上火。

  他再次吻住了她的唇,輾轉廝磨一陣後,撞開她的牙齒,如同霸王一樣在她小嘴里仔細巡視著,並舔吮她的丁香小舌,引導她與他唇舌交纏。

  他一雙手開始分神地在她身上游移,沒一會,便將她的衣裳全都解開,甚至連自己的衣裳也快速脫了。

  ……

  隨著她逐漸放松的表情,他也不斷的加快加深了動作,帳子里除了男女此起彼落的喘息聲外,就是那曖昧的jiao歡聲響。

  幾個丫鬟在外頭聽到這里,雖說個個都面紅耳赤,卻也高興著自己被交代的事情還是辦成了,幾個人害羞的相視而笑,心中同時松了口氣。

  夜,才剛剛開始,而新房里的曖昧喘息也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這一夜,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但是對于任守一和沈蔓娘來說,只是一次次不斷沉浮于欲海的過程。

  
第二天沈蔓娘睜開眼醒來,一轉頭看見的就是男人沉睡的面容,那濃密的眉輕輕舒展著,甚至嘴角還勾起一種名叫滿足的笑容。

  她楞了楞,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雖然全身上下都光裸著,但是沒有半分的粘膩感,想來是有人幫她梳洗過了,而腰上還有一隻大手霸道的摟著她的腰,讓她無法動彈。

  現在她該有什麼反應呢?憤怒?不甘?還是乾脆認命?

  她雖然是昨天跟他拜堂的人,但是他應該娶的人卻不是她,而昨夜也是,應該和他圓房的是沈柔娘而不是她沈蔓娘,雖然昨夜她真真切切的失了清白給他。

  在昨日之前,她記憶中的他,不過是個有些傻楞、曾經對她施以援手的好心人,但在過了昨夜之後,她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即使她明知道他並沒有錯,但是……現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男人。

  算了,不管如何,她還是得起身,不管這個男人會怎麼想,她也得先把這荒唐事跟任家人解釋清楚,接下來還得回沈家看沈柔娘母女倆要如何交代。

  動了動……雖然酸痛不已,但比起昨日那種做任何事都要人攙著的狀態好上不少的手腳,她先是拉起被子把自己措得嚴嚴實實,接著又把男人的手慢慢撥開。

  只是她本來就是睡在床的內側,這樣一番動靜即使她已經盡量放輕手腳,卻還是弄醒了身邊的男人。

  「醒了?娘子?」任守一似乎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也不管身上光裸著,這一個動作下來,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讓沈蔓娘給看個精光。

  她的臉頓時潮紅一片,本來捂著身子的被子被她拉高來遮住雙眼,一於本來扶著床邊的手卻因為這一受驚,整個人差點摔到床外去。

  電光石火之間,她只覺得自己的腰被人緊緊摟著,一個溫熱的呼吸突然出現在頭頂上,整個人不過一瞬間就從床邊又給撈回了床內側。

  「娘子一早就精力旺盛啊?」任守一看著懷里還驚魂未定的女人,忍不住慵懶的調笑著。

  一雙銳利的劍眉挑了挑,帶笑的眼楮里寫滿十足的調侃意味,讓沈蔓娘一張俏臉又紅又白,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只不過這種平白被調戲雖說是第一次,地點還是在如此曖昧的床上,但是她畢竟不是一般小女人,不容易被壓著欺負,很快的她扯緊被子,盡量保持冷靜的看著他。

  「任……」公子?相公?

  她本想很有氣勢的說出一句話,但是忽然發現自己怎麼稱呼似乎都不怎麼對,頓時一個字卡在喉嚨,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她呆楞苦惱的神情雖然在那張淡淡的臉上不明顯,但是對于一直觀察著她的任守一來說,已經足夠明顯。

  他模著早上剛冒出的胡須,有些壞壞的笑著,「任?似乎沒有人這樣叫過我,娘子真是頗有新意,隨意一喊就讓我們夫妻倆的閨房之名如此與眾不同,只不過這名還是我們在房內喊喊就好,出去若讓義父義母或是其他親戚聽了,只怕不好。」

  說著,他的表情還有些害羞,活像是她逼著他在外頭喊了一樣,那張笑臉讓沈蔓娘第一次有種無言的感覺。

  這男人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她一時間有些分辨不出來了。

  「娘子……」

  「其實,我不是你娘子。」這次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平平淡淡的說著。

  她的聲音本來經過那件事情就已經變得低啞粗嘎,昨兒個晚上又被他那樣翻來覆去的求歡,讓她又是討饒又是哭喊的,一晚上過去,害她的聲音變得更加粗啞,隱隱約約,喉嚨還有股燒灼的痛。

  任守一一臉詫異,「娘子,才過了一晚你就不認帳了?我們昨兒個才拜堂完,晚上也圓房了,難道你現在還想著退婚不成?」

  他心中有數,知道她是想把沈家李代桃僵的事情給直接說開,而這一說開,她有可能留下也有可能離開,所以在此之前他想先安撫住她、確保自己的地位,畢竟不管如何他可是不打算放手的。

  這件事情對于任家來說也是可大可小,就在于他願不願意計較,還有義父義母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他就不必說了,這件婚事目前後可算是將錯就錯,讓他再滿意不過了,但是義父義母那里就不會那麼好說話了,尤其這沈二小姐的脾氣冷冷淡淡的,看來也不是會去討好人的樣子,在義父義母因為沈家做出這等卑劣事情而生氣的時候,見到她這副樣子只怕會更生氣。

  「我……」沈蔓娘只想著這次終于能把娶錯人的誤會給解開,誰知道才一開口,就換她的話被他打斷。

  「娘子,難道你對你相公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說著,他還曖昧的來回看彼此光溜溜的身子,讓她又羞又窘的,連忙把被子給往上拉緊。

  這真是個無賴!無賴!她恨恨的想著。

  偏偏這無賴還能不斷更新她對于「無賴」這兩個字的認知。

  他看不出有泛紅的臉繼續說著會讓人害羞的話,「娘子,我會努力的,今兒個我去請教義父後,晚上我們繼續?」

  聽完這話,她深深覺得,任守一絕對是無賴加無恥這幾個詞的最佳形象了。

  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男人,當初在山上給她的那種微微溫暖像是被山風忽地一聲給刮得不見蹤影。

  這根本是「人生若只如初見」的一種悲哀啊!她拚命擰緊了被子,有點憂傷的想著。

  虧她還想著若以後常伴青燈古佛的時候,偶爾還能把那一天他拾的淡淡關心和有些稚嫩的關懷拿出來回想,沒想到……唉……

  「不是!我是想說……」

  她的話再次被打斷了,然後任守一像是換成另外一個人的面孔一樣,認真嚴肅而緩慢的說︰「娘子,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娘子了!我以後都會對你好的,相信我,好嗎?」

  他臉上充滿了一種名叫堅定的神色,像是在許下某種嚴肅的誓言般。

  沈蔓娘看著他,心中隱隱約約有了底,她試探性的開了口,「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是……」

  他淡淡的勾起一抹笑,忽地一個熊抱緊緊將她摟住,換來了一聲驚呼,接著溫熱的唇在她耳邊輕舔,低語著,「娘子,你說我應該知道些什麼呢?好了,該去跟義父義母請安了,記得,等會一切有我處理,有什麼事情我們回房了再說,可好?」

  她被他的動作給弄傻了半晌,任守一卻覺得她這反應無疑就是答應了他的說法,滿意的笑了笑,在她唇上偷了個香,才心滿意足的準備下床梳洗。

  她楞楞的看著他,全身僵住,還不明白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就這樣傻傻的看著他放開了自己,豪邁的掀開了床帳,朗聲喊著,「來人!包衣。」

  等沈蔓娘再次看見任守一的時候,他已經換好了衣裳,正等在門外,準備和她一起去拜見高堂。

  她的身邊有兩個丫鬟伺候,不過並不是昨天從沈家帶來的那幾個,想到這里,她後知後覺的發現,似乎從早上開始,昨日的那些丫鬟她一個都沒見過?!

  如果不是她知道沈家就是為了臉面也絕不會把出嫁女兒身邊的奴僕給要回去,她還真的要以為那些丫鬟們全都跑回沈府躲著了……奇怪,這人也不可能一夕之間都一個個不見人影啊。

  她扯了扯身邊男人的衣袖,打算開口問這個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那些丫鬟去哪里了?」一個字一個字,她說得緩慢。

  那低啞的嗓音讓身邊兩個丫鬟感到驚訝,但是除了眼神閃過一絲詫異外,她們臉上沒有出現其他情緒。

  任守一看她認真的小臉寫上不解,回應似的捏了捏她的小手,對于掌心所感受到的柔嫩感覺無比滿意,這才慢悠悠的說︰「我讓人帶下去關著了,那幾個丫鬟手腳有點不干淨。」

  兩個丫鬟聽著自家少爺這麼回答,心中同時閃出一個疑問——少爺,你就這樣直說少奶奶帶來的人手腳不干淨真的好嗎?

  而接下來讓她們更加詫異的是,少奶奶竟然沒有半分生氣的模樣,反而點了點頭,一臉平靜。

  「關起來也好。」她還有些事情要好好問問。

  兩個丫鬟對于這對夫婦奇妙的對話只能保持沉默,也幸好這對夫妻奇特的對話先到此為止,否則兩個丫鬟可能要懷疑這兩個人真的是昨兒個才剛成婚、之前從未踫過面的夫妻了。

  他們夫婦倆慢吞吞的走著,而大廳里任家所有的人早已全部都排排坐好,就等著他們了。

  沈蔓娘一踏進廳里,就發現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掃向他們兩個人,當然,視線還是落在她身上居多。

  這時候她並不把自己當成是人家的兒媳和抽煙,所以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只是平平淡淡的跟著他走。

  「義父義母,我帶著我娘子來請安了。」任守一笑笑的說著,只要長了眼楮的人大概都可以看見他眼里滿是喜氣。

  任夫人笑著看他,打趣道︰「瞧瞧!這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前幾日對這事還愛理不理的,現在笑得那麼開心,娘子來娘子去的,也不害臊。」

  任守一被調侃了也沒任何的不滿,反而振振有辭的說︰「我可是個大男人,有什麼好害臊的,更何況我娘子都這麼落落大方了,我有什麼可害臊的!」

  任家小妹任寶珠抿著唇笑,「哥哥是真的不害臊,瞧,以前說到親事跑得比誰都快,現在是開口閉口都是娘子了。」

  他撓了撓頭,嘿嘿笑道︰「那不是因沒遇見娘子嗎?!」

  任守業和任守成見了平時在外穩重的大哥這時候表現出來的樣子,也忍不住用手捂著口低笑,目前後還是任老爺見這該做的事情都還沒做,一群人卻笑鬧成一團,實在不成樣子,連忙出聲打斷。

  「好了好了!我和你們娘都還沒喝新媳婦兒的茶呢!要吵鬧等等再說。」

  聽到這話,一邊伺候的丫鬟已經把兩個蒲團放到地上,任守一正要牽著沈蔓娘往前走,她卻定定的站在原地,輕輕地福了福禮。

  「恕小女子放肆,但我並不是貴府本欲迎娶的新娘,所以這頭我叩不得。」

  這話一落,在所有人心里掀起驚濤駭浪,任守一先回過神,猛然低頭看著她,眼底有著錯愕和一點失落,她則是有些心虛的轉過頭,不敢對上他的眼。

  她對自己說,她沒錯,她本來就沒答允過他什麼,更何況這樁婚事本來就是一個錯誤,既是錯誤,就該早早更正過來,不管對她或者是對他都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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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四章】

  廳堂上眾人一陣沉默,任夫人幾乎要受不住打擊的暈倒,任老爺則是陰著一張臉,目光泠冷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久之後,任老爺再度開口,只是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和藹,「那不知道姑娘到底是誰?怎麼會在昨日坐了花轎進了我任家的門?」

  沈蔓娘畢竟還是個小姑娘,面對昔日商場上打滾過的老狐狸難免有些顫巍巍,幸好有一隻手在這個時候握緊了她,她有些疑惑的抬頭望去,只見任守一眼帶安撫的看著她。

  到了這時候,她對於自己堅持要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說出來終於有點愧疚,而那愧疚的原因就是他。

  她知道這件事情算是沈家的家醜,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沒有錯,只是現在自己這樣什麼都不管的鬧了出來,反倒讓他有些臉上無光。

  因為擺明著她雖然也是被算計的一方,但是被算計的原因是沈柔娘壓根看不上他——這點在場的人應該都猜得到,所以她把事情鬧開了,等於傷了任家也傷了他……

  「我是沈家的二小姐,至於為什麼會坐在昨天的花轎裡,我自己也不明白,不過我身邊陪嫁的那些丫鬟們或許比我還清楚一些。」

  任夫人一聽她的解釋,頓時雙眼一瞪,高聲說︰「沈家二小姐?沈家二小姐不就是那個庶出的,據說嗓子有殘疾的那個?!」

  沈蔓娘低頭不語,等於明明白白承認了這個事實。

  她知道多年來大娘怕落人口實,在眾夫人之間是怎麼說她的,說她早年傷了嗓子、有殘疾,還有雖然沒有明說,卻多多少少說過她愛裝清高、桀驁不遜之類的話,和在家不敬嫡母,仗著自己受沈老爺的寵愛就插手帳房的事,對她們母女倆的吃穿用度十分苛刻。

  有了大娘這麼不遺余力的在外頭造謠,自然讓外人認為她沈蔓娘是個個性冷淡、做人不通情面,不只喉嚨傷了,聲音粗啞,那心也冷得像顆石頭。

  而她爹一個大男人也不管這後院里的事,自然不知道這些名聲讓城里的媒人在說親時,從來不把她考慮進去,她爹以為是她年紀尚小,且認定她性子冷、不愛出門,才會養在深閨無人聞,全然不知大娘動了多少手腳。

  而這些傳聞在任夫人查探沈大小姐的時候自然都給查探清楚了,這下一聽她這樣說話,對那些話更是信了七、八分,頓時心里像扎了根刺一般,覺得胸口悶得疼。

  且除了任夫人之外,任家其他女人也都是聽過這些語言的。

  就見任夫人早已沒了笑容,拿起帕子不斷拭淚,「那該殺千刀的沈家,究竟是為了什麼,怎麼能臨時換了新娘,以庶出換嫡出還真是好打算,就不知道是哪個壞心肝想出來的主意!」

  任老爺和任家其他兩兄弟更是沉下了臉,看沈蔓娘的眼神也都帶著不善。

  任家人最大的特色就是護短,更何況任守一這個義子在他們心中是十分獨特的存在。

  對任老爺來說,不管自己有幾個親生的孩子,不管任守一是不是義子,相處了這些年早就比親生的孩子還親,怎麼說也有這些年帶大兒子的情分。

  對任家兩兄弟來說,這個大哥自小就是他們追隨的目標,任家能夠有現在不斷壯大的家業,大哥功不可沒,所以就算這份家業要分給兄長大半,他們也沒有二話,再說了,這些年兄長替任家賺進的銀兩,就是用黃金打個跟他一樣大的人也都綽綽有余。

  偏偏大哥早早就表示,這份家業他現在不過是幫忙打理罷了,以後等他們全都上手了,還是要完完整整的還給他們。

  這就是他們大哥,從來不曾有過私心,即便因為這些誤了自己的姻緣,甚至在外頭行走時,有許多不明內情的人看低了他,但大哥也從不讓弟弟們替他解釋,這讓他們對大哥更是覺得愧疚。

  因為這種種的原因,任守一看似只是生活在任家、被任家養大的外人,實際上所有任家人都把他當親人。

  對于任家父子來說,沈家這轎前換人的行為不只是羞辱了任守一,更是大大的在任家的臉面上搧了一個大巴掌。

  在任夫人發難之後,緊接著脾氣較為暴躁的任守成也跳了出來,大聲說︰「爹,這事情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們當初三媒六聘的去聘他們沈家的姑娘,明明說好是迎娶沈家嫡女,現在卻突然換了一個身有殘疾的庶女,這明擺著就是欺負大哥,欺負我們任家!」

  一旁較沉穩的任守業雖然沒有出聲,但臉上的表情也是同意這說法的。他看向任老爺,似乎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兄弟倆一文一武馬上就能找上沈家質問。

  任家兄弟氣勢洶洶,任老爺也正在思考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就在眾人正門沉默的時候,任夫人像突然想起什麼,臉色有些驚慌的看向任守一,顫著聲問︰「等等!我的兒,你們昨晚……昨晚可有……」

  這件事情要怎麼處理還得看昨晚,若是昨天晚上兩人沒有什麼也就罷了,若是圓過房了,就算他們去沈家大鬧了一場,最後守一還是得娶這個庶女。

  這一提醒,任老爺也想到這個點了,但是抬頭仔細看著剛剛大兒子臉上那讓他們甚感欣慰的春風得意,這時候反倒是讓他們笑都笑不出來了。

  任守一像是一點都不明白其他家人到底在擔心些什麼,反而一臉輕松的說︰「義父義母,那沈家就讓你們去處理了,至于娘子嘛,我是不會換人的,這個就挺好的。」

  聞言,任夫人第一次對這個義子發怒了,她氣得大力拍桌子,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你在胡說什麼?你可知道她是有殘疾的?就算不說這個,她一個庶女怎麼配得上你?!」

  要是隨隨便便一個庶女就能嫁過來,那她又何必這樣等了許多年,甚至最後等到這樣一個身帶殘疾的?!任夫人憤恨的想。

  任老爺則是眉頭緊皺,同樣不贊同的看著他,「你可想好了?就算她失身給你,但這畢竟是他們沈家的過錯,若是我們態度強硬些,你大可再娶一個正妻,這姑娘當個平妻或者是貴妾也行。」至于那沈家大小姐?哼!

