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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36 PM

蜜菓子 -【把馬王子之一】人妻若愚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吹毛求疵,完美主義,工作第一,變化休想改變他的計劃……
是唐以牧慣有且自豪的堅持,而能匹配他的女人,也該如此!
自從第一眼見到她脫俗的回眸一笑,即結下兩人不解情緣;
第二回偶遇,她的一絲不苟、精明幹練在在令他激賞,
重要的是,她也是個工作狂,無一不符合他理想妻子的標準,
老天爺的心有夠偏,獨厚他已夠完美的人生,還不吝錦上添花,
讓他如願抱回如此無懈可擊的佳人。豈料──
婚前她的東西總會編號歸位,婚後卻丟三落四老找不到;
她的步伐總是優雅從容,婚後卻舉止大剌剌,還跌個狗吃屎;
她的飲食永遠清淡自律,婚後非但不忌口,還嫌他生活沒樂趣?!
面對這等「不及格」行徑,換作婚前的他早該滿臉嫌惡,
想不到,這天兵般的天真與率性,竟讓他感到有點……
迷人?甚至情不自禁耽溺在這不完美中無法自拔?!
直到一個不可告人的祕密,無情的將他自美夢中打醒……

【出版日期】 2010年03月31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春天R172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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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37 PM


春花飛絮 蜜菓子

  三月春暖花開,正是花季好時節,有沒有去賞花呢?

  台灣可以賞花的地方那可多了,蜜菓子住在北部,比較熟悉陽明山啦、淡水這些地方,櫻花處處盛開;蜜菓子看過最美的櫻花是在表妹的相機裡,那是在過年前的清境,滿山遍野的粉紅,密集度高得嚇人,走在路上隨時都是粉色的櫻花雨,美得不可勝收。

  當然,氣溫也低得嚇死人,表妹他們遇到傾盆大雨,根本是抖著走完全程的。

  今天蜜菓子坐公車出門時,欣賞著路中央的木棉花,每逢春初,木棉花總會褪去葉子,在枝椏上綻放出豔橘色的花朵;沒有其他贅物,就只會看到一朵朵飽滿的花鑲在樹枝上。

  數大便是美,一株沒有特別感覺,但望著一整排行道樹時,就會覺得很美妙。

  這讓蜜菓子想起了花博,從前年起就開始打廣告至今,轉眼間已經近在眼前了,細心的人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許多不起眼的小公園、小分隔島上,都已經從放出五彩繽紛的花朵。

  荒廢的公園變整齊了,原本半死不活的植物也變得生機無限,雖然這一切是為了花博,但至少它們曾經擁有美麗,而我們也能欣賞到這樣賞心悅目的景色,那又何妨?

  春天的蜜菓子很忙碌,忙到覺得時間飛逝,一個月一個月這樣倉促的過,也一天比一天還疲倦;所幸這個春天的氣溫非常怡人,至少讓蜜菓子出門時能享受到溫暖的陽光。

  提到花,不知道多少人去看過「魔鏡夢遊」了?蜜菓子只能說提姆波頓真的很厲害,在他導演下的花朵,哇……去年就看過先行版的劇照了,那朵朵花兒特寫,老實說,超級嚇人的!

  愛麗絲夢遊仙境是小時候常聽的故事,當蜜菓子看電影時,裡面的劇情竟無法像孩提時代一樣的著迷,並不是說故事不好,而是自己似乎失去了童心。

  隔壁不遠坐了幾個小孩,他們戴著3D眼鏡,用一種著迷的眼神看著電影,很興奮的跟著兔子跑,跟著三月免開茶會,跟著洋蔥頭一起「Offhis head」,如果時光倒流,或許蜜菓子也能那樣的興奮。

  突然覺得人老了,哈!

  剛從小琉球回來,那兒是個非常美麗的世外桃源,下一本《沒問題先生》將在那邊展開美妙的戀情,再請大家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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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37 PM


楔子

  「我說過不要放香菜。」

  一道突兀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安淨正與友人聊得開心,卻被那蘊藏著怒意的口吻分了心。

  整層樓陡然靜謐,低氣壓瞬間籠罩賓朋滿座的高級餐廳。

  剛上菜的服務生一怔,跟雕像般動也不動,他一隻手還沒離開盤底,臉色頓時發白、冷汗直冒,僵直著身子望著眼前西裝筆挺的男人。

  「對、對不起。」服務生顫著音,緩緩的把未離手的盤子又端了回來。

  「我剛剛點菜時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嗎?」男子口氣之冷肅彷彿氣溫又低了兩度。

  服務生顫巍巍的好幾秒吭不出一個字,好不容易才緩緩吐出。「海鮮燉飯,不要香菜……」

  「既然你記得很清楚,那是你菜單上沒有註明,還是廚房的缺失?就算廚房有缺失,端菜過來的時候你也沒注意到嗎?身為服務生就是要以客為尊,你卻不把客人的要求放在心上,犯了最基本的錯誤。」男子繼續不客氣的直指服務生的缺失。「立即把菜拿回廚房,不要只是把香菜挑掉,我要重做一盤。」

  重做?幾個女孩子互相交換眼色。有這麼嚴重嗎?好嚴格的人喔!或許真的是很討厭香菜的味道,才不許沾上一絲氣味。

  安淨背對著那桌客人,卻很能瞭解那種感受。她也超級討厭吃香菜,只是最多挑掉沾到的部分而已,不至於要求人家重做一份。

  「可是……」這位客人氣勢逼人,服務生緊張得一句話都說不全。「對、對不起,現在客人很多,如果要重做的話,可能得、得、得等一下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的錯誤要由我來承擔?」

  哇!安淨不由得瞪大雙眼。好嚴苛喔!簡直是龜毛國的國王!

  腦子閃過這個稱號,她逕自竊笑起來,禁不住回首,很想看看這位龜毛王是何方神聖。

  幾乎沒有什麼遮遮掩掩,安淨大方的直接轉過頭去,完全不在意對方可能覺得太過突兀。

  反正他應該早知道自己成為焦點,不會介意多一個人觀望吧!

  她的背後就坐著龜毛王的友人,從背影就可以感受到這名友人有多尷尬,而坐在他對面的龜毛王——

  哇……

  安淨愣了一下。竟然是個型男!

  剛硬的濃眉停在堅毅的雙眸之上,直挺的鼻樑下是兩片緊抿的薄唇,略長的方臉線條鮮明,每一個五官都不算頂特別,但湊在那嚴肅的臉上,卻成了絕佳的個性美,再佐以微捲卻自然有型的頭髮,龜毛嚴苛恐怕成為這位酷男的最慘敗筆。

  要是他都不說話,不知道會吸引多少女人的目光。

  掛著笑的安淨看得太明顯,一時間忽然覺得……

  咦?為什麼龜毛王好像也在看她?!

  唐以牧在前頭那個女人一轉頭時就注意到了,不知是否因為她就坐在窗邊的關係,陽光照耀在她臉上,呈現出白皙透明的膚色,雙眸美麗深邃、鼻樑高挺、唇若櫻瓣、眉如雪羽。

  美,那是一種極致的美,一個他追尋已久的完美女人。

  而乍見她那絕美的笑靨,似乎讓他的心跳漏了拍?

  安淨以為自己夠直接了,沒想到對方同樣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瞧,害得她不由得緩緩的轉回身去。

  「小姐。」另一名服務生依舊盡責的送上她的餐點,他很想解救同事,可惜誰也不敢造次。

  餐廳經理急急忙忙的奔至桌前,趕緊跟唐以牧賠不是,安淨在前頭只聽見龜毛王低沉的語調正質問著整體訓練與控管的瑕疵,無法相信這是所謂的高級餐廳。

  「吃飯的興致都沒了。」坐在對面的岑璨雪噘起嘴,拿叉子攪著盤子裡的麵。

  安淨望著自己面前的餐點,發現自己跟龜毛王點了一樣的餐點,她一樣也不敢吃香菜,所以盤中物並沒有任何香菜存在。

  僅僅思索了兩秒鐘,她站起了身子。

  安淨高挑且窈窕的身材立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只見她捧著自己的餐盤,優雅自若的來到唐以牧的桌邊。

  「不如我跟你換吧。」她將盤子擱上桌。「跟你一樣的菜色,而且沒有香菜,因為我也不喜歡吃香菜,這樣子或許是最快的方式。」

  所有人錯愕的望著她,安淨也沒等他說話,直接伸手便要把他面前的海鮮燉飯給拿走。

  「等等。」唐以牧見狀,下意識的握住她白淨滑嫩的手腕。「妳不吃香菜,怎麼能換走這一盤。」

  「我吃!」隔壁桌的岑璨雪托著腮,對他擺擺手指。拜託快還給大家自由的空間吧!

  安淨臉上滑出一抹微笑,挑高眉,眼神往自個兒手腕上瞧。他該放手了吧。

  「但是……」這不符合他的原則,這家餐廳的錯,本來就該由他們負責到底。

  「但是你這樣會影響其他人,我想這不是你希望的吧?」

  她輕柔的掙開他箝制的大掌,唐以牧才驚覺的鬆手。

  接著她轉向一旁呆愣的餐廳經理跟服務生,用簡短的話要他們改進,避免下次出現一樣的問題,並且要求對這位先生要有一定的禮遇跟賠償後,回眸投給唐以牧一個甜美的笑,便回到自己的位子。

  唐以牧忽然一點都不想再堅持下去,他有了美女交換的餐點,她也給了餐廳最佳建言與改進方式,現在多做什麼,都只顯得他態度不佳。

  而他,不想在那個女人面前呈現出不好的一面。

  他就該完美,而且應該要有一個如同那名女子般完美的女人。

  安淨回到位子上後,立刻跟好友交換食物。

  「謝天謝地,大家終於可以安靜用餐了。」岑璨雪毫不避諱說道。

  只是安淨有點難以靜心,她望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忘不了那雙炙熱凝望的眸子。

  「喂,妳幹麼臉紅啊?」

  「啊?沒什麼啦……」

  安淨想回首偷看那個男人,但是還沒回頭就被岑璨雪發現。

  一直到服務生送上帳單時,她一直想再看一眼的男人,終於出現在她的身旁。

  「我來付。」唐以牧飛快地接過帳單。「感謝小姐幫忙。」

  安淨錯愕的站起身,輕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在臉紅,心跳得好快好快,光望著這個男人,就有種暈陶陶的錯覺。

  「唐以牧。」他緊接著自我介紹,連名片都備好了,絲毫不浪費任何時間。

  她有些遲疑的接過名片。今天是跟幾個好朋友出來玩的,可沒帶名片在身上,而且她只是個鋼琴老師,好像也不用什麼名片……

  「我……」她笑得嬌甜羞赧。「我姓安,單名一個……」

  「總監,電話——」跟著他一同來吃飯的祕書遞過電話。「很急,是廠商那邊的問題。」

  唐以牧深吸了一口氣。這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

  擰著眉跟她道歉,這通電話他必須馬上接,因此他回過身走向餐廳一個無人的角落。

  安淨望著他頎長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對這樣的龜毛王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走了啦!」岑璨雪一把拉過她。「難道妳真要跟那種男生認識?」

  兩個友人一前一後的拉著她,反正帳單有人付了,她們可不想單純天真的安淨跟那種龜毛男搭上線。

  「可是……」望著那背影,她從沒有過這種小鹿亂撞的強烈感受。

  幾分鐘後,唐以牧解決完事情再回來時,桌邊已經沒有任何窈窕淑女的身影,他有些疑惑、有些感慨,或許目前只是他一廂情願。

  他逕自淺笑,至少,他知道她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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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38 PM


第一章

  暖陽難得從連日細雨的烏雲中探出頭來,天空開始綻放唯美的藍,為陰晴不定的初秋帶來舒爽的色彩。

  一大清早,許多鳥兒就停在這棟桃園市郊的透天厝邊,吱唧鳴叫,彷佛知道這兒明天將有喜事,一同前來祝賀。

  明天是安家長女出嫁的大日子,安家上上下下雀躍非常,因為僅是小康人家的他們,竟然有幸釣上金龜婿!

  屋子裡忙成一團,大家都為了明天的婚禮準備,不過忙亂的是安爸、安媽還有伴娘,主角新娘子不慌不忙,甚至還坐在桌前打電話,處理公事。

  「安淨——」安齊高聲喊著,「我要喝茶。」

  「咦?」她正在幫姊姊的伴娘兼同事小舒拉拉鍊。「就來!」

  「好緊喔……天……」小舒不停地做著深呼吸。「我穿這件伴娘服會不會在婚禮上暈倒啊?」

  「姊不會允許這種事的……好了。」安淨為她將拉鍊拉上,確定不會有迸開的危機後,急著趕去幫姊姊泡茶。

  「欸,妳不當伴娘真的可以嗎?好歹是妳姊結婚耶。」小舒超好奇的。姊姊結婚,妹妹竟然只是當打雜的?

  「就是因為我姊結婚。」她聳了聳肩。「她不要一個會讓賓客分不清楚誰是主角的伴娘。」

  她牽起一抹苦笑,趕忙往廚房裡去。

  安淨和姊姊安齊是雙胞胎,同卵雙胞胎,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孔、聲音與身材,只要兩人都不講話,沒有人能分得出她們誰是誰。

  安齊決定結婚那天,就開門見山的對她說,不希望她當伴娘,因為她不需要兩張一樣的臉孔。

  「茶。」她將安齊最愛的花茶以一定的溫度沖泡好,擱在她右手邊前方三十度的位子。

  「謝謝。」安齊輕聲說著,手裡還在翻閱資料。

  桌上有一疊已經印該的謝卡,安淨看著上頭唯美的婚紗照,很難相信,唐以牧會是她未來的姊夫。

  三個月前在餐廳的匆匆一瞥,安淨後悔過無數次、也幻想過無數次,如果她留下來等他說完那通電話、或是鼓起勇氣打給他,或許今日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或許不會在工作場趕上巧遇姊姊,不會對姊姊展開追求,不會即將成為她的姊夫。

  「姊,明天都要結婚了,妳怎麼還在工作?不是請假了嗎?」安淨看著工作狂的姊姊,她們只要相望,就宛如在照鏡子似的。

  「這個案子我經營了三年,眼看著就要成功了,我可不想拱手讓人。」安齊勾起一抹笑。「我相信以牧現在也還在工作,他不會介意的。」

  是啊,這兩個人真的是天造地設。

  若說唐以牧是龜毛王,那安齊就是龜毛后了!兩個人對於工作都汲汲營營,不容許任何錯誤跟瑕疵,只有工作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其他都是次要。

  「安淨——」小舒急急忙忙的衝進來,那聲求救的尾音很是可憐。「我的衣服旁邊裂開了,快幫我縫!」

  安齊抬頭,看著同事莽莽撞撞,搖了頭嘆口氣。

  「角落白色櫃子最上層的第三號盒子裡,線圈在工具盒的下層,從右邊數過來第三個。」清楚的告知妹妹東西所在。「適合這件衣服的針在上層的第六組針包,用完記得物歸原位。」

  「好……」安淨倒抽了口氣。這就是她的姊姊,完美小姐。

  通常隔天就要結婚的新嫁娘,家裡一定是一團亂,婚紗掛在一邊,還要準備明天結婚要用的東西,根本是雞飛狗跳;唯有她的安齊姊姊,婚紗已經以套袋裝妥、所有物品以編號擺放整齊,行李早就已經寄到唐家並且擺放完畢,每個人還有一張A4的流程表與注意事項,流程表的時間是以分鐘計算。

  分秒不差,就算有再天大的突發狀況,她知道姊姊也能夠讓流程按照時間表順利走完。

  說到那張流程表,安淨就一個頭兩個大。她明天是總招待,要是出了點紕漏,一定會讓姊姊罵到死,她一個月前就開始胃痛了。

  也或許,最主要的原因不是總招待的工作,而是即將要跟唐以牧再次見面。

  「哎——」小舒顫了一下身子。「痛……妳刺到我了,安淨!」

  「咦?對不起、對不起!」她出了神,慌慌張張的收了手。

  安齊皺了眉心,吵雜的環境讓她很難工作,所以她起了身來到她們身邊,接過妹妹手上的針。

  安淨退到一邊,看著自己明亮美麗的姊姊正用標準的姿勢,迅速的縫著衣服。

  姊姊什麼都會,簡直就是萬能的,她們倆除了容貌、身材跟聲音外,大概就沒有相像的地方了。

  自從知道姊姊跟唐以牧交往以來,她從未跟他見過面,甚至連兩家人彼此會面時,她也找了藉口避開;那是姊姊的意願,她只跟唐以牧提過她有個妹妹,沒說過是雙胞胎。

  她說,不希望唐以牧看著兩張一樣的臉,也不希望他有機會比較。

  其實姊姊多想了,這麼完美無缺的人,她怎麼比得上?怎麼比,她都是屬於比較笨的那一個。

  但是她答應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她並不想見到唐以牧……

  那是種很復雜的想法,有時候她會可笑的幻想,說不定唐以牧追求姊姊,是因為把姊當成她。

  因為他們早在之前就見過面了,在餐廳裡的幾句話,幾次眼神流轉,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對他有感覺。

  不過後來她想通了,當時的一面之緣只限於外表,尚未提及個性,唐以牧跟姊姊才是最速配的一對,不管對人生的目標、對工作的執著,還有「極度有原則」的想法,均如出一轍。

  換言之,相信當初她就算有機會跟唐以牧認識,他也不會喜歡她。

  她可是那種粗枝大葉又不聰明的女人,很難配得上唐以牧對女人的標準——絕對的美麗、聰明與事業長才。

  安淨只希望明天會忙得不可開交,這樣就沒有時間跟唐以牧聊天,或是回答他可能的疑問。

  最好能不要看見他,她知道,明天他會帥得讓她再次心跳加快。

  「安淨,我那頂粉色鑽石的髮箍呢?」另一個伴娘在對面大喊著。

  深吸了一口氣,她記得跟衣服一起放在箱子裡吧?怎麼會一直找不到東西呢?

  「紅色行李箱的夾層裡。」安齊不慌不忙的回著,一面咬斷線,不遠處桌上的手機正鈴聲大作。

  安淨趕緊先去幫另一個伴娘找髮箍。姊姊連伴娘的東西放哪裡都知道,說不定還真能背出明日所有物品的位子。

  樓上砰砰的聲響不停,爸媽好像在翻箱倒篋,不知道在找哪套隆重的服裝。

  「喂,安淨。」小舒拍了拍她。「安齊有跟妳提過,她為什麼要結婚嗎?」

  她回頭,很是驚訝她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她喜歡唐以牧吧?」這種理由還要問嗎?不相愛怎麼結婚?

  「拜託!妳是她妹耶,她認為全世界最最愚蠢的事就是談戀愛。」小舒搖了搖頭。怎麼這小妹這麼天真?「交往才三個月就結婚,妳不覺得這太快了嗎?」

  「姊做事都有原則跟流程表的,做決定也都經過深思熟慮,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認識一個月就結婚的也不是沒有,應該不需要大驚小怪。

  「戀愛這種事有流程表的嗎?」小舒重重的嘆口氣。「原來妳不知道安齊願意結婚,是因為——唐以牧符合她的老公條件。」

  安淨呆愣的望著伴娘小舒,眨了眨眼。就這樣?單純只是因為「條件符合」?

  「唐以牧是誰妳知道嗎?唐家的二少爺耶!這麼龐大的集團,這樣的男人我也嫁!」

  她知道,自從姊姊說出跟唐以牧交往的事情後,她就忍不住去瞭解關於唐以牧以及唐家的一切。

  唐家是名穩集團的主事者,家業根本不是家財萬貫足以形容,跨足百貨業、服裝業、生活用品業、建築業甚至設計業,家族裡的隨便一個小孩,身價都有數百億以上,家裡還有私人直升機,三個兒子都在國外長大。

  唐家三個兒子長相各具特色,但全屬於俊男之列,事業有成、英俊多金,的確正如小舒說的,要符合女生夢想的條件真的太容易了。

  唐以牧從事室內設計,囊括功能性傢俱,是赫赫有名的設計總監,為人龜毛挑剔,但正因如此的要求完美,所打造的商品也從未失敗過。所以他是個擁有智慧、對工作執著又謹慎的男人,完全符合姊姊的要求。

  「他們個性很像,所以姊當然喜歡他。」安淨真心這麼覺得,聰明的人總是會相互吸引。

  「妳錯了!安齊絕對不是因為很愛他才嫁的,但也不是說她是為了錢啦。」小舒在鏡前繞了一圈。「因為安齊認為一個正常的人,要有婚姻才算圓滿。」

  咦?安淨嚇了一跳。真的是這樣?

  婚姻難道不應該是因為相愛、想與對方走到人生終點,才決定共組家庭?

  「不會的,姊她……」

  「這樣有什麼問題嗎?」安齊的聲音冷不防的由後方門口傳來。「婚姻是完美成功人士必備的身分之一,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可以沒有婚姻?」

  安淨聞言訝異萬分,一臉不解地回頭看著跟自己一樣容貌的姊姊,伴娘小舒則露出一副「就說嘛」的泰然神情。

  「所以妳……不喜歡唐以牧?」她腦子快炸了!這是什麼想法?

  「喜歡啊,不喜歡怎麼天天相處?」安齊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但是條件凌駕於一切之上,我們都同意婚姻的定義,也沒想要搞什麼被戀愛沖昏頭這種無聊愚蠢的事。」

  戀愛叫無聊愚蠢?天哪,數字比較有趣嗎?

  「妳過來一下,我有事找妳。」

  安齊眼尾一勾,示意她立即過來,安淨知道姊姊的意思,那眼神和口氣表示有重要的急事。

  果不其然,一路往三樓走去,那是姊姊的房間,閒人勿近的堡壘,她跟著來到姊姊的房間裡,通常是重大事情,姊姊才會如此慎重。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戰戰兢兢,總有不好的預感。

  「我接觸三年多的Case要談成了,公司本來要派我的勁敵去談這筆生意,不過這麼一來功勞全歸她了,我不可能看著這種事發生,所以我要搭晚上的飛機直接前往德國。」

  「晚上?今天晚上?」安淨倒抽一口氣。「這樣妳明天怎麼來得及回來參加婚禮?!」

  「當然來不及,到那邊不是簽字就好了,還有很多事情得做;另一家公司在跟我們搶人,我必須搶得先機。」安齊走到衣櫥邊,將婚紗拿了出來。「穿上。」

  她瞪大眼望著白紗禮服。現在要她穿上是怎樣?姊一定要這筆生意嗎?公司的人這麼多,更別說明天就要結婚,為什麼——

  「妳……」安淨臉色蒼白。「該不會是要我……代替妳?」

  「當然。」她瞇起眼,勾起美豔的笑容。「我的預防措施很完美,不讓唐以牧知道我有個雙胞胎妹妹,就是有這麼點好處。」

  「什麼?!妳之前不是說,不希望他比較兩張一樣的臉蛋才——」

  「我怎麼可能怕比較?」安齊挑了挑眉,冷冷一笑。「尤其是跟妳一起比較,有眼睛的都會選我。」

  安淨沒有為此生氣,打從娘胎出生後,她就很認分的面對現實。在學校時拿第一名的是安齊,才藝競賽也是安齊得獎,就連運動選手都是安齊,而她永遠都是吊車尾,後面數過來的名列前茅。

  唯有鋼琴跟畫畫這兩樣贏過安齊,不過這兩項長處安齊根本不屑一顧。

  但要她代替姊姊出嫁?這太誇張了吧!

  「姊!這筆生意妳非得親自談不可嗎?結婚是人生大事耶!」

  「那只是一個儀式而已,要不是因為唐家勢力太龐大,非得宴請賓客,我跟唐以牧都希望登記結婚就好。」說到這個,安齊立即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搞得這麼盛大,毫無意義又累人,一張紙、一個身分,能算得上什麼大事?我那一億兩千萬的合約才重要。」

  天啊,她不該覺得奇怪,這就是她的姊姊,工作比什麼都重要!-

  安齊把衣服塞給安淨,要她立刻穿上,再立刻簡單的梳整頭髮,將頭紗戴上,並且要她穿上高跟鞋。

  「果然跟我一模一樣……就是斑多了點,為什麼不好好防曬?」

  安淨的兩頰有許多雀斑跟曬斑,因為她熱愛大自然,安齊就不一樣,雪白無瑕的肌膚,猶如她的人生,不容許任何汙點。

  「開始練習走路,我走路可是很優雅的,不要把高跟鞋當拖鞋穿。」

  「姊……」她無力的垂下雙肩。「我不可能代替妳嫁給唐以牧啦。」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妳要代替我去談生意?那妳乾脆拿刀殺了我吧!」安齊氣勢向來驚人,一步就走到她面前。「就只有幾天時間,我們外表根本分不出來,妳怕什麼?」

  「我、我……」安淨紅透了臉。姊以為結婚就只有走紅毯這件事嗎?「新婚之夜怎麼辦?」

  安齊一愣。對呴,她跳過這件事了。

  因為她原本打算新婚之夜要提早回家,繼續處理手邊的大案子。

  「就說妳身體不舒服,很累要提早休息,唐以牧很貼心的。」事實上是因為他手邊也有很多案子要忙,他們婚前完全沒興致做愛。

  「那蜜月呢?」

  「蜜月?哪有那種浪費錢又浪費時間的東西?」安齊不悅的攏眉。女孩子腦中都是這些羅曼蒂克的想法嗎?去度個蜜月會損失多少交易,真搞不清楚狀況。「我有案子在跑,唐以牧也有兩批設計在進行,我們本來就說好不會有蜜月。」

  安淨簡直瞠目結舌。如果說她的姊姊是史上最沒情趣的人,想不到還有另外一個跟她搭成一對?

  她嚴重懷疑,唐以牧是真心喜歡姊姊嗎?還是因為姊姊的美貌、智慧與個性也剛好符合他的「婚姻條件」?

  「這怎麼會是婚姻……」安淨無力的吐出這幾個字。她勾勒的美好人生,是遇到一個讓自己臉紅心跳的男人,享受被寵愛的感覺,兩人互許終生,白頭偕老。

  「妳以後就會發現,我跟唐以牧的婚姻建立在尊重上面,可能還比因熱戀而結婚的夫妻撐得久。」安齊自豪的笑著,她有足夠的自信相信,她會擁有人人稱羨且完美的婚姻。

  社會地位、外貌、手腕與聰穎全部具備,他們將會是一對成功的夫妻。

  「這樣不會幸福的……」她快哭出來了,這兩個人,懂得什麼是幸福嗎?

  「有工作就會有幸福。」安齊戳了戳她的背。「開始練習走路。妳得假扮完美的我,忍著幾天不要癱在沙發上看電視,那樣子醜死了!」

  呃啊!安淨緊握拳。她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穿上高跟鞋,走上紅毯,還跟唐以牧結婚,說什麼我願意——

  蚌然心跳漏了一拍。哇……跟唐以牧結婚?

  她眨了眨眼。為什麼每次想起他的樣子,就會覺得血液有些快速奔流?

  安齊望著一動也不動、想得出神的安淨,不由得扯了嘴角。這個妹妹就是感情用事,或許對安淨來說,婚姻是神聖的,但是對她而言,工作比什麼都重要。

  「安淨。」她換了張可憐兮兮的臉。「我只有靠妳了,只有妳可以幫我。」

  「姊……」一見到她軟了身段,安淨就急了。

  「我知道這很過分,可是我不能失去在公司的地位,那是我花了三年時間爭來的案子,真的不能白白讓人。」安齊硬擠出兩滴淚水。「妳會幫我吧,安淨?我只有妳這個雙胞胎妹妹了……」

  她一時之間千頭萬緒。姊根本是把難題丟給她,教她怎麼下決定?

