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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07 PM

雪珈 -【敢愛三之三】敢愛,不怕太銷魂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這個男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且兩人的命運緊緊相連
曾經讓她誤以為長大以後可以結婚,並永遠在一起
傻瓜一般相信什麼都不會改變,無怨無悔的付出一切
無奈即使擁有天真的熱情,以及孤注一擲的勇氣
也拋開了女性的矜持,積極展開柔情攻勢
終於打破他自欺欺人的掩飾心態,牢牢牽住彼此的手
不料身世卻成為阻礙,面臨困難的事業也造成劫難
他殘忍又冷漠的選擇放手,執意背棄她的真心……
該死!原來當年他是不得已才配合著逼她離開
假裝可恨又無能,硬是從情深意重變成翻臉無情
就是要讓她恨他入骨,獨自默默的等待對的時間點
如今她戴上虛偽的面具,帶著痛苦的回憶回來了
並決定不再閃躲逃避,也有了另一種覺悟
既然她對他依舊情難自禁,那麼就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確定兩人是否還能繼續下去,抑或從此徹底死心……

【出版日期】 2013年07月19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紅櫻桃RC1078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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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08 PM


絮語 雪珈

  前些天,忽然又把之前求來的籤詩拿出來看,雖然一樣一知半解,但至少再看著上面的文字,似乎變得坦然許多。

  內容是這樣子的──

  曉日樓台夜氣清,天風吹落步雲聲,塵根未斷俗緣在,千里關山月正明。

  也許吧!俗緣既在,總得去善了,即便還未破曉,但關山之外,明月依然在。

  這是我個人的解讀啦!當時並沒有去解籤,也許自己心裡也知道,求籤可能只是一種尋求精神支柱的方式,而意會多少又能收穫幾許,還是在於個人。

  不知道會不會被笑迷信?但我每次求的籤詩都還滿準的。記得母親當年得到惡性腫瘤的時候,除了全力醫治之外,套句老人家說的,「要人也要神」,什麼發願、吃齋、折壽等等,可以做的我都去試,而小弟也為母親求了籤,裡頭的大意是說有驚無險。而今,事隔十年以上了,母親的健在也讓我們感恩萬幸。

  其實說迷信,我倒覺得隨著年紀的增長,自己反而愈來愈不忌諱去談論生死的問題,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道怕也沒用,不是嗎?之前我也跟孩子們討論過這個問題,還開玩笑的說自己是不是該先預立遺囑,結果有人說不用了,因為我應該沒什麼太複雜的遺產分配問題,另一個則勸我是不是該休息不要寫小說了,居然寫到要立遺囑?(噗,那代誌就大條了,呵呵……)

  我當時還是有稍微提了下自己的三個願望。第一呢,就是希望那時候的身體還沒被自己敗壞光,那就可以捐個大愛。這人世一遭,皮囊一副,最後合該也是塵歸塵、土歸土,如果能夠留點什麼給人紀念的,也只是曾經交流過的感情和精神。而這個,應該也是自己唯一最後能做的。第二點呢,我要用火化,不要什麼繁文縟節的儀式,以及累死活人的名堂。至於第三……恕我小小的保留一下。

  好啦!說是絮語,不知道會不會流於沉重或驚悚?(開始擔心會不會破天荒的修序文?哈哈……)其實就是想到什麼便寫什麼,沒有主題才成為絮語囉!大家別見怪雪媽的叨絮喔!

  還是要感謝一下出版社及編輯,不厭其煩的給我意見和機會,讓書寶寶得以順利報到,坦白說,我對自己愈來愈沒信心,也明白自己還需要多充實才能進步,無奈平時實在太忙,就連最愛的閱讀也幾乎沒什麼時間,又怕傻傻的埋頭去寫會脫離市場,所以也想多看點書,但每每抱了些小說回來,就是等著店家打電話來催促還書,而那時候總是發現根本沒看完……不過比較可喜的是,以後我可以不用再像過去一樣幫忙婆家的生意,當然也不用再過那種連續通宵達旦的生活,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或是應該做的事。

  想一想,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一件挺讓人開心的事,對吧?生活處處是禪機,只要用心去發現,也許就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美好收穫,而重點是用怎麼樣的心態去看待吧!

  最後,也祝福大家都一樣,可以發掘到更多的美好,讓自己更開心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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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09 PM


楔子

  一句等待,歲月成了石磨,無情的輾轉每個累積的日子。

  思念的心,隨著那些日子被攪磨成汁,等著重逢的一刻,沾著淚一口飲下。

  就那一刻,恁是銷魂也值了……

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0 PM


第一章

  繁星夜空下,一艘私人商務遊艇停泊岸邊,就像一座水上浮動的豪宅,從外觀到內艙,不論是設計選材或結構工藝都是上乘之選,而此刻內艙正播放著一首首舞曲,一對對衣裝入時的男女婆娑起舞。

  在吧台和沙發區之間穿梭的服務生傳送著美酒與佳餚,以供賓客們盡情享用,雖然……這些可能都不是所有賓客想「享用」的重點。

  這是一場所謂的名流相親宴,與會的貴賓都是大有來頭,但也都有個特色——不論是大亨名商或富二代,男賓非富即貴;而女賓呢,從名媛千金、名模嫩咖到一般上班族都有,只要模樣夠正,身材夠辣。

  說白一點,在這兒,相的是男人的口袋深不深,以及女人的模樣美不美,雖然也是標榜以交往結婚的交誼,但難免遭議為另類的拍賣交易。

  交易?那又如何?

  男的圖美嬌娘,女的獵金龜婿,至少也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過是各取所需,你情我願而已。

  在這世上有太多事,真的買賣了結那還省事,怕就怕有些不情願卻又無法抗拒的……誠如置身其中的自己。黑雪不想要什麼金龜婿,但不想參加,還是勉為其難的應邀前來。

  而那個讓自己勉強答應的因素……她望著人群中的那男人——嚴青宸。

  舉起水晶杯緩緩就口,讓杯裡琥珀色的液體掩飾著她灼熱且專注的目光。

  一個再熟悉不過,而且是跟自己的命運緊緊相連的男人,同時也是讓她無怨無悔的付出童貞,卻又慘遭背棄的男人……

  他頎長的身影依然出眾耀眼,那俊朗臉龐的笑容依然讓人怦然心動,此刻他正和一名穿著性感的妙齡女子交談,從那名女子臉上燦爛的笑容看來,不難窺見又有一顆芳心再度被擄獲……

  無恥!

  他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的!他沒那個資格啊……

  但,不也是因為明知道他會出現,她才特地答應受邀的嗎?

  雖然她不知道那個自稱嚴青宸友人的史密斯先生為什麼會邀請自己,但在得知宴會性質而將邀帖扔掉之前,史密斯卻又讓她知道了嚴青宸也會前來。

  於是,她來了,存著一探究竟的心理,卻也同時帶著某種微妙的想像。

  她想像著他看見自己出現的種種反應。驚愕?憤怒?無法接受?還是……

  倏地,發現這些想像中的反應居然都直逼到自己的心頭,特別是看著他跟其他女人熱絡互動的時候,黑雪月眉一蹙,毅然有了決定。

  該死!她是應該讓自己離開一下這個該死的地方,至少在脫下高跟鞋往他身上扔過去之前。

  喝掉最後一口酒,將那只精緻的水晶杯擱下,她順了順身上那襲禮服,然後站起身,踩著足下那雙金色亮皮高跟鞋踱往艙外。

  一襲流暢合身的剪裁,以及極盡奢華的錦緞素材,將她那身曲線更加烘托而出,渾圓玉潤的香肩線條優美,呼之欲出的酥胸更是惹人遐想,還有那誘人繞指的纖細蠻腰,都絲毫不吝嗇地展現著那種屬於女性的陰柔魅力,一如她初來乍到的情境,此刻直直地走向甲板,也一樣讓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形成聚焦。

  男的驚讚,女的暗妒。

  只是,這些都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是……

  黑雪獨自步往甲板上,扶著欄杆,迎著吹拂而來的晚風,美眸微瞇地眺望著,足可媲美夜店的特殊燈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放眼望去的絢麗讓人有種錯覺,就像是攀登夜空而置身璀璨星光之中。

  如果是在過去,眼前這片美景肯定不知道要讓她如何感動,可是現在……當一個人不再輕易地受到感動的時候,是否已成為另一種悲哀?

  「唉……」她不由自主地低聲嘆了口氣,就在下一刻,一股勁力倏地攬住她的腰肢,讓她那口氣又往上一吊,成了卡在喉嚨的一句驚呼,「啊!」

  「別怕,是我。」

  熟悉的渾厚嗓音從耳畔傳來,夾雜著酒精和古龍水的氣息直接搔著她敏感的耳膜。

  「放開你的手。」黑雪的聲調微顫而壓沉,顯示著努力營造的抗拒。

  是的,她得拒絕,而且還要相當堅決的拒絕,至少不能讓他以為經過了那一夜的銷魂纏綿之後,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那一夜……沒想到還好,一想起那激烈火熱的場景,自己是如何地癱在他身子底下狂亂地哀吟低泣,聲聲渴求著他的律動,甚至還跨騎在他身上扭腰擺臀,簡直是放浪形骸到不行……種種聯想的畫面讓她更加感覺羞恥,偏偏這會兒……

  「我不放,我說過,對妳,我絕不放手。」偏偏他這會兒還在加劇那種讓人昏眩的熱浪,不斷吐出讓人融化的溫柔愛語,「不放,永遠都不放,小雪,我的小雪……我是妳的宸老大……」

  他更加使力將她緊緊摟著,伏在她裸露的肩窩上,湊往她敏感的耳朵,開口說話的時候,柔軟的唇瓣幾乎是磨過她的耳垂,就像在下一刻他將再度一口吞沒她的嫩潔……就像那一夜那般吸吮狎弄,逗得她渾身震顫酥麻……

  不!不能繼續下去,她不能繼續那樣的沉淪!

  「嚴青宸,你是不是喝多了?什麼你的我的?我跟你早就不相干了!」

  當他扳轉過她的身子,試圖佔據她的唇的時候,她趁勢奮力一推。

  接著,就這麼看著他猝不及防的踉蹌後退,然後咀嚼著自己緊跟而來的那種心痛,這無疑讓她更加惱火而已。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夠了!」真的夠了。

  在他殘忍地選擇放手之後,又怎麼能在這時候對她繼續這種溫存的餘毒?難道一定得逼得她活不下去?

  「小雪,妳聽我說……」他試著再上前一步。

  「什麼都不用再說!我不想聽,也不會再相信!你不要再過來,聽見了沒有?如果你再前進一步,那……那我……」她退了幾步,轉頭望著下方的水面。

  「小雪,妳別亂來!」捕捉到她美眸中的那抹悍然,嚴青宸絕對不懷疑她會往下一跳,不敢躁動的停在原地,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然後低聲發問,「難道……妳就真的這麼恨我?」

  「是,我是恨你!如果能夠,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吸一口氣,她很大聲的說,彷彿不這樣就無法制止自己……自己在眼見那張俊容流露出痛楚時所產生的心痛。

  「這可能很難囉!」一道特別輕快的男音突然刺破沉凝的氛圍。

  這場派對的主辦人史密斯先生,年輕帥氣的臉龐掛著一派輕鬆的笑容,朝他們走了過來。

  「嘖,地球是圓的,很難保證是不是會見到不想見的人,這時候我忽然想到之前從網路上看到的,上面是這麼說的,如果妳想永遠不要見到那個人的話,要不,妳就自殺,不然就是直接殺了那個人。欸,這個是不是有點道理啊?」

  什麼歪理啊?那如果避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票人呢?不自殺的話,難道得來個絕命終結令,最好是一個個抓來串成人肉棕子,然後扔到河裡祭端午?

  開什麼玩笑!黑雪瞬間瞪大了眼。

  可是史密斯還在繼續開玩笑,只不過這次是對著嚴青宸。「還有,我說嚴老兄啊,你想讓一個女人相信你說的話,得看看遇到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如果是一般的笨女人,那你發發誓,動動那張嘴就好。如果不幸遇上的女人進化得比較好一點,比較沒那麼笨的話,那你可能就得付出一點行動力才行。就好比……」他走近欄杆,往下看了看,「如果你現在往下這麼一跳,讓她知道你為了她情願以死明志,那她應該就會相信你說的話了。」

  黑雪的下巴馬上掉了下來。這……胡鬧些什麼?!

  但是下一刻,竟然冒出更多胡鬧的人。

  「對啊!跳啊!有誠意的話,就跳下去。」

  「就看你敢不敢啦!」

  「只用嘴巴說說,那每個人都可以發誓去跳一O一了吧?還是要行動證明啦!」

  幾個男人不時何時到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鼓譟著。

  黑雪倒抽一口氣,杏眼圓睜地瞪著那個果真往下方探首的男人,心口一窒,正想開口制止……

  「妳希望我跳下去嗎?如果我就這樣死了,妳會好過一點嗎?還是說……妳還是會為了我心疼,為了我流淚?」瞇起黑眸,瞅著她,嚴青宸沉聲開口。

  「我……我……」如果他死了,她絕對不會好過,但是……一定要她承認,承認對他的心疼和不捨嗎?她緊握拳頭,咬著顫抖的唇。

  「妳不回答沒關係,但是這個答案我非要到不可。」勾了下嘴角,他對著她漾起那抹溫柔不變的笑容,然後迅速轉頭,攀欄躍起,毫不猶豫地縱身而下。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甲板的瞬間,她強烈收縮的心臟也在即刻跟著告歇,痛得她無法呼吸,無法出聲……

  「不……」半晌,梗在胸腹間的那一句吶喊終於衝了出來,她摀住臉,淚水無聲地從指縫淌下。

  天哪!他……他跳下去……他怎麼可以真的跳下去……

  「哇勒!我怎麼忘了他好像不會游泳?」冷不防地,史密斯冒出這句話。

  就這句話,卻適時將黑雪從昏厥邊緣喚了回來。

  勉強撐住癱軟的膝骨,搖搖晃晃地彎腰,脫下高跟鞋,將腕間的晚宴包一扔,她撩起禮服長長的裙擺,然後衝往欄杆,跟著直接跳落……

  「欸,會不會有危險?」

  「是啊!要不要救一下?」

  甲板上,開始了另一種嘈雜聲。

  「危險?你們說呢?」史密斯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神秘笑容。

  不一會兒,眾人聽見一串女音的咒罵聲,再循線查看之後,終於露出恍然的笑容。

  那是一艘救生艇,艇上的男人正從水裡撈起女人,像落水狗一般的女人一跌入男人的懷裡,又成了小雞似地被緊緊攫住,只能從嘴裡不斷地發出叫罵聲。

  「嚴青宸,你這個混帳!你卑鄙,你無恥,你下流,你……」

  男人掠奪了她的嘴,以強勢而綿長的吻杜絕了尖銳的叫罵聲。

  救生艇漸行漸遠,那四片貼合的唇瓣始終沒有分離……

  「一山……呃,不,是一艇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呵……」至於二虎要相好或相爭,也已經無從管起了。史密斯咧著一口白牙,轉頭對大家下令,「好啦!任務完成了,也不要白白糟蹋這場宴會,回裡頭去吧!」

  裡頭的節目方興未艾,而外面的……

  臨去前,史密斯再度瞥了眼救生艇離去的方向,嘆口氣,「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然後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默唸一聲,「阿門。」

  然而他卻不知道,對救生艇上的兩人來說,卻都想尋回「當初」——那個最美也是最真的來時意……

  ※※※※

  一個人的姓氏可以變來變去嗎?那又代表著什麼樣的家庭變動?

  五歲以前,她從了母親官玉蘭的姓氏,叫官雪,五歲之後,住進了嚴家,直到快七歲那年正式成為嚴家的養女,從官雪改成了嚴雪,就這麼持續到了她二十歲那年回到生父黑剛身邊,她從此叫黑雪。

  而她待在嚴家的日子,也是從五歲到二十歲,那絕對重要的人生階段裡,就這麼點點滴滴地深鐫在她的生命中。

  當年才五歲大的她懵懵懂懂的,無法記住自己如何被收養,只知道媽媽將她送到叔叔和阿姨家,也就是媽媽朋友的家之後,就再也沒看見媽媽出現了。

  忽然找不到媽媽,讓向來甚少哭鬧的小雪也使起性子來,所幸她跟嚴進及他老婆孫麗本來就熟識,經過嚴氏夫妻耐心的連哄帶騙,那道找媽媽的哭泣聲倒也慢慢地平息下來。

  小雪就這樣在嚴家住了下來,而結婚快二十年始終無後的嚴氏夫妻也她當是自己孩子一樣疼愛,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儘管還差一個正式的領養手續,不過小雪已經改口叫嚴進和孫麗為爸爸媽媽。

  說起來,她算是滿幸運的,除了嚴氏夫妻的寵愛有加之外,生活物質也無虞。養父嚴進算是當地的土財主,就是人家說的「田僑仔」,靠著祖先留下來的幾塊土地成為都更的菁華地帶,再將手邊的現金轉投資,利用當地成為旅遊觀光的景點再結合獨有的資源,開了間溫泉會館,生意還算興隆。

  原本一家三口過得倒也還和樂,直到小雪快七歲的那年。

  孫麗因為孩子即將入學,催促丈夫完成那拖延很久的領養手續,在發現丈夫的異樣表情之後,接著一查,居然發現戶籍多了個「長子」——嚴青宸!

  忽然發現自己的丈夫在外頭偷吃,算一算,那孩子今年已經十三歲了,也就是她已經被背叛了十幾年,換成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善罷干休。

  於是,極為混亂的場面在嚴家上演了。

  那天,剛剛從幼稚園娃娃車下來的小雪,興高采烈的拎著好寶寶獎狀,想拿回家給爸爸媽媽看,只是沒想到才回到家就被嚇住了。

  屋子裡頭迴盪著哭聲,還不時傳來兇狠的叫罵聲,她探頭一望,發現媽媽跟另外一個身材略微瘦削的陌生女人正在拉拉扯扯,而爸爸夾在兩個女人之中試圖拉開距離。

  就在媽媽倏地被推開的時候,小雪連忙衝上前去。

  「媽……」

  「別吵!滾到一邊去!」被丈夫推開的孫麗更加火冒三丈,撥開孩子拽著衣角的那隻小手,因盛怒而失了分寸的手勁狠狠一推,那瘦小的身軀活像是被擊中的乒乓球,直直彈往牆壁。

  原本靜靜地窩在角落的男孩掀了下眼皮,然後倏地躍身而起,擋在她和牆壁之間,也順勢承受了她的身軀。

  「嗯?」小雪抬起頭,仰著小臉,對上了一對很……很漂亮的眸子。

  當時的她看著那雙深邃而帶著憂鬱的眸子,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謝謝你,大哥哥。」雖然實在是笑不出來,但她還是對這個陌生的大哥哥由衷的道謝。

  男孩沒多說什麼,只是抿了抿嘴,然後繼續窩回角落。

  「小雪,妳在謝什麼?跟那個野種有什麼好謝的?」孫麗破口大罵。

  「妳閉嘴!我不許妳這樣說阿宸!妳自己生不出來就算了,但阿宸是嚴家的骨肉,是嚴進的親生兒子……」男孩的媽媽也跟著大聲咆哮。

  「妳才給我閉嘴!誰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野種?林秋月,妳不要以為這樣說就可以爭到什麼,妳休想!」

  「妳……嚴進,你說!你來告訴她,你是怎麼騙我說你沒結婚的?當初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老婆不會生,你求我把孩子生下來,你說你一定會保障我們母子倆的生活,現在孩子都長這麼大了,你難道都沒有一點打算?你說句話啊!」林秋月氣得跺腳,抓著嚴進的右手猛烈搖晃。

  孫麗則抓著他的左手,晃得更厲害了。「對啊!姓嚴的,你倒是說話啊!你這個沒良心的死鬼,我在你們嚴家拚死拼活了二十年,你居然是這樣對我的?敢做就要敢當!這時候你當什麼縮頭烏龜啊!說句話啊!」

  看著爸爸的兩隻手彷彿快被拉斷的橡皮筋,小雪雖然很難過,但也不敢再靠過去,只能不斷地退縮,最後退到男孩的身邊。

  「那個……」想了下,她終於記起媽媽剛剛喊的名字。「秋月阿姨是你媽媽嗎?」

  男孩點點頭。

  「那你知道她們為什麼吵架嗎?」

  他知道,但情願自己不知道。

  十三歲的年紀,雖然還小,但也絕對聽得懂眼前那些對話,只是他寧願自己不要懂,寧願像過去一樣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爸爸老是不在家,而且總是來去匆匆。

  「大哥哥,她們看起來好像在搶什麼?」以為人家沉默不語是不知道的意思,她只好又逕自開口。

  抬起頭,望著她,打量她那天真的臉龐,嚴青宸慢慢地回應,「是,她們是在搶。」

  「是喔!那……到底是在搶什麼東西呀?」

  「她們搶的東西是……不能說是東西。」

  「啥?搶不是東西的東西?那是什麼?」

  噗!費力解釋的他被她說的話逗笑了,只是在下一刻,也是因為她的話,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大哥哥,什麼是野種?我媽為什麼這樣說你?」發現他的臉色立刻下沉,她也跟著不安起來,「大哥哥,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你生氣了?」

  瞥了眼一臉稚嫩無辜的她,黑眸裡的寒意逐漸消退,他搖搖頭,嘴角微微勾了下,代表著不生氣。

  「那……」想了想,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只鐵盒,倒出兩顆水果糖,一顆塞進自己的嘴裡,另一顆遞給他,「請你吃。」

  「我……」不吃糖。

  「這個很好吃,酸酸甜甜的喲!」她攤開手掌,熱情地慫恿著。

  嚴青宸的視線從她粉嫩的小手挪移到那滿佈友善的純真笑靨,抿著加深幾許的笑紋,然後接過她手裡那顆看來晶亮圓潤的糖果,學著她也塞進自個兒的嘴裡。

  「好吃嗎?」她睜著圓圓的眸子,既緊張又期待地問。

  「嗯,好吃。」他點點頭,咧開嘴,綻開笑容。

  但不是因為糖果好吃,而是因為這個小丫頭。

  他喜歡看著她,喜歡跟她說話,讓他不再感覺那麼憤怒和羞辱。

  「呵呵呵……」這一刻,她覺得好滿足,好開心,因為這個大哥哥的笑容實在很……很好看,忍不住開口,「你喜歡的話,下一次我再請你吃,好不好?」

  下一次?這種場面?好嗎?

  ※※※※

  不管好不好,這個「下一次」似乎還是避免不了。

  一筆風流帳還有得算,更何況這還涉及了一個孩子的未來,各有的堅持和立場都有很大周旋的空間,也就是說還有得吵,就這麼一直持續到嚴雪升上小學,所有紊亂的狀況依然沒有結束。

  不過人家都說「一回生,兩回熟」,不管是孩子對這種場面的反應,或是兩個孩子的互動,都是如此。

  再一次見面,也就是大人繼續再吵的時候,嚴雪再度請他吃水果糖,但他也帶了些雞蛋糕當做伴手禮。

  從此,他們有了某種默契,只要到了大人約定「吵架」的時候,兩人都會準備一些零食,等見了面就交換吃,特別是嚴雪,準備大包小包,一想到要見到大哥哥便開心得笑咪咪,像是要去野餐。

  孩子們從害怕地瑟縮到開心地分享食物,而大人們也開始有了些改變,雖然不變地吵著、搶著、鬥著,但也從衝動的肢體動作演變成上談判桌的耍心機模式。

  場面稍稍安靜下來,嚴雪索性拿出功課來做,遇上不會的,身旁還有嚴青宸這個小老師來教,倒也樂在其中。

  「大哥哥,」她軟嫩的聲音喊得熱呼呼,以崇拜的眼光望著這個大自己六歲的男孩,「你好厲害喔!以後你都教我做功課,好不好?」

  以後?還有以後嗎?嚴青宸對自己的未來感覺茫然,本能地轉頭,望著那一頭——那幾張嘴巴似乎已經談出了「以後」。

  孫麗沒有答應離婚,可是允許嚴進安排林秋月母子就近住了下來。至於林秋月,雖然無法獲得名分,但至少幫兒子保留了實質的保障,將來嚴家的財產由嚴青宸和嚴雪平分,同時也要求嚴家必須保留兒子的住居臥室,讓兒子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可以回家去住,也算是彌補無法讓兒子正大光明地進入嚴家的遺憾。

  「這樣好,這樣好……其實也不用等到過年過節,就看看是一個禮拜還是一個月,讓青宸兩邊輪流住也行啊!那我也一樣,妳們放心,兩邊我都會照顧得好好的,看是要一三五還是二四六,還是……」

  啪!啪!

  兩個女人同時伸出手,各賞了嚴進一巴掌,打斷他的渾話。

  「打得好!」嚴青宸脫口而出。

  頓時,在場三名大人的六道眼刀馬上飛射向他。

  「宸哥哥,你說我答得好,那我這題算術是算對了?」嚴雪低著頭說話。

  三名瞪著嚴青宸的大人露出釋懷的表情,隨即轉頭。

  「嗯,很好,很好……」可是妳還是算錯了啊!嚴青宸吁了一口氣,暗自竊笑,繼續教功課。

  呵,還是這丫頭可愛!

  ※※※※

  嚴進特別在嚴家附近買了間公寓,安排林秋月母子居住下來,表面上似乎是暫時平息了一場風波,但不情願的兩個女人私底下的角力還是存在的。

  比如,一個稱呼的問題。

  當嚴青宸和嚴雪喊了對方的媽媽一聲「大媽」和「小媽」的時候,孫麗勃然變色。

  「閉嘴!媽就媽,還什麼大不大、小不小的?我只知道有舅媽、姑媽、姨媽,還有乾媽、奶媽,沒有什麼大媽、小媽的!叫阿姨就好啦!」現在是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她丈夫藏小三嗎?

  嚴青宸和嚴雪對看一眼,然後偷偷咋舌,很有默契地同時轉身,溜之大吉。

  大人的世界好複雜,他們都不想管,但還是免不了掃到颱風尾。

  除夕夜,難得嚴青宸的媽媽也獲得「特赦」,可以同桌圍爐,看著嚴雪跟在嚴青宸的身旁,笑瞇了雙眼,不停喊著「宸哥哥」。

  「小雪,妳很喜歡跟咱們阿宸在一起喔?」林秋月笑問。

  「是啊!我喜歡宸哥哥!我喜歡可以跟他永遠都在一起!」嚴雪毫不猶豫地回答。

  「永遠在一起?那可能很難。」

  「為什麼?」

  「為什麼?這……一個男的要跟一個女的永遠在一起,除非是結婚,不然就算是很喜歡,還是不可能的。」還在記恨重陽節被孫麗阻撓上香,林秋月此刻故意無視孫麗鐵青的臉色,笑吟吟地又說:「還有啊,妳不能一直哥哥、哥哥的叫,這樣妳以後就不能跟宸哥哥在一起喔!」

  「媽,妳不要亂說啦!」嚴青宸漲紅著臉,出聲制止,然後轉頭,看著嚴雪,「妳不要理我媽。」

  可是來不及了,這關係到以後可不可以跟最喜歡的宸哥哥在一起的問題,已經慎重地植入她小小的腦袋瓜裡。

  「不能叫哥哥?那……」要叫什麼?嚴雪不理會他人,很認真地想著,因為想得太過專心,母親和秋月阿姨再度鬥嘴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妳算什麼長輩?這樣亂教小孩子的?什麼結婚不結婚的?他們兩個人都姓嚴,是兄妹!簡直是亂來!」孫麗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現在同姓的人結婚多得是,更何況他們兩個又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不能結婚?如果他們以後長大了真的有那個意思,其實很簡單,只要先去幫小雪辦理終止領養的手續,那就可以了啊!」林秋月故意唱反調,擺明就是想氣死人。

  「連這個妳都幫我想好啦?妳想得美!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我告訴妳好了,小雪是我的女兒,這輩子都是!」哼!她孫麗可不傻,要是真的這麼做,嚴家所有的財產不都間接落到那一房手裡了?

  兩個女人吵翻天的聲音,終於在嚴進出現後停止,也讓嚴青宸悄悄地鬆了口氣。

  只是……睨了眼身旁那歪著頭、皺眉不語的嚴雪,他不禁也跟著微微蹙起眉頭。這丫頭……在生氣?還是被嚇到?

  稍晚,他還來不及去找她關心一下,她已經興匆匆地跑來,而且衝著他大聲地喊了句──

  「宸老大!」

  「啊?什麼?」他愣住。

  「這是我想了很久才終於想到的喲!我以後都不叫你哥哥了,這樣我們以後就可以結婚了。」她神氣地甩著髮辮,抬起晶亮的眸子,等著他的誇獎。

  「小雪,妳……別亂說。」他轉頭,掩飾泛紅發熱的臉龐。

  「怎麼了?你不喜歡小雪?不想跟小雪在一起?」她一雙大眼瞪得大大的,一臉惶恐。

  「不是,不是這樣,是……妳還小,妳不懂,那個……結婚是要等長大以後再說啦!」嚴青宸是個正要步入青春期的大男孩,面對她把結婚這件事掛在嘴邊響亮的喊著,像是要去遊樂園,實在是有夠彆扭的。

  「好啊!那就等長大,長大以後我們就可以結婚,那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嚴雪笑逐顏開,很肯定地下了這個結論。

  「永遠?」

  「嗯,對,永遠,永遠都要在一起。」當初親生媽媽忽然不見,讓她開始懂得害怕失去,只是過度稚嫩的她還無法用言語去詮釋什麼,這時候只能不斷重複「永遠」兩個字,彷彿只有這樣,一切都不會改變。

  「永遠?」他卻搖了搖頭,露出太過老成的苦笑,然後呼一口氣,輕聲嘀咕了一句,「傻瓜。」

  ※※※※

  傻瓜……

  直到多年以後,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回應,甚至連自己都認同了什麼。

  永遠到底是多久?又有什麼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呢?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開始領悟到,原來身邊所擁有的隨時都可能改變,可能在瞬間都失去。

  在她十歲那年,養父嚴進因為意外而不幸過世,喪禮上出現的是兩個哭到腿軟,靠著相互攙扶而起身的未亡人。

  孫麗媽媽和秋月阿姨似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不再爭吵,甚至因為溫泉會館出現財務危機而一起打理,還慢慢地培養出革命情感,爾後棕子、年糕或湯口之類的應景食物,也開始在「兩家」之間流動。

  怎奈人世無常,不到兩年的時間,秋月阿姨也因病過世,這次將淚崩的孫麗媽媽攙扶起來的是青宸。

  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嚴青宸接受孫麗的建議,直接搬回嚴家,但隨著升上了大學必須外宿,加上他又堅持自力更生,所以就算寒暑假也是忙著打工,跟嚴雪見面的次數愈來愈少。

  直到孫麗決定把溫泉會館收掉,搬到台北和友人合資開快炒店,而且地點還是由嚴青宸幫忙打點,就落在他公司不遠的地方,也從這時候開始,嚴雪跟他終於不必再聚少離多。

  就這麼又過了幾年,一晃眼,她已經二十歲了,也更加深刻地體認到一件事——不論是好是壞、想不想接受,身邊的一切人事物都在改變著,永遠不知道下一刻被改變的會是什麼。

  只是……難道一點選擇也沒有?自己就不可以當那個去改變什麼的人嗎?