  就算是要倒貼他們任家,他們任家也是萬萬不敢要了!

  任老爺沒有第一時間等到任守一的回答,只因任守一完全沒有猶豫的拉著身邊的沈蔓娘砰一聲跪在了原本給他們準備的蒲團上。

  這一舉動讓任家人全都傻了,連本來沉浸在自己思緒的沈蔓娘也給驚醒了。

  其實在他們開始討論、聲討起沈家的時候,完全沒有避諱沈蔓娘就在場,一開始任守一怕她聽了這些話會感到傷心難過,還擔憂的低頭望著她,沒想到她卻一點情緒變化都沒有,只是像個木頭人一樣靜靜站著。

  其實對于沈蔓娘來說,沈家與其說是一個居住的地方,不如說更像是困住她的牢籠,她在決定把沈家換新娘的事說出來的時候,就明白這樣把家丑攤于任家人面前的自己,已經算是沈家的罪人了。

  畢竟家丑不外揚,她卻直白的把這件事情給捅了出來。

  不過不管任家人怎麼看,這次她再也不想忍了!她握緊了拳,甚至感受不到指甲拍入肉里的疼痛。

  當年也是這樣,明明是那母女倆做的好事,卻靠一句「家丑不得外揚」解決了,然後那個如同竟絲花般柔弱的女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而她的嗓子也就這樣毀了。

  以前娘親總是要她忍,說這是身為庶女的本分,但娘親自己安于本分卻沒換來什麼好日子,反而是死得靜悄悄的,在夜里被一口薄弊給抬出了沈府,最後誰也不曾記得她的存在。

  或許爹會記得,但對她來說,那遲來的後悔只讓她覺得惡心和不屑。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沈蔓娘沒注意到周遭的任家人說了什麼,甚至沒注意到一直盯著她的那道專注視線,直到她因為猛然一跪而痛得回過神來時,赫然發現自己又成為目光的焦點。

  她雖然冷淡著一張臉,眼底卻帶著疑惑,暗忖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守一拉著她一起跪了下來,收斂起說笑的神情,一臉認真的說︰「義父義母,我知道這樣說很對不起你們兩老,但是比起娶一個看不起我的嫡女,我卻寧可娶一個合我心意的庶女,所以還請兩老成全我們。」說完,他也不管沈蔓娘是否同意這些話,拉著她,兩個人重重磕了三個頭。

  才剛回一神就被拉著下跪磕頭,然後聽到這讓人出乎意料的話,沈蔓娘只覺得有些發暈,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得和他上演這場苦命鴛鴦求饒記了。

  原本她心中的那些憤恨情緒一時間全都消失無蹤,她現在只覺得或許她根本就還沒清醒過來,要不身邊這男人怎麼會說得好像非她不可的樣子"他們的關系……有那麼深嗎?她忍不住回想起前兩次見面的過程。

  一次在山里,她掉進潭水里、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到不行;第二次就是在昨晚,說沒兩句話,兩個人就到床上去了,似乎也沒有機會培養感情啊?!

  任守一可不管她這時候在想什麼,他打算趁這個機會確立她在任家的地位。

  本來他的打算是悄悄跟義父義母說出沈家搞的鬼,沒想到他的計畫失敗,她完全沒有體會到他的心意,當眾人的面直接說了出來,以至于他現在非得要更直接的向義父義母說明他非她不可的決心,否則以目前家人們對沈家的憤怒程度,就算不送她回沈家,可能也會遷怒于她,讓她以後在府里的日子不好過。

  他的打算沈蔓娘自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等有些暈眩的她被扶站起身時,抬頭就看到任夫人嘆了口氣後,把手腕上的獨子拔了下來遞給她。

  任夫人沒再說什麼,只有紅著的眼眶代表她有多麼不甘願才接受這個事實,而任老爺則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長長嘆了口氣。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隨你的意吧!」任老爺無奈道。

  沈蔓娘傻傻看著眼前任家的所有人,只覺得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真的嫁了人?!

  但怎麼沒有半個人問她到底想不想和他成為真夫妻呢?!這算是欺負她現在插不上嘴嗎?

  
在叩了頭又認識了任家人後,依舊有些恍神的沈蔓娘被拉著走回屬於任守一的院落——以後也是她居住的地方。

  而就在她以為這時候應該會有人給她一點解釋,尤其是那個忽然說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搞得她一頭霧水的男人。

  可是沒有,她在院子裡待了兩天,卻再也沒有看見任守一的身影,她有些茫然,難道那天他說的那些話都是戲弄她的利當然,這兩天的日子並不是太好過,待在這裡跟待在沈家一樣,沒什麼人搭理她,吃食不能說差,但是比起第一日來,的確是差距頗大,每天端上桌的都是些白炒菜、清湯白粥,甚至有些被放涼的菜。

  後來她找到了原因,她偶然踏出院子的時候聽到下人們在討論大少奶奶臨時換人、大少奶奶出身不好,還有大少奶奶不得寵的事情,心下便都明白了。

  而她身邊的丫鬟已經都換成任守一派來的,所以就算她有些不滿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會不時思考著,自己現在到底算什麼處境呢?

  看來任家這裡,尤其是任守一,根本不打算放人,且這些天來雖冷落她,卻又沒說讓她回沈家,那麼是打算把她送得遠遠的嗎?

  晚上的多思讓她在第三天早上、任守一終於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本來就瘦得沒幾兩肉的臉更是消瘦幾分,眼窩下是一圈黑,嘴唇也少了幾分血色,顯得有些蒼白。

  任守一這幾天因為忙著生意上的事情,不得已冷落了新婚妻子,卻沒想到才兩天時間,那宛如嬌花的小妻子就消瘦成這副樣子,讓他忍不住緊皺了眉,質問起一旁他特地安排的兩個丫鬟,「怎麼讓你們主子瘦成這樣?

  不過兩天不見,氣色變得這麼差,我要你們何用?!」

  紫微、紫斗兩個丫鬟紛紛跪了下來,同時低下頭來無聲認錯,「奴婢沒照顧好主子是奴婢無能,奴婢知錯!」她們知道少爺最不喜歡人家找借口。

  沈蔓娘這些天雖說精氣神不好,但是這兩個人照顧她卻沒有什麼錯,見她們無緣無故受罰,她忍不住開口求情,「不怪她們。」

  任守一看著她不過說一句話就忍不住輕咳起來的模樣,親自上前倒了杯茶遞給她,「我讓她們照料你,她們做好了是本分,沒做好自然是失職,就是受罰也是應該的。」

  沈蔓娘看著眼前這張看了好幾次的臉孔,忽然覺得所謂的女人多變,若對應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樣的。

  她看過他宛如不知世事的單純青澀模樣、看過他無賴的模樣,還有堅定果決的模樣,現在又多了行事舉止不容憾動的霸道,她忽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曾看清這個人?

  一想到這,她莫名有些不甘、有些生氣,這男人壞了她人生的計畫、擅自闖進她的生活,甚至把她丟在這院落兩天,她卻還是看不透他、不了解他、掙脫不開他握在她手上的杯子無預警的摔碎在地上,頓時周遭一片寂靜。

  不小心摔壞了杯子,沈蔓娘回過神來,咬了咬唇,彎下腰打算自己撿起碎片,卻在手指即將踫到瓷片之前,整個人被人從後頭抱住,直接跌進一個溫暖懷抱。

  她側頭,能夠看到的角度只有任守一的下顎還有緊抿的嘴角,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沉默著看兩個丫鬟靜靜收拾了地上的殘片又安靜退了出去。

  「鬧瞥扭了?惱我了?」他語氣輕柔的問著。

  她看不見他的臉,只能從他的語氣猜測他現在的情緒,心中有些忐忑,又不知道自己這鬧瞥扭的情緒是從何一而來。

  她扁了扁嘴,索性收回自己的視線,一把推開了他的懷抱,生悶氣似的坐到一邊的軟榻上,不去看他。

  「你這是怎麼了?」他耐著性子低聲問。

  如果被外人看見向來說一是一的任守一這樣低聲問一個女人的話,只怕外人會嚇得連眼珠子都給掉下來。

  沈蔓娘悶悶的沒有說話,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懊惱郁悶的,竟被情緒牽著走。

  見她不說話,他忍不住飛快猜測過所有可能,而多虧了最近不停在說書的那里聽到一些才子佳人的老戲碼,讓他往不好的方向猜。

  「難道嫁給我你就這麼不甘願?莫非你心里已經有人了?」他是含著苦澀把這句話給問出來的。

  她回望他,馬上回道︰「不,並不是這樣的。」

  「那……」他還想說些什麼,卻在看見她澄透的眼楮時突然止聲,未完的話都讓那略帶哀傷的眼神給打斷了.夏末的蟬鳴像是要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般,一聲長一聲短的傳來,暈黃的日光慢慢透進房里,尤其是在靠窗的軟榻上灑落了一地的金光,將她的臉映照得仿佛握了一層金一般。

  軟搧旁的小幾上放了一個小金爐,點燃了淡淡的燻香,香氣彌漫室內,在一片沉靜中,帶來一點風雨前寧靜的味道。

  「我從來沒想過婚嫁之事。」她突然的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接著靜默了,又看著他好一會,才拿起放在一邊的圓扇輕輕搖著,繡著貓兒戲蝶的扇子,生動可愛,卻與她此刻的心情相反……

  「不只是因為我的嗓子,還有之前的一件舊事。」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沉靜又帶著哀慟,任守一不敢追問,只是干澀的說︰「可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世間常理。」

  「我知道,所以早打算好等拖到不能再拖的時候,直接拿把剪子剪去一頭長發,進尼姑庵當尼姑,就這樣伴古佛青燈過下半生也好。」她說得輕松,像是那頭發不是她的、那長伴青燈古佛的日于也如一般日子那樣普通。

  「你……這是何苦?」他震驚了,完全不敢相信她才剛過及笄的年紀卻有這種出世的想法。

  她淡淡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的眼里已經蓄了淚,依舊平靜的說︰「不苦,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苦,憂悲惱苦、怨憎會苦、恩愛別離苦、所欲不得苦。除去生老病死,其余不過都是求而不得之苦。我不憤不求,只願守著自己的本心過日子,哪有何苦?」

  他不明白她曾經經歷過什麼,自然不懂她為何會心冷至此。

  他伸手想踫她臉上的淚痕,卻在她眼前停下。

  她說她只願守著自己的心過自己的日子,那他呢?他又該在她的生命中佔有什麼樣的位置?

  心頭的火熱成了一片冰涼,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是語氣艱澀的問她,「你年紀輕輕,又何必想這麼多?我不敢說自己是個良人,但是我們就這樣熬著過一輩子不成嗎?你守著你的心,我卻願意獻出我的,或許有一天……」

  有一天又如何?她望著他,眼神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茫然。

  他們至今不過見面三次,愛能有多深?情能有多重?

  即使她無法否認他們心里都有彼此的身影存在,甚至她還想過以後若伴青燈古佛了,回憶起曾經美好的一段,那必會有他的身影存在,但是……

  只靠著這份喜歡就要她許下自己的一輩子,把自己的心一寸寸交到另外一個人手中,她……還是做不到,起碼現在的她還無法做到,她無法相信情感。

  將她的茫然、她的退縮都看在眼底,讓任守一既恨著她小心守著心的自私,又愛憐曾經受過傷害的她。

  屋外的熱氣慢慢的蔓延進整間屋子,讓任守一有種想著扯開自己衣裳的沖動,但反觀她,即使如此也不過是輕放下團扇,手指摩挲著那團扇上的圖案,波瀾不興。

  他頓時有些茫然,只能這樣默默看著她。

  他想,他得好好想想。

  她說的這些話都是出自于真心,對于情愛她是怕了,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懼,是由一個女人的死亡帶給她的教訓,讓她只能怯懦的退步,甚至連嘗試都不顧。

  說了這些話之後,她也想過他會有的反應,或是稱她暴病讓他迎娶新婦、或是她就這樣被隔離到另外一個院子,再也不出來見人,都是有可能的。

  畢竟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守著一個不肯給予真心的女人過下去,尤其是在她早已挑明的情況下。

  她安靜的等著,等著她即將迎來的最後結果。

  任守一倚著她身邊的軟榻坐下,她低垂著頭,看著她的手再次被他握緊,所以沒發現他正怔怔地看著她。

  一開始他的眼楮里還有著茫然,接著是猶疑,最後則是不容更改的堅定。

  他緩慢而堅決的說︰「你願意守著你的心那就守著,至于我的心,我願意捧到你面前你不用管,總之,想讓我放了你,那是一千一萬個不可能。」

  沈蔓娘再怎麼想都沒想過他會這麼回應,她錯愕的抬頭,看著那個本來一臉嚴肅的男人再次輕輕揚起笑,「你……」

  「我打小吃苦慣了,如今加個求而不可得的苦又如何。」想明白了,他的語氣又變得有些無賴了起來。

  她一啞,卻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也是,自己不吃飯總也管不到別人吃不吃飯吧!

  見她被他說悟了,他笑著站起身,將那把團扇給扔一邊去,重新倒了一杯茶遞給她,這次不只讓她拿穩了,他還一手幫著她握緊,緊盯著她,讓她把茶水給喝了下去。

  「好了!這架也吵了,茶水也喝了,我們該準備準備出門了!」

  聞言,沈蔓娘楞楞的看著他,不明白這男人怎麼情緒變換這麼快,而且現在是要去哪兒?她疑惑的同時也把心里話問出來。

  任守一笑著拉起她,比了比還貼在窗上的紅色紙花,那紅艷艷的盤問字就這麼撞進兩人眼中。

  「今兒個可是三朝回門的日子啊!我們自然要回去討公道和說法了!」

  沈蔓娘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似乎又遺忘了最重要的這件事情,只不過——「這件事任老爺不是讓你別管了!」再說了,需要討公道的是她,干他什麼事?!

  任守了神秘一笑,「等等你就明白了。」

  他特地賣了個關子,轉身背著手出門去,又把那些正在門外候著的丫鬟們全給喊進來,仔細吩咐了要替她好好打扮。

  「最好是貴氣些。」他特地補了一句。

  那些丫鬟們哪里敢說聲不字,一進門看見一身素雅的沈蔓娘全都像眼里閃著綠光的狼一樣,發了狠似的,誓言定要把自家少奶奶打扮得珠光寶氣,超過少爺給她們的標準。

  任守一倒是不用換衣服,踅步至院子里,聽著房里偶爾響起的那低啞驚呼聲,嘴角默默勾起。

  老人家說,這俗世夫妻,若糾纏過多則容易傷了彼此,不如睜只眼閉只眼,就這麼安靜含糊的過一生才算是圓滿。

  她害怕受傷,只想著逃他自然是不允的,但若只是這樣含含糊糊的過,那就依了她吧!不過他怎麼做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他任守一下定決心想要的,絕不會這樣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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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五章】

  沈家。

  也不知道那道士說的是真是假,但在那所謂的沖喜過後,沈老爺這幾日的身體狀況的確是好了一點。

  這兩日飯也能多吃幾口,床也能下來走個幾步,對比之前只能在床上喘氣等死的模樣,實在是有進展得多。

  最近的他沉浸在自己身體好轉的喜悅裡,直到大女兒三朝回門這日,他才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經有幾天沒見到二女兒了。

  雖說以前也不是常常見到,因為她總躲在自己那座小院子裡,但是這兩天恰好是盤帳送帳的日子,她就是自己不來,以往也會讓人把帳本送來,至少讓他稍微過目。

  倒不是他不相信二女兒,老實說這宅子裡他最相信的就是她,反而就是太相信了,卻開始不相信起自己和正妻所生的獨子。

  想他當初好不容易打下這份家業,不敢說全國首富,但是在這業內算是數一數二的龍頭,誰料得到,當初他帶在身邊細心教導的兒子,卻在他病後暫管家業後,讓這家業越來越走下坡。

  偏偏他還不是因為出去花天酒地成了一個紈褲子弟才導致如此的,而是做人太過老實,人家說三就是一、說二就是二。若他是一般百姓,這還勉強算是一個優點,但是他將來可是要繼承沈家的,就這麼下去,即使能守成,這個「成」只怕是要把現在的沈家給打了對折又打對折來算了。

  一邊想著沈家的未來,沈得富發現自己又老了不少,就連本來都感覺好上許多的身體似乎也不那麼輕快了。

  沈得富慢悠悠的讓小廝給攪到大廳,打算在這等今天回門的小倆口,卻發現本來該收拾好的地方卻還是和平常一樣,甚至家裡還沒有準備好要宴請新人的建席。

  而小廝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讓本來早上就已經有點不悅的沈得富更是忍不住怒從中來。

  「老爺、夫人,二小姐和二姑爺回來了。」

  沈得富猛然一聽小廝的話,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瞪大了一雙眼,直直看著剛走進廳里卻一點都不意外的沈夫人。

  沈夫人連看都不看他,徑自坐了上座,端著丫鬟送上來的茶水輕輕地眠了一口,才淡笑著回望他。

  「老爺可是歡喜了?這我們沈家二姑娘要跟新姑爺回來,的確是件喜事,但老爺還是要擺擺丈人的威風才行!」說著,她又轉頭看向小廝丫鬟,「你們也真是的,沒見老爺還站著嗎?還不把老爺攙過來坐著,老爺可是大病罷愈,若是又累壞了,可要小心你們的皮!」

  沈得富可是一點都不想坐著,他氣得臉上泛起一股潮紅,手指顫抖的指她。

  「沈楊氏,你……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吼了一聲後,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喘氣的聲音如同拉著風箱一般呼呼地響著。

  李代桃僵?!這法子竟然也想得出來,她難道不明白現今的沈家和任家的差別在哪里?

  更何況她以為蔓娘是啞的?還是傻的?以為她會就這樣乖乖的任人擺布?!會讓任家人就這樣將錯就錯的以為自己娶的是嫡女不是庶女?!