  「好、好啦。」心軟的她,永遠敵不過軟性攻勢。「可是妳真的要盡快回來,否則我不知道自己能撐到什麼時候。」

  「放心好了,我會寫好注意事項跟錦囊妙計給妳。」安齊堆起滿臉的微笑,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就知道只有妳最好了,我的好妹妹。」

  安淨緊皺眉頭。她能怎麼辦?世界上就只有她這個雙胞胎妹妹能幫安齊了,她不幫,誰能?

  安家這天很漫長,二樓的安爸安媽忙了一天找衣服;兩個伴娘在討論如何在婚禮上也能認識幾個金龜婿;三樓的禁地裡,新娘悄悄換了人,但只有窗邊的鳥兒知道。

  ※※※※

  「我說過一毛都不能減,這種小事不要我再三的耳提面命。」

  正在照鏡子的男人們一個個一臉錯愕,回頭看向即將要結婚還手機講不停的新郎。

  「結婚還那麼忙?」唐以云不由得搖頭嘆息。「我懷疑他忘記今天要結婚。」

  「我懷疑他不知道新娘子的名字。」唐以書更乾脆,將領結繫緊。

  兩兄弟交換眼神,認真的決定等一下問問看。

  唐以牧終於暫時放下電話,他眉頭緊蹙,表示剛剛那通電話讓他不甚愉快。事實上他很常不愉快,因為依照他吹毛求疵的個性,能滿足他需求的人實在不多。

  「我說新郎,結婚這天不辦公,不會損失多少吧?」唐以云不禁調侃他。「總不會都站在牧師跟前了,手機響了也要接吧?」

  他望著小弟一眼。「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

  「喂!不會吧……」他是開玩笑的,想不到二哥還認真回答?「這太誇張了,新娘子會被你氣跑的。」

  「安齊不會介意。」他搬出自豪的笑容。「她認為工作比什麼都重要,說不定到時接電話的是她。」

  當然,唐以牧料想的絕對沒錯。只是他尚未料及親愛的未婚妻,此刻人已經在德國了。

  這句話讓唐以書和唐以云兩兄弟瞠目結舌。當初以牧說要結婚時就已經跌破大家眼鏡,上流社會多少人紛紛感激上蒼出現了犧牲者,以防自己寶貝女兒、孫女陷入魔掌。

  以牧要求的對象非常簡單,只有兩個字——完美。

  頭腦完美、長相完美、身材完美、儀態完美,每一處都得要完美,最重要的要能跟他有共鳴,工作僅擺在生命之後,工作後面就再也沒什麼重要的大事了。

  「所以她也……」唐以書有些訝異。「對這場婚姻沒有抱什麼太大的憧憬?」

  「憧憬?」唐以牧冷哼一聲,「那種東西能當飯吃嗎?你看看以云的樣子。」

  唐以云打了個寒顫。沒事幹麼把矛頭指向他?

  「你們兩個也別混了,都幾歲了,早該把時間訂下來結婚。」唐以牧開始結婚大促銷。「事業再成功,沒有婚姻就不圓滿,別再蹉跎了。」

  唐家兩兄弟面面相覷。這種話輪得到他來教訓他們?

  「喂,你有沒有搞錯?你這是形式上的婚姻耶,只是因為對方符合你的標準,你一點都不愛她……這能叫婚姻嗎?」唐以云嚴詞厲色的發難。

  「去登記就叫婚姻了。」問什麼廢話!唐以牧緊皺眉頭。「還有,我當然愛安齊,她是萬中選一的完美伴侶。」

  「哼……」唐以書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你是因為她符合標準而愛她,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愛她。」

  唐以牧戴起手錶。這兩個女人換不完的兄弟,根本沒資格跟他談愛情。

  他當然也是換過許多女友,因為他的人生計劃書裡,二十八歲一定要結婚,對象一定要是匹配得上他的完美女人。

  他不放棄任何機會,可惜沒有幾個女人能符合他的標準,要不然就是歇斯底里的罵他是神經病。那些都是弱者的說法,什麼事都不追求完美,只不過是懶人的藉口。

  幸好,上天讓他找到安齊。

  第一次在餐廳見面時,他就對她深深著迷,可惜未能留下聯絡資料;第二次在他家公司偶遇時,她很明顯沒把他放在心上,根本不記得他,但是他不可能錯失第二次機會。

  他追求後,才發現安齊從裡到外都是絕佳的伴侶。

  而今,他終於要走進婚姻,為人生寫下完美的一個逗點。

  「如果她不符合我的喜好,我又怎麼會愛上她?」唐以牧挑高了眉,揚起自得的笑容,闊步而出。

  俊美的兩兄弟搖頭嘆氣。挑剔不是壞事,但是連什麼叫幸福都不懂,這可就糟了。

  賓客陸續就坐,唐家三兄弟紛紛在外頭寒暄迎客,唐氏夫妻也眉開眼笑。

  只是今日賓客相當有特色,清一色是年紀稍長的財團主人前來,年輕第二代蒞臨的僅有男士,嬌豔如花的千金們少之又少,出席的不是死會就是已婚,單身佳人一個都不見。

  這是當然的,上流社會中,誰不知道唐家三兄弟個個是「把馬王子」?所有人盼唐家婚事盼得比唐家兩老還急,就怕一年拖過一年,唐家子弟戕害的少女遲早會多到可以組後宮。

  現在死會的偏偏不是最高段的王子之一,誰敢冒險帶自己家的千金前來,就怕現在穿著小禮服進教堂,幾小時後光著身子在暖床。

  女方那邊一團亂,因為「安淨」一早就不見了,反而委託好友幫忙做總招待。

  岑璨雪當然知道穿著白紗、全身發抖、臉色泛青的新娘是她麻吉。這安家姊妹是腦子燒壞了嗎?一個結婚當天人在德國談生意,另一個竟然願意代打上陣?!

  「婚禮要開始了!」伴娘們急忙忙跑回來。「安齊,唐以牧真的是帥呆了,他的兄弟也好帥喔!」

  「對啊,那個唐以云人超好的,個性溫和好迷人喲。」小舒一臉桃花盛開的模樣。

  「是嗎?哼。」岑璨雪冷哼一聲,「殺人兇手。」

  咦?好友的聲音很小,但還是足以讓安淨聽見。

  她雙眼瞪圓的望著好友,岑璨雪卻只是回眸一笑,彷彿她剛剛什麼都沒講。

  這又是怎樣?璨雪早就認識唐家的人嗎?

  可惜沒有時間讓她多問,她就被領了出去,站在紅毯的那端,面對著龐大的賓客們,看著爸爸挨到身邊,而她自然的挽起父親的手。

  紅毯的另一端,則站著穿上一身白色西裝的唐以牧,他臉上嵌著很淡很淡的笑容,遙望著走來的她。

  安淨一顆心快跳出來了。天哪,他好迷人!冷靜……不會穿幫的,她不會穿幫的……

  她這麼告訴自己,雖然她有無數的懷疑——唐以牧怎能會認不出自己所愛的女人?

  爸爸將她帶著發抖與冰冷的雙手,交給俊拔出色的唐以牧。

  他似乎沒有發現……安淨深呼吸一口氣。不,他根本沒有多看她一眼,眼底絲毫沒有熱情。唐以牧跟姊姊,真的是只為結婚而結婚的一對「佳偶」。

  「安齊小姐?」牧師輕聲喚了她,因為她遲遲沒有講「我願意」。

  安淨因驚嚇而腦袋一片空白,她緊張的看向身邊的男人,他帶著點狐疑的望著她,眉頭輕蹙,彷彿在說「為什麼會犯這種錯誤」。

  「我願意。」她趕緊脫口而出,硬擠出一個迷人的笑容。

  她,成了唐以牧的妻子!

  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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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38 PM


第二章

  鬧鐘響了幾輪後,就被扔進床底下支解,再也沒有聲音了。所以安淨得以裹在棉被裡,好好的繼續跟周公下棋,一直到日上三竿為止。

  「太太?太太?」結果是傭人等不及,敲了好幾次門都沒人應,門卻反鎖著,逼得她們得在外頭拚命喚著。

  太……什麼啊?

  安淨整個人縮進被窩裡。吵死人了,為什麼一直有人在敲門?

  她終於睜開雙眼,一把坐起身,被子大大的掀開,往左手邊下……

  哇啊!這床怎麼這麼高啊?

  差點就摔下床去,她及時穩住身子,望著這離地超高的床。床墊下還有木板區塊,高出地板的木板區還有一段小階梯。

  這裡不是她的房間!

  往角落一瞧,那兒有兩箱待整理的物品,安淨這才想起來——她結婚了。

  Well,正確來說是她姊姊結婚了。只是安齊人在德國談生意,她暫時代替姊姊嫁過來,反正同卵雙生,沒人認得出來。

  「太太?太太?」門外愈敲愈急,彷彿裡頭出了什麼大事似的。

  安淨趕緊隨意套上睡袍,焦急的下床,把房門給拉開。「發生什麼事了?」

  門外三、四個傭人神色慌張的望著她。這句話是她們要問的才對吧?

  傭人們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輪。太太怎麼婚前婚後好像不太一樣?

  婚前的安齊小姐總是以完美的姿態出現,她們還沒看過她頂著頭亂髮、隨意套著睡袍的模樣。

  「您沒事吧?」傭人阿珍嫂忍不住問了。

  「我?沒事啊!」安淨眨了眨眼。她該有什麼事嗎?

  「因為已經十點了,您一直沒有起床,我們很擔心是不是……」之前安齊小組曾在這裡留宿過,根本是六點就起床踩腳踏車的人啊。

  「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她大大的鬆了口氣,露出放心的笑容。「我睡晚了,昨天結婚,累爆了!」

  她大剌剌的靠在房門口,輕鬆自若的擺擺手,所有傭人見狀,直覺她一定有問題。

  「太太不舒服嗎?」阿珍嫂說了聲抱歉,手就往她額上擺。

  咦?安淨狐疑的轉著眼珠子。她沒有不舒服啊。

  「還是房間哪兒住得不習慣?我們都按照您的指示擺放了,之前您覺得這樣很舒適。」

  「我想請醫生過來看一下好了,太太一定生病才會懶洋洋,您明明平時六點就會起床!」

  「對,我甚至從沒有看過太太穿睡袍的樣子。」

  聽著傭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安淨不由得望向自己的全身,還有雜亂的蓬髮。

  完蛋了,她忘記自己現在應該是安齊了!

  電光石火間,她把門給甩了上。

  她是白癡!怎麼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安淨僵直的瞪著那扇門瞧。

  外頭的傭人呆了好半晌,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咳、咳。」她清了清喉嚨,再次輕啟門扉,緩緩對門外的傭人交代,「我等會兒梳洗過後就出去,幫我備好餐點。」

  模仿安齊的說話方式後,她飛快的關上門,到箱子裡拆開「安齊教戰守則」,再衝進浴室裡邊刷牙邊仔細閱讀。

  早上六點起床?天啊,不是放假嗎?這麼早起要幹麼?

  六點半踩腳踏車?她最討厭健身器材了。

  早餐限定低卡無油高營養,麥片加零脂牛奶、生菜沙拉?她要吃沾滿奶油的法式吐司啊!

  安淨愈看愈慌。她要演姊姊演多久?這根本是折磨吧?人生活得一點意義都沒有,太痛苦了!

  她開始覺得愁雲慘霧,第二張更讓她心驚膽顫。「與唐以牧相處方式」密密麻麻十幾點,她開始覺得缺氧。

  對呀!唐以牧?她這才想到,這個家的男主人,她的「老公」呢?昨天晚上說真的很累後,就逃過第一關,他連半句都沒吭,只說好好休息。

  她真搞不懂,這對「夫妻」到底是怎麼搞的?

  穿上緊身的戰鬥服,頭髮梳得服貼,安淨站在門口做了十幾個深呼吸後,終於讓「安齊上身」,開門走了出去。

  「太太。」傭人恭敬的瞧著婀娜多姿步出的她。太太又恢復原樣了?

  「唐以牧呢?」姊姊說她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的。

  「少爺去上班了。」

  「上班?」安淨狐疑極了。沒蜜月也沒婚假?

  可是姊明明說他們有五天假期的。

  「是的,公司有事情,少爺放不下心,因此一大早就出門了。」傭人請她往前走。「您的早……餐準備好了。」

  安淨自然沒注意到傭人的口吻,因為現在的時間,實在稱不上是「早」餐了。

  她被領往一樓去,唐以牧的家非常大,但人丁不多,只是顯得更加荒涼而已。

  餐廳設在一樓,非常寬敞,廚房跟餐廳加起來差不多等於一個籃球場大。長方型的長桌可以坐滿十個人,現在卻只擺了一個餐墊。

  礦泉水、素色的餐點加上一大碗的生菜沙拉,令她有種想暈倒的衝動。

  天,她的千島醬呢?那堆透明的液體不會是橄欖油吧?

  她拿起麵包左看右看。全麥麵包不是不好吃,但是整頓餐點索然無味,要她吃這些不如殺了她。

  「有奶油嗎?」安淨忍不住提問了。

  阿珍嫂一愣,彷彿她剛說了什麼驚人的話語。

  桌邊四個傭人瞪大眼睛看著她,兩眼發直。剛剛太太說什麼?奶油?

  「哈囉?」她揚了揚麵包。「奶油!黃色的一小盒……有大盒的也可以,我想抹在麵包上的那種?」

  阿珍嫂跟著面面相覷,然後最年輕的婷雅一脫圍裙,立刻往外頭移動。「我去買。」

  買?不會吧!安淨錯愕的望著兵荒馬亂的她們。這不是民生必需品嗎?

  「等一下。」她喊了出聲,所有人瞬間停止動作。

  只見她把餐巾擱在一邊,走到冰箱裡親自察看,裡頭每樣東西都是用樂扣樂扣保鮮盒包起來的,整齊劃一的令人覺得乏味。

  噢,這哪叫人生?

  「可以……順便買個……」安淨好想把所有的垃圾食物都搬回家。

  「太太?」

  「起司片,一包就好。」她的口吻近乎哀求。

  「是。」傭人婷雅領命,飛快地衝了出去。

  然後安淨只得再回到座位上,挺直背脊,用最最優雅的姿勢,一口一口把沒有味道的草……生菜沙拉塞進肚子裡,臉上還不能露出厭惡的神情,心中一面幻想著等一下就有奶油跟起司,才勉強讓她擠出一絲微笑。

  好不容易等東西買回來了,她也不能心急的自己衝去烤箱再烤一次麵包,而是佯裝漫不經心的請傭人把起司放上去烤熱,她再慢慢抹奶油。

  終於等到香噴噴的麵包上桌,融化的起司邊還冒著泡,她得忍著餓死鬼投胎的衝動,請傭人們全數出去,別守在她身邊。

  三、二、一。最後一個人離開後,安淨迫不及待拿起麵包,一口咬下。

  唉,這才叫人生嘛!

  喀茲喀茲的咬著麵包,麵包屑掉了滿桌都是,反正她等會兒再擦就好了。

  安淨一面吃一面計劃著。下午出門一趟好了,悶在這裡也不知道做什麼,愈晚回來愈好,最好是不要跟唐以牧打照面。

  姊姊應該明天就回來了吧?只要再躲過今晚就沒事了……

  「安齊?」

  驀地一道男人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唔!安淨被嚇得僵直身子,一口麵包才剛咬下,現在嘴巴鼓得跟什麼一樣大,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

  為什麼唐以牧會突然回來?

  她飛快地把麵包扔回盤子裡,抓過桌上揉成一團的餐巾,在他走到她身邊時掩住嘴巴。

  「妳什麼時候開始吃奶油了?」唐以牧已經走到她身邊,狐疑的望著她。

  安淨及時把口裡那一大口麵包吐出來,用餐巾包著,掛上淺淺的高雅笑容。

  「突然想嘗試一下。」她高雅的擦擦嘴邊,希望把麵包屑給擦掉。

  「嗯,偶爾嘗試一下新東西不是壞事。」他這麼說著,忽然攀住她的椅背,身子壓了下來。

  咦咦咦?什麼什麼什麼東西?!

  她一口氣倒抽哽在喉間,看著唐以牧俊俏性格的臉逼近她,最後在她頰上落下一吻。

  安淨僵硬的配合他的動作,側了臉龐讓他親吻。

  她不是第一次被男人親吻臉頰,可是唐以牧這個吻卻讓她尷尬得不能自己。

  三個多月前,她曾想過試著撥打名片上的電話,雖然她還不瞭解這個男人,只知道他可能是個龜毛之王,但是她不怕,因為她可是跟安齊一起長大的。她只是想知道,那份悸動有沒有一個解釋……

  但這一切在猶豫中錯失了,只因他喜歡上她的雙生姊姊,還娶了她。

  安淨羞赧的微將頸子往後縮,紅霞立時染紅雙頰。

  這讓唐以牧有點訝異,他瞅著她的美麗臉龐。第一次瞧見安齊臉紅的模樣,讓他有點意外。

  被盯著不放的安淨更尷尬了,她水靈雙眸往他臉上哪去,臉色益加紅潤,長睫眨呀眨的。

  「你、你太近了……」她忍不住伸手推開他,因為他的氣息都吹到她臉上了。

  這嬌羞的模樣讓唐以牧大開眼界。他沒見過這樣的安齊,可是竟然覺得……很可愛?

  平常冷淡臉龐、冷漠行事的安齊,竟然也有這樣手足無措的樣子?

  「妳紅著臉更迷人。」他揚起鍾愛的笑意,勾起她的下巴。

  等一下,他接下來想幹麼?

  安淨來不及反應,只知道自己的唇被迫迎向那剛毅薄唇,緊接著連抽口氣都來不及,她就被吻上了。

  那是淺嚐即止的一吻,僅僅只是柔軟的唇瓣輕含,她霎時情感澎湃洶湧,根本招架不住。

  她下意識的抬起手,柔軟的掌心抵上他的身子,帶著抗拒般一邊推卻著他,邊往椅背縮起身子。

  那動作很微妙,可是全看在唐以牧眼底。

  安齊?他望著整張臉都紅成加州蘋果的新婚妻子,她好像被嚇著似的緊繃著身子,雙眼直瞪著自己的膝蓋,全身還微微顫抖。

  「呵……」他禁不住笑了出來。

  呵?笑、笑什麼笑?安淨神經都快斷掉了。他怎麼可以說親就親?都不必經過允許的嗎?那個吻一過來,她就像被扔進漩渦一樣天旋地轉。

  紅牌!她好想拿個哨子嗶他立刻出局。

  「我沒想到妳反應這麼大?」唐以牧盈滿笑意。

  「我、我只是……」只是什麼?她臉都快燒起來了,哪找得到藉口搪塞。

  「我沒想到只是親吻臉頰,妳也會臉紅?」他凝視著她美麗的五官,沒想過將凡事掌握穩當的安齊,也會有自己掌管不了的情緒。

  他喜歡掌握所有事物,也喜歡這樣的女人,但他現在卻挺喜歡她的羞怯模樣。

  唐以牧依然挨在她身邊,單手撐著桌面,另一隻手抵著她的椅子,完全把她包在身子中間。

  安淨覺得毛細孔都快冒出蒸汽來了。再待下去,她說不定會自己煮熟自己。

  「別擔心,我會給妳時間的。」

  他低沉的笑著,聲音在喉間轉悠,她悄悄的望著他的頸部,突然覺得他的喉結好性感。

  「謝……謝謝。」

  她連話都講不清楚,滿腦子只想著性感的喉結、性感的喉結……

  「晚上子公司有場慶祝晚宴,我們必須連袂出席。」他終於離開她身邊。「五點準時出發,麻煩妳盡快排開行程。」

  「晚、晚、晚宴?」安淨趕緊在腦子裡翻閱行事曆。姊姊給的行事曆沒這一項啊!

  「嗯,我知道很臨時,但還是要請妳務必排開。」唐以牧走到冰箱邊,打開冰箱拿了瓶氣泡水。「妳等會兒幾點要出門?我讓司機等妳,直接把妳接回來或是接去現場都可。」

  「呃,我、我沒有要出門。」她原本想出去的,想要大吃一頓,嗚。

  直起身的唐以牧用非常狐疑的眼光望著她,眉頭微蹙,彷彿她剛剛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一直到扭開氣泡水瓶時,他才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

  「那個……」危險天線告訴安淨,她該走了。「我先回房間去好了。」

  「妳睡到剛剛才起來嗎?」才站起身,唐以牧果然就開口了。

  死了、慘了、完了、毀了!安齊在唐以牧的心目中是六點起來的聖人,怎麼會有睡到十點鐘才起床的情形。

  「嗯,我……」要騙他嗎?可是外面那票傭人還沒買通。

  「我記得妳不是有個開發案正在進行得如火如荼?」唐以牧喝了幾口水,又朝她走了回來。

  「對、對。」安淨先一步離開椅子邊,堆滿微笑。「我就是要回房間處理這件事。」

  「但是妳沒有早起去公司?」唐以牧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怎麼突然覺得她跟平常有些不同?

  她的頭髮比較毛燥些,沒有平日的光滑柔順,走路的姿勢好像也有點奇怪,而且眼神飄忽不定,像是隱藏什麼似的?

  並不是平常那個堅定高傲的安齊,那個沒有事情會讓她意外、沒有事情會影響她完美的安齊。

  「現在要趕快去解決……」安淨快哭了,才見面幾秒鐘,就已經快被秒殺了。「我也沒有多晚起來,我只是想,在家裡就能夠掌控一切。」

  她忽然換回安齊的口氣,帶著滿滿的自信,彷彿他的猜想是多疑的。

  唐以牧精明的眸子來回在她臉上梭巡,安淨正在盤算要先踏出左腳還是右腳,以及要怎麼逃離這裡才叫優雅。晚上還得跟他相處幾個小時,她怕姊姊還沒回來就已經穿幫了。

  但在被看穿之前,她還是得努力扮演安齊,至少現在這個模樣夠像了吧。

  「妳臉上有被痕。」唐以牧再一步跨前來到她面前,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頰,這又讓安淨顫了下身子。

  她的臉上留有被痕,就表示她根本剛起來沒多久,依照他對安齊的瞭解,她根本不可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結婚真的那麼累?讓如此重視工作的她,不得不放下?

  「我先進去了。」安淨快要控制不住場面,她急忙旋身就要離開。

  逃!她要逃離這邊。唐以牧太精明,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看穿她是假的,她得先回房間去把教戰守則背下來,前天安齊明明說跟他相處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小時的。

  「安齊!」

  身後揚起唐以牧些微驚慌的聲音,安淨根本沒聽進耳裡,因為他並不是在喚她的名字。說時遲那時快,她一腳踩空,不知道哪裡跑出來的階梯,她整個人重重的跌了下去。

  餐廳跟客廳間有一階的落差,她根本沒有搞清楚,也沒有記下來,她只專注於逃難,無視於那階梯的存在,直接從上滑下,腳踝不小心扭了下,腰部撞上台階邊緣,緊接著連手肘都磨破了皮。

  她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全身痛得要命。

  「安齊!」

  強而有力的手臂將她由身後抱起,她痛得嚶嚶叫,還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下一秒,她就被人打橫抱在胸前,這下她突然清醒了。

  「我、我自己能走……」她跟石像一樣僵硬,抓著唐以牧的襯衫無力道。

  「拿藥箱來。」他逕自對著衝過來的傭人們說。

  安淨覺得全身發熱,未褪的蘋果臉蛋邁向草莓色。她正被他抱著,這麼近可以看見他深刻的五官,濃密的睫毛,堅毅的眸子,還有組在一塊兒那張好看的臉龐。

  糟糕,她的心快跳出來了!

  唐以牧好像比上次見到時更加的成熟,那天未能仔細端詳他,只有他站在她身邊遞出名片時,望著他那雙炙熱的雙眸而已。

  不知道是那一眼將她吸了過去,還是在更早之前,她回眸與他四目相交時,就已經亂了分寸?

  他將她直接抱上二樓,走上圓弧形的樓梯後,直接放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然後直接拉起她的裙子,握住潔白勻稱的小腿。

  哇哇……安淨感受到腿上的溫度,整個人簡直是「肅然起敬」,她撐在沙發上頭,驚慌失措的瞪著他。

  有這麼順手嗎?他、他怎麼可以二話不說就撩高她的裙子,還摸她的小腿。安淨覺得尷尬得要死,她好想逃回房間。

  傭人送來醫藥箱,唐以牧審慎的檢查她的小腿與腳踝,握著滑嫩的腳踝輕輕移動,問了她好幾次會不會痛。安淨搖頭,她深信只是扭傷罷了。

  她怎麼會知道那邊又有個階梯?這個家未免太不安全,到處都是樓梯,客廳跟餐廳間要高一層、她房間的床墊到地板也要高幾層,這根本就是一種防範措施,唐以牧跟姊姊的戒心未免也太強了吧?

  最後唐以牧為她仔細上藥,用繃帶裹上,然後囑咐傭人等一會兒請家醫過來一趟。

  「不必吧?」她深覺這太小題大做。「只是扭傷,沒幾天就好了。」

  「落下病根怎麼辦?」他認真的凝視著她。「安齊,妳怎麼了?」

  咦?安淨心虛的眨了眨眼,擠出個笑容。她沒怎樣啊?

  「那個樓梯妳走過幾百次了,根本不可能會跌倒,而且今天早上妳甚至睡到剛剛才起來,並沒有處理重大的案子?」唐以牧眼神銳利,絲毫不容許她逃離。「更別說妳連一個美工刀傷都要醫生確認不會留下疤痕,現在摔成這樣,卻覺得這是小事?」

  安淨技巧性的倒抽了一口氣。如果唐以牧非要問這是怎麼一回事,答案就只有一個——她不是安齊。

  「我結婚了。」她堅強的端起若無其事的笑容。「我今天早上醒來,知道我進入人生另一個階段,我只是想過過看不一樣的日子罷了。」

  他微微側首,但充滿狐疑。

  「你別想太多,我只是想試試晚起或是品嚐奶油的味道,因為我妹就是這樣的人,可是她過得也很好。」安淨露出一臉困惑的臉。「她既不完美又不聰明,什麼事都得過且過,這樣的她也能過得很好?」

  唐以牧雙眼忽而清明,薄唇揚起了笑容。

  「我懂了。」他像是鬆了一口氣。「原來妳在試著過妳妹妹的生活啊。」

  「是啊。」好樣的,你懂了吧~嘿嘿!「可是要一直回想她的行為模式有點累,我才會失神的摔跤。」

  「那就好,讓我擔心了。」唐以牧俯身向前,扣過螓首又在額上一吻。

  安淨屏氣凝神。他再多兩個吻,她會自體燃燒。

  「對不起,我妹太粗枝大葉了,亂七八糟。」她真恨自己把姊姊罵她的話說了一遍。「生活不認真,對人生不尊重,我保證等會兒就恢復原狀。」

  「那倒不急。」他忽然語出驚人,嘴角噙著溫和笑意。「妳今天格外不同,但是……」

  但是?唐以牧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用哪個形容詞會最適切。

  她緊張的喊了口口水,呼吸哽在胸口,好在意他覺得她怎樣。

  「我覺得挺可愛的。」他自個兒說完便失聲而笑。「很妙,我很少用這個詞,也知道妳不喜歡,但我就是覺得妳今天特別可愛。」

  安淨微微咬了唇,雙眸流露出一股喜悅甜蜜,嘴角禁不住的上揚。唐以牧的說法就表示……她很可愛?