  嚴雪清冷的眸光望著從對街走過來的他,以及緊挨他身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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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0 PM


第二章

  嚴青宸身邊的那女孩,對嚴雪來說,可以算是關係特殊吧?

  她叫章安安,年紀大了嚴雪四歲,是嚴青宸大學時候當家教的學生。

  由於他一心自立,所以就學的時候也一直努力打工,從工廠工作到端盤子跑堂、送貨等等苦力差事都曾做過,只是這總是讓孫麗碎唸不已,雖然是怕被說老的不在就虐待小的那房等等閒話,但嚴雪心裡知道母親只是跟自己一樣心疼,不捨他那樣辛苦。

  直到後來聽他說認識了一個章太太,而且還介紹他去當章家女兒的家教,不但薪資優渥,章太太平時還常常送吃的穿的給他,甚至在他偶有年節沒有返鄉的時候,也是章太太主動過來邀約過去一起吃飯,就當他是自家人一樣。

  一直到了他開始創業,成立悠活有機蔬果公司,聽說章家也大方贊助了行銷相關的資源,對他的事業可說是幫忙不少。

  所以嚴雪每每聽見嚴青宸如何受到章家的照顧,除了替他慶幸遇到貴人,也對章家心存感激,卻在無意間得知章安安的身家背景,改變了那份單純的感恩心情。

  原來……那個熱心照顧青宸的章太太竟然是她的生母官玉蘭?

  一次偶然間,章安安說到了自己的身世,她的生母很早就過世了,父親章啟明再娶的玉蘭媽媽如何又如何,這個名字讓嚴雪忍不住試著繼續問,這一問,章安安嘴裡說出了「官玉蘭」這個名字,接著她也特地打開手機,秀出照片。

  是媽媽……五歲的記憶已模糊,但生母顯然沒有多大改變,那模樣跟嚴雪私下藏起來的那張照片看起來是差不多的。

  她早就從旁得知生母已經再嫁,而且還是在將自己送走之後的不久,也從那時候開始,她不再過問任何有關生母的事情,但現在……強忍住內心的激動,面對嚴青宸之際,她還是忍不住想問些什麼,雖然一時之間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想知道什麼。

  「巧吧!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的巧合。」當時嚴青宸是這麼回答她的。

  雖然他臉上的表情無法完全說服人,但嚴雪不再追問什麼,只是在日後刻意迴避所有跟章家相關的話題。

  也因為這樣,嚴雪面對章安安,尤其是聽見那口口聲聲的「玉蘭媽媽」的時候,心裡別有一番複雜滋味,偏偏章安安似乎特別喜歡跟自己裝熟。

  瞧,這呼喚聲可熱情的呢!

  「小雪,妳哥哥在這裡啦!」

  嚴雪抬起眼,望著他們往自己走過來,原本想掉頭走人的腳步也被迫停下來,卻又實在不想轉頭。

  這樣顯得很沒禮貌,可是頂著一張臭臉更不好吧?至少她得先努力把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小雪,妳哥哥在找妳。」

  偏偏身後那道女聲不斷響起,加深她糾結的眉頭。

  吁口氣,咧了咧嘴,嚴雪終於慢吞吞地轉過身子,頭都還沒抬起來,已經聽見章安安自顧自地說個不停。

  「小雪,我跟妳哥哥要去看電影,結果妳哥哥說反正也順路,就先過來看看妳,要關心妳一下,因為妳剛到新的公司上班,不知道怎麼樣了,妳哥哥就是愛操心,沒辦法,在他的心裡面,妳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到底重複了幾次「妳哥哥」呢?五?還是六?算了,不管是幾次,這該被「強調」的,已經達到那個用意了,不是嗎?

  他不是我哥哥!喧騰在心頭的這句話,讓嚴雪好想回頭大吼。

  為什麼不?!

  緊緊抓住書包的背帶,她抬起頭,緩緩地揚起冷冽的目光,蠕動薄巧的唇瓣,「他不是我哥哥。」然後看著章安安的臉龐乍青倏白。

  顯而易見的,她一反過去沉默以對的反應已經讓章安安大感驚訝,一種噬血般的痛快感微妙地竄往心頭,她開始有那麼一點點憂心和迷惑。

  這樣的自己……會不會太壞了?

  「小雪,妳在說什麼?雖然妳跟嚴大哥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有差嗎?你們都姓嚴,而且他也一直把妳當成親妹妹一樣疼愛,妳這麼說,就不怕他難過嗎?」章安安吸了口氣,擠出牽強的笑容,又看向嚴青宸,用討好的口氣說道:「我說的對不對?嚴大哥。」

  「嗯……」故作沉吟的嚴青宸仰起臉,皺了皺眉頭,然後搖搖頭,「這樣說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

  一點什麼?嚴雪瞪著那張明顯帶著促狹意味的俊容,不待他說下去,搶先有了反應。

  走到章安安的身邊,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安安姊,妳知道童養媳這件事嗎?」

  「童養媳?」章安安愣住。

  「就是……從小被領養,小時候是當女兒養,但長大了就得準備變成媳婦的那種啊!」嚴雪很認真地解釋。

  「妳……不會是要告訴我,說妳……妳也是嚴家的童養媳,所以妳長大了就是準備要……」

  要怎麼樣?嚴雪一臉期待,睜大眼望著章安安,看著她那副快要咬到舌頭的口吃模樣,差點笑出來。

  她只是提了有童養媳這名堂,有說到自己嗎?好吧!這次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壞。

  那頭自行演繹、自行崩潰的章安安終於鎮定下來,撥了撥秀髮,嘴角恢復那展現賢淑微笑的慣有弧度,眼梢也始終維持高出三十度的不變角度,哼笑地說:「小雪,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哪還有什麼童養媳?妳別開玩笑了。抑或妳是故意的,妳這麼說是因為妳真的想當童養媳,偷偷地喜歡上妳哥哥了?」

  她逕自勾住嚴青宸的手臂,對嚴雪挑了挑眉頭,不變的笑容多了抹得意,像是手裡的標槍已經戳中想要的那顆氣球。

  確實是中標了,但一定得倒地嗎?嚴雪瞪直眼。

  這個……壞壞呢!怎麼可以這樣侵犯別人的隱私?不過……

  「賓果!安安姊,妳好厲害,一下子就猜到了。其實也沒什麼,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很喜歡、很喜歡宸老大,以前秋月阿姨,就是宸老大的媽媽,她還說以後我們是可以結婚的呢!喔!還有,差點忘了提醒安安姊,不要老是忘了,我沒有什麼哥哥,我喜歡的是宸老大,不是什麼哥哥喔!」不過自己乾脆坦白一下,讓別人也可以省事些。

  「妳……是認真的嗎?」章安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嗯……」可以認真嗎?睨了眼他由著章安安勾纏住的臂膀,嚴雪的心就像綁了鉛塊一般直直沉墜,說話的速度也變得出奇緩慢,像是每句話都是一種沉吟,「認真……」突然,她話鋒一轉,「認真的人就輸啦!哈哈哈……上當了吧!我才不要啊!像宸老大那麼愛罵人又沒情調的糟老頭一個,誰會想要啊?」

  彷彿洗三溫暖一樣,嚴雪快速轉換的輕鬆表情與戲謔口吻也一樣換來現場其他人表情的種種起伏變化,只是箇中自有奧妙罷了。

  除了章安安的臉色從緊繃到舒緩,表面上不動聲色的嚴青宸也在暗自咀嚼一種難以言喻的震盪。

  一如兒時那般,那丫頭還是毫不忌諱地宣揚著自己的喜歡,只是這時候他卻發現自己聽在耳裡,那種感覺竟比兒時還多了種……緊張和興奮,甚至還有著某種無法具體形容的期待……期待什麼?

  至少確定絕不是她忽然爆出的詭笑,因為他聽見了自己心頭上的那記輕嘆。

  還來不及釐清的期待,帶來了某種狼狽的感覺,讓他感到有那麼點不堪面對自己……

  章安安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厚!小雪,妳真是的,怎麼能拿自己的哥哥開玩笑呢?」

  「隨便啦!玩笑就玩笑吧!那……好玩就好。」嚴雪又是撇嘴又是聳肩,輕率地回應。

  「還好玩咧?!妳說誰是糟老頭啊?很沒禮貌喔!」終於擺脫沉面的雜思,嚴青宸露出惡狠的表情,然後敲了下她的頭。

  「欸,會痛呢!」嚴雪揉了揉頭,漲紅著臉,發出抗議。

  「痛才好,痛過了才記得住。」依然是教訓的口吻,只是濃濃的笑意已滲入他的眸底。「看妳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

  此時,被晾在一旁的章安安趕忙插嘴,「就是啊!妳開這種玩笑,要是被別人聽見了,搞不好害妳哥哥被人家誤會,以為妳哥哥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呢!」

  這麼快又多了兩句「妳哥哥」?章安安老是把這三個字掛在嘴邊,是集得愈多就可以領得愈多嗎?嚴雪的心裡忍不住犯嘀咕,低下頭,望著自己的鞋尖,除了藉此掩飾那種不快的感覺,也在說服自己別再衝動造次。

  「怎麼啦?這樣就生氣了?」儘管刻意板著嚴肅的表情,嚴青宸卻不知道自己那明顯柔緩的嗓音洩漏了某種退讓的妥協意味。

  而嚴雪知道……她知道此時此刻滿佈那張性格帥氣的男性臉龐上,是那種再熟悉不過的呵寵,更知道只消一個抬頭,一記投瞥,自己將再度沉耽在那股暖流中。

  總是這樣的,每當面對他,那種充斥心窩的溫暖總是讓人有種快融化的感覺,就像所有的銳利稜角都不被容許存在。

  這樣的感覺讓她備感困擾,溫情沒道理讓人憎惡,卻老是讓自己的心因此軟化,彷彿他的所有寵愛都成了讓人自動繳械的利器。

  嚴雪討厭這種束手就縛的感覺,可是……一抬頭,接觸到那溫潤的眸光之後,所有抗議和質疑的腹誹都只剩一記嘆息。

  「是,就是生氣,我氣到……好餓、好餓,餓到想吞下一整頭牛。」她擠眉弄眼外加齜牙咧嘴,極盡誇張之本事,然後對著他們咋了舌,露出俏皮的笑容。

  「妳喲!」擰了下她的鼻尖,嚴青宸忍不住搖頭失笑。

  笑了就好,她就是喜歡看他笑。悄然嚥下心頭的低嘆,嚴雪無所謂地聳肩抿嘴。

  「餓了喔?那走吧!我先帶妳去吃點東西,不過可沒有一頭牛可以讓妳吞,一客牛排還差不多。」他不由分說地拉起了嚴雪的手。

  章安安連忙上前,「你要帶她去吃東西?可是我們要去看電影,時間可能會來不及。」

  「可以看下一場。」嚴青宸簡短的說。

  「看下一場是沒差啦!可是……這樣好嗎?小雪沒有直接回家,我怕她媽媽會生氣,我聽你說過,小雪媽媽的脾氣是很壞的。」之前青宸在電話中和嚴雪的媽媽為了某些事而爭論,說了句「阿姨的脾氣還是這麼壞」,正好被章安安聽見了,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只是話一說完,她連忙摀住嘴巴,過了一會兒,又煞是抱歉地開口。

  「呃,小雪,不好意思喔!我不是故意要批評妳媽媽的。」

  嚴雪乍聽之下,不禁愣住,目光在嚴青宸和章安安之間打轉,憤懣的情緒也逐漸滋生並累積。

  怎地?母親成了他們之間說嘴的對象了嗎?他怎麼能這麼做?雖然這些年來孫麗媽媽跟青宸還是常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也依然不許青宸喊一聲大媽,但是再怎麼樣也都是自家人的事,她絕對無法諒解他去對外人批評媽媽的不是。

  章安安眨了眨眼,露出無辜的表情,「小雪,妳應該不會生氣吧?」

  「如果……我說會呢?」聽到母親被批評,生氣算很不應該嗎?嚴雪刻意忽略嚴青宸臉上的遏阻表情,快速收回視線,同時也在傳達著某種悍然拒絕的意味。「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批評都已經批評了。」

  「我……」有點尷尬的章安安求助地望向嚴青宸。

  「小雪,安安沒有惡意……」

  「好啦!我知道,沒事。反正……這又沒什麼,被人家說脾氣壞就脾氣壞,總比被說心腸壞好吧!」撇了撇嘴,嚴雪快速轉身,抬起手,朝後頭擺了擺,「你們不是要去看電影嗎?那我走了。」

  「不是要去吃東西嗎?」盯著她的背影,嚴青宸追問。

  「不了,我……還有事。」停下腳步的嚴雪沒有轉頭,只是又揮了揮手,含糊地應了句。

  「有事?妳今天不是不用上課嗎?」嚴青宸再問。

  「是啊!今天學校沒課。」嚴雪目前就讀夜大二年級,白天在附近一家成衣公司擔任小助理,雖然薪水不多,但能配合上課時間,而且也符合對服裝業的興趣,倒也幹得挺起勁的。

  「那妳不直接回家嗎?」

  「嗯,我約了個朋友。」嚴雪以為只要能讓自己快速離開現場,隨便用什麼理由都好,可是下一刻便知道自己好像錯了。

  「朋友?」嚴青宸一個箭步上前,直接擋在她的面前,沉聲詢問,「什麼樣的朋友?男的還是女的?」

  「是……」抬起眼,接觸到他那銳光閃動的雙眼,嚴雪也在即刻感覺到心臟加速律動。

  章安安走上前,再度勾住他的手臂,笑咪咪地搭腔,「厚,嚴大哥,你這個哥哥也真是的,會不會太雞婆了?什麼都要管?就算是跟男孩子約會,也很正常啊!小雪已經念大學了,而且都二十歲了,你不要老是把人家當小孩子看啦!」

  「妳不懂。」嚴青宸不假思索地回應。

  聽他這麼說,嚴雪心裡舒坦許多,像是自己得到某種專屬,而且是旁人無法懂得且無從置喙的。

  「她本來就還是個孩子,隨便亂跑很危險。」嚴青宸對著章安安這麼說。

  孩子?嚴雪的心情快速變質,心陡地一沉,眉頭微蹙。

  她愈來愈無法接受他在別人的面前說自己是孩子,特別是在章安安的面前。

  既然都被當做孩子,那麼是否可以被容許多點任性的空間?吁了口氣,重整神色的嚴雪抬起頭,對著嚴青宸比了打叉的手勢。

  「噹!恭喜您答錯了!就因為是孩子,所以才會亂跑呀!」嚴雪嘻皮笑臉。

  「小雪,別鬧了。」嚴青宸沉聲開口,緊皺眉頭。

  「我哪有鬧?我是……」是不鬧不快活。不這樣故意嬉戲,難道要她順從骨子裡那股想哭的衝動?

  清楚地看見一臉得意的章安安正在竊笑,因此她寧可鬧,也絕不容許自己掉下一顆眼淚。

  可是她思忖的遲疑模樣落在嚴青宸眼裡,卻有了另一種解讀。

  「妳只是怎麼樣?難道……真的像安安說的,妳是要去跟男孩子約會?」他緊盯著她,俊容有些鐵青。

  「是,沒錯,安安姊說對了,我就是要去跟男生約會。所以啦,就這樣了,bye-bye!」嚴雪俏皮地眨了眨眼,再度轉身,步伐持續加速,最後幾乎是用小跑步離開。

  嚴青宸還來不及細細審視她那張隱約帶著某種挑釁的笑靨,發現人已漸行漸遠。

  走得這麼快、這麼急?急著……約會?!

  望著那儼然已是亭亭玉立的背影消逝,佇立原地的雙腳像是被釘了樁,久久無法移動,他的心思卻開始飄忽不定。

  猶如被遺忘的章安安忍不住皺起眉頭,呼喚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之後,隨即提高音量,「嚴大哥!」

  嚴青宸如夢乍醒,緩緩地看向章安安。

  她努力擠出笑容,「你是怎麼了?在想什麼?」

  「我……沒什麼,只是在想小雪,我感覺她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

  「不是好像,是一定,長大了自然會改變啊!」

  「長大?」

  「當然。你看,她不是愈來愈愛打扮了嗎?這就叫做女大十八變,而且還會愈變愈多,她會開始約會,開始交男朋友,以後也會嫁人,然後變成別人的老婆……」

  「好了。」嚴青宸大聲打斷她的話。

  「你……怎麼了?」章安安的神情顯得相當難堪,「我講的有什麼不對嗎?」

  安安說的話不對嗎?

  不,她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不是嗎?

  他這才意識到什麼……原來那個總是愛黏在自己身邊撒嬌的女孩已經長大,到了會跟異性約會的年紀,甚至日後……日後她也會走上禮堂,她的未來將會出現那麼個男子,與她攜手共度一生。

  想到這兒,他的心頭被某種沉墜的感覺緊緊箝住,愈縮愈緊,愈緊愈痛……

  只是,怎麼會是這樣的感覺?

  「還是我剛剛說到小雪會嫁給別人,讓你聽了不高興?」章安安目光斜飄,挑了下眉頭。

  她話裡隱射的意味,即刻震醒嚴青宸沉耽的思維。「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繼續打量著他,章安安經過一番琢磨之後才又開口,「小雪長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以後可能有更多事情是你這個哥哥管不著的。只是你老是把照顧小雪的責任往身上攬,所以如果哪天你忽然感覺自己不再被需要了,難免會覺得有點不適應吧!不過這也是遲早要面對的事,難道不是這樣?」

  是這樣嗎?就是這樣。原來這就是聽聞小雪嫁人而讓自己不快的原因?章安安的一席話,讓嚴青宸困頓的心似乎解了套。

  「也許吧!不過現在我只希望小雪的日子可以過得更好,那就夠了。至於以後……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他由衷的說。

  「是這樣沒錯,以後的事,誰知道呢?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要跟嚴雪保持距離比較妥當。以她這個年紀來說,哪個少女不懷春?你那麼寵她、關心她,難道不怕她愛上你?」

  「妳……不要胡說!」像是某根敏感神經遭到扯弄而喊疼的自然反應,他當下面紅耳赤。

  「生氣啦?」眼角餘光一瞟,章安安刻意放慢說話的速度,使得字字句句更加清晰,「OK,我道歉,我不應該說這些話,不管怎麼樣,小雪跟你都是兄妹的關係,我應該相信你的為人,你絕對不是那種會亂來的荒唐男人。」

  嚴青宸一時無言,露出錯綜複雜的表情。

  「哎喲!不要這樣子嘛!我已經道歉了,你就別再生氣了。」章安安有模有樣地作揖行禮,話說得很輕,身段也夠柔軟,可是盯視的目光還是隱含不變的刺探意味。

  「沒事。」望著眼前那張格外撒嬌討好的臉龐,他努力想擠出笑容,腦子裡卻被她剛剛說的「荒唐」、「亂來」等等字眼佔據,心頭也隨即有種微微刺痛的感覺。

  「真的沒事?」

  嚴青宸勉強露出牽強的笑容,沒有直接回答。

  他的心窩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硬是有種難言的刺痛感。這……算沒事嗎?

  ※※※※

  嚴雪確定自己離開了嚴青宸他們的視線範圍後,隨即放慢腳步。

  一個人走在街道上,看著人們擦身而過,那一張張陌生的臉龐,雖然讓人備感孤單,但也教人安心。

  就因為陌生,所以她可以不用去理會,也不用去設想周全些什麼,甚至也可以盡情表現出自己想要的……哪怕是當街大哭一場都好。

  只是她畢竟沒有這樣做,因為哭不能改變什麼。

  她的內心一直有個願望,她要當個有本事改變什麼的人!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但他知道嗎?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是這麼深切地影響、牽制著她嗎?

  不,他不會知道的!他以前巨細靡遺地掌握她生活的動態,就是了解她,然而他卻不知道,最無法掌控的是她內心的微妙感受。

  嚴雪無法細細思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面對嚴青宸,心情就會激盪,心跳就會加速。

  當她發現自己每每跟他說再見時,心頭某種意念竟是強烈無比,那是一種渴盼再見面的心情,而且就在他的背影離去的那一刻,思念已經萌芽。

  他三不五時的關照問候,助長她內心那份期待的養成,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期待什麼,尤其是當旁人都說他是她的「哥哥」的時候。

  她只能看著別的女孩子依偎著他……手心傳來被指甲戳痛的感覺,緊握的拳頭這才鬆放,長長的一口氣也跟著呼出。

  突然,她的肩頭被人按住,轉頭一看,驚訝地發現竟然是嚴青宸。

  「怎麼會是你?你們不是要去看電影嗎?」

  「不看了,改天我再補請安安。」

  「是喔!那她一定很失望,你不怕她生氣嗎?」嚴雪掃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安安不是那種愛發脾氣的女孩子。」

  「是啊!她不愛發脾氣,是個有修養的千金大小姐嘛!」嚴雪抿著嘴,凍結笑紋,低下頭,踢著腳邊的小石子,忍不住酸溜溜地嘀咕,「我看她是喜歡你,當然不會對你發脾氣啊!」

  「妳又知道了?」嚴青宸失笑之餘,還是正色地糾正,「有些話是不可以亂講的,我跟安安只是朋友。」

  「真的?你跟她真的只是朋友?你對她真的沒有一點點……其他的嗎?」她立刻又抬起頭,睜大的雙眼也在瞬間發亮,就連聲音都因為興奮而控制不住的顫抖。

  「妳……」聽見自己對別的女人沒意思,她有必要這麼歡欣鼓舞嗎?她可知道自己此刻的情態顯得多麼詭異,甚至是……曖昧?

  腦子裡閃過章安安說過的話,再面對嚴雪那骨碌碌雙眸的注視,嚴青宸竟然開始感覺侷促,下意識地別過頭。

  「什麼其他的?朋友就是朋友,真不知道妳的小腦袋瓜裡都裝了些什麼!」

  「就你啊!」

  他愣住。

  「我把你放在這兒,還有這兒。」嚴雪比了比自個兒的腦袋和心窩,看著如遭電擊的他,憋住笑意,俏皮的說:「就像你關心我一樣,我也要關心你一下吧!」

  「喔……」嚴青宸的尾音拉得長長的,立定的身軀僵挺著,瞬息萬變的臉龐更是呈現出那種一時之間無法拿捏什麼的困擾。

  「喔?不能只有喔,你要回答啊!你真的沒有愛上章安安嗎?」這很重要,真的!嚴雪忍不住催促。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同樣的問題何必說第二次呢?」

  「有什麼關係呢?」因為喜歡,所以說再多次都願意聽。她難忍喜孜孜的笑容。

  「妳的問題還真多,我都還沒問妳。妳呢?剛剛妳不是說約了人?」

  「喔……」她左顧右盼,活脫脫心虛的模樣,「是啊!可是我想……先回去換衣服,所以讓他在別的地方等。」

  「然後妳就在路上晃了……」嚴青宸煞有介事地抬起手,看了眼手錶,「將近半個小時?」

  「你跟蹤我?你怎麼可以這樣?」嚴雪睜大雙眼。

  「跟蹤?」他笑了笑,視線從容地回到她的臉龐。「我是跟著妳走了好長一段路,但我只是不放心,結果……嗯,妳說謊了。」

  「有時候說謊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她收回對峙的目光,擠出一抹羞澀的笑容,話在嘴邊模糊地帶過。

  嚴青宸沒搭腔,只是搖搖頭。

  「你搖什麼頭?」

  「我搖頭是因為……不能理解。」他盯著她的臉蛋,目光呈現困擾。「我感覺妳變了。」

  「當然,我長大了啊!你該不會忘記我今年幾歲了吧?」嚴雪昂著下巴,迎視他,目光不自覺地加溫。

  「我當然記得。」無獨有偶,嚴雪的回話和章安安不謀而同,也讓嚴青宸很自然地再度想起章安安說過的話,本能地迅速轉頭。

  只是在下一刻,他猛然發現自己調離視線的速度過快,另一種意識也刺入心頭……這是迴避?他在迴避她?迴避什麼?

  相較於他的困擾,嚴雪卻透著一絲詭異的喜意。

  他感覺到了嗎?感覺到她眼裡的溫度?感覺到她波動的情愫?那麼她是否還可以再貪心一點點,知道更多屬於他的感覺?

  激發出埋藏在骨子裡那股想衝撞、突破什麼的渴念,她抬起下巴,仰著小臉,直視的目光透著不馴和執著。

  望著自己倒映在她眼底的身影,嚴青宸明顯地感覺心跳莫名地跟著加快。

  「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嗎?你……是不是還欠了我什麼?」強烈的企圖讓嚴雪好想直接說出長大後嫁娶的那樁約定,最後卻還是不敵少女的矜持。

  「我欠了妳?有嗎?怎麼可能?」像是無法消受那種胸臆間過度張狂的脈動,他再度快速轉移視線。

  可是隨著她一個周旋,那張散發神秘光彩的小臉一樣固執地霸在他的眼前。

  這丫頭……到底想怎麼樣?

  「當然有!除非你是……故意假裝忘記,你在裝傻,想要耍賴。」

  「妳這是什麼話……」

  「真心話,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就怕你不敢說而已。」

  「妳……」兩人的目光瞬間交會,他看見了她眸底的盼望。

  她在盼望什麼?她為什麼要用這種眼光看著自己?而更大的困擾卻是來自他自己。

  就這麼凝望著她熱烈而殷切期盼的臉龐,他的心口開始有了微妙的灼熱感……

  「我……剛剛忽然在想,如果我……我真的是童養媳的話,那麼……你會怎麼樣?」

  聽著她的疑問,他心頭的溫度不斷升高。

  如果她那直勾勾盯望的目光是一種堅持和勇氣,那麼逐句壓低的語調就是另一種忐忑和不安。

  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表情錯綜複雜的俊容,嚴雪感覺自個兒的心臟怦怦跳個不停,甚至連緊握的拳頭都在冒汗……

  「妳……又來了,還玩不夠嗎?」而且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難忍胸口的悸動,嚴青宸吸了一口氣,調勻紊亂的氣息,然後看著又一臉嘻笑的她,轉移話題,「妳現在要去哪兒?我送妳。」

  「媽這時候應該正要去店裡,反正家裡也沒人,我還不想回去,想到處走走。」

  「那……我陪妳?」

  「好啊!」她不假思索的答應了。至少這時候……多陪一會兒是一會兒吧!按捺得不到答案而失落的心情,她這麼安慰著自己。

  至少他明顯地迴避及顧忌也象徵了某種只屬於異性間的曖昧,就存在她跟他之間。

  那麼,還可能再進一步嗎?想跨過那道鴻溝,需要更大的動力去突破,甚至是衝撞禮制、干冒禁忌?可以嗎?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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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1 PM


第三章

  「當然可以!有什麼不行的?這緣分可是得來不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遇到自己的Mr.Right,如果找到了,厚,換作是我,搶破頭都要把他搶到手啦!」嚴雪最要好的同學,也是目前一起打工的阿美,不斷地鼓舞著。

  「搶?」像孫麗媽媽和秋月阿姨那樣大戰三百回合嗎?嚴雪搖頭,撤了撇嘴,「如果他的心本來就是在我這兒,那麼不用搶也是我的。如果不是,那……搶來的也沒什麼意義,我也不想要。」

  「好啊!那就隨妳囉!反正那個姓嚴的又不知道妳喜歡他,他看得到的就是身邊章安安那隻蒼蠅,人家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妳就等著人家慢慢地把那層紗掀起來,然後再含著眼淚、帶著微笑去送上祝福,說不定到時候也可以一起披個婚紗,只不過是當伴娘的份。」

  「阿美!」嚴雪杏眼圓睜,大聲抗議。

  「怎麼?光是用說的,妳就受不了?那就不要再假掰了啦!愛就愛了,而且愛也要讓對方知道的,不是嗎?所有認識你們的人都知道你們不是親兄妹,就算在一起也根本沒有什麼亂倫的問題,所以妳還有什麼好怕的?妳就先斬後奏,到時候再想辦法說服妳媽媽,讓她去辦那個終止什麼……」

  「終止領養。」很久以前秋月阿姨就說過的,嚴雪也明白這一點。

  「對對,就是這個啦!呿!解套的方法妳早就已經先想好了,那還在客氣什麼?」阿美說得慷慨激昂,好像嚴雪不直接撲過去就很對不起社會大眾。

  「可是如果……如果人家對我根本沒……沒那個……」她結結巴巴。

  「妳怕他對妳沒那個意思?那還不簡單,測試一下就知道了啊!這個交給我來安排,我保證一試就知道,還可以讓妳有機會表白心意。」阿美拍了拍胸脯。

  幾天之後,阿美要嚴雪以慶生會的名義將嚴青宸約了出來,地點就選在一家KTV。

  「阿美,妳到底想怎麼做?妳……別太超過喔!」嚴雪感覺自己似乎正在進行一項陰謀,實在無法不緊張。

  「厚,妳擔心什麼?怕我給他灌酒還是下藥嗎?我不會出那種奧步啦!我是誰?我是最了解男人心態的無敵阿美,這從A計畫到C計畫,每一個階段都是我為你們量身打造、精心策劃的。」

  還ABC分階段性咧?

