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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37 AM

念眉 - 纏夫【單】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他是全球首席的「音樂爵士」,
悠揚琴聲蘊藏溫柔而深厚的感情,
但他體內的熱情卻早已被掏空,
所以他可以寵她,卻無法愛她,
所以就算面對他所寵愛的她——
他也從不說愛,從不給承諾,不給未來,
因為,他早已失去愛人的能力……

她是真的愛他,
他卻認為她只是渴望被人寵愛的虛榮甜蜜——
從小,在背叛和利用中成就他冰寒的心,
所以他不會笑,不懂愛,沒有淚,沒有情緒,
如果她的熱情什麼也融化不了……
她只好抑下心中苦澀的跟著他,
奢求一份沒有未來的愛——

【出版日期】 2001年02月01日

【出版社名稱】 耕林

【書系及編號】 緋愛A010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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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38 AM


我是懶惰豬 念眉

  最近收到幾封讀者的來信,紛紛指責念眉出書的速度變得很慢,看得人家有些無所適從。書出得密集嘛,有人抱怨來不及看、零用錢不夠買,現在好不容易喘口氣了,大家又有話說。你們說,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唉呀呀,順了哥情失嫂意,實在很為難哪!

  每次朋友問我:「為什麼最近都收不到妳寄來的書?」我總是很順口的用以上的理由解釋,美其名是為了大小讀者著想,說穿了其實是我的推託之辭,不過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可不要揭穿了,那我會很難堪的。

  我知道自己的速度很慢——好吧,勉為其難的承認自己是烏龜好了,但烏龜的四條短腿,爬了一年總是會累,而且現在正值念眉的生肖冬眠時期,等到冬天過去,我應該就可以振作了吧?!我是這樣期許啦,希望你們願意相信。

  這本「纏夫」呢,是應眾家請者要求而孵出來的,本來念眉真的不打算寫李如嵐的故事、沒辦法,李如嵐在當初取名時就只給了她女配角的命,今天決定把她扶正,真的經過幾番掙扎。

  所以,有了這次的前車之鑑,念眉下定決心了,以後容易讓人有「非分之想」的女配角,名字都要取得美美的,免得到時候被你們看上了,又要叫我替她找個男主角,那可是很累人的。

  「纏夫」是念眉在緋愛系列初試啼聲的作品,還是老話一句——期待大家會喜歡。

  還有還有,敬告那些看到緋愛套書預告的讀者們,別再寫信來問念眉緋愛套書的題材是古代還是現代了,念眉在此很心虛的回答大家,我……尚未決定。

  我對不起出版社,對不起你們,但請相信我,我會努力寫出來的,我也怕食言而肥啊!

  最後就──下台一鞠躬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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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39 AM


第一章

  S大。

  拖著沉重的步伐,李如嵐無精打采的緩緩走向教職員停車場。

  「李助教,我先走了喔,再見!」人事室的行政小姐自她身後走來,輕拍她的肩,對她綻放一個微笑,而後匆匆小跑步往停車場走去。

  「嗨……」李如嵐抬起頭擠出一個笑容,準備應付來人,哪知她的善意招呼都還未說完,人家就跑得遠遠的,只剩一抹背影供她遙望。

  「馬小姐,星期一見……」她將還在喉間打轉的話說完,雖然很是有氣無力。

  「李助教,怎麼垂頭喪氣的?」

  「陳伯伯,您也要回去了啊?」背後又傳來一個聲音,李如嵐趕忙挺直背脊,端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才敢回過身子面對這位在S大服務多年的資深工友。

  「怎麼,妳身體不舒服嗎?」工友伯伯關心地詢問。

  「沒有啊!」

  「我看每個人放假都好開心,巴不得長雙翅膀立刻飛回家,唯獨妳好像很不喜歡放假。」他已經不只一次在放假前看到她這個樣子了。

  「哪有?您想多了啦,我又沒有自虐症,當然也喜歡放假。」李如嵐語調輕快的說,就算他猜中了自己的心情,她也不可能承認。

  「陳伯伯也急著想回家聽女兒撒嬌吧,這個禮拜您的小女兒會回台北吧?」她連忙轉移話題。談起他在南部念大學的寶貝女兒,他應該無暇關心她的事了吧?

  果然──

  他瞥了眼錶上的時間,「啊,我不能和妳多聊了,我的小女兒要我到火車站接她呢,星期一見嘍!」

  揮了揮手,他健步如飛的離去,注意力轉移的十分徹底。

  「唉!」李如嵐感傷的嘆了口氣。

  大學畢業後,因為工作難找,在一個因緣際會下,她接受外文系左開元教授的聘請,擔任他的助教,自此,每天過著一成不變、枯燥乏味的生活。

  「李助教,拜拜!」

  「如嵐,再見!」

  一段短短的路程,卻教不少老師與員工超越龜速的自己,她耐心的一一點頭打招呼並道再見,看著大家的腳步都那麼的輕快,更是悲從中來。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又是週休二日的假期了,哪個老師學生不是興高采烈,期待著最後一堂課快點結束,可偏偏她就是個異類,一早起床發現週五又來到後,差點沒埋在棉被裡痛哭一場。

  唉,又要放假了!

  這意謂她又要無聊了!

  她怎麼也想不透,學校裡也有未婚、沒男朋友的女老師啊,為什麼人家一聽到放假,反應卻和她截然不同?難道是因為她們比較會規畫自己的時間嗎?還是她們有一堆姊妹淘可以喝咖啡聊心事?

  真的愈想愈可悲、愈想愈哀怨,她會變成今天這副德行,完全該歸咎於那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好友于璇,七早八早便嫁作人婦,享受老公的疼愛,放她一個人孤孤單單……這該殺千刀的傢伙!

  算了,不想了!

  才試圖振作自己的心情,在腦海裡努力計畫今晚一定要大啖美食來安慰自己,此時身後卻傳來她最「肖想」的異性聲音,惹得她一顆芳心不免又燃起了期待。

  「李助教!」一位男同學疾如風的跑來,停在她面前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

  「有事嗎?」她故作鎮靜,臉上的笑容卻足以甜死一窩的螞蟻。

  「我的作業。」大男孩將手中的英文報告交給她,「我剛送去辦公室,聽到辦公室的老師說妳回去了,差點急死……幸好追上了!」

  他不停的拍無前胸,心中感到僥倖。

  「就這樣?」李如嵐不敢置信的皺緊眉頭,她的滿腔熱情又這麼讓他的不解風情給澆熄了。

  誤以為她是抱怨自己沒給她好處,男同學忙不迭的拉出一臉的討好,「助教,別這樣嘛,就幫我一次,況且我又不是屢犯,以前可沒有遲交的紀錄。」

  「每個遲交的人都這意說。」李如嵐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但不可否認地,在這當口她已經心軟,決定不在黑名單上記他一筆。

  「助教……」男同學拉長尾音,似求情也似撒嬌,「妳知道我的成績已經差得一場糊塗,若不靠報告拉點分數,肯定要死了!」

  早在大一時,就聽學姊們提起過,這科任課的左教授,手中持的可是比大刀那種小玩意兒還厲害的關刀,當人不眨眼的。一班四十個學生,肯定留半數以上,這是他的個人習慣。

  感謝老天爺在他們這一屆派了李如嵐來救贖大夥兒,有這麼一個狠不下心、好說話的助教,大家終於比較容易搆到及格的圍牆了。

  「真奇怪,你們和女朋友約會都有時間,為什麼就是挪不出幾個小時來找資料、打報告?」李如嵐知道自己的音調裡,蘊含著非常濃厚的嫉妒和怨懟。

  倘若今天他們約會的對象是她,她可能就會換套說辭了……不,或者她會笑著臉接過報告,然後一句話也不抱怨。

  老天,她真的很「哈」交個男朋友。

  「我保證下次一定按時交!」男同學揚手做出發誓狀,而後安撫似的與她勾肩搭背,「助教,再為我破例一次,我請妳吃飯?」

  「沒騙我?」李如嵐登時心花朵朵開,以為自己有機會了。

  極度渴望談場戀愛的她,這會兒已經管不得人家是否名草有主了。

  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已搞定,男同學立刻鬆手,掛在手臂的包包斜背上肩,開始倒退著走並揮手道別,「那就這麼說定了喔……」

  「喂,你要去哪裡?」不是要吃飯嗎?

  「我和女朋友約好看電影。助教,下個禮拜五見!」他輕佻的送她一記飛吻,急著會情人去了。

  「又被唬了,該死!」這樣的經驗不是第一次,所以李如嵐格外生氣自己的愚蠢,總被耍得團團轉。

  「唷,李助教今天穿迷你裙呢,粉辣喔!」幾名打完籃球的男同學走過她身邊調侃著她,其中一人甚至吹起了戲謔的口哨。

  一肚子火的李如嵐,聽到他們這麼說,火氣愈燒愈旺,卻又不能對他們發脾氣,只能把氣悶在心裡,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很辣有什個屁用,還不是沒人追!

  「是不是等會兒要和男朋友約會啊?」另一名男同學接著取笑。

  約個頭啦,沒看到她一臉棄婦相嗎?

  見他們嘻嘻哈哈的笑鬧走遠,李如嵐對著他們的背影扮起鬼臉——真是一群沒眼光的小鬼!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哪,為什麼所有的男同學都喜歡和她稱兄道弟,興致一來就和她勾肩搭背?她大剌剌的個性是為了方便融入男性的圈子,可不是讓他們以為她是個男人婆……

  心裡不停的犯嘀咕,她的五官究竟是哪兒排列組合錯誤,為什麼二十四年來一直乏人問津?

  早知會落得今日的下場,當年和孟浪夫婦到斐濟一遊時,那些對她表示好感的中外男人,她都該不分老少的一概打包回家了……

  無奈,她就是笨得像豬頭一樣,不懂得好好把握人生最搶手的黃金時段!現在回想起來真恨不得一刀殺死自己,那時候她幹嘛裝矜持,還學人家挑三撿四,結果現在可好啦,一個也沒有,夠悲情了吧,簡直是自作自受!

  「老天爺,拜託,我想談戀愛啦……談戀愛……好想談戀愛……」

  就這樣,李如嵐的嘴巴不停的碎碎唸,以為如此一來便有催眠老天爺的作用,派個俊美非凡的一流男人來給她……

  她的念力,真的有用嗎?

  ※※※※

  星期日晚上,天母一棟嶄新的別墅裡,傳出了春情蕩漾的求偶聲波。

  「好想談戀愛喔……」

  走進裡面一看,李如嵐整副身子蜷縮在沙發裡,一隻手支著下顎,另一隻手則洩憤似的猛按遙控器。

  「沒節目看就是沒節目看,號稱一百多台有啥用,沒一台能看的!」不悅的發著牢騷,最後索性停在無線電視台的一個交友節目上。

  最近這種類似早期我愛紅娘的節目似乎特別多,第一個打前鋒的收視率高了之後,其他的便如雨後春筍般的一一冒出,星期一到日都有電視台在做,似乎在諷刺她這個窮極無聊、下班放假都只能窩在家裡看電視的未婚女性。

  說未婚女性好聽些,直接一點的說法是——沒人要!

  好幾次她都有股衝動想打電話去報名或是參加什麼面談會,無奈就是缺少心一橫的勇氣,她還是顧慮以前的同學、朋友與現在的學生、同事看到節目會笑她,只好再三作罷……

  「奇怪,我長得很醜嗎?」

  已經是例行動作了,李如嵐手一伸,抓來了置於茶几上的小立鏡,擠眉又弄眼的,不停的對著鏡子賣弄風騷,可惜──沒有男人看到,所以——白費工夫一場。

  這幢別墅裡,不管任何地方都看得到鏡子,那全是她特意擺放的,為的就是給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與勇氣。

  沒辦法,如果一個女人長得像她這般──眼是眼、眉是眉,相貌比清秀佳人高一級,狐媚味雖不及狐狸精——但全身上下已經很難再挑剔出缺點,儘管如此男人關愛的眼神卻仍不拋過來,看來她真的必須再靜下心來認真檢討。

  她長得那麼俏麗動人,男人沒道理不喜歡她——她一直秉持這個信念活下去,就怕哪天想法一動搖,會狠狠的唾棄自己,然後尋死解脫……

  雖說她是個時代新女性,不會只為了男人而存在,但好歹讓她嘗嘗戀愛的滋味吧?

  李如嵐很專心的審視鏡中的自己,看著看著不禁又顧影自憐起來了。

  每天攬鏡自照,還是變不出一個白馬王子。

  有時候她懷疑自己的工作場所是否就是害她談不了戀愛的始作俑者,可是S大校風開放,雖不贊成師生戀,但也不反對,而且她還是單身哪,隨時歡迎學校男同學來追求,為什麼就是沒有人看上她這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還是……她根本就不該形容自己是玫瑰?!

  「玫瑰多刺,會不會因為這樣,所以男人不敢靠過來?」李如嵐喃喃臆測。

  「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改個花名……」心神早已不在電視上了,她偏頭紋盡腦汁的想著──

  「唔,叫什麼好呢?」霍地,腦中靈光乍現,「百合!」她興奮的擊掌,「就是百合,清純小百合,每個男人都愛了吧!」

  彷彿已經受到男人的包圍歡迎了,她笑得闔不攏嘴,逕自作著美夢。

  然,就在此時,節目主持人好死不死的逸出這麼一句話做收尾──

  「電視機前的小姐們,羨慕今天的女主角美夢成真嗎?如果妳心裡也躍躍欲試,那麼別再坐在電視機前發白日夢啦,趕快報名來參加,讓我們為妳尋找合適的另一半……」

  轟的一聲,李如嵐嘴邊的笑意盡褪,化成一抹尷尬懸在那邊。

  「你以為找男朋友那麼容易啊?」即使沒人撞見她的蠢樣,她還是羞憤難當的對著沒有生命的電視機使白眼。

  男主持人這麼一提,讓她的好心情全部不翼而飛了,對自己的自信也一點一滴的流逝。

  全校的男同學何其多,若因為他們心存年齡的顧忌而不敢追求她,那麼她的心裡還能平衡些,可她卻常常在校園裡看到不少女大男小的組合,更有不少服完兵役重返校園,足以堪稱男人的男同學,他們對她亦是不屑一顧,往往只有在繳交作業時,才會對她虛與委蛇一番……

  她真的很想知道,該死的好奇著,這些成熟的、稚嫩的男人眼裡,為什麼容不下她這個散發性感魅力的女子?

  為什麼S大的雄性動物,這麼沒有審美觀?

  「難道走至最後,我終究逃脫不了回去任由父母安排相親飯局的命運嗎?」她很無力的嘆氣。

  今天她會搬出來住,一個人待在孟氏夫婦位於台北的別墅中自力更生,一部分原因是他們小倆口長年待在那個雞不生蛋、烏龜不上岸的私人小島你儂我儂,為了彌補她先前當電燈泡的委屈,理所當然的將房子讓她全權打理,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躲避雙親的叨唸。

  打從大四開始,父母像是也聽過大四拉警報這句千古流傳的名言,每當她假日窩在房間啃小說,她的爸媽就會立刻展開緊迫盯人、疲勞轟炸,三分鐘進來一次,就為了趕她出門約會……

  拜託,他們完全不明瞭親生女兒內心的痛苦與掙扎,她又何嘗願意將美好的假日浪費在家裡,但她沒人追啊,要她和誰約會,難不成每天和自己約會嗎?

  呿!她可不是那種矯情的女人,為了製造自己行情很高的假象,每天一個人在外頭晃蕩到半夜才回來……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她實在得很。

  「唉……裡外都實在哪,為什麼還是沒人追呢?」

  原本她一個人活得好好的,日子過得自在又愜意,都怪婚後幸福又甜蜜的于璇,讓她體內埋藏的浪漫因子開始作祟,她羨慕又嫉妒好友能找到一個如孟浪的好依靠,渴望也找個男人那般寵愛自己……

  「不管了,改天只要有個帥哥過來找我說話,即使只是問路,我都決定倒貼過去了!」李如嵐最後瞥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用力按掉電源,關去了電視廣告的聲音,突然信誓旦旦的說。

  「為了二十四歲的初戀,我豁出去了!」吐出了一口氣,輕鬆的樣子像是吐出了淤積已久的怨氣。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身高一百七十五以上、英挺迷人、又有氣質的男人!」不知不覺地,她為那位「帥哥」訂下了條件,而且愈訂愈苛——

  「嗯,最好看人的時候眼神邪氣一點,想事情的時候則憂鬱一些……」

  ※※※※

  又是一個無聊的下班後,李如嵐將機車停在巷口,準備進去便利商店買冷凍食品回去微波好裹腹。

  不是她嗜吃冷凍食品,而是下班的巔峰時間,每間便當店人擠人的,還是三公尺一間的超商方便。

  迅速選購自己要的東西,她沒有閒情逸致多閒逛,立刻走到收銀台前排隊付帳。

  排在她前頭的是一對情侶,兩個人只買了一盒保險套。她瞄了店員一眼,想看她的反應,卻發現未滿二十的女孩只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俐落的刷完條碼、報上金額後等待顧客掏錢出來。

  然後,她假裝看外頭,視線卻偷偷的瞟著那對情侶,訝異地沒有看到他們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臉部表情光明正大又磊落。

  反倒是她這個事不關己的第三者,臉紅又心跳的,心虛的不得了。

  時代變了,時代真的變了!

  幾乎是抑止不住莫名的顫抖,她在女店員的狐疑下結完帳,算是落荒而逃的走出超商大門。

  一心急著躲回家怨嘆自己跟不上時代,偏偏那對情侶的談話內容硬是讓她移不開腳步。

  既想偷聽又怕被發現,她只好取出包包裡的手機,按了幾個構不成一組完整電話號碼的按鍵,佯裝在講電話的樣子,耳朵卻豎得直直的,將他們的爭吵內容納入耳裡──

  「妳就讓我一次,換用超薄的試試看嘛。」長相頗為帥氣的男孩,為了成功的達到目的,不惜低聲下氣地懇求。

  「試什麼試?萬一這麼一試,我也懷孕了,你要負責嗎?」相貌平平的女孩氣焰熾人的瞪著男孩。

  「我……」男孩讓她這麼一問,說不出話了。

  「你看,你們男人就是自私,只顧著自己享受快活,完全不顧慮後果!」女孩似乎早就料中他會有的反應,冷冷的嗤了聲。

  「婉姿,妳的觀念根本不正確,誰說超薄的保險套避孕效果比較差、不安全?我以前的女朋友也沒懷孕啊!」男孩舉證,只為求得女友點頭應允,

  「她是她,我是我,事前做好萬全的預防,勝過事後花錢墮胎。」她一副免談的態勢。

  「對男人而言,戴套子做愛就像隔靴搔癢,我知道妳怕懷孕,所以沒敢要求不戴,但妳好多體諒我,讓我用幾次超薄的套子……妳看,妳們女生的衛生棉,不是也訴求超薄的比較舒服嗎?妳就讓我體驗一下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是何快感,好不好?」

  「免談!那麼想體驗,你大可去找別人啊!」她趾高氣昂的斜睨著他,「劉聖新,你最好不要以為除了你之外,我就沒人追了,追我的男人多的是!」

  「我知道……」

  「你再說我們就分手!」女孩毫不眷戀的撂下狠話。

  一旁拿著手機做樣子的李如嵐聽到女孩說的最後那兩句話,飽受震撼──

  追我的男人多的是!

  分手!

  無意識的走至停放在路邊的轎車旁,她瞪著車窗上自己的身影發起怔來。

  她長這個樣子沒有男人要,那個貌不驚人的女孩卻有資格甩男人?老天爺,這是哪一國的笑話!

  「不是我自戀,可是我真的比她漂亮多了,為什麼她有很多男人追,我卻一個也沒有?」李如嵐對著車窗輕撫自己的臉頰,內心驚悸不已,大喊不公平。

  「真是一朵爛圓仔花糟蹋了一湖清澈的水,那個男人真沒眼光,我脾氣又好又溫柔,怎麼他不來追我?」

  一對深黝的黑眸在旁邊觀察她良久,滿臉興味的緊盯著她的側臉,而她渾然不覺。

  直至他出了聲──

  「妳如此甜美自然、真的沒人追求?」

  有人在讚美她?!

  宛若聽到天籟,李如嵐驀地轉身,赫然發現那個說話的男人就站在自己三步之外的距離。

  他很高,肩膀很寬,在人群中想必很顯眼,尤其那深刻的輪廓──一雙飛揚似劍的濃眉,大眼深邃的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引人沉溺其間,而那種幾乎無止境蔓延的異樣感覺來得如此突然,令她不得不飛快地移開視線。

  關正好笑的睇著她頰上羞窘的兩朵緋紅,覺得她真的是一個不做作、不擅掩藏自己心緒的可愛女人。

  光看她方才的一舉一動,就夠令他開懷的了。

  身邊已經多久不曾有過這樣心思簡單、不懂得拐彎抹角的女人了?

  從她脫下安全帽走入超商,他的視線不知怎地即受她牽引,然後看著她為那對情侶手中的保險套而感到不好意思,看著她自認神不知鬼不覺的有趣偽裝動作,再聽到她自言自語的內容……

  他覺得她多的是本事逗他開心,她輕而易舉地便能讓他放鬆心情。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關正打趣的又問,她頭兒低垂的窘澀模樣和適才獨自面對車窗義憤填膺的自憐自許,幾乎無法讓人聯想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兒,李如嵐努力調適緊張的心情後……

  「你……認識我嗎?」許久未曾聽過陌生男人這樣的讚美,她有些亂了手腳,連呼吸都不規律了,「你是S大的學生?」

  不知該說什麼的情況下,唯一想到的是確定他的身分。

  可是話才問出口,她就後悔了,再快速的打量他一眼,她可以很肯定的說S大裡的男性身上,絕對找不到他這股無法以言語或文字具體形容的邪魅氣質,他就那樣直勾勾的盯視著自己,卻不會令人感到反感、厭惡。

  她從來沒有在哪個男人的注視下感到惶措,唯有他……

  「妳是S大的學生?」關正微側著頭反問。

  「不是……」李如嵐恍惚了,他偏著頭微笑的樣子煞是好看,像是有種感染力,不自覺的,她也揚起了嘴角。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的眸子閃爍著精光,執意得到答案。一種初生的情緒成功的被掩飾下來,除了他心知肚明外,旁人無法猜測。

  「什麼問題?」

  「妳有男朋友嗎?」淡雅素淨的白皙臉龐有著玉脂般的光采,如貝的雪齒在兩瓣晨荷中綻放,清新怡人。

  陡地,李如嵐懵懂不清的腦子乍然大現光明,菱唇驚愕的一張,「你偷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又羞又氣,恨不得打開車門躲進去。

  「是妳自己說給我聽的。」關正還是笑,想不出除了笑,他還能怎麼回應她的指責。

  「你太無禮了……」好丟臉,這麼說來她方才幹的那些行徑,都落入他的雙眼裡了……

  喔,她不想活了,被一個帥哥看到自己可笑的一面,她想死啊!

  明明前幾天才發誓,倘若遇到一個一級棒的獵物,絕不放他走,可她有笑柄在他手上,要她怎麼開口?

  而且──

  好吧,她就老實招認,她是孬種,因為她根本就鼓不起勇氣表白,說她膽怯如鼠或是沒用都無妨,她全認了!

  不過,若是註定有緣,他跑不掉的……下次再見面時,她一定主動出擊……心緒溜了幾圈,李如嵐不免又為自己的臨陣退縮找藉口。

  「我要回去了……那個……下次見面我有話告訴你……」逃避他的炯炯目光,她飛快的說。

  內心有種奇異的感覺,就是知道他們會再見面。

  「不用等到下次了,妳現在就可以說。」關正跟著她走到機車旁,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離去。

  「現在?」李如嵐頭晃得好快,「現在不能說,我還沒做好準備……」

  「什麼話還需要準備?」

  「我……」被他逼至絕境,李如嵐倉皇又窘迫,「你放開我啦!」揮開他的抓握,不在乎如此的舉動是否會啟人疑竇,現下,她只求脫身。

  可是,像存心和她作對似的,她的寶貝機車卻在此時無法發動,那斷斷續續的機械聲像是在嘲笑她……

  「該死!」顧不得形象,她忍不住咒罵出聲,跳下機車,牽著機車開始跑。

  於是,車水馬龍的寬闊道路上,只見一個女人頭戴安全帽,牽著機車飛也似的疾跑著。

  關正望著她的背影,仍舊想笑。

  他沒有追去,因為他知道他們會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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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39 AM


第二章

  「教授,你找我嗎?」手上抱著一堆學生的報告,一身襯衫牛仔褲裝扮的李如嵐走進了辦公室。

  聽聞輕快的嗓音,左教授自英文雜誌中抬首,一見她臉上信任的笑意,原本滾在舌尖的話變得難以啟口。「如嵐,那個……」

  李如嵐莫名的不安,有些遲緩的放下報告,「出了什麼事嗎?」

  不能怪她疑心病重,誰讓左教授每次使喚人做事都一副頤指氣使的高傲模樣,她還沒見過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呢!