  沈夫人一臉理直氣壯的回望他,「老爺,那新人可是要進來了,您還是先坐著吧!可別人還沒見到就先暈了!」

  看著他不過說幾句大聲點的話就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她在心中冷笑。

  她幫他穩著這後宅可有十來年了,這些年他除了一個又一個的往後院帶女人,沉迷在一個又一個狐狸精的溫柔鄉里,可有放過幾分真心在她身上?

  她也是傻,看了好幾年才明白,什麼男人的寵愛都是假的,只有銀子跟兒子才是真的。

  這次看著他一日日的病下去,她可沒有半分的不忍,心中早就在盤算著,她兒子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把沈家的家業全都摟在手中。

  偏偏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了,就只差沈蔓娘那個礙眼的卡在那里。

  因為她的算學連資深的老帳房都比不上,老爺老早就把帳本交給她,就是她這個大房夫人想要多一點的開支還得讓人去她那兒報帳。

  清楚的會說沈蔓娘哪里像個大家閨秀,反而像個帳房,不明白的,會說她這個沈家夫人怎麼連拿個銀子都要跟庶女開口,硬生生比一個小雜種低了一級,這樣的氣她怎麼能忍得了?!

  沒想到這時候老爺還越過她擅自作主替柔娘給定了這門婚事,哼!她若不讓沈蔓娘嫁過去,難道真的要讓她的寶貝柔娘過去受苦吃罪?!

  想都別想!她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只不過片刻就又回復了原先的平淡。

  沈得富這時候哪里還坐得下來,他恨恨的大聲喊著,「你這愚不可及的蠢婦,自以為自己想得可真是絕佳妙計?是料定了自己這麼做不會有人發覺?還是認定了任家不會追究?!」

  她冷笑,連表面上的情份都不顧裝了,「發覺又如何?我們沈家的姑娘可是八人大轎抬著進他們任家的門,這天地也拜了,也圓過房了,就是鬧了出來,我們不好看,他們就好看了?這兩天任家都沒傳來任何消息,顯然不是不知就是不打算追究了,都已經如此了,老爺現在還在氣什麼?!」

  沈老爺插著自己的胸口,呼吸急促的說著,「我還道你這些日子怎麼突然轉了性,甚至還讓蔓娘給記到你名下,原來不過是狗改不了吃屎,竟是都在想著這些下作的主意。」

  「是啊?我想的可都是下作主意。」她臉一沉,反過來冷聲質問他,「老爺你當初定這門親事的時候,可是說得很好聽,怎麼現在我讓你心心念念的二姑娘嫁過去了,反而這樣氣呼呼的罵我這是下作主意?還是你這時候才想起來本來這門婚事配我的柔娘就是好的了?!我告訴你,就是我死了也不可能!」

  「你無知蠢婦!你以為任家沒有發作就是不追究了?!你等著吧!任家絕對不會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放過你!」沈得富幾乎可以預見沈家本來就已經開始走下坡的家業,到時候可能連一個骨架子都沒剩。

  沈夫人本還想說她可不怕任家真的撕破臉來追究什麼的,忽然廳外一個男人懶懶的聲音揚起,打斷了她的話。

  「岳父可真是深得我心,我的確是不想就這麼簡單的放過敢算計我的人呢!」

  沈家兩老同時往廳外一看,只見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攬著一個嬌小的女人走了進來。

  而這一對毫無疑問就是今日回門的主角——沈蔓娘和任守一……

  任守一的聲音才剛落下,手一揮,直接就讓後頭的人帶來一串用繩子綁起來的丫囊,推推攘攘的帶了進來。

  沈得富一見這陣仗還有些模不著頭緒,沈夫人卻是沉下了臉,嘴唇緊緊抿著,語氣有些不善的說︰「任家可真是好家教,女婿陪著回門還把我們沈家的丫鬟都抽了帶回來?」

  任守一是不發怒的笑了笑,一臉坦然的看著陰沉著臉的沈夫人,「那是,我也真覺得我家的家教可真是好,起碼不會有那種陪小姐出嫁、還在新婚夜里謀算著給姑爺下藥的丫鬟!」

  一聽這話,沈得富只覺得天都快要裂了,他恨恨的回頭看著妻子,心中連一絲的懷疑都沒有,就直覺是她做的好事。

  沈夫人的表情先是一僵,隨後又表現的淡然,「姑爺這可是在說些什麼?我怎麼聽得不明白了。」

  「不明白?」任守一笑了笑,「不明白也行,我們今兒個回門可是有大把的時間說明白呢!你說對吧?娘子?」

  沈蔓娘可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麼,但是能夠看到算計她的大娘吃癟,她同樣很樂意的。

  她不顧堂上親爹那雙求情的眼楮,順著任守一的話點了點頭,接著被他安撫的拍了拍手,牽到一邊坐下,準備看戲了。

  為什麼說是看戲呢?因為她剛剛來的時候可發現了這男人帶了一大串人回來,說他是單純帶她回門,她可是一點都不信。

  說到這……他說新婚之夜被人下了藥了?那他是怎麼知道的?沈蔓娘輕皺著眉思考起來。

  
這邊任守一讓人關了廳門,除了沈家兩老,其餘不相干的奴僕全被趕了出去,而他帶來的人則是把守住這大廳的前前後後,不讓人輕易闖入。

  任守一對於沈夫人的嘴硬否認一點都不感意外,他揮了揮手,讓人鬆了一個丫鬟的繩子,拉到了沈夫人和沈老爺的跟前。

  「這個就是那天下藥的丫鬟。」他連看都沒看那丫鬟一眼,視線在所有人臉上掃過一圈。

  沈老爺的臉更白了,沈夫人鎮靜的表情也有了一絲慌亂,沈蔓娘則是一臉平靜,看不出表情來。

  跪在地上的丫鬟可以說是一身狼狽,尤其是手指的地方更是斑斑血跡,甚至讓人看不出來是全部的手都受了傷,還是只有其中幾根手指。

  沈夫人玩心機,在這後宅里,手裡沾上的人命也不是一條、兩條了,但卻沒見過這活生生的人被折磨成這樣過,頓時臉色有些蒼白。

  沈老爺也只是聽過任家的義子出手果斷,極有魄力,卻未曾真正的對上過,故也不知道任守一接下來要用的招數會讓他們如此「深刻難忘」……

  那丫鬟本來有些楞楞的跪著,但一想到昨夜受到的拷問,馬上大力掙扎了起來,甚至只是被拖著就開始向沈夫人求饒了。

  那跪下的丫鬟哭天搶地的嚎陶著,「夫人!夫人!救救奴婢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那天茶水可是任家備的,我們怎麼有機會動什麼手腳啊!」

  任守一笑了笑,冷聲說︰「聽清楚,我剛剛問的是在杯子上動了什麼手腳,可沒說那茶水出了什麼問題!」

  那丫鬟哀嚎的聲音頓了頓,隨後又開始嚎陶大哭,「我怎麼,知道那杯子有什麼問題,那都是從家裡帶去的,是二小姐最喜歡的一套」

  沈蔓娘淡淡的看她一眼,「喔?我還不知道自己有最喜歡的杯子。」

  真是睜眼說瞎話,她是怎麼嫁去任府的,她想這些丫鬟說不定都比她清楚,那些嫁妝里有什麼東西她自己都不明白了,怎麼可能會出現什麼她的心愛之物?!

  「要不這件事情我們就這麼算了……」沈得富向來是息事寧人的脾氣。

  此話一出,沈蔓娘冷冷一笑,想起往事,對于這場戲她突然不想就這麼結束了。

  沈夫人同樣泠冷笑著,只不過卻是松了口氣,她就知道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認,他們又不敢動刑的話,老爺肯定會出面談和解,況且這件事情又沒證據是她做的,自然也拿她沒辦法了。

  任守一環顧了所有人的反應,眼一眯,心中似乎有什麼疑惑正要模著邊,但是他不急著在這里得知他想要知道的答案,而是又把心思放到眼前的拷問上。

  他使了個眼色,他帶來的大漢馬上理解他的示意,從腰上卸了一條巾子塞到那丫鬟的嘴里,讓那鬼哭狼嚎的聲音頓時消失,然後左膝頂著她的背將她壓在地上,讓所有人都無法看清她的表情,接著左手扣著她的肩,輕輕一掰,就聽到一聲清脆的骨頭碎裂聲響起。

  即便嘴被塞住了,她仍發出了尖銳的嗚咽聲,讓所有人全都感覺背脊一冷,尤其是沈夫人更是覺得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背上的衣服全都濕了。

  那大漢可沒把巾子給拿出來,只是放開了自己的手腳又站到一邊去。

  任守一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平平淡淡的開口,也不知道是說給那丫鬟聽或是給沈夫人、沈老爺聽的。

  「這動刑呢也是有技巧的,不巧我身邊就剛好有專精這種的人,這話要是說得不老實,第一次就先掰斷一只手的手骨,接下來再不說實話,就輪到另外一只手的骨頭,要真的是骨頭太硬了,這手骨還有兩節呢,慢慢來也不差那時間,手都沒了接著就是手指了,嘖嘖,這十指可是連著心呢!那有多痛我就不說了,如果真的還不說……」任守一笑咪咪的看著那丫鬟的腳,「這不是還有腳呢!比照辦理就行了!」

  那丫鬟被剛剛的劇痛一嚇,這時候聽到任守一的話,整個人又驚又痛的全身瑟瑟發抖,嘴巴也不硬了,開始如同倒豆子一般,什麼話都說了。

  「是是太太給了我們銀子,說怕到時候二小姐不肯跟姑爺圓房,讓我們不管在誰的杯子上下藥,就是要讓二小姐和姑爺成就好事,讓任家不管怎麼樣也只能認了嫁過去的新娘。」

  事情攤開了,不過簡單幾句話,那丫鬟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解釋得清清楚楚。

  任守一聽完就讓人把這些丫鬟都給拉了下去,他看著臉色大變的沈老爺,還有陰沉著臉、死咬著唇的沈夫人,笑問︰「這算清楚了?原來沈家還有這樣‘好手段’的嫡母,莫怪連下頭的丫鬟也有如此的……好家教!就不知道這名聲若傳了出去,這府里還未嫁的大小姐會有什麼樣的好姻緣了。」

  那話里的諷刺意味就是再蠢笨的人都能聽得出來,更何況現在這廳里可沒有半個笨蛋。

  沈夫人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誰知話都還沒說,這話頭又被沈老爺給截斷。

  「賢婿!這事情可不能鬧大啊!」

  沈得富倒不是想替妻子做的錯事遮掩,只是這事情一鬧出去,他沈家的名聲都沒了,更何況還有個女兒沒出嫁呢!就是訂了婚事也能取消,若以後真的壞了名聲,那可真是麻煩了……

  思及此,他又轉頭看向沈蔓娘,輕嘆了口氣說︰「蔓娘啊!這事情是你嫡母做得太過分,但是……」

  沈蔓娘原本低著頭,一聽到這話慢慢的抬頭看著沈老爺,和已經露出淺淺得意神色的沈夫人。

  她冷笑的看著他們,毫不留情的說︰「那與我何干?」

  沈得富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來,忍不住喃喃道︰「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是啊!我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沈蔓娘突然想笑了,而她也真的笑了,笑得眼里都逼出了淚來。

  沈老爺楞楞的看著小女兒第一次笑得那麼開懷的臉,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都沒弄懂過眼前的孩子。

  任守一的眼里閃過心疼,他看到的不只是她的笑,更有她的淚,這沈老爺赤|裸|裸的偏心顯然傷到她了,他大概猜得出來,她心中隱藏的秘密必然和這個有關。

  對她來說,沈老爺的舉動除了讓她失望外,應該還有一種情何以堪的感覺吧。

  看著那個臉上一僵的前夫人,他又轉頭看向沈老爺,發現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這個男人就又憔悴了許多,原本看起來有些精氣神的樣子也全都消散。

  他相信這些事情沈老爺是不知道的,從他們進來之前聽到的那些話就知道,但是有些時候,不知情不能成為無罪的理由。

  「這件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沈老爺可要先把這筆帳給記在心上了。」

  沈得富一聽這話更像是老了好幾歲,就是沈夫人也無法保持冷靜了,臉色慘白、眼神飄忽,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剛剛那個還沒被掰斷其他骨頭的丫鬟了。

  任守一說完了該說的話,做了該做的事情,也就不打算多留了。

  他想要捧在手心里呵疼的娘子在這兒待得多不舒服啊!他可不想讓她在這里多待了。

  說完,他牽起沈蔓娘的手,仿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慢慢走出重新被打開的廳門。

  屋外的一些丫鬟小廝除了任守一自己帶來的之外,全都是一副噤如寒蟬的模樣,剛剛那拖出來的丫鬟的模樣、還有那隱隱約約從廳堂傳出來的聲音,都足以讓他們明白這個據說以後分不到家產的姑爺的手段。

  任守一是不管別人怎麼看他的,他現在滿心滿眼的就只有自己的娘子。

  看她臉色略顯蒼白,還以為是被自己給嚇壞的,這才慢了好幾拍的想要安慰一下她可能在他有點凶殘的手段下所受到傷害的心。

  「可是怕了?」任守一還沒等她回答,就又自顧自的說︰「這肯定是怕了!我娘子這樣嬌嬌小小的,柔弱得連只雞都不敢殺,肯定是被嚇壞了,唔,等等讓人準備豬腳面線壓壓驚,晚上再來一碗燕窩掰,好好的滋補滋補身子,以免給嚇得消瘦了。」

  沈蔓娘楞楞的抬頭看著他,不明白這男人到底是發了什麼瘋,不過是一點小事,怎麼弄得她好像受驚不輕,還得了病一般?

  任守一見到她抬頭看他,更加來勁了,馬上又補充,「對!還要請個大夫,好好的看看有沒有傷了心了,到時候我們可全都聽大夫的,要怎麼補就怎麼補!若是藥苦了,我給娘子買果子吃,甜的咸的都要弄上好幾匣子,讓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他淘淘不絕的話讓所有聽見的沈家下人、還有聽到消息再也忍不住跋了過來的沈柔娘全都一臉受不了的神情。

  這不過就是一點驚嚇,有必要如此嗎?更何況所有人看到從廳里走出來的沈夫人、沈老爺後,心中不禁暗忖,這到底是誰受了驚還不知道呢!

  沈蔓娘有些紅了臉,他這樣肆無忌憚的說出各種如何寵著她的法子,教她心頭頓時有股暖流不斷淌入。

  這樣被人放在心上寵著哄著的滋味,委實讓人的心中泛起一種甜蜜的感覺。

  她低著頭,淺淺的綻放出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笑靨,那是一個動人心弦的笑,是打從心底發出的笑容。

  這樣淺淺的暖意,卻足以讓人感動回味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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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六章】

  不管沈家在他們走了之後是如何的雞飛狗跳,都暫時不關他們的事情了。

  任守一是真的不想理,而沈蔓娘則是因為心寒也不想再聽。

  只是馬車趕著趕著,似乎沒有往任家回去的跡象,反而在大街上逛了一大圈,買了一堆有的沒的之後,馬車轉了個方向就往城外去。

  沈蔓娘等馬車停了,下了馬車才發現,他們早已離了城,現在站著的地方是半山腰的一座莊園。

  從外頭看,這座莊子依山而建,從山泉水傾灕下來的走向來看,莊子裡應該是有引進活水,或是一彎清流,或是一池青潭。

  莊子里外都栽滿了鬱鬱蒼蒼的林蔭,蟲鳴鳥啼不絕於耳,隨處可見一片片修整過的花園,等待開花的季節。

  這座美麗的莊園讓第一次見到的沈蔓娘,忍不住低贊了一句世外桃源。

  任守一一聽到她的稱贊,忍不住得意的說︰「不錯吧?這可是我自己的莊園,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就想要在這裡建一座莊園,那時候我動用了身上自己賺來的銀子買下這裡,後來又斷斷續續的修整,才有現在的樣子。」

  說著,他拉著她的手往裡頭走去,這莊園由於是建在山里,水氣較重,建蓋的方式不像一般外頭的房子,他將幾個有寢房的地方全都修了兩層的閣樓,一樓是接客迎廳還有設置小廚房的地方,沿著樓梯上了樓才是寢房和書房。

  他們住的地方靠北面,雖說一般院子都是以大氣簡潔為主,但是任守一卻獨獨喜歡南方風格,院子里或是小橋流水,或是一片柳蔭垂釣,或是在半高的閣樓上雕上精緻裝飾。

  「喜歡嗎?」任守一心中忐忑的問。

  這裡是他珍愛之處,直接將她帶過來,自然也希望她能如同自己一樣喜愛這個地方。

  沈蔓娘這時候哪里還有心情注意他,她著迷似的看著眼前的景色,不管是那簡單的小橋流水,或者是帶著江南氣息的雕飾,甚至是……一片竹林?!

  這怎麼可能?他們這里竹子怎麼能活下來?!

  她一臉詫異的回頭望他,眼底有著無法掩飾的欣喜,開口時,低啞的嗓音帶著明顯可聞的愉悅,「這里怎麼會有竹林?」

  任守一看著她喜逐顏開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己當初費盡了心思弄這一片竹林,果然值得。

  他先是賣了個關子,然後牽著她的手繞過竹林,一見竹林後的景象,沈蔓娘忍不住又驚呼了一聲。

  竹林後竟然有一小池散發著熱氣的池水,那池水邊帶著微微的黃色,在這逐漸變冷的時節,水池周遭是一片雲霧彌漫的樣子,讓人看了都忍不住想嘆息宛如仙境。

  任守一終于笑著說道︰「原本建這園子的時候,這里是打算修一處梅園的,誰知道工人動土的時候卻挖出這池溫泉來,後來干脆將這一整片都圍了起來,不種梅樹了,而是讓人從南方運了竹種來,經過幾年的栽植,才有了這小小一片的竹林。」

  當然這其中的艱難不是三言兩語能夠道盡的,不過是不想說出來讓她覺得自己是辦了一點事情就想在她面前炫耀的小人罷了!