  她覺得好高興,掩不住喜悅,就是直接笑逐顏開。

  絞美精緻的容顏該是永遠只鑲著淺淺笑意,安齊總是如此,波瀾不驚、不被外物影響情緒,絕對的理智。

  所以他從未看過她綻開笑顏的樣子,竟是如此的迷人、如此的耀眼。

  唐以牧忘我的勾起她的下巴,安淨為此僵住笑容。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可以減少彼此的碰觸。

  「妳笑起來真好看。」他凝視著她的雙眸,剛剛那一瞬間,他有心動的感覺。

  時間彷佛倒流到三個月前的那個星期五,那個在餐廳裡回眸一笑的安齊,瞬間回讓他的心跳停止。

  認識交往之後,安齊卻從未再顯露出那抹俏皮的神情,或是甜美的笑容,而今再次見到,他的心再次為她急遽跳動。

  「我……真的得趕緊處理公事了。」安淨緩緩推開他勾著下巴的大手,她必須比誰都維持理智。

  唐以牧眼裡看見的是姊姊,氛圍已經不對勁了,她不能再待下去。

  她意圖站起身子,而他卻順手反握住她的柔荑,將她拉了起來,望著被緊握著的手,她不由自主的再多看了他兩眼。

  「腳不方便的話,晚上我一個出席就可以了。」他輕聲開口。

  「嗯……好。」安淨內心暗自拍手叫好。不必跟他近距離單獨相處,萬歲。

  「好好休息,醫生等一下就過來了。」唐以牧大手摟上她的肩,攙扶著她往房間的方向去。

  安淨沒有辦法拒絕,她不知道他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面,只能整個人被護在他臂彎之間,緩步的走著。她很想走快一點,可是她腳好痛。

  送到房門口,她隻身閃進了房內,闔上門前最後一個笑,唐以牧雙眼依然緊鎖著她不放,充滿了對新婚妻子的好奇。

  呼……門裡的女人腦細胞快死光了,她背貼著門緩緩滑坐在地,她突然好希望自己是姊姊。

  或許璨雪說的對,她會答應姊姊代打出嫁,不是真的逼不得已,而是想要增加跟唐以牧獨處的時間。

  因為她真的很後悔,如果當初打電話給他就好了,如果當他跟姊姊交往時她現身過一次,或許情況會不一樣。

  好可怕,她竟然對一個一面之緣的男人有感覺,而且持續到現在。

  千萬不要告訴她那是一見鍾情,因為天底下哪個男人都可以讓她如此一見就心動,唯獨這個唐以牧不行。

  因為他已經是姊夫了……

  姊姊,妳快點回來啊,再不回來我就招架不住了。萬一、萬一我喜歡上姊夫就完了!

  彷彿順應她的心願似的,手機在床頭櫃響聲大作,安淨立刻跳了起來,衝上床搶過手機,一看見是越洋電話,感動得幾乎喜極而泣。

  「姊——」她發出近乎求救的聲音。

  「妳還好吧?沒有丟我的臉吧?」聽見那種聲音就不舒服,都幾歲的人了還控制不了局面跟情緒。

  「沒有、沒有!妳要登機了嗎?」嗚,明天此時她就可以離開這邊了。

  「沒有。這邊可能還要一段時間,簽約的事沒這麼容易,另一家公司的人也在這裡搶生意,我要待在柏林一陣子。」安齊說話的語調四平八穩,一點都不像在說一件很嚴重的事。「我把重要行程表Mail給妳了,看仔細一點,明天晚上跟公婆的飯局絕對要注意。」

  「……」她整個人頹疲的癱在床上,差一點握不住手機。「我……我還要繼續裝下去?」

  「事情解決我會盡快回去的,再見。」安齊簡短的交代,便切斷電話。

  安淨軟了雙手,擱下手機。這是在開玩笑嗎?

  安齊,是妳新婚妻子、這是我新婚妻子?哪有人婚不結就算了,一點都不擔心穿幫,還要在德國「待一陣子」?

  她到底有沒有想過,那個、那個新婚之夜就算了,他們之間的擁抱親吻,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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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39 PM


第三章

  當安淨穿上深紫色的小禮服,出發在即,她開始希望自己突然發高燒,還是乾脆等一下故意從二樓摔下去好了。

  唐氏夫妻的飯局,她的「公婆」、「爸媽」!

  一想到這裡,她不禁雙手發顫。昨晚的應酬逃過一劫,但是怎麼那麼快又到了今天晚上?

  雖然安齊的教戰守則寫明無須多話,適時的開口即可,還把唐家兩老的喜好跟上次的重要話題全數列出,要她背下來,問題是她再努力也背不起來啊,她從小腦袋就笨,而且很可怕的是,安齊在婆婆的上面用紅筆標記,註明了「要小心」。

  要小心什麼?難道唐以牧的媽媽是個惡婆婆?至於公公那兒,則標出「很噁心」,難道他父親是個色迷迷的男人?

  不會吧?!

  「冷靜……冷靜。」她站在鏡子前面,對著自己催眠,「深呼吸……吐氣……只是吃個飯嘛,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

  跟長輩吃飯,怎麼可能沒什麼?她是安淨耶,在席間喜歡嘰哩呱啦談笑,喜歡天馬行空亂八卦,她要是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那還得了?

  她為什麼要受這種罪?她應該現在馬上跟唐以牧招供,說她不是姊姊。

  「安齊?」

  他的聲音驚地傳進她耳裡,安淨跳起來,在立身鏡的反射裡瞧見在門口的他。

  她尷尬的回身。他在這裡多久了?該不會看見她剛剛胡思亂想的蠢樣吧?

  「我敲了好幾次門,妳沒應我就自己進來了。」

  唐以牧早已著裝完畢,在門口望著她好半晌,他其實都看見了。

  看見安齊對著鏡子自我催眠,兩頰鼓得圓滾滾的,煞是可愛。

  「我在想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腰桿,原本想擺出端莊的模樣,可是禮服不聽話,肩頭上的帶子竟然一滑,滑下手臂。

  怎麼會這麼鬆?安淨有些慌張的把帶子移回肩頭。她跟姊姊的身材一模一樣,不可能會……

  她緊張的想排除一切困境,卻從鏡裡看見他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往她逼近。

  出去、出去……

  安淨在心裡吶喊著,唐以牧的接近讓她超級不自在。

  正緊張不已,他忽然站定在她身後,一手拉住她的衣服,另一手緩緩的將她背後的拉鍊往上拉。

  她……忘記拉拉鍊?哇咧,這也太糗了吧?

  唐以牧喜歡看她雪白的肌膚,紫羅蘭色的禮服更襯出她的白皙粉嫩,他指尖珍惜般的撫上她的背,這讓安淨敏感得顫了一下身子。

  她慌亂的回過半個身子,他窺探鏡裡的羞赧紅顏,瞧著她霎時緋紅的雙頰,忍不住又是一陣輕笑。

  沒想到,總是理智的安齊,會有這麼大的弱點。

  他喜歡這個弱點,很好也很妙。

  拉起禮服的拉鍊,他逕自曲起食指關節,讓自己的指節依著拉鍊,一路順著滑嫩的背脊往上移動。

  安淨根本不習慣這樣的觸碰,她尷尬的咬著唇,一顆心快要跳出喉口。

  「妳今晚很美。」他為她將拉鍊拉妥,大手裹住她光裸的肩頭。

  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跟唐以牧,突然覺得光是這樣站著,真的有種郎才女貌的感覺。

  側首微笑,她露出難以掩飾的靦覥。

  「我們該走了。」他輕聲說著,大手滑下手臂,牽住她發冷的柔荑。

  他察覺到她小手冰冷,用力緊握著,印象中安齊的手總是溫暖,他第一次觸及這樣的溫度。

  安淨就這樣被他牽著往外走,看著眼前的背影,被緊握著的感覺,她有種不該存有的美好錯覺。

  「啊,等一下。」她拉住唐以牧。「我忘記戴項鍊了。」

  頸子太空,姊交代要配上3-C-02的項鍊。

  「第三個抽屜……」安淨急急忙忙的拉開第三個抽屜。C盒子裡的第二條項鍊,問題是ABC是從哪邊數過來的?右邊?左邊?上面還是下面?

  她就大剌剌的蹲在地上,趴在抽屜前,瞪著裡頭成堆一模一樣的珠寶盒。安齊交代過的,她的物品擺放方式都一樣,她要冷靜仔細回想……

  「深呼吸……」彷彿忘記唐以牧的存在,她開始自言自語了。「慢慢來,不要急……C是——有了!」從上而下數來,第三個盒子。

  安淨趕緊把盒子拿出來。第二條項鍊也是由上而下數過來的,太好了。

  她喜出望外的抄出盒子,卻用力過猛,盒子整個翻倒在地,釦子啪的一聲彈開來,倒出一整盒的精緻項鍊。

  「哇啊啊——」她雙手抱頭,立即發出慘叫,「完蛋了、完蛋了……」

  兵荒馬亂的在地上爬了兩步,她趕緊把項鍊給一一拿起。這下一陣大亂不說,要是被安齊知道她的東西被亂扔亂刮,那還得了!

  而且當務之急,二號項鍊是哪一條啊?

  唐以牧有點被這樣的情景嚇到了。

  他認真的看著跪在地上喃喃自語的她,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彷彿把珠寶盒弄翻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看她一條接著一條的往頭上比,卻只是愈來愈慌張而已。

  而且他剛剛還瞧見她自言自語的鏡頭,安齊私底下是這個模樣嗎?哇……

  「這條。」

  唐以牧的臉突然塞進眼界範圍時,安淨有點錯愕。看著他抽過手中的項鍊,她還在想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在這兒的?

  他親自為她戴上項鍊,欣賞般的為她調整好,拿過她手中一大堆的飾品,為她放入盒子中,再擔扶她站起。

  安淨喉頭一緊,她想起唐以牧很早就在這裡了,而她……忘記自己是安齊了!

  喃喃自語、歇斯底里、慌張失措,每一個不可能在安齊身上發生的事,她一次把它演完。

  「瞧,很美呢。」唐以牧扣著她的肩,攬過她往鏡前一照。「別忙了,回來再收。」

  他一句話也沒多說,再次牽起她的手,好像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拉著她離開了家裡。

  他沒說話,可不代表剛剛的事不存在啊。

  安淨緊張得說不出話,她在腦子裡演練所有的藉口。她為什麼這麼笨,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才兩天而已,不但頻頻出錯,還愈鬧愈大。

  「我有時緊張會自言自語。」對不起,姊……

  坐在車子裡,唐以牧瞟了她一眼,原本看起來認真嚴肅的表情,突然牽起一抹笑。「我剛剛知道了。」

  噢,死定了。

  他笑了?安淨羞得無地自容。安齊回來一定會想殺了她,可是……她咬著唇看著他的笑容,他笑得很自然,一如她想像的迷人。

  「安齊,妳好像很緊張。」唐以牧握住她的手。「平常跟爸媽吃飯時,妳都不會這樣。」

  「我現在是媳婦了。」她要專業,不能慌。安淨擺出自信模樣。

  「爸媽不會拿傳統觀念壓妳的。」他摩挲著她的手背,讓她血液沸騰。「我跟他們溝通過,我們都以工作為重,沒有時間搞小媳婦那一套。」

  「嗯……」她點了點頭,希望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一路上都在做深呼吸,緊張的程度讓唐以牧為之驚訝,但是他也不說破,就讓她一個人暗自為自己加油。

  只是安齊突然間從一個凡事完美掌控的女強人,變成一個需要人扶持的女人,他覺得相當意外,揣測著是否每次跟他約會時,她總是逼自己裝出最完美的一面?

  他要完美,這是他最基本的要求,過去每個女友都說這樣很累,她們分手時會瘋狂的抱怨,每次約會跟上刑場一樣緊張,都要展現無瑕疵的自己,她們每個都很痛苦。

  最後會喜極而泣,跟他說再見。

  但是……眼光精明如他,從來不覺得安齊是佯裝的。她就像是一面鏡子裡的自己,從言談舉止到思考模式,都像是這個人本來就是那樣。

  逞強能這麼厲害?他承認過去曾經有過懷疑,但是安齊總是讓他看不出瑕疵。

  結果,其實她私底下真是這樣的……天真?

  很有趣,他一直在追求完美的人,他以為他會討厭不完美的類型,可是當她表現出臉紅、慌亂、甚至是自我催眠的模樣時,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討人厭。

  反而覺得安齊身上有更多值得去挖掘的地方。

  車子滑進停車場,安淨無意識的狠狠倒抽一口氣,唐以牧得硬憋著才不會笑出聲。接著他們下了車,她望著眼前的電梯,不停地催眠自己今晚一定要當個完美的安齊。

  「我在妳身邊。」唐以牧突地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

  僅僅須臾間,她的緊繃感竟頓時消散,她回眸望著他。他不知道短短一句話,卻讓她覺得好安心。

  再次露出有點淘氣又甜美的笑容,她用力點了頭,像個孩子般的滿足。

  唐以牧發現自己看不膩那種笑容。安齊知不知道當她那樣笑時,比任何時候都來得美麗。

  「哈囉,安齊!」

  門一開,蹦出……真的是從旁邊跳出一個女人,她有著一頭長捲髮,穿著公主風的洋裝,頭上還圈了個亮片髮箍,直接就將她抱了個滿懷。

  呃……姊姊的教戰守則上面標出「要小心」是這個意思嗎?

  「妳今天也好美喔!天哪……這件禮服哪裡買的?」唐劉霜霜連聲驚呼,「我來穿應該也很不錯吧?親愛的。」

  「嗯,一定會美到天下無敵呢!」後頭走來一個唐立文,灰白的頭髮與人中間的鬍子,看上去雖然威嚴,但說話的口氣非常溫柔。「安齊,歡迎妳。」

  天下無敵?安淨轉著眼珠子。這位就是「很噁心」嗎?

  「謝謝。」她勾起十度嘴角,頷首也十度,隨著引領進入了唐家。

  她突然想起爸媽跟親家們聚餐後回來的興奮模樣,她那個媽平常就夠迷糊了,卻說跟唐媽媽聊得很來,原來是這麼回事。

  左算右算,唐以牧排行老二都有二十八,老大也差不多三十了,所以唐媽媽應該最少有五十歲……雖然看起來完全是少婦的模樣,卻充滿年輕氣息,皮膚也保養得很好,一點都沒有老態。

  而唐以牧遺傳到父親的模樣,性格中帶著酷勁,雖說有稜有角,但難掩其俊秀的臉龐。

  「來來,我準備了妳最愛喝的紅酒呢!」

  唐劉霜霜像小女孩般的興奮,拉起她的手就往前拖,安淨打賭姊姊每次來吃飯都很痛苦,因為她最討厭這種又叫又跳的人了。

  來到圓桌邊,一樣是蕾絲風格的餐巾跟公主風椅子,這個家跟唐以牧非常的不搭調,不搭到她快笑出來了。

  這樣的爸媽,怎麼會有這樣的兒子呢?還是就因為家裡是這個樣子,他生怕被外人發現,所以要偽裝起完美的一切不讓人察覺?

  「媽。」唐以牧為她拉開椅子,讓她入座。「安齊不吃太油膩的東西,妳怎麼煮蹄膀?」

  蹄膀?

  安淨雙眼發亮的立刻往餐桌掃過去。深褐色的蹄膀在燈光下閃閃發光,那充滿膠原蛋白的表皮散發出光輝,一旁搭配的桂竹筍襯出鮮黃誘人的色澤,她……好喜歡吃蹄膀啊!

  「哎,我忘記了,可是這蹄膀是黑豬肉,早上才買的,很新鮮嘛。」唐劉霜霜一臉無辜的可憐樣。「這樣好了,菜那麼多,我把這一道拿遠些,安齊妳吃別的就好。」

  眼看著唐媽媽就要動手把擱在面前的那盤佳餚端走,安淨幾乎不假思索,伸手制止她的動作。

  「沒……關係。」她擠出一絲笑容。「放著就好,不麻煩呢……媽。」

  「可是……」唐媽媽一臉愧疚的樣子。

  「真的沒關係。」安淨不疾不徐的轉向唐以牧。「媽都用心煮了,你別這樣,我也不是全然不吃的。」

  開什麼玩笑,這種極品她絕對是打死不退的吃。

  「真的嗎?」唐劉霜霜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妳嚐一點點,我保證今天煮得不油不膩。」

  安淨禮貌的跟大家頷首,寒喧了幾句,等長者動筷後,他們小倆口也拿起了筷子。她隱忍著夾了些清淡的食物後,終於逮到機會往那肥滋滋的蹄膀下手──

  嗚……

  在唐以牧家裡簡直逼近吃素的境界,今日得以「開葷」,她感動得都快哭了。

  「好吃!」她忍不住讚嘆。「有彈性又不會太過軟爛,而且絲毫不油膩,真的超好吃。」

  「咦?真的嗎?」唐劉霜霜聽了喜出望外,趕緊多夾幾塊。「喜歡就多吃點、多吃點。」她超興奮的,因為今天的安齊有點不一樣,以往總是冷淡到讓她覺得有點生畏。

  「好。」那有什麼問題呢?安淨開心的笑逐顏開,還轉過去跟唐以牧大力推薦這一道蹄膀。

  他孤疑的主著她,忍不住回想起過去曾經跟安齊去餐廳吃飯,服務生上了份過油的牛排,她直接就去廚房裡要求更正;可是現在她卻坐在他身邊,大嗑那絕對不可能碰的豬腳?

  難道是為了媽嗎?他突然有點感動。

  雖然,安淨只是看見美食當前,把「安齊」這兩個字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對了,以牧,你們倆真的不去度蜜月?」唐立文突然天外飛來一筆,讓安淨魂魄歸位。

  「不了,事情多。」席間幾乎不出聲的唐以牧這才開口。「安齊公事也忙,不方便。」

  「哎喲,結婚就這一次,蜜月很重要啊。」唐劉霜霜可急了。不趁這激情時期製造下一代,天曉得要等多久她才能抱孫子啊?「事情忙到什麼時候?總會告一段落吧,嗯?」

  「還不確定……我這邊的設計圖一改再改,就沒一個讓我滿意的。」他重重的嘆口氣。「一個簡單的二十坪房屋設計頻頻出錯。」

  「不是出錯,是你找剔吧?」唐立文一針見血,搖了搖頭。「明明就已經很好了,你卻從不滿意。」

  「做事情不能差不多,很好只是一種中上的代名詞。」唐以牧義正詞嚴的說:「我的東西,必須要完美。」

  否則,他經營的公司又怎讓客戶讚不絕口?

  哇噢……

  安淨暗暗忖度。差不多也沒什麼不好啊,像他跟姊姊那樣活著不累嗎?臉都繃著,眉間皺紋好深,又很少笑,他笑起來明明可以迷倒一整條街的女人。

  「安齊,妳呢?都不想去度蜜月嗎?」唐劉霜霜把希望寄託在媳婦身上。「女孩子都喜歡蜜月的啊,舒舒服服的去度個假……」

  她面有難色的露出一個歉然的笑。她喜歡啊,可是姊姊應該不喜歡。

  「媽,妳別為難安齊。」唐以牧立刻出聲解圍,「我說過我們公事都很忙,安齊手上有個很重要的Case等著簽約,現在不是玩樂的時候。」

  嗚嗚嗚……果真是這樣!他還真的很支持姊姊欸。

  「哎喲,工作工作,你們到底有沒有一點熱情呢?」她難受極了。「我看不見愛的火花、我也瞧不見夫妻的羈絆,你們就像是兩個用婚姻綁在一起的陌生人!」

  「親愛的──」唐立文用手肘推了推愛妻,提醒她怎麼一激動就把心裡話全說出來了。

  氣氛瞬間凍結,安淨覺得有點難以下嚥。唐媽媽是說得太誇張了點,好歹姊跟唐以牧交往過,不至於是陌生人,但是沒有火花與熱情的形容是再貼切不過,要是讓他們知道真正的新娘連婚都沒結,就為了工作跑去德國,他們可能會氣得當桌吐血。

  大掌忽地貼上她的背部,她嚇了一跳,慌張的往右側看去,唐以牧正輕撫她的背,低聲說要她寬心。

  她點頭微笑,突然覺得他是個很貼心的男人,跟他表面的冷然截然不同。

  「我只是覺得他們把工作看太重了,感覺不到熱情……我想說,如果可以去希臘度個蜜月,或許回來會不一樣嘛……」唐劉霜霜率先哽咽起來,對著老公哭泣。

  「希臘?」安淨突然出了聲。希臘、希臘,那是她最嚮往的地方!

  「是啊,藍與白的希臘,愛琴海的浪漫……」無力的訴說著該是美麗的景色。

  「白屋藍頂的建築,還有地中海的溫和氣候,煦日當空……」跟著,她如少女憧憬般的道出她對希臘的強烈嚮往。「坐在海邊,吹一整天海風都好。」

  唐劉霜霜瞬間聽出她語調裡的盼望,眼淚一抹,立即轉到她身邊,好整以暇的執起她的手。

  「所以啊,應該好好度個蜜月,人家說十月去希臘最剛好。」

  「因為氣候最宜人,再下去天冷了,就沒有那種燦爛陽光的美了」安淨還跟著附和。

  「所以?」唐以牧忍不住截斷這荒唐的討論。「安齊妳想去蜜月?」

  安齊?她立即回神,睜圓了雙眼,望著不停眨眼示意的婆婆,正在暗示她這媳婦快點跟自己老公撒嬌兼點頭。

  她很想去玩啊,但是「蜜月」?蜜月又不是她的,她現在要是點了頭,安齊回來鐵定會把她這顆頭擰斷。

  安淨機械般的回首,對上唐以牧不解的眼神,欲言又止數秒後,她吐出痛苦的一口氣。「我……沒……時……間。」

  跟著,無奈抽回被包覆在唐媽媽手心內的手,她又失神了。

  當完美女神怎麼這麼難?

  唐劉霜霜又露出極度失望的神情,唐立文則趕緊打破僵局,要大家快點吃飯,席間兩個女人忽然變得很安靜,男人們積極的談論彼此的工作。

  吃飯時談工作胃會痛,安淨從來不提。反正她做的也不是多了不起的工作,就只是教教鋼琴,跟精明幹練的姊姊差了十萬八千里。

  但她覺得這樣的人生很好,有收入能維持生活,還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正在存錢,想去希臘,坐在海邊用畫筆把眼前所見的美景都畫下來。

  繪畫是她的興趣,在家裡她甚至擁有一間畫室,那是專屬於她的天地,安齊不會進來,因為她厭惡顏料的氣味,以及會弄得髒兮兮的東西。

  嫁給有錢人果然不同,姊姊要什麼都唾手可得,但是她依然是她,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以及自我滿足。

  唐以牧的背景與財力可以給她物質上的豐厚,但是給不起精神層面,他們都是追求自身完美的人,那些不是錢可以買到的。

  桌底突然有人踢了她一下,安淨一臉疑惑的往唐媽媽的方向看去,對方正以眼尾瞟著蹄膀再看看唐以牧。

  「他喜歡吃?」她小心翼翼的用嘴型問著。

  唐媽媽不動聲色的用眼睛表示「正解」,安淨心裡暗想,或許是因為安齊不愛吃,所以他也就沒有表現過。

  她明白唐媽媽的意思,便親自夾了一塊肉,主動擱在唐以牧的盤子上。

  他有些錯愕,吃驚的望著她。

  「真的很好吃,沒騙你。」安淨慧黠地挑了挑眉。「我拿的那塊是沒有沾到香菜的,一平方公釐都沒有。」

  唐以牧內心複雜萬千。安齊從未做過這種動作,他們一向都是各吃各的,討論工作方面的問題,彼此給予意見,不可能有這種夾菜的動作。

  「有香菜才好吃啊。」唐劉霜霜一臉惋惜。「怎麼這麼挑食?」

  「他連沾到都不吃。」安淨不像他那麼堅持。「上次在餐廳裡,硬要人家重弄一份,還不許店家把香菜挑掉再上菜。」

  驀地發出一陣筷子敲上碗盤的聲響,所有人不約而同往唐以牧的方向望去,他的筷子竟一時鬆脫,敲擊上瓷盤。

  她現在跟他提餐廳的事?!從認識開始她就沒提過,而且他試探過,安齊根本不記得那天發生的事,代表她從未把這件事放進心裡。

  可是她現在卻記得一清二楚?

  「這孩子就是這樣,嚴以律己,嚴以待人。」唐立文嘆口氣。這孩子不知道是像到誰了?

  「妳記得?」唐以牧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妳記得餐廳的事?」

  「當然記得,很難忘記吧!」安淨失聲而笑。「當時是我把餐點換給你,才免去一屋子尷尬的。」

  然後,他為她結帳,原本……像是要搭訕似的交換電話。

  但是她錯失了這一步,所以現在只能叫他姊夫……

  姊夫?!

  安淨暗自尖叫。糟糕!姊姊不知道她跟唐以牧之前見過面,根本不會知道餐廳的事情。

  她擱在桌上的手忽而被他緊緊握住,有些不明所以。這次的謊難圓了,她沒有辦法找到藉口,只有趕緊找機會跟安齊報備,讓她去補救。

  才在想對策,安淨唇上忽然貼上一分柔軟,她嚇得回神,感受到唐以牧稍稍激動的心情,還有這個熱切的吻。

  無視於對面兩老在那邊「好害羞喔」的瞎起鬨,她卻被這淺吻迷得七葷八素。

  「我愛妳。」唐以牧忽然正經八百的,對著她告白。

  安淨內心澎湃,她知道他望著的是姊姊,愛的也是姊姊,他現在說「我愛妳」的對象,應該還是姊姊。

  可是她會當成自己的,沒有辦法,因為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這不公平,姊姊如果再不回來,她控制不住感情的……

  唐以牧臉上浮出複雜的笑容,再趨前吻上她的臉頰。他內心百感交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那個女孩回來了」的感覺。

  在餐廳裡那個讓他怦然心動的安齊,突然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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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40 PM


第四章

  當天晚上,安淨唯恐自己壓抑的情感如脫韁野馬,便提出回娘家的要求。

  唐以牧眼裡難掩失望,畢竟結婚第三天,他們都還沒有什麼進展,非常奇怪。

  他跟安齊在婚前並沒有發生關係,一來是時間短促,二來也沒有氣氛與衝動促成這件事,第三是安齊一開始就擺明,要上床只能等結婚後再說——這叫完美的貞潔。

  他沒有處女情結,但尊重安齊的完美人生計劃。

  結婚那晚她疲勞是正常的,他不會強迫,工作上也還有事讓他忙。昨晚她腳傷不舒服,很早就睡,他也不在乎,因為該死的設計稿畫得實在太爛。

  今天晚上,他卻很想吻上她、摟著她,因為那個讓他心動的女孩回來了。

  不管是笑容、說話方式,或是那靈活的眼神,活脫脫就是當初在餐廳裡回眸的安齊一般,活靈活現。

  沒想到她還記得餐廳的一面之緣,更讓他感動萬分。

  結果她逃難似的回到安家,唐以牧自然覺得惋惜,但是他尊重安齊的一切,不但未加以阻撓,還專車送她回去。

  回到家的安淨一句話都沒說,只跟爸媽說她今晚要睡在這裡。

  「吵架了?」安爸不確定的問,畢竟安齊明明很少吵架,她說吵架有失形象。

  「沒事,只是今晚不想回去。」那硬邦邦的床睡了就不舒服,她喜歡自己軟綿綿的床榻。

  安媽拉了拉老公,提醒小倆口的事別過問,安齊從來不需要他們擔心,現在要煩惱的是安淨。

  「對了,妳知道安淨去哪了嗎?」安媽好聲好氣的問著。

  在妳面前咧,媽……

  「怎麼了?我不是說別擔心她?」安淨佯裝一臉無所謂。

  「但是她連通電話都沒打,璨雪又說不知道她在哪裡……」

  「德國。」她只好把安齊的去向說出來,因為媽總是容易恐慌,不說的話,她遲早會出動一堆人去找尋女兒的下落。

  反正安齊是帶她的護照出國的,應該也沒差吧?