  「妳應該知道我弟弟是學校交響樂團的指導老師兼指揮吧?」左開元訥訥的開口,一句話問得沒頭沒腦。

  「知道啊,左宏元老師嘛,他在國內的音樂界不是頗富盛名嗎?」雖然她對音樂一竅不通,但還不至於孤陋寡聞至此。

  只是,教授的表情真的詭異到了極點,他的笑容過分的和藹客氣,教她的雞皮疙瘩不由得爬滿了兩隻手臂。他的樣子教她不惶恐、戒慎也難。

  「他是很優秀沒錯,當初接受S大的聘請來擔任樂團的指導老師,跌破了不少的人眼鏡,認為是大材小用,他有能力往更好的地方發展……」對於那個不聽勸的麼弟,左開元顯得沒輒。

  「嗯。」李如嵐下意識的附議,絲毫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跳入他的陷阱,「國內不是有多所藝術學院嗎,左老師應該到那兒去一展長才、培育英才。」

  看她點頭應和,左開元的心終於安下一半,更加矯情的擺出黯淡神色,小心的用字遣辭說道:「他的一顆心都在S大了,和團員的感情密不可分,要他換環境宛如登天之難。」

  在她開口表示意見之前,他又搶先說:「妳聽說『音樂爵士」米契.費雪要來台灣的消息嗎?」

  「喔,前幾天的報紙好像有刊登這則消息。」李如嵐漫不經心的回答,壓根不曉得那個叫米契的男人來台與否和她的工作有何相關性。

  事實上,那則新聞會吸引她的注意力完全是因為下得斗大的標題,而讓她費心閱讀翻找卻是起於她的好奇心。

  至於她的好奇心嘛,就和一般人沒啥兩樣,不過就想看看造成眾人引頸期待他公演的男人長成哪副德行……怎知,她翻了又找、找了又翻,一份報紙都要教她翻爛了,仍看不到他的一張相片。

  在她放棄之前,不死心的再仔細閱讀報導內容一遍,這才知道原來音樂爵士從不公開拍照!

  真是的,搞神秘也不事先通知一聲,這樣她就不會浪費發呆的寶貴時間在尋找一張相片上頭了。而且還不知道看到的男人會不會荼毒眼睛呢!

  「沒錯,最近新聞都爭相報導他的生平,不過除非親自到場聆聽他的演奏會,否則沒人看得到他的長相。」教英文的左開元哪懂得這麼多,這些全是弟弟告訴他,而他照本宣科的重述一次給她知道。

  「這次米契.費雪的全球巡迴公演,第一站就給了母親的故鄉──台灣,的確具有特殊的意義,台灣的聽眾得以早他國民眾一步,見著他的廬山真面目……」他還在滔滔不絕、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李如嵐已經有些厭煩的插嘴。

  「教授,如果為了犒賞我平日工作辛勞,你想請我去聽他的演奏會,那麼不如折現吧,我怕自己會在那種燈光美、氣氛佳的場合情不自禁的睡著,到時候害你被人取笑帶個不懂鑑賞的土包子與會就不好了。」

  她是平民人家命,平常聽的是流行音樂,有空就到KTV唱唱芭樂歌,和這種尊貴雅痞人士突顯氣質的音樂會八竿子也打不上關係,去那邊只會更加襯托出自己的鄙俗罷了。

  瞧她將自己的動機用意說成誠摯的邀請,左開元窘然不已,「如嵐……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其實米契這趟來台,多所大專院校都極力邀他到校演講或是展露身手一番,左老師一直以為S大不會有機會教他看上,畢竟他的團員都只是一些對音樂感興趣、半路拜師的學生,沒有人認真學過樂理,對樂器的熟知度遠不及藝術學院的同學……可是哪知S大居然雀屏中選了,米契竟接受本校交響樂團的邀請,答應到校演講,並破天荒的要在本校舉辦一場小型的獨奏會!」

  「真的?!怎麼可能?」李如嵐嘖嘖稱奇、驚呼連連,驀地驚覺自己的態度不對,連忙又改口道:「那不是很好嗎?」

  奇了、怪了,他們S大名不見經傳,在私立學校排行榜猶擠不上前三名,那個音樂爵士瘋了不成?

  左開元的視線不著痕跡的又溜了她一圈,「好是好,可是學校經費有限,左老師為了給他賓至如歸的感受,當初不惜開出來台三個月,皆以五星級總統套房招待的條件來爭取……現在根本付不出來……」

  兜繞了好久,他終於將難處說出來了,差點要了他這條從不向人懇求的老命。

  李如嵐蹙緊眉頭,「左老師應該有幾分能力做幾分事嘛,現在不是擺明了這是張空頭支票嗎?」

  她擔心的是學校的信譽一旦因此受了影響,可能導致沒有學生肯來就讀,連鎖效應之下,她的工作就要泡湯了。

  「不不不,不能讓這張支票跳票!」左開元猛然搖頭,塗上厚重髮油的整齊頭髮差點晃亂了。「現在只有靠妳了!」

  「靠我?!」李如嵐匪夷所思的指著自己的鼻頭,聲音拔尖不少。

  「如嵐,妳不是一個人住一幢獨棟的豪華別墅嗎?」為了親兄弟的前途著想,左開元不得不拉下老臉,幫他當說客。

  「左教授,你不是打那棟別墅的主意吧?」他算計的詢問口吻,教她心底發毛。「我可不是別墅的主人喔……」

  「如嵐,妳就幫左老師這一回,學校的教職員裡就屬妳住的房子最氣派,簡直不亞於五星級飯店,何況妳和屋主感情不是很好嗎,告知一聲他們應該不會介意吧?」

  「教授,那樣根本不對……」他一放低姿態,李如嵐就要舉白旗了。她最受不了人家的哀求了。

  「如果妳是擔心安全問題,那麼大可放心,他們音樂家都很潔身自愛,不會做出傷風敗俗的齷齪事。」

  「我不是怕被他強暴,我只是不想和個老頭子住一起!」她李如嵐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那個音樂爵士斗膽越雷池一步,她就剪斷他的命根子餵狗!

  「如嵐,為了S大的全體師生,妳就委屈一點,好不好?我是忘了米契到底幾歲,但應該不會很老才對……」

  「教授,你和左老師這不是趕鴨子上架,讓我沒有回絕的理由嗎?」真想哭天搶地的悲嘆自己多舛的命運,心裡雖然委屈,可她還能說什麼?

  倘若有其他的法了可想,依教授的性子,決計不會來求她的。

  而她是靠他提拔才有今天,既然他有求於自己,她怎麼說也不能見死不救。

  唉,這就是她千盼萬盼的春天嗎,為什麼盼來的竟是一個老男人?

  這不叫幸福吧,根本就是懲罰!

  ※※※※

  聽說今天的報紙又有米契.費雪的報導,李如嵐一下課便急沖沖的跑進便利商店買報紙,然後迫不及待地就在店門外翻找了起來。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事情已成定局,無法扭轉與米契「同居」的命運,那麼當然得事先掌握一下他的個性與脾氣了,她可不想同居後被他的古怪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唉,楣運一來,城牆都擋不住!」報紙一攤開在摩托車的座椅上,她忍不住哀憐起自己的命運。

  仰頭長嘆的同時,一張熟悉俊美的男性臉龐不期然的映入眼簾,嚇了她好大一跳。

  「啊──」

  兩隻原本拿著報紙的手,反射性的抬至胸前抓著衣襟,報紙因此滑落地面。

  「嗨,又見面了!」關正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睇視她驚愕的表情。

  「你……」怎麼又是他?

  「我嚇到妳了?」

  一恢復鎮定,李如嵐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廢話!你很喜歡玩這種人嚇人的遊戲嗎,改天我被你嚇死了,看你怎麼辦?」

  關正聳聳肩,「妳要我怎麼辦,就怎麼辦嘍。」他意味深長的回答,深凝著她晶燦的眸子。

  李如嵐沒來由的心悸,咕噥了聲,迅速地別開臉。只是隨口發發牢騷而已,她又沒別的意思,他幹嘛回答得那麼認真又曖昧?

  為掩飾自己不尋常的心跳速度與躁動心緒,她轉身撿拾報紙,動作緩慢又遲疑,本以為他會走開,怎知她腰都痠了,視線前方的那雙大腳依然沒有離去的打算。

  「妳直不起身了嗎?」

  一道戲謔的音浪霍地飄入她耳中,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姿態,她立刻將報紙拾起,背脊挺得直直的,挑釁似的斜眄他一記道:「誰說的!」

  關正幾乎明白對方腦海裡打轉的思緒,卻也不拆穿她,眼前生嫩青澀的蒲柳之姿,對他而言是一種嶄新的吸引。

  他首次想要一樣東西,不是別人勉強他喜歡或接受,而是自己的心神受到了外物的牽引。

  一個女人……

  「妳不是有話要告訴我嗎?」

  「啊?」什麼話?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自己緊張得半死,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上回在他面前鬧出的笑話,恨不得自己有隱形的功力,哪裡還想和他說話?

  這個男人高大的身軀優雅如她在探索頻道看到的野生豹,精斂而危險。俊帥的臉龐、挺拔健碩的體格,以及神秘高貴的氣質,讓周圍所有男人為之失色……

  哎,莫怪她會挑上他了,這是本能啊,雌性動物在挑選伴侶時,當然會撿個最優秀的……

  等等,她……挑上他?!

  驀地,李如嵐想起了自己上回離去前留下的伏筆。心臟頓時像從嘴裡跳出去一樣,有三秒鐘的缺氧狀態。

  男人似乎不打算給她機會上演失憶症,馬上提醒道:「上次妳說了,下次見面有話要告訴我,現在,我們又見面了。」

  關正又輕輕一笑。其實他並不是個愛笑的人,根本可以說是從來不笑,但是,一遇到她,他的情緒就失去了控制。她說話的樣子、不說話的樣子都給人一種安詳親近的感覺,讓他忘了原有的脾氣。

  「呃……那個……我……」李如嵐的舌頭突然打了好幾個死結,不知如何為自己衝動下的言論善後。

  「嗯?」關正鼓勵的對她眨了眨眼。

  李如嵐差點看癡了,這個男人無疑是老天爺用來對付、收服女人的致命武器,他哪裡需要施展什麼魅力,光是一個微笑就攝去她的心魂了!

  她可不承認自己犯花癡,真的是這個男人太震撼人心了。

  他的眼神教人失措,李如嵐言辭閃爍,拚命搜尋一個適當的理由來墊擋,倉促之下,她急中生智的指著報紙上的標題大叫,「對了,沒錯,我就是想問你知不知道米契.費雪?」

  找到了一個藉口,她解壓似的吐了口氣,覺得體內的細胞肯定因此死了上千上萬個。

  「原來如此,這就是妳要和我說的話?」關正不笨,自然明白米契絕對不是她想和自己談論的話題,但還是順勢演了下去。

  「對啊……」李如嵐有些心虛,聲音差點因為顫抖而露了餡,「你不知道現在全台灣都在討論這位音樂爵士嗎?」

  「略有耳聞。」

  「我最近被他的事情煩得都要失眠了!」說失眠太誇張,她是那種頭一沾枕就呼呼大睡的人,就算七級地震也晃不醒她。

  不過她因為他要住到別墅來,而搞得白天神經緊繃,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他的事情?」關正有說不出的驚訝,目光瞅著她。

  「對啊!」李如嵐非常哀怨的嘆氣,大有博取同情之意。「你不知道……」才想多說些米契害得自己有多慘的事,卻頓覺他只是個陌生人,連忙住了嘴。

  老天,她在幹什麼?

  他沒有誘導自己的意思,她卻主動告知私人的事情讓他知曉,就算他有一雙笑起來會勾人的眼睛,但她的行徑也太扯了吧?

  「怎麼不說了?」

  「沒事,反正說了你也幫不了我。」她是一代忠臣遭陷害,不得上訴的。

  「妳不喜歡米契.費雪嗎?」關正試探的問。

  「兩天前我才知道他這個人,怎麼喜歡他?」她翹首睇著他,「你呢,你認識他嗎?」

  「有點研究。」

  李如嵐似乎不怎麼相信,心裡卻矛盾的想聽,於是她聽到自己這麼問:「我看報紙說他曾經是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成員,也是最年輕的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無一不露出無法置信又妒羨的表情,怎麼,維也納愛樂樂團這麼了不起嗎?」

  「我是不知道了不起如何定義,不過聽說要成為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成員非常不容易。首先必須是維也納國家歌劇院樂隊的成員,第一年是試用期,三百場歌劇演出是鍛鍊,一年後或者被錄用為歌劇院樂隊的正式隊員,或者被解退;再過兩年,才有資格申請加入愛樂樂團。」

  關正說話的音調起伏並未因此而有絲毫的變化,在他臉上看不到讚嘆或是羨慕米契的表情。

  「那麼辛苦只是有資格申請加入而已?!」李如嵐聽完驚怪不已,「經過這些非人的訓練換來的不是保障名額?會不會太苛了?」

  「確實很苛,但數以萬計的人擠破頭想進入維也納愛樂,因為愛樂樂團裡沒有長任指揮,每個樂手都是樂團的主人,是他們尋找適合自己胃口的指揮,而不是讓指揮來改變樂團。在愛樂裡,樂手有絕對的自我與自主。」自我與自主,他多渴盼的兩個詞,關正自嘲的想著。

  李如嵐聽得一愣一愣的,恍若被他低沉好聽的聲音箝制,看他更是看到入神,最後不自覺的愈靠愈近,近到可以算出他的眼睫毛有幾根了,是一陣緊急的煞車聲拉回了她放縱的注視!

  心慌的鎮定心結,發現他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她才安心了些,趕緊開口:「這麼說來米契有辦法進入,不是很厲害嗎?」

  「不,那傢伙有著得天獨厚的領悟力與技巧,他沒有經過任何的考驗,青春少年時,愛樂樂團便主動邀請他當客席獨奏家。」

  「真……的嗎?」眼睛愈瞪愈大,她用力的吞嚥口水,像在聽故事一般認真。

  「不只維也納愛樂,紐約愛樂亦曾請他在灌錄的唱片中另外獨奏一曲。」

  「他那個音樂爵士的封號,不會是因為很多人拿他當爵爺般尊敬、奉承而起的吧?」每個人都想拉攏他,那個老頭子豈不是比各國總統還威風?

  她的聯想力教關正一怔,悶笑在心裡。沒聽過哪個人如此解釋這個封號,她的思考模式確實異於常人。

  「音樂家如此稱呼他,純粹是他們認為放眼天下,沒有人彈奏爵士鋼琴可以比他更撼動人心、觸碰靈魂所在的位置了。」

  「難怪左老師不敢得罪他……」李如嵐喃喃念著,平凡如她竟然能和一個那麼不得了的人物「同居」,多少人希冀巴望的好運卻給了她,不管米契是不是老得走不動了,她應該都要與有榮焉才對。

  和個名人住一起哪,打通電話回家,說不定爸媽都要放鞭炮慶祝了。

  「上次妳提到S大,據我側面聽到的消息,米契好像答應了貴校的邀請。」

  「欸……」想想米契再看看他,李如嵐的喜悅立刻跑得無影無蹤,如果米契可以年輕個三十歲,她一定心甘情願的招待他。

  「妳會和他一見如故的。」關正意有所指的說。

  「一見如故?誰……」會跟個老頭子一見如故!抬頭看見他笑得斯文,她硬是吞回所有粗魯的咒罵。

  「妳是S大哪一系的?」

  「外文系。」

  「改天我到S大可以去找妳嗎?」

  「找我?你要到S大?!」李如嵐跳了起來,恍神了許久,他這句話將她脫韁的思緒全部抓了回來。

  「不歡迎嗎?」

  「我……怎麼會?」她只是覺得奇怪而已,他又不是S大的學生,沒事到校園參觀嗎?

  事情真的好詭異,先後兩次都在這家便利商店外頭遇見他,幸好她不是厚臉皮的自戀女人,要不然不是要誤以為他在這邊守株待兔的等著自己嗎?

  嗯……思緒頓了一下,突然又一臉驚嚇過度的望著他。

  怎麼辦,才說自己不是自戀狂,可是她心裡真的起了這樣的疑問!

  就是嘛,否則怎可能那麼湊巧,他們都那麼剛好遇見,一定是他每天都來這裡等她,肯定是上回見過她後,對她有了好感……

  「妳不舒服嗎,臉好像愈來愈紅了?」關正見她蹙眉又皺鼻的,不知心裡想些什麼。

  「啊……」活像偷看限制級影片被逮個正著似的,李如嵐熱紅了粉嫩的臉頰,他會不會看出她不害臊的自以為是了?

  視線根本不敢瞟他,簡直丟臉丟到家了,她明明不是一個忸怩的女人,為什麼一碰上他,總會彆扭得連自己都嫌噁心?

  「我要回家……」吞吐了半天,她只能擠出這句話。

  「要不要我送妳?」他體貼的提議。

  「不用、不用──」李如嵐惶懼的跳上機車,管他報紙散落一地,有了上回的教訓,她的愛車已換過電瓶,就為了應付這樣的緊急情況。

  順利發動後,咻地一聲,她加速逃逸,讓他站在原地被機車排放的黑煙繚繞。

  ※※※※

  「如嵐,我跟妳說,那個米契.費雪來了!」左開元拖著一身年過半百的老骨頭,驚魂未定的跑進活動中心附設的辦公室。

  「教授,你怎麼了?」李如嵐一臉納悶,他是被狗追還是身後有鬼,喘成這副狼狽的樣子。

  「如嵐,聽我說,等會兒米契進來,妳儘量不要和他說話,他今天心情好像不怎麼好。」想起那兩道駭人又冰冷的眼神,他忍不住猛打哆嗦。

  「教授,到底是怎麼了,你幹嘛怕成這樣?」難不成那個鋼琴家真的那麼難伺候?那她不是慘了嗎?未來和他一起生活的人可是她耶!

  「等會兒妳看到他就曉得了!」他呼了口氣,伸手抹了抹額頭上不爭氣的涔涔冷汗。

  音樂家和藝術家一樣,脾氣都很古怪,令人無法消受。

  「他呢?」教授都進來一會兒了,為何還不見他的人影?

  「左老師正帶著他從明誠樓過來,我怕妳被他的冷酷嚇到,所以先跑來通知一聲。」

  「他到明誠樓做什麼?」明誠樓是S大外文系的專屬大樓,除了一至四年級的外文系教室外,視聽教室也在那兒。

  「我也不知道,左老師說他踏進校門的第一個要求,便是參觀我們學校的外文系。」

  「他有病啊,應該先去聽交響樂團的練習吧?」李如嵐一頭霧水,抓不準音樂家的思路與行徑。

  「大概是聽說S大外文系的風評不錯吧。」身為外文系的教授之一,他忍不住自吹自擂、老王賣瓜,將米契.費雪繞了外文系一圈後,臉色愈見陰沉的這一段跳過省略。

  聞言,李如嵐差點將今天中午吃的便當吐出來,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對了,如嵐……」自我吹捧的話說完了,心情又盪回原點,反覆猶豫了片刻,左開元仍舊決定據實以告,「老實說米契的脾氣……有點難以捉摸,所以請妳多忍讓了……」

  他說的十分委婉,至於實際情形怎樣,他只能說剛剛的情況,令在場的人個個是心驚膽顫。

  明明知道她是S大和弟弟的救星,他們只能靠她了,他不該說這些教她心生畏懼的話,因為她極有可能臨時後悔,拒絕他們的請求……可是他又不希望欺騙她,讓無辜的她去冒犯了米契。

  「教授,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嗎?」李如嵐一肚子的苦怨。

  他們先是將她送上船,當船駛至大海中央時,才讓她知道船身破了洞,他們想要她怎麼辦,棄船跳海嗎?她不敢的,她又不會游泳,寧可繼續待在船上,等待十分渺茫的生機。

  左開元才要開口平撫她的怨氣,耳邊就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探頭出去一看,「啊,米契來了!」趕忙退了幾步,戰戰兢兢的樣子,看傻了李如嵐的眼。

  心裡還在想這個真人不露相的米契.費雪究竟是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居然讓自視甚高的左教授如此卑怯,那廂自門口走進的人立刻給了她答案。

  「他……你……」李如嵐回首看了左教授一眼,見他的頭不知何時已經垂得低低的,於是又將視線調回那個將門框填得滿滿的頎長身軀。

  「費雪先生,這位就是我剛才向你提起的李如嵐助教……如果你不接受敝校的住宿安排,那麼我們可以再商量……」左宏元好歹也是國內喊得出名諱的音樂家,可在這個後生晚輩面前,氣勢卻硬生生被削短了好幾截。

  「誰說我不答應了?」米契丟了個眼神給他,凍徹心扉。

  他討厭倍受控制的生活,厭惡什麼事情都得照著計畫來,更嫌棄這些阿諛奉承的嘴臉,然,倘若他們安排的住處是與她一起,他很樂意接受。

  「啊?」左宏元措手不及的瞪大眼睛。怎麼和剛才說的完全不一樣?

  他才四十七,腦力還未退化,應該沒有健忘症吧,他明明記得方才和他談起學校的盛情美意時,他是一臉的鄙夷不屑,眼神明白的表示不需要……怎麼才換個場地,態度就完全不同了?

  為了手足之情,左開元甘冒被冰霜封凍的威脅,跳出來打圓場,「費雪先生,你誤會了,家弟的意思是怕你還是比較習慣飯店有人服務的便利……」

  「我有手有腳,不需要誰來服務張羅。」他冷冷的撂下話,眸光移至李如嵐身上時,隨即斂去寒意,不自覺的溫暖許多。

  「嗨。」微微勾起了嘴角,他向她打著招呼。

  左家兩兄弟霎時面面相覷,無法置信他們看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

  那是笑吧?視線在空中相交,左宏元無聲的問著辦公室內側的哥哥。

  我又沒見過他笑的樣子,怎麼知道?左開元亦驚愕不已,以眼神回答了他的疑問。

  「這麼說費雪先生是答應敝校的安排,來台三個月的食宿問題願意信任李助教的款待了?」左宏元小心翼翼的問。

  他有些不耐煩的點頭,「我想先和李助教互相認識一下,你們方便給我們兩人一點私人的空間嗎?」

  「當然當然……」

  發現這位難纏的貴客對待李如嵐的態度似乎客氣了些,兩名老男人落得輕鬆的將重責大任交予她,爭先恐後的離開這座冰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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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40 AM


第三章

  「你什麼都別說,我先問你。」李如嵐一待辦公室只剩他們,立刻衝至他面前。

  「好啊。」柔嫩的肌膚、水汪汪的眼,不論怎麼看都是未滿二十的少女模樣,不像是個二十四歲的成熟女人。

  難怪他在外文系各年級的上課教室遍尋不著她的芳蹤,原來她是個助教,不是學生。

  「你就是米契.費雪?」李如嵐拍了拍額際,一副尚未自驚嚇中恢復的樣子。

  「如假包換,不過我比較喜歡妳叫我關正,這是我的中文名字。」男子自若的說,和她的震驚相較,他的情緒控制自如。

  「你是中國人?」

  「我是華裔,看不出來嗎?」關正很是欣賞她的每一個表情,在他眼中,不管哪一面的她,都很真實。

  「我以為音樂爵士是美國人!」

  「也許是傳播媒體寫得不夠詳盡。」他冷嘲了聲。

  「你也不是個老頭子!」李如嵐有些生氣了,既然他就是米契本人,為什麼他們第二次遇見時他不承認。

  想想,她又在他面前鬧了哪些笑話了?喔……她在心裡哀嚎。

  「我告訴妳米契是老頭子嗎?」

  「你——」說不過他,李如嵐氣得跺腳。

  「妳生氣了?」關正瞅著她瞧。

  「你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賠罪的誠懇。」她不甚滿意的嘟囔。

  關正突地放聲大笑,「我有說過要道歉嗎?」不過他喜歡她的誤會,「我們算扯平了吧,妳害我以為妳是S大的學生,剛剛像隻無頭蒼蠅在各個教室找妳。」

  「我說了我是S大的學生嗎?」李如嵐不客氣的也回了他一記,惹得關正笑得更大聲。

  「現在我已經能夠相信,我們一起同居的日子絕對不會無聊了。」

  沒仔細聽清楚他說的話,李如嵐根本被他開懷大笑的模樣搞糊塗了,「你現在的樣子和剛才差很多。」

  關正倏地收起笑容,但嘴角仍然微揚,「是嗎?」

  「你不是沒看到左教授和左老師嚇成什麼樣子吧?」她難以理解的問:「為什麼你對他們的態度那麼冷漠?」

  就在幾分鐘前,那對冷冽如寒星的眸子,讓任何人都不敢跟他在視線上有所交集。初時她一度以為他們只是相貌相近,因為她認識的那個男人,從未用過那樣冰冷的眼神看她。

  「我和他們不熟。」他簡短的回答。

  「我們也不熟啊!」

  「妳另當別論。」

  另當別論?什麼意思?見他不願多談,李如嵐便不再追問下去。

  「妳還記得上回敷衍我的問題吧?」關正興致盎然的問。

  「什麼問題?」不是裝傻,李如嵐的記憶裡只有自己連續兩次落荒而逃的落魄樣,再無其他。

  「妳不會以為我信了妳說下次見面要告訴我的話,是談米契.費雪這個人吧?」他追根究底的攫住她的視線。

  原本自在的氣氛,全讓他的這句話搞砸了,李如嵐好不容易在見了他後不再倉皇的心情又狂躁起來了。

  「哪有什麼話,我真的只想和你討論米契.費雪……」

  「妳打算一直用這個理由搪塞我?嵐嵐,我這麼叫妳,好嗎?」關正先斬後奏的問道。

  從他口中聽見自己的暱稱,李如嵐心中有說不出的奇怪,卻又說不上哪裡怪,只覺得心上暖暖的、熱熱的,像在冬天裡喝了口熱奶茶,有著說不出的暖意……

  相同的兩個字,為什麼他叫起來和其他朋友就是不一樣?

  慘了,她是否中毒太深了,中了他俊秀外表的魅惑劇毒,一顆心被他吸走了?