  緊接著,阿美神秘兮兮地笑說要推出A計畫的首發武器,結果竟然是個細皮嫩肉、長得還算體面的男孩,名字叫做比利。

  「這個比利,就是A計畫裡的酵母菌。」

  說穿了,阿美就是想利用比利在現場故意向嚴雪獻殷勤,然後看看嚴青宸的反應如何。

  阿美得意地接著說下去,「激將法雖然是老套,但也是萬年不敗的仙丹,一試就知道有沒有。如果嚴青宸有反應了,那麼……」

  「那麼怎麼樣?」嚴雪趕緊發問。

  「那麼比利就要小心一點,免得被打死。」阿美笑嘻嘻地轉頭,對著眼眶微微泛紅的比利努努嘴。

  「那如果他……他沒什麼反應呢?」嚴雪又問。

  「沒反應就是不在乎,那麼……妳就要節哀一下,免得哭死。」總是好友一場,這時候的阿美已經斂住笑意,聊表心意。

  橫豎都是「死」?這算什麼表白大會啊?只是衝著好友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而嚴雪確實也很想知道答案,所以當天便依照計畫,邀請嚴青宸一塊前往。

  一切如計畫中的情節順利進行,一曲伍佰的「妳是我的花朵」的間奏,比利拿著麥克風,衝著嚴雪大聲嘶喊,「嚴雪!請妳當我的花朵,好嗎?」

  一時之間現場譁然,氣氛也跟著搖滾、熾熱了起來。

  接著,依照阿美軍師的指示,嚴雪不得當場拒絕比利,必須保留給「他人」想像的空間,也給點時間去慢慢地累積、醞釀……直到醋火終於爆發的一刻。

  可是,一整晚濫用「眼角餘光」,都要懷疑自己得斜視的嚴雪,最後發現一切果然只是想像——純屬虛構的想像。

  所有的情節有點……有點出入。

  嚴青宸沒有想像中的暴走,那過度沉定的反應,顯示比利得以「免死」,結果讓人大失所望……雖然這樣說是有點糟。

  只不過嚴雪也不必急著哭死,因為他的沒反應又似乎不等於不在乎。

  嚴青宸露出不變的溫文笑容,態度友善地跟比利攀談著,除了探問比利的身家背景之外,也詢問比利和嚴雪認識及交往情形等等。

  阿美就怕太過深談,比利會洩了底,趕緊出面找理由支走了比利,然後拍拍嚴雪那早已垮掉的肩頭,低聲說了句,「進入B計畫。」

  嚴雪愣住,這才忽然想到,自己怎麼忘了細問接下來的計畫內容?

  可是阿美已經逕自接過麥克風,面向著現場所有的人,兩隻眼睛卻是鎖住嚴青宸,大聲地說:「現在,咱們最美麗可愛的嚴小雪想送一首歌給她心目中的那個人,而且……那個人也在場喔!」

  繼響亮的鼓掌聲之後,傳來輕快的前奏。

  嚴雪接過遞到眼前的麥克風,聽出那首歌之後,面色如土。

  愛你在心口難開!

  「喔喔耶耶耶,愛你在心口難開……小雪,快唱啊!」阿美一邊帶頭唱一邊催促著,然後又按了重唱,讓前奏重新來一遍。

  哇哩咧!就算要挑歌,好歹也先問問她的意見吧?這麼直白……好吧!早該知道阿美向來崇尚「俗擱有力」,說這叫做返璞歸真的爆發力,所以如果下一首點了「你到底愛我不愛」,嚴雪一點也不訝異。

  微微顫抖地握著麥克風,她本能地望向嚴青宸,那專注的眼神和溫暖的微笑,當下給了她莫大的鼓舞,深深地吸一口氣,她扯開嗓子,開始跟著旋律唱了起來,「喔喔耶耶耶,愛你在心口難開,我不知應該說些什麼……一天見不到你來,就好像身邊少了什麼,噢……」噢……不,少了……真的少了!她唱得正投入之際,竟然發現座位上少了他。

  看著他摀著手機,快步走出包廂,她的歌聲也開始變了調。

  「噢噢耶耶耶……」

  明明是一首輕快的歌,卻唱得像是快斷氣,現場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

  直到嚴青宸再回到包廂,一首精心挑選、用來示愛的歌曲,也在她的「割喉」演出中結束了。

  「那個……小雪,安安剛剛打電話給我,說她忽然胃痛,家裡又剛好沒人在,所以……」嚴青宸面有難色。

  「所以你現在要趕過去?好啊!那你去啊!」嚴雪悄悄地握緊拳頭,努力維持笑容,頓了下,又接著發問,「那她……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嗎?」

  「知道,我跟她說過了。」面對章安安昨天的邀約,他提到今天的聚會。

  「好,我知道了。」知道他原來是「報備」過的,而且也知道原來一通電話就可以讓他走人。

  「我先去看看,妳……」嚴青宸看了眼她握在手裡的水果啤酒罐,忍不住說了句,「喝少一點。」

  「嗯,好,我知道了。Bye-bye!」嚴雪頭也不抬,直接揮揮手,然後跟身旁的同學繼續嬉鬧,「厚,妳賴皮,這樣子不算數啦……」

  嚴青宸多看了她兩眼,然後轉身,快步踏出包廂。

  也許……安安這通電話來得正是時候,至少讓他不用再假裝不在乎,卻得悄悄地留意著那個比利。

  雖然用了許許多多的理由說服自己,告訴自己,她是這麼青春活躍而吸睛,有人追求是正常的,但……他就是無法克制住那種紮到心頭的感覺。

  即便不喜歡自己變得這般假惺惺,可是……可以真實的表現嗎?比如,衝動地抓住比利,往外扔去?

  當他暗自慶幸忍住衝動時,卻又被另一種驚悸取代。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他真的是……真的是在吃醋?

  他……愛上……小雪?!

  ※※※※

  「一聽也知道那個章安安是故意的,明知道他在妳這裡,所以故意說胃痛,妳啊,怎麼那麼笨?妳就不會學學人家,看是要頭痛、腳痛還是牙痛,隨便找個地方痛一下,他就不會走了啊!」阿美氣急敗壞的說。

  「有必要嗎?那……太累了吧?」心痛不算痛嗎?如果他顧念到她的絕望痛心,那麼就不會走了……

  「小雪……」該怎麼安慰才好?阿美看著又要打開一罐啤酒的嚴雪,連忙搶了下來。「雖然我準備這些酒原本也是要讓妳喝一點的,可是人都走了,那麼C計畫也就沒有用了,本來想要妳裝醉,然後……算了,說這個沒用,現在都……」一整個悲劇啊!嘆口氣,她沒再往下說。

  「噯,嘆什麼氣啊?這麼快就洩氣了,還想叫做無敵阿美?別想那麼多,就順其自然,如果太勉強,只會苦了自己,懂嗎?」拍了拍阿美的肩膀,嚴雪一個勁的安慰著。

  阿美不禁傻眼。現在是誰需要被安慰?

  緊接著,她也開始不否認自己確實是需要一點安慰——安慰那顯然已經證明自己整個失算的場面。

  她還在擔心嚴雪會傷心過度,早已悄然把所有看得到的面紙往她的面前堆積,備用中,那個合該鬱卒的人兒卻似乎開始忙了起來。

  不知道是否酒精的效力壯了膽,嚴雪一掃早先的靦覥,跟著大家搶麥克風,而且所點播的歌曲也豐富多元到讓人感動。

  「……衝衝衝,提出信心向前衝,衝衝衝,踏遍天下我尚勇,衝衝衝,走找著我的心中,最美麗,當初堅持的理想……」

  一開始就是伍佰的「衝衝衝」,唱得人心振奮,群情沸騰,而這似乎還不夠,激勵最甚的軍歌也上場了。

  「我現在要出征……我若是打不死,我總會回家來看你,倘敵人不來欺負我,我怎會離開你……」

  果然是用感情在唱!望著幾近咬牙切齒的嚴雪,阿美也忍不住跟著現場的人嘶吼,只是鼓動的熱潮還未退,隨著下一首歌的開唱,卻又讓人掉入了落差極大的冰窖裡。

  「別管以後將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人的一生有許多回憶,只願你的追憶有個我……」

  一首懷舊的團康名曲「萍聚」,嚴雪唱到最後已經淚眼汪汪。

  年輕的生命果然渲染力十足,現場馬上瀰漫一股感傷,不管是剛剛失戀的、始終沒機會失戀的,還是被劈腿的,或劈腿沒能成功的,一個個紅了眼眶。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淚眼相對。

  「妳跟著哭什麼呀?」

  「對喔!我哭什麼?那妳呢?妳自己不是也紅了眼眶?」

  頓時,擤鼻涕聲和笑鬧聲開始不絕於耳。

  至於哭什麼,只有自己心裡有數。

  這時,一首古老卻熟悉的旋律悠悠傳出,眾人也跟著大聲喊出歌名——

  「心事誰人知!」

  就是了,這時候就非它莫屬了。

  「心事那無講出來,有誰人會知,有時陣想要訴出,滿腹的悲哀……」

  酒精果然是刺激胃酸的毒物,嚴雪愈唱愈感覺滿肚子酸澀,隨著螢幕上飄浮的字幕,神智也跟著飄浮了起來……

  瞇著醉眼,她努力把歌唱完,絲毫沒有察覺現場出奇可疑的安靜,直到一道男音加入了她的歌聲──

  「……心愛你那有了解,請你著忍耐,男性不是沒目屎,只是不敢流出來……」

  心頭一窒,她猛地轉頭,望著身旁拿著麥克風而正凝望著自己的嚴青宸。

  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稍稍眨動,彷彿害怕這時候出現在迷離眼眸裡的俊容會在眨眼間再度消失不見……

  「我通知了安安的家人,所以就先回來了。」

  聽見他熟悉不過的醇厚嗓音,證實了一切不是幻覺,可是難以忍住的那股酸澀,卻讓她不吐不快……

  哇的一聲,嚴雪突如其來地趴倒在他的肩頭,哭了起來。

  「小雪……」

  「別管我!」也別問她在哭什麼,哪怕是任性,就讓她哭一下,一下就好……可是她愈哭愈起勁,淒然的哭聲就這麼伴著沒人搭唱而兀自迴旋的旋律。

  嚴青宸手足無措地蹙著一對濃眉,正試圖安撫些什麼,下一刻,哭倒在身上的人兒倏地站起身,先是做出嘔吐的樣子,然後摀著嘴,跌跌撞撞地衝向廁所。

  他隨即跟上去,聽見她痛苦的作嘔聲,顧不得她是在女廁,也衝了進去,不斷地拍撫她的背。

  「不要,你走開……很髒啊!」當他撥開她散垂的髮絲時,她想要推開他。

  他文風不動,絲毫不理會她的揮阻,只是一語不發地繼續撥開她的頭髮,然後拿著沾濕的手帕,細細地擦拭著她的臉。

  「還想吐嗎?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吐一吐有沒有比較舒服?」

  「你……」以為這次又要換來長輩口吻般的責備,沒想到只看見略顯憂心的表情,以及溫柔關切的眼神,讓嚴雪再度感覺喉頭一梗。

  「宸……」「老大」兩個字還來不及出口,她嗚咽一聲,整個人投入他的懷裡,兩手緊緊纏繞著他的頸子,頭顱埋進他的胸懷磨蹭,逸出紊亂破碎的話語,「怎麼辦?告訴我,該怎麼辦……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好嗎?」

  原來她輕喃一個「宸」字,是這麼地讓他……甜絲絲?再感受著她在懷裡的輕吟和顫悸,那般無助和嬌柔,更讓他的心也跟著陣陣泛疼。

  「沒事,沒事了,我在,我不走了,我會在妳身邊,一直都在……」心裡某道渴念的聲音在催促著他,直到張開臂膀,然後用力收攏,再也不想放開了。

  將她緊緊地摟入懷裡,頓時,一股強烈的滿足感深深地震撼了他,那不斷哄著她的同時,感覺所有的字句也在哄著他自己……

  悄然尾隨而至的阿美看在眼裡,勾起嘴角,暗暗給了好友一個讚!好樣的!她都還沒有交代C計畫裡要怎麼裝醉表心跡,這小妮子卻已經自行領悟,而且發揮得淋漓盡致啊!

  下一刻,正想轉身離開的阿美嘴角僵住,笑容消失……欸,這個確定是裝醉嗎?

  當嚴青宸提議離開的時候,嚴雪可緊張了。

  「不行,我還不能走,還有那個……對,你回來了,那……那C計畫就可以開始了,阿美說要裝醉,然後……然後怎麼樣我忘了,我得去問問阿美……」

  「阿美?C計畫?」

  我的媽啊!阿美暗叫不妙,連忙衝了出來,然後像趕蒼蠅一樣,想把他們兩個趕離現場,「她醉了,你還是先帶她回家好了,快走吧!」

  嚴雪似乎忘了自己正掛在誰的身上,對著阿美頻頻嚷嚷著,「不行!不能帶我回家啦!我媽會生氣,她會罵我喝酒,她就會知道我是為了宸老大而喝醉酒……我還沒有說服我媽讓我當那個童養媳,所以不可以讓我媽知道我偷偷喜歡宸老大啊……你們都是我的麻吉,要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噓……」

  看著那個充當支架的男人滿臉通紅,活像是要爆血管,阿美強忍住笑聲,催促他們離開。

  嚴青宸確實是感覺招架不住,但……怎麼辦?

  怎麼會是這般的甜蜜?

  他不受控制的嘴角早已高高揚起,如獲至寶那般的心滿意足,讓他即使承受著她整個人的重量,也絲毫不覺得腳步沉重,但是他知道還是得小心翼翼地踩出每個步伐,就怕摔著了她。

  也許……在未來的每個日子裡,每個步伐都會是如此。隨著某種意念更加鮮明地呈現,他這般提醒著自己。

  ※※※※

  夜幕低垂的下班時刻,偌大的悠活有機蔬果公司裡空盪無人,獨留在辦公室裡的嚴青宸推開手邊的文件,似有等待地望了眼電腦螢幕上顯示的時間之後,起身離座,走向落地窗。

  不由自主地,他再度想起嚴雪,以及緊緊依偎的那一幕。

  想著那緊緊的環抱,與她那軟嫩而帶著撒嬌的低吟不斷在耳邊迴盪,她柔軟的髮絲搔過他的臉龐,某種奇異且不知名的觸感也在他的心頭騷動著……

  那一刻,她酡紅的嬌靨是這麼的讓自己感覺滿足而喜悅,一種單純的希望也自然萌生……他多麼希望能夠一直將她抱在懷裡,看著她開心自在的樣子。

  就這麼想著,隨著那股注入心頭的暖流,嚴青宸的嘴角忍不住緩緩上揚。

  「想什麼?這麼開心?」驀地,一道女聲自他的身後響起。

  迅速回過神來,他定睛一看,目光與一樣投影在落地窗上的女人交會,隨即轉身,出聲呼喚,「蘭姨。」

  他口中的蘭姨,正是章安安的繼母,同時也是嚴雪的生母官玉蘭。

  一襲輕便褲裝的她,依然可窺見那保養得宜的玲瓏身段,化了淡妝的臉龐有著和嚴雪神似的絞美輪廓,只是相較於嚴雪的青春洋溢,她多了些熟女的風韻。

  無論是天生麗質或是優渥的環境養成,都看不出來她已經四十歲,更無法想像的是她已經有個二十歲的女兒小雪,而這也是她極力掩蓋的事實。

  官玉蘭當年和黑剛相戀而有了愛的結晶,兩人本來打算補辦婚禮,黑剛卻因為捲入黑道糾紛,最後竟傳出落海失蹤的消息,緊接著官家又慘遭破產,讓官玉蘭不得不隱瞞已有孩子的事實,而嫁給最大債主章啟明。

  不願孩子被父親做主隨意送養,官玉蘭選擇了膝下無子的友人嚴氏夫妻,忍痛將孩子送了過去。

  原以為只要孩子過得好就好,但連連出現在夢裡邊哭邊喊媽媽的聲音,讓她總是在驚醒之後崩潰大哭。

  在不想被章家得知的情況下,又如何能私下關心孩子呢?直到她發現了嚴青宸的存在。

  她主動找上他,解釋了當年不得已的苦衷,流著眼淚拜託他,希望藉由他的幫忙,讓她能夠在身分不曝光的情況下,悄悄地關心女兒的一切。

  嚴青宸最後答應了,除了被一個母親的淚水打動之外,也以為這對嚴雪來說應該不算壞事。

  欣見他同意,官玉蘭開始促成他跟章家熱絡的互動,後來還安排他成為安安的家教,私心希望隨著他在章家頻繁的出入,能夠更方便獲悉小雪的生活。

  就這樣,嚴青宸成為官玉蘭私下關心女兒的管道,都說是私下了,自是無法公開,所以只要是官玉蘭私下約見,可想而知,一定是涉及小雪的話題。

  果不其然,官玉蘭入座之後,遞出一只精緻的盒子,希望能用嚴青宸的名義送給女兒小雪。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你先看這個樣式怎麼樣。」她顯得有些緊張。

  打開盒子,看著裡頭那顯然價值不菲的手錶,嚴青宸忍不住說道:「如果蘭姨可以親手交給她,那對她來說,不論什麼樣式都好。」

  「是啊!如果可以的話。」官玉蘭澀笑的說,代表著這個「如果可以」的答案。

  「難道妳打算就這樣一直隱瞞下去?也許章伯父能夠諒解,畢竟這早已是過去的事了。」

  「是嗎?」官玉蘭不置可否地噙著苦笑,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處的淤青,直到發現嚴青宸似乎注意到了什麼的目光,連忙縮回手,迅速拉起衣角遮掩。

  「蘭姨,妳……是不是有什麼事沒有讓我知道?如果妳遇到了什麼困難,一定要說出來,讓我可以幫妳。」身上偶有淤傷應該沒什麼,但刻意的掩飾反而啟人疑竇,某種揣思讓他不覺皺起眉頭。

  「沒……沒事,真的沒什麼,而且你已經幫我夠多了。儘管我不能跟小雪相認,不過能夠知道她過得很好,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而這些都要謝謝你的幫忙,雖然我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官玉蘭擠出微笑回答。

  「蘭姨,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我看你這些年來把這家有機蔬果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生活也愈來愈忙碌。」站起身,她走向那張辦公椅,看著桌上那塊亮澄澄立牌上所鐫刻的「董事長」三個字,不禁喟嘆,「而且我想接下來你要忙的可能還不只是事業,你會娶妻生子,會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生活重心當然不可能跟現在一樣,該改變的還是得改變。」

  「不管再怎麼改變,我都不可能忽略小雪,關於這一點,蘭姨應該可以相信我。」嚴青宸立即正色回應,而鏗鏘有力的字句也透露出無比的堅定。

  「我當然知道你疼惜小雪,只不過……」官玉蘭話鋒一轉,「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了?」

  「蘭姨,妳怎麼會這樣問?」他微微訝異。

  「就是……感覺吧!剛剛看你對著落地窗笑的那個樣子,有種很甜蜜又很滿足的感覺,讓人家看了,真的會以為你正在想著哪個女孩,而且還整個人為她情不自禁呢!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實在很想認識一下這個幸運的女孩。」

  頓時,嚴青宸呆住。

  小雪……這個盤踞心頭的名字竟成了某種隱諱,無法正大光明地說出來,而愈是面對蘭姨溫暖誠摯的笑容,只有讓他愈感覺狼狽不安。

  「你……」官玉蘭踅回腳步,發現他那張原本沉定的臉龐竟已漲紅,訝異的同時,也忍不住笑了,「看你的表情,是被我說中了?你心裡是不是真的有喜歡的女孩了?我認識嗎?」

  「蘭姨……」別問了,好嗎?

  「難道這女孩……是安安嗎?」

  「安安?」感謝這個名字,適時平復他心頭洶湧的波濤,原本支支吾吾的說話方式也轉為平調流暢,「蘭姨,妳怎麼會扯到安安?怎麼可能呢?在我心裡,一直當安安是自個兒妹妹。」

  「是嗎?可是我可以感覺到安安很依賴你,她對你應該是很有好感。」

  「那是因為安安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姊妹,所以我相信她也是把我當做大哥,蘭姨,妳不要想太多,不管怎麼樣,我跟安安都是不可能的。」

  「喔!好吧!也許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不過話說回來,長大了,男婚女嫁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管是你還是安安,抑或小雪,我都希望你們將來能找到一個真心相愛,而且還要是適合在一起的人,因為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幸福。」官玉蘭感慨的說。

  「如果真心相愛卻不一定適合在一起呢?」似乎頗有感觸的話語脫口而出,嚴青宸馬上感覺到蘭姨以驚異目光的看著自己,不待任何更加犀利的問題出籠,逕自接著說下去,「只是個假設,蘭姨,妳不用緊張,現在我只想專心拚事業,至於其他的……將來的事就等到將來再說吧!」

  「說得也是。將來要怎麼改變,誰會知道呢?」官玉蘭呼了口氣,點點頭,表示認同。

  不可預測變化的將來,可能是幾個月或數十載,也可能是下一刻、下一秒。

  將來隨時可屆,變化也可能無所不在。

  辦公室裡,話題來到公事,說到相關成功的行銷策略,再度顯得意氣風發的嚴青宸和專注聆聽的官官玉蘭絲毫不察就在門外已經有了變化。

  躲在門外暗處許久的那道身影,無聲無息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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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2 PM


第四章

  不到一個星期,種種巨變接踵而來。

  身為悠活有機蔬果公司的董事長,嚴青宸一直以來都在積極推廣國內生鮮蔬果與農畜牧加工的有機產品,日前打破傳統的行銷模式,開始積極開設專屬的網購平台,除了努力外銷,走向國際,同時也結合國內幾大保全公司,提供社區共購服務,國內外的市場行銷可說是雙管齊下,業務也蒸蒸日上。

  就在他為了業務需求而籌備擴展廠房之際,忽然遭人爆料公司疑似將非有機的蔬果混充出貨,甚至還驗出了有殘留的禁用農藥。

  檢方開始著手調查,果然在倉庫裡查獲部分問題蔬果,除了進一步追查下游盤商之外,同時也約談負責人嚴青宸,追究公司相關的責任。

  除了法律相關刑責之外,商譽的受損已經讓整個事件衍生出最嚴重的後果,那就是嚴青宸辛苦建立的公司可能毀於一旦。

  嚴雪得知這個消息被嚇壞了,當下就想衝去看看他,卻被母親孫麗擋了下來。

  「就算妳去看他,又能幫他什麼?我太了解那渾小子的個性,我相信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們為他擔心的樣子。所以這時候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讓他分心,讓他好好地想一想怎麼處理問題,他現在需要的是實際的幫助,而不是讓身邊多擺一張苦瓜臉,那只會造成他的困擾,妳懂不懂?」

  「可是……」母親說的話不無道理,嚴雪無法反駁什麼,只是心頭無法不牽掛,心情也跟著惡劣到了極點。

  幾天之後,嚴雪在學校鬧出動手毆打同學的事端,而糟的是被打的林姓女同學的爸爸可是校董之一,所以事情可能很難了。

  面對氣急敗壞的媽媽,她訥訥地解釋,「我沒有打她,只是推了她一把,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腳撞傷的,我知道我是衝動了一點,可是林玉貞當著同學的面前一直笑我是私生女,還說我是別人偷生下來不要的孩子,我就是忍不住嘛!」

  「怪了,她怎麼會知道妳的身世?」

  「我哪知道她怎麼會知道?算了,反正……就是這樣了,看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是啦!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如真的被記過,還是被人家告了呢?」

  「那……我也沒辦法,不然呢?」嚴雪一臉無奈。

  「沒辦法?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孫麗絕對不可能讓這樣的情形發生。最後,她決定帶著嚴雪登門道歉,心想,先取得諒解,其餘的就比較好談了。

  嚴雪一想到林玉貞那句句惡毒的批評,原本還有那麼點不情願去道歉,但是看著向來潑辣的母親為了自己的事而四處請託,那卑微無比的模樣,讓人看了就難過。

  不就是一句道歉嗎?懷抱受刑人的心情,嚴雪答應配合到底。

  孫麗透過關係料忙拉線,一番奔波之後,那位算是財勢顯赫的地方人氏——校董林大強終於答應會面。

  「妳記住,一定要好好地跟人家道歉,再怎麼不高興也要忍住,懂嗎?」登門造訪前,孫麗還一再對嚴雪耳提面命。

  只是,沒想到最後忍不住的人是孫麗自己。

  「要我不再計較,可以,但是妳們必須馬上搬離這個地方,搬得愈遠愈好。」林大強居然劈頭就提出這個條件。

  有這麼嚴重嗎?面對這種不合理的要求,嚴雪和孫麗除了愣住之外,當然是無法接受。

  而讓孫麗最無法忍受的,除了林大強那根好幾次差點戳到臉上的指頭,還有那番話──

  「妳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層次,妳懂不懂?如果不懂的話,那我簡單的告訴妳,就是水準不一樣。我就說了,像妳這種母親,又能教出什麼像樣的孩子呢?」

  話才說完,林大強比劃的指頭已經忙著縮回來——如果不想陷入某張大展獅吼功的嘴裡的話。

  沒啃著他那根手指,孫麗隨即爆出一串國台語夾雜的叫罵聲,「騙肖仔!你呷恁祖嬤閉嘴!」

  就這樣,她這一吼,也吼掉了談判的空間。

  不久,學校裡張貼出嚴雪記過處分的公告。

  孫麗一知道女兒被記過,馬上氣到跳腳,什麼殺人放火的狠話都撂出來了,直到怒氣宣洩完畢之後,只剩一臉沮喪。

  「小雪,妳……妳會不會怪我……太自私?」

  「自私?」

  「妳知道妳爸爸,就是妳的親生爸爸黑剛的事嗎?」

  「聽媽說過,失蹤了不是嗎?」嚴雪淡淡地回應。

  「是啊!失蹤好久了,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他居然沒死……」孫麗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口吻好像有那麼點遺憾,迎著女兒錯愕的表情,露出一記哂笑,這才訕訕地接著說下去,「就是他啊!前不久派人過來店裡,說是要把妳接去日本,可是……被我趕跑了。」

  「喔!這個我知道。」嚴雪簡短地說。

  「妳知道?那……那妳怎麼都沒說什麼?」孫麗相當驚訝。

  「因為沒什麼好說的。」

  「那……妳會怪我阻止你們父女團圓嗎?」睨了女兒一眼,孫麗有點不自在的調了調坐姿,同時也調整那不同於平常的乏弱氣勢,清了清喉嚨,提高嗓門,「不過也不能怪我啊!好歹我也養了妳這麼多年,喔!他就憑著一句親生的,說要把人帶走就帶走,這實在是……」

  是讓人難以割捨。瞟了母親一眼,解讀那周旋在自尊底層的最真實心意,嚴雪的嘴角微微揚起。

  「我了解,媽,我都能了解,反正我也沒想過要跟他回去。」否則她也不用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如那有所成全的初衷,嚴雪給了孫麗一個足以安心的答案。

  「真的?」孫麗喜出望外,隨即想到什麼,再度哭喪著臉。「可是現在想想,我覺得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麼。雖然不知道妳爸爸在日本幹些什麼,但看起來好像是混得還不錯,我記得他派來的人叫他總經理還是總裁,反正不管是什麼頭銜,如果妳跟在他身邊,今天也許就不會被人家這樣糟蹋、欺負。」

  「媽……」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喪氣,嚴雪心頭一酸,眼眶也跟著泛紅,思索著用什麼話來安慰比較好。

  「我……衣服好像還沒摺好呢!」不讓女兒有繼續開口說話的機會,孫麗馬上起身,藉故忙碌了起來。

  了解母親倔強的性格,嚴雪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麼。

  稍晚,孫麗接到快炒店林經理的電話,說是忽然來個幾名陌生客,好像是有點紛爭。

  「小雪,我去店裡了,還有,下班後我跟幾個老朋友約了打牌,妳要記得撥好鬧鐘,上床前巡一下門窗,早點睡……」她依照慣例交代一些瑣事後,便出門趕往店裡。

  「喔!好。」嚴雪嘴巴應諾,心裡卻有不一樣的聲音。

  想早點睡,就怕睡不著啊!

  她獨自來到陽台,隔著鐵窗望出去,望著那被欄杆分割成塊的夜色,心思也跟著被切割,跳脫現實的那部分,遊離到某個想望的領域……

  就這個光景,她格外地想見到嚴青宸。

  不想訴苦,更不是希冀得到什麼幫助,但這時候就是想見到他,哪怕一眼都好。她渴望看著他那溫暖的笑容,感覺到有他的存在,就像是給了自己一劑強心針,她將會獲得更大的力量,繼續往前走……

  而他呢?以心交換,她想到了他。

  同樣處於低潮的他,難道不也一樣需要更多支持的動力?哪怕無法幫助解決問題,但她可以讓他知道她的存在。

  嚴雪的心頭霍然一亮,某種意念正在蠢動著。

  ※※※※

  剛剛處理完一批退訂單,嚴青宸回到起居室,特別為自己斟了杯酒。

  不是喝悶酒,也不是想借酒澆愁,相反地,他試圖放鬆身心,同時也是在儲備明天的體力。

  他很清楚地知道不管是什麼樣的問題都需要被解決,只是解決問題又需要更大的精神和體力,所以不只不能失志,更不能再讓自己繼續失眠了。如果藉由酒精能換來一夜好眠,那麼在明天醒來之後,他將更有餘力去面對那一張張客戶質疑、譴責的臉孔,甚至是更嚴重的資金周轉問題。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找到出路的……搖擺中得穩住,跌倒了更得爬起來……

  柔和的旋律一曲接一曲,濃烈的醇酒一杯接一杯,嚴青宸逐漸沉重的眼皮終於合上了,而不斷強自振作的心卻還在喧囂,還在渴求那股可以讓自己更加強固的能量……

  依稀間,他看見了嚴雪,看見了那張充滿信賴倚重的笑靨,對自己揮握著拳頭說加油……

  ※※※※

  當意念付諸行動的時候,嚴雪的腳步刻不容緩地跨出家門。

  她要去見青宸,就這個時候,而且迫不及待……

  步出家門後,穿過幾條大街,卻還不見計程車的蹤影,她索性決定用走的,加快步伐,也逐漸遠離喧囂的市區。

  由於嚴青宸的業務不乏大宗物件交流,所以寬闊的停泊空間與大型的倉儲設備是必備要件,於是選擇在較為偏僻的郊區買了塊地,蓋了間透天厝,除了規劃為辦公樓層、冰櫃倉庫和車庫等等之外,也在頂樓打造屬於自己的窩。

  只是如此一來,嚴雪就更沒有機會過來找他,特別是這樣的夜晚,雖然僅需近二十分鐘的腳程,但要經過幽深偏僻的郊野,對一個女孩子家來說,不論是搭車或行走都有一定的風險,所以用說母親不同意,就是嚴青宸知道了,肯定也不會答應的。

  可是,這一次她不需要任何人答應什麼。

  穿過那片尚未完整開發的重劃區,纖細的身影幾乎被雜生的草叢淹沒,從柏油路踩過碎石道,蟲唧聲取代了車流引擎聲,而嚴雪卻似乎無視周遭的變化,依然踩著堅定快速的步伐前進。

  儘管兩手緊握拳頭,一顆心也在胸口狂跳個不停,但一切不是因為害怕,對於一心設想著跟他見面情景的她,滿腹的興奮期待早已凌駕了所有的恐懼。

  乍見他的那一刻,她感覺整個人都快顫抖了。

  「小雪?!」迎接她的嚴青宸露出無法置信的神情。

  「我……」嚴雪的眼眶瞬間泛澀,喘了口氣,嗓音低顫的問:「你還好嗎?」

  「我很好,只是妳……怎麼……怎麼跑來了?」

  「我……我就是……」就是想著他,就只是想見他一面,這個理由可以嗎?她的心頭滿是澎湃而無法啟齒的情愫,被問急了,快速紅了眼眶。

  「怎麼了?妳……怎麼哭了?」他也跟著慌了起來,伸出臂膀,本能地環住她微微抽搐的肩頭,焦切地追問,「妳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快告訴我,不管什麼事,還有我在啊!」

  「那你呢?」她在他的胸前仰起頭,幽幽地開口。

  「呃?」他微微一愣,低下頭,接觸到她專注而灼熱的眸光。

  「你也有我在,不管出了什麼事,對不對?我一想到你的事就睡不著,所以……我就過來了,想要見見你。」

  「小雪,妳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你沒事,可是我有事。」交織著他的眸光,感受到他的體溫,她怦然不已的心窩和熱血躍動的管脈都形成一種催促的力量,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更大膽的說:「我……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一聲聲的「好想你」狠狠地撥弄著他的心弦,讓他一時之間震懾得說不出話。

  這個震懾來自他內心某區塊的迴響——那嘈嘈切切的旋律就像桴鼓一般激昂喧騰,讓他清楚地意識自己已達到忍耐極限的緊繃狀態。

  老天!俯望著她綻放奇異光彩的臉蛋,任由那充滿柔情的字句像暖流一般淌過他的心頭,某種刻意壓抑而暗波洶湧的情潮眼見就要決堤氾濫……

  可是他短暫的安靜,卻換來她某種錯誤的解讀。

  「還是說,你不希望我過來找你?」因為得不到回應,當羞恥感鑽入心頭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推開他,沒想到一時沒站穩,差點絆倒。

  「小心!」嚴青宸眼明手快,再度抱住急著從懷裡溜走的身軀。

  而這一抱,他發現了她還在喘,想到她如何克服恐懼感而趕夜路過來……當下,他再也不想放手。

  不僅不想放手,甚至他還想更加用力地摟著她、抱著她,讓她知道他的感動和不捨。

  「想妳……我當然也想見妳,我怎麼可能會不想見妳呢?」他終於脫口說出了心裡的話。

  他怎麼可能不希望她來?天知道,就在乍見她出現的時候,他的心情是何等的激盪。那一瞬間,望著她那雙跳動著熾火的眼眸,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重疊著夢裡那為之精神大振的情境,讓他更強烈的肯定自己是這麼的希望見到她,是這麼的需要她的陪伴。

  在這一刻,他只想緊緊地摟住那夢裡的小人兒……

  「真的?你想我?就像……就像我想你一樣那麼想我?」

  「是,一樣,我也好想妳……只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這時候的自己那薄弱的理智線還能承受多少這樣柔情攻勢的撞擊?