  雖然一開始只預計三天的行程,但聰明的安齊還是做好完全準備,帶著她的護照出國,把自己的證件全留下來,以備留在台灣的她不時之需。

  「德國?!她突然去德國做什麼?」安媽吃驚的嚷著,但明顯放心許多。

  「有網友找她去玩吧,我不是很清楚。」安淨趕緊端出姊姊的模樣。「她二十幾歲了,會自己作主。」

  「哎,問題不是這個吧?她扔下妳的婚禮跑出國玩?這算什麼?」安爸義憤填膺的唸著。「回來我要好好唸唸她。」

  唉……她無奈的搖頭。要是爸媽知道是新娘本尊把婚禮扔下的話,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但他們從來說不過安齊,她要的東西就是要,任誰也沒有辦法讓她改變心意。

  安淨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上樓,她打手機給安齊卻無人接聽。逃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今天是第三天了,再下去還得了?

  而且……她無力的窩上床榻。要是她愈來愈喜歡唐以牧怎麼辦?她第一眼就喜歡他了,再下去呢?

  她發現他人雖龜毛,但只是原則多了點,看起來不近人情,但其實好體貼,總是會注意到她的反應,生怕她不適應婚後的生活。

  即使那是因為她是姊姊,他才會對她這麼好,但是……感受到的人是她,任情感溢流的也是她。

  她,愈來愈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留下來跟他進一步認識了。

  她好爛!這想法不停地滋長,代替姊姊嫁過去後,她的想法就愈來愈邪惡了。

  唐以牧抱起她的時候、吻上她的時候、牽起她的手的時候,每一次都讓她興起好想乾脆化身為姊姊的想法。

  如果是她,她會更珍惜這一切,才不會為了工作把婚禮扔下,把他扔在台灣!

  安淨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怨自己的無能為力,怨自己當初沒有一股為戀愛往前衝的衝勁。明明對唐以牧一見鍾情,卻忽視那股悸動而裹足不前……

  她哭累了便沉沉睡去,一直到朝陽自窗櫺斜射而入,依然非常舒適的睡著。

  從來沒有好睡姿,她呈現十一點二十五分的姿勢……基本是一隻腳在二十五分的位子並且跨在枕頭上,另一隻腳在三十分的位子,被子已經掉在床下,她斜放的頭搖呀搖的,再往十點鐘方向移一點點,整顆頭就會掉出床外。

  口水橫流這一點更是慘不忍睹,小嘴微開,看起來睡得非常熟。

  唐以牧就站在床邊,瞬也不瞬的瞪著他妻子的睡相。

  基本上他很高興新婚妻子睡得這麼甜,因為他昨晚徹夜未眠,滿腦子想的是迥異的安齊跟她突然要回娘家的主因。他猜想或許是當天晚餐吃得不愉快,所以她才鬧脾氣回娘家,這種事不能拖,所以他不給她冷戰的機會,一早就到安家接人。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見她。

  他很想很想見她,那是從未有過的衝動與渴望,自從結婚之後,安齊整個人都變了,她變得更有靈性、變得平易近人,而且變得……很迷人。

  當昨晚她提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時,他那失落的感覺又回來了。

  那是一瞬間的悸動,心跳為某個人而失速,他們第一次在餐廳見面、當安齊回眸一笑時,他就有那種世界都靜止的錯覺。

  那份感覺化成一種期待,最後成了失落,因為他沒有接到她的電話。但是當再次遇上安齊時,那份心動的感覺依然沒有回來,因為她已經不似當日那個活靈活現的模樣了。

  可是他深信自己的第一眼感覺,更別說安齊的完美讓他不做第二人想。

  現在這個安齊呢?她豈只不完美,簡直有點怪異的迷糊,可是他卻突然覺得,不完美有時候反而比較像個人?

  「嗯……」安淨的頭果然往床緣移動,懸空用力點了一下。

  她驚醒睜眼,不過眼皮只睜開一小縫,頭便移為十二點鐘方向,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途中還順便抹抹嘴巴,把口水先清一輪。

  唐以牧好整以暇的蹲在她床邊。為什麼有人的睡相可以如此令人憐愛?

  她不只是美,熟睡的樣子像個嬰孩般可人,他絕對捨不得叫醒她,說不定讓他在這兒望著她睡一整天他都心甘情願。

  凝視著那熟睡的模樣,他忽然稍稍傾過身,望向那白皙粉嫩的臉頰,情不自禁的輕輕吻上。

  明明很輕柔的吻,卻還是喚醒了淺眠的安淨。

  她狐疑的蹙起眉,緩緩睜開惺忪雙眼。怎麼覺得好癢,好像有人在旁邊似的?

  安淨伸了個懶腰,翻過身子,朦朧的雙眼裡映著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房間裡的男人。

  好帥!她泛出一抹笑容。她好喜歡他那對彷彿能把人看穿的眼睛,即使銳利精明卻一點都不可怕,她只感覺到炙熱與專注,而她因此心跳加速。

  「唐以牧……」以為自個兒在作夢,泛出一個彷彿吃太飽才會有的滿足笑容,她喃喃喊著他的名字。

  「早安。」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覺的綻出輕鬆的笑顏。

  「嗯,早……」她伸展的手腳忽而卡住——這夢會不會太真實?夢裡的人還跟她道早安?

  道早安?!

  原本仰著頸子盡情伸懶腰的安淨忽然停住動作,她立刻低頭看向蹲在床邊的男人,緊接著尖銳的叫聲從三樓登時傳到一樓,在這透天厝裡嗡嗡的迴盪。

  安爸安媽正在準備女兒的早餐,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往上瞧了一眼,旋即交換眼色。「哎,小倆口喔!」

  安淨幾乎被嚇出心臟病來,整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撈起地上的被子,掩蓋住穿著單薄睡衣的身子,並且火速往角落窩去。唐以牧則被她的高分貝驚叫嚇得措手不及,還只能愣在原地不解的望著她。

  「你、你、你……你是怎麼進來的?」天哪,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她的房間?

  「我走進來的。」他放慢動作,以手撐住床面,慢慢地站直身子。「爸媽說妳在三樓的房間,我去敲門沒人應,結果找了一會兒,妳卻在這裡。」

  「啊?也對,她睡的是自己的房間,唐以牧去的是姊的房間。

  安淨緊張的將被子拉緊。她睡覺只穿一件單薄到不行的絲質小可愛,而且只、有、上、衣,根本等於沒穿,他就這樣進來,她尷尬死了!

  望著她那種緊張模樣,唐以牧不由得竊笑。事實上,剛剛他該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依照她那種睡姿,還稱不上撩人。

  「剛剛妳沒蓋被。」他覺得補充一下比較好。「睡姿也很經典……我的意思是妳犯不著遮遮掩掩,我應該差不多都欣賞過了。」

  唔唔……安淨頓時漲紅了臉,抓過一旁的枕頭就往他臉上丟。

  討厭,既然看光了幹麼還說出來?

  唐以牧被她這孩子氣的舉動嚇傻,但仍機警的一手擋下。安齊什麼時候還會扔東西啦?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大手一伸瞬間就扣住她的手腕。

  「哇啊……幹麼?」她一臉寧死不屈。

  「該起床了。」他一把將她拉近身前,安淨根本無法抗拒,整個人差幾公分就摔進他胸膛裡。

  只見唐以牧自然的拿過扔在椅子上的睡袍,體貼的罩上她的身子,並且熟練的先將右邊袖端拉開好讓她穿上,再換左邊袖端。

  安淨緊咬著唇,好想挖個洞鑽進去。

  「這誰的房間?怎麼跑來這邊睡?」一隻大手伸進她的髮間,他正為她把蓬髮稍稍弄整。

  「我、我妹的。」她忽然變得乖順,任他搓揉頭髮。

  「我聽說她在妳婚禮前突然跑去德國玩?真奇怪的想法。」唐以牧再將她往床下拉。「沒有計劃,隨心所欲?」

  下了床,聽到他的語調裡有著奇怪的含意,她不由得皺眉嘟嘴,回首挑了眉。「那也沒什麼不好,她很快樂。」

  「是嗎?那也就罷了。」他這樣說,但心裡卻未曾認同。

  「總比老是逞強過日子好,什麼都要完美,累死自己也累死別人。」安淨忽然甩開唐以牧的手,逕自往洗手間走去,一點兒也不想拐彎,就是在說他。

  隨心所欲又怎樣?他跟姊還真像,總認為她這種人成不了大事,浪費人生,偷懶放縱,毫不長進!

  她自己快樂就好了不是嗎?礙著誰了?

  況且,要不是她自由自在,姊有辦法找她代打嫁人嗎?

  安淨對著鏡子練習淺淺的笑容,覺得學安齊實在好累,而且她一點都不聰明,總是紕漏百出,這樣下去安齊還沒回來,她就已經先陣亡了。

  不要學了好不好?裝著完美過日子好累,雖然安齊本來就是個很棒的女人,但她認為姊姊還是有刻意表現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累死人了!

  抓起睡袍裡的手機,她終於發現有簡訊,謝天謝地,是安齊發的。

  安淨喜出望外的接收訊息。說不定明天就可以離開讓她痛苦的一切,強硬的偽裝,克制喜歡唐以牧的心情,還有……

  暫不回去。

  螢幕裡只有這四個字。

  這四個字就徹底燒斷了她的神經。

  連個日期都沒有,暫時不回來?她要繼續裝成安齊跟唐以牧生活在一起?噢,這到底是幫人還是折磨人啊?

  討厭!她緊握著手機,無聲的朝天吶喊:我、不、裝、了!

  安淨一把用力拉開門,唐以牧還在她房間裡。

  一見到他,她的怒意忽然消失一半以上。

  「妳們姊妹倆感情真好。」他揚了揚手裡的相框。「她房間放妳的照片呢,這張拍得真好。」

  咦?安淨故作鎮靜的走上前,照片裡是她的獨照。她帶學生出去玩,大家在潑她水時的瞬間照片,她笑得很燦爛,天很藍、草地很綠,而她穿著紅色的洋裝。

  唐以牧很喜歡那張照片,那裡面燦爛至極的笑容,他未曾見過。

  她偷偷瞟了他一眼,猶豫般的開口。

  「那不是我的照片。」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了出來。

  「咦?」他不解。「這不是妳?」

  「是我妹。」她暗暗深呼吸,打開衣櫃,今天不想穿安齊那些緊死人的衣服。

  「這是妳妹?可是……」他忽然一驚。「妳們是……雙胞胎?」

  安淨凝視著衣櫃裡的衣物,她突然不敢回首去看後方的唐以牧,有種罪惡感衍生,但是她卻很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數秒後,她堅定的回首。「同卵雙生。」

  她在唐以牧眼底瞧見一絲訝異,他立刻把視線停駐在照片裡的女孩臉上。

  這張照片怎麼看都跟他的安齊一模一樣,根本找不出一絲不同之處。

  她是同卵雙生?為什麼安齊從來沒提過?

  「她叫什麼名字?」他不由自主的問了。

  安淨掩不住心裡的愉悅,拿下一件輕便的衣服,再次回眸。「安淨。」

  這是她的名字,安淨,希望他至少要知道她的名字與存在。

  她拿著衣服進洗手間換穿,唐以牧在外頭不住的凝視著照片裡的女孩。那笑容與眼神,甚至是散發出來的光芒,都跟第一次見面時的安齊一樣。

  他突然連結到詭異的想法,如果讓他心動的初次見面,與現在的安齊其實不是同一個人呢?他追求的女人從未提起餐廳裡發生的事,那模樣與感覺跟這種輕快是不一樣的,該不會……

  不,他在想什麼?唐以牧立即推翻自己荒唐的想法。他的安齊就在這裡,她昨天不是才提起初次見面的事?她也有那種令人愉悅的氛圍,那是他的妻子。

  怎麼會胡思亂想呢?他自嘲,把照片放了回去。

  「好餓,我們下去吃早餐吧。」走出浴室的安淨,穿著略微寬鬆的素面衫,搭上簡單的煙管褲,甚至還紮起一個馬尾。

  唐以牧驚訝到說不出話。他從來沒有看過這種輕鬆打扮的安齊,更別說她曾經提過絕不穿牛仔褲這件事。

  「怎麼?不好看嗎?」注意他不停的梭巡她全身上下,她有點緊張的轉個圈。

  「不,不會。」對啊,不但不會,而且她整個人變得活力十足。

  「嚇死我了!你一臉我穿得很醜的樣子。」安淨眨了眨眼,打開房門。「我們下去吧,我快餓死了。」

  唐以牧勾起笑容。他喜歡安齊帶著點撒嬌的口吻!自然的再度牽過她的手,兩個人一起往樓下走去。

  沒有再抗拒,她喜歡被那隻大手緊緊握著,有種溫暖的安全感。

  「哎呀,講和了啊?」安媽咯咯笑個不停。「來來,吃東西。」

  「我們又沒吵架。」

  安凈嘟著嘴,那噘嘴的模樣又讓唐以牧有些傻眼。

  他總覺得這樣的女孩很小家子氣,以前很多女友也都喜歡這樣裝可愛,可是為什麼當安齊做出這種表情時,他會覺得天殺的可愛?

  「以牧也坐啊。」安爸急忙招呼金龜婿。「要吃什麼呢?安媽準備了很多,安齊,家裡沒低脂牛奶耶,只剩下……」

  「我要喝全脂的,吐司要抹巧克力……厚厚的。」安淨趕忙出聲,再不說快一點,她又要吃養生餐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她,安媽簡直是瞠目結舌,不記得大女兒有吃高脂肪食物的時候。

  她知道這樣很奇怪,這跟完美的安齊一點都不同,但是她只想做自己。

  「我跟之前很不一樣,對不對?」她自個兒開門見山,轉過頭對著唐以牧說。

  「是有些不同。」他也點了頭。其實差異還滿大的。

  「所以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她很專注,甚至側了身轉向他,相當的認真。

  識時務者為俊傑,安爸安媽兩位「俊傑」飛快地扔下東西,一溜煙的離開了餐桌。小倆口絕對有事,還說沒吵架?現在正要好好溝通,旁人千萬別礙事。

  「我在聽。」唐以牧不苟言笑時,看起來有點嚇人,但她還是得面對。

  「我知道你是個凡事要求極致完美的人,甚至可以說是龜毛王,或許我以前也是,但我突然覺得這樣生活很累。」她頓了一頓,手指不安的在桌上游移。「我沒有你想像的聰明俐落,我也會賴床,偶爾也愛吃高熱量的食物,甚至有時會迷迷糊糊……總之,我不完美。」

  「嗯……我感受到了。」他盡量找了個不傷她的回應。

  「你會生氣嗎?生氣婚前硬裝完美,但婚後卻這樣?」她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如果你不喜歡,我是可以回到過去那個完美無瑕的安齊,我可以──」

  一個吻覆上了她開闔的唇,安淨措手不及,只感覺到嘴唇好麻好麻。

  白淨的臉頰又透出淡粉色,她羞澀的笑著,俯首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妳得停止挑逗我。」他瞇起眼。為什麼安齊總會露出那種青澀的嬌羞模樣?

  「我?挑逗?」她根本聽不懂,抬起頭,微啟的唇卻剛好令人有機可乘。

  唐以牧大手不知何時繞過她腰際,將她身子往前攬,旋即覆上她驚訝的唇瓣,這一次可就不是蜻蜓點水這種小兒科的把戲了。

  他輕柔的含著她的唇,安淨感受到一陣暈眩,她被他圈在懷裡,而他正熱情的吻著她,舌尖略過她的下唇,引起她一身輕顫,她只知道予以回應,享受著這醉人的深吻。

  她是喜歡唐以牧的,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歡這個男人。

  即使吻得方興未艾,但他們開始緩緩停下,畢竟外頭兩個「俊傑」偷看得滿明顯的,而且他們再吻下去,恐怕得回樓上開房間了。

  安淨緩緩睜開眸子,依然不好意思直視他。

  唐以牧捧著閃避的臉龐在其上輕啄。這美麗的女人幾乎要奪去了他的呼吸!

  雖然,他覺得安齊的吻有些不同。過去的她接吻技巧並不差,不會像今天這般生疏,可是也沒有這份熱情。

  「你別一直看著我。」她忍不住別過頭去,跳下高腳椅。「想吃什麼,我幫你弄。」

  「我只吃……」

  「噢,換個口味吧。」他還沒說完,安淨就知道一定是制式化的食物。「這樣好了,我弄什麼你吃什麼。」

  唐以牧當然想反駁,早餐要吃得低卡營養高纖,但是一對上她堅持的雙眼,他竟然什麼都說不出口。

  「為你準備貓王三明治吧。」她邊說,邊從冰箱翻出花生醬跟巧克力醬。

  他見狀不禁倒抽一口氣。安齊怎麼拿了垃圾食物之極致出來?

  「別說話,你等一下保證會讚不絕口。」安淨得意的笑著,一副「你等著吧」的眼神。

  他還是蹙起眉頭、托著下巴,看向在餐桌邊忙碌的身影。她扔吐司進烤箱,烤箱門是用甩的,果醬蓋子隨手扔,她的動作一點都不精確,而且還會忙著找尋明明就在面前的抹刀。

  「我還沒回答妳剛剛的問題。」他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凝望著她。

  「咦?」安淨睜大雙眼看向他,此時的她正挖了口花生醬往嘴裡塞。

  「我是個挑剔的男人,我什麼都要求最高水準,連女人也一樣。所以妳婚前婚後的差別,我的確非常驚訝。」

  唐以牧義正詞嚴的說著,她趕緊把正在舔的湯匙放下。

  「所以,妳提到如果我不喜歡這樣的妳,妳隨時可以恢復成完美的安齊……」

  「我可以的。」只要她再認真一點。

  安淨黯下眼色。果然還是安齊才深得他的心!

  「但是我不希望。」他揚起無力的笑容。「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很喜歡、很喜歡這樣的妳。」

  不完美竟是如此動人,他第一次深深感受到。

  他的心裡彷彿住著一個打擊樂隊,拿著他的心臟當大鼓,不停敲呀敵的。

  咦?安淨抬頭看著他,揚出喜出望外的笑容,輕輕的喊了聲「Yes」,然後回身取出剛烤好的吐司。

  他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相互凝視著彼此,還有嘴角那止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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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40 PM


第五章

  寬敞的會議室中央,擺了張大型方桌,許多人正襟危坐,滿臉戰戰兢兢。站在最前頭的人正拿著雷射光筆在報告,連聲音都在顫抖。

  坐在方桌最前面的男人毫無表情,只是專注的聽取報告,然後眉頭愈搬愈深。

  「絕美設計概念公司」是唐以牧一手打造的江山,舉凡室內設計、園藝設計、甚至囊括傢俱製造業,以打造符合各式人群的居家環境為首要目標。

  今天上來報告的是某建案的設計工程,該建案當然是搭配老大唐以書的建築公司,唐家總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老大投身建築業,老二從事設計業,老三律師一枚,所謂商場金三角,就是指他們風流倜黨的三位男士了。

  當然,「把馬王子」跟「閨女勿近」這兩個封號,遠比商場金三角響噹噹,凡是家有溫柔千金的大老闆們,誰都盡量不讓女兒跟這三個男人見面。

  三位各有特色,即使如唐以牧這樣的挑剔嚴肅的男人,還是擁有其強烈的費洛蒙魅力,足引吸引大批女人湧至,不過,他情定普通小康家庭,卻反而讓上流人士鬆了口氣。

  「停。」

  他忽然出聲,台上的報告者簡直是立刻立正站好,雙掌緊貼大腿。

  秘書將燈點亮,唐以牧開始翻閱手裡的書面資料。

  「你知不知道這個建案主打什麼?」他頭也不抬的問,聲調威嚴駭人。

  「二、二、二代住宅。」企劃者在他面前,永遠口吃。

  「二代住宅是什麼意思?」

  「就、就是年輕一代可以跟、跟父母或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但各、各、各自有各自、自的空間。」

  「那請問這麼多階梯是在做什麼?」唐以牧把書面資料轉了九十度,扔在他面前。「既然有可能會有長者入住,一間屋子最少住十年、二十年,你庭院的階梯太多了。」

  企劃者上前一步,望著他攤過來的圖片,臉色刷白倒抽一口氣,點了點頭。

  「是。」虛弱的吐出最後一個音。

  「還有,室內的樓梯坡度太陡,全部緩降五度。」唐以牧又翻到室內的另一部分。「廚房部分是誰負責的?」

  桌邊一個穿著大紅襯衫的女人立即站起,她有張令人側目的容貌,看上去精明聰慧,而且也相當的漂亮。

  「是Joan。」

  「我設計了兩個不一樣的廚房,給長者使用的廚房櫃子較矮,但抽屜也較少,這是為了因應長者無法取高處的物品,也無法蹲低身子取物。」Joan說話的聲音鏗鏘有力,看見他的神情帶著淺笑,她自信的繼續說下去,「所有設計都是以拉曳方式處理,輕鬆省力;爐具配置全部都是安全開關,使用說明的中文字都使用較大的字或圖示,好讓長者看得清晰。」

  唐以牧勾起這場會議第一個笑容,沒有出口稱讚,但是人人都感受得出來他滿意這樣的企劃。

  接下來,他指示旁人搬出傢俱跟桌子,又是一場令人神經緊繃的大會,桌角沒有磨平、顏色上得不對、烤漆不均勻……

  在他眼中,果然不容許一絲缺點。

  坐在會議室裡最角落的安淨卻偷偷的笑著。可是,他覺得她有一點點缺點也沒關係。

  她正振筆疾書,事實上是拿了幾張空白A4紙在素描,畫下整個會議的場景,嚴肅的龜毛王總是皺著眉心在說話,下屬們個個兢兢業業,冷汗冒個不停,她托著腮用原子筆一畫出。

  她是鋼琴老師,也善於畫畫,喜歡的都是一些藝術類的東西,也就是在安齊口中所謂「有錢有閒才做的無聊玩意兒」。姊總是覺得要有挑戰性且可以賺錢的工作才叫工作,說她這種叫「好逸惡勞」,從來不曾把她的工作視為正當行業。

  被唸久了會麻痺,耳朵自動會長繭,後來安齊說什麼也就自動反彈在外了。

  不知唐以牧會不會也這樣覺得?覺得以此為職,太過夢幻。

  他去家裡接她後,客氣的說明必須到公司開會,她好奇之下便跟著來,想看他工作時的樣子,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緊張的開會氣氛。

  安淨邊抬頭邊觀察才好一邊作畫,只是有道刺眼的視線一直襲來,她原本很想忽略,但最後實在讓她沒有辦法忽視,只好順著瞄過去。

  那個穿著紅衣的Joan,始終不客氣的瞧著她……或是說瞪著她比較貼切。

  她聳了聳肩。她能怎麼辦?對她有敵意的主因十成是因為唐以牧,她可能喜歡過他,也可能兩人曾經是情人……不管怎麼說,她這位新婚妻子就是特別礙眼。

  不過,如果對方知道她也只是個假貨,不知道會怎麼想?

  好不容易聽見散會時,安淨看看手錶,已經四點多了。

  「很無聊嗎?」唐以牧朝她走了過來。

  「咦?不會啊。」她趕緊把手中的紙翻了一個面,擔心讓他看見她畫的東西。

  這動作笨拙得任誰一看便知,他瞇起眼,對種藏私的動作有點厭惡。

  「那是什麼?」他擰著眉問。怎麼像藏寶貝似的?

  「沒、沒什麼啦。」哎呀,她怎麼也口吃了?安淨索性雙手交疊壓在桌上,把紙給壓住。

  唐以牧挑高了眉,不但完全不信任,還露出一副他非得看到的模樣,大步走過來,一屁股就挨在她身邊坐下。

  大手掌心向上,向她要紙張。

  她還真的遞過一張全白的紙放到他手上,唐以牧不可思議的望著她的動作。安齊竟然愈來愈會開玩笑了!

  「安齊。」他環顧會議室,最後一位秘書即將退了出去。「兩秒鐘後就四下無人了。」

  嗚……他在威脅她嗎?他那一臉兇巴巴的樣子,還真的有點作用耶。

  安淨乖乖的交上幾張素描紙,尷尬的抵緊唇,還不忘加註,「不可以笑喔,我打發時間用的。」

  唐以牧看著一張張只用原子筆畫出來的圖,很明顯的是剛剛開會的狀況,每個同事的神情都畫得活靈活現,明明坐得這麼遠,卻能把這氛圍畫出來,問題是……

  「妳會畫畫?」

  「嗯……隨便亂畫啦。」她趕緊把紙給搶回來。

  「這不是隨便畫吧?妳有底子……」他有些驚愕。「可是,我每次邀妳去看畫展,妳都拒絕。」

  畫展?噢,姊怎麼這麼浪費?

  安淨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再圓下一個謊,她也著實膩了,僅是只笑不答。

  唐以牧見她這樣,也不再追問。眼前的安齊有很多謎,在婚後一次迸出來,卻給了他追尋的趣味。

  「我們可以走了嗎?你說只是開會而已,沒有要辦公。」她小聲的開口要求。她可不想待在這裡一天,辦公室好沉悶喔。

  「我原本想──」

  「我們新婚耶。」衝口而出這句話,連安淨自己都沒意識到。

  咦?她一驚,臉龐緋紅。她這樣子好像孤單寂寞的小妻子,撒嬌要老公回家陪她一樣。

  唐以牧饒富興味的望著她。之前信誓旦旦說工作最重要,死也不要蜜月,有得是堆積如山的工作要解決的女人,到底跑哪兒去了?