  「我說了……你定會認為我是個厚顏無恥的女人……」她小心地避開他似能勾人心魂的眼,目光在他的挺鼻、厚薄適中的唇、堅毅的下巴,和寬闊的胸膛間來回校巡。

  「妳說都沒說,怎能隨便臆測我的反應?」他攏眉薄斥。

  咬唇思忖了一會兒,「那你先告訴我,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騙人!」李如嵐直覺的認為不可能,「你這麼優秀,不會沒有女朋友的。」

  「如果妳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關正沒有多加解釋的擺擺手。

  你就不會多說幾句話來證明嗎?噘起了嘴,李如嵐在心裡悶悶的想著。

  不知怎地,方才她就是很不要臉的認為他心裡其實是有些在乎自己的,可是不過幾個眨眼的現在,她又覺得他無所謂的態度很礙眼、挑人發怒。

  「那你的女朋友需要具備哪些條件?」

  「不一定,只要看得舒服,能讓我心動。」說著,他偏頭笑了,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李如嵐一顆心怦怦跳著,他又那樣笑了,害她也茫茫然了,他說心動兩個字時,為什麼要一直看著她?

  「你說的條件太籠統又太不切實際了,滿街的女人看起來都很舒服,這樣不是每個都令你心動?」

  「不,至今讓我有過心動感覺的女人只有一個。」他的視線還是停在她身上,看著她臉紅,看著她靦腆羞臊的樣子。

  這種畫面真是有點尷尬,李如嵐就怕他一逕盯著自己瞧,平素求之不得的眼光,這會兒突如其來,讓她連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擺。

  「一個……」她在想什麼,不會以為那一個就是自己吧?

  簡直是天方夜譚嘛,S大上千個男人都沒一個愛慕自己,憑什麼天之驕子的他會看上自己?她太異想天開了,連白日夢都作得不切實際。

  「沒錯,只有一個。」

  管他的,一個又怎樣,總不能每次都發假誓吧,那她信誓旦旦的氣勢不都成了笑話?

  為了跨出戀愛的第一步,她決定拋除羞恥心!

  於是,她閉眼深呼吸,在雙眼再度睜開時,聲音也逸了出來,「上次我發過誓,如果我們有機會再見第二次,我一定倒追你!」

  說罷,氣勢也殆盡,整個人幾乎虛軟下來,她的臀部抵著冰涼的辦公桌,偷偷抬眼觀察他的反應,視線只敢觸及他要笑不笑的嘴角,心開始惶懼不安──

  他不是要訕笑她的不知羞恥吧?果然,衝動沒好事,一鼓作氣到頭來只會一敗塗地……

  倒追他嗎?先前就看出了一些端倪,卻沒想到她會真的開口,關正有些意外。

  「沒問題,我很樂意接受妳的追求,我們就從同居生活開始培養感情,如何?」他沒有預警的走近,頭霍地欺過來,在她的面前造成一股黑沉沉的壓力,聲音就近在她的耳畔邊緣。

  「你……」李如嵐震愕得說不出話,身子直往桌面後傾。

  他答應了,他居然答應了?!

  看到他笑得邪佞的臉,她覺得自己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推開他寬闊的胸膛,她再次逃開。

  「我去洗手間!」一刻也不停歇,李如嵐一口氣衝至女廁,看到一扇門虛掩,馬上就躲了進去。

  背貼著廁所門,她用力呼氣,拍著胸口安撫狂跳的心臟,耳朵因為他的呼吸,還覺得格外燙熱。

  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他就要吻她了……那是什麼該死的期待和想望,在他根本沒這麼做的時候,她居然像個遊魂般的悵然若失。

  「我的幸福真的降臨了嗎?」她不敢置信的直拍著自己的臉頰,疼痛的感覺教她的嘴巴愈咧愈大。

  「啊!」一顆心裝不下這麼多的快樂,她忍不住的尖叫出聲,顧不了廁所裡是否還有別人。

  哈哈哈,老天爺對她果真是不照顧則已,一照顧就特別眷顧啊!

  ※※※※

  撇除所有的尷尬,李如嵐決心要將關正看待成交往已久的男朋友,所以當天晚上立刻漏夜打掃別墅,隔日就讓他搬了進去。

  她不斷告誠自己,既然已經當了豪放女倒追他了,那麼之後若再露出羞澀的姿態,可能只會讓人覺得她很矯情,所以決定坦然相對。

  「咦,妳家也有鋼琴?」

  偌大的客廳,擺放一隅的白色鋼琴仍顯搶眼。關正一進門就注意到了。

  「鋼琴家的眼睛和一般人就是不同,我每天出出入入,眼裡根本沒有那架鋼琴的存在。」她自我調侃的說。

  「妳不彈嗎?」關正走過去瞧了仔細,發現上頭一點灰塵也沒有。

  李如嵐很快的搖頭,「它只是裝飾用的,我連DO、RE、MI也不會。」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音癡。

  「為了裝飾房子,妳買鋼琴?」他感到不可思議。

  「我哪來的錢啊?」纖指滑過冰涼的琴蓋,然後看了看不染塵埃的食指,似乎很滿意,「這也不是我家,是我大學一個死黨和他老公在台北築的愛巢,說好聽一點是他們讓我借住這裡,換句話說,我在這裡當他們免費的清潔工兼管理員。」

  「所以鋼琴也不是妳的?」

  「當然不是。」如果有錢,她也不可能浪費在這上頭,也許買個男人和她談場戀愛還實際些。

  「于璇……就是我那個死黨啦,大四的時候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培養氣質,想學鋼琴,她的老公二話不說就買了鋼琴給她,結果一次也沒看她彈過……孟浪對她真的疼得沒話說,老婆那麼任性還愛得不得了!」

  李如嵐從不隱瞞對好友際遇的嫉妒和羨慕,專心聽得深層一點,不難聽出發牢騷的同時,她似乎正對關正撒嬌。

  可惜,他卻遲鈍的聽不出來,只是見她一直誇讚別的男人,讓他很不是滋味的蹙起眉頭。「再怎麼好都是別人的老公了。」

  「哎!」她感傷的嘆口氣,聽進關正耳裡又有一番解釋,有些負氣地,他離開鋼琴旁,走到沙發前坐下。

  「你怎麼了?」終於察覺到不對勁,李如嵐跟了過來。

  「沒事。」他扳著手指,不看她。

  「喂,你對鋼琴比較瞭解,依你看那架琴值多少錢?」她在他身旁坐下。

  「一佰多萬吧。」

  「一佰多萬?!」她大叫,彈跳而起,「一架鋼琴一佰多萬也買得下去?」

  像是為了防堵她藉此作文章,又要在他面前說別的男人的好話,關正連忙補充:「比它貴的名琴多的是!」

  「也對。」李如嵐又坐了下來,「像你這種全世界知名的鋼琴家,擁有的鋼琴一定更貴吧?」

  「還好。」他沒有正面回答確切的數字。

  眼角餘光再度瞥見了那抹純白,她突然有個主意,興奮的拉著他的手,「這裡就有現成的鋼琴,可不可以請音樂爵士米契.費雪為小女子彈奏一曲?」

  「我說過不要叫我米契.費雪。」關正沉下臉糾正。

  李如嵐的心猛地刺痛一下,「可是左老師他們都這麼叫你,也沒見你反彈那麼大……」

  「在他們面前我就只是米契.費雪,但和妳一起,我想當沒有冠上那頂音樂爵士高帽子的關正。」

  怔忡而失神的望著他,李如嵐發現自己對他的瞭解其實等於零,如果說公眾人物沒有私生活,那麼他的一切她不是都該曉得了嗎,為什麼她覺得一點也不懂他?

  他說話的語調很在乎她,她聽得出來,一次、兩次之後,她不再認為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了,既然如此,為何她仍舊感受得到他疏冷的態度?

  「你生氣了?」她軟聲道歉,「我一時忘記,又不是故意的……」

  關正正眼凝睇她,彷彿發覺自己反應過度,態度不再那麼強硬,「以後別再用這個疏遠的名字叫我了。」

  李如嵐不解,一樣都是他的名字,長年身處國外的他,照道理說應該比較習慣米契.費雪這個名字,為什麼他反倒對關正這個較少使用的中文名有感情?

  「遵命!」對他行了童子軍的三指禮,她終究沒讓疑問宣之於口。「那麼請問關先生,方便獻奏一曲嗎?」

  關正被她逗笑了,「我實在不想潑妳冷水,但我的答案是不方便。」

  「為什麼?」

  「我不喜歡在休閒時還做著平日的工作內容。」他的理由簡潔又明白,讓人恨不得掐死他。

  「你就當練習嘛……」李如嵐極力說服他,他的手指修長又漂亮,她好想看到那雙手在琴鍵上彈奏飛舞的樣子。

  「我沒有練習的習慣,通常只會在演奏會的三個小時前排演一次。」

  她愣了一下,「從來不練習?!」不會吧,那麼不敬業的一個鋼琴家舉辦的演奏會居然一票難求,票價還貴得令人咋舌……老天爺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或者,他真的是天才型的演奏家?

  「我想我猜得到妳心裡在想什麼。」關正笑著看她。

  「本來就是嘛,別人搞不好夙夜匪懈、晝夜不分的勤練,卻一輩子也爬不到你今天的地位,連我這個和你沒有利害關係的人,都要嫉妒你了!」

  「雖然我聽不出妳這句話是褒是貶,不過我還是堅守原則——不彈。」

  「不彈就不彈嘛,小氣鬼!」為了掩飾自己計謀被揭穿的難堪,她背身打從鼻孔用力哼氣。

  「我的演奏會請妳當第一嘉賓?」關正挪了個位置,坐至她面前,開出補償。

  「誰稀罕啊?」李如嵐對他吐舌,「我才不去,除非你舉辦的是流行音樂的演奏會。」

  「那可能大家都會退票吧。妳知道對某些人而言,流行音樂代表通俗與低下,為了標榜自己的清高與氣質,他們不會參加這種類型的演奏會。」對人性的掌握,他在年紀還小的時候,就比同年齡的小孩更清楚。

  「所以我們根本道不同不相為謀。」她露出一臉的失望,「我很土的,什麼演奏曲都聽不懂,對我而言,抒情的鋼琴聲音就像催眠曲,激亢的鋼琴音樂則像進行曲一樣吵雜……我是不是很不解風情?」

  「還好。」關正憋住笑意安慰道。

  那些目空一切的鋼琴家若是聽到她這段評論,肯定要氣得腦溢血,一輩子無法再坐在鋼琴前。

  他們會說她褻瀆了鋼琴的神聖、不懂鋼琴陶冶性情的功力……

  但,當他手指不碰觸琴鍵時,會覺得她形容得十分貼切!

  ※※※※

  回二樓的房間洗好澡後,李如嵐神清氣爽的下樓,身上穿的不是什麼家居休閒服,而是套頭毛衣和燈絨褲。

  「阿正,你晚上想吃什麼?」蹦跳的走至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關正身後,她不重不輕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吟吟的問。

  阿正,嗯,挺好聽的,好叫又不拗口。

  同居日子開始第一天,她已經想好他往後的小名了。

  「都可以。」關正仰頭看她,她靠得很近,讓他嗅到了她沐浴過後的清香。

  「冰箱有冷凍水餃,但我們還是出去買別的東西吃,好不好?」

  「我沒意見。」關正已經漸漸摸懂她的說話模式了。

  正常的一般人,既已決定吃外頭,就不會再提冰箱的冷凍水餃這回事,但她不同,因為她是李如嵐,做事特立獨行又搞笑的女人。

  他又埋頭啃報紙,教李如嵐看了頗有微辭,一雙手不假思索的擋住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體。

  「喂,吃飯皇帝大,你不要那麼隨便好不好,這樣聽起來好像我不給你發表意見的權利似的。」

  「難道我說想吃冷凍水餃,妳會甘心上樓換下這身外出服?」關正揶揄的問。

  「我……」他那張嘴巴真是不懂得拐彎抹角,都猜到她不會願意了,幹嘛還說出來,存心讓她難堪嘛。

  他的五官是長得很端正俊美,但就那張嘴生得不好,一開口就惹她嫌,讓她氣得七竅生煙。

  「妳既然換好衣服,就表示心裡也有特別想吃的東西了,不是嗎?」放下報紙,他看著她踩著憤怒的步伐走至茶几前方瞪視著自己。

  「沒錯,我要吃火鍋,我們去超市買材料回來自己煮!」李如嵐瞇起眼睛,商量詢問的表情消失,只剩下兇神惡煞的狠樣,警告他不得有異議。

  「兩個人吃火鍋,會不會太浪費了?」他知道中國人喜歡也習慣在過年過節,或是和家人團圓時吃火鍋,他自小在美國長大,儘管身上流有東方人的血液,卻不曾和哪個人一起共同享用過火鍋。

  他的每頓飯總是一個人,就算身邊有人陪伴,心裡還是孤單空虛。現在她不過提議晚餐吃火鍋,如此稀鬆平常的一句話,竟像一團暖暖的火焰煨暖融化了他的心……

  她讓他下意識的排斥這種陌生的親暱與接近,他居然會感到畏怯……

  「才不會,兩個人吃一鍋,剛剛好!」李如嵐雙手合十的放在唇顎下方,眉梢嘴角一同上揚,露出幸福的微笑。

  「我好久好久以前就想吃火鍋了,可是只有一個人住,煮太多怕吃不完,而且一個人吃亂沒意思的……幸好你來了!」

  「既然妳那麼想吃,那就決定吃火鍋吧。」

  「耶!」李如嵐樂不可支的隔著玻璃長几,揪著他的衣襟又叫又跳。

  「小心點,等會兒跌倒就樂極生悲了。」關正好意警告卻換來她冷睞一眼。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忿忿的想撤手,右手的指尖卻像發現新大陸般,感觸到指下胸膛賁起的肌肉──精壯無比。她暗暗咋舌,一雙手卻怎麼也收不回來,在他的胸前流連忘返,依戀再眷戀。

  哇,好結實的肌肉,這麼生猛的男人,她真的承受得住嗎?呵呵……

  腦裡不間斷地閃過各種有顏色的畫面,場場生動激情,害她雙腿沒來由的漸感無力支撐……

  「我的胸膛可變出『雞肉』嗎,否則妳幹嘛這麼用力的又摸又擠?」若非已受不了她溫潤指尖挑起的慾望漣漪,他會任由她繼續往下探險,可惜他的定力不夠。

  昨日在活動中心的辦公室,不為洩慾,他第一次有了親吻女人的衝動,可她倉皇失措的模樣卻阻止了他的衝動,令他嘗到挫敗。

  「呃、啊……」猛一抬頭撞進他幽黯的眸裡,李如嵐的雙腿成了飄軟的棉絮,癱進身後的沙發裡,面色潮紅而羞窘,直想一頭撞壁。

  一張俏臉深埋在雙手的掌心裡,她無顏面對他了。

  「我回房換件褲子,一會兒就來。」為了給她足夠的時間調整情緒,關正體貼的上樓。

  愈來愈明白她只是嘴上的勇者,僅止於言辭上開放,實際行為卻保守得緊。對這樣一個矛盾的女人,他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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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40 AM


第四章

  超市的生鮮魚肉櫃前,李如嵐雙手扠腰、雙眉斜飛,不悅的看著推車裡的食材。「喂,你怎麼淨買海鮮?」

  「妳不是說吃火鍋嗎?」關正看她氣呼呼的,不明白自己又是哪兒得罪她了。

  「那你買一堆海鮮做什麼?」

  「海鮮鍋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喜歡吃海鮮?」她會不會找錯對象了?李如嵐隱隱不安。

  他是個對音符敏感的鋼琴家,她則是音癡;他喜歡海鮮,她卻無肉不歡,他們根本天生相剋,她根本被他那張臉給拐騙了!

  「多吃海鮮對身體好。」

  李如嵐不能苟同的扯扯嘴角,拿起推車內已秤重標價的草蝦,看到標籤上的價錢,整個人差點往冰櫃倒栽,「天啊,這幾隻蝦子就要一佰三十五元?」

  「很便宜嗎?」他不常出外採買,對於物價不甚明瞭。

  「很貴!」她用力的白他一眼,「這麼貴的東西你也吃得下去?」他們兩個人的命真是大不同啊!

  「我不管,雖然是我提議吃火鍋的,但這些吸人血的昂貴蝦子你自己付錢!」她小氣巴拉的將醜話說在前頭,助教的薪水很微薄,禁不起太揮霍的享受。

  關正無所謂的聳肩,又專心看起一旁的蛤蜊。

  「喂,你不要買太多海鮮,我的鍋子不大,塞不了那麼多東西。」發現他的焦點所在,忖度他的想法後,李如嵐趕忙制止。

  「再買一個大一點的鍋子吧,以後那個家多了一個我,小鍋子不夠用。」他隨口說道,不知這句話在李如嵐的心裡掀起了怎樣的波濤。

  準備抱怨的咕噥咒罵卡在嘴裡轉啊轉的,就是吐不出來。

  他說了「家」這個字,還說他們要共用一只鍋子,她的心情因為這些代表親密的字眼而甜蜜躍動。然而視線移至他身上,只見他一逕的挑選食材,絲毫不見和她相同的喜悅,讓她立時像被潑了一身冷水,覺得自己像個傻子,閒來無事自作多情惹人笑。

  「我要芋頭、蝦餃、燕餃、蛋餃和魚餃!」洩憤似的,她一古腦兒地掃了一包又一包的火鍋飯類進推車。

  「妳又生氣了?」關正毋須觀察她的表情,她只消做出一個動作,他即能八九不離十的猜到她的情緒。

  「誰在生氣了!」李如嵐哼了聲然後背過了身,舉止顯現出不打自招。

  「妳在氣什麼?」

  「我說我沒生氣。」才怪,我氣悶在心裡。我氣,氣你像隻呆頭鵝,氣你不解風情,氣你讓我那麼生氣!

  向來無法忍受女人耍鬧脾氣的關正,這會兒卻覺得她鼓脹了臉的模樣甚是可愛,「嘴巴嘟那麼高,怎可能不是生氣?」

  「人家天生嘴唇就翹,不行嗎?」

  「行,妳高興怎樣就怎樣。」他搖了搖頭,「妳真奇怪。」

  「哪裡奇怪了,你給我說清楚!」不能確定他話裡是否別有含意,她抓住他的手臂,要他解釋明白。

  「只可意會,不能言傳。」推著推車,他鎖定前方貨架擺放的特價沙茶醬,向目標物靠近,連帶的也將她拖著走。

  「喂……」李如嵐又叫又跳,極度不滿他不理會自己的反應,卻不得不跟上他的腳步。「你還沒跟我說……」

  「沙茶醬要買哪一種牌子?」關正拿著兩罐沙茶醬問她。

  「我只吃過牛頭牌。」匆匆答道,揮走他的兩隻手,她鍥而不舍的又問:「你……」

  「要買大罐還是小罐?」

  「都好。」關正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的行為,教她好生氣惱,「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

  「我不是回答了嗎?」他反問她,「妳好像很容易生氣。」不是疑問句,而是十分肯定的口吻。

  「我會那麼容易生氣還不是你害的!」和他認識後,她的脾氣不知怎地就變得暴躁起來,動不動就生氣,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我害的?」走沒兩步的關正,突地旋身。

  「哇,你幹什麼突然停下來,好痛哪!」李如嵐沒有預警他的動作,一頭撞上他的背,撫著發痛的鼻頭唉唉叫。

  「妳把所有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了。」那張憤慨的臭臉,讓他的語氣裡有促狹的笑意。

  「這樣不好嗎,總比裝模作樣、噁心做作,明明心裡哈得要死,嘴上還諂媚得教人作嘔好吧?」以為他是嫌棄自己的個性,李如嵐直覺的反應,白牙縫擠出一串話。

  關正沒有再作任何評斷,「飯後想吃什麼水果?」看得出直言快語的她遇上了溫吞的他,今天是第一次吃了敗仗,自尊心嚴重受損,就讓她好好發洩一下吧。

  「草莓。」揚著驕傲的鼻子,李如嵐賭氣不看他,視線飄呀飄的,在看到紅紫色的葡萄後霍地一亮,「哇,好漂亮的葡萄!」

  「葡萄也買一些吧。」見她拚命吞嚥著唾液,關正拿起一串葡萄。

  「不要。」她伸手制止,對他皺眉又搖頭。

  「為什麼?」她的表情告訴他,她是比較喜歡葡萄的。

  「吃葡萄好麻煩,為了吃那一點果肉,剝皮卻得剝上半天,我不想虐待自己。」

  她的理由堪稱一絕,關正心裡險些笑岔了氣,連吃都懶的女人,他還能說什麼?

  「還是買吧。」他挑了一串放入推車。「我想吃。」說完還故意衝著她笑。

  「隨便你,不過我勸你最好別在我面前吃!」她惡聲惡氣的警告。

  面對他的逗弄,有氣不能發,有苦吐不出來,她只能悶悶的站在一旁,兀自生著悶氣。

  「走,去付帳吧。」關正伸直手臂想摟她,她卻一個快步挪開。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退了兩步,她不領情的睨他。

  到了結帳台,李如嵐快手快腳的擠開他壯碩的身軀,趕在他前面分隔兩人的東西,「小姐,這兩堆東西分開算。」

  關正只是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笑著,搞不懂,她明明個子小小的,力氣卻大如牛,真不知她把力量藏在哪。

  「小姐有會員卡嗎?」女店員客氣的問。

  「有,等一下。」李如嵐掏口袋的同時,不懷好意的睇了關正一眼,「我的會員卡不借你,被貴走了活該!」

  然而她的神氣維持不了多久,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後,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我的錢包呢?」

  「妳沒帶出來。」關正小聲的附耳告訴她。

  「怎麼可能?」李如嵐驚叫。

  「我換好褲子下樓的時候,看到它還躺在客廳的茶几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關正看著她,莫測高深的綻出微笑,「反正有我會付,不是嗎?」隨後,他對女店員使了個眼色,面無表情的樣子教前一秒還深陷他俊朗外表下的女店員渾身一顫,「麻煩妳,一起結帳。」

  「喂,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不帶,吃定你了,是不是?」李如嵐不滿被誤會,讓他扣上一個如此丟臉、難聽、與事實不符的罪名,怒氣騰騰的戳著他的胸膛,「我只是忘了帶,可不是你想的那樣……」

  「好,我知道,我也絕對沒有妳說的那種意思。」關正突然抓住她的手,寵溺地說道。

  「本來就是這樣,你若敢懷疑,我一定不饒你,我才不是那種佔人便宜、小眼睛小鼻子的吝嗇女人呢……」她不停的嘀咕,情緒卻愈來愈模糊了。

  真是怒火嗎?她其實也搞不清楚,明明氣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卻又有股陌生的甜蜜感受直竄心頭。

  「現在可否勞煩李小姐的玉手,從我的大衣口袋裡拿皮包出來了?」

  「這樣說還差不多。」

  李如嵐想也未想,將手伸入他身上穿的大衣口袋裡,拿出了男用皮包遞給他,殊不知這樣的動作落入結帳的女店員眼裡是怎樣的親暱。

  ※※※※

  晚上八點,所有的火鍋料上桌後,李如嵐終於得以坐下來喘口氣。

  「都怪你,買那麼多海鮮,還得花工夫清洗!」滿肚子怨氣急著找到宣洩的對象,看到那個端坐餐桌另一邊、氣定神閒的下菜入鍋的男人,她氣得咬牙切齒。

  「我說要幫忙,是妳推我滾出廚房的。」關正大喊冤枉,出聲替自己辯白。

  「那是因為你連蝦子都不會洗,潑得廚房濕了一地。」同居第一天,李如嵐便敢斷言,他們住一起,吃虧的一方一定是自己。

  男人根本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自私又虛情的動物。

  「我承認,我是笨手笨腳,不像妳那麼賢慧,廚房的事樣樣精通、熟練。」貶低自己的同時,他不忘誇讚她的巧手。

  李如嵐紅了臉,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像是洩了氣的氣球,垂著腦袋,一臉的沮喪,對兩人的相處不抱任何希望。

  「別生氣了,趕快吃吧,等一會兒煮得太爛就不好吃了。」他示好的舀了一匙火鍋餃至她的碗中。

  望著他掛在唇角的笑,李如嵐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氣又要死灰復燃。他的笑容總是帶有一抹邪氣,輕輕牽動唇角,就混亂了她的思緒。

  她最討厭他那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的性子,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一副心靜如水的表情,既不苟且也不張狂,只會讓一旁的人因他這副德行而暗暗惱怒。

  她氣得想尖叫,這傢伙根本不會察言觀色,讓她心裡的火氣直冒,擺在餐桌下的腿差點踹他一腳,看他會不會出現其他表情。

  「我自己會挾,不用你獻殷勤。」低下頭,活像和燕餃有仇似的,她大口大口的咀嚼,不和他說話。

  飯廳的氣氛就這樣讓沉窒籠罩,決心要表現骨氣的李如嵐果真不再開口,對桌的關正嘴角淨是噙著笑,似乎對於她的脾氣已司空見慣,絲毫不引以為意。

  空間裡除了她的吞嚥聲,開始傳送一陣陣剝蝦殼的聲音。

  李如嵐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瞟了過去,看到他手中白白胖胖的蝦肉,口中的唾液頓時大增。

  觀察細微的關正,餘光注意到了她的舉動,起先有些訝異,而後想到她放棄葡萄的理由,心中豁然開朗。

  不過他沒有立即拆穿,這個小女人好面子得緊,擔心拙於言辭的自己,說話一個不小心又要挑起她的火氣,只好專心的剝蝦殼、吃蝦子,等候她自己棄械投降。

  「喂!」不知不覺間,說好的骨氣潰散了。

  「嗯?」關正揚眉詢問。

  「你的蝦子好吃嗎?」

  「還不錯!」挾著一隻已去殼的蝦子當誘餌,看到她的喉間用力的起落,他差點失笑出聲,「喏,妳要不要吃吃看?」

  將蝦子放入她的碗裡,怕她起反彈,他忙著找個她能接受的理由,「我不會洗蝦子,但剝殼的技術不錯吧?」

  「是不錯。」像是怕他後悔要回蝦子,李如嵐捨筷就手,拇指和食指飛快捏著蝦子沾醬,然後送入口中。

  「嗯,好吃。」她滿足的閉眼讚嘆,連手指的蝦味也不浪費,吸吮了幾下。蝦子真是太美味了,比蝦餃還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關正撈起所有的蝦子,迅速剝好後,一隻隻全入了她的口。

  蛤蜊也是一樣,他挑出鮮嫩的肉,而她就等著吃。

  誰說她不愛吃海鮮,這一頓飯,李如嵐是讓草蝦與蛤蜊給餵飽的,而關正則負責吞完了所有的餃類。

  ※※※※

  酣飽之後,李如嵐仍舊沒有察覺方才那頓飯有何不對勁,哼著歌兒在廚房洗碗,關正則站在一旁搓洗著葡萄。

  「我要一個盤子。」他突然要求。

  「幹什麼?」李如嵐瞥他一眼,還是抽了一個乾淨的瓷盤給他。

  「裝葡萄。」

  這會兒她才注意到他在忙些什麼,「喂,你懂不懂得葡萄怎麼吃,葡萄皮得吐在垃圾桶裡。」她以為他要盤子是為了裝剝下的葡萄皮。

  「我不在這裡妨礙妳洗碗了,我先去客廳等妳。」說著,他捧著葡萄拿著盤子,在她怨怪的眼神下步出廚房。

  「好吃懶做的傢伙!」李如嵐叨念一句後,又哼唱著方才未竟的歌曲,臉上遍尋不著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第一次覺得洗碗不是一件無聊的家務,難道有無人陪伴在旁的感覺差距那麼大?