  「不,你明知道的,只是在逃避。」不待他那該死的理智線作祟,她終於鼓足了勇氣,大聲說出心裡的話。

  「小雪……可是我們這樣……」

  「我們這樣有什麼不對嗎?除非你……你不想,你不喜歡……」兩手勾纏著他的頸子,她踮起腳尖,抬起臉,熾熱的雙眸望著他。

  他不想嗎?任由她緊緊攀附,也承載著一種往弱的依託,暖烘烘的心頭更加激發出一股強烈的意志,是阿護,也是擁有。

  他想全心全意地呵護她,更想完完全全地擁有她!

  就像此刻一樣,耳鬢廝磨間的氣息彼此交融,緊緊交摟的身軀更不容稍有間隔,他跟她就像一條線、一個圓,線不能斷,圓不可缺,否則一切將不再完整……

  興許是酒精的作祟,迅速流竄的血脈也打通了某處的凝滯,嚴青宸得以如此清晰地看見縱放的自己。

  原來他對她刻意的迴避和顧忌,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掩飾。

  他愛她,愛得很早、很深,無法取代,也無從矯揉造作……

  「小雪,妳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她那宛如芬芳花瓣的紅唇在眸底綻放著,無法規避地汲取著彼此傳送的溫熱,隨著某種渴望的壓抑,他的聲音更加粗嘎低沉。

  「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你呢?告訴我,你想的又是什麼?」嚴雪的指頭蝶翼一般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龐,軟柔如絲的語調帶著讓人無法抗禦的哄誘,含情脈脈的目光隱含著幾分乞求,字句卻又流露出無所畏懼的決心。

  她的光和熱,在在交織成一張讓他無法也不捨逃脫的密網。

  「小雪……」他逸出囈語般的低喚,宣洩著那幾經千迴百轉後的無奈和妥協。

  如同兩塊磁石的自然引導,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當他俯下的臉龐來到眼前時,她輕輕地垂下眼睫毛,隨即感覺到那股熟悉而摻雜著酒精的氣味襲來,以及鬍髭輕刷的微刺知覺……

  洪水終究是禁不起封堵,何況驚天駭浪?

  甫觸及她柔軟的唇瓣,感覺著她的輕顫吟哦,他那久經壓抑的深深愛戀旋即轉化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讓這一刻的他只想好好地愛其所愛。

  四片唇瓣自然地吸引住,黏合了……

  「哼……」他覆蓋而來的薄唇彷彿帶著強烈電流,瞬間傳遞一種酥麻,竄過腦門,直導她的周身。

  初次品嚐這般強烈震撼,她一度以為狂跳的心臟快要停了下來,可是這窒息般的痛楚又混合著一種神秘的甜蜜,勾引著讓人更加情難自禁的渴求。

  她柔順地為他張開嘴,迎合著他作勢滑入的舌……

  「嚴大哥!」驀地,一記突兀的嬌喚聲響起。

  兩具身軀猶如被擊中的保齡球,即刻彈開。

  「厚,嚴大哥,你喝了酒,對吧?難怪我一來就看見你被小雪扶著,你這樣是不行的啦!」章安安好像沒看見嚴雪,直接走向嚴青宸,做出嗅聞的動作之後,搖搖頭,皺了皺眉頭,才笑著開口,「至少也要通知一下,讓我參一腳嘛!」

  她的反應顯示著似乎沒看清楚剛剛那一幕,只是對嚴青宸和嚴雪來說,仍然感覺不自在。

  隨後,三個人進到辦公室裡頭。

  嚴青宸為她們送上茶水之後,轉頭,看著章安安,「這時候妳怎麼會來?」

  「當然是特地過來關心你的啊!就跟小雪一樣。」章安安的視線終於轉移到嚴雪身上,若有所思地頓了下,接著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想了想,好像也不一樣,因為除了關心以外,我還帶來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嚴青宸有點納悶。

  「其實我早就想過來關心一下,只是我認為只有關心還是不夠的,幫忙想辦法解決問題應該才是你最需要的,所以我就直接去找我爸,想說如果他肯出手幫忙的話,那麼你那些麻煩事應該都可以解決了。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我爸已經答應幫忙,你的問題就有希望解決了。怎麼樣?這應該算是好消息吧?」章安安忍不住抬起下巴,眼角餘光掃了下嚴雪。

  嚴雪低頭不語,很自然地想著母親說過的話——他現在需要的是實際的幫助,一如章安安所說的,只有關心是不夠的。

  可是,她呢?除了給予關心之外,卻什麼忙也幫不上。給他最需要的幫助,始終是另一個女孩。

  不管是誰,只要能幫忙青宸解決問題,都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甚至自己也應該心懷感恩。嚴雪努力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心情就是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聽著章安安興高采烈的說話,嚴雪的頭也愈壓愈低。

  「我可是求了我爸爸很久,他才答應的,所以呢,這次看你要怎麼謝謝我。」睨了嚴雪一眼,章安安笑吟吟地接口,「小雪,依妳說,妳哥哥該怎麼謝我?」

  「我……」

  不等她回答,章安安搶先說下去,「是說,如果他要以身相許的話,小雪,妳就要叫我大嫂了。」

  「安安,別亂開玩笑。」嚴青宸立刻出聲制止。

  是啊!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在努力撐住的笑紋瓦解之後,嚴雪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讓你們……談正事。」

  「那我開車送妳回去……」嚴青宸忙不迭地開口。

  章安安馬上出聲制止,「不行!你已經喝成這樣了,我怎麼可能放心讓你開車呢?這時候你可不能再出任何一點事情,要不然就真的讓我白費苦心了。」她像個碎碎唸的妻子,給了他一記嬌嗔的白眼之後,才看向嚴雪,繼續以女主人的口吻說道:「小雪,妳應該很久沒過來妳哥哥這兒了,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晚點妳要回去的話,我可以叫我的司機特別過來先送妳……」

  「不……不必麻煩了。」嚴雪搖頭。

  「不麻煩。妳就不知道,我爸不知道在不放心什麼,硬是派了個司機,說是要給我專用,讓我隨call隨到呢!而且妳可是嚴大哥的妹妹,跟我真的不用這麼客氣。」

  面對熱情洋溢的章安安,嚴雪一時之間有點不知道怎麼回應。

  不知怎地,她就是感覺不舒服,甚至感覺到某種故意的成分,只是在下一刻,又忙著推翻這讓人暗自鄙棄的心眼。

  她可以吃味,可以不喜歡章安安,但不能平白無故懷疑,甚至否決人家的好意,特別是這番好意對他來說有著絕對幫助的時候,那麼就算章安安真的是故意衝著自己來的,又有什麼不可忍耐的呢?

  「真的不用了,我……我媽說會來接我,就約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時間也快到了,我還要趕過去跟她會合。」嚴雪心理建設一番,胡謅之後,快速離去。

  如此一來,青宸就能放心,就可以跟章安安繼續研商解決困難的法子……她應該也算實質的幫到忙了吧!只是沒想到退出和離開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沒事就好。她欣慰的笑容隱含著苦澀,離開嚴青宸的公司之後,逐漸放慢步伐,狀似漫不經心,其實正在努力對抗自己那種無法排除的想像力想像著此時此刻章安安和他的互動,想像著足以讓人椎心的種種畫面。

  一陣刺骨的冷風襲來,嚴雪獨自走在昏暗無人的產業道路上,縮了縮頸子,吸了一大口氣,索性加快步伐。

  「嘿嘿嘿……」驀地,一串讓人心驚的詭笑聲響起。

  緊接著,兩個男人從暗處冒了出來,直直地走向她。

  「喲!漂亮小姐,這麼晚了,要急著去哪兒啊?」

  「我看是要去找男朋友約會。」

  「厚,那就不用麻煩了,我們兄弟倆就是現成的啊!」

  兩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露出猥瑣的笑容。

  面對那兩個男人一再逼近的腳步與不懷好意的笑容,嚴雪摸了下包包,這才赫然發現自己因為太急著出門而忘了帶手機。

  完了!這下子麻煩大了!夜色濃重,附近又沒有什麼住家,除非指望有路人剛好經過,要不然就算喊救命喊破喉嚨也沒有用。那麼……嚴雪不斷後退,尋求自救地搜索任何足以拿來防禦的「武器」,可是就著光源能看見的,居然沒有什麼像樣點的木頭石塊,有的就是兩側的雜草,以及腳底踩的砂礫……

  下一刻,兩名男子前後包抄,張開雙臂,撲了過來。

  「啊!」她發出驚呼,亟欲閃躲時不慎跌了一跤,整個人倒臥地上。

  她還來不及爬起來,一具龐大的身軀率先壓了下來,大吃一驚的同時,她咬牙撐起那因為摩擦路面而傳來劇痛的兩隻手掌心,順勢抓了兩大把砂礫,奮力地朝著那張邪惡的臉龐甩了過去。

  「哎呀……」被甩中眼睛的男子發出低呼,忙著撥弄臉上的砂礫。

  嚴雪乘隙推了下那名擋在眼前的男子,然後起身,拔腿狂奔。

  「笨蛋!快追啊!要是讓她跑了,我看你怎麼交差?」另一名男子大聲吆喝。

 交差?這麼說來,這不是意外,這兩個惡魔是受人唆使而來?是誰?誰會這麼做?嚴雪驚疑交加,意識到某種更讓人害怕的陰謀,不斷地喊著救命,也更加死命地往前衝。

  驀地,她頸子後的衣領被狠狠地揪住,那力道之猛,甚至將她前襟的鈕釦都扯掉了好幾顆。

  隨著一股檳榔味嗆鼻而來,她還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已經被一把拽入另一個男人的懷裡。

  嚴雪睜大眼,瞪著那張貼近的可怖嘴臉,瀕死的絕望和過度的驚駭瞬間衝擊而來,一陣昏眩中,拚命地警告自己必須撐住,只是……

  「救……救……」不敵那破表的驚懼,儘管她努力地想呼救,最後還是無聲無息,身子癱軟,嚇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出現深不見底的黑洞,她感覺身子即將被吸捲而入……使盡最後的力氣,奮力地蹭著、攀著,她渴望讓自己獲得更大的力量,好攫住那出現在上方的依稀光源……

  「不……不要……救我……媽……宸……」呼喊出最深切的渴望,一片光赫然刺入了她的眼底。

  嚴雪張開眼,發現自己正在嚴青宸的懷裡。

  小雪,妳醒了?!看妳一直沒醒來,我實在很擔心,正想送妳到醫院,還好妳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疲憊的臉龐終於露出寬心的笑容,本來抱起她的嚴青宸小心翼翼地再度將她放回床上,俯身問道:「現在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我……」哪兒不舒服?她回過神來,再回想起種種過程,甚至是下場……某種驚人的聯想壓過獲救的喜悅,她不禁倒抽一口氣,抓住自己那被扯掉釦子而敞露的領口,幾近崩潰地哭了出來,「那兩個壞蛋,他們……他們想……我……我是不是……是不是已經……」

  「沒有!沒事了!別怕!」看著她驚慌的模樣,嚴青宸萬分不捨,心如刀割,像是恨不得即刻傳遞所有的溫暖給她,在床沿坐下,將她緊緊地抱入懷裡。

  不斷柔聲撫慰的同時,他娓娓說出整個事件落幕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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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2 PM


第五章

  原來嚴雪離開之後,嚴青宸很不放心,找理由將章安安支走後,隨即叫了輛計程車,準備去確認嚴雪是否安然回家,沒想到竟然在半路上撞見嚴雪被嚇昏的那一幕。

  火速衝下車,他當場和兩名歹徒扭打起來,後來計程車司機也出手幫忙,兩名歹徒眼看情勢不對,落荒而逃。

  「所以你才帶我回來這裡?」嚴雪忽然想到什麼,緊張了起來,「那我媽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我想通知妳媽,可是妳媽手機沒接,店裡的電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打不通,聯絡不上人,我只好先把妳帶回來,現在妳醒了就好。等等我再打電話聯絡一下,看妳媽要不要趕過來,一塊去報警……」

  「不行!不能報警!」嚴雪趕緊出聲制止,在嚴青宸狐疑的眼光下,囁嚅地說:「我不想讓我媽知道。」

  「發生這樣的事情,還不讓妳媽知道?妳……所以妳今晚過來找我,並沒有告訴妳媽,而是偷偷跑來的?」恍然之餘,他忍不住輕聲斥責,「小雪,這麼晚了,妳實在不應該一個人亂跑,太危險了。」

  「可是……我只是想見你一面啊!」情急之下,她握住他的手臂,當下聽見他發出隱忍的悶哼聲,低下頭,瞥見自己正好握住他手臂上的那道血痕,連忙鬆手,驚駭地尖聲詢問,「啊!你受傷了,是不是?你的傷……」

  「不小心刮破皮而已,不要緊。」

  「可是……一定很疼喔!」

  「是很疼。」

  「還很疼嗎?那你還說不要緊……」嚴雪的眼眶都紅了。

  「我是疼。」嚴青宸打斷她急切的叨絮,抓著那輕撫自己傷痕的小手,挪到胸口,壓低的粗啞嗓音飽含著某種深沉的痛楚,「是這兒疼。」

  望著那握住自己的褐色大手掌,以及那雙盛滿不捨的深情黑眸,她不敢再眨眼,深怕強忍住的淚水會即刻奪眶而出。

  「都怪我,我不應該放妳一個人回去,如果我堅持送妳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沙啞的聲音充滿自責。

  「怎麼能怪你呢?是我跟你說我跟我媽約好了一起回家,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個人……」意識到拆穿自己的謊言,嚴雪頓住,可是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也對。我是不知道,因為妳也不想讓我知道,不是嗎?」黑眸一瞇,他沉著聲音,意有所指地說。

  「呃……」她心虛地低下頭,偷偷瞄著那張刻意橫眉豎目的俊容。

  「為什麼要騙我?」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只是……想讓你放心,希望你可以更專心地處理自己的事情。」嚴雪突然想到了什麼,忙不迭地問:「你的事情現在處理得怎麼樣了?我的意思是,章安安說她爸可以幫你,不是嗎?」

  「安安是有說到她爸爸的想法,只是……我還得再想想。」

  「為什麼?現在有可以幫你解圍的好法子,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呢?」

  「因為章伯父的方法雖然能解決問題,但嚴格說起來不能算是好法子。」

  能解決問題,難道不就算是好法子?

  經過嚴青宸的解說,嚴雪這才釋疑,只是隱藏在心中對章家的某種警戒也相對地提升。

  原來章父除了答應拿出一大筆錢給青宸周轉,還想撒下重金買通人頭出面來頂罪,說是自己想陷害青宸的公司,所以故意將摻有農藥的蔬果掉包,再由青宸召開記者會強調清白,藉此挽回商譽,重建消費者的信心。

  「雖然說是買來的人頭,算是你情我願,但畢竟是個不相關的人頂了罪,這樣子……好嗎?」嚴雪面露不安。

  「妳的感覺,我知道,這確實不是很光明磊落的做法,我一樣無法認同,只是……如此一來,我不用再接受調查,也不會繼續面對一批批的退單,妳說,這算好還是不好?我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即便現在有章伯父出手幫忙,但如果業務無法恢復正常運作,就算接受再多資金的挹注,公司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遲早是要倒閉的。現在章伯父想出來的法子可以說是釜底抽薪的辦法,所以……」所以有太多的利害關係,讓人無法不去正視。嚴青宸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

  「其實你說的,我也能夠了解。」了解那種弱肉強食的現實環境如何讓英雄氣短。別的不說,單是相較於章安安來說,她就覺得自己成了那個弱者。

  強者不會一味的妥協認命,強者懂得較量爭取,也懂得必要的犧牲,而這個「必要」與否的取決,往往還得看是否夠狠——不論犧牲的是自己還是別人。

  光從這樁事,嚴雪便更進一步窺知章父的工於心計,暗暗慶幸還好章父是幫著青宸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麼……

  聯想到和章父為敵的不妙下場,她忽然想到自己今晚遇襲的情況,又想起那兩名歹徒所說的「交差」,再度為某種披露的訊息而暗暗心驚。

  如果有人想謀害她,而這人是章父的話……

  「小雪,妳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不舒服嗎?」嚴青宸關切的聲音適時打斷那讓人驚懼的聯想。

  「呃,沒……沒有啊!只是在想……想剛剛你所說的。」她快速重整神色,擠出笑容,為了不想節外生枝,決定暫時隱匿心事。

  「喔!那妳想到了什麼?有沒有什麼好意見?」

  「嗯……」嚴雪裝出認真思索的沉吟模樣,然後抬起臉,衝著滿是期待的他,綻開甜膩可人的燦爛笑容,「我想到了啊!那就是把所有的問題都留給你,你自己想好就好了。」

  「啥?」嚴青宸故作驚訝地瞪大雙眼,擰了下她翹挺的鼻尖,沒好氣地說:「妳想了老半天,就這樣?」

  「是啊!就這樣。」好吧!她承認自己怯懦,因為愈珍惜呵護就愈害怕有任何閃失,只是人家都說有得必有失,所以這個得失的權衡應該掌握在他自己的手裡。

  至於她自己……

  「我已經想好了,只要是你決定好的,那就是我的決定。總之,我都支持你、挺你就是了。」這才是她自己的位置。將頭枕靠在他的肩膀上,嚴雪暗暗嘆口氣。

  「真的?那……如果我決定婉謝安安她爸的幫忙呢?」嚴青宸轉折的語氣顯得稍稍僵硬。

  「那也很好啊!」她回應得俐落極了。

  「好?可是我的公司可能會倒閉,到時候我可能就一無所有……」

  「不會,你不會一無所有。」嚴雪快速挺起腰背,仰著小臉,湊到他眼前。

  緊接著,顧不得幾乎是用整個身軀壓覆過去的羞人姿態,也忘卻自個兒那掉了釦子的前襟因此而酥胸半露,她只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認真,半趴半跨地倒臥在他身上。

  她仰望著那張經光影折射後益發顯得立體俊朗的臉龐,口吻堅定而急切的說:「你還有我!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永遠的陪著你……」

  「小雪……」

  又是永遠!這兩個字再度勾起了塵封在他心底的片段往事。

  昔今對比,波濤般的複雜情緒瞬間往胸臆間拍擊而來,讓嚴青宸一時之間靜默不語。

  「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我的話讓你想到了小時候?那時候我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結果你笑我是傻瓜。那麼,現在呢?」一話道破他的心思,嚴雪盯著他。

  嚴青宸愣住,訝異於她能夠輕易地捕捉到自己的思維,更震懾於她三言兩語所帶給自己的省思。

  問得好,一句話硬是逼得他去面對那一直迴避深思的問題。

  是,過去是覺得「永遠」兩字實屬天真,如今呢?

  他一樣覺得這般承諾太過沉重,只是這會兒他卻發現自己不忍也不能反駁她什麼。

  某種惦記,即便沒有過什麼形式上的承諾,卻也點點滴滴直往心頭不斷堆砌,最後形同磐石般的意念就這麼牢牢地罩著他,這又何嘗不沉重?

  至於天真……

  此時此刻,她那稚氣未脫的小小臉龐就在他眼前,雖然早已因羞赧而燒紅了兩腮,可是那對瞅著他的眼眸卻絲毫不肯退卻或轉移。

  在她的眼裡,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也看見了那股孤注一擲的熱情。

  人生在世,能有幾回天真的熱情?

  而孤注一擲又需要多大的勇氣?

  如今,她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想到這兒,嚴青宸的心跟著融化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龐。

  他摩挲的指腹在她細嫩的肌膚傳達著熱度,而那輕柔徐緩的撫摸動作更是飽含一種難以掩飾的憐愛。

  無論是來自感官刺激或心理上鼓舞,都在勾引著嚴雪釋出更大膽的熱情。

  她探出手臂,勾住他的頸子,喃喃細語,「我不想知道這世上有沒有永遠,只知道如果害怕失去就不敢去要、去爭取,那麼……到底還可以擁有什麼?所以就算會再被你笑我傻瓜,我也一樣,一樣不會改變什麼……」

  霓色取代蒼白的臉龐早已蓄成瀲灩光彩,柔情的雙眸漾在其中,隨著那專注的凝望,不斷地對著他散發出讓人融化的熱力,微顫而夢囈一般的低吟,一字一句傳送入耳,更是緊緊地扣住他的心弦……

  長久深埋在內心的情愫,讓嚴青宸終於再也無法壓抑。

  「我不會笑妳,因為……我一樣,一樣是那個傻瓜,一直都是。」弓身傾向她,他張嘴吻住了她。

  不再是唇瓣的輕觸、耳鬢的磨蹭,她被包裹住的唇瓣隨即吞沒在他的嘴裡。

  將她那柔軟的唇瓣捲入自己的嘴裡,他急切到近乎粗暴地吻住了她。

  「唔……」他的吻來得快且急,讓她幾乎透不過氣,被重重輾過的唇瓣才吐出嬌喘,隨即遭到他乘隙鑽入的舌尖再度封堵。

  他熾熱柔潤的舌頭長驅直入,深深地掃入她的嘴,輕易地勾住了她的丁香小舌。

  他將她的舌含住,用力地吮了又吮……

  這個吻,對他來說,是傳達著那不知按捺多久的愛戀。

  挺進而柔滑的舌尖在火熱抵觸和迷亂糾纏之間,深切地渴望著將那道熱流從他身上直接注入她的身體,也湧入她的心魂。

  而這個吻,對她來說,更是代表著有如熔漿的引爆。

  她已然癱軟的嬌軀頻頻顫抖,趴在他胸膛上交錯著彼此紊亂的心律,承受著他熱切狂亂的親吻,除了不堪那從未有過的感官刺激之外,更有著一種夢寐以求終於得償所願的感動。

  一直以來,對他的思慕就像在她的心上織成一個絲繭,交錯甜蜜和苦澀的緊密包圍著她,直到此刻……他的輕狂迷亂,就像那道守候已久而終於敞開的心房,讓她奮不顧身地投入,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自己已獲得某種釋放……

  「唔……」緊緊地攀住他的脖子,忘情迎合的舌尖才剛探出,便遭到他納入嘴裡,直接吸住。

  就像貪婪地汲蜜的蜂蝶,他狠狠地吸住她的舌,用力地吮了又吮,同時也送上自己的。

  她生澀地學著他的動作,含住了他伸過來的舌頭,以小小的舌尖去舔著、吸著。

  兩張嘴密密貼合、重重輾轉,落在兩張嘴之間的綿柔舌瓣更是不斷地攪弄、交纏……

  「嗯……」他發出濃濁的呼息。

  「哼……」她逸出嬌弱的吟哦。

  彷彿再也停不下來的舌吻啵聲中,他們吸腫了彼此的嘴,吮麻了對方的舌,一次又一次地舔著那滑出彼此唇間的津液,又一口接一口地捲入自己的嘴裡……

  而這一切,彷彿都不夠。

  破繭而出的彩蝶,只待曼舞一刻;熔漿一旦引爆,又豈能輕易地平息?

  無法間歇的親暱舉動持續撩撥著他們壓抑許久的熱火,直到烈焰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他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另一手環抱著她的腰身,隨著一記跨腿回身的動作,改變了她臥在自個兒身上的姿勢。

  他壓覆在她身上,往床上倒去。

  瞬間,交疊的兩具身軀壓陷了柔軟的床面,也從即刻起,織綿緞面的床單皺痕再也無法平復。

  嚴青宸的親吻愈來愈熾熱,將她的小嘴吻成紅腫還不夠,滾燙的唇瓣滑過她的眉、她的眼,吻遍她那讓人愛憐的酡紅粉頰,持續的火熱開始一路烙痕。

  他舔著她的耳朵,將那潔白軟嫩的耳垂含入嘴裡,輕輕地吮吸。

  綿柔的舌尖持續滑過她的雪頸,一下又一下地舔著……

  「哼……嗯……」軟綿無力的尾音逸成一道道浪吟聲,連她自己聽了都感覺到害羞。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啊!

  隨著他不斷舔吮耳頭的動作,一股熱流從細嫩的敏感肌膚表層直衝腦門,讓她的頭皮瞬間竄過一陣麻癢,隨即這波輕顫也直下脊柱,更讓她整個人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他撩撥的唇舌就這麼持續帶動著一股讓人無法自制的奇妙顫震,讓她在接連而來的衝擊下,徹底失了控。

  她就這麼癱了、軟了……

  ※※※※

  橫在他胯間的她,一顆心在胸口狂跳著,全身血脈像是快被燃燒起來,莫名的難受燥熱和酥麻快感交相襲來,除了有一股陌生而無可言喻的振奮之外,也讓人開始有種無法排遣什麼的慌亂。

  他的嘴持續滑動,她原本環抱他腰身的兩手攀住了他的肩膀,最後緊緊地抱住他的頭……

  無論是她的婉轉嬌啼或弓身攀抱,對此刻的他來說,無疑是一種鼓舞,而且也絕對是讓人無法輕易捨去的承歡嬌態。

  誘引著他的唇舌持續耽迷於她的柔嫩和芳香,也縱放著自己繼續循著所有渴念的方向。

  吻過她美麗的鎖骨,他灼熱的嘴一路滑至她的胸脯……

  眼睛所見的是她那因為急促呼吸而更加劇烈起伏的胸脯,那掉了釦子而原是半敞的前襟露出了一大半的胸罩,兩只裹不住的豐滿也跟著招搖探首。

  屬於女體的芳香直接吸入鼻腔,刺激他的身軀更加僵挺,被喚醒的原始慾望和僅存的絲縷理智在體內拉鋸,形成難忍的痛楚。

  老天!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有如著火一般的熾熱,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他多麼想讓自己就這麼一路滑入……滑入那專屬於她的柔軟,就此沉溺其中……

  「小雪……小雪……」吐出一記低沉的呻吟後,他就這麼伏在她的胸脯前,以不知所云且格外緊繃的聲音頻頻喚著她。

  她聽見了,也感覺到了。

  指頭插入他柔軟的髮絲中,抱著他的頭,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見他那不尋常的聲調,也接收到某種類似痛楚的訊息。

  懵懂的她想回應些什麼,但腦袋一片紊亂,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又或者該做些什麼,甚至也實在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做主些什麼。

  她連自個兒身體的顫動都已經管不住了啊!

  他就這麼伏在她的胸口前,熾熱濕潤的嘴貼覆著她極致敏感的地帶,伴隨著他那粗重的呼息,不斷地往她的嫩肌吹拂著一股熱氣,讓她更感到渾身燥熱難當。

  而更傷腦筋的是,夾雜著另一種……癢,詭異的癢。

  怎麼辦?怎麼會這樣?她怎麼覺得好癢、好癢……

  他嘴邊的鬍碴刷著她裸露的嫩肌,火熱的搔癢撩撥出亟需舒解的渴念,就這麼催促著她。

  催促著她按捺不住的蠕動,貼著床面的臀開始輕輕地款擺著……

  她這一躁動,他擱淺在她胸前的嘴巴也跟著急速下滑,直接落往她那已經歪歪斜斜的胸罩上。

  隔著薄薄的胸罩,他的嘴吹出一口口的熱氣,吹得她直打哆嗦,渾身像是快起疙瘩,那股癢意不但沒有獲得舒緩,反倒變得更加強烈,就藉由他的潤唇所到之處直接擴散開來,蔓延在每個細胞……

  「嗯……」她不自覺地吐出低吟,焦躁地擺動著嬌軀。

  她所有的不自覺動作串連成為一股摧堅折銳的力量,硬是將他心裡那早已岌岌可危的防線徹底擊垮了。

  猝然將胸罩往下一扯,兩只豐盈的雪團也即刻往上推擠而出,在她逸出嬌喘的時候,他熾熱的唇瓣已經快速覆上。

  口鼻被一種極盡嫩滑完全包裹,欲罷不能的需索驅策著他更加狂熱的動作,陷入豐盈的唇瓣開始磨蹭,來來回回,忽左忽右,且速度愈來愈快,力道愈來愈猛……

  「喔!」即便隔著胸罩,但那嬌嫩的酥胸依然不堪他的嘴這麼用力搓著、磨著,疼痛的感覺讓她忍不住低呼出聲。

  下一秒,嬌呼聲急轉直下,成了另一種毫無尾勁的吟嘆。她胸罩前的扣環因為不堪扯弄而鬆脫,頓時呈現出兩座迷人的雪色乳峰。

  一對白皙的乳丘就這樣聳立在她胸前顫動,讓嚴青宸一時之間為之瞠目,差點忘了呼吸。

  老天!她多麼美……她怎麼這般甜蜜誘人?