  他從來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父母因病早喪,他在義父家里長大,從小到大什麼閑言碎語沒聽過?

  即使他明白義父義母是真心待他好,也從不腧矩,即使義父後來把家業交給他管理,也從不自詡是富家大少爺,不以為這家業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老早就把以後會全數奉還的心意明明白白說給兩個弟弟聽。

  對他來說,他向往的是一家和樂的日子,他記得義父義母的養育之恩,所以更不願因為這任家的財富而讓兄弟幾個生了嫌隙。

  他也知道當時義父多年無子,在收養他之後是打算把他當成獨子看待,但沒想到不過剛收養他沒兩年,義母就懷有身孕,生下了兩個弟弟以及最小的妹妹。

  他知道義父義母早年曾說過要讓他記為親生子的話,這時候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又覺得有些不妥當,他卻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先開了口說願意拜兩位長輩為義父義母,但還是當兩位為親生父母奉養。

  只是自此之後義父義母卻像是覺得虧欠了他,行事說話間好像都多了幾分愧疚,讓他有時候反而覺得不自在了起來。

  這座莊園當初也是在這樣瞥扭的情況下買下的,慢慢建成現在這規模,一年里他總有些許時間說是出外訪友,但大多數是躲到這莊園里享受這專屬于自己的自在時光。

  當然!現在自然還要加上一個他的親親娘子,任守一對于這個結論非常滿意。

  這兩天他不只忙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也特意跟義父說了,過些日子就要把手上的東西都交給守成和守業兩兄弟,而他趁著這兩日則是和娘子到外頭去尋些莊園和產業,好為接下來的分家做準備。

  不過剛成婚就提分家對娘子的名聲不是太好,義母那里肯定也會不高興,所以目前這件事就他和義父兩個人知道。

  沈蔓娘有些留戀又有些懷念的模著一支支翠綠的碧竹,輕輕低喃,「我還以為沒辦法在我活著的時候看到真正的竹子呢!」

  任守一看著她脆弱的模樣,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又想些什麼呢?難道不能就只想著為夫一個人嗎?」

  本來看著此情此景,她思念起母親,不料他故作哀怨的來上這麼一句,她頓時躁紅了臉,甩開了他的于,「說說什麼呢?真是無賴!」

  這男人怎麼突然又這個樣子?不知道羞嗎?而且兩個人一早才那樣說過話,現在都還沒晚上,怎麼他又變成這種無賴樣了?

  任守一正色說︰「娘子,今早我已經帶你回娘家正名身分,又替你好好的擺了一次威風,現在我不過就提這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允了我嗎?」

  頓時她無言以對,只能結結巴巴的說︰「這怎麼能夠混為一談呢?」

  她還真以為他今早那樣發作是因為新婚夜被算計的緣故,原來這也要算是她欠他的嗎?

  任守一當了兩天的和尚,又去籌辦了這些事,可不打算讓她這麼簡單幾句話就打發掉。

  他嘖嘖了幾聲,說道︰「這怎麼就不能混為一談了?」他理直氣壯的瞪著她,活像被她欺負了一樣。

  「這……可是我不打算和誰做真夫妻,我早上說了,我是要……」

  「伴青燈古佛對吧?」他笑咪咪地接下話,然後裝得一臉正經的說︰「娘子,你果然還是年紀小不懂事啊!」

  「我不懂事?」她臉上一片錯愕。

  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就憑她這被不少沈家下人說是八風吹不動的冷臉樣,還有平日穩重的個性,她還真沒想過「不懂事」這樣的詞能套在自己身上。

  她第一次像這年紀的女孩般,輕睨了他一眼,嬌聲問︰「你倒是說說,我哪里不懂事了?」

  任守一被那一眼迷得七葷八素的,差點連自己要說些什麼都忘了,若不是還記得今日最後一件大事沒辦成,說不定這時候又得像第一次在山上見到她那樣丟臉了。

  他小退了幾步,宛如戲子般一撩衣裳下擺彎腰行禮,接著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著她,輕咳了幾聲,指細了嗓音學著那南音的曲調唱了起來,「娘子~仔細聽了!」

  沈蔓娘不是第一次看人唱戲,但是聽到他那特意拉長的語調,看見他那作怪的表情,許久不的目歡笑的她,也忍不住拿起帕子捂著嘴,淺笑出聲。

  任守一搞怪的地方還沒結束,突地從地上拔了一手花,手捻了一個蘭花指,媚眼拋向她,悠揚的男音朗聲唱著,「想啊想,昨日紅花今日落,念啊念,終盼佳人在眼前。」

  他唱完一句,身形一翻,一個大雁平飛的姿勢,又從地上隨意的摘了一朵花,才剛站穩了身子,一手又拿出身上的扇子半遮半掩的擋在臉前,「佳人脈脈眼看來,我唱一首曲兒逗開懷,撩起袖,看看我這臂膀可能撐起娘子一片天?敞開胸,看看這胸膛可足以讓娘子依偎靠?」唱完這句,他扇子落下,眼楮還朝她眨了眨。

  沈蔓娘這時候可真是撐不住了,扶著一旁的竹子,笑得忍不住開始揉起了肚子來。

  只不過任守一可還沒結束這場他費了苦心學來的好戲,尤其是在早上聽了她說的那些話之後,他更是決心要在這後頭加些東西。

  他往前奔了幾步,一腳輕踏著一邊的高石,又在空中轉了一圈後,又衣袂飄飄地落在了另外一邊的竹下。

  「娘子既已笑開懷,何不緩步依依入我懷?可嘆我這廣闊的胸襟無人可依,這臂膀還少了娘子來靠,我啊我~萬般無奈心肝傷,盼啊盼,只願娘子好心腸,解得心結與我白首連理到天長。」

  唱罷,他手中摘的花全都送到她面前,他笑著,眼底卻帶著幾分忐忑,「娘子,我都這麼好了,你若是還不肯和我當莫夫妻,那不只我虧了,你也虧了啊!所以以後就放心和我一起過日子吧!我敢說只要我還有一口粥喝,就有你一口飯吃。」

  沈蔓娘一開始是笑得肚子疼,她還沒見過一個大男人把這戲曲唱得如此作怪,甚至他最後還唱了那一段像是他自己編的詞,詞不對曲,更是讓人捧腹。

  只是笑到了最後,她卻忍不住咬唇,看著他手里握著一把野花,慢慢走向她,她頓時覺得自己的堅持正在不斷軟化。

  這樣的男人怎麼就那麼堅持的非要她不可呢?

  「我……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毫無芥蒂的當個好妻子,這樣的我,你願意接納嗎?」不等他說話,她又定定的看著他,「我這嗓子可是一輩子都不會好了,你也不介意嗎?」

  任守一霸道的把花都給放到她手中,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以後我可能一文不值的出府別居,你還願意跟著我嗎?以後我可能隱居山林,再也不是任家掌家業的大公子,甚至只能過著男耕女織的日子,你願意嗎?」

  耳朵聽著他的話,手里握著他塞給她的花,頓時她心中的猶豫漸漸消散了。

  他沒有直接說他願意,卻直白的說出自己未來的打算,這份坦率,讓她看見了他對她的毫不隱瞞。

  她想,如果上蒼要再考驗一次她看人的眼光,那麼沖著他現在表現出來的坦率,她也願意傻一次、賭一次。

  賭贏了,或許她能夠真正的敞開心胸去愛一個人,輸了,也不過是賠上自己的一顆心,回到沒有遇上他之前的日子。

  她緊張的捏緊了手中的花,低著頭,輕喃著,「我或許不是一個好娘子,但是我願意陪你過那樣的日子。」

  任守一還以為自己得花費更多的口舌去說服,卻沒想到她會在此時回給他這樣一個直接又讓人愉悅的答案。

  他頓時傻了,楞楞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著她,直到發現她被他看出了一臉的嫣紅,手更是無措的差點把那東花給捏爛。

  猛地,他抱著她不斷的轉圈,朗聲哈哈大笑著,最後在她的驚呼中才把她放了下來,看著她嫣紅著雙頰、又氣又急的小臉,他再也忍不住憋了兩天的想念和沖動,一低頭,就狠狠的摟住了她嬌嫩的紅唇,又親又啃,好不快意。

  直到她氣喘吁吁,他還是舍不得放手,一邊吻著一邊低喃著,「相信我,試著去愛我,我會讓你知道我的真心,你不會對我失望的!」

  她這次沒有推開他,而是在心中默默說︰我也只能祈求你不會騙我,或許在我點頭答應的同時,就已經把一顆心無言的交到你的手中。

  
在沈蔓娘回過門之後,沈夫人常常一個人坐在房裡沉思不語,皺著眉頭,像是在盤算些什麼。

  這日她同樣坐在房裡,並特意讓身邊伺候的人都出去,只留自己一個人在房裡。

  「行了,既然來了就出來吧。」突然她對著空氣開口。

  一個男人從房裡後頭靠窗的陰影處走了出來,赫然是沈家的二管事沈從嘉。

  他的臉型瘦長,嘴上蓄著八字胡,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布袍,眼角微挑,健壯的身子不像往日那樣在沈夫人面前卑躬屈膝,而是直接坐到了她的身邊,甚至握住了她的手。

  「怎麼累成這樣?」他貌似心疼的語氣配上他微挑的細長眼眸,有種勾人的味道。

  她脫了他一眼,有種他明知故問的意思。「我在想什麼你不是最清楚?難道還要裝不知道?」

  「是清楚,不過你這不是還沒有拿主意嗎?」沈從嘉能夠穩穩的當上沈府的二管事,又能勾搭上春心寂寞的沈夫人,自然是懂得這拋餌釣餌的道理。

  就如同現在,他雖然明白沈夫人心中的盤算,卻故意不先開口把話說聞,而是讓她先開這口。

  「你啊,每次都這樣!」沈夫人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對於他這種謹慎自顧的態度還是有些埋怨的。

  沈從嘉捏了捏她的手,換來她一個媚眼後,連忙催促道︰「好了,還有正事要忙呢!不是讓我過來這說些無聊話的吧?」

  沈夫人想到沈家即將面對的麻煩,也忍不住頭痛,但還是把自己想的法子給說了出來。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說那些無用的,這沈家的家業我是一定要保下來,老爺嘛……都已經病成那樣了,有個什麼不測似乎也沒什麼奇怪……」沈夫人陰沉沉的說著,周身頓時泛起一股寒氣。

  狗急了還會跳牆呢!她都已經被逼到這分上了,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沈從嘉看著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沈夫人,不由得再次暗嘆,不愧是最毒婦人心啊!瞧瞧,眼前這個不就是一例?沈老爺不過是不怎麼寵這個嫡妻,就讓這女人在他病重的時候沒想過要好好照料,反而是想著要怎麼謀他性命、奪他家產。

  嘖嘖!這該說是沈老爺的不幸還是自己的幸運呢?!

  「這沈老爺也不是好欺負的,若你真是逼死了他,名聲可不好聽……」沈從嘉點出了最重要的一點。

  這沈府上上下下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忠于沈得富的,別看他現在已經病得要死不活的了,若是知道自己被算計了,說不定還會動用最後的力量反咬他們一口。

  沈夫人冷笑,「我自然知道這點,不過我這些年走來也不是都沒準備,我也偷偷拿捏了他不少把柄,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說完,她又揮了揮手,讓他附耳過去,小聲說出她的計畫。

  沈從嘉一邊聽一邊點頭,只是最後皺起了眉頭,「你確定二小姐會照著你說的做?我可聽說了,回門時沈二小姐連老爺的求情都不理。」

  沈夫人輕勾起他的下頓,淡淡一笑,「放心吧!別看沈蔓娘面冷心也冷的樣子,其實最是心軟,她怪的是她爹當年沒因為我害死蕊姨娘又毒壞她嗓子的事情作出決斷,才這樣恨老爺,但若老爺其出了事兒,這奔前跑後的絕對少不了她一個。」

  沈從嘉笑著點了點頭,手放肆的摟上她的腰,嘴在她耳邊輕呵著,「那我就放心了,接下來就讓我幫你跑跑腿處理這件事吧!」

  腰被他這上下一搓揉,身體早就軟如春水,她柔柔的偎在他懷里,輕嚀了聲,「那可就都看你了……」

  他壞壞一笑,撩開了她的衣裳,「放心吧!全看我!」

  不一會,男女尋歡作樂的聲音在廂房里低低回蕩著,只是沒有人知道這赤|裸|裸的糾纏中又醞釀了多少惡意。

  還待在宛如世外桃源的莊園里,任守一和沈蔓娘自是不知道一場風暴即將繞著他們展開,這時候兩個人正在享受所謂的間房之樂。

  任守一打成親後,就發現自己的人生目標變了。

  若說他以前是以一生過得逍遙自在為目標,那麼在成親後,他的目標就是要讓他的娘子天天開懷笑,就是不笑,逗得她發發火,有點別的表情也行!

  娘子笑著,他看了也高興;娘子怒了,他也覺得真是惹人憐愛;娘子若哭了……除了在床上以外,他一點都不想見到娘子的眼淚。

  在任守一抱持著偉大的理想和目標,搭上他彪悍的行動力時,便開始了沈蔓娘認為這輩子最哭笑不得的一段日子。

  沒錯!只是開始!沈蔓娘每一次受到驚嚇或者是驚喜的時候,都會覺得這樣荒唐的事情大概就是結尾了,但是沒想到隔了一天,任守一總會弄出更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或者是舉動來戳破她的妄想。

  這樣過了半個多月後,任守一突然又在半夜將她拉起來,竄到屋外一張鋪好的毯子上說要來個月夜談心的時候,她已經無力反抗,只能半睡半醒的讓他拉出去。

  這些日子以來,雖然他沒有強迫與她行房,但是這又摟又抱、又模又蹭的舉動倒是沒有少過,如果第一次是緊張,第二次是有些羞澀,第三次開始覺得無所謂,第四次就是有點自暴自棄了。

  她的掙扎他完全不放在眼底,她的抗拒都被他的死皮賴臉給敷衍了過去,她的冷然也敗在仿佛他被她欺負的無辜眼神中。

  最後她只能認輸,實在是她已經沒有別的招數可以對付他了。

  任守一摟著她,並用一件大披風將兩人緊緊包裹起來,擋住夜風的侵襲。他輕聞她頸子,吸取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體香,有些著迷的靠在她身上互相取暖。

  「好了……到底要談什麼……」愛困的沈蔓娘發現拉著她說要月夜談心的人卻一句話都不說,她只好自己開口了。

  因為嗓音不好聽,平常除非必要她很少開口,但是他卻不知道怎麼想的,老喜歡逼著她說話,甚至會故意裝沉默就為了逼她問他到底想做什麼。

  「我明兒個就要回去了。」他突然丟下這一句話。

  她揉眼的動作停了一瞬,才輕輕點了點頭,像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喔……」

  她也知道他們不可能一輩子都窩在這座莊園里,遲早有一天要回去面對必須面對的人事物,只是她沒想到這樣的日子這麼快就要到來。

  「所以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他淡淡問著,只是那口氣擺明了有所期待。

  「要說什麼?」這些日子她每天都累得很,現在只希望能夠回去睡回籠覺,哪里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

  「譬如你應該問問怎麼只有我回去,你卻可以不用一起回去。」

  沈蔓娘被他的文字游戲繞得有點槽,傻傻的跟著問︰「好吧,怎麼……只有你要回去?!」他一個人回去?

  思及此,她總算清醒多了。「那我呢?」

  「我這次是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碼頭的鹽船準備好了,準備開倉上船,我要回去看看,這事情不大,所以你在山上多待幾天,不必跟著我奔波,我都吩咐好了,你在山上的日子不會委屈的。」本來還打算多陪她在這里逍遙幾日的,卻因為這突發的事情被打斷了,任守一也不是很高興。

  但是這鹽鐵之業,自古以來就是各家爭奪,任家好不容易能夠在這鹽業穩穩站住腳步,就不容許出了什麼差錯,否則那後果誰都擔不起。

  況且他也有些事沒跟她說,這次生意上還出了點事,且出事情的可不只任家,沈家竟然也遭了殃,他查了半天還查不出到底是哪方勢力作怪,讓他有些記掛,這也是他下山的主因。

  他原本也有打算帶著她回任府,但是聽到最近府里的一些風聲,想了想還是等自己能抽出空來的時候,再和她一起回府才好,也就下了決心讓她在山上多待一些日子。

  倒不是他覺得義父義母或其他人會給她難堪,只是怕她心思細膩,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平白的讓他心疼。

  沈蔓娘這時候已經清醒了不少,想了想,忍不住說︰「我還是跟你一起下山吧!哪里有你一個人忙,我卻留在山上玩的道理?更何況你說這事情跟碼頭有關,我記得任家最近走了一趟鹽,自古鹽業重利,就是一點小疏忽都輕忽不得,畢竟輕者賠掉家產,重者傾家蕩產不說,甚至要惹上官司賠性命,我還是跟著走一趟好了。」

  任守一一雙眼在這夜里似乎變得更加閃亮,他眼神熠熠的望著她,語氣帶著一絲期盼,「娘子,你這可是在擔心我?」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代表她心里已經有他一席之地了?