  用洗手乳洗淨手裡的異味後,她跟著來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定茶几時,怪叫了起來──

  「你在幹什麼啊,幹嘛剝了一整盤的葡萄不吃?」

  「我不喜歡吃葡萄。」

  「不吃為什麼買?」

  「妳不是喜歡吃嗎?」她還看不出來嗎?關正有些頭痛。

  有時候,她真的耿直得可愛。說她笨嘛,她又有些小聰明,說她機靈嘛,多半時候她又是遲鈍得可以。

  「同居就是要彼此體諒、合作,總不能事情都是妳做,這樣不只妳要抱怨,我也會不好意思啊,所以,以後不擅家務的我,就負責幫妳剝蝦殼、去葡萄皮來彌補吧。」

  「你……」他語調平常的說完這段話,聽不到一絲的戲謔,李如嵐卻難為情的赧紅了臉,羞愧極了。

  他的說辭指出了自己的任性,原來她是個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的女人,剛才竟像隻餓狼附身,吞了他買的蝦子……

  「在超市時,你買葡萄就為了要剝給我吃?」此時她的眸中沒有任何迷惘,只有單刀直入的熱情,使得她的眼神顯得特別犀利,心態也漸漸清明了。

  會不會,那時候說那些話的自己其實是在暗示他,忙著向他撒嬌,希望他能像孟浪寵愛于璇一樣,給她甜蜜的感覺?

  她好感動,覺得這輩子再也不會有男人這麼體貼的對待她了,好多好多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突然好想哭……

  「嵐嵐,妳怎麼了?」李如嵐真的哭了,她的淚水使關正驚慌失措,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你到底是怎樣的人,為什麼我都看不懂?」他們正式相處的時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嗎?沒有,她知道,可是他卻在短短的時間裡,給足了她呵護的溫暖與戀愛的甜蜜。

  稍早,他們自超市一起徒步走回別墅,她一再偷偷摸摸的把眼光移過去,看著他剛毅的側臉被駛過的車燈映得發亮,而他深邃的瞳眸,彷彿陷在深潭裡深不見底……

  那時候,兩只購物袋在他手中,她就跟在他身旁,兩手空空……那樣的畫面,令她覺得他們好像一對感情穩定的情侶,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不是說要讓我追嗎?可是我一點也不瞭解你,我們現在來互相自我介紹好不好?」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樣子,讓關正有著無所適從的糊塗。

  「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女人?你可以說實話沒關係,我發誓一定不罵你。」她保證的說道。

  「妳很有趣。」全身上下活像水做成的,尤其是唇,像沾了蜜似地易招蜂引蝶。

  她的哭相實在教人發噱,雖然她的眼淚像洩洪似的掉個不停,但她一張生氣勃勃的臉紅通通的,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又像個無辜可憐的小媳婦,總之,可愛極了。

  「有趣?」李如嵐揣著心,這兩個字竟給了她不安,隱約感覺他的心態與想法和自己有著一段距離。

  「和妳在一起很快樂。」關正實話實說。

  提前三個月來到台灣,原想一個人躲在飯店享受三個月的自由,直至演奏會當天再出現,誰知會遇到有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她。她像擁有無窮的活力,隨時隨地都能給他意外的歡樂,於是他為了她更動了計畫。

  「阿正,你對戀愛結婚有何看法?」李如嵐緊張的問。他的說法,不知為何像顆大石壓住她的胸口般,令她喘不過氣。

  「我沒有想過。」沒有發現她猛地一顫的身軀,他繼續說道:「我從小就一直是一個人……」

  他的黑眸此時就陷在晦澀的孤獨裡,那樣孤獨的眼神教李如嵐感覺到一份陌生的悲情,她不明白,像他這麼有錢有勢的人,怎會有時間孤獨?

  那聲音中濃濃的孤寂是她的錯覺嗎?她不敢再挖掘他的內心,怕自己無法接受那股酸澀。

  她感到陌生,太陌生了,相同的臉孔錯置了靈魂嗎?為什麼這一面的他,她完全不認識?

  「我未曾想過有一天要和別人建立深厚的關係……我自己的事都應接不暇了,哪有心力去照顧別人?」每年一樣的忙碌,他懷疑那個老頭會給他時間做這些他老人家認為無聊的事。

  「所以談戀愛對你而言,不是為了結婚?」難道說狂妄才是他的本質,溫和的紳士面具只是他的偽裝?他的回答讓李如嵐的期待落空,幾乎心碎了。

  「無論成功或是快樂的滋味,我都嘗過了,所以,只要有趣,什麼都行,我無所謂。」他已經為別人活太久了,太想嘗試放肆的快感。

  「所以你毫不在乎,只要你快樂,別人的感受都與你無關?」他回答得既狂又野,她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想承認自己看錯了人!

  她隨地激狂的音調驚醒了關正,「嵐嵐……」

  「不要那樣叫我!」李如嵐吼叫,情緒崩潰,「我們是什麼關係,你是真心和我談戀愛的嗎?如果不是,就不准你喊得那麼親暱!說什麼接受我的倒追,還裝成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來誘騙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虛假?」

  她放聲大哭,「真是豈有此理,我怎麼會被你給騙了……我一定是想戀愛想瘋了……」

  是不是和所有的朋友都斷了聯絡,所以她才變得那麼脆弱,那麼想要依靠一個男人?

  關正微怔,四目交會的瞬間,任何思緒都無所遁形了,她的眼神太清澈,她的感情就像她的人一樣火熱,彷彿所有的顧慮,在她眼中都是多餘的……

  她愛上他了?!而且很認真的看待這段感情?

  不是這樣的,他要的不是這樣的關係,他只是想疼寵一個女人,證明自己的心沒有在那些人的利用、折磨下枯死;他喜歡她,這他不否認,因為她的單純吸引了他……

  在他心中,她確實與眾不同,但他想到的絕對沒有未來。

  「嵐嵐,妳不是真的愛我……一個人的愛若是『有目的』或是『有交易性質』,這樣子的愛就像是『情緒安定劑』,是缺乏自信、感到寂寞時所延伸出來的。如果是『肉體上的愛』、『瞬間的愛』,這種愛就是『一時的興趣』、『玩樂性質』,用來消磨時間用的。而妳對我的感情就是前者。

  「我會答應妳的追求,就是因為聽到妳的一些自言自語,知道妳渴望被愛的心情,而我給得起妳這般虛榮的甜蜜……」

  他們處在同一個時空,短短的距離,他卻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出現一道無形的冷牆,冷冷的將他打入罪惡的囚牢。打從他給了她誤解的錯覺後,便定下了他的罪。

  一直以來,心裡總是盛滿別人對他的虧欠,這一次他卻對不起她付出的情感。

  「愛與不愛,難道我自己無法分辨嗎?你一定不知道今天的你給了我多少假象……我總是以為適合我的男人,就要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無論怎麼欺負,他都不會走,今天的你就是這個樣子……雖然你好可惡又好神秘,可是我就是好喜歡你……」

  關正的神情軟化了下來,化為一股綿密的愁緒,幽幽的逸出彷若嘆息的輕語。

  「等妳認識真正的米契.費雪,也許妳就不會這麼說了……我給不起妳想要的幸福。」

  倍受控制的一生,讓他什麼也不敢保證。

  「你難道沒有那種就算笨也好、可笑也好,也不願死心的感覺嗎?」李如嵐哽聲的質問他:「我不相信一個男人在對女人毫無感情的情況下,能溫柔的為她做這些事……我談戀愛是為了結婚,也許你不愛我,可是難道一點喜歡也沒有嗎?」

  關正的黑眸陷入了矛盾的痛楚,他這輩子還沒這麼被人看輕過,全世界也許只有她敢戳著他的額頭,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然而,他竟無法反駁。

  面對感情,他的確不夠勇敢……因為他害怕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可是,真的一點愛意也沒有嗎?他無法斬釘截鐵的回答,因為他不能睜眼說瞎話……在他不要別人太親近自己的諸多限制下,唯獨接受了她的靠近,究竟自己是怎麼看待她的,他也不確定。

  「我好愛你……你呢?」放膽的偎進他的懷裡,李如嵐聽著他紊亂的心跳,「今天的你一定不能回答我,沒關係,我等明天……」

  他的氣息很霸道,與她的呼吸摻雜在一起,揮之不去,卻又神奇的讓她有安心的魔力。

  今天以前,她一定不相信自己會這麼荒謬的愛上一個男人,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可是她很明白這就是愛了,因為她未曾有過這樣心悸又揪心的感覺……

  有時候一個人會因為一句斥責的話,產生一股激勵的衝動。關正是否受到影響,他不知道,只知道她的摟抱教他的心亂了。

  「阿正,你有過這種害怕、落寞的感覺嗎?」

  「沒有……」關正否認了,不要她知道自他懂事以來,他是讓這兩種情緒給包圍長大的。

  「那就好,我也不希望你有。不過,你要是感到悲傷時,一定要告訴我喔,我一定毫不猶豫地跑到你身邊,給你一個緊緊的擁抱,我不喜歡你剛才那樣孤獨的神情……」

  「只要有妳在,我就不會感到孤獨。」

  關正沒有移開身子,仍是靠在她耳畔,語氣低沉,氣息搔弄著她的髮,酥癢的刺激,從他呼吸吹拂的地方傳來。

  李如嵐得意的破涕為笑,「這麼依賴我,還說不喜歡我,我才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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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41 AM


第五章

  「嵐嵐,真的是妳!」

  「歐容寬?寬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在校園裡看到昔日的大學同班同學,李如嵐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訝。

  「我正在修碩士,妳不知道嗎?」長相斯文的歐容寬,鼻樑上架著細框眼鏡,身材高瘦,是個飽讀詩書才子型的男人。

  「就在S大?」

  「對啊!」

  「我在這裡當助教耶!」李如嵐不可思議的說,「我們就在同一所校園裡,居然沒有碰過面!」

  「前陣子開過同學會,妳沒來。」歐容寬說話的語氣不似臨時記起,倒像一直縈掛於心的樣子。

  「于璇沒去,一個人去參加太無聊了。」他看她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灼熱,李如嵐莫名的感到不自在起來。

  「于璇呢,還是和她老公待在斐濟嗎?」

  「嗯,他們恩愛得很,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李如嵐又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妳呢?」歐容寬有些心急的問,彷彿問題的答案將決定他的存亡。

  沒錯,就是存亡,機會的存亡。

  學生時代,他的眼中就有她,可是那時她的心裡無情無愛,只有玩樂、只有朋友。而當時對男女感情害羞生澀的他,遲遲不敢開口表白,直至畢業的日子來臨,他錯過了最後一個機會,足足懊恨了一個多月。

  「我什麼?」

  「妳有男朋友了嗎?人家說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我不知道是時間的洗禮抑或愛情的滋潤,我覺得妳變漂亮了。」如今,他已經是個受過情愛歷練的男人,如果她的身邊尚無護花使者,他會鼓起勇氣追求她。

  「是嗎?」很奇怪的,聽到他的讚美,李如嵐的心裡並未興起太大的波濤,喜悅也淡得幾乎感覺不到。

  她很自然的想起關正,卻不知如何定位他的身分。

  距離那日她的坦誠告白之後,算算日子也有一個多星期了,這段時間正好足夠他沉澱、分析內心對她的情感。

  原以為他會對她的告白有所回應,可是幾天下來,他像是刻意避開她似的,早上她出門,他還在睡覺,傍晚下班回來,直至她上床休息前,都還不見他的人影。

  她不知道他上哪兒去,雖然那天她纏著他要到了手機號碼,卻一次也不敢撥。

  「妳現在不住家裡嗎?我幾次打電話去,李媽媽都說妳沒回去。」歐容寬故意視而不見她的恍惚,可以猜測得出她心裡有個人,但只要還有遲疑猶豫,都代表他仍有希望。

  「大學畢業不久,我就搬出來了,現在住在于璇的房子。」

  「原來如此……妳下班後有事嗎,我方便過去作客嗎?」怕聽到拒絕,歐容寬隨口編出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我們好久沒聚聚了,幾次同學會妳都沒到,下次同學會剛好由我當召集人,如果妳有空,可以提供我幾個IDEA嗎?」

  李如嵐思考一會兒,「我若幫得上忙,當然沒問題。」

  原本心裡還顧忌著同居的另一半,可是想想他不曾那麼早回來過,兩個男人根本碰不到面,她又何必擔心?

  而且,歐容寬不過是個老同學、老朋友,她又沒背叛他……也許她想這些都是多餘的,關正或許一點也不在乎她。

  他們真的是情侶嗎?他還沒吻過她呢……

  ※※※※

  李如嵐帶著歐容寬回到別墅,出乎意料的,竟在客廳看到穿著休閒服的關正。

  「嵐嵐,他是……」歐容寬訝愕她的住處竟坐著一個看來不俗的男人,自他雙眼掃射出來的冷芒,教他在寒冷的一月天更是止不住的顫慄。

  「阿正……」李如嵐一時也亂了手腳,不曉得該怎麼為他們介紹。

  「妳有朋友,我先回房間去。」語落,他看也不看房子裡的男女,準備起身上樓。

  「你等一下!」他的舉止無疑是在歐容寬面前給李如嵐難堪,她惱怒的喊住他。

  「既然你也知道他是我朋友,這冷漠的樣子算什麼待客之道?」她衝至他面前興師問罪。

  「搞不清狀況的人是妳吧?我和這位先生素昧平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對他的態度若很熟稔,才要嚇壞人家吧?」他淡淡的掃了歐容寬一眼,直教他的後頸泛起一波接一波的冷颼感。

  「你──」宛如置身於極地氣候,李如嵐的勇氣瞬間凍結,身子不爭氣的抖啊抖。

  一旦他失去了表情,他渾身散發的氣勢就比夜色更加淒冷。

  「嵐嵐,我還是改天再來吧。」即使心裡對她的愛戀未減,可是歐容寬卻不想在這當口讓他們起爭執。

  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這個男人生起氣來會比現在的樣子更駭人。

  「寬哥,你不用走!」李如嵐上前拉住他,對著關正說:「他叫歐容寬,是我大學同學,找我是為了討論同學會的事情。」

  「隨便你們。」關正冷冷的撂下話,轉身上樓。

  「嵐嵐,他是妳的男……朋友?」一待那抹冷傲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歐容寬小聲的問。

  「我當他是男朋友,不過他也許沒當我是女朋友,但我們住一起。」

  「我要不要先回去?」

  「沒關係,他只是虛張聲勢,我還沒見過他殺人。」她輕鬆的說道,試圖化解瀰漫在空氣間的緊張因子。

  「他生氣起來的樣子很嚇人吧,你就沒見過左開元教授被他嚇得差點屁滾尿流的滑稽模樣。」她故作輕鬆的尋找話題。

  「左教授認識他?」想像那個嚴肅肥胖的教授,嚇得全身肥肉上下搖晃拍打的樣子,歐容寬不禁大笑。

  「再過一陣子你應該也會知道他。」明白還不是公開他身分的時候,李如嵐點到為止。

  「什麼意思,我不懂……」歐容寬還想再問下去,自樓梯下來的身影教他收回了聲音。

  關正就在兩人的注視下,走至廚房倒了杯咖啡,然後坐上隔起飯廳與客廳小吧台前的高腳椅,狀似悠哉的品啜。

  客廳的兩人即使還有話題未聊,也不敢再開口。

  他們不知如何定義他的行為。監聽嗎?那也未免太囂張了!

  好一會兒,屋內只是一片靜寂。

  「呃……嵐嵐,我的碩士論文還有很多資料沒有找齊,改天再找妳聊了。」幾乎被凝重的氣氛給壓死,歐容寬只好先行離去。

  似乎很滿意聽到他的決定,關正端起咖啡,拾級而上。

  ※※※※

  歐容寬前腳才走,李如嵐立刻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上了二樓,衝進了關正睡的客房。

  「你是什麼意思?」看到關正仰靠床頭翻書的樣子,她禁不住氣,搶走了他的書本。

  「怎麼,我妨礙你們的談話了?」他的雙手環胸,五官瞧不出情緒。

  「你是沒有出聲擾亂,但你的態度卻擺明在下逐客令,催趕我的朋友快點離開。」她數落他的罪狀。

  「我怎麼敢?哪來的資格?又要用何立場?這裡可不是我的房子。」他調開視線,不再看那張為另一個男人說話的臉龐。

  「為什麼不看我?是不是教我說對了,所以心虛了?」李如嵐語出咄咄,繞過床尾,站在另一邊的床沿,再次對上他的眸心。

  關正的眼神很複雜,深深的瞅著她,她一向就看不透那雙世故的眼睛,她討厭這樣被他看著,而自己卻像個傻瓜一樣心慌意亂……

  「妳那麼喜歡玩猜猜看的遊戲嗎?要不乾脆妳決定想聽我怎麼說,我就那麼說給妳聽。」他的音調突地提高不少。

  他也想知道自己怎麼了,想找個合理的說法,解釋自己這幾天的所作所為。理智告訴他,他不能讓她掌握他的情緒與感情,因為他控制不了感情的發展也無法臆測世事會如何變化,但他卻怎麼也克制不了自己的心直往她身上靠。

  意圖藉著忙碌的工作來麻痹自己,斷絕這份悸動……他已經很努力的做到對她避而不見了,卻仍逃不過她狂熱的注視、野性的呼喚!

  她的身影、她的聲音,竟如此肆無忌憚的糾纏著他!

  第一眼見到她時,恐怕情愫已經滋生。所謂的心動,指的就是剎那之間的感覺,無法描述、解釋太多的。

  是因為她,他找回那個懂得笑的自己。

  驀然,一個可能性竄入了李如嵐的腦海,「你在吃醋嗎?生氣我將寬哥帶回來……」

  「妳叫他寬哥?」關正幾乎壓制不了愈見暴漲的憤怒。

  「以前我們都這麼叫他的……」

  「妳也讓他叫妳嵐嵐,別告訴我,你們學生時代就這麼互相稱呼?」

  「沒錯啊!」李如嵐並不覺得哪兒不妥。

  她無謂的態度徹底激惱了關正,大喝一聲,「隨便妳!」

  李如嵐震了一下,腦子卻也因此開通,在他負氣離開床鋪前,拉住他的手臂,爬上床,「你嫉妒?或者吃醋和嫉妒兩者都有?」

  手臂圈環住他的腰,她的聲音低低又悶悶的,似乎已有什麼正在醞釀。

  「你什麼都不說……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和他相較起來就像呆子一樣單純,他世故、他孤獨,她,非常想瞭解他。

  「如果你不想要我叫他寬哥,為什麼不說?倘若你不要他喚我嵐嵐,你可以明講啊!」

  她氣自己這些日子常常心不在焉,氣他像鬼影子一樣無時無刻不在她腦子裡打轉,她甚至時常會撐大了耳朵,聆聽放在包包的行動電話,會不會適時送來他的聲音……

  可是,沒有,他一次又一次的讓她失望,她的手機會響,但都是父母打來的關心問候。

  「他喜歡妳。」關正艱澀的說,任由無法解釋的佔有慾在他的胸口四處蔓延。

  李如嵐雖不是嬌豔型的美女,卻也清麗可人,只可惜有些迷糊,對什麼事都漫不經心,就算歐容寬有心追求,神經大條的她也渾然不知。

  「你呢,你喜歡我嗎?」

  關正選擇再次迴避她的問題,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總會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加諸那麼多限制,為自己的喜好劃分可以與不可以,他只是憎惡她那麼看重別人,把心思瓜分給他人,他想要她把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只為他而喜怒哀愁,一點也不想與他人分享她。

  「即使他喜歡我,就算你不喜歡我,但只要我喜歡你,你還擔心什麼?」她覺得好不公平,他不說甜言蜜語,亦不願給她承諾,卻要求她的忠心……即使如此,她還是決定只愛他一人。

  沒有認識他以前,倘若有人告訴她,她是個專情之人,她一定大笑三聲回應,她一直以為自己感情不定,會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濫情女人。

  「阿正,如果這段感情不是我一廂情願,那就做些什麼讓我知道好不好?我諒解你有不能開口的苦衷,但至少讓我感覺你的感情,不要總是這麼疏冷……」

  李如嵐的懇求還在舌尖,嘴巴就被堵住了。

  關正火燙的舌輕易探入她口中,霸道的享用她的嫩唇柔舌,吮出她一聲又一聲的嚶嚀。

  就是這樣狂放熱情的她,才教他那麼容易便注意到她,發掘她的與眾不同。

  有生以來,他首次覺得自己是那麼地軟弱,那麼地需要能夠落實他的心的一份肯定。

  他們才認識多久?當她不在身邊時,他竟覺得自己的心流離失所、無處可棲,可是當她近在眼前,他的心,又被一種害怕她會被他人掠奪的恐慌啃咬著……

  他該怎麼做才能將她牢牢的鎖在心底的最深處,才不怕未來的某一天有人會搶走她?他該怎麼做,才能夠拉近永遠也不覺得與她夠貼近的距離?