  隨著她的輕輕哆嗦,那兩座飽滿的乳丘竟似水球一般不斷地晃著、滾著……

  頂點處嵌著的那兩只粉色蓓蕾,以青春傲人的翹挺身姿,也跟著顫著、抖著,在那片雪波中搖曳生姿。

  懷裡豐盈的女體曲線有如成熟的蜜桃,散發出誘人採擷的芳香,那無法克制而扭腰擺臀的動情訊息,以及如同吟哦的嬌喘,匯集視覺、觸覺、嗅覺和聽覺的多重刺激,都讓他感覺體內那股絕對旺盛的氣血已經暴衝。

  爆得他每根血管都因熾熱而發疼,衝得他感覺下腹一陣灼熱的騷動,就像滾滾岩漿,勢在宣洩的出口。

  猛地倒抽了一口氣,他的嘴和手直接捕捉住她的玉峰。

  脹得鼓鼓的雙峰擺脫了胸罩的圈制,原本可以暫緩擠迫的疼痛感,但隨著他更加張狂的親吻和愛撫,讓她還是好想尖叫……如果還有力氣的話。

  他將她的一只紅莓納入嘴裡,以舌頭拌拂一番,讓它愈來愈硬挺。

  從她身上讀到的熱情回應,也同時煽動著他體內那簇渴望的火焰。

  他趴在她的胸前,嘴巴就這麼霸著她的玉峰,欲罷不能地狂妄吸吮著……

  「喔……嗯……」不……怎麼能……當他用力吸著她的乳珠時,從未有過也無法想像的她受到無比的震撼,以為自己將承受某種疼痛,可是……

  這是疼嗎?他熾熱的嘴和微涼的鼻翼,冷熱交錯地刷過她的嫩乳,遭他吸吮的一邊乳珠傳來微疼,同時另一邊被他的手掌覆住,卻又有截然不同的感覺。

  他攤開手掌,磨弄著她的另一枚乳珠,每磨一下,都讓她渾身跟著顫抖了起來。

  怎地?這不是疼,是……癢。

  而這會兒,這癢已不只是植入每個細胞,簡直就像是在骨子裡頭鑽去。

  頻頻吐出迷亂的輕喚,她試圖不讓自己的身體抖得那麼厲害,可是插入他濃密髮絲的兩手又不敢太過使勁,就這麼無助嬌弱地橫在他的胯間,只能不斷地蹭著兩條腿。

  及膝的裙擺在交疊的身軀間被壓得皺巴巴,露出裙擺下的小腿肚,也因為足踝的不斷蹭前而繃緊肌理,一如她此刻的每根神經,彷彿就在下一刻會因為過度亢奮而扯斷。

  然而那端撩撥的力量不但還未告歇,反而愈來愈火熱地襲來。

  攤著手掌,他緩緩地磨轉著那只嫩巧的綁珠,搔過掌心處堅硬無比的觸覺,引人遐想地誘引著他的指頭,輕輕地夾住,印證了那珠玉般圓潤的想像之後,難敵誘惑的指腹也開始捻著、揉著……

  「唔……」在她疼痛的感覺抵達之前,他攤開的掌心已經輕撫而下。

  溫暖而粗糙的手掌罩著她的圓波,推揉抓捏著。

  「哼……」美眸半閉,她蠕動嬌軀,無意識地吐出舒解般的呻吟。

  那似痛非痛,既癢且麻的奇妙滋味,讓她遍體一陣酥軟,腦袋嗡嗡作響,像是任何思維已不復存在,只能用僅存的感官知覺去做出最直接的回應,回應他極度煽惑的嘴和指頭……

  不知不覺地,她放開了插在他髮間的兩手,挪到自己的頭頂兩側,隨著那一波波極度刺激的指數加劇,她抓住並絞皺了床單。

  「哼……」她抬起翹臀,拱著酥胸,仰直雪頸,吐出迷亂的低吟。

  他捧起她的一只豐盈,用力吸吮著更加激凸的緋珠,然後重重地烙吻那座迷人的玉峰,直到她的胸前濕了一大片。

  也因為她的皮膚太過白皙,隨著他如火一般烙下的親吻,不一會兒,雪色玉峰已經隱約可見微紅的唇印,緋色的峰頂也因為濡濕而顯得更加晶瑩,惹人憐愛。

  他的大手罩著她的圓波,抓捏的掌心滿足於那種美妙的彈性,也讓那種女體特有的柔嫩充滿在指縫間。

  輪流在她的雙乳間恣意品嚐、把玩,流連久久,他捨不得離開。

  沒有離開嗎?完全陷入迷亂中的她卻感覺到某股難耐的燥熱已經轉移。

  狂亂的神智中,她感覺自己裸裎的渾圓頂端已經堅硬泛疼,而遭到不斷揉搓的胸脯更像是吹了氣的汽球,一整個鼓脹到不行。可是令她不能理解的是,那未曾經他碰觸的下半身竟然開始有種……有種既像熱流竄過又似蟲蟻爬過的感覺?

  一股熱浪直襲而下,而且用驚人的速度匯集,直直往下腹沖刷過來,隨之而來的是某種濡濕的感覺充滿在她的雙腿之間,就像下體有著什麼東西已經滿了,滿到隨時要溢出來……

  而更折騰人的是,那種癢。

  不單是植入細胞,不只是沁入骨子裡頭,這會兒的這種癢沒有邊際,那無法捉摸而苦無搔著的癢處,活似遭蟲蟻輕啃,著實讓人難耐……

  她受不了了!

  「噢……」一度幾乎窒息,她不得不同時張開口鼻呼吸,而喘息換氣之間,從緊澀的喉頭不斷逸出喔喔的聲浪,形成一種絕對放蕩的聲調。

  這……是自己嗎?嚴雪正為自己感覺害羞,而後頭緊跟著的,絕對更讓人羞煞。

  她感覺他的頭顱逐漸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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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3 PM


第六章

  舔過乳溝,綿舌持續往下席捲,嚴青宸的大手忙碌地除去任何阻擋去向的屏障。

  少了鈕釦的上衣,形同虛掛的胸罩,在拉開她腰側的拉鍊之後,連同她裹著下半身的裙子一併呈拋物線地掉落地面;同一時間,熾熱的親吻也烙印在她潔白的小腹、小巧的肚臍眼……

  他脫到哪兒,親到哪兒,直到她全身上下僅剩那條小小的白色三角褲。

  即便激情沸騰,可是嚴雪從未在異性面前如此裸露,還是羞得無法自己,兩條腿本能地想要夾緊,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辦到。

  她的兩腿之間卡著他壯碩的身軀……不……不只如此。

  毛茸茸的觸感刷過大腿內側,渾身再度不住地震顫,她抓緊了床單,支撐著她微微抬起頸子,透過低頭的密睫,她的目光覷往下方……

  就一眼,印證了那讓人心懾的聯想,也只消一眼,便夠她羞得無法自持。

  她的兩腿之間卡著的……是他的嘴……

  「嗯……」不堪身軀頻繁的顫抖,無法支撐的雪頸也再度跌回床面,同一時間,再也無法屏住的氣息從牙縫逸出。

  只是,即便是收回了視線,那極盡露骨纏綿的畫面卻還是充滿她的腦子裡。

  她看見了,看見他的頭鑽在自己的兩腿之間。

  看見他抱著自己的一條大腿,撫摸、親吻著她的腿根……

  看見他的嘴持續兜往她最細嫩的敏感地帶……

  看見他的嘴覆在她兩腿的交縫處,也看見了從她的底褲竟然冒出一小綹黑色毛髮,正在搔著他不斷磨動的鼻翼。

  接著呢?雖然她看不見,卻不難知道。

  來自嫩肌的直接感應,她感覺到那股濕潤的火熱已經襲來。

  他咬著底褲上緣繫綁的那朵小小蝴蝶結,一扯,繩結鬆了……鬆開的絲褲一角,隱約可見裡頭那片深色芳草,幽幽地綻放某種神秘的力量,強烈地勾引著他一親芳澤。

  他的嘴快速貼上去,伸出舌尖舔著,一圈又一圈,隨著捲繞的潤舌烙下,唇齒間汲取的甜蜜使得他心醉神迷,呼吸也愈來愈粗濁。

  他呼出灼熱的氣息,直接從她褪去一角的底褲邊緣鑽入,像一道道焚風般噴上她的私密處。

  「哼……啊……」好熱……難以啟齒的燥熱,讓她難耐地扭動身子。

  就這一扭動,也牽動他的嘴,從那迷人的恥骨移落,溜過濕滑的芳草,最後掉往中心處。

  「嗯……」鼻尖頂著了,嘴唇貼住了。

  脫到一半的三角褲,本來是邊緣的蕾絲已經掉入那片迷人的芳林中,包裹一半的丘阜也因她的拱出而更加顯得鼓出,黑亮柔密的毛髮在白色質材下更是張揚招搖。

  他的口鼻陷入,首先感覺到那股屬於女性的誘人體香,緊接著,是那種濡濕的感覺。

  濕了……她都濕了……

  未完全褪去的底褲,依稀可見那遭漬染而加深的色澤,讓人更加輕易地窺見那道神秘暗溝。

  飆升的費洛蒙指數,瞬間在他的體內破表。

  嘴巴緊緊貼住,他堅硬的舌尖往下一抵,兜著底褲下的那團暗影,不住地磨轉著。

  滿……又滿出來……他那泥鰍一般的舌頭不斷往她的底褲鑽著、舔著,讓她的私處又熱又癢,甚至有種急速膨脹到瀕臨飽和點的感覺。

  她幾乎有一種錯覺,自己就像一塊海綿,只消他一個輕易掐捏,那吸得飽飽的水分即將淌流而出……

  他的指頭出其不意地探入她的底褲,一摸上了那朵嫩苞,馬上發出泅水般的聲音。

  原來那不是錯覺!真的滿了……出來了……從他在底褲製造出來的水浪翻攪聲,是這麼的告訴她。

  可是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辦?隨著他撫摸私處的每一下動作,都讓她感覺骨軟筋酥,都讓她好想奮力去做些什麼……哪怕是尖叫也好。

  「嗯……哼……」她忍住尖叫,但嗓音也成了破碎而不知所云的哼吟。

  然而他懂,懂得她那動情而無助的迷人情態。

  他不只懂,更珍愛,珍愛她為自己所奉獻的一切。所以強忍著被炙痛的身軀,他必須格外地小心翼翼,只希望用最完美的身姿引領著她,一起攀登那個只屬於他們倆的領域……

  「乖……我知道,我都知道……」

  聽著他溫柔如愛撫的聲音,她忽然感覺到他靜止不動。

  停了?結束了嗎?他……放手了?

  繼莫名的空虛之後,「放手」這等字眼帶給她更多的驚慌。

  不,不能停,不能結束,不能放手……她無法承受任何一個逆轉,更害怕打回原來的彼此。

  「不……不要……不要離開……」她慌亂的聲音被嗚咽聲梗住了。

  「妳這傻丫頭……」

  他溫醇的嗓音終於再度回到耳畔,她還來不及細細咀嚼、欣喜,整個人便震住了。

  再回到她身上的他,已經一絲不掛。

  覆在她身上,張開的臂膀將她緊緊地包裹住,結實堅硬的胸肌直接壓迫著她的兩團柔軟,赤裸的腿交纏疊合……

  重新感覺他的溫度和氣息,一掃所有得失作祟的心頭,狂喜之中竟接著某種酸酸澀澀的滋味,讓她又想笑又想哭。

  「傻就傻!我就是要!我要你!我也要你要我!」朝朝暮暮不斷在心頭盤旋的急切,化為一串繞口令般的字句。

  「小雪……」他低嘆般的呼喚,卻格外有種無法抗拒而妥協意味的愛戀。

  「不要……不要輕易放開我,不然……我……我會恨你!」不讓他有任何開口的餘地,她如癡如醉地望著那張英俊的臉龐,微顫的手輕撫著那光潔而結實的臂肌,太多轉折的情緒,還是讓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因為……我真的好怕、好怕……我一直在害怕……怕你……怕你不要我……」

  「怎麼……我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可以不要妳?我……我辦不到!我要!要妳!一直都要妳!」毅然做出回應,嚴青宸的雙唇急切地吻住她。

  對她的愛意,累積在心頭的感情,早已到達飽和的程度,而這一刻,懷抱的是她那具嬌怯逢迎的身軀,同時也是懷抱著他自己那顆長久隱晦而熾熱的心。

  不想放,不能放,再也放不了……彷彿只要他一放手,眼前這一切即將煙消雲散,稍縱即逝的感覺緊緊捉住他的每根神經,也驅策著那象徵渴望完全擁有的強烈意志。

  他要她,要愛她,完完全全地愛著她……

  深刻的愛戀交揉出一種驚人的佔有力量,如千軍萬馬般在體內馳騁,誘導著那一波波縱情奔騰的渴求。

  他瘋狂似地吻著她的嘴,吮著她的舌根,大手不斷地搓著她的豐盈,讓那指間的繭磨過她的嫩白,加深那原先烙下的微紅指痕。

  可是這會兒她不再覺得疼,承受他需索的熱吻,更加緊抱著他的頸子,伸出的舌尖和款擺的胴體,大膽而熱情地迎合著他的每個律動。

  舌尖在彼此的口中吞吐,唾液也在他們的嘴邊成絲牽扯,他熾熱且疼痛的男根更是抵著她的下體跳躍……

  持續火熱交纏之間,他撫摸她胸部的手已經往下探去,將半掛在她身上的那條多餘的底褲一把脫掉。

  登時,密密交疊的兩具身軀再無遮攔……

  ※※※※

  麥色肌膚下火熱包裹著她的白皙,懷裡的她像是一團奶油,就要融化了。

  是的,她已癱似水、軟如綿,吮住他直鑽嘴裡的舌頭,拱著腫脹微疼卻又透著酥麻的胸脯,難忍竄過下腹的燥熱,讓她忍不住……忍不住抬起臀,更忍不住扭著、磨著……

  迷亂中,她裸露的下體就這麼貼著他蠕動,某種駭人的觸感直接傳來。

  「啊……」好硬、好燙!那是……還是被嚇住的她本能地縮起小腹,可是很快地,來不及抵回床面的臀部下已經多了一隻大手。

  嚴青宸托住她的翹臀,飽滿富有彈力的臀瓣一抓入掌裡,稍微使勁,嚴雪退縮的下體再度拱了出來。

  按著她的臀瓣,他往前湊近,精瘦的腰身扭了下。

  那幾近邪惡的挑逗,讓她快要崩潰。

  她什麼也看不見,卻知道眼下是什麼情況。

  兩人裸露的下體此時已經密密貼住,而某種堅實熾熱的觸感,得知他胯間的壯碩正一下又一下地拂過她的幽洞入口。

  「妳……怕不怕?」

  迎著他深情的眸光,忍住所有的驚喘,她吸了一口氣,搖搖頭。

  可是在下一刻,她感覺呼吸卡在喉頭。

  像是受到莫大的鼓舞,他對她露出神秘的微笑之後,忽然放開她。

  她還不明所以,忽然間,足踝被他一把拎了起來。

  他抓著她的兩條腿,分別架往自己的肩頭兩邊,緊接著,俯下的頭顱也直接湊往她的神秘幽洞……

  天啊!果然是……她那粉色的小嫩穴有如潮水氾濫,早已濕透了。

  撥開潮濕凌亂的黑色毛髮,露出頂點那只晶瑩如珠的花核,他忍不住伸出拇指,輕輕一按,讓人噴血的水漬聲再度傳出。

  隨著他的手指繼續揉捻,她的下體也繼續傳出那一道道象徵豐沛水域的滋滋聲。

  那只嫩核在他的指間愈來愈堅硬,也揉得他自己的手愈來愈濕黏。

  她深深的幽洞就像水源洞,不斷湧出一道道透明愛波,裹滿了他的手指……挾著充分滋潤的手,繼續往下摸去。

  嫩穴的兩瓣花蕊已被浸淫得又濕又滑,他曲著指頭扣了扣,使得她的嬌軀一陣狂抖,指腹下的瓣蕊也跟著顫了顫。

  微顫的兩瓣嫩蕊間,隱約可見的暗縫,有如含著露珠的緋色貝唇,是這般的誘人,這般的惹人憐愛。

  他的食指和無名指輕輕地撬開那兩瓣嫩蕊,一道嫣紅的細窄甬道露了出來,緊隨而下的中指輕輕戳著、刺著,粗粗的指頭才往她的嫩穴裡擠入,馬上感覺到那種緊緊的箝咬……

  屬於處子的緊窒蜜穴讓他的指頭格外費力地加深插落……一分、兩分……

  「啊……喔……不……不要……輕……」一想像他那根粗指頭將塞入自己小小的嫩穴,她緊張得語無倫次。

  「嗯?不要輕?那是大力一點?」他故意逗著她,指頭卻悄然退出幾分。

  「唉……不是,不……你……好壞欸!」嬌嗔地啐了口,她又蹙起月眉,張開嘴,大大地吸了口氣,兩只豐滿也在胸口起伏而顫抖著。

  「這樣真的很壞嗎?」指頭夾在兩瓣豐腴柔嫩的花蕊之間,他不動聲色地緩緩抽動著。

  就著源源淫露的滋潤,在她那窄窄的甬道前端,他的指頭來來回回地穿梭。

  時而曲著指頭,扣了扣那嫩穴的穴壁;時而以指腹抵著小穴的穴口,不住地摩擦……對著那只堅硬的嫩孩,他按著,彈著,抖著……不斷在她的私處翻攪著,製造出那一波波讓人血脈僨張的水潮聲。

  「啊……哼……不……不行……受不了……」停,快停下來,否則她怕自己可能會支撐不住了。

  口乾舌燥的她甚至懷疑自己全身的水分都快被榨乾,大量的花蜜從她的花壺裡滲出,自私處一路淌過股溝,滴落床單。

  而被他受熱的私處直接傳導著一股強烈電流,讓她遍體酥麻,甚至有種快要痙攣的感覺。

  極度的快感是否會讓人暴斃?所有的感官陷入一種陌生而興奮的境界,她想,這已是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只是,她很快便知道自己錯了。

  他的膝蓋往前,抵住她的臀瓣,將她的兩條腿也一併推得更開。

  瞬間,她感覺到一股冷意襲來,襲入她硬是被撐得開開的幽洞裡。

  粉色的嫩苞就這麼被撐開,更加突出的小核沾裹著白色的黏液,那兩片濕潤紅腫的花瓣有如含露綻放的豔蕊,更像是從貝殼採出的小蚌,頻頻顫抖著……

  這股活色生香,豈是血氣方剛的他所能承受得了?

  他往胯間一掄讓那早已疼痛難當的男根取代了指頭,直接抵住凹洞,那脹硬熾紅的頂端馬上像蟒蛇吐信一般抖了抖。

  「哼……你……我……」她驚喘著低呼。

  「怎麼了?」抬起頭,掃過她那因急促呼吸而更加劇烈波動的玉峰,他氳滿佈的黑眸立刻竄過慾火,聲音也更加粗嘎。

  「就……就是……」害怕啊!他就這麼硬邦邦又火辣辣地頂著入口,甚至還已經撬開了嫩蕊,那種隨時做好衝刺的動作,怎麼不讓她心驚膽戰?只是……

  方才自個兒才搖頭表示不怕,不是嗎?

  「別怕,放鬆,有我在。」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柔聲撫慰著。

  「嗯……那你輕……輕點……」

  「會,我會的……會慢慢來。」不得不慢啊!

  即便他勃發的分身是那般渴望一揭而入,深深地探入那最柔嫩的底層,然後狠狠地快活衝刺……可是才撬開那嫩瓣,推入那層夾瓣中,即刻感覺到她那種令人窒息又振奮的窒迫和灼熱,逼得他只能退出幾分。

  不敢躁進的他緩緩地帶動著怒昂的慾望在她身上磨著、轉著,磨轉出她象徵更多熱情的花蜜,交濡著一樣泌著動情表徵的自己。

  他加入的指頭按往那只小核揉捻,就這麼輕磨慢弄地挑逗著她,讓她從緊繃至放鬆,直到確定那禁地已獲得足夠的潤澤,他悄然挺著腰桿,緩緩地推進,輕輕地撬著,讓人以為驚心的穿戳動作到來之前,他卻又再度退出。

  他在她身上持續刺探一般的挑逗,直到花房再度泌出一波波花蜜……

  她感覺體內的熱流直直要宣洩,同時緊緊箝住自己的那股奇癢也強烈到讓人幾乎無所適從。

  「嗯……不……不要……」這樣難受!晃著腦袋,吐出低吟,她全身哆嗦,分開在他身側的兩條腿更是顫抖得厲害。

  「妳……要我停下來?」確定?他停下動作,看著她發問。

  「嗯……不……」不是這樣的嗎?天啊!以為只要他停下來,就能緩解那種折磨人的亢奮,可是這一停,更加劇烈襲來的那股癢意卻讓她更想尖叫了。

  「那到底是怎麼樣?」他發出濃濃的笑音。

  「我……你……」壞壞壞!這時候這樣子問她,他真的是壞到不行。

  天知道這會兒她紊亂的腦袋根本什麼都無法想,唯一想的只有怎麼讓自己舒坦一點……

  猶如遭到催眠,她如蛇一般扭擺的嬌軀也不由自主地朝著那讓人震顫,卻又美妙到瘋狂的方向蠕動,慢慢地湊近他。

  迎著那主動迎湊的花苞,他再也無法壓抑痛楚,循著身子底下那道嬌喘哼吟的聲源,開始釋放渴望解放的巨大能量。

  腰桿一挺,他重重地一刺,熱鐵般的堅硬粗實刺入她的柔嫩……

  「唉……啊!」他結實的胸膛迅速貼覆住她柔軟的乳房,急切的嘴也適時吞沒她那記哀吟。

  進去了,都進去了……

  這一刻,她知道已經將自己交給這個從小就認定的男人。

  他已進入她的體內、她的生命。

  ※※※※

  他,是她從小就認定的唯一男人,她願意為他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心甘情願而無怨無悔。

  癱在他溫暖的懷抱裡,承受著他更多溫柔的親吻,她緩緩地調著氣息,隱忍著下體那種幾乎被撐爆的熱辣感。

  「還疼嗎?」嚴青宸心疼又不捨,還有更多的感動,緊緊地抱住她,撥著她凌亂的秀髮,啄吻著她滲出汗水的額頭,用更多的柔情試圖緩和她的不適。

  「嗯……還好……」無法具體形容下體那著火般的感覺,嚴雪含糊地回應。

  「還好?可是……我不太好。」即便是故意逗人的語氣,他微蹙的眉頭卻忍不住輕輕顫動。

  老天!即便刻意將男性抽出幾分,可是依然感覺到她的嫩穴緊緊地咬著他、夾著他。

  一種要命的快感征服了所有感官,伴隨而來的是更強烈的發洩慾望,

  「你……」覷了眼他狀似痛楚的扭曲表情,她還來不及納悶,下體即刻有了異樣的感覺。

  他埋在她的體內,抽搐了下。

  「妳感覺到了?」舌頭舔著她美麗的唇緣,他覆在她的嘴上,吞吐著曖昧而煽情的字句,「妳感覺到了,是不是?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它還想繼續……」

  她一聽,羞赧地埋入他的胸懷,然後暗暗地吁口氣。

  那被撐得整個鼓脹的感覺,實在讓她很難想像還可以繼續些什麼。念頭才起,他停擱在她體內的男性已經悄然挪轉起來。

  他扭轉著腰臀,帶動那被緊咬著的男性開始挪動,水漬聲清楚地傳來。

  「欸,你……」不要動!她正為想像中的痛楚而緊張,沒想到接下來是另一種讓人徹底崩潰的奇妙顫震。

  「妳……還好吧?」

  好……好癢!他不斷磨弄著嫩壁,磨得她好癢,隨著他倏地一記深深挺入,那狠狠刺穿穴心的男性堅實熾熱的管身刷過嫩蕊,竟刷出一股讓人想尖叫的快感,取代了原來的癢意。

  「嗯……」這一刻,那銷魂般的快意讓她感覺像是魂飛了一般……直到他再度抽身離開,那獲得舒解的癢意再度襲來。

  就這樣,錯綜複雜的滋味讓她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整個人狂亂不已,偏偏他硬是霸在她的體內,用極盡挑逗的姿態持續興風作浪。

  勁瘦的腰身持續在她身上起伏舞動,碩壯無比的男性也跟著穿梭不已,而那深淺更迭的起落動作循環著那股既癢又不是癢的難言滋味。

  難言而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往往身體卻有了最自然的反應。

  迎著他的起落,她抬起翹臀去頂湊。

  這動作可讓他徹底失控了,兩手扳著她的兩腿內側,逕自往她的頭頂壓了過去。

  陰陽合體的部分更加明顯突出,他將所有的力氣灌至下方,然後狠狠地衝撞……

  「啊……太……太深……」

  不只深,他持續的動作還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快……每一次抽撤都夾帶出大量的滾燙愛液。

  「喔……啊!輕一點……」她逸出哀泣般的細細哼吟,讓人聽了骨頭都酥了。

  他不但沒稍緩動作,反而更加兇猛地衝刺著、頂撞著……

  「哼……」又酥又麻的下體開始陣陣收縮,銷魂蝕骨般的歡愉也取代了原先所有的驚疑,她幾近失控地緊緊攀抱著他,追隨著他的節奏,由著他帶領她持續登上那神秘的激情巔峰……

  嬌哼喘息的交織,宛如氣勢驚人的樂章在暗室裡激盪久久,直到平息的一刻,遂轉為另一種幽幽旋律,在他們激情過後的心頭兀自迴旋著。

  他在想什麼?偎在他溫暖的臂彎裡,嚴雪無可避免的揣度著,可是又不敢輕易開口,深怕那被打破的沉默將揭開自己最不願意面對……

  「小雪……」嚴青宸開口了。

  「不要……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好嗎?低聲打斷他的話,她說出了心裡最害怕面對的事。

  「我……」他微微愣了下。

  「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聽你說你是因為……因為一時太衝動,那我……我……」會如何?又該如何?一時之間無所適從的她,更加有種毫無退路的徬徨。

  「妳這個傻蛋!」緊緊圈抱著她,他的下巴輕輕地摩挲著她的秀髮,「我恨不得自己永遠不要有那個機會,對妳說對不起。」

  他依然親暱的動作適時化解了她的疑慮,忍不住暗暗吁了口氣。

  「可是……」

  聽著他轉折的語氣,她嘴角剛要浮現的笑紋當下凍結了。

  「可是什麼?有什麼好可是的?為什麼要有這麼多的可是?你到底在顧忌什麼?」諸多波折的心境著實惱人,她難掩激動地拔高音調,「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有這麼困難嗎?我們難道不能就像現在這樣……不要有麼多的顧慮,不要再退縮,更不要再去理會別人什麼,只要真心想在一起,為了兩個人的幸福……難道不應該更勇敢一點去努力爭取?」

  「妳說得對,是不該退縮,是該更勇敢一點。」他望著她那張冀盼而熱切的臉龐,眸光閃了閃,很快給了肯定的回應,「等等我找件襯衫給妳換上,然後我陪妳一起回去。」

  嚴雪微微一愣,雖然高興自己的話得到肯定,但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果不其然……

  他很快地接著說下去,「我們一起去找妳媽,直接告訴她,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希望她能成全我們。」

  「啥?」嚴雪驚呼出聲,一臉震驚。

  「怎麼了?」強忍住笑意,嚴青宸故意眨眨眼,「有什麼不對嗎?既然要勇敢去爭取,難道我們不應該先讓妳媽知道?」

  「是這樣沒錯,可是……」

  「可是什麼?有什麼好可是的?」

  熟悉的對話,只是角色易了位……眨巴著眼睛,經過一番凝思後,嚴雪像洩了氣的皮球,垮著雙肩,呆坐在床上。

  他的三言兩語輕易地讓她知道,原來她也有著「可是」,原來她一樣有著顧慮……

  「妳怕妳媽知道?」

  「其實我想我媽也不是沒感覺到什麼,甚至我常在想,她每次都特別強調我們是兄妹,也許……就是一種逃避的心理吧!因為我們在一起,就等於是逼著她去面對終止領養的那件事,對她來說,那道手續就等於宣判她失去我這個女兒了,所以……如果這時候讓她知道我們的事,真的就會像天塌下來了。唉!」

  「嗯,那妳是退縮了?」

  「不!我沒有!我才沒有退縮,我只是……」只是?又一個充滿顧慮的字眼。哪有這麼多顧慮?重重地又嘆了口氣,她苦笑了,「我忽然發現原來自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勇敢,這樣是不是很糟?」

  「不,不糟,一點都不糟。」露出洞悉一切的微笑,他看著她滿佈困擾的臉龐,輕喟一聲,張開雙臂,攬住了她,緩緩地開口,「妳知道嗎?愛會讓一個人變得勇敢,但是顧慮也是一種愛,有時候會因為一種顧慮,讓人不得不去成全什麼,或是割捨什麼,那是需要更大的勇氣才辦得到的。就像妳對妳媽,也像……我對妳一樣。」

  「喔?」他對她?眨了眨眼,她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就是……願意換個立場去為她設想。妳害怕看見她的淚水,怕看見她受到傷害,更希望自己能保護她,而不是只帶給她困擾,所以不管妳做什麼,都會顧慮到她,因為……她是妳真心所愛的人。」他不假思索的開口,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嘴角揚起迷人的弧度。

  就像妳對妳媽,也像我對妳一樣……真心所愛的人……

  「所以你現在是要告訴我,你對我有那麼多顧慮,就是因為我是你真心所愛的人囉?」類推的結論讓她的心頭甜絲絲,一掃陰霾的臉龐也漾著笑,可是她偏偏要故意再問一次。

  「嗯?這時候妳還問我這個問題?」他故意露出驚訝的神情。

  「我……問一下嘛!我就是想聽,你直接回答不行嗎?還是說……連這個你也不敢?」她骨碌碌的眼眸閃爍著柔光,臉頰泛紅,偎在他的懷裡,露出小女人的嬌態。

  「敢,有什麼不敢的?」情不自禁地快速啄吻了下她的粉頰,可是他也沒錯過她臉上那抹狡獪的笑容,點點頭,濃眉微揚,一本正經地朗聲應道:「妳,嚴雪,就是我嚴青宸這輩子唯一真心所愛的人。這句話我不只要回答妳,還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所以我決定了,不但要讓這句話登報,還要印成海報傳單,大街小巷,挨家挨戶,一直發下去。」