  沈蔓娘先是沉默,心里頭慶幸他們不是站在大盞燈籠下,頭上不過一盞小小燈籠掛在樹梢上,遮掩掉她臉頰上的紅暈。

  她在心里輕啐了自己一聲,想辯解這可不算是擔心,不過是……不過是……不過是什麼,她就是在心里想要辯白幾句也說不出來了。

  咬著唇,她緩緩回頭,迎上他異常晶亮的視線,覺得自己的臉更紅了,一雙手不知道該擺哪里才好。

  「做……做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她有些心虛的嬌嗔,明知道他看不清楚,卻仍是羞澀的低下頭。

  「娘子哪里都好看。」這此一百子早已習慣把甜言蜜語掛在嘴上的任守一,直覺反應的回上這麼一句。

  若是別人說的,沈蔓娘聽了必定冷眼以對,若換了他平日說上這一句,她肯定也會猜測他到底幾分真心、幾分玩笑,但此時此刻他說上這麼一句,她卻只覺得心跳得厲害,嘴里忍不住有些發干,逼得她得不斷咽口水,才能夠在干啞的嗓音中找到回話的力氣。

  「你……你又開始說些胡話了!」她急急的撇過頭,不敢再多看,候地就想站起身回房。

  任守一等了這麼些天,好不容易等到她的態度松動,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放她走。

  他的手一拉一扯,就把某個急著想逃開的小姑娘給拉了回來,而落點就是他廣闊的胸襟。

  任守一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沒讓她在撞進懷里的時候,撞疼了臉上任何一個部位,且趁著她撞進他懷里的同時,他的雙臂緊緊插住了她的縴腰,兩人的身軀在相隔了大半個月後再次緊緊相貼。

  瞬間兩個人都感受到那種曖昧氣氛正快速升溫,她覺得埋在他胸前的臉熱燙著,雙頰一片嫣紅蔓延至耳根,他的呼吸則顯得有些急促,這氣氛下,反而沒有任何一個人先開口。

  夜半的莊園里,多的是蛙鳴蟲鳴,一聲接著一聲,像是在催促這兩個停止動作和對話的兩人趕快動作。

  任守一咽了咽口水,最後低沉著聲音率先打破沉默,「娘子,你可知道我們洞房花燭夜之後有多久沒行房了?」

  這害羞的話題讓沈蔓娘咬著唇不敢回答,她只是更低垂著頭,若能看清的話,就能發覺到她身上的羞紅已經一路從臉蔓延到胸前。

  任守一既然開了口就不會退縮,更何況讓一個好不容易嘗到甜美果實的人硬生生忍了這段時間,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煎熬了。

  「你不記得了?我還記的。」他頓了頓,在她耳邊低喃道︰「已經二十日又過一個時辰兩刻鐘。」

  聽他還真的說出一個時間來,沈蔓娘的記憶自動回想起那天在紅色床帳里、兩個人做的那些害羞事。

  一旦回想起來,那記憶便如潮水般淹沒了她最後一絲理智,她頓時有些手腳發軟,只能緊緊的揪著他的衣裳不放。

  他緊摟著她,自然明白她的變化,他輕笑出聲,繼續說︰「我說娘子,我們現在可否重溫一下?」

  聽了這話,她自然明白,等等絕對不是像往日那樣各自回各自的房了,頓時她覺得本就干澀的喉嚨更是干得無法說出任何話來。

  她深深的低著頭,在一聲小小的嬌喘驚呼中,再次被攔腰抱起,她羞澀得咬著唇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胸前。

  隨著他一步一步走回房的動作,她則側首看著地上兩人的倒影,這才發現月兒甚至還未掛上中天。

  這代表夜還長著,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共度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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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七章】

  帶著涼意的風徐徐吹來,即將要入冬的北方早已帶著寒氣,沈蔓娘有些無聊的趴在窗台,看著外頭的青翠開始染上或紅或黃或橘的顏色,心思卻忍不住飄了老遠,連臉讓風給吹寒了也沒察覺。

  她自己沒察覺,任守一留下的兩個丫鬟卻馬上發現了,連忙關窗的關窗,拿手爐的拿手爐,不過幾個眨眼,沈蔓娘就從窗邊回到屋裡暖和的地方,窗也被關上了,手裡給塞了一個已經放了炭的手爐。

  莫憂、莫懷是任守一在這莊園里特地給她安排的兩個丫鬟,本身不是任府買來的丫鬟,在外面做過事,都會點拳腳功夫,後來有經過管家的教,服侍人細心又貼心,留在她身邊當陪伴是再適合不過了。

  如若不是留了這樣讓他放心的人,他還真不放心就這麼把她一個人留在山上。

  山上的日子是清靜的,甚至讓沈蔓娘感覺到許久未曾有的心靈平靜,只是突然從忙碌的人變成一個整天吃吃喝喝的閑人,她有些不習慣。

  閑下來的日子,她最多的時間是花在看盡這莊園裡的風景,再不然就是一個人坐在房裡出神。

  沈蔓娘想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有過這樣悠閑的日子,那時候的她,還沒體會過嫡庶之分,也沒想過以後,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算學上,偶爾還能跟爹父女倆互相討論算學的問題,而娘則是靜靜的坐在一邊笑看他們。

  那時候或許是她有記憶以來目前幸福的時光。

  但那是對以前的她來說,對現在的她而言,童年時光已經變成幸福時光的其中一段,而另外一段則是有任守一陪伴的日子。

  她自己也不明白,他總是故意鬧她逗她,不是強拉著她爬山,卻在半路上猛地背起她,聽她尖叫連連,最後忍不住掙扎的打了他,才肯朗朗大笑的松手;要不就是學起那四不像的戲子扮相,偶爾扮日了偶爾扮丑的逗得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最常的就是從背後摟著她、走路的時候牽著她、過溪的時後抱著她,任何一個可以輕薄她的機會總不會放過。

  在過了好多年那樣平板無趣的人生後,她終于又嘗到了這樣被完全疼寵的日子。

  他總是認真聽著她說的每一句話,雖說有時候願不願意還是得看他自己的主意,但他願意用最大的心意呵寵她,不管那行為在世人眼中有多麼放蕩不羈,甚至少了男子氣魄。

  她曾這麼問過,「難道你就不覺得這樣少了男人該有的尊嚴及氣魄嗎?」

  「能夠寵妻愛妻是我想做的,只要能博得美人一笑,這就是我認定的男子氣魄。」他明亮的雙眼閃動對世俗看法的不以為然,完全沒有半絲勉強。

  世間男子能找到第二個和他有相同想法的嗎?沈蔓娘曾想過,答案是,或許有,但或許這輩子她再也無緣得見。

  想著他就會想笑,想著他就會想念,想著他就會一次次的想起他的好,她開始每天都忍不住一次次的問自己,這是對他動了心嗎?

  她不解,但不可諱言的,冰冷了許多年的心的確隨著他的入侵而有一寸寸融化的感覺。

  想得出神,她手里輕輕摩拳著那男人離去前塞在她手上的玉佩,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她漫無邊際的恍神。

  她回頭看著門外,一道熟悉的男音說著,「大少奶奶,剛剛莊園外頭傳來了一個跟碼頭有關的消息……」話說到這,那人便沒再往下說。

  沈蔓娘知道任守一出門前交代了下人,若沒什麼重要事情不要打擾她,既是如此,管家會來傳消息,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跟她說。

  碼頭?!這次的消息該不是跟鹽買賣有關的事吧!沈蔓娘心下一凜,也顧不得手里還揣著手爐,就要起身走出門外,想了解一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且這管家是任守一極度信任的人,會這麼急著傳消息來,自然是可相信的,畢竟他不是會無的放失的人,消息也必定經過了一番查探。

  「怎麼回事?傳來了什麼消息?」她問。

  那管家的臉色有些不好,語氣急促,「剛剛傳來消息,說是昨天夜里,碼頭那里走水又起火了!」

  走水又起火?!沈蔓娘忍不住緊皺了眉頭,馬上開始思索若是任家或沈家的船遭了殃,這損失可能有多少。

  但即使她腦子里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心里還是存了幾分僥幸,希望能大事化小。

  「哪家船走水了?哪家船起火了?損失如何?有傷亡嗎?」

  管家見她不若一般女子遇事只會哭哭啼啼,心中也略微鎮定些,便把昨夜探到的消息一一說了。

  「聽說昨夜碼頭的走水情況挺嚴重的,畢竟這幾日碼頭的船停泊得不少,不少船都緊挨著,而起火的這三艘船都是容易燒的,一家藥材商,一家是別人府上剛送上城里的嫁妝,一家就是任家的鹽船。」

  一聽鹽船起火,她心一沉,「船身可有損害?情況嚴重嗎?」

  管家搖了搖頭,「實際消息還沒探到,但是聽說昨夜碼頭的火燒得連城里都看得到,只怕是……」整艘船都救不回來了。

  沈蔓娘也沉默了,管家沒說完的話她就是不用猜也知道了。碼頭離城里還有一段距離,那火燒得連城內都能見到,怕不是普通的大火而已。

  「還有……」管家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她,「這消息是下人傳上來的,但是少爺另外還讓人傳來一個消息。」

  見他支支吾吾的,她明白接下來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但她也不想聽人隱瞞或者是美化後的解釋,直接就讓他把那消息說白了。

  「少爺說,親家老爺突然被官府給抓了,現在已經在大牢待了一天一夜,他還在想法子探探到底是怎麼回事……」

  接二連三的壞消息,讓沈蔓娘一時有些暈眩,但她很快的冷靜下來,臉上回復以往一派平靜、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表情,眼楮一眨一閉之間,她就已經決定好接下來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好了,這些消息我都知道了,莫憂、莫懷收拾行李,準備下山。」她口氣肯定,沒有一絲猶豫。

  莫憂想著少爺說過不要讓大少奶奶提前下山的事情,還想出聲提醒大少奶奶,卻被一邊的莫懷給拉了拉衣袖,適時閉上了嘴,乖乖的應了。

  沈蔓娘吩咐下人去準備下山的馬車,臉上平靜得看不出她對于這兩個壞消息的看法。

  但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的情緒有多緊張,手掌心里全都是冷汗。她緊緊握著拳,不斷的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時候她更是要比其他時候還穩。

  她要先穩下心神才能夠去處理更多事情,幾個深呼吸之後,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任何的仿徨。

  若是任守一為了護她,一個人孤身在外替她撐起立斗天,那麼她也必當以此回報,替他守著身後這一片地,定不讓他有任何後顧之憂……

  任家在過了許多年的好日子後,清早一聲快馬通報下,眾人皆是一臉惶惶不安。

  任憑任老爺見過多少大風大浪,遇到這種事也不免有些著急,任家一兩兄弟更是臉黑得要滴出墨,而任夫人和任寶珠則是有些茫然的看著家中男人光著急。

  「守一呢?」

  「大哥還沒回來,不過剛剛讓人送信回來,說讓我們稍安勿躁,這件事情他會處理。」任守業急急說著。

  一聽這話,任老爺本來高懸的心先放心了一半,雖然還沒完全松一口氣,但是聽到向來最信任的義子讓人傳了這樣的話回來,他心中已經不像剛剛那樣著急。

  對于這個義子他向來是信任的,既然守一開了口,就代表這件事情他心里有數。

  任寶珠向來是任家的掌上明珠,這從她的名字上就可窺見一二,她一想到現在這個要緊的時候,向來最信任的大哥卻不在家里,而是有可能陪在那個剛進門、才見過一次面的女人身邊,嘴里的酸話忍不住就往外吐。

  「娘,我說都是那女人的錯,要不是她,大哥平日哪會沒事就往外跑,這種要緊的時候我們也不會像沒了主心骨,心慌得緊。」

  任夫人雖然也覺得女兒說得對,心中有些埋怨,但是小姑批評嫂子這傳出去可不好聽,她低斥了聲,「胡說什麼?!什麼這女人那女人的!你可記著了,那可是你的嫂子,不管怎麼說都跟你大哥行過禮、拜過堂的!」

  

  任寶珠第一次被任夫人這樣斥喝,雖然並沒有打罵,卻還是覺得委屈了,忍不住回嘴,「本來就是!我哪說不對了?!那女人我才不喊她大嫂,剛進門就讓我家生了這許多事兒,根本就是個喪門星!」

  本來大哥終於能娶嫂嫂她還是很高興的,以為就跟二嫂、三嫂一樣,多了個人來疼她,重要的是,再也不用看大哥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誰知道那女人進門的隔天就鬧出那種事,還不知道是怎麼給大哥下迷魂藥的,讓大哥陪著她回門後連自家門也不回了,就這樣帶著她跑到外頭莊園住。

  現在家裡遇到了這樣的大事,大哥不在,就算爹和兩位哥哥都在,但是習慣了大哥一個人扛起所有問題、笑著說沒問題的樣子,沒見到那熟悉的人她就是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一想到這裡,她那心裡的不高興哪裡還掩飾得住,話也就這麼不加修飾的沖口而出。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任家兩個媳婦兒更是大氣不敢吭一聲,這時候可不是她們這種嫁進來幾年的新媳婦能說話的,更何況這件事情還牽扯到大伯和大嫂呢!

  任老爺看了看眼前的子女媳婦,最後把視線落在小女兒身上,語氣嚴肅,帶著不悅的問︰「讓你上了這麼些年的閨學到底學了什麼?難道就是把先生教的東西都讀進了狗肚子裡頭去了不成?!」

  沒想到親爹竟然也跟著訓斥她,任寶珠忍不住錯愕的大喊了聲,「爹——」

  「別喊我爹!」任老爺在一干兒女面前算是頗有威嚴,只要臉色一沉,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他嚴厲的說︰「今兒個我就在這里把話給說白了,這媳婦我也不喜歡,但是不管我們心里怎麼想的,你們大哥既然說了,他就是認定了沈家那個二小姐,所以沈二小姐就是你們的大嫂,這就是規矩,誰也不能壞規矩。」

  任守成和任守業兩個人對望了一眼,對于爹今天說的這一番話完全不意外,畢竟大哥對那個女人是如何小心呵寵,他們也都看在眼底,只是不免懷疑這到底是怎麼樣的孽緣,大哥怎麼就看上了這麼個冰山美人?重點是那姑娘還是有殘疾的,雖說只是嗓子有問題,但畢竟不完美……唉……

  任老爺這話說得明白也直接,而主要原因則是在任守一陪妻子三朝回門前,早已單獨找上他談過。

  那一日的場景,任老爺始終記得——任老爺坐在書房里,看著眼前讓他驕傲的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卻更勝于親生的,那孩子就這樣筆直的站在他面前。

  「守一,沈家的事你可確定了?你要知道你若有半分不滿,那我就是丟了面子,也要讓沈家付出代價,這件事情的確是他們做過分了。」他到現在還心火難消,實在是已經許多年沒人敢這樣不給他面子。

  那天在大廳,若不是守一護著那個沈家二小姐,他早就不給她任何好臉色看了,更不用說受他們的禮、喝下那杯茶。

  「我很確定。」任守一一改平日總是慵懶不羈的態度,也少了那份輕浮靶,此刻是一臉的平靜認真,表現出剛毅果斷的樣子。

  「即使你知道沈三小姐是庶出的?即使知道她身有殘疾,也不改想法嗎?」任老爺嚴厲的質問,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兒子。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夠在這一聲聲的質問中,看見兒子眼底閃過一絲的猶豫,只可惜,任老爺終究還是失望了。

  提到沈蔓娘,任守一除了心疼外,就只有滿心滿眼的溫柔和深情。「義父,我明白你和義母都心疼我,知道我在婚事上並不順遂,還是想找最好的許配給我,只是……」

  任老爺嘆了口氣,輕聲說︰「既然你明白,就該知道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那沈二小姐都不是你的良配!」

  「義父,對我而言,就是即便所有人都說她不好,但在兒子心里,她卻是最好的。」他的話擲地有聲,眼中沒有半點懷疑。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對他來說,看到她的瞬間,心靈上的滿足,就讓他明白了,她就是只屬于他的那一瓢弱水。

  他的世界因為有了她而圓滿,他以往從沒有嘗過那樣整顆心被塞得滿滿的感覺。

  「痴兒!痴兒!」任老爺忍不住搖頭嘆息。

  任守一笑著搖頭,「義父,我這不是像極了我爹和我娘。」

  任老爺無言了,他想起那對到最後即使拋下了親生兒子也要死在一起的夫妻。

  任守一的父親是個有名的大夫,那一年踫上瘟疫盛行,他不顧多人勸阻,強行進入疫區替人治病,他的妻子舍命跟隨,臨行前兩人把獨子寄托給他。

  他想起當年夫妻倆臨走前的微笑,與今日的任守一何其相似。

  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

  任守一那時候早已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看著爹娘逐漸離去的背影,雖然有點心酸,但在看到兩人相牽著的手時,又在心底埋下一絲羨慕。

  小小年紀卻已無比早熟的他在心中埋下了一個疑問︰將來會有這樣一個人願與我生死不相離嗎?而他真心希望有。

  任老爺似乎又看到那個曾經救他一命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用那樣眷戀的語氣、那樣坦率的心情,述說著屬于他跟妻子問那真心真意的愛戀。

  唉~老了!老了!罷了!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看著辦吧!

  那一天任老爺讓任守一離開後,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里坐了許久,最後做出這個決定——不管如何,看在兒子那樣固執的表態後,他即使不高興也要幫助那個姑娘站穩了在任家的地位。

  任寶珠和其他任家人可不明白任守一和任老爺之間還有這樣的一段,只覺得任老爺是不是糊涂了,竟然護著沈蔓娘,這讓任寶珠的眼眶更是瞬間都紅了。

  她踩了踩腳,備受委屈的飛奔而去,任家兩兄弟也同樣模不著頭緒,不懂親爹怎麼會說出這番話來。

  只有任夫人了解丈夫最深,知道他會說出這番話來,必定是守一那孩子跟他說過什麼了,所以她知道現在不是多說什麼的好時機,起碼這些家事還是等到守一回來了再說。

  「好了好了!既然你們大哥已經把消息傳回來了,那大家就都先各自回房休息好了,晚點再出去打聽有什麼新消息。」任夫人畢竟是管理這座宅邸的人,一聲令下,除了跑出去的任寶珠外,其他人也都懂得是兩老在下逐客令了,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各自告退離開。

  只是所有人才剛離開廳堂,門房那卻傳話進來——「大少奶奶回府了!」

  沈蔓娘在回府之前,從未想過自己這次回來會受到怎麼樣的待遇,她一路上在馬車里都在盤算這次若鹽船受損會損失多少?又想著該從哪里挪借銀兩度過難關?