  她的好與她的笑,過於溫暖,輕易讓他架築多年的堅強坍塌。

  「你終於願意吻我了……」當他放她喘息換氣時,李如嵐如斯嘆道,原來,這就是他表達愛情的方式。

  他與她……她終於有了一種踏實感。

  「不生氣了?」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觸他已漸漸放鬆的臉部線條,好想撫平他的慍色……

  出乎意料,他頭一轉,吸吮住她的手指,抬起魔魅深邃的眼瞅著她。

  「希望妳知道這樣做會有怎樣的下場。」關正一眼就識破她的企圖,好像她站在他面前做出什麼表情,他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一樣。

  「我還想要……」李如嵐美麗的雙眸眨啊眨,嬌媚而柔弱,看來像是沒有半點殺傷力。

  「當我成為你的女人後,你再也不能懷疑我的真心。」

  克制著害羞的情緒,她一鼓作氣的從他的大腿一路往上摸,柔軟滑嫩的小手途經窄而有力的腰,滑過平坦寬闊的胸膛,到了堅實的肩膀,然後雙手牢牢圈住他的頸子,整個人往他懷裡送。

  關正接過了主動權,終止了她的挑逗,圈住她纖細的身子,狂烈的吻著她。他的舌靈活的侵入她口中,攪弄柔嫩的丁香小舌。

  「嗯……」生澀的吻逐漸增溫,她仍屬生手,技巧方面的不足,反倒顯出純真的誘惑。

  將她反壓在身下,脫掉彼此的衣物,薄唇蜿蜒而下,啃過細緻的頸項,滑上柔軟的丘陵,將粉紅色的蓓蕾納入濕熱的口中含吮。

  「嗯……啊——」李如嵐敏感的嬌嚶,感覺得到他腿間的灼熱慾望逐漸堅挺巨大,不懷好意的抵著她。

  「妳喜歡我出聲,還是靜靜的?」當他粗糙的指尖擦過雙腿間細緻的蕾苞時,她發出一聲驚喘,被強烈的快感擺佈的不斷顫抖。

  「啊呀……我喜歡你低沉的聲音……」

  「那我就用低沉的嗓音來膜拜妳的美……讓我先嘗嘗妳這彷彿一口就會被吃掉的小小肩膀……」他的牙齒輕輕的囓咬她嫩白的肩胛,在肩窩處以舌尖旋刺。

  李如嵐的心底如浪翻飛,他的唇像釋放熱力的火苗,更像當空烈日,而她被他的吻所灼過的肌膚,就像要燃燒起來那般滾燙。

  當他的唇齒吮住她敏感的花蕊,灼燙的舌迂迴的旋繞,調戲地舔舐,緩慢的像在和時間廝磨,她的意識開始模糊了,自制力在崩潰的邊緣。

  「啊……不要……」

  他以舌尖反覆挑弄,再以唇齒折磨她,驚人的快感一波接一波,她嬌小的身軀無意識的拱起又放鬆,放鬆又拱起,重覆了不知多少次。

  「嗯……不——」李如嵐難以承受,雙眼迷濛,紅唇間逸出嬌媚的哀啼,每次想咬牙忍住,都在他的侵襲下功敗垂成。

  「好,我不勉強妳。」明知她深陷焚身的慾火中煎熬,關正卻惡作劇似的放開她,讓未得到紓解的俏臉上佈滿痛苦。

  「呃?」

  「妳不是說不要嗎?」

  「我……我不是真的不要,人家只是會怕……」突來的中斷,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赤裸,害羞的想遮掩。

  「怕什麼?」關正早她一步將她的雙手往上箝制,不讓她掩起美妙的曲線。他用的手勁十分巧妙,讓她無法掙脫,卻也沒有弄疼她。

  「我怕你會嫌棄我的表現……可是我真的很愛你……」李如嵐澄清自己的心緒,他維持的姿勢卻讓她緊張不已,巨大灼熱的慾望緊抵著花心入口,幾乎要擠入其中。

  「剛開始都不會太順利的,知道嗎?那是因為心裡一直想著:『不希望被對方討厭』、『不希望被對方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緊張之餘才會不順心的……可是對我,妳毋須擔心那麼多,我眼中看到的,只有妳的好……」

  輕輕分開她的雙腿,他再低頭以唇愛撫她顫動起伏的乳房上那朵嬌嫩的花蕾,手指在她雙腿間的蕊蒂上溫柔地搓揉。

  漸漸地,她的深谷釋出了幽香的蜜汁,濡濕了指尖,順著香滑的津液,他讓長指進入緊窒的穴徑中,瞬間將她充實。

  「啊……」似痛楚又似快感,她的嬌吟顯得有些尖銳。

  關正的手指在她窄狹的內壁中抽撤,由緩轉急,由淺入深,彈奏出一個個情慾的音符,掀起激情的水浪聲。

  「唔……阿正……」就在此時,關正抽出了長指,好熱好燙也好硬的堅挺,威脅的往前一挺,前端稍稍滑入洩滿春潮的入口。

  李如嵐輕蹙雙眉,雙手緊緊的抓緊床單。

  「準備好了嗎?也許會有點痛。」他用唇飽覽她的臊紅,在她的耳畔柔聲問道。

  「比……現在還痛嗎?」

  一個前所未有的燥熱奔流過她的身軀,熱潮在她的頰上形成晚霞般的嫣紅,這時她才意識到他一直停留在她雙腿間的昂挺並未離去,反而更加深入的擴撐她的柔軟!

  「我不想騙妳,但——是的!」為了減輕她的畏懼,他掌握住這個措手不及的空檔,一舉攻佔她的童貞。

  「啊——」

  「很疼就哭出聲來,我等妳。」他在她濕暖的幽谷裡找到了契合的歸屬,棲息不動。

  「結束了嗎?」李如嵐已經不疼了,可是仍好難受,身子明明被他充滿了,卻還感覺好空虛……

  「妳覺得呢?」

  「和于璇告訴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語似抱怨。

  關正笑了,「那是因為精彩的尚未開始。」

  他試著緩慢的律動,但隨著他廝磨般的節奏及撩撥,卻催動了李如嵐的情慾感官,讓她的情緒迴盪在貪圖歡愛的快感裡。

  「嗯……嗯嗯……」

  他不停的放送給她疾如風、快如電的力量,他的速度就像夏日午後的一場太陽雨,溫暖中有著滂沱的氣勢。

  當雨勢收小,回到規律的撞擊與摩擦,他始終盯著她的臉,不錯過她的每一個表情,直至她的眉峰一陣擰緊,方在她體內釋放了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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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41 AM


第六章

  星期日,受不了每天沉悶的生活,李如嵐硬是拖著關正出門逛街。

  「我的腳好痠喔!」拖住走在前頭的關正,李如嵐一身疲累的賴在原地不肯再移動。

  「誰教妳好好的家裡不待,偏要出來找罪受。」關正毫不同情,認為她是自作孽,不值得他的憐憫。

  「你還敢說,我怎麼曉得平日的你那麼無趣!真是和我想像的差太多了!」她不悅的橫他一眼,大有誤上賊船的指責意味。

  「妳怎麼想像我的?」關正也不生氣,就等著她發表所謂的李氏言論。

  「人家哪對情侶談戀愛不是甜蜜又刺激,只有我們平淡又乏味。」她扳著手指細數他的罪狀,「每天晚上就是待在家裡守著電視,不是緯來日本台的綜藝節日就是HBO的電影。」

  李如嵐嘟嘟嚷嚷的大發牢騷。

  「會很乏味嗎?妳不是也看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不以為然的睇視她,他指出真正的事實。

  因為她自小飽受瓊瑤式愛情連續劇的「薰陶」,知道的情侶成天都是膩在一起風花雪月,如此有樣學樣、依樣畫葫蘆,現在他每天晚上都得陪她看些沒有營養的日本偶像劇或是綜藝節目。

  她的理由說得理直氣壯,白天她得工作,晚上當然是她享受戀愛甜蜜的時候,而她甜蜜的來源——就是他。

  可是,說看電視的人是她,現在第一個厭倦的人也是她,一件事情的好壞都由她決定,她還希望他怎麼樣?

  「我哪有……」似被抓著了把柄,李如嵐心虛的聲音愈來愈小。

  她也覺得奇怪啊,以前一個人看電視時,那些節目好像沒有那麼好看,每回看交友節目,她心裡都哀怨得要死,但如今居然還能跟著主持人的機智幽默發笑……她想,一定是主持人的主持功力進步所致。

  「如果談戀愛有個固定的模式、千篇一律,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她的一些觀念真的很迂腐,有時候他都要受不了她人云亦云的個性。

  認真聽著他的說辭,深深的望著他,李如嵐還是有點不懂,不懂他們走的是哪一套模式,若是戀愛有多種風貌,他們的一定是最朦朧、曖昧的。

  她還是沒聽他說過他愛她,他也不肯承諾什麼,她只知道,自己就像個呆瓜樣,碰上了他就無可自拔的往下墜,他們之間……到底算不算一對戀人?

  他對她的態度……是,他們確實是一對,因為他讓她買東西刷他的金卡,也會像平常的情侶一樣,在超市和她吵,阻止她上了特價品的當,搜刮些沒用的東西回家囤積……

  他對她的態度,明明是一對,可是她總是缺乏一種感覺,一種叫做安全感的東西。

  「好吧,就算你追求的是與眾不同的戀愛,但至少同流合污幾次吧,有時候出門看電影比窩在家裡看電視還有情趣,更能增進感情。」

  不願戳破得來不易的幸福,李如嵐甘願如履薄冰的站在區隔情人與朋友的那條絲線上,戰戰兢兢的以嬉笑怒罵來維持彼此的關係。

  「妳就是喜歡發牢騷,待在家裡想出門,出了門又恨不得立刻回家,我看妳只是想折磨我。」

  「我怎麼知道假日這麼多人逛街。」又罵她了,真是一點也不體貼。

  「妳現在到底是決定繼續虐待雙腳,還是想要打道回府了?」關正向來尊重也聽從她的命令,說是命令一點也不為過,她從來不給他反駁的權利。

  「再逛逛吧……」她說道,而後像是發現口氣太武斷,於是忙著補上一句小媳婦似的柔聲詢問,「好不好?」

  「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可是妳最好保證等會兒回家,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喊腳痠。」

  「我才不會。」呵呵,反正那是回家後的事了,她哪次說話算話過了?

  他還是太不瞭解她了,她是絕對不會錯過任何一次向他撒嬌的機會。

  「妳還想逛哪裡?」關正掃了眼人潮愈見聚集的四周,實在無法喜歡這種人擠人的公共場所。

  是誰說過這樣一句話:有時候,你遇見的某些人,會將隱藏在你心中的種種念頭,慢慢地引出來,讓你能更清楚的看清自己。

  他相信自己已經遇見了,而且這輩子一個就夠了,她就是李如嵐。

  他不知道自己竟會如此包容疼寵一個女人至此,為了她的喜好,做盡自己平日排斥的事情。

  如果沒有她,也許他不會這麼清楚的明白,原來自己是害怕寂寞的。

  「你好像很不情願?」李如嵐看出他的分心,怏怏不樂的問道。

  「我不情願不是這個樣子。」

  自從他得到她的人之後,她總是緊緊地黏著他,眨著大大的眼睛直看著他,彷彿那樣看他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而她對他無時無刻流露出的眷戀和依賴,更讓他自豪不已。

  「要不然是哪樣……喔!」與他面對面對質的李如嵐,纖細的肩膀讓來往經過的年輕人先後擦撞,一次又一次累積下來,疼得她叫出聲抗議。

  「站進來一點,等會兒被踩扁。」關正氣憤的瞪著那些不長眼睛的背影,伸長手臂溫柔的將她攬近。

  有些驚喜於他的舉動,李如嵐不禁認為吃虧就是佔便宜這句話真是說得太有道理了。關正這塊木頭從來不在別墅以外的地方碰她呢,即使只是牽牽小手,他都喊沒必要。

  她是認識他以後才開始更加注重浪漫,偏偏他的體內一點浪漫基因也沒有。真是!

  「你想摟我就直說,幹嘛每次都要把話說得那麼難聽?」一打開怨言的話匣子,李如嵐就停不下來了,「別的女生的男朋友,都會很親密和她搭肩或是摟腰,只有你不會……」

  「那些是小朋友談戀愛,妳都幾歲了,還那麼虛榮?」關正淡淡的嘲弄道,她有滿腦子奇奇怪怪的主意,他若打算一一迎合,肯定很辛苦。

  「我就是虛榮,那又怎樣?哪個女生不虛榮?」知道他不願意,她立刻哇哇亂叫。「好啊,大家各退一步嘛,你不摟腰也可以,牽手嘛,像他們那樣指頭互相交握。」很委屈的,她退而求其次。

  他的那雙手,除了在床上愛撫她之外,其他時候根本是閒置的,她沒見過那雙修長手指彈琴的樣子,當然更不可能和她一起牽手走路。

  「我的手很冰,妳應該比較想插在口袋裡取暖才對。」冷冷的冬天,他真夠狠心的澆她一盆冰水。

  他就是喜歡看她叫囂跳腳的俏模樣,覺得那樣神采奕奕的樣子似能感染自己。

  「自己走自己的,不是比較方便?」

  「一點也不方便!」李如嵐就站在騎樓下和他吵起來了,她怎麼會愛上這種不可理喻的男人,女人就那麼點心思,他卻一點也不明白。

  「米契.費雪!」無窮無盡的難堪包圍李如嵐,教她惱羞成怒的大叫。

  每當她生氣,就會喚他的英文名字,目的就為了挑起他的脾氣。

  她受不了他超然的冷靜,發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他給逼瘋。

  關正皺起眉頭,對她孩子氣的行為沒輒。「妳就那麼喜歡引人注目?」

  她是唯一無視他的身分地位,沒事還敢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特罵的奇女子,就是她這股野勁、這股霸道,他才放心的讓她佔據距離心房最近的位置。

  他心中那道冰冷的高牆,只讓她穿牆而入。

  然而,為了她好,也為了自己,他必須防患未然,他不要她感受太多他的感情。

  「你沒見到那些打扮入時的女人,她們整個身子幾乎偎在男朋友的懷裡了?」哪一個男人不是恨不得在女朋友身上大摸特摸、大肆遊移,只有他例外。

  她這個女朋友都主動開口了,他還不要,搞不清楚狀況的人說不定要以為她行情低到得倒貼……

  「那些女人刻意打扮過,不引人注意豈不枉費她在家塗塗抹抹的苦心?可是妳今天穿得……」他低頭審視她的打扮,一雙眼晶亮得教人心底直發毛。

  「怎樣?」李如嵐一下子就跳入圈套,中了他為自己設想的詭計。

  「有點隨便,妳不會想引人注目吧?」

  「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李如嵐教他氣得頭皮發麻,直逼腦溢血狀態。

  「好,非得要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你才願意紆尊降貴地牽我的手是吧?」她被激得牙齒直打顫,「沒關係,我們這就去買!」

  抬頭看了店名一眼,很好,義大利設計師名牌,他有膽子批評她的穿著,心臟最好也強而有力,準備接收下個月高額的帳單吧!

  她要刷爆他的卡!

  「啊?」關正愕愣,怎麼和他想的不一樣?

  經他這麼一說,她應該是要羞於見人,然後急著躲回家吧?為何反倒振奮起精神血拚了?

  ※※※※

  「哇,好特別的裙子!阿正,你說好不好看?」甫進入精品店,李如嵐的注意力立刻教一件今年秋冬流行的裙子款式給吸引。

  「不適合妳。」關正迅速看了一眼,眉頭都要撞在一起了。

  「為什麼?今年流行豹紋耶,而且又是迷你裙……你剛才沒看到街上好多女生都穿這麼短的裙子嗎?」

  「所以我才說不適合妳。」他拿過衣架,將短得不像樣的窄裙塞回架上。

  「我問你為什麼!」他拚命潑自己冷水,讓李如嵐一股氣久提不下。

  「迷你裙適合腿長的女生穿。」他的表情看來不慍不火,一句話說來不疾不徐。

  聽出他的意思,李如嵐掄緊拳頭,「你說我短腿?」

  他根本是天底下最不懂得說話藝術的男人,她恨死他的毒舌了!

  「難道妳腿很長嗎?」

  「我……」李如嵐為之氣結,「我的腿是不長,那又怎樣?那些女生的腿也沒有很長啊,她們是靠厚底鞋製造長腿的假象!」

  「她們是十七、八歲的青春少女,穿那樣子很自然,妳已經二十四了,學人家穿迷你裙、踩高曉,要讓人笑話嗎?」

  剛才那些打扮新潮的小女生,不論走到哪兒都有男人的視線和調侃的口哨聲跟著,他可不要她成為被戲謔的目標。

  她那張臉看起來一副未滿二十的稚嫩樣,和個小女生何異?

  「誰會笑我,只有你會!」瞬時,李如嵐心底升起濃濃的難過。他這樣一直和她作對,究竟有什麼好處?

  她還記得他們未正式認識彼此前的那兩次見面,他的表現完全是一副她夢中白馬王子的樣子,可他現在的感覺和那時根本大相逕庭,簡直變了一個人,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妳可以買長裙。」關正找到一個慰撫的理由,「現在是冬天,穿那種裙子容易感冒……」

  「別人就不會感冒!」

  「別人是別人,她們是死是活我管不著。」

  李如嵐怔忡了好一會兒,恍似正在腦中咀嚼這句話的意思。

  「不買了?」她的安靜教關正有種解脫的輕鬆。

  她失神的模樣,有一抹孩童般的天真迷糊,映在他幽深的黑眸裡,他格外眷戀她這般特殊的美。

  「原來你是關心我。」她志得意滿的下了一個結論,漾出一抹微笑,什麼氣呀怨的,都因為這個認知而雲淡風輕。

  「你就知道我笨,為什麼每次都要我猜?」她嗔怨的看著他,未經他的允許,就讓自己的小手滑入他其實一點也不冰冷的掌心。

  「這樣拐彎抹角的你一點也不可愛……可是我每每發現你的心意,又會覺得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

  望著他開始不自然泛紅的臉頰及閃爍的眼神,李如嵐心頭教感動給佔領,其實他並不知道,他一句甜言蜜語也不必多說,她就會毫無保留的把心獻給他……

  因為他不擅長說好聽話,所以她總要費心的抽絲剝繭,努力自他的話裡聽出端倪,感覺他保守卻綿長的愛意……

  關正沒有辯解,掙不開她的牽握,只有任由她去了。只是,真的抽脫不出嗎?

  她對他的依賴表現得像是依附在樹上的菟絲花,雖然畏忌這樣的關係,卻又無法割捨。

  「妳只是趕流行,心血來潮地想模仿人家的穿著,不是真的喜歡,買回去怕只會扔在一旁,碰也不碰。」他一派對她瞭解透徹的說。

  「阿正,男人是不是很喜歡看女生穿迷你裙?」李如嵐陡生一計,決定要送他一個禮物,刺破他的冷靜。

  「妳在想什麼?」一臉賊兮兮的,使關正不安到了極點。

  「我買好不好?」她央求的搖晃他的手臂,當然要求他了,一件一萬二的裙子,她哪買得起。

  若是他付帳,她刷起卡來可是不眨眼的。

  聞言,關正的臉迅速冷了下來。「隨便妳。」

  「可是我只穿給你看喔!」她踮起腳尖,小小聲的對他附耳說道。

  最好他看了會噴鼻血……

  沒辦法,平常的她穿著就很保守,遑論是此刻寒風凜冽、隨時有冷鋒過境的冬天,她更是包得緊,根本是密不通風。除了做愛時候,她一點為人女朋友的體貼都沒有,所以,今天她決定給他一點小小的福利。

  嘻嘻,光是想像他屏住呼吸的樣子,她就覺得一萬二花得有價值。

  「等會兒我們再去買辣妹鞋。」

  她就在耳邊呵著熱息,說著暗示的話語,關正心悸了下,如遭電殭,身子僵硬如石。

  「我去試穿了喔!」像隻快樂的花蝴蝶,她抓下那件裙子,在店員小姐的熱絡招呼下進了更衣室。

  不過幾分鐘的等待,坐在沙發上的關正卻如坐針氈,一副不安穩的模樣。

  「先生,你可以過來了,小姐換好了。」女店員的職業笑容,似乎也會因顧客男伴長相的不同而有弧度的高低。此時她就笑得燦美如花。

  無法界定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關正走了過去,看到那個站在鏡前正看側看的女人,他的呼吸剎那間停了。

  他一直知道她有雙白皙勻嫩、穠纖合度的美腿,可是他不知道在豹紋的襯托下,她的腿竟不美得似會發光、似可以掐出水來。

  哪裡還要仰賴高跟鞋的幫助,赤足穿著超短迷你裙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先生,是不是很美?」女店員笑吟吟的問。

  李如嵐忐忑的旋身望他,見他遲遲沒有欣喜讚嘆的反應,尷尬的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自我解嘲,「我也許真的太自不量力了,這種迷你裙還是適合長腿妹妹來穿……」

  她的黯然像朵烏雲罩住關正的心,方想開口說些什麼,透過鏡子卻發現店裡不知何時進來了另一對情侶,那個男人的眼神毫不掩飾讚賞光芒的直盯著她的腿瞧,瞧出了他的火氣。

  「去換下來。」他粗聲命令。

  「先生,你不覺得她把這件裙子穿出了個人味道嗎?」看帥哥雖然很重要,但業績更重要,女店員趕忙振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這件豹紋裙是我們的秋冬新款,很好搭配衣服……小姐的腿那麼漂亮,不買可惜……」

  「我會建議妳將這套誘客技巧用在別人身上。」關正的黑眸泛著冷然,那隱藏在笑容背後的暗潮澎湃,更是令人不寒而慄的危險氣息。

  女店員嚇得面色如土,下意識的躲在李如嵐身側,男人她看得多了,卻沒見過哪個男人有這麼冷戾的目光……

  「小姐,妳別浪費唇舌和這個怪人說話了,我說要買就是要買,他阻止不了我的。」偏不順他的意,李如嵐挑釁的瞟他一眼,「麻煩妳幫我將標籤剪掉,我現在就要穿。」

  也不管上衣與鞋子和這件裙子搭配起來有多突兀,走在街上她若丟臉,她身邊的他亦逃不過眾人的注目禮。

  他是兩個極端的綜合體,心情好時,他會對她千般萬般地呵護疼愛,但當他心情惡劣時,她想閃遠一點都不行,只能被迫面對著他的那張惡臉,然後揣想他到底又在氣些什麼。

  自私的男人。

  這次她就是要他知道,她不會事事順他的意!

  ※※※※

  李如嵐的決心,在踏出精品店大門的第一步,一陣冷風襲來的那刻,就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打了個哆嗦,她雙手環胸縮成一團,怯怯的抬眼望著身旁面無表情的男人。

  「阿正……」

  關正不想理她,尤其在看到一個經過的中年男人,一臉淫慾的直盯著她的大腿不放,他的怒火更熾,想掐死她的存心作對,更想挖出那個男人的眼珠。

  「阿正,人家好冷……」

  「感冒了我不會陪妳去看醫生。」關正對她的百變情緒感到匪夷所思,居然可以在前一刻和他吵架,下一秒卻來和他求和。

  她又蠢又直、又狠又辣、又野又狂、又甜又純,可他就這麼被她下了蠱,滿腦子都是她大剌剌的舉動,耳邊全是她的大嗓門,這樣的她,竟教他如此瘋狂的喜歡。

  「誰要你那麼一板一眼……人家好意買件裙子讓你的眼睛吃冰淇淋,你竟不賞臉,還在店員面前不給我台階下……」她吞吞吐吐的解釋,想懺悔又不肯明白的低頭。

  「妳興致一來就玩瘋了,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在想什麼?」李如嵐順著他的話問下去,他的性情那麼詭異,猜得到的人才不正常。

  「妳看不出來嗎?」幸好和她戀愛的人是他,若換成別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也或許,幸好和他戀愛的人是她,若換成別人,貪的絕對不是他的真心、他的愛。

  「看的出來……才有鬼!」冷得雙腿直打顫,她尋求溫暖的偎進他,尊嚴對現在的她而言,剩不到一兩重。「呼,真的好冷……」

  兩條腿不停的相互摩擦,最後甚至勾貼著他的大腿不住上下移動。

  「冷吧?」關正倏地挺直背脊,這個女人!

  他明白這只是她不經意的動作,她當然不會知道這麼做會引發怎樣的大火。倘若她知道這樣的動作一旦持續,他的身子將會被搓得更熱,然後她就有現成的暖爐,一定會更加賣力的折磨他……

  「冷死了!」李如嵐絲毫未因自己前後態度的驟變而不自在,「我願意承認,我沒有在冬天穿超短迷你裙的本錢。」

  「進去換回來吧。」

  「再進去店裡?」霍地,她跳離他身邊,一個不小心,差點摔下店前的台階。

  「否則妳要去哪兒換?」他說錯什麼嗎?

  「我才不進去!」李如嵐頭搖得像波浪鼓,「我現在進去會讓店員看不起耶!」

  她沒得商量的拖著他走,就怕他推自己進去,「我剛才氣焰高張的在她面前擺出了不起的樣子,這會兒回去不是露出馬腳了嗎?不成不成!」

  「所以我就很應該的讓她誤以為,是個對女朋友脾氣沒法子的男人?」關正就算心裡還有氣,也要因為她的想法而笑了。

  「哎唷,那有什麼關係,大不了我們以後別再來這間店不就得了。」她看得很開的拍拍他的肩。

  「以後不要再違逆我的意思。」看她嘟著水嫩紅唇,吐氣如蘭、媚眼如絲,他又要恍神了。

  「那可不成。」李如嵐立刻抗駁,「我要的戀愛關係,可不是召喚來召喚去的主僕關係,而是那種能彼此溫馨地談著天,二個人快樂地玩在一起、笑在一起,每次相處,愛慕就比前一天更深一層的甜蜜戀情……你懂嗎?」

  心裡也明白霸道如他做不到這些,這只是她的理想……不過說說也好。

  和這樣的他在一起,可以像個孩子般的無拘無束,她已經很快樂了。

  「阿正,一月二十五號,就是下下個星期二,是我的生日,你還記得吧?」她驀地問道。

  「妳每天提一次,我怎麼可能忘記。」

  「那你想好要送什麼東西給我了嗎?」她興沖沖的一臉期待。

  關正老實的搖頭,他沒有送東西給女人的經驗,不知道女人會喜歡什麼樣的生日禮物。

  「沒關係,還有好幾天讓你挑……」她突然神秘的一笑,「但我先跟你預告一下喔,那天不管你送我什麼禮物,我都會回送你一份大禮喔,包準你一定喜歡。」

  李如嵐摟著他的手臂,垂首看著他與自己一致的步伐,心裡的幸福滿滿的。

  神啊,請你一定要保祐她這段好不容易遇到、極度幸福的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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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42 AM


第七章

  星期二的夜晚,月明星稀,距離李如嵐二十五歲的生日,只剩一個星期。眼見一年只有一次的特別日子就要來到,女主角卻依然在做著苦力。

  「關正,你只會那個姿勢嗎?」

  手裡提著一只裝滿半濕衣物的洗衣簍,李如嵐準備到車庫旁架有活動式天棚的曬衣間晾衣服,看到那個每晚只會坐在沙發前看報紙的男人,她礙眼的發出不平之鳴。

  關正放低報紙,睇了她一眼,而後將原本規矩平放的雙腿蹺了起來,如她所願的換了個姿勢。

  「你——」李如嵐瞪圓了眼,真是氣死她了,他這是什麼意思,嘲笑她不能拿他怎麼辦是吧?