  「什麼嘛!你瘋啦?!」她被逗笑了,忍不住輕輕地捶打他的胸膛。

  「是啊!瘋了就沒什麼不敢的,只要妳覺得這樣好,那就瘋吧!」

  「什麼好的?你不害我被人家笑死就好。」她沒好氣的笑說。

  「那簡單,既然會害到妳,那就一定是我不敢的。」

  「你……」他故意正經八百的表情一樣逗人發噱,她笑著的同時,卻也有著一股感動,讓人好想哭。

  他的敢不敢,全都繫在她的好壞與否──一句「簡單」,刻劃了那種毫無旁騖的執念。

  「妳看。」他忽然抓住她的一隻手,然後也伸出自己的手掌,攤在她的眼前。

  看什麼?她眨了眨眼,看著他把她的手放在攤開的大手掌內,然後讓她蔥白修長的指頭一根一根塞入他的指縫間。

  「看見了嗎?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握緊了手,那麼就不能讓妳的手放進來,更沒辦法去握住什麼。所以有時候把手放開,不是放棄,而是一種等待,等待一個能夠掌握的時機,那麼……」將兩人十指緊扣的手舉了起來,他語重心長地說:「就像這樣。我說的,妳明白嗎?」

  就是等待,等待一個對的時間。

  目前來說,他的事業正面臨困難,而她除了學業未竟之外,更需要讓母親除去那種深怕失去什麼的不安全感,所以現在當然不是對的時間。

  他說的這些,嚴雪全都明白,只是……覷了他那一不小心又肅穆了得的老夫子德行,笑意也開始在她的體內發酵。

  「嗯。」略微思索的她點了點頭,吁了口氣後,一邊把玩著兩人交握的手,一邊接口,「我想我應該是明白的,不過……如果一個不小心沒有掌握好呢?」

  她趁他不備之際,快速抽走了自己被他握住的手。

  「是啊!那就……什麼都沒有了。」嚴青宸對著空盪盪的掌心低喃。

  他呆愣的模樣逗得她一個勁地猛笑,絲毫不察他那雙黑眸悄然掠過的銳光。

  忽然,他的手扯掉罩在她身上的被單,兩只雪乳頓時裸露在空氣中。

  「啊!」她低呼一聲。

  面對他那故意睜大眼的垂涎表情,她羞得想要抓住床單,可是才伸出手,馬上被他的大手緊緊握住。

  「抓到了!」

  「你……原來你這麼壞。」瞧著他充滿笑意的眼眸,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不對,妳應該說……原來我這麼愛妳。」將她作勢掙扎的身軀壓制在身子底下,他封住她咯咯嬌笑、打算抗議的小嘴,正色地開口,「不過妳說得對,我不只要更小心,而且還要讓自己更有力,直到那一天,握住妳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再也不放開。」

  「再也不放開。」嚴雪低聲重複他說的話,也在反覆咀嚼著那種將人醺醉的幸福滋味,緊緊地環抱著他,「好,我等,就等到那一天,而且我也要跟你一樣,我也要讓自己變得更有力,你要是握不住了,還有我……我會緊緊地抓著你不放……」

  他們許下承諾,也互相約定好,一個拚學業,一個拚事業,他們要讓自己變得更「有力」,就等著將來時機一到,他們將更加用力地牽住對方的手。

  只是,還沒等到那個時機的到來,接踵而來的,卻是另一個空前的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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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3 PM


第七章

  那一天,一樣是下班時間,因為晚上沒課,嚴雪後來直接去了母親的店。聽說最近店裡不怎麼寧靜,老是有人滋事,警察也比以前還勤快地走動著,雖然母親都說那沒什麼,但她還是不放心。

  只是她一到達店裡,馬上被孫麗催促著離開。

  「妳來這兒幹什麼?不是交代過妳了,最近沒事別到處亂跑,也不要過來店裡。」

  「媽,我是想來幫忙……」

  「不用了,妳念好妳的書,就算是幫我最大的忙了。而且……有什麼忙好幫的?幫忙打蚊子嗎?哼!」孫麗沒好氣的說。

  呃……嚴雪環顧四周,一片冷冷清清的,當下明白那句打蚊子的意思,也忍不住有那麼點難過,這一刻她更加體會到母親那種強撐什麼的辛苦。

  「要不然我可以幫忙吃啊!媽,我剛下班,還沒吃飯,好歹賞頓飯,怎麼樣?老闆娘?」她可憐兮兮地抱著肚子,眨巴著眼睛裝可憐。

  「妳喲!等會兒吃完了就快點回去,聽見了沒?」原本臭著一張臉的孫麗也忍不住被逗笑了,啐罵一聲後,還是轉身進到廚房去吩咐。

  「感恩哪!好心的老闆娘。」嚴雪露出滿足的笑容。能讓媽媽露出笑容,那也算幫到了吧!至少這是自己目前能做的事。

  沒多久,幾盤香噴噴的料理送了上來,而且一看就知道都是自己特愛的,嚴雪開始大口吃了起來。

  餓了就得吃,而且還要吃得飽飽的,那麼才能更「有力」——只有夠力了,才有可能去完成某些事或改變什麼。

  嚴雪低頭吃著,很自然地想著今晚要給媽媽的秘密生日禮物,以及跟嚴青宸下一次私下的約會……

  突然,一道陌生的男聲在她的耳畔響起──

  「小姐,妳一個人不會太寂寞嗎?要不要陪哥哥喝一杯啊?」

  抬起頭,嚴雪循著那道猥瑣的笑聲,看到一張佈滿落腮鬍的臉龐,正對著自己色迷迷的誕笑。

  「你……」嘴裡那口米飯還沒吞下,她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母親氣急敗壞的聲音已經如旋風般掃了過來。

  「哎喲!這位大哥,她是我女兒啦!」孫麗雖然勉強面帶笑容,但明顯提高的聲音已經僵硬。

  「妳女兒?」鬍子男還緊盯著嚴雪。

  「是,是我女兒,而且……就算不是我女兒,也是這兒的客人,在我們這裡,這樣是不可以的啦!」要泡妞、要找小姐也要看地方,白目!孫麗嘴巴沒說,臉色卻愈來愈沉。

  「怎麼不可以?妳女兒就妳女兒,當女兒的幫老媽招待一下客人也是應該的。小姐,妳說是不是?」鬍子男忽然伸出一隻手,想摸嚴雪的臉。

  所幸嚴雪閃得快,沒讓他得逞。

  「幹什麼啦?都跟你說不可以了,還這樣!」孫麗的動作一樣快,伸手一推,累積怒氣的力道讓那男人在一陣踉蹌後,差點跌倒。

  鬍子男當下飆出國罵,幾名同行的男人也跟著起身。

  現場氣氛緊繃,衝突一觸即發。

  「喲!對不起、對不起,別生氣、別生氣,咱們麗姊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不小心的嘛!」林經理連忙上前打圓場,又對著孫麗擠眉弄眼示意著。

  「是啦!是啦!我不是故意的,這樣子,今晚就算招待,算我比較不好意思。」孫麗吸了口氣,儘管不情願,還是努力擠出笑容。

  「好啊!妳們最好是好好招待,讓咱們兄弟爽,不然的話……哼哼。」

  不然的話,老娘想砍人了!孫麗耐著性子,選擇不再讓自己繼續聽這些叫囂聲,把現場留給林經理善後,拉著嚴雪在外頭走去,然後催促她回家。

  「但是裡面那些男的……」嚴雪有點不放心。

  「這不用妳管,妳也管不了。安啦!妳老娘在這裡也不是混一天、兩天的。」

  臨走前,嚴雪不忘再度提醒母親今晚早點回家。

  孫麗答應了,目送她離去。

  ※※※※

  這一晚,嚴雪一個人在家裡等著母親回來,準備送上那份神秘的生日禮物,可是等了好久,最後卻只等到了林經理的一通電話。

  店被人砸了,母親也被打傷,已經送往醫院。

  嚴雪如遭青天霹靂,當場哭了出來,連忙趕到醫院。

  所幸經過醫生的診療,確定母親除了骨折較嚴重之外,並無大礙,只是歷經植入鋼釘的手術,少不得要在醫院裡待個幾天,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事後,嚴雪才知道原來砸店的正是當晚那個鬍子男和他的朋友們。

  「那幾個王八蛋!老娘我笑得嘴都痠了,還給我嫌東嫌西,我看根本就是故意找碴的!」林經理愈說愈生氣。

  「都是因為我,如果我不要去店裡,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望著鼻青臉腫的母親,嚴雪更加難過。

  「小雪,妳不要這樣想,怎麼能怪妳呢?要怪也要怪那些混蛋,把店裡搞得亂七八糟,生意已經愈來愈難做了,這下子裝潢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唉!」林經理忙著安慰之餘,忍不住憂心忡忡。

  「那……找他們賠啊!我們可以報警,把他們抓起來。」嚴雪忿忿地說。

  「報警?」林經理先覷了病床上昏睡的孫麗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噓……小聲一點,別讓妳媽聽見『警察』這兩個字,最近這些警察不知道哪條神經不對,三天兩頭往店裡跑,說是例行臨檢,我看簡直就像定點打卡,妳媽已經氣到快抓狂了,所以千萬別再提報警了。」

  「怎麼辦?難道就這樣算了?」

  「不然呢?只好自認倒楣了。本來我還想說是不是要動用關係去喬一下,可是我看麗姊好像不想那麼做……喔!對了,差點忘了告訴妳,妳媽剛送來醫院的時候就特別交代我,要我告訴妳,別把砸店的事告訴姓嚴的那個帥哥顧問。」

  看來媽媽還是不願意在這時候增加青宸的麻煩。望著那張素來潑辣而此刻卻虛乏蒼白的臉龐,嚴雪默默地抹去淚水。

  「別難過了,至少人沒事啊!」拍了拍嚴雪的肩膀,林經理站起身,「等妳媽醒來,妳跟她說,要她別擔心店裡那邊的事,好好地休養一陣子,其他的事等傷好了再說吧!」

  送走林經理,嚴雪重新回到病床邊,一臉若有所思。

  她試想著,如何勸媽媽把那家店結束掉?

  只是就在一週後,也就是母親出院的日子,她才發現這些盤算都是白費心思。

  母親想結束的不是那家店,竟然是與她的母女關係。

  那天,嚴雪特別跑到市場,興匆匆地買了條鱸魚,打算回來煮給母親吃,可是一進門便發現某種不尋常。

  母親對著一只嶄新的行李箱,兀自發呆。

  「媽,這是誰的啊?」

  「妳的。」

  「我的?」嚴雪忽然有種不太好的直覺。

  果然,母親接下去說的話很快就印證了那種直覺。

  「我已經跟妳爸說好了,他會派人過來接妳去日本。」

  「什麼?我……我不要!我去日本做什麼?我……我還要上課……」

  「課不用上了,反正日本那邊也不是沒學校,這些妳爸爸會安排。」

  「可是我不要!我只想留在這兒!我不要去日本,我……」

  「閉嘴!」孫麗大聲咆哮,打斷了嚴雪激動的抗議聲浪。

  「媽,妳……妳別這樣,我不要離開妳,我真的不想走……」嚴雪可憐兮兮地上前拉住母親,哀求道。

  「妳不走,那就我走!」閉了閉眼,孫麗牙一咬,狠狠地甩開女兒的手,氣呼呼地吼道:「反正我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反正妳不把我害死就是不甘心!」

  「我……我怎麼會想害妳?」

  「妳是不會想要害我,可是……妳還沒搞清楚狀況嗎?我的店最近出了那麼多事情,不是警察整天找上門把客人嚇跑,就是店被砸了,我看哪,都是因為妳得罪那個林大強,被妳連累的。妳再繼續待下來,我看下一次連我這條老命都會不保!我把妳養得這麼大,這就是妳報答我的方式嗎?」孫麗決絕地轉身。

  「我……我……」看著母親的背影,嚴雪含淚的雙眼望著自己懸在半空中顫抖的手,頓時失去了上前擁抱的勇氣。

  瞬間發現自己竟然成了連累母親的罪人,讓她大受打擊。她不要這樣子,這不是她想帶給母親的,可是……

  「那……我去找那個林大強,我去認錯,我去跟他磕頭,我去求他,只要他不要再找媽媽的麻煩,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媽,妳說這樣好不好?這樣……妳就不要趕我走了,好嗎?」

  「不好!如果林大強有這麼好說話,今天還會鬧到這種局面嗎?而且……」轉頭望了淚眼汪汪的女兒一眼,孫麗又是甩頭又是抓頭髮,用力地發出一句模糊的咒罵,嘆了口氣,以無力的口吻接著說下去,「而且不只是我,妳也會害到妳自己。」

  「我不怕!」

  「妳不怕,我怕!我怕死了,好不好?」瞪著女兒,孫麗搶在兩眼泛霧之前,再度轉頭吼道:「妳就不能讓我的日子平靜一下嗎?養妳這麼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不用妳報答我什麼,就當做妳行行好,饒了我,放過我,讓我可以好好地做生意,掙點棺材本,妳就點點頭,答應去找妳爸爸,這樣對大家都好,可以嗎?」

  「媽……」點頭,千難萬難;但是搖頭,又好像她即將逼著母親陷入絕境。

  「就是這樣了!妳……就算不答應,也得走。這只行李箱就當做我送給妳的最後禮物,該帶的、想帶的,這兩天妳就自己好好準備一下。還有……」頓了下,孫麗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粗聲地說:「送妳離開以前,我會把終止領養的手續辦好,到時妳只管簽名就是,就……就這樣了。」

  望著母親快步往房間走去,嚴雪垮著肩膀,頹然坐在椅子上。

  準備?行李嗎?可是……該帶些什麼?想帶的,真的可以帶走嗎?

  驀地,她想到了嚴青宸。

  對,找他,他一定可以幫自己想想法子!

  伸手抹去淚水,她的臉上再度流露出一絲希望。

  ※※※※

  經過一番深思之後,嚴青宸最後還是決定婉謝章啟明的資助,正在琢磨表態之際,官玉蘭忽然主動來訪。

  從公司出事一直到今天,始終不見官玉蘭露面關心,他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正在想著該如何不著痕跡地打探消息的時候,她的現身格外地讓人喜出望外。

  「蘭姨?!妳來得正好,好一陣子沒妳的消息,我正在擔心呢!」嚴青宸鬆了口氣。

  「我沒事。你這孩子,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替別人操心。」官玉蘭搖搖頭,嘆了口氣,儘管墨鏡遮住了大半的臉龐,不過聲音難以掩飾難過的情緒,「只是……只是這次我恐怕幫不了你,我……實在很沒用。」

  「蘭姨,妳不要這麼說,也不用為我太擔心,我已經都打算好了。」嚴青宸提起章安安父親的心意,同時也表明自己打算婉謝的決定。

  「我就猜到你會這麼做,所以今天才特別過來制止你,深怕你沒想清楚,結果可能會讓你這幾年的心血都泡湯了。」官玉蘭沉重地說。

  「我知道,這個結果我都想過了,可是該面對的還是得誠實去面對,哪怕是失敗,不是嗎?這樣做,至少我不用欠別人太多,也不用擔心自己會還不起。」嚴青宸倒是一臉平靜。

  「我知道你的想法,欠了人情有時候比欠了錢更難還,你有那個志氣雖然好,但是……」官玉蘭欲言又止,若有所思。

  「蘭姨,妳不用擔心,真的,事業倒了,可以再出發,反正我還年輕,還可以再拚一拚,更何況就算不為我自己,我也會為了小雪好好地打拚的。」嚴青宸沒有太多遲疑,決定依照原先的決定,坦言自己跟嚴雪的關係,同時也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

  「我知道,我也相信。」但出人意料的是,官玉蘭的臉上居然沒有出現任何驚訝。

  「蘭姨,妳……」

  「雖然我不方便出面,但還是一直在關心你跟小雪,所以你們的事我知道,我今天來找你,除了勸你不要拒絕安安她爸以外,還有就是為了小雪的事。」

  「那……」嚴青宸望著她,試著揣測她的心意。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是嚴雪打來的。他下意識地望了官玉蘭一眼。

  「是小雪打來的話,可以請你……不要接,好嗎?」她輕輕地說,隱含著某些訊息。

  嚴青宸沉默地望著手機,半晌,關了機,結束那忽然變得格外刺耳的鈴聲。

  「蘭姨反對我跟小雪在一起?」他的聲音低沉,直接發問。

  「是。」官玉蘭的回答也很直接。

  「雖然我不知道蘭姨反對的理由,但是……」沮喪之餘,嚴青宸很快地打起精神,決定力爭到底,「我對小雪是真心的!雖然現在我跟小雪的關係有點尷尬,也曾經為了這樣的關係而逃避,以為我們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我們願意為將來的幸福一起努力,我們會想辦法說服孫麗阿姨,我們……」

  「問題不在你跟她是養兄妹的關係,也不在於孫麗。」官玉蘭打斷他激動的陳述。

  「那是為什麼?」他無法理解。

  「你說你是真心的,那麼你一定希望她過得更好吧?」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這麼問他。

  「當然,這也會是我努力的動力。」他不假思索地回應。

  「只是,你辦得到嗎?」

  頓時,堅毅不搖的俊容變了色。

  「我……我知道我現在還辦不到,可是我不會放棄,我會等到將來自己有能力的時候,我相信小雪也會等。」

  「如果現在就過不了的話,還可以等到將來什麼?」官玉蘭幽幽地開口。

  什麼意思?嚴青宸再度愣住。

  「你知道孫麗的店被砸了,孫麗還受傷住院的事嗎?還有,小雪打傷了同學,對方家長也不善罷甘休,你知道嗎?」從他訝異的神情,她得到了答案,搖頭苦笑,「我可以理解,這不能怪你,如果她們有心瞞著你,就算她們出了再大的事,你也不會知道,但……也就幫不上忙。」

  「我……小雪為什麼不說?她……」嚴青宸懊惱萬分。

  「為什麼她不說?因為她怕增加你的負擔,因為她知道這時候的你不一定可以幫得上忙,因為……她知道現在的你是自身難保。」

  是,他自身難保,又如何保他人呢?嚴青宸眸光一黯,挺直的肩頭倏地垮了下來。

  「青宸,雖然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我確實不希望小雪太早談感情,但是我也知道你們從小就建立的感情很深厚,你們相愛也是很自然的事。」不忍見他一臉挫敗,官玉蘭忍不住又說了。

  「既然這樣,蘭姨為什麼要反對?難道蘭姨對我沒信心?認為我沒有能力照顧小雪?」

  「……是。」迎著他掩不住憤慨的眸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至少現在是這樣,如果那個想害她的人比你還有能力的話。」

  「蘭姨是說……有人想害小雪?!」嚴青宸彈跳起身,雙眸因為驚詫而瞠大。

  「而且這個人就是安安她爸,章啟明。」也是自己的丈夫。官玉蘭垂下頭,說出驚人之語。

  「這……章伯父他……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人,他怎麼可能……」

  「看得見的,有時候只是表面,只是一種假象。」她摘下墨鏡,露出淤青而佈滿血絲的眼睛。

  「蘭姨,妳的臉……是安安她爸幹的?」映入眼簾的景象,再聯結過去在蘭姨身上所看過的傷痕,這一刻,嚴青宸終於明白了什麼,忍不住怒聲咆哮,「他怎麼可以對妳這樣?蘭姨,妳為什麼都不說?」

  「說了有用嗎?這樁婚姻本來就是建立在一種不平等的情況下,說穿了就像是在還債,從嫁給章啟明的那一天,我已經認命了。」

  「可是不管怎麼樣,動手打人就是不對,他沒有那個權利這樣對妳!」

  「他要怎麼對我都不要緊,就是不能傷害小雪。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瞞著小雪的身世?因為我太了解章啟明,他是那種唯我獨尊又不肯吃一點虧的人,任何可能帶給他威脅或是不開心的人事物,他都會想辦法除掉。」臉色蒼白的官玉蘭充滿驚懼地抓住嚴青宸的手。「被小雪打傷的那位同學的爸爸就是林大強,也就是安安的舅舅,跟章啟明的關係非常密切。現在孫麗的店又被砸了,接下來呢?是不是還會更直接、更狠毒地對付小雪?」

  更直接、更狠毒?他忽然想到那一晚小雪遇襲的事,神色愈來愈沉重。

  「現在你公司出事情,已經自顧不暇,章啟明又把我盯得緊緊的,所以……也只好送小雪去日本。」她忽然又說。

  「日本?」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嚴青宸震驚萬分,隨即意識到嚴雪即將從身邊消失,心頭頓時像是被掏挖了什麼的痛著。

  「嗯,小雪在日本的親生爸爸已經都安排好了,孫麗是這麼告訴我的。」

  原來連孫麗也答應了?那麼……大勢已定?

  一想到和嚴雪即將相隔千里,胸腹間加劇的痛讓他失控地怒聲咆哮,「為什麼?這是什麼道理?如果只是章啟明容不下小雪的存在,那我就帶小雪走,我們一起走得遠遠的。」

  「走?走到哪兒去?難道你還不明白?對章家來說,小雪就像是一個汙點、一種恥辱,章啟明不惜動用黑白兩道的關係,也絕對會處心積慮地徹底拔除。」

  「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她。」

  「是嗎?可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小雪已經受傷了。這就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小雪還要讀書,還要就業,還要像平常人一樣過日子,我……我不希望讓小雪跟著你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她可以有更好、更穩定的生活,為什麼不要?青宸,請你原諒我,這是一個母親的私心,否則孫麗又怎麼會答應放手呢?」

  一句話,終結了嚴青宸所有抗爭的動力。

  一直視嚴雪為唯一指望的孫麗都肯放手了,那是為什麼?一樣是為人母的私心,一樣是圖著兒女的幸福。

  而他呢?自恃深愛著嚴雪的他又能為她做什麼?除了不捨分離之外。

  「那麼……小雪呢?她會答應嗎?」他頹然坐在椅子上,沉聲問道。

  「要讓她答應確實不容易,所以……現在只好看你了。」

  抬起頭,望著蘭姨那交雜著懇求和歉意的表情,嚴青宸緊緊搓捏著手掌,然後沉重地垂下頸子。

  「我會……會讓她答應離開,哪怕……是讓她恨我。」她恨他也是應該的,因為他是這麼可恨……可恨的無能!

  嚴青宸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一般深刻的體認到一件事,那就是成王敗寇!原來,成功是這麼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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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4 PM


第八章

  對嚴雪來說,沒有比打通嚴青宸的電話更重要的事。

  聆聽著熟悉的來電答鈴,她緊咬著唇瓣,努力克制不讓眼淚往下掉,心裡不斷地吶喊著:快接電話,求求你,接電話……

  「……您撥的電話無法回應,請稍後再撥……」

  稍後再稍後,她不斷地重撥,卻只是重複著那椎心的語音回應。

  不論是手機或是家用電話,都無法聯絡上嚴青宸,讓她開始著急起來,也擔心著他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最後她決定直接跑一趟。

  趁著母親睡午覺的時候,她行色匆匆地趕到了嚴青宸的住所,沒想到卻在大門口看見那一幕,讓她停下腳步。

  章安安正從一輛沒有熄火的轎車裡走了下來,而駕駛座也探出一顆頭顱,赫然是她的同學林玉貞。

  章安安繞到車前,跟林玉貞聊著,而且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那一幕幕遭受羞辱的畫面在嚴雪的腦子裡快速閃過,想著林氏父女的囂張跋扈,想著自己的被記過指控,以及母親尚未痊癒的傷勢……她忍不住握緊拳頭,手背暴出青筋。

  只是,章安安怎麼也認識林玉貞?而且為何看起來兩人的感情挺好的?就這片刻的疑惑,嚴雪聽見了林玉貞嘴裡喚了句「表姊」。

  「表姊,我都送妳到這兒了,妳不請我進去坐坐喔?」林玉貞趴在車窗上,笑問。

  「我怎麼請妳進去?我又不是這裡的主人。」章安安也笑了。

  「快了,妳遲早也是女主人啊!」

  「嗯,就算是,那我也不請妳進去,難道妳嫌我周遭的電燈泡還不夠多啊?」章安安撇了撇嘴,突然想到什麼,即刻攢起雙眉,臉龐陰沉了下來。

  「別氣了,我不是已經幫妳把電源拔掉了?再大的電燈泡也沒用啊!」

  「是,是,我知道。妳放心,我會記得答應妳的事,改天我會約王導演出來,介紹一下我們這個明日之星。不過呢,妳現在還是先去把事情辦好再說。」章安安從皮包裡掏出一只牛皮紙袋,交給林玉貞。

  「知道啦!我辦事,妳放心。」收下紙袋,林玉貞得意洋洋的笑著。

  她們渾然不覺地輕鬆談笑著,而在嚴雪胸口燃燒的怒火愈來愈旺盛。

  當林玉貞想要縮回頭的那一刻,嚴雪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整個人像炮彈一樣衝了過去。

  隔著車窗,她一把抓住林玉貞的衣領,抓狂似地咆哮,「出來!妳出來!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妳出來把話說清楚!」

  「放手,放手……哎喲……」林玉貞發出哀號。

  「嚴雪!妳瘋了嗎?快放開她,放手啊!」嚇呆的章安安終於回過神來,立刻衝上前,想扳開嚴雪的手,最後直接張嘴,往嚴雪的手臂咬了一口。

  劇痛讓嚴雪鬆開手,用力一揮,直接將章安安推倒在地上,皮包裡的物件也跟著散落一地。

  「幹什麼?」場面正紊亂的當頭,嚴青宸出現了。

  「哎呀!好痛、好痛……」倒在地上的章安安不斷地哀號。

  「妳還好吧?」嚴青宸先扶她起來。

  「還好,只是小雪她……」章安安哽咽到說不出話。

  「小雪,妳這是在幹什麼?」他轉頭,繃著一張臉。

  「我……」她是在幹什麼?她也想說清楚,可是電燈泡、拔電源這些讓人感覺暗藏玄機的話,該怎麼說清楚?迎著他那隱含著責備的眼神,她急了,伸手指向車上驚魂未定的林玉貞。「她!就是那個林玉貞!就是她跟她爸林大強一直想陷害我,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是章安安的表妹,所以她們……她們一定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不是已經知道她是我表妹了嗎?但是那又怎麼樣?難道就因為這樣,我便得活該被打?」章安安委屈萬分的扁著嘴,「小雪,妳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打人呢?」

  「可是……可是……妳剛剛交代她幫忙辦事……」嚴雪努力想要表達自己知道的部分。

  「是啊!我是要玉貞幫忙,可是說到這兒,就讓我更覺得悲哀。我就是因為知道妳跟我舅舅的事,才會說服玉貞幫忙,請她勸勸舅舅不要再計較了,可是妳卻……」章安安的眼淚又快飆出來了。

  「是啊!真的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哪!表姊,妳喔,就是太好心了。算了,我先走了。」林玉貞立刻開車離去。

  嚴雪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低垂著頭,一語不發。

  「小雪,還不跟安安道歉?」嚴青宸看著她的頭頂,嗓音些許冷冽。

  「我……」抿著嘴,她搖了搖頭,以求助的眼神望向他。

  「妳……妳怎麼這樣不聽話?我叫妳道歉,聽見了沒?」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再節外生枝……他不得不用更嚴厲的聲音斥喝。

  「算了,嚴大哥,不用了,我不會跟她計較的。」章安安出聲,然後逕自彎腰撿拾地上的物品,忍不住又發出低吟,「唉……」

  「怎麼了?都破皮了,進來擦藥吧!」嚴青宸連忙上前關心。

  眼睜睜地看著他關心著章安安的傷勢,嚴雪下意識地摸了下手臂上那被狠狠地咬一口的傷口,然後將那隻手放到背後。

  「宸……老大,我今天來是有事要告訴你,我媽她……她要把我送到日本去了。」傷口不要緊,痛一下也沒關係,現在更不是吃味的時候,她還有更要緊的事。

  「我知道。」蹲在地上的嚴青宸停下手邊的動作,頭也不抬地回應。

  「你知道?那……」就這樣?他的反應讓嚴雪有點不敢置信,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比淡漠還讓人無法接受。

  「妳去日本,這樣也好,反正接下來我也會很忙。」他站起身,還是望向遠方。

  章安安也起身,挽住他的手臂,逕自插嘴,「是啊!嚴大哥已經答應要接受我爸的幫忙,接下來可有得他忙的呢!」

  「你要接受?可是你不是說……」嚴雪猛搖頭。

  「說過的話也可能改變,小雪,我想通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一定要去日本,我想留下來,我不想離開你,宸……」更多的話還在嘴邊,她來不及說出口,卻已遭到他打斷。

  「我覺得……妳還是改口叫我……哥哥會比較好。」他冷聲更正。

  「你……你說什麼?」嚴雪不停地眨眼睛,整個人呆住了。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說……」閉上眼,嚴青宸祈求上蒼賜予自己更大的力量,能繼續看著她,看著那佈滿讓人心疼的淚霧的雙眸,然後再張開眼……瞥見章安安挽住自己的手,他順勢拉起來,緊緊握住,有意無意地揚了揚,「小雪,妳就去日本吧!因為妳留下來也沒意義,我想……以後我們就各忙各的,各走各的吧!我這麼說,妳明白了嗎?」

  明白!此刻嚴雪再明白不過了。曾經為自己許下承諾要等待更有力的男人,此刻他的手正緊緊地握住別的女人。

  「好,我明白了,我走,我離開就是。」她咬緊牙關,抹去淚水,快速轉身離去。

  嚴雪離開之後,嚴青宸很快地放開章安安的手。

  「剛剛……抱歉了,安安。」他邊說邊瞟了眼自己的口袋,確認些什麼。

  此刻放在他口袋裡的是剛剛從地面上撿起,也是從章安安的皮包裡掉出來的一支鑰匙,它仿似他倉庫的鑰匙。

  「沒關係,真的一點都不要緊。」章安安的臉上堆滿笑容,再次主動握住他的手。

  一抹陰鷙閃過眼底,嚴青宸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就由著她緊緊握著。

  ※※※※

  嚴雪抹去淚水,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她發誓不再輕易流淚。

  他的一句「各走各的」,換來她無從選擇的歸途。

  該回家了。就算明知道那個家也快容不下自己,她卻一臉出奇的平靜,甚至在路上又撞見林玉貞將牛皮紙袋交給那個砸店的鬍子男,也不再衝動地飛撲出去。

  因為她知道,不管自己現在做什麼都不對,都不是時候。

  放鬆那已戳破掌心的指甲,她不想再痛,也不要讓自己繼續痛。

  相反的,她要好好地等著,就等到那時候真正「有力」的時候。

  那麼,她將不再讓銳利的指甲只能戳向自己的掌心。

  完成終止領養手續之後,嚴雪……這個名字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黑雪,就這麼毫無異議地離開了台灣。

  「走了,真的都走了……」孫麗沒有現身送別,躲在遠遠一方,偷偷地流著眼淚。

  「還有我在……大媽。」嚴青宸陪在她身旁,再度喚出這個象徵禁忌的稱謂。

  這一次,也是第一次,孫麗不再駁斥什麼。

  ※※※※

  五年後

  一襲合身剪裁的西服,熨著那修長健碩的體格,寬肩筆直地挺著,腳上穿著光可鑑人的皮鞋,踩著沉穩的步伐,絲毫不受身後嘈雜的抗議聲浪影響。

  嚴青宸面無表情地往前邁步,直到身後的幾名助理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嚴總,就這樣走了?可是外頭還在抗議,他們都是快退休的資深員工,說公司這時候遣散他們,根本就是不留活路給他們,他們一定要抗爭到底。」

  「對啊!他們愈罵愈凶,什麼禽獸、畜生、不是人都罵出口了。」

  「他們是在罵我嗎?」嚴青宸停下腳步,眼皮抬了下。

  「不是!」幾顆頭不約而同地搖了搖。

  「他們罵的應該是董事長。」有人補充說明。

  此時,外頭響起一道印證的聲浪——

  「章啟明!你去死!我詛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嗯。」這不就對了?確實不是罵他。嚴青宸微微地點了點頭,絲毫不理會眼前那幾張目瞪口呆的臉孔,繼續走向辦公室。

  「呃?」幾名助理面面相覷。

  等嚴青宸離開之後,他們忍不住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怎麼嚴總看起來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

  「要不然咧?應該是他想管也管不著吧?誰不知道這公司是章董在做主,要不然也還有章副總,雖說是副總,但人家可是大小姐。」

  「可是你也別忘了,嚴總可是將來的駙馬爺。」

  「對啊!雖然只有訂婚,但也算是一家人了吧!怎麼被人家罵全家不得好死,嚴總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誰知道呢?都訂婚那麼久了也不結婚,搞不好出了什麼問題……」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閒言閒語阻隔在那扇關閉的門外;而門內,另有一種心思不得等閒。

  嚴青宸再度從抽屜裡拿出那張酒店新開幕的請柬,而署名就是小雪。

  一幕幕往事在腦海浮現,糾結的心思一如那膠著的眼神,落在「小雪」兩個字上。

  五年前一別,她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再無音訊,幾度按捺不住心頭的思念,他偷偷託人打探消息,但只知道黑剛極為保護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所以向來不肯讓女兒輕易曝光。

  這樣也好,總算有人可以好好地保護她……只是這樣一來,是否註定他與她今生再會已遙遙無期?