  外頭那些商人的角逐她不擅長,但是內宅里有關于銀兩的算計,卻是十個大男人都不見得比得上她一個。

  而她現在能認真的做出這些盤算,也是因為這些日子他把任家可以拿給她看的帳本全都拿來給她,讓她無聊時看著解悶。

  一下了馬車,她還沒站穩腳步,就看見一道急匆匆的人影從她身側跑過,她原本也不在意,但是那人影在看見是她後,又旋了回來,在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對方要做什麼時,那人就莫名其妙甩了她一巴掌。

  因為那一巴掌,她被打得側過了臉,連一旁的莫憂、莫懷也搶救不及,只能看著她硬生生承受了一巴掌。

  莫憂忍不下這口氣,想跳出來教訓那個膽大包天的人,卻發現眼前人是任家最受寵的任寶珠,頓時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該怎麼辦?等等大少奶奶和大小姐要是打罵起來,她們要幫哪一邊?還是哪邊都不幫,只要負責拉開兩人就好計莫憂、莫懷兩人面面相顱,眼底同時閃過同樣的擔心。

  方才任寶珠抱著一肚子氣沖出廳堂,就聽見門房那傳話說沈蔓娘那女人回來了,她想都沒想就直接沖了出去,在見到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時,忍不住一時沖動,便沖上前甩了她一巴掌。

  只是剛打完,她想起剛剛親爹說過的話,馬上就有些後悔,但這時候後悔也來不及。

  打都打了!她能奈我何?!她在心中暗忖,卻暗暗提防對方,怕對方隨時有可能回敬自己一巴掌。

  只是周遭的人都在注意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沈蔓娘卻是半點動作都沒有,她像是連看都沒看見任寶珠一樣,順了順亂掉的發絲,扶正剛剛被打歪的髻子,就繼續往前走去。

  任寶珠在她都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後,才從怔楞中回過神來,連忙又沖到她面前,跳腳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是瞧不起我嗎?你不過區區一個庶女竟敢……」

  沈蔓娘停下了腳步,回頭冷淡的看了一眼這個曾經裝得很端莊、如今卻像個潑掃一樣的小姑。

  「人重自重者,現在任家可能遭逢大難,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停下來理會這種小兒似的胡鬧。」雲淡風輕的說罷,她當真不再理會被她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任寶珠。

  
另一方面,在剛剛那一場揮巴掌鬧劇發生時,任家兩老便已經往這個方向來,沒想到剛靠近就聽見了沈蔓娘說的這句話。

  任老爺和任夫人互望一眼,眼底都帶著錯愕與賞識,沒想到這個沈家二小姐倒是有幾分能耐,這話實在說得漂亮,也讓人明白她不是那種會拘泥於小事、小家子氣的人。

  相較之下,任寶珠裝裝大家閨秀的樣子還行,但拿兩人的氣度相比,高低立現,讓任夫人都忍不住有些慚愧。

  一個嫡女出生的姑娘竟然比不上一個身有殘疾的庶出姑娘,且瞧瞧人家剛剛那番話說得多漂亮、多有分寸,就是任夫人自己在沈蔓娘這年紀時,也說不出來這樣的話,更不用說是任寶珠了。

  沈蔓娘在見到任老爺的時候,恭敬的行了一個禮,臉上依舊是那樣鎮定的神情——若不是任老爺這樣閱人無數的人,絕對看不出她眼中閃過一絲絲慌亂。

  「爹,媳婦是為了昨晚碼頭失火之事而來。」

  聞言,任老爺也很想聽聽她的看法,不料才剛要開口請人一起進大廳參詳,便見到一道身影從她身後快步而來。

  男人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隨著腳步聲傳來,「不是讓你好好待在莊園裡的嗎?怎麼回來了?」

  所有人全都驚話的看向出聲的人——任守一身穿藏青色的袍子,腳踏著繡有雲紋的靴子,一副精神奕奕的打扮讓人看不出他昨晚一夜未眠處理事情的狼狽。

  沈蔓娘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回府,忍不住錯愕的問︰「怎麼回來了?」

  任守一也不管周遭還有其他人,一走近就牽起她的手,擔心說著,「你一下山我就知道了,連忙把手邊的事情放下就趕了回來。」

  說完,他這才看見她臉上的巴掌印,忍不住沉了聲,眼眶有些發紅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沈蔓娘還沒說話,任寶珠第一次看見任守一一這副像要吃人的模樣,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卻不知道任守一早就關注著大伙的舉動了,她一動反而顯得心虛,他的視線馬上掃了過去。

  「寶珠,是你?」

  任寶珠瑟縮的往後躲去,任夫人和任老爺才剛想站出來緩和一下氣氛,沈蔓娘已經先拉了拉他的袖子,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家里還有事呢!別鬧了!」

  任守一陰沉著一張臉,看著自家娘子臉上的紅痕,深吸了幾口氣,緊握的拳捏了又放數次,最後終于轉過頭去,不打算計較這件事了。

  「好!聽你的!」接著他不再看任寶珠一眼。

  一行人沉默跟著沈家兩老進了大廳,除了三個兒子還有沈蔓娘以外,其他人都各自回去房里休息了。

  任老爺坐在上位,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後,說︰「好了,現在有什麼想法和意見,大家都說說吧!」說完,他先把視線投在沈蔓娘身上。

  這是示意讓她先開口說說看,也算是想試探看看她到底有幾分能耐。

  沈蔓娘也沒有矯情,馬上就接下話,「本來下山除了打探夫君的消息外,還想知道任家的鹽船若真被燒了,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賠償。」

  自古鹽業不交于民,現在各大鹽商能弄到的鹽,說是由他們交賣,說到底不過是替朝廷做事,賺些過手銀子,若是運鹽、賣鹽皆無過錯,自然是平平安安沒有任何責任,一旦出了問題,鹽商等于損了朝廷的財物,可能得吃上官司不說,還得先應付接下來的課稅、之前買鹽所支付的款項,這上上下下打點下來,就算是任家這樣的首富之家,只怕也免不了要傷到本。

  任老爺定定的看著她,若有所思的問︰「你知道這些又能做什麼?」

  面對他的問話,沈蔓娘沒有半分退縮,她挺直了背脊,低啞的聲音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媳婦兒無能,不能與夫君在外同甘共苦,卻也想盡自己一點綿薄之力,別的不說,這清點帳目,拆補銀子的事,兒媳自認還是能做。」

  昨日的大火延燒得太快,一開始聽到的消息還是不全的,那火根本延燒了一整片,現在許多商家都爭著去碼頭打探消息,只知道這次不少船只都損失慘重,但是到底損失多少還是個未知數。

  她雖然同樣得不到消息,但是多年的經驗讓她知道什麼都要做最壞的打算,所以她哪里也不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回任府,不管如何,先把最該準備的銀兩給準備好,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也較好解決。

  最好是趁現在大伙都不知道任家鹽船到底是不是真的全燒毀了,狀況不明、心中又忐忑不安,這時候要轉手產業換銀子會容易得多,但若讓其他人察覺到任家的狀況很糟的話,到時候要變賣可就絕對吃虧了,只怕本來的十分買賣會被壓價到不只五分,怕要損了大半產業才有可能填上這個窟窿。

  任老爺聽這簡單幾句,就明白沈蔓娘的擔心還有打算,又看著到了現在還有些不明白的兩個兒子,心中忍不住嘆氣。

  誰說女子不如男子!瞧瞧人家小姑娘,行事得體,雖這人情世故尚差一點,但這腦子轉得倒快,若是男兒身,只怕也是讓人無法小看的俊杰。

  任守成和任守業一開始就不相信她能說出什麼東西來,直到她把話給說齊了,兩人臉上都是一陣紅一陣白,只覺得自己多活這些年真是不如人了。

  虧他們平日還自胡也算是聰明人,誰知道真的遇上大事了,除了想找大哥和急得團團轉以外,卻是連一個姑娘都比不過。

  任守一則是對于她能說出這些話來一點都不意外,滿臉的寵溺與自豪溢于言表。

  這就是他的娘子!什麼叫做巾幗不讓須眉,他娘子也得算上一個!

  任老爺沒說好或不好,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確認她對于這些事情沒有半分的不安,而是信心在握,終于露出稱贊的神色,「好好好!能娶你做為我的兒媳婦,實屬大幸!」

  沈蔓娘聽了任老爺的稱贊並沒有任何驕傲自滿或者是得意過頭的表情出現,讓任老爺更是欣賞了。

  不驕不躁,很好!

  「這件事情就交由你放手打理,你兩個小叔可以幫你跑跑外頭,打聽消息,一些需要出面的事情也可以讓他們去做,守一你還是做你該做的事情,至于親家……我自會去打聽探訪。」任老爺許下承諾。

  沈蔓娘知道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她深深的福了一禮,表達自己深刻的感謝。

  幾個人又商量了片刻,最後各自離去,沈蔓娘則被任守一牽著手,兩人慢慢離去。

  兩人慢步在回廊,片刻後,他終于藏不住話,眼中帶著一絲期盼的問︰「怎麼還是下山來了?難道不信任我能夠護你周全?」

  她望向他,輕搖頭,「你呢?這樣堅持不讓我下山,是否不信我同樣有站在你身邊的資格?」

  「不!我信!」他比這府里的任何人都更明白她的本事,「但是身為一個男人,我希望自己能夠為你撐起立片天,我希望你嫁給我之後無憂無慮,再也不用操心半點事。」

  這是他身為一個男人的驕傲和自尊,他娶了她,就從來沒想過要讓她過上半點苦日子,如果可以,他想讓她過那種養在蜜罐里的生活。

  「若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又算是什麼夫妻?」她淡淡的說著,沉靜的眼里帶著堅毅,看向前方,「我曾答應過,就算是陪著你吃腌糠菜也毫無怨言,更何況是這種時候?難道就許你對我好,不許我對你好了?」

  聞言,任守一頓了下腳步,回頭深情的看著她,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于緊緊的握著她。

  「是!我們都要對彼此好!只是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對你的好能夠多一點。」他臉上寫滿了不容動搖的堅持。

  看著他臉上莫名的堅持,沈蔓娘笑著搖了搖頭,回握住他的手,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誰比誰付出得多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此刻,她與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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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八章】

  夜裡,只點著一盞油燈的房間裡,一男一女彼此交纏著身軀,過了約莫一刻鐘後,兩人各自披了一件外裳,女人坐在床邊,男人坐在桌子邊喝水,說起話來。

  「剛得到消息,那任家的船燒得連龍骨都斷成兩半,船艙裡的東西只剩下一層灰了。」男人笑得開心,咕嚕嚕灌下一大口茶水。

  女人抿著唇笑,「可不是,我也得到消息了,我們家那二小姐聽說今早就入城直奔任家去了,只怕任家這次要栽跟頭是真真切切的了。」

  「呵!我就說了,這事情包辦給我,絕對沒有問題!」男人,也就是沈家的二管事沈從嘉笑得得意。

  那些人可都是他以前當水匪時的好兄弟,別的不說,在這水上點幾把火、鑿穿幾艘船還是沒問題的。他在心中得意的暗忖。

  「呵!可不是!等到了明日,消息在城裡全都傳遍了,那任家遲早會大幅低價賣出產業,到時候我們可趁這個機會,把任家的勢力也都收歸自己所有,而沈家老頭有了那些罪名,再加上他那副身子,怕是出不來了,這樣沈家和任家就全掌握在我們手中,這樣我們哪裡還怕任守一那兔崽子說的那些威脅!」沈夫人的臉上同樣是得意到不行。

  本來她想以後能把沈家的家產全都留給兒子就不錯了,誰知道還能多上首富任家的產業,這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沈從嘉放下了杯子,看著她問︰「沈二小姐那裡你可有把握?」

  他們算計的對象還包括沈蔓娘,只因為她手上還握著沈家庫房的鑰匙,前些日子把她嫁出去的時候,他們搜過了她身上和她的屋子,卻什麼都沒有搜出來,這次用沈老爺相脅,不怕她不拿出來。

  「放心吧!我早說了,那女人才是真正心軟的人,會救她爹的,而沈老爺那病本就時好時壞的,到時候若真的歸天了,她也不能說我說話不算話啊!」她嬌笑著,臉上帶過一抹陰冷。

  「呵呵!那就好!」

  兩人又談了幾句,才熄了燈紛紛上床睡了,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或許是他們睡得最後一次好覺。

  第二日一早,沈夫人打扮妥當了,就等著她引來的大魚自動上門。

  不到辰時,沈蔓娘的身影就出現在沈家廳堂,莫憂、莫懷兩個丫鬟這次可是死死守在她兩側。

  昨兒個讓大少奶奶被小姐打了一巴掌,她們就已經十分自責了,今日若再出什麼差錯,她們大概就要拿把刀子抹了脖子給少爺賠罪了。

  看著沈夫人那一臉得意的嘴臉,沈蔓娘連行禮都省了,直挺挺站著,冷淡的說︰「說吧!今日找我來有何事?」

  沈夫人模了模新擦上去的荳,慢條斯理的說︰「我說……今兒個找你還真有大事,有關老爺的。」

  老實說,大娘找她回來是為了什麼,她根本一點都不想知道也不想理會,但帶信的人說了是有關她爹的事,她不得不回來一趟。

  「有事你就直說吧!我不想聽這些不相干的話。」

  沈夫人呵呵笑著,但那笑聲讓人感覺仿佛有條毒蛇蜿蜒在皮膚上,冰冷得教人發麻,「那我就直說了,于情于理,你都不是沈家人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怎麼說沈家庫房讓你管著也不合適,你就直接把鑰匙交出來吧!」

  看著眼前這眼底藏著貪婪的女人,沈蔓娘在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她還以為她會說些什麼呢!不過又是老調重彈。

  「這不可能!爹說過讓我保管著庫房鑰匙,到時候交給下一任家主,現在爹雖然身陷囹囫,但可還沒決定這沈家要交到誰的手上,我不能把東西交出去。」

  沈家的庫房分做兩個,一個是外庫房,用來存放一些碗盤珠寶古董,來往送禮用的也是從這里出去的;一個則是沈蔓娘管著的內庫房,凡是大筆的銀兩、黃金、稀珍珠寶等等,都是放在這內庫房里,平時只進不出,由她看著。

  當年爹會把內庫房交給她管的主因,就是知道她向來瞧不上那些東西,不會動了貪心,他自然把那庫房的鑰匙給她收著,並且說了只有下一任家主才能從她這里拿回鑰匙。

  沈夫人早已垂誕這內庫房許久,幾次跟沈老爺討要,他不是敷衍過去,就是直說她貪心太重,他放不下心。

  總之這鑰匙一直是沈夫人的一個結,一日沒拿到,她就覺得自己兒子接了沈家的家業名不正言不順。

  「正是老爺現在身陷囹囫,我才要把這東西給收回來,要不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沈夫人刻意用那種懷疑的目光瞄向她。

  沈蔓娘忍著氣,回問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夫人用帕子捂著嘴笑,「還能什麼意思,今兒個早上市井都傳遍了!任家的鹽船燒了,只怕接下來要賠出不少銀兩,某人這時候還拿著沈家庫房的鑰匙,誰知道會不會搬了沈家的銀錢去填補任家這窟窿。」

  站得腳酸了,沈蔓娘自己挑了張椅子坐下,她冷笑,「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見不得他人好,自己的肚子是黑的,就這樣揣測他人的肚腸也不干淨,殊不知這樣的行為最可笑。」

  「你——」被這麼一反諷,沈夫人忍不住拍了桌子指著她。

  「如果沒有別的話要說,恕我告辭。」說完,沈蔓娘站起身就要走。

  「站住!」她喝止了她,接著嘴角一勾,邪氣的笑,「你就不想知道你爹怎麼會惹上這牢獄之災的嗎?」

  聞言,沈蔓娘停下腳步,快速的回過頭,臉上帶著不可置信,喃喃道︰「難道是你……」

  沈夫人拍了拍手,宛如在獎勵她的聰穎似的,「可不是?我們二小姐可就是聰慧,我這麼一提點,馬上就明白過來了。」

  「你……為什麼?!」爹不是她的夫婿嗎?為何要這樣?

  「為什麼?你說我為什麼呢?」沈夫人微笑反問,然後看著沈蔓娘那張幾乎跟記憶中的某人相差無幾的臉孔,不禁拔高了聲音,恨恨說著,「還不都是你們這些小賤人!一個個勾引老爺,我不過下手處理了幾個不乖的,老爺對我從此就愛理不理的,他既然那樣對我,我又何必顧念什麼夫妻之情?!」

  看著堂上一下正常、一下瘋顛的女人,沈蔓娘只覺得不可置信。

  說著,沈夫人突然輕嘆一聲,滿是惋惜的說︰「你說老爺這會病得都下不了床了,不知道會不會因為二小姐的嘴硬,讓他得撐著身子在那污穢之地待著,也不知道能夠忍過幾日呢?」

  聞言,沈蔓娘很快的回過神來,明白對方是用她爹的命要換她手上的鑰匙。

  其實她沒什麼好猶豫的,那些東西她本來就不放在心上,只是爹應該萬萬沒有想到,今日害他變成這樣的竟是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枕邊人!