  忿忿地提著洗衣簍,她不去曬衣間,反到乳白色的牛皮沙發坐下,另外一手的衣架則奮力的往茶几上一擺,所幸茶几是用強化玻璃做的,才能毫髮無傷。

  「真是不公平,為什麼家事都是我在做,我又不是你花錢請來的菲傭,憑什麼還得幫你洗衣服……」

  「妳嫌我洗的衣服不夠香。」關正的視線猶在報紙上,嘴巴卻沒忘記為自己辯駁。

  「本來就是,我有汙衊你嗎?你們男人洗衣服最隨便了,沾過水就說洗好了。」

  「如果妳不願意幫我洗,可以試著眼不見為淨啊,反正髒衣服是我在穿。」每次她脾氣一來就要看他不順眼。

  初時,他也是興致勃勃、覺得啥事都很新鮮的想湊一腳,可她屢次嫌他笨手笨腳,總是不顧他的男性尊嚴,對他挑剔東挑剔西,到最後為了明哲保身,他當然乖乖的坐在一旁等她服侍了。

  怎知,這樣她也有話說。

  「我怎麼眼不見為淨,你就睡在我旁邊耶!」

  關正聳了聳肩,「要不妳想個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我絕對配合。」他知道她只是為了引他注意才順口發牢騷,不會真的罷工不洗他的衣服。

  「你可以幫我晾衣服啊!」

  「我怕我做不好,妳又要念我了。」

  「我是那種不講理的母老虎嗎?」李如嵐壓根不曉得自己的行為已經接近更年期的婦女,閒來無事就嘮叨雜念。

  心底只知道,因為他總是那麼的安靜,所以炒熱氣氛的工作就落在她頭上,她必須不時出個聲音來吸引他的目光,她不要人明明就在身邊,他卻忽略了她的存在,那會給她一種莫名的驚慌。

  沒有再說半句話,關正挑選了離她最近的位子,從容坐下,慎重的態度像在守護心肝寶貝。

  「好吧,妳教我怎麼做。」

  「晾衣服還不簡單,就把衣服撐上衣架就好啦……」喜歡兩人做同樣一件事的甜蜜,李如嵐邊說邊示範。

  「你找什麼啦!」發現身旁的男人根本沒在注意她的動作,粗魯的拉過洗衣簍,不停的從裡面翻出衣褲,洗好的衣服有的放在沙發,有的不小心散至地板上。

  「乾淨的衣服都被你給弄髒了……」所有的抱怨都在他的舉動下化為烏有,「你在幹……什麼……」

  他竟然將她的小內褲湊至鼻前,而且聞的還是……那裡!

  「好香。」

  「我有用熊寶貝,當然香了……」荒唐地,李如嵐就是覺得他話中有話,可是不希望被取笑為色色女,她強裝鎮定的說,無奈聲音卻洩了底的狂顫不休。

  「不是那種香,是妳的味道喔,好濃。」關正深嗅一口,微抬的眸光炙熱灼人的撩勾著她。

  「不要再聞了……還我!」李如嵐羞得不可自抑,伸手就要搶回來,關正的動作比她更快,已經站起身,於是她的手就這麼「順其自然」的掃過他的褲檔處。

  「嘿,妳意圖不軌喔!」他揚眉笑。

  「我沒有……」匆匆忙忙的將兩隻手伸至背後藏著,像在撇清關係也似湮滅證據。

  「妳有。」關正斬釘截鐵的說,聲音帶著捉弄的笑意。

  走上前,他空出一手輕抬她的下顎,讓她的視線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的某一處,「妳沒有碰我,它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自動站起來?」

  看到他的胯間微微鼓隆盈脹,李如嵐猛地一悸,「不是我……」她驚慌失措的別過臉。

  他又不是他了。

  她怎樣也摸不清他真實的個性,時而輕佻、時而嚴肅,常常靜默不說話,偶爾也會尋她開心……她真的不知道哪個樣子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真是不負責任,把我弄得興奮了,還矢口否認。」

  「把人家的內褲還來啦……」她也起身伸長手臂欲搶奪自己的東西,關正卻將它揚得更高。

  「不還。」他抓著內褲在空中揚晃,「香味四溢呢!」

  李如嵐幾乎站不住腳,覺得自己此時穿的內褲,倏地被一道自體內匯匯流出的春潮給打濕!「你怎麼可以這樣!」

  「怎樣,我可沒阻止妳禮尚往來喔。」他自沙發上拾起自己的內褲塞給她,「我聞妳的,妳聞我的,很公平吧。」

  「誰要聞你的……」她欲扔甩,他卻制止,甚至將內褲送至她的鼻前。

  「是不是不知道該聞哪兒啊?來,我教妳……待我想想,當我穿著內褲時,它應該是貼著這個部位的……沒錯,就是這裡,妳猛力往這裡聞,就可以聞到我的味道了。」

  不自覺,李如嵐的腦海竟隨著他的說辭,而出現他僅著一件內褲的性感模樣,瞬時,轟紅了臉,窘迫得想躲起來。

  他不擅長說甜言蜜語,這般曖昧的話也不常說,但劈頭說來一句,就夠讓她臉紅心跳、口乾舌燥了。

  「聞到男人的麝香味沒有?」

  就是抗拒不了她的窘澀,自從和她在一起,他覺得自己似乎重活了一遍,體內一些潛伏的因子都教她給激發出來。

  平常的她是一點女人樣都沒有,可每當他逗弄她時,她卻比任何女人還可愛。

  「不要這樣……」

  他單手圈在她的纖腰上,她的脖子對上他的,如此直接的對視,教她的意識又開始搖擺在幻覺與真實之間,美麗的小臉不禁染上一層楓紅的彩暈,她害羞的將粉頭低垂。

  「妳沒穿內衣。」打蛇隨棍上,他的大掌甫罩上她的圓軟,手下的硬粒倏地繃得更緊。「好硬。」他笑出一臉的邪氣。

  「你放開我,我要去晾衣服了……」她掙扎著想扭開。

  「不放,我要看,給我看……」

  猝不及防地,他撩高了她寬大的純棉T恤,眼前乍現的兩團雪白渾圓令他目光灼熱,低頭便大口、大口吸吮起來,一邊通紅了就換另一邊,吮出兩朵猶如沾了晨露的紅花,在晨光中盈盈綻放。

  「阿正……嗯嗯……」

  「明天幫妳晾衣服,今晚我們早一點睡。」攔腰抱起她,跨過地上橫陳的濕冷衣物,他渴望進入她濕暖的身體馳騁。

  歡愛過後,又累又冷的李如嵐提不起力氣到浴室沖身,這會兒總是被指責什麼事情也不幫忙做的關正,無怨無尤的扛起了這個任務,到浴室擰了條熱毛巾幫她擦拭下體。

  「你穿褲子好不好?」看到他洗完澡踏出浴室的赤裸身軀,半夢半醒的李如嵐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他明知故問。

  「你的那兩粒在那邊晃來晃去,有礙觀瞻啦!」

  「偏偏妳愛的要死!」關正撲上床,將她抱個滿懷,她立刻臉紅的推拒,他反將她抱得更緊。

  這才是她,既像一朵羞怯的小花卻又如此富有魔力。

  他愛上的是這樣的她,迷戀的也是這樣的她,她在他心中所刻劃下的模樣,不是任何國色天香或者豔冠群芳的女人可以取代。

  「阿正,我好愛你……沒想到我的初戀就遇到你這麼好的男人……」李如嵐讓他的雙手環著自己的胸,幸福的玩著他的手指。

  這樣被他摟在懷裡,背靠著他寬闊的胸膛,舒服得很,好想一輩子如此……

  關正的心再次受到震撼,每當聽到她的告白,他總要羨慕她的勇敢。

  這個女人,有著最純粹的性靈,在她的身上,他可以找到他缺乏的情感。好比他不懂得傷心,她會代他傷心,他從不曾流過的淚,她會代他流出……與她在一起,他可以在她的身上補齊他所缺乏的。

  當他覺得胸懷空虛時,他可以像這樣擁緊她,不必再像以前必須藉著彈琴來燒毀他的虛空……

  他是那麼疼她、那麼惜她,為了她,他真切的想改變以前凡事漠不在乎的作風,談一場正正經經的戀愛……

  可是,他的心卻缺少像她這樣愛得不顧一切的激狂。

  ※※※※

  這天中午,接到左家兄弟午餐邀約的李如嵐,有些受寵若驚,可她覺得他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左教授、左老師,你們有話可以直說,不要那樣看著我。」受不了他們阿諛虛偽的眼神,她直接導入正題。

  「如嵐,是這樣的,左老師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妳……」一直扮演中間人的角色,左開元覺得自己多年建立起來的教授威嚴都要消失殆盡了。

  「一定和米契有關,對不對?」用膝蓋想也知道。

  他們找她還會有什麼事?那個男人未進入自己的生活以前,他們對她可是愛理不理的。

  「李助教,米契還好相處吧?」左宏元心裡對她過意不去,問得亂不好意思。

  「如果你們改口叫他關正,他應該會更好相處一些。」不只關正不喜歡那個英文名字,李如嵐亦對它十分討厭。

  對於那個她所不知道的米契.費雪,她下意識是排斥的,她害怕那段陌生的距離。

  「關正?!」兩個老男人異口同聲的叫出來,引來餐廳不少側目的眼光。

  「你們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關正嗎?」

  兩兄弟同時搖頭,左開元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因為身處音樂界的弟弟不曉得,他當然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李如嵐喃喃自語,她還以為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公開資料。

  「李助教,米……關先生住妳那邊一個多月了,他告訴過妳一些私人的事情嗎?」左宏元一直相信他們處得很愉快,至少關正對待她的態度比起他們一定來得更和善,否則李如嵐不會還笑得出來。

  這陣子看她不似活在緊張與懼怕之中,難道她一點也不覺得那棟住進關正之後的別聖,就像一座水深火熱的人間煉獄嗎?

  「私人事情?像什麼?」她一頭霧水的問。

  「譬如說,他的身世等等。」

  「那些報上不是都寫了嗎?」李如嵐愈聽愈納悶。

  米契.費雪,紐約音樂世家費雪家族的第三代,他的祖父華茲.費雪是美國首屈一指的指揮家,父親皮爾.費雪亦是一流的小提琴手,費雪家族在音樂界擁有的名聲地位與財富,教許多音樂家一輩子望塵莫及。

  費雪家族一直由華茲領軍,身為音樂爵士的經紀人,他負責打理米契每年的行程與計畫,當然,一開始是仰賴華茲的名指揮家名氣,米契才得以在音樂界展露頭角,進而風靡全球,他有如今的成就,華茲功不可沒。

  「可是國內報導的資料幾乎完全拷貝自國外,而且都是點到為止,沒有進一步的深入印證、瞭解。」

  「什麼意思?」李如嵐一時無法意會,渾渾沌沌的腦子在恍惚之間,卻依稀有個意念漸漸清楚了。

  「如嵐,妳沒注意到嗎?關先生的輪廓雖然鮮明,但仍看得出來是道地的中國人,更別提他的眼珠子是純粹的黑了……妳說這不會和他有個道地的外國名字與外國身世相抵觸嗎?」左開元代弟弟問出疑惑。

  「他的媽媽是台灣人啊!報紙上不是說台灣是他母親的故里?」現在才知道,她好像對他一點也不瞭解。

  除了報紙上寫的資料以外,她還知道他的哪些事?

  沒有,好像真的沒有了……

  他們是男女朋友,不是嗎?她怎麼會對男朋友的出身一知半解,而他怎麼可以對女朋友的她隱瞞這些?

  「可是從來沒有人有辦法證明,甚至確定這個說法是否屬實,當年沒有人見過皮爾的太太懷孕的樣子,更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出生的。」

  左宏元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和他有著相同的疑惑,只是他們沒有機會問出口,畏懼於費雪家族的勢力,沒有人敢在這些八卦上鑽研。

  他們指出的盲點愈多,李如嵐的心擰得愈緊,扭絞變形的心房隱約有東西流了出來,苦苦的,也澀澀的。

  「不知是否是他們刻意要避開,關於費雪家族的報導,很少提及女性成員,聽說米契還有一個妹妹,也是主攻鋼琴。」左開元接獲弟弟提示的眼神,忙著說道。

  「自從皮爾.費雪在聲勢如日中天的時候,急流湧退的娶妻生子開始,華茲.費雪再也不曾在公開場合提及皮爾的名字,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漸漸由濃轉淡,有人猜測這和皮爾不顧他的反對,娶了一個不懂音樂的女人進門有關,而且華茲還是個有著嚴重種族歧視的高傲男人,當然鄙棄台灣來的媳婦……不過他之後對米契的重視,又有點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難堪……」

  「左老師,你想要我幫你什麼?」顧不了是否唐突,李如嵐打斷了他,覺得心底再也容不下其他聲浪了。

  原來痛苦也有聲音,因為她依稀聽見了自己心痛的聲音。

  她和一個完全不瞭解的男人同居了一個多月!老天,她怎能自欺欺人這麼久?

  是不是今天沒有他們的當頭棒喝,她還要深陷自己的謊言之中?其實,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根本不瞭解他,心裡幾番也想開口問他,可是又怕性子沒個準兒的他會發怒……

  終於看清楚她的愛一點把握也沒有,她害怕他隨時會離自己而去……

  好亂好亂,惆悵在她的心底點滴滋生。

  「如嵐,左老師是想麻煩妳去拜託一下關先生,看他是否願意答應讓學校做一篇獨家專訪。」左開元笑得有些尷尬。

  「如果他願意,也許我們可以從字裡行間推敲出一些蛛絲馬跡……」左宏元一心想善用米契.費雪的名號來打響S大交響樂團的名氣。

  他若能說動從不受訪的米契答應校刊社的訪問,國際上多少新聞學術單位要對S大刮目相看,甚至將注意力移至他帶領的交響樂團上。

  他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學生,他們不是能力不夠,只是缺少一個有力的傳播媒體,將他們的好發佈給全國的民眾知道。

  「我會向他提,但我不敢保證他一定答應……」掩著心傷,李如嵐說得好保守。

  將私密公開,他不會同意的吧?他連她都不說了……

  「對了,李助教,能不能請妳順便幫我問問看,關先生使用過樂器室裡的鋼琴後的感想,如果他不滿意,我好去租一架新的給他使用。」

  「什麼鋼琴?他用過學校樂器室的鋼琴?」

  李如嵐怔怔地看著他們,只覺得腦際一片轟然,彷彿晴朗的天空忽遭黑雲壓頂,埋藏的恐慌如掙脫了牢籠般分散在空氣中,令她心頭掠過一陣涼意。

  「妳不知道嗎?近半個月來,關先生幾乎天天到樂器室報到。」左宏元的反應比她更驚訝,她和米契同居在一起,他的作息她該是比他們更清楚吧。

  「怎麼可能……」頓時,她陷入了一種空前的絕境,那是種連思考都停頓,連呼吸也停滯的癡呆狀態。

  他騙她,他騙她……他居然騙她!

  什麼演奏會前三小時才會排演,什麼平日不練習,都是欺騙!可她竟信了他,而且毫不起疑。

  她記得昨夜才問過他,白天都做些什麼,他只是那樣笑著看她,然後說他每天都在認識台北的道路,說什麼棋盤似錯綜複雜的馬路讓他記了一條又忘一條……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提及彈琴的事,她抱怨他從不到學校接她下班,他也只是笑著摟她,說她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他隱瞞了來過學校的事實。

  為什麼?

  為什麼要騙她?

  他究竟愛不愛她?他的心在哪裡,他用什麼心情摟她入懷?這些全成了她此時此刻最想得到的解答……

  可憐的是,她連質問的勇氣也沒有。

  ※※※※

  今夜,天空沒有星子,看不到月亮,入冬後又乾又冷的北台灣,難得陰雨綿綿。

  台北東區一家遠近馳名的五星級飯店,一夜住宿高達八萬多元的總統套房裡,關正出現在此。

  「距離台灣的演奏會還有一個多月,你為什麼事前三個月就跑來?」語帶質問的男人雖然白髮蒼蒼卻聲如洪鐘、身形高瘦,他就是名聞遐爾的指揮家──華茲.費雪。

  「是你說的,台灣演奏會之前的時間都是我自己的。」關正的視線打從進門就不在他身上,那雙眼睛冰冷得像是無生命的黑曜石。

  「我沒有答應你可以到台灣來!」華茲專橫跋扈的說,再一次被他的態度激惱。

  打從米契懂事開始,對他說話的態度就一直是這副不卑不亢的樣子,那麼多年了,他仍舊要被他氣得火冒三丈。

  他不能容許別人在言語上忤逆、頂撞他。

  「既然時間是我自己的,我高興到哪兒度過這不長不短的三個月,那是我的自由。」關正說話的語調依然不躁進也不拖泥帶水,一貫的冷漠。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到台灣來的這段時間幹了哪些好事?」華茲禁不住的怒吼,「是誰允許你擅自向外界發佈台灣是你母親的故里?」

  當初他是為了大局設想,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讓台灣——這個在世界地圖上,只有一顆花生米大小的島國——成為全球巡迴表演的首站。這是不得已情況下的權宜之計,倘若他不從了米契的這個要求,那麼全球巡迴的這張大支票,將沒有人幫他兌現。

  教一個後生小輩要脅,他一點也不以為忤,反正在外人眼前,風光的人是他,左右音樂爵士每一步的人亦是他。

  「還需要我多說嗎?知道我的人應該早就曉得我的母親是台灣人了吧?當時我名義上的父親皮爾.費雪娶了台灣媳婦的事,不是還上了紐約時報的大頭條?」他譏嘲的諷笑,等著他暴跳如雷的反應。

  果不其然,被刺中痛楚,華茲勃然大怒,「你不會說出來的,我一手養育你長大,請最好的鋼琴大師來培育你的音樂素養、激發你的音樂天分,是我給了你這片天,你不會罔顧這些的!」

  「但我也不會永遠當你沽名釣譽的棋子。」關正直言不諱,絲毫不將他的怒火放在眼裡。

  「你說什麼?」華茲陡地不安,想起了一個徵兆,「為什麼要向別人介紹你叫關正,你的名字明明是米契.費雪,你想讓外界誤解什麼?」

  「他們不會誤解什麼,因為我只是澄清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身分罷了。」相較於他的暴躁易怒,關正不慍不火的樣子恍若置身事外。

  「我叫關正,我的母親叫關水荷,曾經是台灣鋼琴界的第一把交椅。至於我的父親,則是她的啟蒙老師,因為這是一段不倫之戀,所以在外界眼中,我是一個私生子……」他停頓了一會兒,目光定在他身上,似帶著諷意。

  「不過對眼光犀利、直覺敏銳的你而言,我卻是一個可造之材,所以你挑中了我成為費雪家族的一份子,讓我登堂入室的扮演起費雪家的第三代……費雪大師,我可有說錯?」

  他不可能說錯,八歲那年的生日,他突然對天天與鋼琴為伍的日子感到厭倦,總是羨慕同年齡的小孩可以和朋友玩在一起,而他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是練琴,閉上眼睛的前一刻還是在彈琴……因此他起了強烈的反彈,第一次做出抗議,那是他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抗議。

  猛力的搖了搖頭,想搖掉惱人的回憶,但回憶的可恨之處,就在於它的無孔不入。

  就在那天,那個印象中嚴肅無情的爺爺,滿臉氣憤的修理他一頓,大罵他不知好歹,同時也激動地道出了他的身世,教他從此閉上了嘴不再多話,默默的承受所有加諸而來的學習與練習。

  原來,他根本就不是費雪家的小孩,他與他們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

  他的親生母親關水荷,在生下他一年後罹患肝癌,由於癌細胞迅速蔓延擴散,只好到處尋找適合託付小孩的家庭,她沒有找上他的父親,除了不想破壞他的婚姻,也不要這段地下情曝光而傷害到孩子,於是她想到當時正在廣收學生的華茲.費雪,不做他想,立刻將他送至紐約。

  萬萬沒想到,華茲.費雪居然破例收了他這個當年未滿兩歲的學生,這件事至今,除了他們三人,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了。

  不過,華茲收養他的理由,卻只有兩個人知情,他那死去的母親永遠也不會曉得。

  華茲沒有那麼厲害的慧眼,他只是在賭運氣,因為他的體內流有兩個頂尖鋼琴家的血液,華茲相信他亦具有某種程度的音樂慧根……

  那時他打從心底排斥那位來自台灣的媳婦,排斥她不懂音樂的出身,不容家族裡有著不懂音樂的基因來破壞,所以他將兒子媳婦外放至國外,並要他們從此不得再碰音樂,表面上父子關係仍維繫著,私底下只有當事人知曉,他們已經形同陌路了。

  因此,他就在華茲的過度關切下,承載他過多的期望長大,想睡不能睡、想玩不能玩,直至最後的哭不出來、笑不出聲,他熬過所有殘酷的磨練,爬至今日的地位,也成為他斂財的工具。

  昔日,因為年紀還小,無依無靠沒有地方可去,所以他不能一走了之;之後為了報答他的養育之恩,他也沒走,但現在呢,這樣的日子他還過得下去嗎?

  「你想做什麼?」恐懼猶如一枚炸彈,直直往華茲的心頭扔來,轟起灼目的火光,遮去他的視線教他看不清狀況,兀自慌亂起來。

  他從來就無法操控他的思想,永遠也沒辦法料準他心裡想些什麼,所以無時無刻不是處於緊張之中。

  「我只是要告訴你,上回你提起的唱片我已經開始籌備了。」他淡淡的說,那樣冷然無波的表情,更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華茲驚愕多過驚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真的開始做了?」沒想到這次他會那麼配合。

  出專輯的事他已經提了兩年,他卻遲遲沒有回應,哪知一表態就是好消息。

  「你可以放心回美國去了。」關正不希望在台灣的日子還得和他有所交集,單純的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還不行,你得跟我保證你不會亂來。」一派命令的字句,在正對他的眼神時卻變得唯唯諾諾。

  「我不需要向你保證什麼。」關正已經起身,準備離開。

  華茲忙不迭的開口:「米契,和那個女人分手,她對你的音樂前程一點助益也沒有……」

  關正霍地旋身,那雙陰鷙的眸子端詳著他,先是緊瞇,接著陡然睜開,精光迸射。

  「你敢找上她,我會讓你失信於全世界的樂迷,失信於所有你急著巴結奉承的音樂人!」

  「你……」華茲讓他駭人的神情嚇呆了,他從不知道米契有這猖狂的一面。

  「她對音樂一竅不通,和你不適合……」

  「是和你不適合,不是和我不適合。」他用著無比確定的口吻說道,堅定的連自己也怔住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情緒那麼高張,腦子的深處很平靜,但滾燙的血液卻一口氣在全身上下循環,他很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容身之處,終於找到真正的自己。

  當使他心靈受傷的親情走遠後,他的生命裡多了一個李如嵐,他緩緩墜入了一種單純而甜蜜的幸福裡,這才發現再熱切的濃情都比不過似水的柔情,因為這道暖泉,清晰地映照出愛情的倒影。

  他看見了一個不想要轟轟烈烈情愛的男人,他看見了一個只喜歡打罵笑鬧的男子,也驚見一直不敢愛得太多的他,原來手中早有份在等待他的完整與美麗的愛戀。

  總是認為,情雖誘人,但也傷人,只要他不愛,就不會有恨,即使將來哪一天他會禁不住動心,只要他不表現出來、不說出口,繼續這樣將感情隔著一段安全的距離,他也不會再有心傷的一天。

  但和李如嵐在一起,他發現自己一丁點兒的距離也容不得。

  她脾性古怪又火爆,因為她單純又沒心機,因為她不按牌理出牌,沒得防備,所以沒法掌握,等他發現時,早就已經淪陷了、沉溺了,再也無法自拔。

  「你不會忘記皮爾的教訓吧,我不會再讓第二個圈外人踏進費雪家的大門。」華茲.費雪不容反駁的下了禁令。

  「她要不要進費雪家門由我決定。」話一出口,關正才知道原來他的心裡早就開始做安排了。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華茲背脊竄起一陣涼意,他像在盤算什麼計畫似的威脅語氣,搞得他惶惶不安。

  「你最好知道離開費雪家族的羽翼,你什麼也沒有了,沒有女人會嫁給一無所有的男人!」他急著施以重壓,要他看清現實。

  打開房間的瞬間,關正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他不著痕跡的掩飾過去,邁開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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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43 AM


第八章

  「關先生……」晚上九點鐘就待在總統套房客廳等待的左氏兄弟,見著關正自小會議室出來,慌忙的站起來。

  「兩位找我什麼事?」關正越過他們眼前,在對面沙發坐了下來,看到茶几上的菸,毫不考慮的點燃。

  不想一夜奔波兩地,所以他將與左氏兄弟的約會改至這裡,見完華茲,順便和他們相談。

  「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這裡好像不太方便……」左宏元手心頻頻發汗,親眼目睹華茲.費雪的真面貌,他還處於驚撼之中。

  那個在各個媒體上笑臉迎人的名指揮,方才竟怒不可遏的橫眉豎眼,令人怎麼也無法想像。

  「不用,就在這裡談,華茲不會對你怎樣。」那個老頭現在正忙著思索他轉性的緣由,沒有時間竊聽或阻斷他們的談話。

  「啊?」左宏元再次呆愣,為他稱呼祖父名諱時候的生疏與冷漠。

  「關先生,不知李助教是否跟你提起了……專訪的事?」左開元提心吊膽的開口,問得膽顫心驚。

  「什麼專訪?」

  「敝校校刊社打算做一篇音樂爵士的獨家專訪,不知你……是否願意撥空賞臉?」這個李如嵐,說好要幫忙的,竟然提也沒提。

  關正有著片刻的怔忡,悶著聲音試著想化解突如其來聚集在心頭的志願,「我不知道這件事。」

  她沒跟他提,為什麼?

