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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瑪奇朵 -【轉行做貴妻之二】閨女鬧皇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5 09:39 PM 編輯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從皇子到如今的帝王,那些爾虞我詐的事兒他沒少見過,
真要鬥起來他也絕對不會輸,可偏偏對她這個小姑娘沒轍,
她來參加選秀卻說志不在入宮,那幹麼來撩他?
她還意外揭了他異母妹妹被餵毒的事,救了他的異母弟弟,
讓他因此查清母后當年的死因,甚至……對率直大膽的她動了心,
且經他幾番試探,她確實也對他有意,可是她現在是什麼態度,
認定幸福必須一生一世一雙人,就讓他們相忘於江湖……個屁!
她瀟灑的拒絕了他,瀟灑的出了宮,難道他堂堂天子不能去追人嗎?
但他做出最大讓步,承諾後宮只會有她跟目前還不知身在何方的皇后,
她依舊拿喬不妥協,還祭出「兩大門神」阻擋他的求愛路,
好,很好,她有她的堅持,他亦不會輕易放棄,
直到她為了不被有心人當做威脅他的工具,自己跳下懸崖,
那一瞬間他明白了,即使捨了天下,他也只要她一人……

【出版日期】    2018/4/1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1137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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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0 08:28 PM 編輯

【楔 子】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可是莫梓然是招門納婿,自然沒有什麼娘家婆家的差別,自家人準備一桌料理吃吃喝喝,這一天也就這樣過了。

        可是今年格外不同,緣由就在這一家子才剛坐了下來,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隨即桌前的三個姑娘都顯得坐立不安。

        莫梓然和夫君陸維山對望了一眼,揮手讓管家親自去開門招呼。

        來人是要做什麼的,夫妻倆心裡早有猜測,只是不說破罷了,他們之前出門了一趟,回來後,下人自然會把這陣子的大小事都向他們稟報。

        他們本還想著,或許開了年之後就得開始籌辦好事了,可沒想到,年節都還沒過完,就急吼吼的上門來了,想來對這婚事迫不及待了吧,就不知道是哪一個。

        夫妻兩人看著坐立不安的姑娘們,心裡忍不住輕嘆,可不是女大不中留嗎?不過是叩門聲而已,就勾得姑娘們一個個的心思都往外飄了。

        縱使莫梓然心中有數,可畢竟是自小養大的姑娘,不免感到不捨,也遺憾沒給她們生個兄弟,不過話說回來,她自己也沒有兄弟,不也安安生生的過了這一輩子?突然間,她又冒出一個念頭,不知道有哪個女兒願意如同她一般招個夫婿,把家業給傳下去。

        就在莫梓然思緒紛轉之際,就見老管家表情驚惶的踅了回來,她莫名有股不好的預感,眉頭一皺問道:「怎麼了?」

        老管家是她父親時就跟著伺候的老人了,向來穩重自持,尋常的人事物可無法讓他變了臉色,門外肯定是有什麼不對。

        「夫人,咱們府上讓兵士給圍了。」

        三個姑娘和莫梓然都是一臉驚訝,只有陸維山依舊神色淡淡,像是早就預料到了。

        莫梓然還沒來得及多問,門子也一臉驚惶歡喜交雜的奔了進來。

         「夫人,姑爺,外頭來了不少官老爺說是要拜訪呢!」

        莫梓然有些不明白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下意識看向夫君,只見陸維山挑了挑眉,臉上帶了點玩味的笑容,淡淡地看向三個坐立不安的姑娘們。

        不是應該是還沒成親的女婿上門求見,怎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好了,妳們現在是不是該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陸維山拿起茶盞,稍微把玩了一下,而後輕輕地放回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三個姑娘忍不住全都打了個寒噤,陸紫蘇身為長女,自然當仁不讓先舉了手,「我猜這群官老爺們是我等的人給引來的。」

        老二莫半夏性子軟和,咬了咬唇,緊接著道:「那兵士……應該是我等的人帶來的。」

        麼女陸厚朴左看右看發現跟自己沒關係,心情寬鬆了不少,一臉無辜地說道:「那可都跟我沒干係,爹,我可乖了!」

        陸維山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又聽見外頭傳來鞭響,緊接著是如海浪般宏亮的聲音不斷傳來—