  直到前不久阿美,也是小雪過去最要好的同學,忽然送來了這張請柬,說是小雪特地請她送過來,請他有空過去捧場。

  酒店?嚴青宸無法置信,望著請柬久久,回憶著種種往事的同時,某種意念也愈來愈強烈,催促著什麼……

  「報告嚴總,史密斯先生來了。」內線電話傳來秘書異常興奮的聲音,適時打斷了他的緬想。

  什麼時候扮演什麼角色,以及該做些什麼,嚴青宸心裡再清楚不過。

  「請他進來。」收起請柬,他快速重整神色,準備接待賓客,即便這個三不五時上門哈啦的客人跟自己的工作領域實在是沒什麼關聯。

  史密斯先生,公司上下都這麼稱呼著,只知道他是嚴青宸的大學同窗,除了外表出眾之外,那身名牌及出手的闊綽,看得出身價非凡,而這人也向來不忌諱告訴別人,他所有的資產都是炒股票得來,所以公司玩股票的同事都想從他哪兒打探些什麼,偏偏他只肯對從不玩股票的嚴青宸大談股經。

  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將送上茶水後還賴著不走的秘書支走後,史密斯那張俊容馬上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所謂的極可靠、極珍貴的內線消息也跟著出籠了。

  「我說過了,我不玩股票,也沒錢玩。」嚴青宸也不例外地回他老話。

  「那有什麼問題?資金看我的,我可以先借你,要多少都不是問題,當然,利息還是要加減算一下,不過你放心,單是現金股利是絕對划算的。」史密斯的回答相當阿莎力。

  嚴青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隨即換來更賣力的鼓吹。

  「聽我說,這可是有內幕的,順興和百達這兩間公司很快就會合併,所以啊,你現在可以先選擇順興進場,等到對外一宣佈,那時候單是靠換股比率,包准你賺翻了……」說是機密,可是史密斯亢奮的聲音卻愈來愈大聲,簡直就是唯恐天下人不知。

  「嗯嗯。」嚴青宸也不再多說,保持微笑地頻頻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而就在他處,也另有人聽見和瞧見了。

  章啟明瞇著狹長的眼睛,緊盯著監視器的螢幕,聽著裡頭的每個字句,不斷地推著鼻樑上的鏡架,臉龐也因為興奮而透著紅光。

  「好,這好,太好了。」

  「爸,難道你還想買股票?」一旁的章安安很不以為然。

  「這有什麼不好的?有錢不賺當傻瓜嗎?放心啦!這個史密斯我觀察很久了,跟著買了好幾次也都有賺,這一次也一樣,說不定就靠這個,資金的問題就可以都解決了。」

  「可是……」章安安皺起眉頭。當初在嚴青宸的辦公室裡偷偷裝監視器,可不是為了偷聽股經的啊!

  想當初嚴青宸解決禁藥蔬果的風波之後,忽然說要把公司結束掉,而且還主動說要到父親經營的貿易公司上班,求之不得的她自然是欣然接受,倒是她爸爸說不放心,總得提防一下。

  「可是爸,你是不是忘了,咱們現在哪還有閒錢去買股票?」說到這個,章安安不免埋怨了,「都怪爸太貪心了,當初知道舅舅的手頭出問題,就想利用增資來稀釋舅舅的股份,連外行的成衣也跟著人家設廠,結果把公司所有的錢都賠在裡頭了。」

  「這怎麼能怪我呢?成衣廠一開始也不是沒賺錢,如果不是那家該死的千暉一直搶單,現在哪會變成這個局面?」

  「算了吧!搶單也是很平常的事,只能說人家底子夠硬,才敢削價硬幹。」

  「哼,不到最後,誰比較硬還很難說!」章啟明準備要借錢買股票,只是幾項投資案的慘賠已經在銀行背了龐大貸款,想再貸款恐怕不容易,那麼……「就這麼辦了,妳去找青宸,讓他幫忙牽個線,我想直接會會那個史密斯。」他決定放手一搏。

  「爸,你不會是想跟史密斯借錢買股票吧?」章安安想再說什麼,卻被手機鈴聲打斷,一接起電話,整張臉也跟著陰沉下來。

  「誰打來的?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小雪。我查到她回來了,而且還開了間酒店。」章安安據實以告,開始顯露不安,「爸,她真的回來了,那……怎麼辦?我接下來要怎麼辦?」

  「哼,什麼怎麼辦?她回來了又怎麼樣?想也知道是在外頭混不下去了,妳看,她回來不也是個酒家女罷了,我是連對付都懶得對付,就不知道妳是在擔心什麼,怕姓嚴的那小子會被搶走嗎?」

  「我……」被一語說中心事,章安安的臉色難堪至極。

  「如果他因為這樣就被影響,那妳也該死心了。安安啊,難道從爸的身上妳還沒覺悟?想當初我是花了多少心思才把玉蘭娶到手,讓她家破產,再拿錢出來幫忙,甚至還打點了黑道,把黑剛逼走,那又怎麼樣?」兩手一攤,章啟明悻悻然,「結果她竟然情願把身邊所有的現金股份都交出來,只要跟我離婚?那也好,我就成全她,讓她最後落得一無所有。」

  「是說,蘭姨跟爸離婚之後,也不知道去了哪兒,現在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了……」想到畢竟曾經對自己疼愛有加的蘭姨,章安安的臉上還是出現些許愧疚。

  「哼,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就等著她回來求我。妳也一樣,不要老是為了一個沒有心的男人在傷腦筋,妳現在應該要想的是怎麼讓自己更有錢有勢。到那時候,妳就等著他來求妳,懂嗎?」頓了下,章啟明悍然的語氣一轉,「不過現在這個姓嚴的還有利用的地方,妳呢,不管他做什麼,都不能在這個時候跟他撕破臉。」

  「要是他……他跑去找小雪呢?」

  「那妳也要先忍忍,等史密斯的事情辦好了,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想怎麼做?一想到他跟小雪親暱的情景,章安安不禁努力地想著自己接下來還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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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5 PM


第九章

  想得多,不如做得多。給了自己這樣一句老話,黑雪對著鏡子裡那張絕豔的妝容露出滿意的笑顏。

  這時,身邊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讓她笑的嘴角弧度微微抽搐。

  他們是班和道奇。

  論「文攻武略」,他們倆可說是她爸爸黑剛最得力的左右手,也正因為是親信,所以當年被指派前來接黑雪遠赴日本,甚至後來也成了黑雪的隨身保鏢。

  當時的黑雪可說是打從心底排斥,面對道奇那張一絲不苟的棺材板臉譜,以及班那隨時面紅耳赤、準備砍人的凶惡面貌,她無法相像要如何跟這兩人共處一個屋簷下。

  只是五年過去了,對她來說,班和道奇不只是爸爸的好兄弟,也是她最親近的長輩。

  如今,這兩個長輩……聽聽,窩在角落邊畫圈圈的兩個「老男人」說的是什麼話──

  「欸,不是說好回來處理這塊土地的嗎?她瞞著老大把要收起來的酒店重新開張,到底想幹什麼?」班嘀咕著。

  「這叫障眼法,就是製造一個讓別人沒有戒心的假象。」道奇的口吻老成。

  「那也不一定要挑酒店,要是讓老大知道,不把咱們倆踢到太平洋才怪!」

  「我想,她也是想試探那個姓嚴的,看看他的反應怎麼樣。」

  「何必那麼麻煩呢?老大不是已經都告訴她了,她也知道嚴青宸當年是不得已才配合逼走她的,如果她還愛著那小子,直接去找他不就結了?」

  「就怕她很難再愛下去啊!你忘了嗎?當時她一走,姓嚴的馬上就跟別人訂婚,而且這個人還是當年害她的章安安,你說她能不恨嗎?」道奇繼續解惑。

  「那就更奇怪了,她如果不愛他了,幹嘛還要鳥他什麼反應的?」班的問題還真多。

  「嗯,這就是矛盾的地方,這個你是不懂的,女人心啊,海底針……」

  接著,兩個男人同時嘆了口氣。

  黑雪也暗暗嘆息著。兩位親愛的大叔啊,就說是女人的心似針般的細了,這麼大剌剌地把人家難為的心事攤開來討論,實在是很……很缺德欸!

  原本她還想出聲抗議一下,但最後還是識相地選擇裝作沒聽到,因為那樣做的話,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差的道奇,絕對會繼續列舉有關她這般心跡的「事證」,而班也會不斷地重複「為什麼」。

  此時此刻,她不想心情受到影響,因為還有很多計畫要去完成……

  負責招待的公關經理適時走了進來,也開啟了她首要的「計畫」。

  「小雪小姐,有位嚴先生說要見妳,那……」

  「知道了,妳先招呼他,我準備一下,等等就過去。」透著冷冽光芒的眼眸再度看向鏡子,晶亮潤澤的唇瓣微微一勾,黑雪笑了。

  還準備什麼呢?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子,四萬多個小時……他的情深意重、他的翻臉無情,成了兩種選項,在分分秒秒、日日夜夜,一遍又遍地成為她反覆的習題,這樣的準備還不夠嗎?

  很多事,很多時候,一旦太過就會成了一種麻痹,誠如此刻她對他的設想,不論這次給的選項是什麼,對她也應該已經無傷。

  她這麼想著,一直一直想著,瞪著那雙繡線黑色高跟鞋,一路招搖著那身玲瓏的曲線,直直到了包廂門前。

  吸了一口氣,黑雪一鼓作氣,直接推門,直接跨入……

  「啊?!」最後,她直接掉入了某個堅硬又溫暖的圈制中。

  原本坐著等候的嚴青宸,站起身,正想步出包廂,適巧她一個跨入,兩個人就這麼撞在一起。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撞入懷裡的女人是推,及時停止彼此的踉蹌之後,他本能地想將人扶正,但定睛一看,那落在她肩頭上的雙手再也動彈不得。

  是她!是他的小雪……

  粉彩裝飾後的臉龐即便不再素淨,但那對眼睛在瞬間閃爍而過的驚悸和無助不知道在他的夢裡出現過多少次,也讓他不知道驚醒過多少次,然後度過一個又一個渴夢卻總是不得眠的夜。

  如今,不是夢,此刻的她一如夢中那般,仰頭望著他,他終於再度看見落在她眼裡的自己。

  她是看著他,卻是一臉的無法接受。

  明明是布好的局,可是在落入他懷裡的那一刻,她竟覺得誤入陷阱的是自己……否則她的心為什麼跳得這麼厲害?

  不,這是個意外!該死的意外!縱使他依然英俊得讓人心跳加速,但這個人絕對不應該是她!

  「小雪……是妳!真的是妳……」握著她雙肩的手一收,那強勁的力道讓她的頭顱直接撞上胸膛,同時交雜著某種銳物的戳痛感,但他似乎已失去疼痛的感覺,兩隻手繞過她的腰背,死命地讓她偎進自己的懷裡。

  黑雪的兩手在他身後騰空,拳頭緊握。

  就是這個擁抱,五年前,她是這麼的渴望著,哪怕是一點點的溫暖都好;而如今,依然溫暖厚實的胸膛,在此刻卻無法熨暖她冰冷的心。

  倒抽一口氣,她努力調整那種快窒息的感覺,本來想一把推開他的兩手忽然停住。

  不急,不能急!太多直接的反應,不過是更加顯示出自己受到影響,就像方才她出乎意料之外地落入他懷裡而顯得措手不及,接下來……

  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

  她僵挺不動的身軀,任由他緊緊摟著,沒有反抗,但也不為所動。

  「小雪……妳……」終於,嚴青宸也感覺到什麼而鬆手,因為激動而氤氳的眸子瞅著她,帶著探索和困擾的意味。

  就衝著他這困惑的眼神,黑雪暗暗吁了口氣。

  很好!她不想再去咒罵那不受管束而狂跳的心,但就拜那些痛苦的回憶所賜,讓她至少管住了腦子的正常運作,也讓她很清楚地記起自己該做些什麼。

  「聽說你一直要見我?什麼事?」扭動妖嬈的身軀,她眼皮不抬地繞過他眼前,眼角餘光掃到他緊蹙的眉頭,她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繼順利完成的開場白,再加上他此刻那無法接受的表情,都會是一種支持她的動力,也讓她更能夠順利演繹所有預設好的情節……

  「妳怎麼會……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搖頭,艱難地開口。

  「什麼怎麼樣的?」她挑了挑眉頭,輕率的笑著回應。

  「小雪,妳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那我……」

  「我最大的困難,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度過了,現在的我很好。」眼眸一抬,她望著他充滿關心的臉龐,冷冷地笑著,「是說,你也真奇怪,我怎麼樣又關你什麼事?我們早就各走各的,不是嗎?」

  「妳……還是這麼恨我?」

  「恨?也許有吧!不過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現在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啊,什麼恨啊愛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繞回他身邊,她用塗上蔻丹的纖纖玉指輕輕地刮了下他扭曲的臉龐,媚笑地說:「你現在是客人,我有錢賺就好,還恨你做什麼?」

  「妳……如果妳是因為恨我才故意這樣對我,那我認了,可是……妳不能自暴自棄,妳就是不能這樣糟蹋妳自己!」嚴青宸啞著聲音,滿臉痛楚地搖頭。「妳就不怕妳媽媽要是知道了,會有多難過?」

  媽媽……悄然緊握拳頭,這句話讓她差點失去所有的自制力。天知道她有多麼希望可以再喊「媽媽」兩字,這也是她這次回來的另一個目的,只是回到原來的住所,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她也曾想過從他身上可能可以找到媽媽,但是……在察覺他試圖用親情打動自己的這一刻,她卻不願讓他得逞。

  深深地吸口氣,努力恢復鎮定,她揮揮手,「不會的,當初不要我的人,又怎麼會為我難過什麼呢?」

  「不是這樣的!小雪……」

  「好了,你有完沒完啊?你到底想做什麼?」她知道再不制止他往下說,自己隨時會決堤。

  「小雪,妳聽我說,當年……」

  「行了!行了!」她不耐煩地再次揮揮手,打斷他的話,「我不想再提當年的事了,我很忙,沒空聽你在這裡說這些五四三。如果你不是來捧場的,就請回吧!」

  「小雪!」他低聲喚道。

  「嚴先生!」她也不客氣地嬌喝。

  嚴青宸愣了下,看著怒而不退讓的她,半晌,搖頭苦笑,「嚴先生?!」

  「不然呢?」還希望她叫他「宸老大」?私會時候的「宸」?還是……「哥哥」?

  她永遠記得他當著章安安的面,更正了她的稱呼,同時更忘不了他是如何喝令她跟章安安道歉,以及章安安那得意的竊笑……

  想到這兒,她感覺到一股酸澀打從心裡直竄到鼻腔,瞬間模糊的視線讓她暗暗一驚,還來不及咒罵自己那不爭氣的淚水,更驚人的是他已經靠過來。

  他像是發現了什麼,黑眸一瞇,緩步跛向她……

  她迅速轉頭,但即便迴避了他的視線,卻依然備感威脅,這一刻的感覺竟是自己成了獵物?只能隨著狩獵者的潛行而膽戰心驚?

  下一刻,他的兩手扶著她的肩膀,讓她裸露的肌膚感受著他手掌的溫度,吞下囁嚅在嘴邊的問句,悄悄壓抑著某種亢奮。

  她哭了?從來不以為自己會樂見她的眼淚,但此時此刻,他在她眸底乍現淚珠之際,感覺到某種欣慰;隨著她欲蓋彌彰的快速轉身,更讓他確定了些什麼。

  她不希望他看見什麼,比如,難以自禁的淚水,以及最真實的情緒起伏,甚至是那輕佻神態下的另一層面。

  也就是說,眼前她對他的態度都是裝出來的?這個想法讓他精神一振,但他告訴自己,必須忍住。

  絕對不願繼續面對她的面具,可是拆穿她偽裝的企圖之前,他必須好好地想想,怎麼做會讓她更好過一些?

  而這也包括了所謂的「消費」?她直接挑明了,這兒只歡迎花錢消費的客人,而這也是找他來的目的。

  「花錢消費嗎?可以。」嚴青宸皺起眉頭,吁了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後突如其來的一把拉住她,將她拽入自己的懷裡。「可是……我只要妳!今夜的妳,我買單!」

  好個只要她!那足以令人酩酊的甜蜜字句,心跳的迅疾再度證明她無法對他免疫,挫敗的感覺更加深那股惱意,但倒也適時轉換了她強自鎮靜的力量。

  以為自己可以繼續下去的黑雪,擺出了一副謝謝惠顧的姿態,奉陪到底了。

  就這樣,一個晚上下來,隨著一杯接一杯醇酒的飲罄,從他嘴裡吐出的往事也一樁跟著一樁,就像一個說書人,他陶醉在自己的故事裡,無視聽眾的冷場。

  「妳還記得那次去KTV的事嗎?」他愈說愈興奮,帶著幾分酒意的英俊臉龐多了種意氣飛揚。

  「忘了。」她連想也不想。

  「可是我從來沒忘,而且只要一想到就停不下來,停不下來的想著妳。」他望著她,忽然伸出手,撥開她前額的一綹劉海,動作依然那般輕柔,目光也依舊深情,彷彿又回到了過去。

  他是故意的嗎?讓她置入一種時空錯亂中,打亂所有鎮定的心神嗎?

  她盡可能地保持淡漠的反應,讓他知道自己的無動於衷,但只是盡可能。

  隨著他以「今夜已買單」的理由,她跟著他離開了酒店,來到以前常去吃宵夜的小麵攤、曾經躲雨的小涼亭、依偎私語的花間小徑……

  太多種種的熟悉,都讓黑雪幾度幾乎無法把持住,直到回到他的住所。

  那個房間,那張床……

  那曾經交纏的,不單單是熾熱的肉體,還有她奉為至上無價的靈魂,最後卻是吞沒了她的熱情,也銷毀了她對人性的信任,甚至也成了另一個女人的戰利品……

  原以為已經從故事走出來的她,重回舊地,情緒一下子崩潰了。

  她緊咬著唇,努力忍住隨時放聲大哭的衝動,然後直接轉身,踩著微醺的步伐,搖搖晃晃地走向他。

  「不要說那麼多,來吧!」她開始動手,幫他解開鈕釦。

  「小雪……」他猝不及防,被她奮力一推,倒往床面。

  「少廢話了,你想要什麼,我很清楚,不就是這樣嗎?你放心,我會讓你滿意,你……等著,等著看我怎麼讓你滿意……」她扒去他的上衣,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裸露的胸膛出現了一道明顯的刮痕,而且看起來是剛剛刮到的。

  「是晚上在酒店的時候,不小心弄到你的耳環。」

  黑雪愣住,回想著在酒店裡他將自己緊緊摟住的一刻。原來那時候他已經被刮傷了?而他忍住了,所以她絲毫沒有察覺……倏地,心頭跟著緊揪了下。

  「不疼了,疼的是這兒。」他抓起她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好熟悉的場景和對話。黑雪快速抬起眼,望著他。

  「你是故意的嗎?你以為這樣做還有什麼意義?沒有,什麼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喚起她記得那曾經萬般難捨而被辜負的情分。

  「小雪……」她痛楚的低嘶在他心裡形成不能負荷的沉重,捧著她的臉龐,他急切地湊向她的唇,試圖封緘。

  她及時伸出手,擋住他。

  「我們是不讓客人親嘴的,你不知道嗎?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她瞇著醉眼,咯咯笑著,一雙手胡亂地在他身上摸著,「還有啊,等等你要記得戴套子,如果你沒準備的話,我有自備……唔……」

  一手環抱著她的腰,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他抱著她快速翻轉,將她整個人壓制在床上的時候,嘴也快速掠奪她的唇,在她驚喘出聲之際,舌頭更是直接掃入她的口中。

  「唔……」她所有的抗議都成了哼吟。

  就這樣……就是這樣子了……

  ※※※※

  此時此刻,嚴青宸再也聽不得黑雪任何自虐虐人的字句。

  只是他這一記熱吻,卻開始了她身心的另一種肆虐。

  由著他的舌頭在嘴裡不斷攪拌、不住吸吮,承受他強勢的熱吻,她面對自己的腦漿宛如瞬間成糊的事實,崩潰的情愫和高亢的意志在撕裂著她,讓她整個人狂亂了。

  罷了、罷了……她就是對他情難自禁,就是克制不了自己……那又如何?

  「我自己……脫。」她可以取悅自己,也可以擁有主導權,就在這張床上。

  她脫去自己的衣服,同時也動手脫著他的,跟著做同樣動作的他,一時之間形成某種拉扯,直到所有的遮蔽物都被扯下,兩具赤裸的身軀還在交纏打滾。

  就這麼時上時下的,他們像是飢餓的野獸,在出柙一刻,想把對方吞噬。

  她跨騎在他身上,以極盡性感撩人的姿態挑逗著他,也挑戰著他所有忍耐的極限,可是同時她也在暗自強忍著什麼。

  直接壓迫在她身子底下的那種堅硬,讓人不得不心驚,她本能地挪動了下,然而這喬姿勢的動作卻讓他逸出了更痛楚的低吟。

  她更顯豐滿成熟的兩座玉峰就在他的眼前晃出美麗的波浪,粉嫩的緋珠也不時擦過他的臉龐,隨著她忽然的挪動身體,那抵著她私處的堅挺已忍不住刺激而躍動……

  奮力起身,他抓起那個在身上肆虐的女人,然後直接將她按倒在床上。

  整個人壓了上去,他狂吻著她的嘴,手也不住地揉捏著她的酥胸,瘋狂似的親吻和愛撫,傳達再也無法忍耐壓抑的思念和愛慾,恨不得傾盡所有熱力貫注到她身上,但他也一樣要引爆她,引爆她體內的情潮,讓她再度湧入自己的心魂。

  他的嘴、他的手,佔有著她的嘴、她的胸脯、她的小腹……

  撫摸花苞的手指,揉捻花核一番後,最後直搗深處……就像掉入溫暖的池水中,那動情的濕潤更加振奮著他,誘導他的手指持續加深……深深地挺進,掏掬著滿壺春水。

  「哼……嗯……」她難耐地呻吟,不斷蠕動的胴體隨著他的律動而開始大起大落,直到他的嘴來到她的私處,讓她倒抽一口氣,發出嬌呼,「啊……」

  他親吻著她的下體,牙齒輕磨她那堅硬的花核,舌頭不住舔著、刷著腫脹的花瓣,最後還直接刺入她的幽洞……

  他的舌頭鑽入她的小穴,攪弄那滿滿的蜜汁,也粉碎了她所有的理智。

  「啊啊……噢……」她張開的雙腿在顫抖,抬高的臀瓣也不斷狂扭,後來她的雙腿交纏在他的頸後,拱起的身子也不住湊向他的嘴……

  循著那股讓人崩潰的顫震來源,不論是被喚醒的情慾還是酒精的催化,她熱切地迎合著他……直到一種驚人的擠迫和穿刺。

  當他的壯碩插入她的軟嫩時,她還是忍不住低呼出聲。

  「啊……不……不要……」她哀哀呻吟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可是他停不下來,一進入她依然緊窒的神秘禁地,品嚐著那專屬於她的銷魂滋味,他只想要得更多……

  「怎麼了?妳怕了?不是把自己說得好像經驗有多豐富、有多放蕩嗎?怎麼我現在覺得好像不太像?」

  呃,不像?那要怎麼樣才像?不必等到她豁出去的意念成形,他很快地幫她辦到了,順著最最真實的聲音就對了。

  他的巨大開始衝刺,力道又狠又重。

  「現在呢?還要我停下來嗎?」他粗重地喘息。

  「嗯……」她沒有回答,但那不斷從花苞流出來的花蜜已經為所有極度歡愉表態,而串串崩潰的吶喊更是一種解放。

  就解放吧!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至少就在這一刻,她錯亂的以為真的又回到了過去,像過去一樣的深情繾綣,她心甘情願緊緊追隨著他的律動,任由那一波波強烈的快感將自己席捲、吞沒……

  「宸……」迷濛中,黑雪再度吐出那個親暱的稱呼。

  「小雪……」他又聽見這聲輕喚了,魂夢中的渴念終於成真,決堤的情緒讓他眼眶一熱,啞著聲音說道:「我的小雪……」

  將所有交織內心的激動付諸更為狂熱的縱情去回應,就在這一夜,他和她只屬於對方。

  過了今夜呢?

  黑雪率先離開了那張床,匆忙找到自己的衣服,不理會虎視眈眈的男人,逕自整理服裝儀容。

  「小雪,我有些話要跟妳說……」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怎麼?不敢接嗎?」黑雪整裝完畢,撇唇冷笑。

  電話應該是章安安打的?所以「偷吃腥」的他當然心虛不敢接?這個設想對她來說,無疑又是一種自虐。該死!這該死的男人讓她成為那個被偷吃的「腥物」了?!

  這種感覺讓她想要更快離開,不待那個已經從床上快速滾落的男人來到身邊,她快步走出房間。

  「小雪……」來不及阻止她離去,嚴青宸只能愣在門邊呆望著,然後忍不住咒罵一聲,咬牙接通電話,「什麼事?」

  電話線那一頭的人回應了些什麼,讓他原本沒好氣的臉色逐漸變得和緩。

  「真的嗎?好兄弟,幹得好!那是時候到了……」他高揚的聲調透著興奮。

  好兄弟?還沒走遠的黑雪聽見了他從那扇虛掩門板裡傳來的聲音,不禁微微一愣。看來打電話給他的……不是章安安?

  只是當她發現自己竟然因為這樣而心頭感覺舒坦時,忍不住暗暗咒罵自己。在乎什麼?怎麼可以這麼不爭氣啊?

  不過念頭一轉,她再度勾起嘴角,忍不住想套用剛剛男人對著電話說的話──

  也應該是時候到了!

  黑雪微微抿著嘴唇,露出冷冽的笑容。

  ※※※※

  時候?什麼時候?一天接著一天過去,日子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只是,真的都沒有改變嗎?

  太陽的起起落落,大地物表的幻變可以清楚辨知,有些變化雖然不易看見,卻依然存在,一如那拍擊礁石的暗流,一如那可以穿石的滴水……

  對章家來說,貪念無疑就是那涓滴的水,直到版圖已遭腐蝕的一刻,一切已無法挽回。

  因為一樁偷工減料的工程,捲入官商勾結弊案的林大強被收押,讓當年扮演白手套的章啟明緊張了起來,特別吩咐女兒章安安前去找林玉貞,就怕林大強把自己供出來。

  「爸,找玉貞表妹有用嗎?當年她跟那個導演鬧翻,一直在怪我沒挺她,而且你以為舅舅那麼笨,他就沒有懷疑是你故意把他從公司逼退的嗎?」

  「懷疑歸懷疑,至少他還沒確定,如果他真的不笨,就應該知道把我拖著一起死對他沒好處。留著我,還可以幫他照顧家裡老小。」

  只是章啟明怎麼也沒想到,接下來自己不但幫不了別人,連自救都有問題。

  原本想在股市大撈一筆,好挽救資金周轉的問題,將所有僅剩的資金都投入不說,還加碼玩起期貨,沒想到順興跟百達的合併案居然中途喊卡,讓章啟明一夕之間損失慘重。

  而他最恨的是,不但不能怪罪錯誤的情報,還得低聲下氣地懇求史密斯給予還債的寬限期。

  史密斯拿著已屆還款期限的借據和本票,揚言即將進行債務保全的動作,就是直接申請假扣押,凍結章家所有的資產。

  「賣掉成衣廠吧!先弄點錢比較要緊,別說史密斯那邊,銀行那兒的利息也得付。」章啟明不得不忍痛作下這個決定,就算出面交涉的買主竟是對手千暉,議價也不盡滿意,但這時候已別無選擇。

  這一天,章安安奉命完成了簽約等轉讓程序,卻忽然看見黑雪現身,整個人呆掉了。

  然而真正讓她震驚的是,黑雪居然就是幕後的買主,也是千暉的負責人!