  因為沒有猶豫,她自然也不需要討價還價,她冷冷看向沈夫人,「好,一手放人,一手拿鑰匙。」

  經過了這一早上的對話,她可不再相信大娘了,就怕到時候對方拿了東西卻不想辦法讓官府那里放人,接著她可就沒有任何籌碼了。

  沈夫人笑著,「你把鑰匙交上來,我自然會把事情圓過去,到時候老爺也就能回來了。你放心,我沒必要騙你,那病得要死的人回來也威脅不了我,我不會食言的。」

  至于老爺在那受罪後,回到家里能夠多活幾天,那就真的只能靠天意了!

  沈蔓娘沉默了一會,最後決定把綁在手上的鑰匙丟給了她,其實這之前她是每天換地方藏著的,今日出門的時候卻突然有些預感,鬼使神差的帶上了,沒想到果然用上了。

  沈夫人也不急著去撿,而是淡淡的看著她,「行了,你能夠走了!不送。」

  沈蔓娘也不想繼續待在這里,轉身就要離開,卻走出廳堂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正準備站起身的沈夫人。

  她輕蔑的看著她,然後平靜的說︰「沈夫人,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原來你也不過是一個可憐又可恨的傷心人。」

  是的!可憐又可恨!只因大娘嘴上雖一直說她看破了男人的寵愛是空,卻還是在心中不斷的渴求。

  求而不可得,由愛轉生恨,不只可憐可恨,甚至是可笑。

  沈蔓娘剛出沈家大門,那附近一直靜待著的一干街役就如餓狼暴虎一般,直直沖了進去,也不管其他,直接按照畫像抓捕他們今日的目標。

  馬車上,她對這陣仗感到有些疑惑,連忙問向丫鬟,「這是怎麼了?」

  本來坐在馬車前頭的兩個丫鬟沒有出聲,她正疑惑著,就看到那個剛跟自己分別不到一個時辰的男人滿臉笑意的掀了車簾子闖進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任守一一鑽進馬車裡,便自動自發的抱著除了早上短暫見過、已經幾天幾夜沒見到的娘子,使勁的東聞西蹭,甚至用自己這幾日忙得沒空刮除的胡須弄紅了她白嫩嫩的臉和脖子。

  「為夫自然是有要事才會來的!」蹭夠了的任守一將她抱在懷裡,有些不滿意她似乎又瘦了些,打定主意等這些事情都解決了,要好好替她補補身子。

  沈蔓娘被他鬧夠了,忽然想到剛剛遇到的那大陣仗,連忙出聲問他,「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直覺的,她就是知道這件事十之八九跟他有關系。

  「也沒什麼,抓水匪還有水匪的共犯嘍!」任守一說得雲淡風輕、事不關己。

  水匪?沈府哪裡來的水匪?她十分不解。

  她眼中的疑惑太過明顯,任守一隻好當一回老師,打算好好的給她解解疑惑。

  「你們府裡的二管事之前就是當水匪的,原來待的那個水寨遭到官兵圍剿,他僥幸逃了出來,避到沈家裡,直到現在當了管事。」

  如果說沈蔓娘以為這就是讓她震撼的事情,那麼他下一句話無疑是個青天霹歷。

  「還有,他不只是水匪,還是沈夫人的姘頭,這次企圖燒毀任家鹽船、謀奪沈家家產,全都是這兩個人謀劃出來的。」

  她震驚得小嘴微張,不敢相信那個一臉端莊,向來把正室夫人的架子端得高高的沈夫人竟然和沈二管事有染?!

  任守一雖然怕這些事情污了她的耳朵,但這畢竟是她家的事,讓她心里有點底也好,也就一一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

  帶著她回門之後,為了替她出氣,他刻意在商場上打壓沈家,讓沈家長子沈懿德忙得團團轉,卻無力更改衰敗之象,最後沈家夫人急了,便把沈老爺送進牢獄,還放火燒任家鹽船,目地是要他們分身乏術、忙得焦頭爛額,他們好從中得利。

  而沈從嘉雖說現在已經不當水匪,但是和當年結識的同伴都還有聯絡,所以要聯絡一些精通水性的漢子一點問題都沒有。探過虛實後,他們刻意挑了任家要出船的前一天晚上放火燒船,甚至這船上的人也死了幾個。

  他們的打算是任家遭此大難,必定會變賣家產、換取銀兩來賠償官府朝廷,而沈老爺這時候又身陷囹囫,他們不只可以討內庫房的鑰匙,還能夠用內庫房里的錢財買下任家低賣的產業。

  如此一來任家忒微、沈家勢大,到時候任家自然沒有法子再找麻煩,而他們也多得一筆橫財,更是可以順便除了沈老爺這個礙眼的人,卻又不沾自己的手,也不會壞了名聲,可謂一舉多得。

  這計劃一環扣一環,的確是一個妙策——前提是他們沒讓任守一給看破了鹽船上的動靜,用面粉換了鹽,甚至沈蔓娘也不是個輕易會將產業脫手的人,他們的算盤一開始就算計錯了。

  沈蔓娘雖說長年經于商事,但是這樣的狠毒計策卻是想都沒想過、聽也沒聽過,此時只覺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那……那些人的下場……」

  任守一毫無猶豫的說︰「沈夫人謀害親夫,與人勾搭犯罪,就是不沉塘,大概也不會有太好的下場,沈三管事早年當水匪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自然是難逃一死,至于沈家其他人據說與此事,無關,應該能得回部分家財,安穩過日吧!」

  他說的其他人就是指沈家獨子沈懿德和沈柔娘,他們兩個人雖然不知情,但是生母牽扯進去,他們也不能一層皮都沒脫,起碼要拿錢出來貼補那些被燒毀商船的商家,而沈柔娘早已定了親事,若對方沒有退婚,自然是可以嫁過去,只是怕這日子也不會好過,畢竟親娘的名聲都已經毀了,她以後在夫家會抬不起頭來。

  沈蔓娘長長嘆了口氣,只覺得這世事無常,一樁婚事連累那麼多人,目前後這許多人都得不了善果。

  任守一明白她雖然面冷,心卻是最善,除了對沈夫人和沈柔娘兩個人已然死心之外,對于那個異母兄長,多少還是有些同情的。

  所以他也不會在這里說那位兄長其實任憑其母做了那些事情卻沒有勸阻,說無辜也不會無辜到哪里去。

  很快的馬車停了下來,他牽著她的手下了車,看到車停著的地方竟然是府街後的一座小院子,沈蔓娘忍不住嚇了一大跳。

  「這是?」她隱隱約約心中有了猜測。

  任守一牽著她的手走向里頭,低聲解釋,「我明白你心里雖然埋怨岳父,卻也放不下他,我下山後便想了辦法打點,終于在早上把人給接了出來,只是……」

  沈老爺本就病得不輕,又經此次的牢獄之災,整個人像是垮了一樣,怕是撐不了幾日了。

  他話未說盡,沈蔓娘早已猜到一二,她看見躺在床上的爹此當初她出嫁前看見的那次更加憔悴,整張臉只剩下青白之色,幾乎是出氣多進氣少,躺在那里竟像是已經去了似的。

  她安靜的走向床邊,忍不住一串淚就這樣滑了下了。

  躺在床上的沈老爺,忽然感覺到自己臉上的一滴水,緩緩的睜開了眼,看到的是自己這輩子最虧欠的女兒,忍不住微微一笑,「蔓娘……」

  「爹——」沈蔓娘再也控制不住,忍不住撲倒在床邊,低啞的聲音宛如哀啼。

  沈老爺或許也明白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一邊輕咳著,一邊看著女兒,深感抱歉的說︰「蔓娘……我這一輩子最虧欠的就是你們母女倆……咳咳!」

  「爹!別說了!」

  「讓我說完。」他又咳了幾聲,直咳出了一口血,才又繼續說︰「那年你嫡母下毒害了你母親身亡,又害得你嗓子壞了……我卻狠不了心處置她,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這我不怪你……」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眼眶也泛著淚意,「我這些年老是夢到蕊兒……蕊兒是怨我的吧?她總是看著我唱那首詩……」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蘇軾〈江城子〉

  沈老爺慢慢的吟唱著,似乎和夢中女子那愛恨難解的歌聲相和,他粗喘著嗓音一字字的唱著,直倒似乎看見了那已經夢了許多年的年輕女子正穿著一身素衣站在自己面前——「十年生死兩……茫茫……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唱罷,他露出一抹解脫的笑,閉上了眼,手無力的垂下。

  生死兩隔——對他來說,終于不再只是一句話卻遠如天涯的距離。

  沈蔓娘緊緊的閉上了眼,咬緊了唇,似乎不想讓喉頭里的哽咽聲傳出,只是隨著滾滾淚珠不斷落下,任守一沉默的將她抱在懷中,她終于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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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j01 發表於 2022-7-10 03:10 PM

【第九章】

  沈家的事情幾乎成了全城轟動的話題,不過一個燒船案竟牽扯出躲藏城裡的水匪和大戶人家私下的秘聞,教不少人都嘖嘖稱奇。

  但這跟風浪中心的沈家、任家都沒有關係了,沈家已經是自顧不暇,還得忙著沈老爺扶靈回鄉的事,任家則是在好不容易回歸平靜之後又掀起了新的風波。

  任夫人想著最近教她心裡不痛快的事情一堆,好不容易這外頭的事情都平靜了,她也可以把這些事給說開了。

  沈蔓娘一早就被人給喊了過來,她看任夫人一臉極意的拿著杯蓋在杯緣上輕輕磨兩下,心中自然有底,但她不說,只是安靜站著等任夫人先開口。

  老實說她這個當媳婦的早就應該過來請安才是,但這些日子又是忙著整帳又是忙著爹的喪事,她幾乎心力交瘁,而任老爺也顧慮到她這樣兩頭忙的狀況,所以免了她這陣子的請安,算算從新婚到現在,她請安的次數竟然是五根手指都扳得出來。

  「請你來是有點事情要跟你說說。」任夫人像是終於品夠了茶水的滋味,慢悠悠的開了口。

  沈蔓娘抬起頭,等著她接下來的話,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你自己也清楚,今日沈家算是敗落了,沈老爺這才剛過世,說來你雖然是嫁出去的女兒也是要守孝的,但這段日子我兒可不能沒人服侍,所以我找你來是想商量商量,是不是再納一個能夠服侍守一的人進來?」

  聞言,沈蔓娘臉色有些白,但還是穩穩的站著,聽著任夫人繼續說話。

  任夫人擺了擺手讓她靠向前來,一手搭上她的手,仿佛像是個和藹長輩對她譯詩教誨般,「我說這事兒也不是要讓你難過的,我也知道你很能干,但是你娘家如今是如此,你的嗓子又啞了,帶你出去行走說難聽點,守一會教人笑話的,倒不如讓守一納個家世好點的,看是要當平妻還是納做貴妾都行,到時候你掌內,她掌外,兩個人好好服侍守一,豈不是很好?」

  沈蔓娘終于知道剛剛自己心中那不好的預感是什麼了,原來是任夫人想替兒子納妾了,且連平妻貴妾都說出來了,說是讓她選擇,其實她早已沒有了選擇不是?!掌心逐漸冰涼的時候,她下意識撫模身上掛著的那塊玉佩,那是他之前在莊園的時候,臨走前送給她的玉佩,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不離身的帶在身上。

  思及此,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勇氣,她正眼面對任夫人那誓在必得的微笑,沙啞的嗓音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多謝娘的好意,只是不管平妻或是貴妾,守一都不會點頭的。」因為他說了,以後只守著她一個,而她願意相信他。

  任夫人沒想過她居然敢反對,呆楞了好一會,沒回過一神來。

  倒是躲在後頭偷聽的任寶珠跳了出來,大聲的說.,「你這女人真是過分,既然自己是不好的,就該讓我大哥娶個好的,枉費我大哥對你這麼好,你你你……這是犯了七出里的妒!」

  見女兒插嘴,任夫人低斥了聲,「寶珠,說什麼呢!我們說的這些話也是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能聽的嗎?!」

  話里話外雖是訓斥了女兒,卻也沒有反駁剛剛女兒說的話。

  畢竟她這個當婆婆的是好聲好氣的提點媳婦自動讓位置出來,而不是直接趕她走,好讓自己趕緊再替兒子娶一個進來,就已經是對她很不錯了,她竟敢回絕,自己生氣也是應該!

  若真要認真說起來,這七出她已經犯了不少,起碼不事舅姑、妒忌、惡疾都算是讓她沾上邊了。

  「他待我如何我自是明白,只是這納不納妾,他早已對我說過,讓我別管,我自然不能答應。」

  這賢慧不過就是擺著好看的規矩,她若不想好好的和他過日于,那麼他就是把整個院子都讓妾給住得滿滿的,她也不會多吭一聲,就是讓她自請下堂、去庵里伴青燈古佛一輩子也沒什麼,只是那男人那樣真心的說了要和她一輩子,她既然應了,就不會故作賢慧,不會任由外人介入兩人之間來考驗彼此。

  人心,是這世界上最考驗不得的東西,她不會輕易的拿這個來試驗。

  任夫人耐住性子,只是語氣已經有些冷淡,「這後院里的事情自然是由我們女子作主,這納不納妾自然也是你點頭就成,難不成都已經有了媳婦,我兒還得自己操心後院的問題不成?」

  沈蔓娘看著眼前的婆婆小姑,忍不住輕聲開口,想討個理字,「後院的事一般自然是我管的,可是……」

  「那不就得了,就這樣吧!我這里看好了幾個姑娘都不錯,你挑挑看再來跟我說要納哪個,家里最近壞事多,辦個喜事沖沖也好。」任夫人接了話便拍板定案,不打算再跟她拐彎抹角的說話。

  任寶珠在一邊繼續嘟嚷著,「說來說去就是嫉妒、不賢慧,還想把我哥給拉進來狡辯!呸!」

  沈蔓娘還想說些什麼,只是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去。

  任守一緩緩的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笑,那笑意卻未到達眼底,「這是說些什麼呢?怎麼我自己要納妾,卻沒人先來問問我?」

  任夫人有些膽怯了,看著任守一的眼神,心虛了起來。

  她自然是知道守一不會答應什麼納妾的事情,所以才單獨把沈蔓娘給叫了過來,就是想讓她先把這事情應了,到時候人都弄進來了,難不成他還能把人給送回去?!

  誰想到這沈蔓娘沒想象中好處理,一開始就敢推拒她的話,現在守一出現了,這件事情就更難辦了!

  任寶珠上次打了沈蔓娘後,已經許久不敢出現在任守一面前了,這時候陡然看見任守一這樣冷著眼神說話,心中恐慌更甚,隨即躲到一邊,不敢再說話。

  任守一環視了一圈,看了義母的心虛和義妹的慌張後忍不住想嘆氣,本來這離府別居的事情,他已經答應義父先緩緩的,但現在看來,這件事情是緩不了了。

  最後任夫人思及這件事其實是對他好的事,自己有什麼好慌的?正該楚這機會好好和兒子說說這件事的好處,還有他現在這個媳婦的不賢慧才是。

  這麼一想,她忍不住又有了底氣,心也不慌了,笑看著他說︰「你來的正好,我正在和你媳婦說讓你納妾的事情,她卻硬要說這件事情她作不得主,正好你來了,你自己說說想要什麼樣的女子,你總能作主了吧?記得,這次可要挑賢慧一點的……」說到賢慧二字的時候,她還不忘加重語氣,眼神故意往沈蔓娘那里飄去,就是不說也讓人明白她就是在暗示某人不賢慧。

  正了正神色,任守一說︰「義母,我已說過了,我不會納妾。」

  任夫人皺了皺眉,「我也不是說你好才讓你納妾,只不過沈家的名聲都這樣了,不說庶女,就是嫡女也是配不上你的。再說了,之前想娶妻不好找,但現在不過是選蚌平妻,只要找個門風清白,就算家世不是太好的姑娘還是可以的,你又何必那麼固執呢?」

  任守一明白自己這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干脆反問道︰「義母,若今日寶珠妹妹嫁出了門,不到三個月夫家就要她賢慧一點的替夫君納妾,不知義母做何感想?」

  任寶珠畢竟是還沒嫁出去的姑娘,對這事情懵懵懂懂,但任夫人可沒那麼好脾氣,一想到那情景,忍不住就拉下了臉,低斥,「他們敢!」

  任守一自嘲的笑笑,「是啊?他們怎麼敢?那麼義母又為何要逼我這麼做呢?」

  他拉起沈蔓娘的手,即便看到她希望他不要追究的眼神,仍別過臉去,對義母正色道︰「義母,我之前就已經說過了,蔓娘就是我這輩子的妻子,我只願和她攜手到白頭,什麼貴妾、什麼平妻的我都不希罕,我也不要她賢慧,我只要她能夠把我放在心上,我們能夠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行,所以以後還請義母不要再提納妾之事,若是義母不能明白我的想法,就請想想若寶珠妹妹嫁出去後,您是否會事事要求她賢慧大度吧?」

  他知道這話說得太硬了,但是自從上次義妹賞了妻子一巴掌後,他其實心中就一直藏著憤怒。他明白這些話早晚要說的,若不然,妻子將永遠在府里抬不起頭來,而最瞧不起她的人就是他的義母和義妹。

  說完,任守一本來想拉著沈蔓娘就走,誰知沈蔓娘卻站在原地,看著兩個臉色一紅一白的女人,淡淡的說道︰「我知道自己不夠好,也知道在你們心里我配不上他,但是他說我好,肯用一片真心待我,我就願用一片真心回給他。」

  說了這話,其實沈蔓娘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她只是想,應該把這些話說出口讓他家人明白。

  其實她不強求能獲得她們的認同,但他總見不得她受這半點的委屈,就會跟家人吵起來,所以她希望至少自己說了這些話後,她們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起碼維持表面上的相安無事。