  他不是沒發現近來她的態度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下班回來不會再黏在他身邊發牢騷、說八卦,有時他主動找她說話,她亦找理由逃開……他不知道她究竟哪兒不對勁了。

  他們沒有起爭執,也沒有發生口角,為什麼她會一副和他冷戰的模樣?

  「那……」左宏元尷尬的微扯嘴角,不知如何接下去。

  「明天我會在琴房練琴,下午約莫三點有空,你們可以過來訪問。」吐出了一道裊裊的煙霧,關正的答案教人措手不及。

  左氏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喜出望外又震驚,錯愕的睜大了眼睛,不禁質疑如此爽快答應的人是否為米契.費雪本尊。

  出發前,他們想過所有可用來說服他的理由,因為他們實在不相信自己的說話技巧在他冷厲的眼光下還展現的出來……可怎麼也沒想到,今天的音樂爵士居然這麼好說話。

  「另外,獨奏會的時間你們敲定之後,盡快告訴我,我好挪出空檔。」內心有個明確的藍圖,這回,他決定做自己的主人,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並且逐步找回這幾年他所失去的能力。

  如果不是用力捏自己的大腿會痛,左開元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搞定難纏的音樂天才,他終於要擺脫每天睡不安穩的日子了。

  左宏元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今天以前,誰會相信他可以拿到音樂爵士米契.費雪的全球獨家專訪?

  沉溺在自己的喜悅之中,他聽不見哥哥與他的談話。

  「關先生,聽說這幾天大台北都是這種陰雨綿綿、雷電交加的天氣,還請你多擔待李助教了。」為了給他心理準備,左開元示警的說。他可不希望成功在望的事被李如嵐的膽小給搞砸。

  關正挑眉不解,天氣的好壞與那個聒噪的小女人何干?

  「李助教很怕打雷,每次一打雷,她都嚇得不敢離開辦公室,所以我怕和她同住一個屋簷下,你會受到打擾……」

  「你說什麼?」關正倏地站起,抖落的煙灰火星彈到手指卻不覺得痛。

  他的視線穿過客廳所有的雜物,自視野良好的落地窗望出去,隱約聽到遠處雷聲隆隆,看到那觸目驚心的閃電,他的心跳乍停,連呼吸也不順暢。

  他想起了那個女人一個人在家,腦海中出現她害怕而抖瑟的身子,浮現她淚痕斑駁的臉龐……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恚怒的目光狂射向他,關正來不及抓取披在沙發背上的外套,疾如風的跑出去。

  為什麼他不知道她怕雷電,為什麼這種事他是經由別人的口中得知?

  ※※※※

  天空響著悶雷,不大的聲音轟隆隆的,以任李如嵐從不怕這種不具威脅的雷鳴聲,可是今晚,她蜷縮在落地窗旁,搭起了窗簾密實地包裹起自己不停顫悸的身軀。

  是不是一個人在寂寞的時候,內心會特別脆弱?她覺得天際之遙的聲響猶如敲在她的心版上,鑽下一個又一個的大洞。

  寂寞如潮水般將她淹沒,令她呼吸不到生命的氣息,她覺得自己彷彿可以在這一刻死去……

  餐桌上擺著豐盛的晚餐,兩旁亮晃晃的燃起香氣撩人的精油蠟燭,冰箱裡還有一個兩天前就預訂好的蛋糕……今天是她的二十五歲生日,可是二十分鐘,她希翼有人陪伴的生日也要過去了。

  她等的男人沒有回來,今天他一整天都不在家。從七點開始,她鼓起勇氣克服對雷電的恐懼,滿心歡喜的準備迎接他回來,等著他的生日禮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不要什麼生日禮物,只要他回來陪她過生日。

  她不願這樣想,但當時間分秒流逝後,她知道他忘記了自己的生日。一個星期前,她還提醒過他,可他仍舊忘了……

  電話就在她的腳邊,卻沒有響過,她沒有聽到他因為晚歸而撥回來的道歉聲。

  這幾天,她的心情深陷在愁雲慘霧裡,明白了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明瞭了他有多少沒有告訴自己的秘密,她對自己再也提不起信心,沒有勇氣再愛得義無反顧……

  不懂音樂的女人如果進不了費雪家,那麼這段期間她付出的感情該如何處置,他早就知道這條家規,為何還來招惹她?為何要對她說那些曖昧的話語?

  她知道自己在他的世界裡,像是莫名闖入的外來者,在他的世界裡,她註定只能當啞巴……

  然而在心情這麼混亂的時候,她卻仍奢望一線生機、一絲轉圜,將賭注放在今天,以為他會為了慶祝她的生日,告訴她所有他隱瞞的秘密,讓她探觸他的內心世界……可是,她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一個多月的時間,不知不覺間,她讓一個有副陌生靈魂的男人操縱了她的情緒……什麼時候她才能變成一個能夠控制自己身體與心靈的成熟女人?

  儘管他處理感情的方式是如此內斂,謹慎的不露痕跡,如同他不輕言對她說出「我愛妳」一般……

  愛或不愛,是不是已經昭然若揭了,她還需要苦苦追問嗎?他忘了她的生日,這已經說明很多事了。

  或許,這是一個暗示,他要她主動離去。

  鈴鈴鈴──

  突地,腳邊的無線電話鈴聲大作,鬆開了窗簾,李如嵐幾乎是倉皇的握緊話筒,按下通話鍵。

  「阿正——」她激動的喊道。

  「嵐嵐,是我……」話筒那方的歐容寬,有種被錯認的難堪。

  「寬哥……」不是自己期待的聲音,李如嵐開始哽咽,激昂的情緒如坐雲霄飛車,瞬間往下墜,逼得她就要崩潰。

  「怎麼了,妳在哭嗎?」歐容寬緊張的問。

  畏懼關正陰沉的性子,他不敢登門祝賀她的生日,所以就想換個方式,藉由電話傳達他的生日祝福,怎知竟會聽到她濃濃的哭腔。

  「寬哥……」李如嵐又低低嗚咽了聲。

  「別哭,告訴我,妳男朋友人呢?」那個冰塊臉不會不在家吧,今天是她的生日耶。

  「我好怕……外面一直閃電、一直打雷……」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逕的重覆她有多害怕。

  「嵐嵐,他不在家是不是?」

  見過關正的那天晚上,歐容寬原本的雄心壯志只是受到一點點的挫折,並沒有打算放棄李如嵐,是後來女方的態度教他看清自己當年晚了一步,如今想挽回已是不可能的了。

  李如嵐嚶嚶啜泣,「寬哥,今天還沒有人跟我說生日快樂,你說一聲給我聽,好不好?」她哀怨的說道,窗外突地劈來一陣雷吼。

  「啊……不要——」

  驀地大驚,她嚇得雙手摀住耳朵,電話也因此滑落。

  「嵐嵐……嵐嵐!」歐容寬拚命的對著話筒大叫,只聽見那方傳來微微弱弱、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知道她一定教今夜台北的雷雨嚇壞了,他邊起身穿著衣褲,邊對著話筒安慰,「嵐嵐,生日快樂!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

  該死的關正,搶走了她卻又不好好待她,太過分了!

  ※※※※

  「嵐嵐,別怕,我在這裡。」歐容寬僵直身子,面露無措,李如嵐的穿著過於暴露性感,教他不曉得該如何對待撲進自己懷裡尋求依靠的女性嬌軀。

  她的一身打扮與滿室的安排,一看就知道煞費苦心,她想過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生日,可關正卻讓她失望、教她傷心了。

  「寬哥……」攀著一個可以依靠的胸膛,李如嵐的恐懼好不容易減低許多,好想知道為什麼她愛上的不是這個溫柔的男人,不是將她的喜怒哀樂視為自己的喜怒哀樂的歐容寬?

  如果可以,她多想挑一個可以暢愛的未來,不用擔心所謂的配與不配,還有外界諷笑的目光……

  「他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她在他的懷裡搖頭,淒涼的模樣惹人心疼。

  「他……」歐容寬正想發怒,目光卻被落地窗旁的一張紙給吸引了,他看到上面寫著──

  阿正,你在哪裡,可不可以讓我知道你在哪裡?

  你不回來沒關係,只要讓我知道你在哪裡就好……我不要你的心和我距離那麼遙遠……

  我很好,只是打雷的時候,我會很害怕……我應該怎麼做才不會害怕呢?

  好想聽你說一聲:嵐嵐,生日快樂……

  已經是奢望了,是不是?

  現在的時間是一月二十六日凌晨十二點零一分,你來不及說,而我也聽不到了……

  歐容寬屏住呼吸,發現自己的鼻頭泛起酸澀。這就是等不到情人的女人的心情嗎?

  以後他一定不要讓女朋友這樣等他,原來人無助的時候是那麼的孤寂。

  關正急沖沖的進門,倉促的步伐卻在看到一個兩相依偎的親密畫面時停住。

  「我是不是回來的不是時候?」一對深邃陰鷙的眸子,像是兩塊寒冰,沒有半分感情。

  「你終於回來了,嵐嵐被雷電嚇哭了……」真命天子一回來,扮演替身的歐容寬很識相的自動讓位,卻聽到一陣冷笑。

  「你不是來安慰她的嗎?」關正的眼神冰寒得似可以將歐容寬凍在原地,無法動彈。

  「你這個男朋友若是稱職,嵐嵐會需要我嗎?」歐容寬聽得出來他誤會了,而就是他的誤會讓人生氣,今天錯的人可是他,他有何資格用這樣質問的口吻審問他們。

  他哼嘲了聲,「客氣什麼,你不是她的二號男朋友嗎?」

  轟!是外面的雷聲嗎,還是她的心崩塌的聲音?一種零零落落、鼓噪喧囂的聲音充斥著李如嵐的耳鼓。在她的唇間,她嘗到了那不能負荷的淚,她急急地背過身,急欲逃離這個擊碎她萌萌情意的男人。

  她的一顆心墜至谷底,不甘又感傷的氛圍接管了她所有的情緒。

  「你說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污辱嵐嵐,她是你的女朋友,她只有你一個男人!」見女主角不發一語,歐容寬覺得自己有必要替她解釋。

  若不是抖顫的雙肩證明她還有生命,他真要以為那張蒼白的臉已經沒了呼吸。

  「你要我怎麼相信?」她一句話也不辯白,關正感覺自己的心房被她撕裂了一道缺口,一點一點的,直至再也拼湊不全。

  「她身上穿的是什麼衣服,餐桌上擺的又是什麼東西,今天是什麼紀念日嗎?慶祝你們認識幾週年?」

  聽到她怕打雷的消息後,他立刻趕回來想抱抱她、安慰她,可是她卻將他的位置給了另一個男人!

  因為知道被遺棄的痛苦,所以他從不說愛她,不讓她對未來抱持著太多的期待,他擔心有一天她會變心,而他希望到時候她能走得無牽無掛更沒有愧疚,曾經,他受過的苦,他不要她嘗。

  如果這段感情終要有人提分手,他希望那人是她。

  沒想到,一切成了真。她真的變了心……

  歐容寬氣憤不已,「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你難道忘了……」

  李如嵐阻止了他,「寬哥,不要說了,算了……」這樣就夠了,她愛他愛成這樣,他還能誤解她……

  在這場戀愛中,說愛的人一直是她,他還記得嗎?

  她認真的凝著他,他的眸心總是潛藏了太深沉的情緒,總教她怎麼樣也看不透,她突然心碎的瞭解,他們之間是多麼的不可能。

  「怎麼可以,他居然連妳的……」

  「我說算了、算了,求求你……」抓握著他的柔美,漸漸無力的垂了下來,她嗓音細若蚊蚋的哀求道。

  他的頑劣、他的蠻橫,和他臉上的那份執著,在她的心裡構成了另一種印象。雖然在某方面她是寧可他就這樣當個惡人,至少她可以討厭他、甚至憎恨起他來,可是先前他那款款的柔情,卻像座山似地在她心底盤固著不動,她悲哀的發現,即使在他這樣待她後,她居然還是可恥地無法將它磨滅。

  她……好恨自己的懦弱。

  眼見她與歐容寬的曖昧,一股細細的寒意滲入關正的骨髓裡,愛恨顛顛倒倒地將他的心翻攪個不停。

  明明他就將她緊握在手心裡,不是嗎?但他的心為何總感到虛虛實實、曲曲折折,就是缺了那一份安定感?

  一有風吹草動,便能令他心驚膽跳、日夜難安,原來他怕的是她離開自己,而現在,她真的要離開他了。

  他突然想知道,她對他的盟誓是不是一時的風花雪月,是不是只是因為一時的意動情挑?

  是不是她從未將他放在心上過,所以她才可以捨棄他轉而投向他人的懷抱?所以她才可以在苦等不到他的掏心之際,答應了他人的求愛,狠狠地把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忘記。

  眼裡容不下她和自己以外的男人如膠似漆,關正現在只想逃開,「不打擾你們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還有,我今晚不會回來,你們盡興。」

  他艱澀的吐出最後一句話,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沒看到更沒聽到李如嵐偽裝的堅強潰堤的樣子。

  「我去向他解釋──」

  「不用了……」李如嵐再次拉住歐容寬,不想再做無謂的掙扎。

  此刻的他們,就像是兩個原本素不相識的人,自一場迷夢醒來後,一下子變得瞭解彼此了,然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在睜眼閉眼之間,突地拉得那麼近又離得那套遠,再也不能回到夢醒之前的模樣,再也不能單單純純地戀慕著對方。

  他們,真的已經結束了嗎?

  ※※※※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李如嵐失魂落魄為自己舔傷口的時候,接到了父親車禍送醫的消息。

  一趕到醫院,看到母親幾近瘋狂的焦急模樣,她的喉間陡地束緊,氣憤老天爺在奪走她的愛情幸福後,又要來搶走她的親情幸福。

  「媽……爸還好吧?」

  「嵐嵐!」李母像是溺水者攀住一根救命的浮木,虛弱的靠在女兒的肩上大哭。「嵐嵐,菩薩是不是沒有保佑我們家?」

  「媽,妳不要這樣,爸有沒有危險?」李如嵐急瘋了,他們李家只有三口人,爸是媽的依靠,他絕不能有事。

  「他還在急診室裡……」李母拚命抽噎,話說得不清不楚,「醫生說擋風玻璃整片刺進他的腹部,還說因為車速過快,撞擊力太猛,車頭嚴重變形,為了救卡在車裡的他,救援小組截斷了他的兩條小腿……」

  李如嵐摀住嘴巴,不敢讓哭聲逸出來,可是眼淚卻撲簌簌的直流個不停。

  她的父親失去兩條腿了?!

  怎麼會,那個從小拿著棍子在背後追著她打的飛毛腿短跑健將,那個學校運動會總是拿教職員百米冠軍的李老師,老天爺怎麼狠心奪去他的一雙腿?

  「嵐嵐,我們要怎麼辦?」李母慌得沒了主意,一直被丈夫保護周詳的家庭主婦,遇到事情只會徬徨大哭。

  「受害者呢?爸不是撞上一輛自用轎車嗎?」

  「車上四個人都在送醫途中……死了。」李母掩面,無力的頹坐醫院長椅上。

  李如嵐的腦海霎時呈現一片空白,跟著跌坐一旁。爸撞死人了?

  「天啊,為什麼,爸向來是優良駕駛,怎麼可能超速?」她喃喃的說著,心如糾結的線團。

  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嚴重的車禍?

  「妳爸爸這半年來股票被套牢,心情時好時壞,起伏很大,我一直要他去看精神科,他一個不高興就開車出去了……我不知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強迫他去看精神科的……」

  自責不已的李母,用力摑打自己的臉頰,教李如嵐更加心痛。

  「媽,不要這樣,妳沒有錯!」摟抱住瀕臨崩潰的母親,她安撫的說:「爸吉人天相,他不會有事的……」

  她真是個不孝女,她才是最不可原諒的人。

  她居然連父親沉迷於股市也不知道,連他的股票被套牢都不曉得,她還有什麼臉說她是李家的女兒?

  為了呼吸自由的空氣,她遠離父母的叨唸,卻也斷離了和家的聯繫,疏遠了親子間的感情……

  結果,她得到了什麼?

  一段椎心刺骨的無終戀情嗎?

  「對方的家屬要求賠償二仟萬,我們要上哪兒去籌錢?」

  乍聽這筆可觀的數字,李如嵐有瞬間的恍惚,她的心像盪至了不知名的地方,無法給她任何的回答。

  「妳爸現在還在急救,他們就急著求償索賠,他們有沒有同情心……他們獅子大開口的要二仟萬,我們李家哪來的錢給他們?」宛如一條被拉至極限的弓弦,再一點點的壓力刺激,她就要承受不了的斷裂。

  「媽,妳別擔心這個,錢的事情以後再煩惱,現在我只求爸爸能好,只要他活下來,我會想辦法籌錢的。」

  老天爺,求你幫幫忙,只要爸爸度過這一關,她不會再不懂事了,就算無情無愛也沒關係,她只想彌補自己的過錯,好好地盡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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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44 AM


第九章

  李父最後是急救成功,幸運的活下來,可是卻也註定了下半輩子得在輪椅上度過的命運,即使如此,李家母女還是感激老天爺的高抬貴手,感謝祂沒有讓他們陰陽兩相隔。

  這天,李如嵐回到別墅收拾東西,她決定搬回家住,幫忙母親照顧行動不便的父親,當然,也要斬斷這段情絲,肩負二仟萬的賠償債務,她已經沒有兒女情長的資格了。當她打定籌錢的方式開始,她和關正自此便是兩個世界的人,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別墅裡,鬍髭爬滿鬢顎的關正,明顯的頹喪許多,眼眸映入多日未歸的女人,看到她比自己更形憔悴的身形,他的心竟隱隱抽痛起來。

  「妳回來了……」他聽見由自己口中流洩出來的聲音竟透出濃濃的不捨。

  不該是這樣的,親眼目睹她衣衫不整的與一名對她極有好感的男人擐抱在一起,他明明有滿腔的憤怒,可為何一見著她就一一的消褪?

  多想問她,這幾天歐容寬待她不好嗎?還是她又懶得下廚、懶得出去買飯,沒有他在一旁耳提面命健康的重要,她又吃泡麵裹腹了?

  他知道自己很沒用,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關心她。

  從小到大,他的心裡只有自己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不懂當心裡掛意牽念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是她的依賴逼他學會了這些,教他對她關心上了癮,而這個癮也許一輩子也無法根除……

  「我等會兒就要走了。」看到他的樣子,李如嵐有著不能說出的痛。抿著唇,她垂下了眼眸。

  了斷,其實與開始是同樣地艱難。她不認為自己開得了口,感情怎麼可能說斷就斷,她一直多情也是真情,怎可能不再眷戀?

  可是,那天當他用著那樣極其絕情的音波要她與歐容寬……盡興,她的心就死了。

  盡興,多麼譏諷的字眼。她的心裡只有他一人,他卻硬將她推入另一個男子的懷抱,一副指證歷歷的口吻說他們有染……

  這輩子,她沒受過這樣的委屈,開朗的她不曾有過這般椎心的痛楚。

  他在他們之間劃下的距離,教她再也無法漠視、再也無法任性的欺騙自己,也讓她再也想不出一個藉口來為他的沉默辯解……

  關正一震,她接著出口的話更是摧毀了他最後的一絲期待。

  「我不會再回來了……你可以繼續住下來沒關係,我的好友和她先生最近沒有回來台灣度假的打算。」

  「妳要搬去哪裡?」他心急的問,好怕她的回答就是自己的預料。

  不想否認,他是帶著期盼的,多希望歐容寬只是她一時排遣寂寞的對象,多希望她的心裡最愛的還是他……

  他會原諒她的出軌,只要她不再離開他……誰能想到,冷鬱孤傲的他,為了愛情,竟變得如此低聲下氣。

  「回家。」他的陌生,教李如嵐無法再愛下去。

  他們在一條坦途上相遇,往後看,是一分為二的岔路,往前看,更是兩條分歧的路。以前走在兩條不同路上的那個他,她不認識,以後選擇另一條不同路走的他,不讓她跟隨……這就是他們之間真實的情形。

  家?關正有瞬間的怔然。

  是啊,她不是他,她還有個溫暖的堡壘可以回去,而他什麼也沒有。他又要繼續孤單一個人,憑用寂寞的靈魂。

  「嗯,我要搬回家,這樣以後打雷閃電,我不會再一個人害怕的躲在屋子裡大哭……」說著,連日來的壓力隨著委屈的淚水一併傾洩,她一再抹去,眼淚卻執意的奔流。

  「對不起……」她的眼淚教他心亂如麻,「那晚的事,我很抱歉。」他為自己不知她懼怕雷電的事道歉,可是卻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哭,不是還有歐容寬的守護嗎,她為什麼一副淒訴的語調?

  「事情過了就算了。」李如嵐吸了口氣,佯裝出灑脫。雖然她現在仍忘不了他帶給她的孤單與害怕……

  這聲對不起,足足遲了八天的時間,等得她心灰意冷。

  她的態度教關正心底的不安如雪球般愈滾愈大,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攫住他的呼吸,「我們……」

  他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只知道她不能離開。他做了這麼多,籌備了所有的一切,就是為了給她幸福。

  他可以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她是否也可以忘了他那天氣火攻心的怒罵,讓他們重頭來過?

  李如嵐咬破了嘴唇,滲出斑斑的鮮紅,含淚望著他說:「我們分手吧。」

  看見他猛地一悸又愕愣的樣子,她緊繃著身子,等待他的答案,似是要準備抵擋,又似想保護自己不要失落至最深處。

  可是,良久過後,他的姿勢不變,只有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

  「也許你不認為我們現在是情侶的關係,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們的關係就到今天為止……」

  她還是選擇歐容寬嗎?忽視不了揪心的痛楚,關正不為難她追求幸福的權利卻又想得到一個答案。

  「妳和歐容寬……」

  對她,他無法瀟灑的放手,她的求去和父母當年的遺棄不同,那時他不懂感情、不知道埋怨,可是這回他真切的受到了傷害。

  李如嵐僵愕,不敢置信的瞅著他,「為什麼你還要認為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她激狂的吼出,恍似想吼出所有束縛著她無法盡情呼吸的糾結。

  「是你對不起我,是你沒有遵守諾言,我和寬哥是清白的……你怎麼可以放任我孤單一人,卻不准我害怕?」

  「那天我有個很重要的討論會議……」

  「我知道,重要、機密到我不能知道,是不是?」

  「妳就要知道了……」

  「還有必要嗎?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總是搞不懂女人為何總要執著一些節日,那是因為你們不曉得唯有在那時,平日很多不敢開口要求的事,方能理直氣壯的問出。

  「星期二那天,你忘了我的生日,你知道我想向你要求什麼嗎?你一定不知道,荒唐可笑地,我不要珠寶鑽石當禮物,我只想問問你,可不可以讓我多瞭解你一點……」

  「妳的生日?」關正霍地驚醒,懊惱與悔悟立時躍上眉心,「對不起,我忙得忘記了……」

  他終於明白自己有多混蛋,明白她為何要那麼傷心難過,他不但忘了她的生日,甚至還誤解了那些安排,扣給她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說了那些難聽的話……

  「嵐嵐,妳聽我說……」

  李如嵐無所謂的搖頭,「我很努力的想愛你,因為不想只在原地踏步,所以我一直這麼努力,和只會利用別人抹除孤單、把自己鎖在心門裡的你不同!」

  「我沒有利用妳來躲避孤單。」關正不訝異她的控訴,她對他有很多的埋怨,他知道。

  為了保護她,他承認很多事情沒有坦承,但他真的沒有欺瞞的意思,他只是希望能在拿回自主權時,一次訴盡她所有想知道的秘密。

  「那麼請你給我一個解答,不要讓我鄙視自己,認為這段感情只是我一廂情願的纏著你!」

  「妳還愛我嗎?」關正只想確定她的心仍在自己身上。

  「你曾愛過我嗎?一絲絲、一點點都好。」她反問他,眸光堅定地望著他,不容他錯開視線。

  他沒有正面給她回答,只是用一種心疼的眼神望著她。這個女人,教他寧可拋棄一切去愛的女人,她愛的是他啊,她那迷濛的眼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對他的愛。

  「沒有嗎……」李如嵐自嘲的咧嘴而笑,她明明早就知道答案,為何還要自取其辱?

  「如果妳的心裡還有我,等我一陣子,我會給妳一個妳想要的答案。」關正保證地說道。

  他不能現在給她答案,現在還不可以。

  事情尚未安排妥當,他還沒要回往後的自由,不能冒險讓她成為華茲對付的目標。

  華茲.費雪像隻灰狼,陰險而狡猾,為了控制他的一生,絕對不惜傷害所有無辜的人,而她是他的弱點,一個他得以牽制他的弱點。

  他能預測眼裡只有名利的華茲,會讓舊事重演,拿出他趕走媳婦的那一套來逼李如嵐知難而退,而他就是知道一心只為他好、自卑的她會心碎的離開……但他絕不答應她自他的生命中消失。

  與其讓華茲發現她的可利用之處,用來威脅他,不如自己先導演一齣戲騙過他。

  「一陣子是多久,一個月還是一年?」

  「等我確定自己有辦法給妳幸福的時候。」他的手心廝磨著她的腮弧,情不自主的低頭吻去不知何時奔落的淚珠。

  「不會有那個時候了。」李如嵐哀戚的說。

  她不知道,為何他能如此溫柔的捧住她的臉,如此深情的貼近她的眼,如此疼惜呵護的吻去她頗上的淚珠,他吹拂在她滾燙臉頰上的氣息,像極了一聲聲酸澀又無奈的嘆息。

  「為什麼?」

  「因為我不會答應不能給你幸福的自己和你在一起。」他們的距離會愈來愈大、愈來愈遠,終至碰觸不著。

  「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關正揪緊了心。他知道的幸福都是她給的,現在為何要說她給不起了?