  但是被這樣嬌媚的安齊央求,他有種心花盛開的感覺,滿心掩不住的愉悅。

  「妳想要我陪妳?」他擺譜了。

  「我、我……我……我自己去找別人玩──」安淨羞紅了臉,同手同腳的站起,想繞過桌子往另一邊出去。

  大手忽地握住她的小手,猛然一拉,由後就把她給拉進懷裡,她倒是嚇得驚呼一聲。

  安淨整個人向後跌坐在唐以牧的大腿上,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後背貼著他的身軀,那強而有力的雙臂便緊緊的環抱住她。

  血液上衝,她連脖子都跟著泛紅,緊縮起身子,像隻受驚的鳥兒。

  吻自後頸項啄上,安淨敏感的縮起頸子,但唐以牧沒有讓她有閃躲的機會,而是一路吻上,頸子、下顎、頰邊、再跟著吻上臉頰。

  大手勾著她的下巴輕柔轉過,她才側了不到三十度,紅唇旋即被攫獲。

  唐以牧喜歡吻她。

  即使吻技不如之前的高明回應,但是他更喜歡安齊現在這種試圖回饋的反應。在他純熟的技巧下,她超級生澀的吻會給予他一種滿足感,而且她總是會露出一種羞赧卻又不知所措的神情,最後會想要回應,回應的方式卻生疏得可愛。

  他不曉得這是否是安齊刻意製造的情趣?如果是,那他必須承認她營造的很成功,成功到他非常享受吻她的樂趣,而且……已經不想讓她繼續逃避開屬於他的夜晚。

  新婚當天他對安齊毫無渴望,但現在的他,卻很想要直接將她拆吃入腹。

  「停、停……」安淨力持理智的離開他的唇,趕緊摀著他。「門又沒鎖,等一會兒有人跑進來怎麼辦?」

  「沒人敢。」他邊說,拉下她的小手,湊上前就是一啄。

  「我怕啦……」她眼神不停地瞄著門口,唐以牧的舌尖卻絲毫不收斂的滑過她的唇瓣,在她想開口再制止時,順利的再度滑入她的口中。

  唔……安淨被緊扣後腦勺,沒有逃離閃躲的空間,她承受著情感襲擊,既歡偷又暈眩,而且帶著深切罪惡感的同時,只是增加更多的愉悅感而已。

  她被吻著、被愛著、被寵著,如此享有一個心儀男人的愛,她都快飄上天了。

  可是對唐以牧而言,他吻著的是安齊,這樣的想法卻給安淨帶來要不得的罪惡感,緊接著衍生出一種扭曲的快感。

  無論如何,她還是跟唐以牧接吻了不是嗎?就算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安淨,這樣就夠了。

  再也無力抵抗,她的小嘴被吻得紅潤誘人,當唐以牧好不容易離開她的唇時,她的眼神泛出一種醉人的迷濛,他將之解讀為「意猶未盡」。

  「又在挑逗我?」

  安淨仰躺在他的臂彎之中,不解的雙眸眨呀眨。「哪有……」

  她深吸了一口氣,白裡透紅的皮膚讓唐以牧情不自禁的咬了口臉頰。

  「哎哎呀,好痛!」摀住臉頰登時坐直身子,她撒嬌般打了他的肩頭。

  「看起來很可口。」他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又偷咬了她另一邊臉頰一大口。「再咬——」

  「喂、喂。」安淨摀起兩邊臉頰,露出一種超可愛的表情。「怎麼一直隨便咬啦?」

  她氣急敗壞的嘟高了嘴,這下剛好,唐以牧往前一含,直接咬住了那嘟高的柔軟唇瓣。

  啪的一聲,安淨雙手不客氣的往他兩頰招呼,不是真的用力擊打,而是鬧著玩似的想打醒他。

  真是亂來的傢伙,怎麼都不害臊的?剛剛在開會的龜毛王怎麼不見了?

  「妳打我?」唐以牧有點吃驚,眸裡閃過一絲不悅。

  「你咬我耶……」她這次說話,把嘴巴給摀著了,怕他再咬上來。

  「那是因為妳看起來很可口。」他不是沒被女人打過,不過第一次有人坐在他腿上來做這件事。

  「那、那你看起來很好打?」可以這樣舉一反三嗎?安淨一嘴說得不確定。

  「是嗎?」唐以牧忽然勾出一抹邪惡的笑容,在那張嚴正的臉上,完全不搭調的嚇人。

  還是先落跑好了!

  安淨急忙撐著桌面試圖起身。她坐在人家腿上也好一會兒了,再不走不好意思,而且唐以牧笑成那個樣子,好可怕喔。

  她才起身五公分,登時又被逮了回去,大手立刻朝她腋下襲去,搔得她咯咯笑個不停,尖笑不止。

  「哈、哈哈——停停停……」

  「想走去哪?妳說,誰看起很好打啊?」唐以牧一手圈著她的身子,另一手盡情搔癢,臉上竟也露出開懷的笑容。

  「哈哈哈哈……你明明就看起來……哈哈!」安淨被逗得換不過氣,在他身上扭動著,怎樣也跑不開。

  糟……唐以牧忽然驚覺自己不該抱著她玩這種「危險遊戲」,坐在他腿上的佳人不停扭動身子,似乎帶來了不好的影響。

  他的血液正集中在不該集中的地方……咳!

  唐以牧忽然停止動作,趕緊鬆開手,讓「引發點迅速離開」。安淨一得到自由就滑回自己的椅子上,全身笑到虛脫無力,眼淚全飆了出來。

  「討厭鬼。」她再沒力氣,還是硬罵了一句非常幼稚的語句。

  然後她注意到斜前方遙遠的門邊,曾幾何時竟然已經站了個人。

  唐以牧正為她拍背順氣,順著她的眼神往前看,秘書真的站在門口。

  「不會敲門嗎?」

  「敵、敲、敲過了。」秘書大眼似銅鈴,嘴巴可以塞進一個滷蛋,手裡拿著一整疊資料,瞠目結舌的望著他們。

  「那我有說可以進來嗎?」唐以牧正色,貌似殺人般的兇狠。

  不過這好像嚇不倒秘書。

  他仍是僵在原地,手上的文件啪一聲往地上掉落,兩眼一瞬不瞬的瞪著這對打鬧的小倆口。

  剛剛那個是設計總監唐以牧?是那個人如惡魔、吹毛求疵、從地獄中直接爬上來化身為人類的總監?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跟美麗的妻子在「嘻笑打鬧」?

  「天哪!

  「我去化妝室,我們立刻就走。」安淨尷尬的站起身子,推了推唐以牧。「不可以辦公。」

  「不辦公。」他點頭承諾,轉向她時,臉上立即恢復溫和。

  直到她跟秘書喊借過時,秘書他才恍若大夢初醒,趕緊拾起散落一地的資料,再進去跟唐以牧報告事項。

  溜到化妝室的安淨,在鏡子前把衣服頭髮都整理順暢,剛剛跟唐以牧一玩,玩得超級狼狽。

  不過,想不到他看起來正經八百,玩心可是一點都不弱。

  她泛出甜美幸福的笑容,突然好高興可以有機會假扮姊姊跟他在一起,他一如她曾憧憬的一樣,體貼、安全、迷人。

  門外冷不防走進身穿紅衣的Joan,她淡淡的瞥了安淨一眼,不客氣的從上打量到下。

  「恭喜。」這句話絕對聽不出祝賀的意味。

  「嗯……謝謝?」真可怕。

  「想不到歷經這麼多女人,唐以牧總算找到一個符合他標準的。」Joan冷哼一聲。「希望妳可以維持下去。」

  安淨不想理她。這種人太多了,回應只會造成爭吵罷了。

  「唐以牧有跟妳談過婚後的事嗎?」Joan婀娜多姿的隻手扠腰,斜睨著她問。「你們有約束婚後跟別人上床的事嗎?婚後我們還可以跟他來往嗎?」

  她瞪圓了眼睛。這是什麼話?

  「妳嫁的人是誰應該知道吧?唐家三兄弟身邊的女人多到數不完,就算他死會了,也不代表對別的女人沒有吸引力。」Joan拿出口紅,仔細的補妝。「他可是號稱『把馬王子』,專把馬子的王子,妳總不會期待他對妳專一吧?」

  安淨微微緊握粉拳。她……她的確對這方面的事情不甚清楚。

  「每個當妻子的,應該都希望丈夫專一吧?」她微微一笑。「不過我不擔心唐以牧,他醉心於工作時間會比拈花惹草來得多。」

  「妳也一樣不是嗎?兩個工作狂,非常相稱,因為都能體會對方的加班與長時間出差。」Joan不甘示弱的勾起一抹笑。「所以當然需要別人來滿足他。」

  安淨不由得蹙起眉,她討厭這種說法。

  討厭這個女人把這場婚姻說得如此不堪,好像完全是以形式為前提,但或許她真正討厭的理由,是因為Joan說得對。

  姊姊根本不會珍惜唐以牧。

  「這就不需要妳煩惱了。」她揚起安齊式的笑容。「需要妳時,我會打電話麻煩妳的。」

  頭一撇,安淨高傲的昂首闊步,走出化妝室。

  只是一出化妝室的她就跟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姊姊是、唐以牧也是,以後他們都會在外頭各自尋芳獵豔,強硬維持一個婚姻嗎?

  轉個彎,唐以牧已經在電梯那兒等她了,他含著溫柔的淺笑,對著她伸出手。

  那眼神是假的嗎?安淨不免自問。唐以牧望著她的眼神好深情,結婚當天還有些冰冷,但這幾天總是如此深情款款。

  她被那雙眼睛吸了進去,被這種若有似無的體貼席捲。

  「帶妳去吃飯好不好?」他們進了電梯,唐以牧看起來心情很好。

  「好啊。」她強打起精神,把剛剛的事拋諸腦後。「吃什麼呢?」

  「這次換妳挑了。」

  「啊?」安淨一臉疑惑。

  「妳忘了嗎?上回吃飯的地方是我選的,我們說好要輪流選餐廳的。」

  「換我……噢。」

  連選吃飯都輪流?是很像姊姊的風格沒錯,但姊姊也未免太沒有情調了吧?

  「哎,你帶我去特別的地方就好了,我沒關係。」她握著他的手,搖呀搖的。「要給我驚喜喔!」

  唐以牧再次以驚奇的眼神望著她,因為當初提出要公平輪流選餐廳也是安齊的意思。他以為安齊厭惡驚喜、厭惡人生中所有不按計劃突然冒出的東西。

  「好,帶妳去個驚喜的地方。」他笑了起來。為安齊準備這個驚喜,他竟興奮莫名。

  到現在為止,讓他無法移開視線的安齊,跟平時的完美截然不同。

  可是這份不完美,卻讓他的心狂跳,他的血液奔騰,讓他的情感洶湧,直朝她而去。

  今天晚上……他暗暗微笑。他可沒打算再讓她逃了!

  安淨則偷偷的瞄著他,想著今晚要怎麼樣才可以再逃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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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41 PM


第六章

  今夜星光點點,背後映著深藍色的夜空,由於山上較無光害,可以清楚的看見飛馬座。

  安淨仰頭望著天,看著星兒在樹梢裡一會兒藏匿、一會兒露出,不禁咯咯笑了起來;夜風吹拂她的頰畔,掠過她的髮梢,吻上她的肌膚,她坐在白色的鞦韆裡晃盪著,凝視優美的夜空。

  唐以牧帶她到景美郊區一間餐廳,這兒四處荒煙蔓草,一棟雪白色的童話小屋突兀地出現在山腰間,炊煙晨晨,儼然是童話故事裡燒柴的小屋。

  這兒是熟客才知道的地方,沒有招牌、沒有路標,完全靠著記憶與口碑前往,每道菜都來自格林童話。

  「七個小矮人」是七種蔬菜混炒、「白雪公主」是銀芽木耳搭紅椒、「紡錘公主」是整根蘿蔔做菜、「長髮公主」其實就是滷筍絲。

  每道菜都是普通家常菜,卻道道美味,令人吮指驚嘆,安淨吃得不亦樂乎,看起來很像藍鬍子的老闆還秀了道葡式甜點,證明他可是中外佳餚均拿手的好廚師。

  甜點讓唐以牧點了些酒搭配,老闆還調了杯瑪格麗特給安淨,結果她一杯薄酒就陣亡。

  狀況讓唐以牧出乎意料,他當然也不喜歡意外的事,更別說一個先前明明可以喝掉半瓶紅酒的女人,竟然一杯調酒沒喝完就開始搖搖晃晃,盧著老闆再調一杯,最後抓著人家的比利時啤酒不放,硬是要喝。

  他怎麼勸也勸不聽,誰教她衝著他露出近乎迷戀的笑容,還撫上他的臉龐,甚至當眾啾了他。

  看在這些吻的份上,他決定不阻止她繼續喝酒。

  拎著啤酒瓶頸,安淨腳步踉蹌的踏過石板步道,直直往白色的鞦韆走去。下午一下車她就對這童話般的庭園尖叫不已,百花爭妍、五彩繽紛,翠綠的草地上鋪著一塊塊石板,庭園以木板圍籬阻隔,外頭還放了座噴水池椅,後頭一個三人寬的雕花公主風盪鞦韆,上頭還攀滿藤蔓植物,老闆更巧手佈置假玫瑰。

  這就像是童話裡的場景,所謂落難的公主還是能在這山中花間跟森林朋友們一塊兒喝茶,當她坐在鞦韆上時,兔子還會幫她推鞦韆呢。

  以上是安淨的說法,唐以牧愕然不已。他私心認為兔子推鞦韆太勉強,那麼小的動物哪推得動,可能還違反動物保護法,說熊比較有可能一點,還是猩猩?

  不過他沒把合理化的說法分享給她聽,因為他先行組合過那個畫面……很糟。

  所以,最後推鞦韆的人,是他。

  「再高一點!」安淨嚷嚷著,開心的乘風飛翔。

  「不行,已經夠高了。」再高,等會兒盪出去怎麼辦?

  「嘻……」她癱坐在鞦韆上,頭後仰靠著椅背,望著星空,再往後一點點,就可以看著唐以牧。

  帥哥……

  她勾起醉人的迷濛笑意。今天這算約會嗎?跟唐以牧共進晚餐,比上次在餐廳的印象好太多了,他甚至還會說笑。是大家看見龜毛王的一面,就將他定位成難相處的人,事實上,下午那個誰誰誰不是說了?唐家三兄弟可都是「把馬王子」呢。

  要讓女生趨之若鶩,除了家世背景外,也多少要有點魅力吧?

  「以牧……」安淨忽然仰高了頭,看著倒過來的他。「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嗎?」

  「當然可以。」她在說什麼傻話?她是他的妻子耶。

  不過,這好像是安齊第一次這樣親暱的喊他。

  「你跟多少女人交往過啊?」她的下一句,立刻踏入禁區。

  唐以牧止住推動鞦韆的動作。她現在問他這個……不會太奇怪了嗎?

  「我不覺得探討這個有什麼意義。」他四兩撥千金。

  「有——怎麼沒有!」安淨表情認真的嚷了起來。「我想知道你跟那些女人是認真的嗎?每一個都是……用高標準去看她們嗎?還有、還有,那個Joan明明就很厲害,為什麼你們沒有在一起……」

  Joan?!唐以牧暗自忖度。她們照過面了?啊啊,下午在電梯前等安齊,她從化妝室走出來時臉色很差,見到他強硬擠出笑容的模樣,他盡收眼底。

  Joan也在裡頭嗎?想必跟安齊說了什麼話。

  光憑這點就知道,他怎麼會要那種女人?

  他索性來到她身邊,也坐進了鞦韆裡,她原本急著挪出一個位子,不過卻更快地被他攬入懷裡。

  「我不能說每段交往都很認真,還年輕時並不會管那麼多,但是基本條件還是要有。」像美麗、身材跟一定的水準。「這兩年我認為是該定下來的時候,所以交往的女性都以未來妻子的標準在挑選。」

  哇!安淨靠在他肩頭上。以牧的肩膀好寬,偎起來真踏實。「為什麼覺得要結婚了?」

  「因為我的事業已經到達一個巔峰,接下來就該思考人生大事了,人生是一個接著一個階段的進行,我的事業成功,婚姻也該完美。」他說著自己審慎的人生計劃。

  「所以你開始找老婆……」安淨抿了抿唇,心中難掩不快。「要擁有絕佳的容貌、姣好的身材、智慧與才能兼具……」

  「所以我找到了妳。」他望著在肩頭的可人兒,酒精染紅她的臉龐,顯得秀色可餐。

  不,你找到的那個目前在德國,那個跟你一樣精明幹練的女人,現在應該還在工作。

  「那以後呢?」她悶悶的低下頭。「你還會跟別的女人交往嗎?跟以前一樣,有很多女人周旋,我們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電光石火間,安淨整張臉被捧了起來,被迫直視在黑暗中依然俊俏的那張臉。

  唐以牧疑惑的蹙起眉頭,眸底閃爍一小簇怒火。

  「妳有別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結論導向這裡,但聽得安淨一愣一愣。

  「我、我剛有說這句嗎?」她有點緊張,嚥了口口水。「我、我是說是不是婚後各自生活,因為你是為了結婚而結婚,並不是為愛而結婚。」

  不是因為愛而結婚?

  這句話狠狠敲了唐以牧一記,他竟然只能望著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她怎麼能那麼說?他愛她啊!否則怎麼會娶她?在他唐以牧的人生裡,不會有不完美的事情,即使是婚姻也是如此,好不容易才找到零缺點的安齊……

  零缺點。這三個字在他的腦子裡放大。安齊舉手投足高貴優雅,說話做事恰如其份,精明聰穎的頭腦永遠理智,行事作風乾淨俐落,應對得宜,處事不慍不火,最重要的,她也不容許任何不完美。

  跟她交談幾回、用餐數次後,他就知道,眼前的她便是他理想中的妻子,完美的老婆。

  可是「愛」這個字……

  他們曾經討論過關於愛情——只是愚蠢的費洛蒙反應。

  所以他們認同彼此的人生計劃、認同以工作為首的生活、認同一個成功人士就該有令人稱羨的婚姻與另一半,他們甚至連幾歲生孩子都已經定好了,唯一沒有認同的就是「愛」。

  可是他認為他愛安齊,他愛她無懈可擊的一切,這也是一種愛吧?他愛他們之間的默契、愛他們一致的想法……這也是愛吧?

  他一直這麼認為,可是心跳卻沒有如憶起第一次初見安齊時的悸動。

  那份悸動到婚後才又開始,每天安齊都有不一樣的面貌與驚喜,彷彿瞬間點燃了他的熱情,引發愚蠢的費洛蒙反應。

  「這種婚姻好爛——」安淨止住鞦韆,踉蹌的站了起來,仰首又灌了一大口啤酒。「只有你們那種人喜歡……」

  連婚禮都不參加的新娘,為什麼姊姊會覺得這種婚姻很棒?

  因為以牧又帥又有錢、背景雄厚嗎?成功的女人背後有一個男人、成功的男人背後也有一個女人……

  哼!

  安淨把高跟鞋踢掉,踢飛到灌木叢裡,唐以牧緊張的追上去,他沒聽清楚她在碎碎唸什麼,但是他知道現在的愛妻有點暴躁,醉得很迷人。

  「我有雀斑。」她突然舉起手,跟小學生要問問題一樣。

  「嗄?」現在是連線到哪裡去了?他趕緊扶住她的腰際,就怕她摔著。

  「我有雀斑,這裡……」她指了指自己臉頰。「我不喜歡刻意美白,我喜歡曬太陽。我做事迷迷糊糊又很笨拙,我反應不快,我愛畫畫又愛彈琴,都做一些沒有經濟效益的事情。」

  彈琴?唐以牧錯愕。安齊說過她不會彈琴。

  一雙纖秀的手臂忽然攬上他的頸子,柔軟的身軀突然貼近他的身子。

  「可是我啊……」她近在咫尺,又一種可憐兮兮的模樣望著他。「好喜歡你耶,我不要理想的婚姻,我要你愛著我。」

  噢!愚蠢的費洛蒙反應又出現了。唐以牧覺得心都攪在一起,緊窒難受,他愛憐般的瞧著眼前的可人兒。安齊怎樣會有這麼這麼令人動容的表情?

  他全身血液沸騰,情感上的衝動都快掩過理智了。

  唐以牧忍不住的狠狠吻上她那可憐的唇,躁進的吻讓安淨有些驚愕,可是卻深刻感受到狂熱的情感席捲而至。

  大手在她身上游移,不安分的竄進她的上衣之內,她有幾秒鐘的掙扎,但是很快地適應溫暖的撫觸。

  屋內的老闆悄悄將窗子給關上,希望樹梢的鳥兒能夠甦醒,給這甜膩的小倆口的一點大自然的配樂。

  益加深情的吻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酒精的副作用是讓一切更加的美好,安淨化為主動的吻著他,這個她第一眼就喜歡上的男人,這個跟他在一起每分每刻都美好到不像話的男人……

  唐以牧的情感同樣洶湧而出,他想要懷中的女人,從未如此渴望。

  「我是真的愛妳。」他暫停一下,兩人以額相扣。「或許一開始是因為條件,但我現在是打從心底愛著妳。」

  安淨甜美地笑了開來。戀愛原來也會產生一種恍惚!

  「所以我只有妳一個人。」他吻上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沒有什麼婚後各自的生活,我娶了妳,就只有妳一個人。」

  她噘起嘴啄了他一下,甜蜜漾滿臉龐。「我也愛你,以救。」

  他輕含她的芳唇,吸吮輕囓,緊緊的懷抱著她。

  「我也愛妳,安齊。」

  安齊?

  原本應該更加激情的吻,這兩個字卻讓安淨下意識的推開他。

  「我不是安齊……」她摀起雙耳,哽咽般的喊了出聲。

  登時被向後一推的唐以牧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知道向後踉蹌,及時穩住身子,可是推開他的人可沒那麼好運氣了。

  安淨原本就站在噴水池邊,反作用力一打回,她的身子立即往後仰,小腿卡到了噴水池的小牆,她跟著整個人往後摔了進去。

  「安齊──」唐以牧緊張的衝上前,卻失之毫釐的沒能抓住她。

  她跌坐進偌大的噴水池裡,得感激這個噴水池做得夠大,否則現在的她可能已經跌斷不少骨頭,而不是坐在池子裡,任上頭那層水如瀑布般澆淋,整個人狼狽不堪。

  「天!安齊,妳沒事吧?」他撐著牆欄,伸出手要她搭上。

  「我不是安齊!」安淨哭了起來,尖叫著。

  「好、好、好,妳不是。」他頭一次這樣哄女人。「快點起來,山泉很冷,妳會著涼的。」

  淚才流出,就被水瀑給洗掉,她仰著頭望著那個真的很「甘心」的男人,她好想要獨得他的愛,可是她不行。

  一邊是佔有慾、一邊是罪惡感,這兩種情緒在她心中拔河,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

  「安齊?」他直接抓住她的臂膀。「是不是摔傷了,為什麼還不站起來?」

  「我如果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安淨突然壓下他欲攙她起身的手,濕漉漉的問他。

  唐以牧狐疑的望著她,但多數是當她醉了。

  「我或許會生氣,但我不會恨妳。」他溫柔的撫上她的臉頰。「因為我愛妳,所以我不可能恨妳。」

  淚水,再次湧出安淨的眼眶。

  他不會知道她在說什麼,他眼裡看到的、嘴裡喊著的都是安齊,他會很愛很愛安齊,但是會很恨很恨安淨。

  她終於肯搭上唐以牧的手,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好不容易將她拉出池外,老闆冒著當電燈泡的危機還是衝出來,遞上一條毛毯。

  「謝謝。」安淨啜泣著,擦乾的臉龐上滑出更多的淚水。

  「會冷嗎?還是會痛?」他用毛毯將她緊緊裹住。「以後還是不要喝那麼多好了。」

  「你也濕透了。」

  她看著浸濕的西裝外套,唐以牧整個人探進噴水池拉她起身時,也被水瀑澆濕了大半身。

  他的頭髮跟臉全是水,安淨的小手往他頭上撥去,將他的頭髮胡攪一通,亂七八糟。

  「欸?」唐以牧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她在幹麼?

  「偶爾亂一下有什麼關係?」她動手鬆開他的領帶,脫掉他的外套,再解開他的釦子。「你說過,不完美有時候更加迷人。」

  她解開了他的襯衫釦子,望著若隱若現的胸膛,小手不小心就滑了進去。

  唐以牧倏地握住她的手腕,胸膛鼓起。

  「別在外頭做這種事。」他沉著聲卻不是責備她。「妳在挑逗我。」

  她揚著沾滿水珠的睫毛,紅霞滿天、面帶羞赧的凝視著他。

  「那回家去?」聲音很輕,她像是想做壞事又不敢說的孩子。

  稍稍圓了雙眼,唐以牧做了一個飽滿的深呼吸,二話不說摟過安淨,左手揚高,呼喚在不遠處候著的司機。

  「回家!」

  ※※※※

  月光在房裡散發著微光。

  落地窗邊一對擁吻的男女,正渴望的索求彼此。

  安淨以為面對一個男人,想要褪下衣物是一件尷尬的事。

  但她不知道,原來並不是她想像的制式……

  她整個人貼著巍峨的體魄,不停地被吻著,從唇到頸子,唐以牧甚至在她的耳畔下足工夫,挑起她所有的情慾。

  她只記得被吻得暈陶陶的,衣服何時被一件件褪去都不太清楚,她只知道頭很昏、腦子很熱,還有渴望唐以牧每一次的撫摸與親吻,以及他的擁抱。

  她被放上床時,一點都不害怕,相反的,她知道自己有多想要這個男人。

  吻開始在她身軀上點落,安淨難掩羞赧的幾度意圖遮掩,但是唐以牧總是技巧般的攔截她的手,十指交扣,直接將她雙手高舉頭上。

  他恣意游移,珍惜般的膜拜這曼妙的嬌軀。

  「以牧……」安淨的呼吸開始急促,她輕喚著他的名。

  「嗯?」他再次來到她面前,騰出一隻手撫上她修長的腿。

  「你最愛我什麼?」他們斷斷續續的吻著,她為此心臟狂跳。

  她想要留下一個美好的夜晚,她的初夜,與最愛的男人。

  「全部。」他說了一個算是籠統的答案,幾個吻之後,凝視著她的雙眼。

  一雙柔荑輕抵著他的胸膛,透過掌心她可以感受到唐以牧急遽的心跳,他身下的堅挺已然抵著她,而她的下腹滾燙,他們都知道對彼此的渴望。

  可是不只是身體,她想知道更多更多。

  「我最愛妳回眸笑著的樣子。」他劃上微笑。「在餐廳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愛上那個笑容了。」

  她睜圓了雙眼。他剛剛說……

  唐以牧扣著她的身子,緩慢且溫柔的進入了她,安淨吃疼的蹙起眉,立時拱起身子。

  吻落在她皺起的眉間,他知道必須稍稍給她一點時間。

  安淨重新睜開雙眼,眼簾裡的男人雙眼帶著燃燒的慾望,正燒灼著她。

  所以,他愛上的是她,不是姊姊嗎?

  他們彼此第一次在餐廳裡對上眼時,就已經被彼此給吸引了。

  天啊,她為什麼裹足不前,她為什麼這麼沒有自信?只要多留一分鐘,只要撥一通電話,說不定現在嫁給唐以牧的就真的是她了。

  「我愛妳。」深情的呢喃來自耳畔。「我愛妳,安齊。」

  如果當初她有勇氣,他喊的就該是她的名字,而不是安齊了。

  眼角淌下淚水,唐以牧吻乾它們,並且開始輕柔的律動,安淨閉上雙眼,去享受那被愛包覆的感覺,還有那不曾趨緩的心跳。

  她好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她能夠以安淨的身分跟以牧認識……

  雖然他會以高標準來評斷她,但是他說過,她這樣的不完美卻更加迷人,不是嗎?