  說完,她也拗不過他的拉扯,兩人走出了房間,誰知才走沒幾步路,就遇上了收到通風報信後急著趕過來的任老爺。

  「義父,看來那件事情還是要提前了,我這幾日就讓人把宅子給收拾好,過幾天我就帶著我娘子搬出去。」

  不等任老爺開口,任守一搶先把話給說了。

  他自然知道義父想說些什麼,只不過有些事情早該做了,他畢竟是義子,實在不好繼續住在這府里,就算義父義母不說什麼、其他兩兄弟不說什麼,但畢竟都各自成家了,往後兒孫會更多,為了免掉未來的爭執,還是分家會比較妥當。

  況且,唯有這樣,他和娘子才可以安生的過過兩人的小日子。

  任老爺看他一臉堅持,又看著從後頭趕了出來的妻女一臉心虛樣,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就這麼辦吧!你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任夫人一聽,忍不住驚呼,「老爺?!你怎麼能……」

  任老爺瞪了兩人一眼,「行了!還不閉嘴!這是他們小倆口的事情!」

  不管任老爺和任夫人兩個人接著爭執了什麼,任守一牽著沈蔓娘的手越走越遠,直至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們牽著彼此的手緊緊相握,一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並相視而笑,期待著他們即將迎接新的生活、新的家。

  
時光飛逝而過,轉眼之間,那一場轟動城裡的軒然大波已經風平浪靜。沈老爺由沈懿德扶靈回鄉,沈柔娘則是十分消沉,據說是被退了婚,只好趁著扶靈一起回鄉。

  任守一夫妻倆正式搬出了任府,住到了半山腰的小莊園,一時之間,似乎所有的愛恨都隨著碼頭的那一把火沉入江底。

  沈蔓娘穿著一身的素淡衣裳,呆楞楞的坐在亭子裡,直到天上落下了片片細雪,她才有些恍神的看著那個正拿著披風打算將她包裹在懷中的男人。

  「怎麼了?怎麼連一件袍子都沒穿,就這樣坐在這裡?」任守一瞪了周遭服侍的丫鬟一眼,輕聲問著。

  這些下人都該好好責罰了,難道不知道她現在可是懷著他的孩子,若有半點差錯,就是她們有幾條小命都不夠賠。

  沈蔓娘往他的懷裡又靠近了一點,她低啞的嗓子緩緩說著,「沒事……我只是在想爹……還有娘……」

  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緣故,這些日子忽然變得多愁善感,許多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話突然有了傾訴的。

  任守一知道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結,沒有插話,而是讓她繼續說下去。

  「那年,大娘把毒下在我和娘的點心裡,我不愛吃甜,那時候又恰巧染了風寒,嗓子不舒服,所以只吃了幾口,我娘是南方人,對於那樣有懷鄉味道的點心自是多吃了幾口,誰知道不過幾個時辰,她便腹痛如絞,整個人不斷的抽搐,我去求大娘請大夫,她卻說不過是貪嘴吃壞了肚子,忍忍便罷!我就那樣硬生生的看著我娘疼了大半夜,最後腹痛而死。

  「我那時雖也腹痛,但是因為吃得不多,只痛了兩個時辰不到,隨後我奶娘拚著被大娘趕出去的風險,灌了我好幾碗的綠豆甘草水,我到最後才把那些東西給吐出來,但也已經傷了嗓子。」

  她頓了頓,對于那些以為痛苦的回憶,現在想來,似乎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然後我爹回來了,他明明知道那毒手是誰下的,卻只罰了大娘幾個月的禁閉,讓她抄了幾卷佛經,就當作這事情過了,像是忘了我娘曾是他最疼寵的一名小妾,像是忘了那些你儂我儂的日子,忘了他將我娘從南方帶回來的時候,許下的是一個正妻的名分,最後卻讓她由妻變妾、死了還得不到一個公道。

  「那時候我極度傷心又不敢置信爹的絕情,後來我抱著我娘的婢位,一個人住到了庵堂邊的小院子,那時候我想,這世上男人果真多薄幸,還不如以後早早剪了頭發,從此伴青燈古佛過日子,只是沒想到才幾年過去,現在的日子卻好得讓我有些不安。」

  結果,就這樣幾年過去了,接著又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她才發現原來當時間不斷流逝,不管多深的愛恨都會漸漸在這時間的洪流被遺忘,連現在的幸福都顯得有些讓人心慌。

  任守一聽了這段沈家往事,忍不住嘆了口氣,「岳父那時候應該是看在你兩個異母兄姊的分上才會如此做的,只是安撫了一個,畢竟就會有另外一個受傷,至于不安,我們都已經搬出來過我們自己的日子了,你還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離他們搬出府也有大半年了,期間寶珠已經出嫁,現在偶爾回任府,義母雖然還是沒什麼好臉色,卻也不再提平妻的事情了,她還能有什麼好不安的呢?

  沈蔓娘靜靜地看著已經迭了一層白的庭院,許久之後,才幽幽的問︰「所以呢?以後我可會見到你安撫了這個,卻又不平了哪個?」

  任守一一聽這話,怎麼想都不太對,這是要責怪他呢?還是試探他呢?

  「娘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他小心慣了,可不能在這里栽了個跟斗。

  他可聽說了,許多婦人都愛用這些以退為進的招數,逼問到他們的相公無言以對啊!

  「沒什麼意思!」意會到自己問了些什麼的沈蔓娘有些困窘,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這些話來了。

  難道是因為懷了孕的關系,自己突然變得傻氣了?嗯!絕對是如此!她替自己找了個好理由。

  她絕對不是不安或者是吃醋,不是因為任府里的兩個少爺都納了小妾姨娘,所以她自己也忍不住開始吃起那些還未出現的小妾姨娘的醋!

  任守一見她這副模樣,哪里還有猜不到的,無賴的笑著,「娘子……你可是怕相公我以後給你帶了許多‘好姊妹’回來?」

  沈蔓娘抿了抿嘴,淡定的將頭轉往另外一邊,「我可沒這樣說過,那可是你自己說的。」

  他可沒這麼簡單就願意放過她,他笑嘻嘻的又跳到她面前,一臉認真的發誓,「娘子大可放心!我這人對外頭那些花啊草的都沒有興趣,更沒有興趣增添一些不是你生的孩兒,或是多添幾個娘子的姊妹,要知道那一張張可都是要吃、要首飾、要衣裳的花錢嘴,我就是再傻,也不會把那種只會花錢的麻煩精給領回來不是?」

  見他又開始打趣,她忍不住輕笑了下,「不!你不傻!」真要傻人,哪能算計得面面俱到,把那些壞人一個都不落的全逮了?!

  任守一第一次聽見她說出這樣稱贊他的話,忍不住又自我膨脹了,得意的笑著,「那是自然,你夫婿我玉樹臨風,又有寬廣的胸襟,加上有力的雙臂,現在還多了一個一點也不傻的腦子,嘿嘿!娘子,下次我唱戲的時候再把這句給加上去如何?」

  他那搞笑的表情,讓她忍不住失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我可不是老王,我是老爺!嘿嘿!」

  「好了!別鬧了,等等其他人都該來了。」她嬌嗔道。

  之前都是他們回任家探望和拜訪,前些日子公公和婆婆一聽說她有了身孕,也不顧自己手上還一堆事情呢,就說要來他們這里走走,看看他們有沒有缺什麼,連守成、守業也都說要準備些補品過來讓她好好養身子,最後就敲定了今天要一起過來呢!

  任守一朗聲笑著,「那有什麼關系,都是自家人呢!」說起來,他放下了任家的生意又搬出府外後,和家里兄弟之間的關系反而更好了,而義父一開始雖然有點不舍,但是見他過得很好,似乎也放下了心。

  其實這些年來他自己在外做生意也算有成,畢竟當年他父母留了一筆不少的銀兩給他,他不缺腦子又不缺本錢,自然名下的產業就越積越多。

  不說別的,就是讓他們夫妻倆安安穩穩的過著富裕充足的下半生也夠了。

  「咳咳!」

  突然兩聲輕咳聲,驚嚇到了玩鬧中的任守一夫妻倆,兩個人抬頭望去,回廊下的,不正是任老爺夫妻倆,而跟在他們身邊的還有任寶珠、任守業和任守成。

  任老爺看著走近他們的兒子媳婦,忍不住打趣道︰「我們都是自家人不假,但是這還在外頭呢,小夫妻倆就如此作風,也委實……哈哈!」

  任夫人在丈夫調侃完後,接著解釋,「剛剛管事直接請我們進來了,還說是你們吩咐的,我們也就直接進來了,卻沒想到你們夫妻倆這時候還在玩鬧呢!」說完,她頓了頓,看向任守一,沒好氣的斥責,「你娘子剛有身孕,這是最要緊的時候,你可別瞎胡鬧!要不我可不饒你!」

  任守一是個臉皮厚的人,被這麼說也就當作是稱讀他們夫妻甜蜜了,但是沈蔓娘是個臉皮薄的人,被公公婆婆這樣一調侃,不禁垂下頭,羞紅一路從臉頰蔓延到脖子跟耳根。

  想想還是她自己跟管事交代的,也是猜想他們不會那麼早來,卻沒想到自己剛剛和丈夫那樣玩鬧的景象都被人給看去了,心中羞惱更甚。

  任老爺也沒繼續打趣,而是讓任守一走在前頭,帶著他們參觀參觀這座莊園,畢竟這里他們還是第一次來呢!

  
知道身為主人是要帶頭走,任守一便不斷對著沈蔓娘身邊的丫鬟一次又一次的囑咐,「記得,別讓夫人走快了,身邊都要有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攙著,前頭得先讓小丫鬟走過一次,有雪有水的地方可不能走,還有……」

  「好了!她們都知道了!」沈蔓娘無奈的看著他,不得不自己出聲打斷。

  老實說,現在除非他自己在她身邊,要不然他就是這樣緊張兮兮的模樣,讓她是又甜蜜又好笑。

  她又不是紙糊的,有必要那樣緊張嗎?!不過就是懷個孩子而已。

  任守一停了話,看著身邊已經忍不住笑出來的家人,臉皮厚的轉過頭,想當作無事,卻又忍不住轉過頭,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確定沒有問題了才轉身離開。

  眾人都忍不住側頭掩臉偷笑,只有任老爺和任夫人仗著輩分大,毫不客氣就大笑出聲,讓厚臉皮的某人,臉上也浮了淡淡的一層紅暈。

  幾個男人們和任夫人走在前頭,任寶珠卻有意慢慢落後,跟沈蔓娘走在一起。

  她神色有些復雜的看著她明明穿了一身的素衣,卻依舊顯得神色嬌媚又充滿幸福的面容,再想到剛剛看見這夫妻倆的打鬧,和大哥那緊張兮兮的關心,心中頓時有百般的滋味縈繞。

  前些日子其實她也曾巧遇大哥夫妻倆上街,看到兩人相處的樣子,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那英氣挺拔的大哥在大嫂面前簡直就像個丑角一樣,不是又採花又唱戲,就是說說笑笑逗大嫂笑,再不就是買些小東西討好大嫂。

  她當時完全不解又有些為大哥不平,為什麼要做到這地步?直到她看到大嫂僅只是淺淺一笑,大哥也會同時露出那種像是幸福到傻了似的表情,她才不得不承認,這兩個人真是一個鍋配一個蓋。

  那樣的氣氛讓她甚至不敢上前打招呼,反倒默默的轉身離去。

  想到自己之前對大嫂的種種厭惡和說過的難聽話,她又忍不住側頭看著身邊的女子,臉上依舊是淡淡的,沒有任何對她的厭惡,對她就像是一般親戚家里的女眷一般。

  終于,任寶珠停下了腳步,並深深的向沈蔓娘行了一個禮。

  沈蔓娘有些意外,連忙停下腳步,並且攬了她一把,「別!怎麼突然行此大禮?」

  任寶珠還是堅持要把禮行完,沈蔓娘雖然不知道她怎麼突然會有這樣的改變,但還是靜靜的看著她,等她說明緣由。

  「大嫂,之前那平妻的事情……是我和娘錯了!」她囁嚅的說著,臉卻抬不起來,只因她一想到自己那時候說的話就羞愧不已。

  嫁了人之後,她也成熟了不少,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夫婿雖說對她不錯,卻也左一個通房右一個姨娘的時候,她心中滿是嫉妒就會想起那時候自己說的話——不讓夫君納平妻貴妾就是不賢慧!就是妒婦!

  這些話,她那時候到底是怎麼說出來的呢?!任寶珠再次覺得自己以前真是不懂事,傻得可怕。

  沈蔓娘這些日子雖然都住在莊園里,但對于任家眾人的事情也不是不清楚,夫君多多少少透露了這小姑在夫家其實沒那麼好過。

  她本就不是會因為那些事情而記仇的人,便輕輕道︰「沒事,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你們都想著他好,我自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條件,你們那時候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

  她們都想對他好,也想給他最好的,誰知道一些意外巧合卻讓她這個出身不好、家里也幫不上他忙的庶女成了他的妻,他的家人就是有再多不滿也是應該的。

  任寶珠見她一點也沒有怪罪的樣子,心中更是愧疚不己,連連說著「嫂子對不起」之類的話,沈蔓娘沒法子,只好把眼神看向從剛剛就靜靜的站在一邊的任守一求救。

  任守一本來就是一步三回頭的走著,才剛剛注意到自家娘子跟小妹沒跟上來,就直接旋回來來尋人,當然也就聽見了剛剛義妹說的那些話,本來是怕她又說了些什麼來欺侮自己娘子,他才回來的,在聽她說的話後,他反倒不好出面了,只得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

  誰知道任寶珠卻突然道歉不停,自家娘子本就是個心軟卻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人的人了,這求救的眼神一掃過來,他自然連忙站出來幫忙。

  「好了好了!說這些做什麼,你嫂子都說不計較了,還說這些做什麼計這不是存心讓她過意不去嗎?你嫂子現在有身孕,可不能操半點心呢!」

  說來說去,最後還硬要扯一下她根本還看不出來的肚子,讓沈蔓娘實在有些無語。

  任寶珠一抬頭,聽見大哥調侃她,忍不住眼里泛著淚,哽咽說著,「大哥,你總算願意和我說話了!」

  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大哥見到她都像是見了陌生人一樣,連聲招呼都不打,可讓她難過了許久。

  「好了好了!你也都成婚了,還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任守一站到妻子身邊,看著她又哭又笑的,忍不住打趣。

  「好了!哭什麼?!你嫂子原諒你了沒?」說話的是跟著兒子繞回來的任老爺和任夫人。

  任夫人見了這情景,自然是明白女兒說了什麼,她輕嘆了口氣,上前牽住沈蔓娘的手。

  「蔓娘啊!前些日子是我糊涂了,你也不要和我見怪,以後生了孩子多多回府里走走吧!」任夫人說著,還把自己手上的一個獨子拔下來替她戴上,「這是我給守一媳婦準備的鐲子,收了這許久,終于戴到你手上了。」

  這鐲子是那時候新人敬茶的時候就備下的,只是後來這一連串的事情,加上他們那時候分府別居,讓她一直沒機會把這獨子給送出去。

  這些日子,她在丈夫的嘴叨下也明白了自己做得有多麼無理,當初她可沒有給自己的親生兒子找什麼平妻貴妾的,卻在守一這里弄出這種事情來,本來就怕他因為家里的兩兄弟而多心,現在又讓他怎麼能不多想?

  雖說她的初衷的確是想為他著想,但是這麼一鬧下來,反倒像是刻意要插手他的婚事,還找了麻煩,更不用說他早已對丈夫說過非沈家二小姐不可的心意,她卻還……唉!總之都是她的錯啊!

  沈蔓娘戴上了鐲子,一臉認真的說︰「娘,真的不怪你,我明白的,是我不夠好。」

  任夫人笑了笑,看她再次說了當初的那句話,心中的感慨更深了,一臉欣慰的看著夫妻倆說著,「好了,不管好不好,以後好好跟守一過好日子就好,以後也別和我們生分了。」

  任守一和沈蔓娘紛紛應著,兩個人眼神流轉之間帶著深濃情意,讓任夫人看了也忍不住頻頻點頭。

  說罷,任老爺夫婦倆和任寶珠繼續向前行,打算好好逛逛這初雪後帶著濃濃南方味道的院子,就把那夫妻倆給落在後頭了。

  任守一在他們走遠後,忍不住握起妻子的手,看著她,笑得合不攏嘴,直把她看得粉頰泛紅。

  「怎麼了?有什麼好看的?」

  「不管哪里都好看!」他油嘴滑舌的說,眼里卻真實漾著滿滿的濃情密意。

  「說什麼呢?!爹娘都還在前頭呢!」她臉皮薄,被他這樣一稱贊,忍不住臉熱燙起來。

  「怕什麼呢!爹娘可巴不得我們整日這樣恩恩愛愛才好!」

  「你!真是沒個正經!我可不和你說了。」說著,她扭頭就想走,卻被他緊緊的拉住手又拖抱進懷里,動彈不得。

  他定定的看著懷里的她,直到看得她全身都不自在了起來,他才在一聲嘆息後緊緊的抱住她。

  「娘子,永遠都別再推開我,我們多生幾個孩子,往後就讓我們在這山間看著一次又一次的花開花落,一起到老,好嗎?」

  周遭除了靜靜的落雪聲,就是他輕聲勾劃出美好未來的言語聲,頓時整個世界像是只有他們兩個人,那樣的靜益,那樣的讓人覺得只想要緊緊抱著眼前人不放。

  她臉上綻放出一抹美麗而滿足的笑靨,低喃著,「好。」

  聽見了她的回答後,他再也顧不得這還是在外頭,低頭,輕輕吻上她嬌嫩的粉唇,任由這一刻的幸福輾轉在兩人的唇齒間回味。

  這一刻,她無比的感激上天,在剝奪了她許多之後,卻換來了這樣一個肯愛她、寵她的相公。

  即使她失去了悅耳的聲音、曾以為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但轉過身才發現,那人早已經在原地等候,早已張開了懷抱只等著她回頭——擁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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