  「不管你是米契.費雪還是關正,我都要告訴你,雖然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在最後我仍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情,我是這樣的深愛著你……」她的一對瞳眸泡在淚水裡,大眼映出他深邃黑眸中氾濫的柔情。

  「對於這段感情,我沒有半點虛假,從來沒有……雖然我不懂事,愚蠢得無法成為你身邊的最佳情人,但是感謝你曾用你溫熱的雙手,告訴了我幸福是真實存在的……」

  「為什麼要說這些?」不安的感覺悄悄在關正的心中蔓延。

  李如嵐笑得滿足卻也落寞,她維持不住那短促的笑容,聲音低弱無力。「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要你記得曾經有個女人這樣愛過你……」

  「告訴我,妳不會嫁給歐容寬,不會嫁給其他男人!」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之前滿腔的憤怒、怨妒,此刻都化為自責在他的胸口停留不散,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難道就這樣看她誤以為已經失去了最純粹的初愛?

  突然開始有些不確定,他好怕自己的計畫出了什麼紕漏,她不會背離他嫁給別人吧?他無法眼睜睜地將她拱手讓人,這只是計畫……

  可是為何她的眼淚卻讓他有種錯覺,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彷彿看見了將她推入其他男人懷抱裡的,就是他的這雙手。

  「我不愛歐容寬,不愛其他男人,我唯一愛過的,只有你……」李如嵐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告白。

  「有妳這句話就夠了。」雖然不懂她為了什麼提分手,也許是什麼矛盾的心情作祟,不過不管怎樣,他很快就會找回她,將她牢牢的綁在身邊。

  來到台灣遇到她,釋放了那樓被禁錮已久的靈魂,他不會讓她走。

  「我答應妳,我們分手。」

  一種心碎之後得到的解脫,自李如嵐的唇邊緩緩逸出。

  她感覺到他的唇印上自己的,那是一個深濃又悲切的吻,她頭一次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

  咖啡廳裡,逼問出李如嵐決定為何的歐容寬,嚇得差點打翻咖啡。

  「嵐嵐,妳不要衝動,還是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靠窗的位置,使李如嵐得以看到窗外提著大包小包等著過馬路的幾個女人。

  不久前,她也像她們這樣到處血拚,然後帶著輝煌的戰果滿足的回家,但,如此揮霍的生活,自此和她絕緣了。

  「妳可以找于璇幫忙,她老公不是很有錢嗎?」由於這陣子和李如嵐走得近,李家發生的事情、面臨的窘境他都知道。

  「孟浪和于璇已經幫我好多了,除了每年全額贊助我出國旅行的機票食宿,還將別墅免費讓給我住,他們對我這麼夠義氣,我不能老當他們是凱子般的敲詐。」

  「我是要妳向他們借錢,又不是說不還。」錢到用時方恨少,歐容寬只能怨嘆自己並非生於富貴之家,窮學生的他一點積蓄也沒有,無法在她有困難時伸出援手。

  「二仟萬不是小數目,孟浪若借我,我要何時才還得清?也許三輩子也還不完,我不要揹負那麼久的人情債。」她有自己的考量與顧慮。

  「嵐嵐……」他小心觀察她的表情,不希望觸及她的傷心處,試探的問:

  「妳有沒有想過去找關正幫忙?」他已經知道關正另一個響叮噹的身分了。「他那麼有錢,二仟萬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我們已經分手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臉上波瀾不興。

  「原先我真的被你們兩個搞得一塌糊塗,明明你們互相愛著對方,為什麼要分手,我實在想不透……不過看了今天的報紙之後,我終於有點明白了。」

  「什麼報紙?」李如嵐吸了一口氣,說好從今以後對他的消息不問、不看、不聽,可她還是做不到。

  「今天各大報紛紛報導音樂爵士不為人知的身世,妳不知道嗎?」他故作驚訝。

  「不為人知的身世?」一顆心急切了起來,她的視線開始梭巡咖啡廳的報架置於何處,當目光掃過歐容寬時,她看到他的手中揚了一張剪報。

  「我就知道妳一定有興趣,所以出門前特地剪下帶出來給妳。」他的樣子不像調侃她的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只是心疼她愛得那麼辛苦,經歷那麼多的波折。

  倘若關正真的愛她,他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如嵐窘然的接過,認真的閱讀,當他的身世隨著文字呈現出來,她彷若感覺到了他的孤單、他的無依。

  「他……」她啞口的說不出話來。

  「同為男人,我佩服他的堅忍與堅強,換成是我,一定沒辦法那樣生存下來,在別人的屋簷下,讓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收養,所有喜怒哀樂都必須隱藏起來,那是怎樣削奪心志的折磨?他還真能忍受孤獨!」

  李如嵐忙不迭的反駁,「不,關正雖然很堅強,但並不表示他不在乎孤獨,因為他一直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所以才不得不堅強……」

  她記起他說過的一句話──

  我從小開始就一直是一個人……

  難怪她會在他的瞳心裡看到孤寂,一個連結交朋友的自由也沒有的小孩,他是怎麼撐過那些年的?

  「我和拋棄關正的父母一樣,同樣『背叛』了他……」她自責的垂下雙眼,卻也知道已經覆水難收了。

  她才是真正狠心的人。

  「妳有妳不得不離開的苦衷,而他也有不得不答應和妳分手的理由。」愈來愈覺得輸給關正,他心服口服。

  這個男人,他不知該說他對自己很有信心,或是他對李如嵐的感情很有把握,居然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護她,只要一個差錯,也許他會永遠失去摯愛的女人。

  「妳是當局者迷,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歐容寬嘆了口氣,「華茲.費雪已經拿關正當搖錢樹十多年了,妳說他會甘心失去這個讓他名利雙收的孫子嗎?關正為了不要他來對付妳,在部署好一切事情之前,他只好假裝和妳分手。」

  「他要部署什麼事情?」如果事情誠如他所言,為什麼關正不直截了當的告訴她,何故要她心碎?

  「報上沒寫,不過若我猜得沒錯,他應該已經開始積極尋找新的合作夥伴,沒有華茲這個超級經紀人,他凡事都得自己來。不過這樣也好,少了一層剝削,以後賺的錢都進自己的口袋。」

  「他終於確定自己想要的未來,我替他感到高興。」李如嵐斂眉,抑下喧騰疑惑的心,偽裝淡漠。

  不用再問了,她不要再問了,就算現在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她又能改變什麼,徒增心傷罷了。

  再過幾天的她,就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單純的李如嵐了。

  知道她還拘泥在自己畫限的死胡同裡走不出來,歐容寬也不再逼迫她。

  「妳還是要到酒店上班?」

  「嗯,我已經問過一家了,店經理告訴我,憑我的長相,輕輕鬆鬆月入十多萬不成問題。」她狀似輕鬆,但誰都聽得出語調的沉重。

  「妳知不知道酒店小姐不是那麼好當的?」他覺得她根本是將事情簡單化了。

  「酒店經理也說了,只要嘴巴甜、酒量好,這份工作根本不需要用到大腦,我應該可以遊刃有餘。」

  「妳還是不知道人心險惡。妳以為酒店小姐真的只是單純的陪酒嗎?月入十多萬又怎樣,妳要還的可是二仟萬的龐大債務,得做幾個月才還得完?難道妳也要學人家賣身求財嗎?」

  「有必要的話,我會考慮這麼做。」決定下海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拋去自尊了。

  歐容寬愈聽愈心慌,愈聽愈覺得她在玩火,一個不會喝酒、不懂得說好聽話的女人要去當酒家女?他不禁要為她捏了好幾把冷汗。

  他得想個辦法解決才行。

  ※※※※

  S大的琴室,最近是熱鬧滾滾,賓客絡繹不絕。

  「關先生,我今天來打擾,是想請問你……關於我們的合作計畫,你考慮的如何了?」遠從英國飛來的音樂經紀人喬治.伊士曼,討好的等著音樂爵士的回答。

  「不是說要給我一個月的考慮時間嗎?」關正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而喬治卻沒用的打了個寒顫。

  報紙上的報導根本在「唬爛」他,什麼破天荒接受採訪的行為代表他已經轉了性,依他看來,音樂爵士只是換了個名,他的脾氣還是一樣教人摸不清。

  「可是……」

  「可是你怕我答應和別人合作。」關正替他接話。

  「呃、這……」他說得毫釐不差,教喬治尷尬的搖了搖後腦勺,不知該怎麼接下去。

  打從米契.費雪決定脫離費雪家族獨立門戶的報導傳至全世界各地,他敢打賭,全世界一定有很多人急著要搶他,大家都是聰明人,知道與音樂爵士合作,就等於坐擁一座挖掘不完的金礦山。

  他的音樂才華不僅止於此,他的音樂壽命比任何人都長,他是真的有真材實料,絕對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當然更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全世界有多少交響樂團全年的公演一定演出一首他編製的曲目,報上甚至寫著他有意思每年出版一張爵士音樂專輯……天啊,光是這個消息就夠震撼人心了,要知道華茲說服他點頭出專輯一事費了多少的勁兒,而他居然在自曝身世後,選擇另外一個方式重新出發。

  簡直就是存心挑釁華茲.費雪的行為。

  不過華茲.費雪以後應該也別想在音樂圈混了,爆發了這等欺騙取巧的事,聽眾已經完全鄙棄他了。

  就算他還有關正這次全世界巡迴公演的經紀權,與一張音樂專輯的百分之七十收入又如何,他就要失去經濟支柱了,看他還要怎麼囂張。難怪聽說看過報紙後的他,一氣之下住進了醫院,到現在還沒出院。

  「關先生,請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是華茲.費雪那種敗類,該是你的,我一定全數奉上。只要你答應和我合作,我必定傾盡心力也要創造你的音樂新巔峰。這是一仟萬美金的簽約金……」為了爭取到他,喬治拿出莫大的誠意。

  「我不想再有個經紀人來使喚我該往東走或是往西走,我要完全的自主權。」關正明白的下了逐客令,「哪天我若是想不開的需要一名經紀人,一定優先考慮你。」

  現在他最需要的不是經紀人,而是百分百的安靜,他得寫曲子,十五首即將用在第一張音樂專輯上的曲子,他得盡快完成。

  一旦錄音完畢,將帶子交至華茲手中,他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的去找那個教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了。

  為了不要她受到任何言語上的辱笑謾罵,他狠心傷害了她,卻也成天心神不寧,他擔心向來渴望他人寵愛呵護的她,會去尋覓另一個依靠……

  他究竟愛上了平凡的她哪一點,連日來重新體會孤獨的感覺,他終於明白原來是因為她有一顆柔軟的心,給了他別人無法給他的東西……

  ※※※※

  歐容寬倚在琴室的門框,坐在鋼琴前的人認真的完全沒發現有人介入他的世界,至於他,耳朵一聽到懾人心魂的琴聲,立刻深深的陶醉、著迷,忘了前來此地的目的。

  一碰到琴鍵,關正完全變了個人,磅礡的氣勢或是浪漫唯美,他表現得淋漓盡致,將他這個外行人的心也勾走了,跟著他一起遨遊其中。

  說他不愛鋼琴嗎,平常時候的他是那麼冷淡的人,可演奏時感情卻融入得恰到好處。激昂時振奮,悲傷時感人……

  歐容寬確定他的手指完全離開鋼琴後,立刻讚賞的鼓掌,這時才引來他的目光。

  「你怎麼會在這裡?」關正詫異他的出現。

  「你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彈琴?」

  「嵐嵐呢?」

  「你是她的男朋友,怎麼反倒問我她人在哪裡?」歐容寬走進琴室,觀看室內的擺設,打從心底感受到S大對這位貴客有多禮遇。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找我有什麼事?」關正闔上琴蓋,低頭收拾一旁填上密密麻麻音符的五線譜。

  「聽你的口氣,好像不當我是情敵啦?」這樣也好,他的臉色好看多了。

  「嵐嵐最近好嗎?」抬眼望著歐容寬,關正突然有種感覺,這個男人是瞭解他的。最近自己做的每一個舉動,他都明白箇中的意思。

  除了李如嵐給他的愛情幸福,他在一個男人身上找到了類似友情的溫暖。

  「不好。」歐容寬除去吊兒郎當的表情,正色說道。

  「你說什麼?」手中的樂譜飄飛落地。

  「她家出事了!」將前因後果大略說了一遍,當然也包括那女人異想天開地想去酒店賺錢的決定。

  「對了,今天就是她到酒店上班的第一天。」他等著看表面不在乎、實則是個大醋桶的關正作出反應。

  一顆心浮浮又沉沉,難受得緊,關正踩過樂譜,大步跨至他面前。

  「你為什麼沒有阻止她?」

  「我哪有辦法……」歐容寬此時才驚覺這麼捋虎鬚是件非常危險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很固執……」

  「她為什麼不來找我幫忙?」關正又急又氣,拽住了他的衣襟,猛力拉扯,「我有錢可以幫她,我是她的男朋友,她為什麼有困難不來找我?」

  「關先生,拜託你,我很痛耶!」歐容寬被他搖得頭昏腦脹,驀地覺得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好心當好人來通風報信,沒有聽到他的感激就算了,還要成為他的標靶,供他發洩。

  「而且你已經不是她的男朋友了,你們不是分手了嗎?」他搶先說出這句話,果然,震撼力十足,關正立即停止了對他的施壓。

  「我不是真的要和她分手……」

  「你跟我解釋有什麼用,我又不是你的女主角。」歐容寬沒好氣的嘆息,他真是個爛好人,幹嘛幫他們復合?

  「嵐嵐的腦筋很直,她不會想那麼多,而且就算她現在看到了報導,漸漸明白了你的用心良苦,她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你還不明白她的八股觀念嗎?她一定認為當過酒家女的自己更配不上你。」

  「我不會讓她去酒店上班的!」草草收起散落一地的樂譜,關正急如熱鍋螞蟻的衝出琴室。

  「一句謝謝也沒有?真是過河拆橋。」歐容寬啐了聲,一肚子怨水的轉身,打算認命的回去寫論文。

  走到門口,突然聽到了一些語意曖昧的討論聲──

  「你們今天看到那個李助教沒有?」

  「哪個李助教?」

  「就外文系那個啊。」

  「喔……」一個男生拉長了聲音,曖昧的笑,「看到了,簡直辣得教我心臟負荷不了。」

  「沒錯,原來她是個悶騷型的女人。」

  「我猜她的春天一定是來了,以前怎麼看都不覺得她漂亮,最近每回看到都禁不住要受她吸引。」

  「是喔,我看你是下半身受她吸引吧!」

  幾名男孩子哈哈大笑起來。

  一名男孩露出酥茫的表情,意猶未盡地繼續說著:「她的男朋友肯定很行,有辦法將她調教成一個這麼夠味的辣妹,燙個大波浪的頭髮,再穿件豹紋超短迷你裙,我……」

  歐容寬氣得才想挺身而出,護衛好友的名節,怎知一個暴跳如雷的男音比他動作更快。

  「你給我閉嘴!」

  「你們再拿她當話題,我會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大學四年變成醫學院念!」關正氣急敗壞的怒道,直想將他們痛揍一頓。

  批罵完畢,他又轉身焦急的離開。聽到李如嵐穿那件豹紋迷你裙來學校,他憤恨地想殺光所有看過她兩條美腿的男人。

  她答應只給他一個人看的,怎麼可以違背承諾……該死,她不會想穿著那件短得露出半截屁股的迷你裙去酒店上班吧?

  他不允許!

  「那個男的是誰啊?」被罵得臭頭的一群大學生,一個比一個更納悶。

  「對不起,借過。」歐容寬推開擋住去路的幾個大男生,嘴角掛著笑。

  關正也沒有多鎮定嘛,他已經看過他失常好幾次了。瞧,聽到人家評論他的女人,再遠也踅回來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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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bibis 發表於 2020-6-28 10:45 AM


終曲

  媚力酒店

  「你……」李如嵐一進包廂,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教她震愕得想掉頭離開。

  「不歡迎我嗎?」一股濃烈的情緒罩住心頭,關正形容不出那是什麼。

  半個多月不見她,他發現自己將她的每一吋都記得牢牢的,清楚的刻劃在腦海裡,可是她卻沒有好好珍惜他記得的身體,她瘦了。

  「寬哥告訴你的?」李如嵐停滯不前,心臟在胸腔裡跳得又急又快。

  她又羞愧又緊張,模擬過無數次第一次接客的場景,可是男主角不是他,氣氛也沒有那麼詭譎。

  「幸虧他來告訴我,否則妳真的要穿這樣接客嗎?」有絲惱怒地沉聲道,關正毫不憐香惜玉的一把抓來她,讓她倒臥在自己身上。

  「我……」趴在他的腿上,李如嵐再也忍受不了心中奔騰的激動,低聲哭了起來。

  「妳說過這件裙子只穿給我看的,妳背信了!」撫著她穿著絲襪更顯柔滑的大腿,「妳要讓客人看妳這雙細嫩的美腿?」

  「酒店經理規定要穿著涼快,我沒有錢買新的衣服,只好翻遍衣櫥裡的衣服,找到了這件……」沒有人知道她有多難過,那時候賭氣買下的裙子,日後竟成為她到酒店上班的行頭……

  「為什麼不告訴我?」心疼的摟她枕在自己的肩膀,關正想起了她曾經抱住他說過的一段話──

  「阿正,你有過這種害怕、落寞的感覺嗎?」

  「沒有……」

  「那就好,我也不希望你有。不過,你要是感到悲傷時,一定要告訴我喔,我一定毫不猶豫地跑到你身邊,給你一個緊緊的擁抱……」

  自從她出現在自己身邊,他再也沒嘗過孤單、害怕與落寞的滋味,因為她總是將他抱得緊緊的,不讓他有機會被這些負面的情緒圍繞。

  她是這麼善體人意,值得他最好的對待,可他卻沒有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待在她的身邊抱住她,連女人最需要的精神食糧一句「我愛妳」也懦弱的遲遲不給……

  他好恨自己。

  「你說要分手……」

  「是妳提起的,我只是附議妳的意思。」那時只覺得分手是最好的決定,現在回想,其實他們可以齊心跨過,她應該能夠體諒他的苦衷,答應短時間內不要見面。

  這樣一來,她就不會有那樣感受被拋棄的悽楚了。

  「我和你不適合,不懂音樂的我進不了費雪家的大門,淪落至酒店的我更配不上你……」惆悵滿懷令她哀哀哭訴,好埋怨老天爺的作弄人。

  「我沒要妳進費雪家,那個家我已經不要了,我公開和費雪家族的關係,不但是為了我自己,也是因為我從沒打算讓妳成為那個家族的一份子。

  「認識妳以後,有股衝動讓平日不碰琴的我,坐在鋼琴前認真的譜曲,也許就是那時候開始,我已下定決心要和費雪家族切斷所有的關係。

  「這張唱片是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支付這幾年來他對我的養育、培訓費用應該綽綽有餘了。」

  知道他的過去,李如嵐冰涼的手指呵疼的順過他的濃眉、撫過他的臉,停駐在他的唇上,「我不清楚你究竟遭受多少悲慘的對待,但不管什麼人,只要受傷都是一樣的痛……」

  抓住她的手細細地吻著,關正深情的望進她的眸心深處,「妳痛嗎?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人可以依靠?」

  他的話問出了李如嵐的眼淚,淚眼婆娑中,她看到了他的感情。

  「如果妳有這樣的感覺,我會怨妳,妳忘了嗎?忘了我會讓妳依靠一輩子嗎?」他掏出了心底深藏的話,赤裸裸的告訴她,他不是不愛她,而是怕愛得過深而留不住。

  「嵐嵐,不要懷疑我對妳的真心,我愛妳,嫁給我好不好?」

  「你……」他唐突的求婚,教李如嵐驚愕的說不出話。

  「為了趕快給妳幸福,我剛才打了通電話,答應簽下了一張賣身契,將自己再賣給另一個經紀人,如此便會有一仟萬美金的簽約金立刻入帳,這筆錢足夠賠償車禍受害者的家屬了,我還打算買下妳死黨家隔壁的那幢別墅,這樣以後妳朋友回來,你們串門子就很方便……」說了一長串,他頓了一下,「所以,為了給我幸福,能不能也請妳簽張賣身契給我,在結婚證書上寫下妳的名字?」

  「阿正……」李如嵐咬住下唇,一顆心承受不了這滿滿的感動。聽著他魅惑的話語,又苦又甜的滋味在她的心頭迴繞著。

  苦的是,她知道要他這個寡言的男人從嘴裡吐出這番話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令她為難得肯放下身段的他感到不忍;甜的是,他那番話裡赤裸裸的真心……

  「婚後我一定幫妳做家事,絕對不蹺著二郎腿在客廳喝茶、看報紙,我答應一定常帶妳到處玩,不再每天悶在家裡看電視……」

  李如嵐掩住他的嘴,又哭又笑的直搖頭,「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去哪兒都好……我也只想幫你做家事……」

  「妳答應了?」關正驚喜萬分,只見她笑得一如往常,羞澀甜蜜又動人。

  「我爸媽可以和我們一起住嗎?媽媽一個人照顧不來爸爸……」這回換關正摀住了她的嘴。

  「當然可以,他們也是我的爸媽,不是嗎?」

  「阿正……我好愛你。」李如嵐撲進他的胸膛,甜蜜的嗅聞著她最愛的他的氣息。

  「我要重新追求妳,妳覺得呢?」關正心裡有好多好多的主意,全是給她的特別禮物,為了彌補她這些時日的委屈。

  李如嵐狐疑的蹙眉,不懂他的神秘兮兮。

  「妳就等著接招吧!」他信心滿滿的說。她老抱怨他不夠浪漫,這回絕對要讓她刮目相看。

  ※※※※

  自巷子口超商買醬油回來的李母,急沖沖的放下購物袋,跑去敲女兒的房門。

  「媽,什麼事那麼急,我的房門都要被妳敲破了。」李如嵐睡眼惺忪的開門。

  「嵐嵐,樓下有個男人,他說有話叫我轉達給妳知道。」

  霍地,所有瞌睡蟲跑光光,李如嵐的心期待的跳著,「什麼話?」差點忘了,今天是他以嶄新面目追求她的第一天。

  「他說他叫關正,今年二十八歲,身高一百八十五,體重七十四,無不良嗜好、職業是鋼琴師,目前最大的心願是將心愛的女人拐進禮堂。」李母一口氣念完、流利的程度教人咋舌。

  「他真的這麼說?」

  「沒錯,他重覆了好多次我才背起來,他告訴我每一句話都很重要,尤其是最後那一句,千交代萬囑咐我千萬別說漏了。嵐嵐,妳認識他嗎?」她一頭霧水的問道。

  「現在還不是很熟。」哼著不成調的歌兒走進浴室,李如嵐開始刷牙洗臉。

  「嵐嵐,妳千萬別當人家感情的第三者,他都有心愛的女人了……」李母跟著進房,不放心的叨唸著。

  「媽,麻煩妳幫我打通電話給他,電話是093xxxxxxx,告訴他,我換件衣服就下樓。」李如嵐塞了一支無線電話給她,將她推出房間。

  「嵐嵐!」李母望著房門興嘆,這丫頭在搞什麼鬼?「不是和人家不熟嗎?怎麼把他的電話背得那麼熟?」

  雖然無奈,她還是依言打了電話,對方有禮的談吐教她差點捨不得掛上電話。

  「媽,我出去一下。」很快地,李如嵐自房內衝了出來。

  「妳要去哪裡?」李母喊住了她。

  「和妳未來的女婿約會。」

  「未來的女婿?誰啊?」是那個幫他們家償還二仟萬賠償金的男朋友嗎?

  「妳說呢?」李如嵐神神秘秘的瞅著她,「樓下那個男人的心愛女人,就是妳女兒——我。」

  語罷,她走至玄關穿鞋,這時,李母也消化完了她的話,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嵐嵐,妳不可以這樣,妳怎麼可以腳踏兩條船?我承認樓下那個男人的人品談吐都一流,可是妳若和他一起,那個幫我們還債的男朋友怎麼辦?」她憂心的說。

  「媽,別緊張。」李如嵐怕母親緊張得心臟痙攣,笑笑的拍拍她福泰的臉頰,「既然妳這麼滿意阿正,我怎麼能不讓他變成妳的女婿呢?他就是那個幫我們還錢的男朋友啦!」

  見母親一臉呆愣,李如嵐沒再喚她。此時,她正急著飛到那個男人的懷裡,告訴他,她很滿意他這樣的追求……

  「啊——」門後,李母頓悟的大叫。

  站在電梯前等電梯上樓的李如嵐,不禁慶幸她還沒告訴母親,他們未來的女婿買了一幢別墅,準備接他們兩老過去住。

  電梯門開了,看到裡頭的男人,她的笑容綻放得更燦爛。

  「恭喜你,我媽很喜歡你。」

  「妳呢?」沒有耐性的關正,將遲遲沒有動作的她拉了進來。

  「嗯,我喜歡你的驚喜。」偎在他的懷裡,李如嵐仰頭親了他的下顎一記。

  「想去哪兒?」

  「看電影?」

  「好。」

  「你不怕在電影院睡著嗎?」

  「我睡著了,妳再吻醒我就好了……」

  這是一座通往幸福的電梯。

  全書完

  附註:欲知于璇與孟浪的情事,請翻閱貪歡系列017「情逗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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