  她好希望當初安齊跟以牧交往時,自己可以試著出席一次,或許精明如他,瞬間就能察覺當初讓他注意到的人是她,而不是姊姊。

  安齊不值得被這樣對待的!她的心根本不在婚姻上、不在以牧身上,她比任何人都還要形式化。

  如果……安齊可以更愛工作一點,說不定在德國遇到真命天子,說不定……

  她突然好希望,安齊乾脆不要回來好了。

  這樣以牧就能專屬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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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41 PM


第七章

  婚後第二十五天。

  安淨坐在電腦前算著日子,她按了無數自動接收鍵,就是接不到安齊的電子郵件。

  距離上一次發信是五天前,姊姊一樣說「約沒簽好,我不會回去」,看來暫時沒有回來的打算。

  一開始她會心急,現在不會了。

  她現在希望安齊最好就一直待在德國,愈久愈好,而且每次看見她的信件都沒來由的火大,沒上禮堂就算了,扔著新婚丈夫跟別的女人當夫妻快一個月,她好像完全不擔心。

  姊姊根本不愛以牧,如果真的相愛,怎麼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她知道安齊在德國一定遭遇了重大的阻礙,但又不會說。她不可能向任何人道出自己的失敗與挫折,她會自己關起門來生氣、檢討,然後找出解決辦法,再向人呈現成功的一面。

  廠商遲遲不簽約,表示安齊遇上勁敵,如果要半年後才簽好約,那她就要留在以牧身邊半年嗎?

  事實上,她希望是一輩子。

  她放一個月的「婚假」,臨時跟學生們調開時間,等到開始教琴時,就得面對重大的考驗了。

  要怎麼樣瞞過以牧,讓他以為她是去上班?萬一他要接送怎麼辦?

  以牧對她很好,他們最近總是形影不離,還是她得把安齊那套「工作為重,加班萬歲」的姿態端出來?

  唉,為什麼相愛卻要說謊呢?她好想好想抓著以牧大聲的告訴他——「我叫安淨。」

  手指在鍵盤上遲疑,安淨在跟唐以牧發生關係後的那天,寫信問過安齊。

  我要怎麼避開他?我們現在的身分是新婚夫妻,快教我閃避性生活。

  安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從頭到尾都沒回過,彷彿那是一個不需要在意的問題,安淨很失望。原來姊姊終其一生,愛的只有自己!

  姊姊不在乎以牧,在意的只是一個完美殼子的婚姻;不在乎她這個妹妹,在意的是她們的同卵雙生,妹妹隨時可以代打。

  這點從小就很明顯,安齊總是限制她的飲食,揪正她的說話方式,要求跟她一樣瘦、用一樣的口語、一樣的語調,為的就是隨時可以代替她去做任何事。

  所以知道她們兩個是雙胞胎的同學很少,甚至還遷走她的戶籍,這樣她們就不需要唸同一所小學及國中,小小的安齊早就要她保密,因為她不想讓同學知道她有個笨蛋雙胞胎妹妹。

  她這輩子都被姊姊利用,連結婚都可以被推出去代替……但是她無所謂,她以聰明的安齊為驕傲,願意幫她做任何事,從不後悔。

  除了這次之外。

  她,不想把唐以牧還給安齊,死都不願意。

  「太太。」婷雅眉開眼笑的走過來。「我要去採買東西,有什麼需要的嗎?」

  「啊……幫我買花生醬,要有顆粒的那種,還有草莓跟橘子果醬,全脂起司片跟奶油……喔,還有巧克力醬,以牧喜歡吃貓王三明治,牛奶幫我買全脂的,我要玉米穀片,燕麥片不要再買了。」安淨興奮的開出一串清單。「可樂、零食什麼的也都買一些回來好了,上次妳買的那個棉花糖好好吃。」

  「呵……」婷雅被稱讚到害臊的搖搖頭。「那要不要我去買塊巧克力磚回來?讓您跟少爺煮巧克力火鍋?」

  「咦?好主意耶,妳真棒!」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那也買些水果回來,全部的東西都買兩份。」

  「兩份?」這麼多?

  「一份給妳們吃的,好吃的東西大家要一起享用。」

  「……沒問題!」婷雅興奮的點了頭,回身往樓下走去。

  這個太太跟以前認識的差好多,傭人們都在說,以前沒結婚前,安齊小姐來都是板著一張臉,完全把她們當傭人,連作客都會挑剔她們桌子沒擦乾淨,跟少爺說話相當平淡,話題都在工作。

  沒想到嫁過來太太就變了,她不再吃那些清淡的食物,很愛吃甜食果醬,而且也不會要求把東西擺得多整齊,反而是她們很希望太太可以再整齊點,她們才不必收得那麼辛苦……嗚。

  少爺也跟著被感染似的,會跟太太躺在沙發上看影片,兩個人還抱著爆米花跟棉花糖,卿卿我我的,偶爾還拿坐墊打架,灑得沙發跟地毯都是,兩個人再咯咯笑著追到房間去。

  接著房間變成粉紅色禁地,她們就飛快出動收拾外頭的殘局。

  家裡不再那麼冰冷,少爺對於家務也從未再有挑剔之言,或許是因為他知道不是她們不盡力,而是大部分整理好的東西都會再被太太給弄亂。

  可是少爺真的很愛太太,那份熱情在婚前完全看不出來,天曉得婚前他們兩個還擬了婚前報告書,討論結婚流程咧!

  婚後兩人根本如膠似漆,少爺回家不再談工作,眉宇之間柔和許多。

  總而言之,大家都樂見其成,這個家現在充滿了粉紅色的愛心泡泡跟甜蜜愉悅的氛圍。

  安淨一個人在家閒晃,唐以牧說好下午兩點前會到家,新婚期間如果去公司,不可以超過兩點,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

  她有點想要回娘家去練習鋼琴,太久沒彈了,就怕重新教學時會有點生疏,學生們的進度資料也得複習一下。

  「唉……」現在十點多,殺回家再回來應該來得及吧?

  「太太,早。」阿珍嫂在樓梯下望著嘆氣的她。「早餐準備好了。」

  「啊?我不是說我自己再翻冰箱就好?」那種杯盤器皿擺得整整齊齊的樣子,她看了就消化不良。

  「我今天想做法式煎蛋給您嚐嚐。」阿珍嫂瞇起眼,一臉得意的樣子。

  「哇,法式煎蛋?」她還沒聽過呢。

  安淨三步併作兩步跳上曾害她跌倒的階梯,來到桌邊。

  只見一片厚片吐司上黏著一顆太陽蛋。

  她眨了眨眼,趕緊坐下來。蛋跟吐司都黏在一起了,空氣中散發著濃濃奶油香,蛋白跟吐司煎得酥脆,可是中間的蛋黃卻是七分熟,恰到好處。

  「哇噢!」安淨忍不住讚嘆。「這要從哪裡開始吃啊?」

  「呵……」瞧阿珍嫂得意的笑,指了指她雙手邊的刀叉。

  可是她哪可能拿刀叉吃早餐啊?這種東西就是要用手。

  她徒手拿起,一口就咬了下去——喀滋的酥脆音傳來,吐司、牛油跟蛋香混和在一起,超級好吃。

  「超正!」安淨用力豎起大拇指。「妳要教我,我要煎給以牧吃。」

  「沒問題。」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阿珍嫂一臉心滿意足。「太太心情好點了嗎?剛剛還看您在嘆氣呢。」

  「咦?」她將麵包塞了滿嘴。「沒有啦,我剛剛在想彈琴的事……」

  「琴?」阿珍嫂一怔。「太太會彈琴啊?」

  安淨轉轉眼珠子,尷尬一笑。

  「地下室有呢。」阿珍嫂努力回想著。「幾個月前才調過音,應該還能彈。」

  欸?以牧家有鋼琴?!

  她立刻囫圇吞棗的把吐司全塞進去,衝到流理台邊洗手,拉著阿珍嫂帶她去找鋼琴。

  唐家的地下室是儲藏室,但保證整潔,這得歸功於唐以牧龜毛的個性,所以即使多年未使用的鋼琴也會定時保養、調音跟清潔。

  安淨打開琴蓋時不免讚嘆。這琴少說也要一、兩百萬吧?

  「以牧彈嗎?」她好奇的問。

  「沒聽少爺彈過,好像是他幼時的琴。」在這裡十幾年了,這鋼琴從來沒人動過。

  「小時候就用這麼高級的啊?」安淨碎碎唸著。吼,真是好命人!

  她坐直身子,闔上雙眼,讓自己的心沉澱下來,雙手緩緩的放在琴鍵上,還在狐疑之際,她的手便如行雲流水般的開始移動。

  柴可夫斯基,胡桃鉗組曲。

  這自然讓阿珍嫂驚奇,她看著太太沉醉在音樂世界裡,指尖在黑白鍵上飛舞,少爺不會彈奏任何樂器,這個家幾乎沒有傳出音樂聲過。

  而現在,這清脆的琴音多麼令人著迷啊……

  安淨如入無人之境,她甚至未曾睜開眼睛,任指尖敲出動人音符,阿珍嫂悄悄的走了出去,整間屋子裡盈繞著悠揚樂聲,每個傭人雙眼都亮了起來。

  也包括剛進門、一臉錯愕的唐以牧。

  「少爺?」阿珍嫂望著直直走到地下室門口的他,有點害怕。「太太提到家裡有沒有鋼琴,所以我只是告訴她……」

  「安齊在彈琴?」他顯得相當不可思議。

  阿珍嫂膽怯的點了頭,唐以牧立刻將外套遞交給她,走上前去。

  安齊親口說過她不會彈琴、也不欣賞音樂,她覺得那些都是浪費時間的行為,絲毫沒有經濟價值。而他並不討厭音樂,只是沒有時間去欣賞這些,工作已經佔據了他大部分的時間,工作時他更不能接受有其他聲音存在。

  當初這一個共同點並沒有多大的影響,他們至少確定彼此不會在家裡放音樂放得超大聲,影響到彼此的作息。

  安齊當初說得斬釘截鐵,可是之前在山中小屋喝醉時,卻又說過她喜歡彈琴?之前言語中曾說過她有個教鋼琴的妹妹,即使彈了一手好琴,也只是鎮日在教琴、懶散度日,白費了先天優良的條件。

  唐以牧忽然想起在安家看見的照片,那個與安齊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

  曲調正進入激昂的階段,安淨完全投入的彈奏著,絲毫沒有察覺樓梯邊已換了人,她雪白柔荑熱情激動的跳躍,在最興奮之際,做了終章。

  「呼……」彈完一曲她露出滿足的笑容,珍惜般的撫觸琴鍵。再彈一首好了!

  她眼尾下意識往樓梯那兒瞄,心想阿珍嫂應該已經上樓了。

  結果她看見竟是唐以牧時,小嘴張得圓圓的。「你怎麼提早回來了?」

  安淨看了眼手錶也才十一點多,她開心的起身移開座位,三步併作兩步就朝他飛奔而至。

  那真的是飛奔,她喜歡小助跑後再撲進他懷裡,因為她知道以牧會將她接得穩穩的。

  「如果我說想妳,會不會太肉麻?」接住撲進胸膛的女人,她嬌媚的圈著他的頸子。

  「不會,我喜歡這種肉麻。」她呵呵的笑著。「最好你二十四小時都肉麻。」

  唐以牧俯頸吻上,小倆口最近就是如膠似漆,怎麼都分不開。

  而且他也發覺這事影響到他工作的心情,明明應該百分之百投入於工作之中,可是清晨他會捨不得起床,總愛摟著懷中柔軟的女子,希望可以陪她一起醒來。

  好不容易下了床,穿戴完畢,眼神總是不自主瞥向床上那個人影,會有衝動再躺回去。

  要出門前,他會去親吻睡美人,她會悠悠轉醒,露出一臉不快的模樣,給他早安熱吻後,喃喃說著「為什麼要去上班」這種話。

  最後,他就帶著她的吻、她的體溫、她的思念去上班。但人是去了,心卻留在家裡,他體認到所謂戀愛的愚蠢,就是影響到生活的每一部分,他最重視的工作、最挑剔的成品,每一樣都讓他分心。

  可是他無法制止這種愚蠢,他狂熱的投入,光是看著安齊用愛慕的神情朝他飛撲,他就會有這輩子乾脆笨死算了的感覺。

  所以愚蠢如他,買了蜜月機票。

  「妳真的會彈琴?」唐以牧的吻不專心,他在想剛剛的琴音。「妳跟我說過完全不會樂器,也討厭。」

  安淨圓睜雙眸。姊真的把那套理論跟他說?八成又在數落音樂價值了吧?真討厭。

  「我……怕你不喜歡。」她想不到理由,只好把事情推到他身上。「我怕你覺得這種事太像閒人做的,所以我隱瞞。」

  「我?我不喜歡,但也不討厭,可是妳沒有必要為了我隱瞞的。」唐以牧心中湧起強烈的心疼,一把將她撲進懷裡。「妳為了我逞強、佯裝完美,又為了我捨棄鋼琴?」

  呃……好像太誇張了點,她沒有捨棄什麼,是姊姊捨棄了他們的婚姻吧?

  「你不討厭就好。」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乖乖貼著寬闊的胸膛說。

  「我怎麼會討厭?我只是……」他望著那台嶄新的琴。「不擅長。」

  嗯?安淨眨了眨眼。她聽不懂欸。

  唐以牧帶著點尷尬,將她帶到琴邊,兩人並肩而坐,細長的手指擱在琴鍵上,他有些難為情的瞥了她一眼。

  「我以前學過,但是……對琴就是沒辦法,我跟以云同時學的,他進步飛快,我卻幾乎原地踏步。」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現在正在說件多丟臉的事。「所以我放棄了,也不再提這件事。」

  「哦……」身為一名鋼琴教師,安淨非常明白他心裡的想法,她露出淘氣的笑容說:「因為這是你做不來的事,你覺得這是人生的缺點,所以乾脆說不懂琴,為了保有完美的人生?」

  他沒答話,只是揪緊眉心,覺得她的話很刺耳。

  可是安齊說的對,他唐以牧當然不能有任何缺陷,所以與其說他不擅長樂器,不如說他根本沒學過。

  「我的完美先生,別那麼在意啦。」安淨輕笑著,抓起他的手往鍵上按。「我是個好老師喔,我可以好好教你的。」

  「我沒興趣。」他倏地收回,板起一張臉。

  「人家想跟你合奏嘛。」她裝出一副楚楚可憐哀求的模樣,唐以牧瞬間就被秒殺。

  他覺得雙手彷彿千斤重,卻願意為了她把手抬起來。

  然後是單音練習時間,求好心切的唐以牧正在回憶著當年的手感,其專心的程度讓傭人們都不敢打攪,通知三少爺來訪的事。

  唐以云是恰好路過這兒,順便把資料帶過來讓安齊瞧。二嫂對於偏遠地區的孩童很有興趣,之前吃飯時他聊到一些避稅方式是關於捐款,她比二哥還熱中。

  還說要去教學?搞半天原來是敲鋼琴嗎?

  他坐在樓上喝咖啡,一邊聽著樓下的鶼鰈情深。

  「安齊。」一個段落時,唐以牧突然停了下來。

  安淨愈來愈討厭這個名字,更厭惡在床上時,他總是激動的呢喃姊姊的名字。

  「嗯?」

  「妳想去蜜月嗎?」

  上一次他提出這個問題時,安齊斬釘截鐵的拒絕,並且表明有重要的案子在商談中,沒有閒工夫度蜜月。當時他欣然同意,因為愚蠢的費洛蒙尚未被引發。

  「希臘嗎?」安淨登時轉過來看著他,雙眼熠熠有光。

  他望著她的神情,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已經知道答案了!「是希臘。」

  「耶!呼呼——」她開心尖叫,激動的捧起他的臉,又親又吻的,只差沒吞下他。「我來為你演奏一首希臘組曲。」

  唐以牧綻開笑顏,打從心底的幸福繾綣,安凈已經愉快地彈起小組曲,整個人雀躍莫名。

  早知道這能讓她高興,他們結婚隔天就去蜜月不就好了?

  不……他微斂起笑容。當初怎能料到今天?這短短幾天的日子,簡直是他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

  變了個人似的安齊、活潑開朗的安齊、迷人嬌媚的安齊,讓他願意放下最在乎的工作,就為了看她這個笑容、為了讓她開心。

  如果,可以在希臘也能看見跟她妹妹一樣的陽光燦笑,那就更好了。安家那張照片一直深植在他心中,他期待可以在海岸邊拍下安齊那樣的身影。

  阿珍嫂卡在樓梯那兒不上不下的,好不容易才讓唐以牧注意到。

  她終於有機會出聲了,「少爺,三少爺來訪。」

  聞言,他輕巧的離開位子,安淨知道,但是她更專注於手裡的音符。

  「練琴啊?」

  從地下室一上來就是餐廳,餐桌旁坐了一個溫文儒雅的斯文男人,生得一張俊秀的臉龐,唐以云遺傳了母親的柔美。

  「嗯。」唐以牧微笑,看著餐桌上擺滿一大堆袋子,剛剛買東西回來的婷雅正在火速整理。「婷雅,別急,都自己人,妳慢慢收。」

  「呃……好。」嚇死人了,以前總是說她沒效率的少爺,現在要她慢慢收?

  唐以云瞪大眼感到驚訝。這臉部線條極度柔和的二哥,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突然跑來了?」唐以牧從袋子裡拿了罐可樂,逕自扭開。

  「我來找二嫂的,她之前對一些需要救助的孩子有興趣,我拿資料過來。倒是你?你現在應該在公司吧?回家吃中飯?」

  「我下班了。」

  「下、下班?」唐以云倒抽一口氣。「你下班了?」

  「我現在是新婚,光是去上班都會被唸了,沒什麼事當然要趕快回來。」

  二哥說得正經八百,他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原來你真的知道什麼叫新婚耶。」他好感動,眼淚都快淌下了。

  「我們還打算去度蜜月。」唐以牧賴得理他的嘲諷。「下星期一出發,去希臘十天。」

  「蜜月怎麼過你知道嗎?二哥。」情聖唐以云準備開班授課了。「首先,絕對不能帶筆電去。」

  「她不帶,我就不帶。」唐以牧語帶保留。說不定到時候,安齊會突然恢復成工作狂。

  琴聲停了,他下意識又往地下室方向看了看。

  「我才不會帶呢。」安淨隨著一串咚咚咚的腳步聲上樓來,美麗的人兒衝著唐以云綻開笑顏。「嗨,以云。」

  唐以牧皺起眉,瞬間拉過她的手,阻止她往弟弟那兒走去。笑得那麼開心做什麼?她老公在這裡。

  「咦?」安淨被轉了半個圈後,回到他的臂彎中,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過她撒嬌般的央求他幫她拿一瓶可樂時,有人覺得呼吸快停了。

  「哇塞,你連醋是什麼味道都知道啦?」唐以云有些嘖嘖稱奇。「你們兩個是玩真的?」

  這句話讓安淨心頭一震。是啊,她是玩真的,她太認真了。

  唐以牧白了弟弟一眼。這傢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再溫柔的轉向她詢問。

  「妳想捐款給這些孩子嗎?」

  「嗯。可以的話,我還想去教他們彈琴跟畫畫。」她泛出慈愛的笑容。「一個月一次,或是一星期一次,要看距離跟時間決定。」

  「妳有那個時間嗎?」他質疑。畢竟婚假結束後,工作如戰場。

  「要問你有那個時間嗎?」她孩子氣的戳了戳他的鼻尖。「我要你陪我去,不許待在公司。」

  「妳有我就有。」唐以牧寵溺般的笑著,吻了她的粉頰。

  坐對面的唐以云差點被閃瞎雙眼。不,他是根本快暈倒了,眼前那個人到底是誰?外星人一定到過二哥家,把真正的二哥二嫂給抓走了,這兩個鐵定是替身。

  第一次跟安齊吃飯時,在路上遇見賣筆的小孩子,她不但冷眼以對,還對著那個小孩義正詞嚴的教訓一番;在餐廳用餐時就更痛苦了,再美味的佳餚也令人食之無味,因為他跟大哥聊風花雪月,他們兩個在聊幣值的升降與操作。

  現在這兩個你儂我儂、忒煞情多的人是發生什麼事了?

  「太太,您的電話!」阿珍嫂忽然從大廳走了過來。「很急的樣子,是您的母親!」

  「媽?」安淨才想要走上前接過,手裡的可樂竟然跟著一滑,匡啷一聲的灑了一地。「哇……糟糕!」

  現場立刻一陣混亂,兩個傭人衝上來,一個拿抹布、一個拿拖把,她身上灑滿了可樂,曲線瓶還在地上轉呀轉的。

  「給我。」唐以牧嘆口氣,朝著阿珍嫂伸出手。「妳先去把衣服換下來,避免弄得黏答答的。」

  唐以云忍著笑,可是心裡一陣狐疑。

  安齊是個追求完美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這麼迷迷糊糊的行為,瞧她在那邊又叫又跳的慌亂模樣,為什麼他覺得……這女人根本不像他印象中的二嫂?

  愈來愈不像,結婚那天像是個分水嶺,每一次看都不一樣。

  「喂,媽,我是以牧。」唐以牧接起電話,用手指戳著老婆,催她快去把衣服換下來。另一隻手警告弟弟別過頭去,因為他沒辦法制止老婆當眾擰裙子,可是也不許人偷看。

  安淨剛把裙子上的可樂給擰乾,便一手抓著捲起的裙子,一邊彎身拾起滾動的空瓶。她踮起腳尖,跳出一地可樂灘。

  「什麼?!」

  唐以牧忽然驚喊一聲,嚇得她止住腳步,轉過身來。

  「好,我跟安齊立刻回去!」

  不好的預感頓時蔓延,安淨心跳加速。為什麼以牧的臉色會這麼難看?

  她緊扣著曲線瓶,渾身微微發顫。

  切斷電話,死寂的沉默彌漫在餐廳裡,他抬首望向老婆,面有難色。

  「安齊,妳妹妹出事了。」

  咦?她瞪大了眼睛。以牧在說什麼?

  「安淨在德國出了車禍,已經過世了。」

  她瞳仁忽地放大,一口氣竟抽不上來,緊接著眼前一黑,她的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安淨死了!那她呢?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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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42 PM


第八章

  哀戚的喪禮在綿綿細雨中舉行,安家謝絕了所有同事與朋友,甚至連唐以牧也不能參與喪禮,只有最親的家人送她最後一程。

  安淨打著黑傘站在外頭,望著黑煙裊裊上升,目送著安齊離去。

  她知道安齊不會願意讓人看到自己那面目全非的樣子,所以沒有公祭、沒有瞻仰遺容,他們用最簡單的方式,迅速的處理她的後事。而且挑了一個精緻美麗的骨灰罈,盛裝完美的姊姊。

  安齊是在德國郊區酒後駕車,摔下懸崖,屍體淒慘無比,扭曲而焦黑,一點都不像美麗的她。德國警方從她身上的證件找到身分,護照寫的是安淨。

  這令她的同事很匪夷所思,跟他們來德國談生意的明明是安齊,為什麼搖身一變成了另一個人?當他們在德國跟安家人碰面時,才見到原來是雙胞胎的另一位。

  安淨被迫繼續假扮安齊,她說因為這個案子她不會輕易放手,所以才委託妹妹前來商談;這個理由扯得很牽強,因為她知道姊姊的同事們都很狐疑,尤其是小舒從頭到尾都帶著質疑的眼神瞪著她。

  那個行事作風都是安齊的人,結果是妹妹安淨?安淨怎麼可能如此瞭解公司的事情,以及該廠商的運作情形?

  安媽沒有給他們太多懷疑的時間,致謝後直接走人,這點小紕漏早被安爸安媽看出來,事實上在新婚第二天,安淨跑回娘家時,就被他們識破了。

  但他們什麼都沒說,是因為知道自己女兒的個性。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大女兒竟然會為了工作,連婚禮都可以扔給妹妹代打?安淨永遠言聽計從,還真的代姊出嫁,卻跟唐以牧發展出異樣的氛圍……

  他們能說什麼?什麼都還不是該開口的時候。

  但造化弄人,誰料得到安齊會客死異鄉?

  「合約談得很不順利,所以妳才會喝酒,對吧?」安淨對著靈骨塔上的精緻骨灰罈說著。「甚至做出酒後駕車這種事情……」

  淚珠不停滾落,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為什麼好端端的安齊,會突然就這樣消失了?

  「安淨,妳別再哭了。」安媽走了過來,溫柔的摟過孩子的肩。「逝者已矣,妳要考慮活著的人。」

  「活著的人?」

  「妳跟唐以牧。」安媽愁容滿面的望著她。「妳要以安齊的身分,繼續跟唐以牧活下去,還是?」

  是啊……安淨死了。

  對外而言,死的是安淨,活下來的是安齊。

  「我……我之前居然還希望安齊永遠不要回來。」她痛苦地摀住臉頰。「這是報應、這是上天給我的報應!」

  「不!安淨。」安媽趕緊將孩子緊緊抱著。「這是天意,這是安齊酒後駕車造成的結果,跟妳沒有關係。」

  「就是我!我想跟以牧在一起,我希望她不要回來,我好惡毒、我好邪惡!」安淨埋在母親懷裡放聲大哭,「現在她真的消失了……以我的名字死了。」

  安媽只是將孩子抱得更緊,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

  這是孩子們自己的選擇,一個選擇工作,一個選擇接替,也承受了愛情,接下來是命,安齊以安淨的名字喪生,安淨卻必須背著安齊的名活下來。

  安爸由外頭走進,就看到母女倆哭成一團,泣不成聲的是安淨,她哭到全身都在發抖。

  「唐以牧來了。」他緊皺著眉,說出了驚人的名字。

  安淨當場倒抽一口氣,猛然抬首,臉色蒼白。「不,我不想見他,我不能。」

  這場喪禮連唐以牧也被婉拒在門外,他自然覺得非常奇怪,安家把喪禮守得跟成吉思汗下葬似的神秘。

  「孩子,妳不能躲一輩子啊。」安爸嘆了口氣。「他很擔心妳,我看得出來,唐以牧是真的很愛妳。」

  「他以為我是姊姊──」安淨低吼著,呈現狂亂的狀態。「他娶的是安齊,記得嗎?不是我這個又迷糊又笨拙的安淨!」

  「不……媽看得出來,他喜歡的就是妳這個又呆又笨拙的安淨。」安媽拉住了她的手。「他跟安齊之前並沒有熱戀的氛圍,是跟妳在一起後才有的。」

  「那又怎樣?媽,他娶的是安齊,他追求的人是安齊!」她歇斯底里的哭嚎起來。「完美而聰明是必備的一面,他現在或許真的喜歡我的迷糊,但必要時,他還是要我的精明,我還是得變成安齊……」

  安淨的聲音在靈堂裡迴盪,父母親只能皺著眉,心疼不已的望著自己的孩子。

  「說到這點,還有件事。」安爸語重心長的說著,「關於工作,妳必須放棄鋼琴家教,以安齊的身分回去上班嗎?」

  咦?安淨倒抽了一口氣。

  是啊,她現在是安齊的話,就必須概括承受安齊的所有東西,不只是婚姻,還團包括了工作、朋友及世界。

  「不……不,這太離譜了!」她焦急的跳起來。「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我沒有那個能力的,一旦到了公司,那些同事很快就會識破我……」

  「安淨,妳冷靜一點。」安媽再次把孩子扯過來。「妳可以辭職,很多事有變通方法的。」

  「啊、對啊,我聽說德國廠商最後跟另一家簽約了,所以安齊才會買醉,她不能面對人生中的失敗……可以用這個為理由,妳乾脆辭職。」安爸也幫著出點子。「然後說妳想休息一下,教教琴也好,這樣還可以常回來。」

  「鋼琴教室就設在我們家,妳不但可以常回來,又不會被唐以牧發現端倪。」安媽也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兩老你一言我一語,站在一旁的安淨卻覺得茫然。

  遙望著骨灰罈。她的人生要因此而改變嗎?一場代打的婚姻,最後讓安齊把她的人生全部都拿走了。

  她終其一生,都要以另一個人的樣子活下來嗎?