  「滕原,是我爸去了日本所改的名字。」黑雪指著合約,從容地抿唇一笑。

  「原來……我明白了!原來是妳為了報復,所以千暉才會不惜成本跟我們搶單?」

  「不,做生意怎麼可以不計成本呢?我是想報復妳,但還沒有那麼愚蠢,好嗎?」抬起下巴,睥睨著眼前那張驚愕挫敗的臉,黑雪保持優雅的身姿,繼續娓娓道來。

  原來她去日本之後,專攻服裝設計,學成之後,也如願地開發了SUNNY這個國產知名品牌,而該品牌的加工則由千暉一手負責。所以相較於其他只是代工的成衣廠來說,千暉擁有自己的設計,也有自己成品的行銷市場,而釋出的高額獲利自然成就接洽其他單子的更多議價空間。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可是妳……妳不是在酒店?妳……」不服輸的章安安看著黑雪的成功,大受打擊。

  但,又能如何?別說簽約了,就算不惜悔諾,怕就怕另尋買主一個拖延,一旦資產被凍結,那找到再好的買主也沒用了。

  「如果我不在酒店,又怎麼能讓青宸主動找上門?而且……還能跟我敘敘舊情呢!」一想到當年所受的凌辱,黑雪咬咬牙,故意這麼說。

  「妳是說妳跟青宸……你們……」緊握拳頭,章安安氣得渾身顫抖,然後突然想到什麼,終於再度抬起頭,冷哼一聲,「那又怎麼樣?不論如何,他還是把妳當成妓女,妳真的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麼?把成衣廠買走了又怎麼樣?章家還沒倒,而且妳別忘了,青宸還是我的未婚夫,而妳呢?不過是他花錢買來享用的女人!」

  「妳這個臭三八……」班激動得想要衝上前。

  章安安快速奪門而出,逃離現場。

  只是有些事,卻怎麼逃也逃不過。

  不過幾天,原本被拘押的林大強因為轉為汙點證人而獲得保釋,供出的證詞卻讓章啟明戴上手銬,鎯鐺入獄,雖然最後獲得暫時保釋的機會,但需要龐大的保釋金。

  這下子無法把賣掉成衣廠的錢拿去還掉欠史密斯的債務,章安安最後只得把希望寄託在嚴青宸身上,希望他幫忙說情,再得到一次寬限。

  只是這一次,她再度嚐到另一種震撼的滋味。

  受到幾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包圍,而且不斷討論討債的凶殘手段,章安安對著史密斯的背影苦苦哀求,同時也拉了拉身邊的嚴青宸。

  「青宸,你快點幫我跟史密斯求情,快點!你不要都不說話啊!」

  「妳希望我說什麼呢?」嚴青宸沉凝著臉色,緩慢卻堅定地撥開章安安的手,迎著那張驚惶不已的臉,緩緩地開口,「說出內心的實話?還是繼續五年的謊話?」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章安安愣住,再聽見史密斯接著說出口的話,訝異得合不攏嘴巴。

  「我說表妹婿,你還是直接給她一刀斃命吧!雖然說我這個股神是當之無愧,但老是演一個角色也沒趣,所以就讓我回去跟我老媽交個差,我好下台。」轉過身子,史密斯瀟灑不羈的俊容佈滿笑意。

  「什麼表妹婿?史密斯,你在說什麼?」章安安瞪大眼。

  「這妳也不懂喔?誰要是娶了我表妹,當然就是我的表妹婿啊!還不懂嗎?喔!對了,我忘了跟妳說一下,我的表妹就是黑雪。還有,我的名字叫做官少飛,雖然有人很有意見,一直想改成龍少飛,不過這說來就話長……」

  果然不短!史密斯……不,是官少飛開始說著當年的一段往事。

  話說當年黑剛跟在龍川井身邊,後來慘遭誣陷而被迫逃亡,以至於女友官玉蘭最後未婚生女,也造成女兒小雪流離的命運。而官玉蘭的姊姊官玉玲認為枕邊人龍川井難辭其咎,所以也帶著孩子離開,甚至因為愧疚的心理而不敢面對妹妹官玉蘭,直到後來得知官玉蘭和小雪的遭遇,官玉玲終於接受龍川井的合作計策,讓兒子官少飛化名出現,跟嚴青宸聯手大玩釣魚──

  「不過這釣餌比較特別就是了,用的是『貪』。」官少飛咧開帥氣的笑容,為這串落落長的人物關係圖劃下句點。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們……你們設計好的?」章安安慘白著臉色。

  「別這樣嘛!都說是釣魚了,也得願者上鉤,不是嗎?」官少飛轉身,將手裡的本票和借據交給嚴青宸,然後又看著章安安,「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妳欠的都是我表妹婿的錢,跟我無關,所以妳想求情、想還錢都可以找他,但如果是想賴帳,我就會找妳,OK?」

  「你……怎麼可能?錢是你的?你哪來這麼多錢?」章安安始終在問,這次對象是嚴青宸。

  「這個我來回答,免得我的表妹婿太低調、太謙虛,他這人就是這樣,明明開了間研發中心,研發那麼多的美容生技產品,幾家生技大廠都搶著要合作,所以他私底下不知道賺進了多少錢,可是就是不敢讓別人知道,大概是怕被綁架吧!」回答的人還是那個一再聲明與自己無關的官少飛。

  這當然不是刻意隱瞞的理由,那還有多少隱瞞的事由?章安安瞪著嚴青宸手裡的本票和借據,不解地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妳想知道為什麼嗎?」

  嚴青宸沒有多說,直接拿出筆記型電腦,放入一只隨身碟,播放裡頭的影片,赫然出現的正是章安安和父親的密談過程。

  顯然已經看過全部內容,他快轉,摘取了其中的「精華」,比如,如何逼林大強退股、陷害黑剛,以及設計娶官玉蘭等等。

  「你竟然裝監視器偷錄我跟爸爸的談話?」

  「拜託!」官少飛又忍不住插嘴了,「不然怎麼知道妳跟妳爸對我的表演滿不滿意?你們都裝了,我們為什麼不能裝?而且沒有這些東西,怎麼讓林大強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實話呢?」

  「原來是你們……是你們煽動舅舅把我爸爸咬出來的?而且你們還故意放假消息,害我爸爸輸得那麼慘?」

  「冤枉啊!這是真的內線,怎麼能說是假消息呢?頂多可以說是知道不會成真的消息。這也沒法子,我就是剛好知道我那個無緣喊爸的爸,他早就想取消跟順興的合併案。」官少飛再度提點,原來百達也是隸屬官少飛的父親龍川井所有,所以早先知悉箇中變數也不足為奇。

  「你……」章安安轉頭,看向嚴青宸,怒聲咆哮,「為什麼?青宸,我是怎麼對待你的?你怎麼可以忘恩負義?」

  她歇斯底里地握著拳頭,想要撲打嚴青宸,卻被他一把抓住。

  「忘恩負義?我真的很希望自己可以忘記妳跟妳爸是怎麼對我的!」他用力推開她,隨即丟出一支鑰匙。「我已經保存五年了,就等著今天還給妳。」

  那是章安安當年複製他倉庫的那支鑰匙,也是偷偷進去倉庫放入問題蔬果的證物。

  一見到那支鑰匙,她的臉龐立即血色盡失。

  當年自己偷偷複製他倉庫的鑰匙,然後才有機會將問題蔬果掉包,雖然不是真心想陷害他入罪,但無意間偷聽到他跟蘭姨說對自己無意,當時的她又傷心又不服氣。

  也因為感覺到他跟小雪之間的不尋常,所以她決定豁出去了,心想,反正到時候再幫忙解圍就好,而事實也證明自己順利辦到了,不但取得他的倚重,也拔走眼中釘小雪,可是現在……

  望著那支鑰匙,章安安摀著胸口,困難地吞著口水,「原來你早就知道?那當時你……你為什麼不……」

  「當時為什麼不揭穿妳嗎?我想過,我是真的想,因為那樣一來,也許小雪就不用離開。可是單憑撿到一支鑰匙,而沒有其他任何證據,我承認我沒有那個勇氣去賭,因為那樣做的話,是把小雪跟大媽她們都賭了進來,所以我只好忍了下來,反正……小雪也離開了,也沒什麼不能忍的了。」

  「你……開口閉口都是小雪,你的心裡就只有她?那……那我呢?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有。」看著章安安乍然顯現喜悅的臉龐,嚴青宸平靜地開口,「曾經我把妳當成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貼心的妹妹,可是妳呢?妳傷害我也就罷了,連我身邊的人也不放過,一個一個想趕盡殺絕……」他一一數落她的罪行,比如,小雪被記過、遇襲,以及砸店等等。

  「夠了!對,都是我,是我聽見你跟蘭姨的談話,是我把蘭姨和小雪的關係告訴爸爸的,是我要玉貞去激怒小雪,也是我設計先陷害你,再出面幫你……都是我!可是……那是因為我愛你,我只是因為太愛你……青宸,你就不能原諒我嗎?」章安安哭花了一張臉,可憐兮兮地乞求著。

  「不是以愛為名,就可以為所欲為,甚至是去傷害別人。妳這樣的愛太殘忍,也太可怕了。我……」搖了搖頭,嚴青宸撇開眼,不再看著她,「我承受不起。」

  「你說了那麼多,反正你心裡就是只有小雪?」

  「這點妳應該早就知道,也是我從來不曾想改變的事實,而且我相信這輩子都是如此。」

  章安安一聽,瞪著死魚般的雙眼,然後嗚咽一聲,掩面奔了出去。

  「唉……」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嚴青宸長嘆一聲,神情複雜,久久不能自己。

  「怎麼?你這個多情種,不會是捨不得吧?這樣是不行的喔!該斬斷就得狠心地斬斷,如果你捨不得跟章安安斷絕關係的話,最好不要去招惹我那個還沒機會相認的小表妹,若是想要腳踏兩條船,別說黑剛不放過你,單是我那個親生老爸就好了,為了討好我老媽,他一定會毫不手軟地把你剁了。」官少飛給他良心的建議,隨即又想到什麼,補充一句,「而且我不保證他會剁哪兒。」

  嚴青宸啐笑一聲,「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怎麼可能有那種念頭?我只是有點感慨,看到安安這樣,不禁心想,是否我也有點責任?如果早點發現她對我的心思,說不定還有機會導正她,她也不會愈走愈偏了。」

  「呿!千金難買早知道,更何況你現在說的可是一個女人的心思,要是想把女人使的那些心眼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的話,那我保證,你不只可以說是佛心來著,甚至還可以直接升天去見佛祖。」

  「嗯,也許。」縱笑之餘,嚴青宸又嘆口氣,「眼前的,不正是有那麼一個?實在是……唉!」

  「你指的是小表妹?安啦!交給我,我已經幫你想好一個法子了。」

  「喔?」

  「不過你得答應我兩件事,第一,先別對表妹說出我的身分;第二,事成之後,不論死活……」看著嚴青宸瞪大的眼,官少飛連忙更正,「不論成敗,本人一概不負責,而且也拒絕承認任何關係,如何?」

  「OK!」成交!嚴青宸做出擊掌的手勢,只是隨著官少飛附在耳邊的話,一對黑眸卻瞪得大大的,忍不住發問,「你……這樣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官少飛直截了當又阿莎力的回答,蹺著二郎腿,「嘿嘿……我怎麼會有危險呢?危險的當然是你們啊!」

  嚴青宸聽了,想要出聲抗議。

  「是說,都這樣子了,你還怕什麼?」官少飛根本不給他機會。

  「是,都這樣子了……想到她那決裂般的字句和眼色,嚴青宸重重地吁了口氣,再也沒有任何異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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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1-4-18 03:16 PM


第十章

  就這樣,依照計畫,依然用史密斯身分的官少飛幫忙居中安排,他跟她再度重逢,在那艘以名流相親為目的的遊艇上。

  覷著她用驚豔全場的風采擄獲男士們的目光焦點,明知這些都是史密斯的安排,但那些男人愛慕的眼光還是讓他不舒服到了極點,他以為自己就快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想直接把她立刻帶離現場,也不用配合計畫去設法帶她到甲板上。

  直到發現她竟然隻身上了甲板,他內心一陣狂喜。這是天意嗎?那麼就是天可憐見,讓一切的發展和計畫不謀而合。

  嚴青宸直接跟了過去,挨近她,扶著她微微冰涼的玉臂。

  「放開你的手!」她冷冷的拒絕,反應一如預期。

  「我不放,我說過,對妳,我絕不放手……不放,永遠都不放,小雪,我的小雪……我是妳的宸老大……」他還想繼續努力些什麼,不希望一切真的如預期那般發展下去。

  只是,事與願違。

  她堅決的態度擺明在眼前,字字句句更有如刀一樣割著他的心。

  「你是不是喝多了?什麼你的我的?我跟你早就不相干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夠了!」

  最後,過度激動的她竟然作勢要往下跳?!

  「喔!不!這不符劇情!就在嚴青宸心驚的同時,那個概不負責的負責人史密斯終於現身,嘴巴雖是謬論連篇,倒也讓那個失去理智的女人聽得目瞪口呆。

  「……如果妳想永遠不要見到那個人的話,要不,妳就自殺,不然就是直接殺了那個人……我說嚴老兄啊,你想讓一個女人相信你說的話……如果你現在往下這麼一跳,讓她知道你為了她情願以死明志,那她應該就會相信你說的話了。」

  這才是正確的版本?嚴青宸暗暗苦笑著。

  「妳希望我跳下去嗎?如果我就這樣死了,妳會好過一點嗎?還是說……妳還是會為了我心疼,為了我流淚?」這些話,他是打從心坎裡問出來。

  「我……我……」

  而她的遲疑,讓他的心當場中箭。

  望著粼粼水面,他心想,就算不是應劇本要求,他應該也有可能想給他真的往下一跳吧?

  唉……別急著嘆氣,還有希望!從遊艇跳下來的他,登上了那艘早就準備好的救生艇,眼巴巴地望著、守候著,直到那抹纖細的身影跟著從遊艇躍下……

  當他眼見她從高處縱身躍下的時候,一想到她可能會受傷,他的呼吸瞬間窒在心口,這一刻他後悔了,就算是這輩子都再也無法眼見她真心流露的一面,他也不想看見她為自己涉險……

  片刻不敢稍停,他奮力將她撈上了救生艇,然後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直接將她緊緊地抱入懷中。

  「嚴青宸,你這個混帳!你卑鄙,你無恥,你下流,你……唔……」

  她的叫罵與他封堵的熱吻,一如預期中的劇情就這麼連續播下去,甚至也包括了她隨後揮來想呼巴掌的那隻手。

  「妳可以繼續,頂多是救生艇翻了,那就一塊掉下去吧!只要妳願意,我絕對可以陪妳就這樣葬身在海底。」他及時抓住她的手,望入她充滿狐疑而警戒的美眸。

  「你……這齣戲還沒演完嗎?你不會覺得這樣子很幼稚嗎?」甩著濕透的衣裳,飽受驚嚇的心情,讓她的火氣著實不小,「這樣算什麼?嚇人嗎?好玩嗎?可惡!你……你真的太可恨了。」

  她罵得愈凶,他抿住的笑意卻愈來愈濃。

  「你在笑什麼?」氣死她了。

  「我笑是因為高興。」

  「高興?你很高興被罵?」這男人……病了?

  「看妳這樣子,就知道妳已經沒事,我當然高興,而且妳罵我的樣子……我高興的是終於看到妳用真實的一面來面對我,就算是發脾氣也好。」

  「你……」那近乎傻氣的字句,以及灼熱的眸光,讓她再旺的火氣都好像無從飆起。最後,她只能這麼問著,「那你可以解釋一下,你跟那個史密斯搞這一齣鬧劇,到底是想幹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不過我們可能必須換個地方,應該有比這裡更適合談心的地方。」當救生艇靠岸的時候,他對她伸出意欲攙扶的手。

  誰要跟他談心了?她忽略掉他伸過來的手,逕自步上岸,還忍不住腹誹之際,卻聽見他接著說了這麼一句──

  「我跟安安解除婚約了……小心!」他及時扶住差點跌倒的女人,然後抑下喉頭的笑意,「就算妳再怎麼興奮,也要小心一點。」

  厚……誰興奮了?她鼓著腮幫子,瞪大了眼,可是……

  怎麼搞的?嘴角硬是往外直直擴張?可以用手去摀住嗎?至少……別讓她在這時候笑出來,真的不要!

  ※※※※

  陰謀!絕對是陰謀!搭上早在等待的車子,以及一路飆回嚴青宸的住所,那無縫的接軌在在顯示著這一切早是一種策劃,就連派得上用場的換洗衣物都準備好了,不是嗎?

  也就是說,人家早就預料到她一定會跟著往下跳?可是,難道不怕她萬一不會游泳而出了什麼差錯……不對,他知道她會游泳,因為當年還是他教她的……真的是很該死啊!

  這次她狠罵的對象是自己。她竟然急得忘記他會游泳,然後相信了史密斯那個混蛋的謊話?

  是說,剛剛他說跟章安安解除婚約了,是真的嗎?會不會也是一種謊話?

  經過一番梳洗,換上乾爽的浴袍,她一邊吹頭髮,一邊忍不住揣想著。

  「我來。」他也梳洗過了,穿上和她相同款式的新浴袍,神清氣爽的臉龐浮著溫柔的微笑,走向她,然後硬是將吹風機從她略帶抗拒的手裡搶過去。

  任由他的手抓梳著她的髮絲,忽然耳畔那道嗡嗡聲響變得似乎更大聲,一度懷疑是吹風機故障,然而身子不由自主的微顫,卻又無從解釋。喔!不,不能這樣子……她努力告誠自己,嘴巴抿得緊緊地,正襟危坐地杵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

  只是她也發現了,男人狀似專心地幫她吹整著頭髮,兩隻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的影像。

  「你……看什麼?」果然色迷迷,沒安好心眼。

  「看……我愛看的。」他也毫不客氣地回應,然後俯低臉龐,湊到她的耳畔,看著鏡子裡她那張洗淨鉛華而顯得清麗脫俗的粉臉,由衷地說道:「我就是愛看妳,特別是妳現在的樣子。」

  哼哼,獻殷勤、灌迷湯是下個策略嗎?當她還是過去那個小丫頭那麼好哄嗎?可是,怎麼辦?她怎麼真的有點覺得渾身輕飄飄,兩頰也跟著發熱?

  「唉……」她繃著臉,瞪著鏡子裡的自己。

  「怎麼嘆氣了?」

  迎著他那種讓人動容卻也揪心的關心眼神,這次決定不再閃躲的她似乎也有了另一種覺悟,就像道奇說的,如果真的不愛了,自己又何必為他費盡心思?那如果還是愛……

  至少她該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確定是否還能繼續下去的機會,那麼就算是要死心,也會徹底一些吧?

  「那個……剛剛你說你……」跟章安安解除婚約了?她試著開口,但更希望他主動再提起。

  「什麼?我剛剛說什麼?」

  「就是……」迎著他帶著笑意的眼眸,黑雪解讀到某種故意成分,忍不住送上一記白眼,不想給任何作弄的空間,索性把話講白了,「就是你說你跟章安安解除婚約的事啊!我只是好奇問問,當然,如果你不方便說也就算了,反正那也不關我的事。」

  「嗯,那……確實是沒什麼好說的。」

  哇勒!他居然就真的給她來個順水推舟,打算什麼都不用說了嗎?

  「嚴青宸,你……是故意的嗎?」

  看到她霍地轉過來的那張小臉已經漲得通紅,嚴青宸禁不住哈哈笑出聲,然後張開雙臂,環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擰了下她鼓著的腮幫子,喟嘆一聲,「是啊!我是故意的,我就是不讓妳再硬撐下去,難道妳不能仁慈一點,就讓我知道妳的心裡明明還有我?」

  「如果那樣,可能就是對我自己殘忍。」那被他親暱舉動所撩撥的心弦,終於盪出幽幽的旋律。「你還不明白嗎?就在你決定牽起她的手的時候,便沒有資格知道我心裡到底是怎麼樣的,心裡有沒有你,那也是我自己那顆心的事,就算是有,那……就繼續放在心裡吧!」

  「不對,妳不能只把我放在心裡,還得放在妳身邊才可以。」

  「放身邊?你有沒有搞錯?你現在是章安安的未婚夫,而我……」

  「而妳才是陪我繼續走下去的那個人。」他放開她,前去取來筆記型電腦。

  「這個是什麼?」她訝異地問。

  「這個是……」是官少飛所錄下有關和安安攤牌的所有畫面。「等會兒妳看了就知道。不過說到這個,我忍不住想誇讚史密斯想得很周到……」

  「是壞得很周到吧?那個史密斯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想得出這種把戲,他根本就是惡魔一隻!」想到遊艇的那一幕,餘悸猶存讓她忍不住破口大罵。

  「嗯,我也這麼覺得,看妳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了,看來基因是真的有關係。」

  「你在說什麼基因?」黑雪聽得一頭霧水,隨著他的指點,開始望著那已經出現畫面的螢幕,一雙黑瞳也瞬間瞪大。

  ※※※※

  看來真的如官少飛所說的,省去不少解釋的工夫。嚴青宸望了眼那個對著螢幕目不轉睛的女人,綻放寬心的笑容之後,也開始利用閒暇去做點事情,比如,泡杯好茶,甚或準備一些面紙——這應該會是必須的。

  果不其然,看完所有畫面的她,雙眼含著淚水,轉頭望向他。

  「現在妳都明白了嗎?」

  「嗯,原來……」她吸了吸鼻子,眨著淚眼。

  原來怎麼樣?她始終在意他跟安安在一起的事,可是現在事實可以證明他沒有變心,也不是想攀裙帶關係求富貴,其實他還是「忍辱負重」、「臥薪嚐膽」呢!

  他對著她頻頻頷首,好整以暇的示意著。來吧!他早就準備好迎接她那恍然之後投奔而來的熱情,當然,他也會讓她知道,自己可以體諒她的誤解,讓她不用放在心上……

  「原來史密斯是我的表哥?」結果,她這麼說了。

  仆倒!嚴青宸清楚地聽見自己內心的哀號,直接挨過去,不懷好意地陰笑,「就這樣?妳看完畫面了,想對我說的就只有這樣嗎?妳以為故意忽略掉什麼,就不用負責了嗎?」

  「我……負責什麼?」她開始閃躲。

  「負責……安慰彌補啊!」他絲毫不肯輕放。

  「什麼……是誰該彌補誰啊……哎喲!你……幹什麼?」她閃躲著他作勢撲抓的手,咯咯的嬌笑聲卻很快地被他襲來的嘴吞沒。

  他摟著她往床上倒去,攫住她的唇,狠狠地吻著。

  直到分開的一刻,兩人面紅耳赤且氣喘吁吁,抵著對方的額頭,相視一笑。

  就這一笑,也解開了所有的猜疑和迷惘。

  「妳知道嗎?這些年來我過得好痛苦,時時刻刻想念妳……」

  「我又何嘗不是?當我爸對我解釋當年你們為什麼會逼我走,我就想衝回來,可是卻聽見你跟章安安訂婚了,我……」咬住唇,她的眼睛再度泛出淚光,「我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回到你的身邊了。」

  「然而那個機會,卻是支持我的力量。」他揉著她的頭,嘆口氣,「我一直在等,卻怕等到了……妳對我的恨。現在,妳還會恨我嗎?」

  她埋入他胸懷的頭猛搖著,「不,不恨,愛都來不及了,哪有空去恨?」

  「那……」嚴青宸頓了下,「安安呢?」

  「章安安?」愣了一會兒,黑雪幽幽地吐了一口氣,開始說著自己如何吃掉成衣廠的事,以及心境的轉折。「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報復成功了,卻發現自己沒有得到想像的……那種勝利的喜悅。剛剛看見畫面裡頭的章安安,坦白說,我沒那麼偉大可以去談什麼愛你的敵人,不過我對她的同情是有的。說穿了,她也只是一個用錯方法去愛的女人。」

  「聽妳這麼說,我很高興,表示妳沒有被仇恨完全蒙蔽,還是我那可愛善良的小雪。」他攏了攏她的肩膀,以示鼓勵,才繼續說出自己後來將本票與借據都還給了章安安。「這也是我唯一做得到的地方,妳……不會反對我這麼做吧?」

  她用力點點頭之後,隨即又想到什麼,連忙開口,「錢她可以拿走,但是……人要留下來。」這個,就可讓,孰不可讓也。

  「妳喲,還是一樣鬼靈精!」他捏著她的小鼻子,笑了。

  只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開始變成另一種困擾的神色。

  因為隨著話題的轉移,那些準備好的面紙還是派上用場了。

  「現在我終於可以不用怕大媽知道妳回來的事,本來還在擔心她會因為妳在酒店的事而難過。」

  聽他這麼說,再度開啟了她的淚腺。

  「大媽?是……媽媽?」她整個人從他身上彈起來。

  「是啊!孫麗阿姨沒意見,我也就厚著臉皮一直這樣叫,也都叫習慣了,而且我也很久沒有媽媽照顧了,妳一不在,我當然要乘機趕快補位。」

  明明是他代替她照顧媽媽吧!體會到他那種體己的心思,她又紅了眼眶。

  「你快告訴我,我媽現在怎麼樣了?在哪兒?」黑雪急切地問。

  「妳……問的是哪個媽?」他略微沉吟地反問。

  「呃?」愣了愣,迎著他充滿試探意味的徵詢目光,她吸了一口氣,綻放笑容,堅定地回道:「可以兩個都問嗎?這樣會不會太貪心了?」

  「不,一點都不貪心,剛剛好而已。」他開心地再度摟住她,「總算沒有白白枉費她們對妳的用心。」

  他開始說著當初小雪離開後,孫麗從房間找到女兒沒有送出的生日禮物,是怎麼的哭到不行;而官玉蘭又是如何透過他不斷地表達關心,最後甚至不惜與丈夫決裂,寧可放棄所有的財產……

  很快的,一盒面紙都快被哭得唏哩嘩啦的她抽光了。

  「欸,留點,也許……等會兒用得到。」他湊近她,在她耳畔低聲說話。

  「啊?」眨巴著哭腫的眼睛,望著他故作曖昧的表情,她破涕為笑,輕輕地捶了他一記。

  「好啦!別哭了。妳的兩個媽媽現在很好,而且還住在一起,她們一起在等著妳回家。」

  嚴青宸這才說出自己當初為了多點保護,所以安排官玉蘭和孫麗兩位媽媽搬到東部,除了彼此有個照應,也想藉此遠離章家的威脅。

  「所以妳放心,她們都沒事,而且妳的玉玲阿姨也常常過去,我每次回去那裡,可熱鬧的呢!」他笑說,又敲起鍵盤,「不信的話,妳自個兒看。」

  看?黑雪眨動還沾著淚水的長睫,然後盯著螢幕,直到發現了那張有些眼熟且與自己神似的臉龐……

  視訊中,她終於再度看見了媽媽……那個不知道出現在夢裡多少次、不斷追逐的親生媽媽……

  「媽……媽……」小雪再也忍不住鼻腔的酸澀,哽咽地喊出聲。

  「妳……小雪?是小雪?我有沒有聽錯?妳叫我媽媽,是嗎?小雪……」官玉蘭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摀著臉,淚水流過指縫。

  「是,我本來就是要叫妳媽媽,不然呢?媽,其實我在日本的時候就聽爸說過妳跟他的事了,我不怪妳了,而且爸還特別交代我這次回來要找到妳,其實爸一直很想念妳,妳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我實在沒那個臉再見他,我……」

  「不是這樣的,爸一直在等妳,我也在等妳,我們都在等著妳……」黑雪早已哭啞了聲音。

  偏偏這時候又多了一個眼淚製造機——孫麗聽說了,火速衝過來,只差沒把官玉蘭擠掉。

  「小雪……小雪!妳回來了?怎麼沒來找我?怎麼?難道妳還在氣我?我跟妳說,媽不是不要妳,我實在是……」嗚……孫麗嗚咽一聲,轉身走開。

  螢幕上少了人影,卻依稀聽見低聲啜泣的聲音。

  黑雪抹去淚水,忍不住對著螢幕大聲嚷嚷,「媽!我知道,我沒有氣妳,兩個媽媽都一樣,我知道妳們都是不得已的,妳們不是不要我,可是……下次不可以了,聽到了沒?妳們都不可以再不要我了!」

  唉!看著持續上演的親情感人戲碼,嚴青宸悄悄地遞上最後一盒面紙。

  直到這場視訊依依不捨地結束之後,黑雪抓著他,急切地說:「我想見她們,帶我去好嗎?」

  「這是一定要的,不管怎麼樣,我也得請大媽出面來做主。」實在看得心疼,他刻意換上輕鬆的口吻。

  做主?

  「當我的主婚人啊!」他瞅著懷裡那個又哭又笑的小女人。

  「那……你可能得先讓一個人同意了再說。」她也被他促狹的態度感染了。

  「誰?」

  「當然是我爸。現在終於有了玉蘭媽媽的下落,我想我爸很快就會趕回台灣,到那時候……」哼哼。

  「到那時候怎麼樣?喔!對了,那時候妳爸爸就會忽然發現原來他最愛的兩個女人都在我的手上。」哼哼哼。

  「喲!我有沒有聽錯?你瘋了?你連我爸都敢威脅?」她戳著他的胸膛。

  「是啊!瘋了就沒什麼不敢的。」

  「你……還記得這句話?」五年前他說過這句話,現在他再度說出來,讓黑雪別有一番滋味,原來那些點點滴滴不是只有藏在她心頭。

  「記得,當然都記得,而且我還記得……」他攤開手掌,再牽起她的手,一根根地放入自己的指縫,直到十指緊扣,然後動容地對著她說:「我們的約定。這一路我們都在等著怎麼讓自己最有力,可是卻忘了,只要兩手緊緊握在一起,就是最有力的時候了。」

  「可是我們現在都知道了。」那麼,就再也不放開了。

  十指的交握,深情的凝眸,這一夜他們再度狂熱纏綿,卻多了喜樂和感恩。

  感謝老天的垂憐,讓他們得以再續前緣,也得以繼續傾盡所有的愛戀去疼惜對方……恁般銷魂之後,幾經淬鍊的兩顆心已經交融,更從此不容切割。

  ※「愛你在心口難開」作詞:依風。

  「衝衝衝」作詞:伍佰。

  「萍聚」作詞:嚕啦啦。

  「心事誰人知」作詞:蔡振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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