  「好了,暫時這樣,我們再從長計議。」安媽拉過了她。「唐以牧在外面等一會兒了,妳趕快出去。」

  以牧……安淨全身又開始顫抖。她不敢面對他,因為他的妻子已經不存在了!

  半推拒之下,她還是被帶出靈骨塔外。

  唐以牧歷經半個月,總算再見到愛妻,焦急的立刻衝上前。

  「媽。」他還是顧及禮貌,先跟安媽打個招呼,旋即撫上老婆的臉龐。「妳怎麼哭成這樣?有沒有吃飯?為什麼這麼瘦?」

  他拿出帕子,為她擦掉不停湧出的淚水,以掌心撫著她的髮,眼底盈滿愛心的望著她。

  他愈擔心,她就愈自責;他表現出愈心疼的關懷,她就只是更想逃避。

  他眼底望的是安齊,這一輩子都只有安齊了。

  原本奢望可以永遠跟他在一起,現在這個願望成真了,但是她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心底只有濃濃的悲傷。

  因為她並不希望姊姊死,她並不希望以另一個人的身分活下去,更不希望終其一生,被深愛的男人喚作另一個名字!

  淚珠串串滾落,只是望著他就足以讓安淨心碎,唐以牧難受的將她揉進懷裡,只以為她是承受不住妹妹去世的打擊,他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邊。

  「爸、媽,我先帶安齊回去了。」他不想讓她在外頭吹風受寒,決意先行一步離開。「我請司機開車送你們回去。」

  「啊,不必、不必,我們自己走就行了!」小康家庭慣了,安爸沒有那種變成富豪的習性。

  「不行,還是讓小張開車吧。」唐以牧擔心的是這家人傷心過度,萬一分神就不好了。所以轉身一吩咐,司機立即領命。

  安淨啜泣的回首望向父母,安媽緊鎖眉頭,神色凝重的回看著她,只叫她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好了,我們回去。」唐以牧極其溫柔的說著,緊摟著她,怕她一摔就會碎去似的,攜著她走下階梯,往白色座車前去。

  沒有說話,安淨哭泣不已,任由他將她安置在前座、為她繫上安全帶,還遞了一盒面紙給她。

  回家的路上,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僅是握著她的手,給她一股支撐的力量。

  殊不知,那已經變成她痛苦的來源。

  「太太、太太回來了!」

  人都還沒靠近門口,安淨就聽見一屋子的喧鬧,傭人們全擠到門外來,大門敞開,每個人都憂心忡忡。

  阿珍嫂見著憔悴的她更是大驚失色,喃喃唸著怎麼瘦成這樣,圍裙一撩就回身往廚房忙去。

  其他人又接包包、又遞拖鞋的,讓安淨覺得好溫暖。身後的男人正為她取下頸子上的圍巾。

  「阿珍嫂煮了些雞湯,妳不餓也先喝一點。妳看起來像幾天沒吃飯了!」

  她紅著眼眶,本想直接回房間休息,但是看見廚房裡忙進忙出的身影,阿珍嫂端著一大鍋雞湯走出來,她就說不出口。

  阿珍嫂為她盛滿一碗雞湯,她只能虛弱的說謝謝,拿起湯匙舀湯入口,多是食不知味。

  她正以安齊的身分待在唐家、待在以牧身邊,接受這些根本不屬於她的厚待。不管是傭人的服侍,甚至是這碗雞湯,都是為了安齊而存在的。

  「妳別再自責了。」冷不防的,坐在她身邊的唐以牧開了口。

  安淨不免倒抽一口氣,瞪大雙眼瞅著他。他說什麼?為什麼他會知道她正在自責?

  「我知道妳很後悔派妹妹去代替妳談生意,但這是命。」唐以牧心疼的撫著她的頭。「她酒駕不是妳的錯,妳不能把事情都往身上攬。」

  啊……原來他指的是這件事。

  他以為她的內疚,是因為請妹妹去德國,然後妹妹又客死異鄉。這跟事實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呢。

  「雖然我很驚訝,妳竟然會請雙胞胎妹妹代替妳去談生意。」唐以牧提到這點時,難掩懷疑。「長得相似是一回事,妳不是非常重視這個案子?婚前妳說妳經營了三年……」

  安淨一怔,默默的點頭。

  是啊,重視到扔下自己的婚禮,以牧某方面真的很瞭解姊姊。

  「我……」她抬起頭,欲言又止。該說出實情嗎?就選現在告訴以牧,坐在他面前的是安淨!

  「或許她跟妳一樣聰明吧?」唐以牧逕自接了口,不願再看著她淒楚的雙眸。「這也代表妳真的很相信她,才會願意委託她做這件事。」

  安淨深吸了一口氣,渾身不住的顫抖,淚水再度滴入雞湯中。

  她跟姊姊才不一樣,她們除了外表一樣之外,頭腦截然不同,姊姊才是精明的那個,所以她才會親自飛往德國,把婚姻丟給她。

  但是,以牧說對了一件事,姊姊是否百分之百的信任她?

  信任她可以勝任偽裝這個角色、信任她可以假扮成功、信任她能夠應付跟以牧之間的一切,直到她回來為止。

  可是錯了!安齊看走了眼,因為她的胞妹不但愛上她的老公,還暗自祈禱她乾脆永遠不要回來,這樣她才能永遠佔據唐以牧。

  「我要回房間了。」安淨推開椅子,一個人起身就往樓上奔去。

  傭人擔憂的想追上,卻被唐以牧制止。

  他知道她身陷於悲傷當中,一時難以自拔,更別說是雙胞胎妹妹,聽說雙胞胎總是相當親密……雖然安齊幾乎沒有提過。

  偶爾一兩次,他曾聽過她隨口提起妹妹的事,記得她說過那是一個跟她相反的妹妹。

  相反?他記得他不懂她的意思,後來安齊只用了「優柔寡斷、笨拙迷糊」八個字來形容,然後就帶開了這個話題。

  若誠如她形容的特點,那她怎麼敢把這麼大的簽約案交給這樣的妹妹去洽談?這點令他匪夷所思,更別說整場喪禮保密到家,連身為丈夫的他竟然都不在喪家之列?

  他甚至連靈骨塔位都進不去?!

  當一個疑點產生時,就像挖蕃薯一樣,挖出一個,後頭就有成串在等著,一個連接下一個,連綿不絕。

  心頭有很不安的想法,唐以牧雖然覺得有些荒唐,但唯有證實所有的疑慮,他才得以安心。

  ※※※※

  咖啡廳裡,精明的雙眼轉呀轉的,岑璨雪帶著責備又帶著生氣的眼神,瞪著面前在室內依然掛著大墨鏡的女人瞧。

  她手裡攬著咖啡,鏘喞鏘鏘,湯匙攪得杯子隨時都會爆裂似的可怕。

  「我說妳啊……」岑璨雪蹙起眉心,連罵都不知道該從哪裡罵起。

  安淨宛如行屍走肉,悠悠的看向外頭。

  安齊告別式後距今不到一星期,她幾乎無法正常生活,也無法正視以牧的臉,只把自己關在房裡,足不出戶。

  她好希望醒來時,發現安齊站在她床邊,不客氣的再罵她一百句懶散,然後要她滾回家去,因為正牌的唐太太回來了。

  真的,如果是這樣也沒關係,她可以默默的愛著以牧,只要安齊能回來。

  「現在呢?妳騎虎難下了吧?」岑璨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現在該叫妳安淨?還是安齊?」

  安淨轉回來望著她。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答不出來!

  「妳愛唐以牧吧?」她托著腮,無力的問著廢話。

  點了點頭,像傀儡似的。

  「我就知道代嫁是條不歸路,當初我就看出來妳被電到了。」岑璨雪指尖在桌上點呀點的。「我聽說唐以牧也被妳電得七葷八素,還準備要去度蜜月。」

  她小嘴微啟,略顯訝異。雖說那是場不會成行的蜜月,但璨雪為什麼會知道?

  「這是最慘的狀況,你們兩情相悅。」她頭都快炸掉了。「安淨,妳懂嗎?你們彼此相愛,可是唐以牧不知道實情。」

  「他愛我……他應該愛我。」她顫抖著出聲。「可是……我是安淨,我不是安齊。」

  「我聽以云說,他覺得他二哥是在婚後才陷入戀愛,所以唐以牧是愛上假扮安齊的安淨,不是原來那個安齊。」岑璨雪趕緊握住她的手。「這是危機也是轉機,就看妳要不要賭賭看了。」

  「賭?」安淨怔然的抬首。

  「因為唐以牧愛的是妳,跟他實話實說後,不會改變你們之間的任何事情。」岑璨雪堅定的下著判斷。

  安淨卻不以為然。「那如果他愛的是安齊呢?」

  「可能嗎?」挑高了眉,她不覺得。

  她甚至認為當初在餐廳裡不只是安淨被電到,唐以牧連結帳都過來搶了,望著安淨的眼神如此熱切,他應該也對安淨一見鍾情。

  是她阻止了安淨的桃花運,因為她討厭唐家的男人,尤其是唐以云,她跟他簡直有不共戴天之仇!

  結果一念之間,她改變了安家姊妹的命運,可因為安齊的事業心,再扭轉了一次。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唐以牧跟安淨再次湊成一對,但實際上可複雜太多了。

  事情走到這步田地,她自覺難辭其咎,當初她不要阻斷安淨的桃花,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事了。

  「反正妳試試看就對了,我覺得唐以牧愛的是妳,不是冷冰冰的安齊。」

  安淨做了幾個深呼吸,千頭萬緒在心中盤繞再盤繞,緊張的絞起裙角。「如果我永遠都不說呢?」

  咦?岑璨雪瞠目結舌的看向她,震驚的刷白臉色。

  「我們把這個秘密守住,永遠……都不說。」她氣若遊絲的說著。「我就當一輩子的安齊呢?」

  岑璨雪倒抽一口氣。她沒想過這個答案!

  或許她個性直了點,但如果是她,她不會想要用別人的身分過一生,也不會希望唐以云這輩子都叫她另一個名字。

  呃,她想到哪去了?忽然皺眉,用力甩甩頭,還使勁拿右掌擊向右邊的頭,想把唐以云從左耳打出去。

  唐以云是她的誰啊?她希望什麼東西?岑璨雪咬緊唇瓣,在心裡自吠。她跟唐以云之間的關係,跟安淨他們不一樣!

  「我不知道,但妳認為不會穿幫嗎?」岑璨雪抱持著高度質疑的態度。「當然如果妳願意我是沒差啦,可是妳終其一生都得要假扮安齊嗎?就為了……跟唐以牧在一起?」

  「我不願意!」她激動的低吼出聲,「可是我不想失去他──」

  安淨嗚咽一聲,立即趴在桌上低泣。她想了一星期,在偽裝與吐實之間掙扎徘徊,她想到各式各樣的後果,但最終她害怕的是失去以牧。

  怎麼辦?她愛他愛得那麼深,要是失去他的話,她該怎麼辦?

  憂心的岑璨雪坐在對面,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這是一場最難解的習題,無人能預料唐以牧的反應會是如何?

  如果安淨就這樣用另一個人的身分活下去,或許可以相安無事,但是遲早會東窗事發。就算到現在,很多事依然不平靜,安齊的同事們疑心四起,安媽說有幾個下屬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小舒更是開門見山的直問,甚至公司那端也拒絕安齊的辭呈,未解決的事情還很多。

  安淨的家教學生呢?她最愛的琴與畫呢?依照自己對安淨的瞭解,要她放棄這些去當完美精明的安齊,根本不可能!

  拖愈久,只會傷得更重。

  岑璨雪眼眸低垂。她自己也在這樣的危機中走著,步步險棋,就怕她還沒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已經遍體鱗傷了。

  「安淨,無論如何,妳的人生妳自己抉擇。」她輕輕說著,手按上好友肩頭。「只有妳自己知道想要什麼。」

  安淨抬起頭,淚水流出墨鏡下緣。她淚都快流乾了,卻還是沒有答案。

  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岑璨雪轉身去拿包包,來電顯示是唐以云。

  「喂?」她低聲應著。

  「璨雪,妳說過妳跟安淨是朋友對吧?」他的口吻聽起來有點嚴肅。

  「呃……對。」她是說過。因為他提到唐以牧跟安齊,她就說跟安淨打高中就同班。「怎麼了嗎?」

  「我現在人在二哥這裡,有件很怪的事。」唐以云人躲在樓梯間說話。「有人來找我二哥,堅持說在德國出事的是安齊,嫁給他的人是安淨。」

  岑璨雪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正在拭淚的好友。

  安淨也注意到她的視線,狐疑的回看向她。

  「那……唐以牧怎麼說?」緩緩的,她還是問了。

  一聽見唐以牧的名字,安淨的身子坐得更直了。

  「Joan帶著那些人去,二哥跟他們正在辦公室裡,看他們把證據一一列出。」唐以云語重心長說:「我二哥若沒有存疑,二話不說早就把他們趕出去了,現在他還耐著性子聽他們解釋,這表示事有蹊蹺……妳得快點跟安淨說。」

  「我?安、安、安、安……淨已經出事了啊!」岑璨雪心一慌。他怎麼說得一副安淨安然無恙的樣子?

  「親愛的,妳口中的姊妹淘出事,妳連一滴淚都沒流,再者,我沒那麼瞎。」唐以云輕輕的笑了起來。「我看過婚後的二嫂,她絕對不是安齊。」

  是,你聰明、你厲害,唐大律師無所不能!

  岑璨雪掛掉電話,憂心忡忡的望著安淨。連沒相處過的唐以云都察覺到了,難怪唐以牧會有所疑心。

  「怎麼了?誰打來的?為什麼提到以牧?」安淨摘下墨鏡,其下是紅腫的雙眼。

  「有人到唐以牧辦公室了,是安齊的同事……我猜是小舒。」她不打算隱瞞,只是想慢慢的說,不給好友太大的打擊。

  安淨訝然,微微顫抖。

  「他們認定死亡的是安齊,正在列證給唐以牧看。」岑璨雪抿了抿唇。「而他沒有拒絕。」

  刷白了臉色,安淨深吸一口氣。

  她知道,報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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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43 PM


第九章

  Joan認識安齊的下屬,當他們談起這樁詭異的喪禮時,不免交換了意見。

  首先是小舒跟同事,一致認定在德國的明明就是安齊本人,那行事作風與個性誰能出其右?根本不可能說替代就替代。更別說對於整個簽約案知之甚詳,若非苦心經營三年的安齊,誰會知道?

  更別說,小舒早知道安淨的存在,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卻是個鋼琴老師,樂天知足,喜愛吃喝玩樂跟繪畫,看上去毫無威脅性,在安齊眼裡更是懶散無用。

  所以Joan就回想起在公司看見的總監夫人,還真的沒有威脅性,跟那種完美高傲、精明銳利的形象差距甚遠,一整個下午就拿著一疊紙在那兒畫畫寫寫,後來她還真的看見唐以牧桌下壓著一張用原子筆素描的圖片。

  小舒不解。為什麼壓在車子底下的焦屍會突然變成了「安淨」?安家也沒有否認,前來認屍處理的那個「安齊」膽怯地瞥了她一眼,甚至不認得其他同事,安媽後來又完全拒接她電話,這裡頭根本有鬼!

  更別說安齊領他們出國時,有同事錯愕的問她不是隔天要結婚嗎?那時的安齊還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說:「婚照結、工作照做,絕對不影響。」

  這擺明的就是代打嘛!雖然安淨稱不上精明幹練、眼神一點也不銳利,作風毫不強悍,但是不講話時根本分不出來,一模一樣。

  他們討論後,百分之百確定嫁給唐以牧的是安淨,車禍身故的是安齊。

  不願息事寧人的是出局的Joan,她跟唐以牧有過一段好時光,但追求者眾多、事業有成的她,竟然被唐以牧嫌不夠完美。

  但他最後娶的是什麼貨色?一個根本連優秀都稱不上的女人!這擺明是拿她當笑話。

  所以Joan帶著安齊的同事,直接到唐以牧的面前,揭穿這整件事。

  一五一十,鉅細靡遺,他要求多少佐證,他們就能生出多少。

  然後,唐以牧那晚沒有回家吃飯,餐桌旁枯坐著安淨,她也沒吃,瞪著飯菜直到都涼了,便託阿珍嫂收一收,她一個人落寞的回到樓上。

  她想知道以牧的想法跟答案,但是他第一次沒有赴晚餐的約定。

  他們約好的,他沒有爽約過,再忙也會先打通電話,最多只是遲到,不可能會不回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是她回到房間就開始收行李,把安齊的東西一樣接著一樣收進箱子裡,把她的衣服一件件疊進行李箱中。這些都不是她的東西,連這裡都不是她的容身之處。

  一直到十一點半,她聽見了引擎聲。

  安淨望著空盪盪的房間,她收拾好之後,才發現這裡真正屬於她的東西少之又少,悲涼得令人可笑。

  打開房門,她背著皮包主動下樓,這件事終究得有個結果。

  唐以牧聽見足音,抬頭望著她,神情很複雜,她讀不出他的情緒,但是他沒有閃躲,而是將東西交給阿珍嫂,然後還對她微笑。

  「你回來了。」她想不到自己還說得出話來。

  「抱歉,有事情耽擱了。」他仰首望著她,直到她走到面前。「我應該打個電話回來,但是……」

  「你打不下去。」她乾脆的接了口。「你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因為你腦子一團亂,你還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

  唐以牧眼神忽而清明,定定的瞅著她,彷彿在告訴她——原來妳都知道!

  緊接著是一陣打量跟梭巡,很難相信已經如膠似漆的他們,會在一夕之間變成跟陌生人一樣。

  「妳知道今天的事情。」良久,他瞇起眼,像是在猜想哪個大嘴巴走漏風聲。

  「璨雪跟我說的。」安淨苦笑。「她跟唐以云正在交往中。」

  唐以牧「哦」了聲,卻暗忖:岑璨雪跟安齊認識?

  阿珍嫂遞上兩杯熱茶,他們兩個雙雙坐上客廳的沙發,以前唐以牧總會摟著她坐,現在他們中間卻隔了個座位,那距離好似寬大如深海鴻溝。

  「岑璨雪是我高中同學,我們非常要好。」她輕輕的笑著。「安齊沒跟你提過這個名字對吧?」

  他暗自抽了口氣,因為眼前妻子談論自己的名字,是用一種第三人稱的方式。

  「今天聽了這麼多,你怎麼想?」安淨繼續追問,表情平靜得無以復加。

  端起茶,她喝了口,這茶如此燙口,卻溫暖不了冰冷的心。

  「我怎麼想不重要,我只要實情。」唐以牧倒也乾脆。「說再多都只是推論,雖然我也知道有很多詭異的地方,但是……實情得由妳口中說出來。」

  「詭異的地方嗎?是啊。」她露出一抹苦笑。「你的完美妻子不再完美了,她也不似過往的聰穎,那種聰慧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個處處是缺陷的女人。」

  「妳沒有處處是缺陷。」他回話時,口吻有一絲慍怒,彷彿在為她辯駁。

  這讓安淨有點高興,她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卻很淒苦,因為唐以牧不知道他這句話,已經宣佈了答案。

  「那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她做了用力的深呼吸,抑制奪眶的淚水。「我很抱歉騙了你。」

  他一時有些錯愕,旋即意識到眼前的她承認了一切。她認了她不是安齊,她真的是代打的妹妹安淨,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妳……妳真的是……安淨?」

  「我是安淨。」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她竟然有種莫名的喜悅。「安齊的事我很遺憾,但是她真的已經……身故了。」

  唐以牧雙拳緊握,青筋都浮於手背,他幾乎不能接受這樣的實情,猜想是一回事,聽見實話又是另外一回事。

  「從我們結婚那一天開始?」他的語氣幾乎再也難掩激動。

  「對,走紅毯的人是我。」安淨誠實以告。「姊姊搭前一天晚上的班機飛往柏林,我代替她穿婚紗、走紅毯,跟你交換戒指。」

  唐以牧的手握得更緊了,他緊皺起眉,推論成真的時刻,比想像的還難捱。

  從結婚那天之後,他就生活在一場騙局裡?對他說我願意的女人是假的,跟他一起生活的女人不是安齊,甚至這個與他耳鬢廝磨的女人──

  「妳為了安齊願意犧牲到這個地步?代替她嫁給我?」就算是姊妹,他依然感到不可思議。

  為了安齊?是啊,她是她唯一的姊姊。

  但是如果對象不是他,她怎麼可能會答應。

  「我東西已經收好了,我會請人來搬。」安淨緩緩站起身子,差點就站不穩。「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有想到會走到這步田地,我原本以為等安齊回來就沒事了。」

  「但是她回不來了。」唐以牧擰著眉,望著她的眼底混濁,摻雜了質疑、驚訝、錯愕與荒唐。

  「所以事情就該落幕了。」她抿緊唇,再次刻意深呼吸。「對不起。」

  她跟他之間,最終也只剩下這三個字。

  安淨將手中的戒指取出,擱在桌上,再背起皮包後,緩慢的往玄關靠近,一票傭人幾乎全部呆愣。她們一直以來喜歡的那個太太……是安齊小姐的妹妹?

  難怪呀,根本全然不同嘛!

  「安淨。」

  唐以牧忽地喚住她,安淨一顫,他第一次當她是安淨喚她的名。她回首,他已然站了起來。

  「如果今天Joan沒有去找我談這件事,妳什麼時候會跟我坦承?」他深切的凝視著她,渴求這個答案。

  「我不知道。」她揚起一抹苦笑。「我思考了大半個月,一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她無法做任何決定,被動的只能靠著「東窗事發」來面對選擇。

  「為什麼?」

  面對唐以牧的追問,安淨雙眼含淚欲言又止。她差一點就要衝口而出,說出因為她愛他這種蠢話。

  然而事已至此,誰信?

  她騙了他,才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她僅僅回以微笑,拉開門便往外走去。她剛剛下樓前叫了計程車,車子已經在外頭等了。

  當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傭人們簡直比唐以牧還急,每個人都焦急的望著他,阿珍嫂只差沒大喊:追出去啊!

  但是他卻只是站著不動,看著闔上的門,世界彷佛過了一世紀般的漫長後,他才忽然大步的追出門外。

  「安淨!」唐以牧初出門外,及時喊住正準備關上車門的她。「一切都是假的嗎?」

  她的手握在扶把上頭,聽見風把他的聲音傳了過來。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樣子,只有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站在門邊、帶著極度焦慮的他。

  一切都是真的,但也全是假的。

  她對他的愛與依賴,真切到無須懷疑,但是他們之間的婚姻,從結婚那天開始就全部是謊言。

  留下來的事實只有——她是安淨,該嫁給他的女人、他一直以為的妻子,已經死了。

  安淨用力拉上車門,什麼話也沒留下,只是淡淡地請司機開車。

  車子在唐以牧面前迴轉而去,他有種世界變成黑白的慘澹,所有的美好似乎在這一刻被抽乾。這段日子以來的歡樂、無數次的悸動、心窩裡的糖蜜,愚蠢的費洛蒙究竟為了誰而反應?

  一個假象?一個替代者?一場根本是虛幻的婚姻?

  「少爺?」阿珍嫂緊張的在門口引頸企盼。「太太呢?」

  傭人們都以為少爺會帶她回家。

  「太太已經死了。」唐以牧冷冷地瞪著所有人。「從現在開始,不許再提太太這個字,我唐以牧的妻子已經死了!」

  ※※※※

  一身鮮紅的Joan在門外走來走去,不安的往辦公室裡望,好不容易盼到秘書走了出來,她趕緊衝上前問消息。

  「Joan,妳不要一直纏著我好不好?」秘書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總監根本不想見任何人。」

  「你有跟他說我手上是連鎖餐廳的設計案嗎?」她不悅的回瞪著他。這秘書怎麼辦事這麼馬虎!

  「有,別說多大的餐廳,他現在連唐家那個二代居的設計案都不管了,桌上的文件堆到我人這麼高。」秘書的手掌擱在自個兒的頭頂上,他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有餘。「總監不接電話、不見人、不談工作。」

  「怎麼可能?!」那才不是以工作至上的唐以牧。「那他在幹麼?」

  「發呆。」秘書很乾脆的給了答案。

  「發……呆?」Joan很難吐出這兩個字來,因為唐以牧的字典裡不該有這個詞彙。

  「就發呆。而且我剛拿兩個急件給他批,他連看都沒看就過了。」秘書邊說,邊打了個寒顫,從來就沒有一個案子會在不挑剔的前提下過關。

  這下連Joan都覺得可怕了。唐以牧沒有一句意見就批示?

  她等了一早上就想進去跟他說說話,聽說安家那個冒牌貨已經離開,他的妻子安齊確實身亡,這件事在上流社會傳得沸沸揚揚,成為人人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

  但是沒人拿到枱面上說,因為安家的喪禮中,下葬的名字叫安淨。

  除非當事者親口證實一切,否則誰敢公然說長道短?

  可是當事者呢?安家原本就很低調,又是普通家庭,風波再旺也沒人會對安家死纏爛打。

  唐家更厲害,派了個模範生唐以云出來擋,當他瞇起眼溫柔的跟大家說不清楚時,大概沒幾個人有辦法再追問下去。

  而且問這種充滿隱私的問題也不甚妥當,撈過了界,等會兒唐家老大出馬,誰都吃不完兜著走。

  Joan一心想要再回到唐以牧身邊,因為在安齊出現之前一切都很順利,現在假貨走了、安齊死了,為什麼唐以牧卻沒有回到生活的正軌?

  她透過門縫偷窺,那個對愛情該是不屑一顧的他,難道陷進去了?

  唐以牧背對著門口,椅子轉向落地窗,他的辦公室位於五十七樓,可以俯瞰台北地區。今天外頭大概只有十五度,還是足足比他的心溫暖了幾十度,就算晴空萬里,他內心依然是烏雲蔽日。

  他已經好一陣子無法入睡,睡著了也不沉,他的臂彎懷念那個溫暖的人兒,他的耳朵想念那咯咯的笑聲,他的腦子裡會浮現那笑得燦爛又有點發傻的安淨。

  嫁給他的是安淨,陪他生活的是安淨,告訴他她不完美的是安淨,教他彈琴的是安淨,引發他的心悸動的也是安淨。

  所以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安淨。

  安齊呢?他對這個女人的想法十分複雜,除了憐惜外,卻難掩幾絲氣憤。

  她,竟然叫雙胞胎妹妹代班嫁給他,就因為一件無法確定立刻簽約的案子?

  這是婚禮、婚姻大事!或許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天雷勾動地火、沒有什麼激烈的熱戀,但那份喜歡與感覺依然是前提,約定相守一生是事實,她竟然如此輕忽?

  雖然他那時也認為工作為重,可是他沒說過結婚這儀式不重要!

  這是神聖莊嚴、代表一生的承諾,她竟可以毫不在意,甚至還把安淨扔在這裡當替身長達一個月?

  就算再緊急,也不該超過一天,她難道不知道新婚夫妻的床第之事嗎?

  還是她根本不在乎?

  唐以牧想了好幾次,舉不出安齊在乎這件事的佐證。她就真的認為自己需要的只是一個完美的婚姻,象徵她完美的人生,在他符合條件的情況下,她決定成為他的妻子。

  什麼婚禮、承諾、甚至是新婚之夜,對她而言都算不上什麼。

  想到把妹妹推出來打這件事,只是讓他益加心疼安淨罷了。

  他認真回想就能推敲出來,結婚時安淨的僵硬、新婚之夜她拿疲累當藉口、隔天對家裡不熟悉而跌倒、第二天晚上也是能閃就閃,第三天直接殺回娘家……

  一天閃過一天,一直到……一直到他不讓她閃躲,直接到安家去接她為止。

  為什麼他不想讓她閃躲?結婚當晚他甚至對安齊沒有極高的性致,可是她說要回娘家那晚,他卻輾轉難眠?

  因為他心動了?因為她說了第一次見面的事……第一次……

  咦?唐以牧忽而一怔。第一次在餐廳的那一面,究竟是安齊?還是安淨?

  「又發呆啊,大總監?」

  門忽然不客氣的被推開,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著實嚇了他一大跳。

  他趕緊旋過椅子,看他那溫文的美男子弟弟翩然而至,一臉乖寶寶的模樣,拎著專業笑容對著他。

  「我不是女人,這笑容對我無效。」唐以牧冷哼一聲。

  「嗯?我又不是在誘惑你。」唐以云依然維持笑容,他一直都這樣。「我聽說你屍位素餐好一陣子了。」

  唐以牧沒理他。他就是什麼都不想做!再次將椅子轉向,只想望著窗外。

  「來做什麼?」他淡然的問。事實上以云來這裡幹什麼,他根本不在乎。

  「來看你什麼時候去接老婆?」唐以云倒是開門見山。

  「我老婆已經死了。」聽見老婆這兩個字,他的心跟著一緊,斜眼睨著弟弟。

  「下葬的是安淨。」他一派輕鬆的說。

  「她活得好好的,活蹦亂跳,你少咒人死。」

  「那你希望燒成灰的是安淨?還是安齊?」靠著辦公桌,他問得很不客氣。

  唐以牧皺眉。這算哪門子問題?

  「你愛的是安齊,還是安淨?」

  「你來幹什麼的?不要跟我提這兩個名字,我誰也不愛。」他低吼出聲,「兩個騙子、兩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哇,生氣啊?」噗哧笑了出來。「這麼生氣,那你一定很愛某個人了!」

  他一愣。以云這個邏輯是怎麼轉的?能夠這樣解釋嗎?

  「你認為我該愛誰?我可能之前愛安齊,但是她扔下婚禮跑了,而且現在變成一罈骨灰。」唐以牧激動的站起身子。「我或許愛的是安淨,但她只是代替安齊嫁給我!」

  「順便代替她跟你上床嗎?」唐以云裝成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二哥,你覺得安淨是那種隨便可以跟男人上床、或是很容易被拜託做這種事的人嗎?」

  「當然不是!」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因為他比誰都瞭解安淨,她的吻很生澀,經驗不多,通常只能屈於被動或是努力回應,可是他很愛她那種害羞的逃避,她很容易因為他的觸碰或是凝視而臉紅。

  那夜藉著酒精的餘威纏綿,她嬌羞的反應跟初經人事的一切,他還眷戀不已。

  這怎麼可能會是裝的……

  唐以牧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安淨她……她該是他的!

  「我是來當說客的。」唐以云這才兩手一攤。「岑璨雪說你是王八蛋,因為安淨對你的一切是真的。」

  「你跟岑璨雪在一起多久了?該換了吧?」他不耐煩的別過頭。「言聽計從得太誇張。」

  「我想娶她。」瞇起眼,笑了起來。

  他差點沒噎著,用力嚥下那口水,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你確定你知道娶一個女人是什麼意思?」

  「輪不到你教我喔,二哥。」唐以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娶了一個不是你老婆的女人,還愛上了不是你老婆的女人,然後又氣跑了……」

  「我——」唐以牧伸出食指,制止他繞口令,「不能愛她。」

  「為什麼?對死者的道義?」口吻裡有些嗤之以鼻。

  「不!」他搖了搖頭,有些頹然的坐回椅子裡。「因為我不能確定我對她的感覺,還有她對我的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

  喔……唐以云沒回答,聳了聳肩。他不瞭解這種課題。

  他向來是來者不拒,要分就分、要合就合,不需要確定什麼——除了現在,他確定想要岑璨雪為止。

  偏偏她不確定要他了!

  「我搞不清楚到底是愛她,還是安齊?我也無法否認,她們的聯手欺騙讓我很不滿!」唐以牧透露出苦惱。「而且,安淨對我是真是假?我就算覺得是真的,但是……她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對我有感覺?」

  「很容易啊,你不是也對她一見鍾情?」他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是問題。「她也是的。」

  唐以牧滿臉不解的側頭瞥著他。

  「在餐廳裡不是嗎?不要加香菜的怪咖?」唐以云認真回想著岑璨雪說過的事情。「聽說安淨一回頭看見你時,就喜歡上你這個龜、毛、王了。」

  電光石火間,唐以牧站了起來。

  他沒興趣聽什麼龜毛王,他聽見了最重要的重點──

  「在餐廳裡的那個人,是安淨?」他幾乎有點難以呼吸。「你確定是她?不是她們兩姊妹的伎倆?」

  事實上,他也覺得是安淨,一直這麼認為。

  因為他當初自以為再次遇見她時,讓他心動的女人卻不認得他,而回眸一笑帶給他的悸動也不復在。

  那是因為他遇上的是安齊。他把她當成安淨展開追求,也從沒忘記過初次見面的心情,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知道自己喜歡那個女人。

  而後安齊的優異條件掩蓋過初衷,那毫無瑕疵又以工作為優先的女人,讓心動說成了條件說。

  他向她求婚,只因他還是把她當成在餐廳遇見的女人。

  這也就是為什麼交往期間,安齊從未提過他們初次見面的事,礙於面子問題,他認為安齊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也就跟著不再舊事重提,事實是,在餐廳讓他一見鍾情的,並不是她。

  而婚後去家裡用餐那一晚,安淨如此隨興的提起,卻讓他沉寂已久的心跳再次為她急速跳動——他只為了安淨心動、為了她喜怒哀樂、為了她想放下工作去度蜜月、為了她做任何事。

  從頭到尾都不是安齊,而是安淨。

  可是……

  「我那天問她,一切是否都是假的……」這也是他裹足不前的主因。「她沒有回答我,她選擇離開。」

  「因為她認為一切都是假的。」

  唐以牧雙手用力扣緊桌緣。假的?!

  「二哥,你一直以為你娶的是安齊,你在床上抱著她時喊的還是安齊。」唐以云輕嘆了口氣。「如果我是安淨,我也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假的。」

  在結婚之前,追求與交往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即使是結婚後,二哥眼裡嘴裡放著的都還是安齊。

  唐以牧只覺得頭疼,他在窗邊來回踱步。這是他人生中最複雜難解的習題!

  為什麼以云說得好像是他在傷害她?

  「我無法立即釋懷。」他說著,一拳痛苦的搥上落地玻璃窗。

  唐以云勾勒淺淺一笑,直起身子,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回身往門邊走去。

  「我知道。」說著,他背對著二哥擺了擺手,道別。「就讓時間去淡化一切,再看你們的緣分吧。」

  是啊……

  唐以牧緊揪著眉心。但為什麼他一顆心卻像被人緊掐著,無法呼吸?

  「看看五年後會不會有什麼變化吧?」

  咦?他一驚。「為什麼是五年?」

  「喔!沒什麼,反正不重要了。」唐以云連頭也不回,瀟灑的關上門,揚長而去。

  不重要?唐以牧內心瞬間閃過無數個不得了的想法。

  五年?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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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7-9 03:44 PM


第十章

  稍嫌生疏的琴音在屋子內敲著,走走停停,一會兒流暢,一會兒中有間斷,拍子節奏不對,琴音又會停下。

  「來,沒關係,這邊再一次。」安淨纖指置於琴鍵上,示範一次給學生看。

  小孩子點了點頭,照著再彈了一次。

  「很好,所以我們再從這裡開始。」她溫柔的笑著,鉛筆尖指著琴譜最上方。「一、二、三……」

  她輕聲的哼著拍子,孩子也認真的照著琴譜彈奏,這一次聽起來是順多了。

  一堂課兩個小時結束,安淨從三樓步出,陪著學生一塊兒往樓下走、一邊走一邊稱讚孩子今天進步很多,並且討論要教的曲子,建議學生可以先聽聽CD,至少抓一下拍子。

  關上門,她嘴角的笑意才卸下一回身,安媽在後頭憂心仲仲的望著她。

  「媽?」她直覺性的又勾起嘴角。「怎麼了嗎?」

  「妳……不要逞強啊。」看了心裡直難受。「不想笑就不要笑,也不必這麼早就恢復教琴。」

  「我沒事啦,總是得快點回歸正常生活。」她只有臉在笑,逼自己假裝不在意一切。

  安爸坐在客廳放下報紙,看著強顏歡笑的女兒。這個家近來愁雲慘霧,以前的歡樂已不復在……

  尚未走出安齊過世的悲傷,某夜安淨突然回來,說已把實話告訴唐以牧後,接著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四天後才現身。搬家公司把她的行李一箱箱搬回來,老婆拆開一看,卻全是安齊的東西。

  回家後的安淨想讓日子恢復過往,她像沒事的人兒一樣,開始通知學生要來上課、開始逼自己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看著她空洞的眼神,只是讓他們做父母的更加難過罷了。

  「唐以牧都沒打來嗎?」安媽揪心的問。這小子竟然一通電話也沒有,都已經一個多月了。

  「媽,他不會打來的。」誰會想再聯絡一個騙子?設下這場騙局的是姊姊,但是執行的人是她,以牧怎麼能接受?

  她永遠忘不了跟他坦承的那個晚上,他帶著僵色的神情,眸底燃燒著怒火,彷彿在質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不只一次後悔跟他坦承,但是若時光倒流,她最終還是會選擇誠實以告。

  因為她很愛他,但是希望他也愛著真正的她,而不是安齊。

  她知道自己不能忍受一輩子當替身,Joan充滿妒火的揭露真相,只是幫她找了個機會開口,逼她回到現實生活。

  「爸,姊的告別式處理得怎樣?」安淨現在一心懸念的是安齊的告別式。

  當初為了隱瞞她的身分,所以讓姊姊以她之名火化,但現在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畢竟大家都發現有問題了,所以她決定重新辦一個莊嚴隆重的告別式,讓安齊正名。

  「差不多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安爸拿過桌上的紙張。「只剩賓客名單,就看妳邀不邀唐家了。」

  安淨一凜。唐家……

  她怎能不邀?好歹是親家。可是再跟以牧見面,她只怕無地自容。

  「安淨,妳覺得找他們來好嗎?」安媽對此很擔憂,更怕兩家人見面會吵得不可開交。「於情於理,都是我們安家對不起他們在先。」

  「可是以牧是姊姊的丈夫,姊姊的告別式不找他才不合理。」她緊咬唇。「還是得邀請他們,抱歉得讓你們跟我一起承受那種壓力。」

  「唉!」安爸只是不停地搖頭嘆氣。

  「餓了嗎?先吃點東西,妳最近三餐都不正常。」安媽溫柔的拍著她。這孩子又瘦了一圈。

  「媽……下次我看見唐以牧,好像就得叫他姊夫了。」一想像那個畫面,她就快哭出來。「我真怕我捱不下去,大家指指點點的視線、那些閒言閒語……」

  可是她不能不出席姊姊的告別式,因為她必須站在前頭跟大家宣佈,她才是安淨。

  她就是那個代替姊姊嫁給唐以牧,還不要臉的跟人家上床、把自己當成正牌妻子的雙胞胎妹妹。

  這些她或許都撐得過去,但是以牧到時會怎麼看她?她不要他恨她!

  坐上餐桌的安淨又開始絞起手指。她一直為告別式輾轉難眠,這是她堅持要辦的事,可是從籌備開始,她卻比誰都還要難過……

  如果安齊在,說不定也會狠狠的刮她一頓。

  安媽盛了一盤義大利麵,份量不多,知道女兒根本吃不下,最近吃東西都是為了活著而吃,再也沒有過去那種享受食物的美妙神情了。

  看她食之無味,連生命都如嚼蠟般無趣。

  麵遞到了面前,安淨勉強打起精神。她必須振作,就算再痛、再愛都不是屬於自己的,她必須堅強度過。

  或許趕緊再找個男生認識認識,看能不能忘掉以牧……

  大滴的淚水還是滴進了麵裡,每次想到他,她總關不住淚腺。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愛哭?安淨念念的抽過面紙抹去淚水,滿心都是自己是笨蛋的挫折感。

  抓起叉子,她皺了一下眉頭。媽怎麼裡面又放香菜啦!

  「媽!我就……」

  「她不吃香菜的。」身後冷不防傳來低沉的男人聲音,大手倏地包裹住她握著叉子的手,一同把麵裡的香菜給挑掉。「不過挑掉她還願意吃。」

  安淨整個人僵直身子,感受著手上的溫度,她的手被全然包覆,如同機器人般被操控著行動。

  連雙向廚房內的安媽都傻眼,張著嘴好半天說不出話。

  香菜一一的被挑了出來,可是挑淨之後,安淨的手依然被緊握著。安媽見狀況不妙,只說了句她要去買東西,就飛快地離開了廚房。

  熟悉的氣息與味道自頸畔傳來,安淨緊張的閉緊雙眼,祈禱著他趕快離開她身邊。然而,有力的左手卻忽然圈住她的身子,將她瞬間摟進了懷裡。

  「哇!」她嚇得鬆掉了叉子,感受著身子貼上他寬闊的胸膛。

  「妳又瘦了?」唐以牧語調帶著不悅,收緊手上的力量。她瘦了超過五公斤有吧。

  安淨哪敢吭氣,她粉拳緊握,神經都快繃斷了。

  等他好不容易鬆開了手,自然的挨在她身邊坐下,她才感覺到呼吸。

  他來做什麼?為什麼會突然跑來?如果是來斥責她的話,她沒辦法再承受的。

  「我聽說了告別式的消息。」他深吸了一口氣後,極為平穩的開口。

  「嗯。」可能是從璨雪那邊知道的吧?安淨低著頭瞪著盤子裡的麵,完全不敢瞧他。雖然,她是全天下最想撲進他懷裡的人。

  唐以牧轉過來看著下巴變尖的她。他原本有許多開場白,但是光看見她單薄的背影,心疼與氣憤同時湧上,為什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為什麼讓自己變成這樣?

  他又氣又惱,因為心愛的女人變得如此憔悴,就是因為他!

  目光灼熱的停在她臉上,這讓安淨無地自容,她興起想逃跑的念頭,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跟他共處一室。

  心隨意動,她旋即起身想要離開。

  「去哪?」唐以牧大手一拉,拉住了她的手腕。「逃跑不是妳的作風。」

  「你又瞭解我什麼了?我本來就很容易逃跑。」安淨情急的嚷了出來,「我一輩子最擅長的就是逃避。」

  「但不是今天。」他將她拽回椅子上,出聲警告,「妳再跑,等一下就是坐在我腿上。」

  唔!她一驚。這、這是哪門子的威脅?坐在他腿上不就……

  她漲紅了臉,恨自己都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臉紅。

  不過一瞧見安淨雙頰酡紅,唐以牧立即放柔眼神。他好想念那臉頰上粉色的雲彩,她極易羞怯的神情,每一樣都是如此迷人。

  「我有話問妳。」他語調柔軟了許多,瞇著眼瞧她。「我希望妳一五一十的回答我。」

  安淨只有點頭的份。

  「為什麼願意代替安齊出嫁?」唐以牧的問題向來精準,第一個問題就直搗核心。

  她絞著衣角。因為安齊是姊姊?不,這理由太荒唐,走紅毯這種事非同小可,就算長得一模一樣,也不應該貿然點頭。

  「她拜託我幫忙,安齊不是讓人可以拒絕的。」深吸了口氣,不然她會暈過去。「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不相處就分不出來,那時的她答應很快就會回來……」

  「所以今天就算對象不是我,是別的人,妳也會答應安齊假扮成她,甚至跟對方相處?」

  「不!」安淨飛快地回答,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因為是你我才答應的。」

  唐以牧挑了眉,勾起了詭異的笑容。

  她這才驚覺自己答得太順口,甚至還直視著他。倒抽一口氣,她嚇得別開頭。

  「為什麼?」他扳過她的下巴,休想再閃躲。

  「因為、因為我們見過面嘛。」她用氣急敗壞的口吻說著,正對自己剛剛的回答懊悔不已。「因為我嫉妒安齊要嫁給你,因為明明是我先跟你認識的,如果那個時候我在餐廳多等一下,或許——

  溫熱的唇封住她邊哭邊嘟囔的嘴,唐以牧湊上前去吻住她。她在發抖、她在哭泣,她甚至為了愛他而怒吼。

  怎麼會這麼可人?久違的吻又為什麼如此的甜美,令人依戀到不想離開?

  安淨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吻震驚住。她以為自己再也得不到他任何一個擁抱,更別說是親吻了!

  不只是吻,唐以牧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安然的坐在他腿上,緊緊圈著她,這樣吻起來比較順。

  她當然沒拒絕,她被熱情的吻所迷醉,百感交集的沉浸在被愛著的錯覺當中。

  良久,他們才從熱吻中睜開雙眼,眼簾裡映著彼此,安淨的淚撲簌簌的滴落。

  「你不氣我?」她緊咬唇,一臉可憐樣。

  「氣,怎麼可能不氣?我最恨人騙我。」唐以牧嚴正的澄清,「可是偏偏愛上了妳,我該怎麼辦?」

  安淨雙眼眨呀眨的,淚珠一顆顆被擠了下來。

  她想起那日在童話屋時,曾經問他的問題。

  我如果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我或許會生氣,但我不會恨妳。因為我愛妳,所以我不可能恨妳。

  「你真的愛我嗎?」她不確定的問著。

  「我喜歡安齊,但是讓我動心的是妳,一直都是妳。」他微微一笑,拭去她滿臉的淚水。「第一次見面時,妳就讓我心動了,我遇上安齊時,一直把她當成是妳才展開追求。」

  安淨倒抽了一口氣。以牧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把安齊……當成是我……才追求她的?」她好驚訝,這是真的嗎?

  所以從一開始,以牧都把安齊當成她,姊姊才是她的替身嗎?而當姊姊為了工作託她出嫁時,等於把一切打回了正軌。

  「從那天在餐廳初次見面後,我一直想要再見妳一面,上天讓我見到了,我認定了安齊是妳,所以我極力的追求她。」

  「可是……你們相處過,姊姊聰明又厲害,你喜歡完美的女人,姊姊才是適合你的。」安淨悶悶的低下頭。「如果當初我們真的在一起,你不會喜歡我這種笨笨女的……」

  「可是我已經愛上妳了。」唐以牧愛憐的撫著她柔細的臉龐。「我偏偏愛上不完美的妳,我愛上愛大笑的妳,我愛上的是跟我結婚的那個女人——不是跟我婚前交往的那一位。」

  晶瑩剔透的淚珠又滾出安淨的眼眶,她捧著他的臉又親又吻,一邊咒罵自己太愛哭。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代替品,我怕自己不夠聰明,我怕自己沒有很棒的工作,我還怕你總有一天會厭倦笨拙的我。」

  「我已經認了。」他緊抱著她,不希望她再繼續哭泣。

  愛傻傻大笑的女孩,才會令他心動。

  曾以為他想要的女人該是聰明、該是幹練、該是善解人意、該是八面玲瓏;結果遇上安淨他才知道,原來天真單純、小小的迷糊跟笨拙,反而牽動他的心。

  「我想從頭開始。」唐以牧撫著懷間的小腦袋瓜說。

  「嗯。」她點了點頭。

  「所以妳不會出國了?」

  「出國?」安淨聽得莫名其妙。誰?誰要出國?

  「妳不是要離開嗎?」他忽然覺得怪怪的。她的反應太自然,自然到好像根本沒出國這件事?

  離開他的胸膛,她抬起頭,一愣一愣的。「離開?我沒有要去哪裡啊。」

  唐以牧做了個壓制怒氣的深呼吸,揚起笑容。該死的唐以云!

  竟然對他使這招,讓他以為安淨可能會出國唸書,想到五年見不到她,或是這當中的變化,就讓他當機立斷——如果他確定愛她,就不能放手。

  萬一安淨變成別人的,他光想像就絕對不允許。

  「以牧?」換她皺眉。「你要去哪裡嗎?」

  「沒事,沒什麼……」他吻了下她噘起的唇。「等安齊的告別式辦完之後,就來處理我們倆的事情。」

  「我們……」她囁嚅的低下頭。處理什麼事?

  「我們要重新結婚,登記簿上的名字要改成妳的。」他抓起她的小手,將口袋裡的戒指取出。「還有我們的蜜月,也得好好的過。」

  「我們的……」安淨的雙眼熠熠有光,閃爍不可思議的幸福。「蜜月……」

  「嗯,不是說好要去希臘嗎?」他將戒指套進她的指頭裡。「婚禮就省了吧,反正妳都嫁給我一次了。」

  提到這個她就很心虛。她、她的確嫁給他過了,還說過「我願意」呀。

  「真的可以嗎?」她依然不安的望著他。「你真的要跟我在一起?」

  唐以牧不悅的瞇起眼。「妳不要?」

  「我要、要、要!」她緊張的連連點頭。「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是那種能帶出門的女人,我不是姊姊,沒有辦法當那種很完美的女人……」

  他不客氣的捏住她的唇,不讓她繼續吱吱喳喳。

  「我就喜歡妳這樣,帶不出門,我放在床上就好了。」他語帶調侃,激得她滿臉通紅。「而且,我想我朋友或許比較喜歡這樣的妳。」

  安淨被逗得笑了起來,她緊緊圈住他的頸子,決定用一生的幸福去擁抱。

  唐以牧感受著懷中紮實的感覺。他之前真的對於這段荒唐的婚姻多有抱怨,但是現在卻很感謝安齊將安淨推出來代嫁,才讓他找到了真愛。

  外頭忽地傳來歡聲雷動的呼聲,嚇得安淨差點沒從他身上跌下來,她慌慌張張的坐回該是椅子的地方,瞠目結舌的往外看去。

  好幾個人的聲音,還有……她狐疑的望向唐以牧。

  「我爸媽也來了。」他帶著哀怨的口吻。是爸媽推了他最後一把,要他立即來找安淨,否則等她出國後就來不及了。

  以云這混帳東西,竟然從上騙到下?

  他希望這弟弟有一天會被整死,由衷的期待。

  「來吧,從頭開始。」唐以牧把她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自名片夾裡遞出一張名片。「您好,我叫唐以牧。」

  安淨接過那張名片,好奇的雙眼眨巴眨巴的望著……現在是在玩什麼?

  「請妳一定要記得打電話給我。」他笑了起來。別再讓他空等了!

  她揚起燦爛的笑容,開心的收下那張名片,用力點了頭,保證一定會打給他。

  大手伸向她,她的小手搭上,十指交扣,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放手。

  ※※※※

  安齊的告別式結束之後,流言蜚語漸漸消失了,因為當事者都已經用這種方式告訴大家,安家身亡的是大女兒,再多說閒話未免顯得難看。緊接著唐以牧跟安淨開始出雙入對,小倆口從八卦論壇一下子躍升為佳話。

  雖然不若安齊的聰穎,但是安淨的美貌還是在上流圈裡引起不少人注意,進退是否得宜、完不完美在於其次,事實上她不造作的笑反而贏得更多人心。

  然後他們挑了一天去登記完婚,當親筆寫下「安淨」兩個字時,安淨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

  「上一次,我在這裡寫安齊的名字。」她看著結婚證書,感慨萬千。

  「只是繞了一圈罷了。」唐以牧摟過她。幸好人沒有變!

  安淨揚起甜美的笑容,偎上了他,小倆口濃情蜜意,後頭的父母全部都嘖嘖聲四起,看不下去了。

  「啊!」她忽然一驚。「我圍巾放在櫃台。」

  一回身,安媽手裡已揚著她遺失的圍巾,套回她頸子上。安淨靦覥一笑,才走兩步,又被自己的腳給絆倒。

  唐以牧再自然不過的扶住她,低聲說了小心,然後勾著老婆回家。

  上星期天搬家公司把行李送過來了,家中二樓簡直可以用戰場來形容,安淨整理了三天還是亂七八糟,基本上她收拾時就沒有分門別類的整理,所以才會愈整理愈糟。

  反觀當初安齊結婚前送行李過來,只花了一個下午就把所有東西歸位,井然有序。

  看樣子等整理好可能還要一星期,安淨的雜物勢力範圍已經波及起居室了,他房間早已慘不忍睹,角落裡堆滿了會絆倒人的箱子跟衣物。

  她還沒整理完就想要去佈置地下室,那兒將來打算設計成她的鋼琴教室,堅持自己上油漆的她,前天竟然打翻了所有油漆,到現在摟著她都還有股油漆味。

  唐以牧無奈的搖頭。這跟他心目中理想完美的妻子條件,相去也太遠了吧?

  「下雨了。」站在走廊下,安淨從皮包裡拿出傘。

  「車子等等就開過來了。」

  「這是自動折疊傘喔。」她像炫耀寶貝似的,按了一下握柄的開關。

  啪──

  傘是開了,但不知道使用說明中有沒有說,傘面會跟著飛出去?

  「咦……」嚇了一跳,她慌慌張張的要去把已經被大風吹散的傘面追回來。

  「別動。」唐以牧扣住她的手肘。「妳可以稍稍安靜一下,什麼都不動會比較好。」

  安淨抬頭,眼眶裡轉著閃閃發光的淚水。

  「你生氣了喔?」她皺起眉。「我又一直出錯讓你不耐煩了……」

  她嘟著嘴想,從東西搬到家裡後就是這樣,家裡一向該是有條不紊,以牧怎麼能忍受她這個亂七八糟的人!

  「想太多了。」他倒是從容不迫,大方的在大街上吻了她一下。「沒有這點心理準備,我怎麼會娶妳?」

  唔……安淨眉頭揪成一團。真的假的?看著車子駛近,她憂心忡忡。

  「龜毛王世界上有一個就夠了。」他衝著她露出寵溺的的笑容,啪的一聲打開自己手上完整無缺的自動傘。「妳呢,保持原樣就好了。」

  安淨紅著臉笑得靦覥,在他護送之下坐進了車子裡。

  親家們合坐一車,唐以牧禮貌性的頷首,也進了車子。

  他們要一起上山去看看安齊,他跟安淨要感謝她的撮合,她無疑是他們人生中的大媒人。

  今天,他們結婚了,當然要讓變成天使的安齊知道。

  唐以牧望著身邊的女人,將她緊緊摟過,暗自向安齊承諾。他保證這輩子會好好的疼愛她口中所謂「散漫」、「樂天」、「沒目標」……

  卻「傻得可愛」的妹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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