        「吾皇萬歲萬萬歲。」

        陸厚朴的表情瞬間僵住了,瞪大眼睛看著自個兒親爹突然笑得溫柔和藹,接著聽到他輕柔地反問—

        「毫無疑問,這個就跟妳有關係了,嗯?」

        三個姑娘瞬間低頭不敢作聲,當爹爹露出這樣的笑容時,才是最可怕的時候。

        「一個皇帝,一個領兵的……」陸維山瞧了二女兒一眼。

        莫半夏連忙接口,「寧靖王。」

        他的目光飄向大女兒,她也同樣爽快地接口,「帝師。」

        「好!挺好的。」陸維山微微一笑,然後回頭看著帶著小祕密的妻子已經一臉蒼白的呆愣在那兒。

        她現在的心情他大約可以猜想得到,畢竟一個重生的姑娘發現上輩子把這個皇朝給鬥垮的三方大頭全都出現在自家門口,而且還是要迎娶自家姑娘,成為自家女婿,她沒暈過去就算膽大的……

        然而他剛剛還在心裡稱讚著膽大的女子,突然身子一晃,兩眼一閉,直直的往前倒去。

        「娘—」三個姑娘齊聲驚呼,廳堂裡瞬間亂了起來。

        這個年才剛始,莫家便因為三個名震天下的未來女婿上門,雞飛狗跳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0 10:47 PM 編輯

【第一章】

        京城。

        大紅的宮城外頭,穿著相同服飾的小姑娘們排成兩列,慢慢地走進那道朱門裡。

        宮門一閉,站在不遠處看著的人們,也紛紛回去向各自的主子覆命,因為這宮門關上的瞬間,等於宣告新皇第一回的選秀開始了。

        與先皇最大的不同是,天啟帝這一回不只有官家千金入宮待選,甚至還開放從民間選秀,以致於這一場選秀打從前年就開始準備,直到今日才完成。

        然而天啟帝頭一回選秀,太妃太嬪們還有其身後的各大家族也都非常在意,畢竟天啟帝也快要二十了,後宮依然空空蕩蕩,實在讓朝廷上下多有揣測。

        沒有人相信身為一個男人,又是萬人之上的皇帝,是真的不好女色,可打從以前在潛邸到如今登基後這一大段日子,居然都沒有任何女子被寵幸的消息,這也讓人不免懷疑,莫非當今聖上有什麼隱疾?

        可不管如何,滿朝文武家裡有適齡姑娘的全都在這次選秀上投入了大量的心力,即使不能親自入宮指點,也紛紛暗中安排了人手準備在宮裡好好照應自家的姑娘。

        這背後的照應自然是各家族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但對於只是依靠著羅盤指點,就耿直的加入選秀隊伍的陸厚朴來說,就顯得格外的寒酸可憐了。

        她捏了捏自個兒腰帶多纏了兩圈還顯得鬆垮垮的衣裳,再看看屋子裡其他兩個人身上那一看就是量身訂做的衣裳,不免覺得自個兒果然還是準備不足。

        不過無妨,她進宮來可不是跟其他人一較長短的,不過是衣裳罷了,她所圖更大,可不跟她們一般見識。

        陸厚朴拿著自己心愛的小羅盤一路往西邊走,也幸虧今日秀女剛進宮,儲秀宮裡還一團亂,沒人多加理會一個從民間選進來的小姑娘,也算讓她撿了一個大便宜。

        她照著羅盤所指的方向走去,最後緊皺著眉頭站在一處小園子裡,往邊上一看,是儲秀宮的圍牆,這裡應是儲秀宮最偏僻的地方了,不僅人煙罕至,平常似乎也沒什麼人來打理,野草叢生,樹底下滿是落葉,圍牆上也滿是青苔。

        可圍牆上頭突然出現了一雙手,緊接著一道俐落的身影落在地上,逼得她不得不退後兩步,給翻過牆的人讓出位置來。

        「咦?是今天剛進宮的秀女?妳怎麼會在這兒?」剛落地的厲穆禛一看到站在眼前的小姑娘,眉頭一挑,有點意外又不太意外的問著。

        他不過是突發奇想,想來看看這回入選的秀女究竟有哪些人,原本也不打算驚動其他人,這才選了個邊邊角角的地方翻牆過來,卻沒想到居然被一個秀女給堵了,該說這宮裡果然有人手伸得太長了,還是真的是巧合?

        想到這裡,厲穆禛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才該問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呢!」陸厚朴一張小圓臉上滿是嫌棄的瞥了他一眼,「我怎麼說也是選秀的秀女,可你又是什麼身分?在宮裡居然還能夠大剌剌的翻牆進來,小心我喊了姑姑們來。」

        陸厚朴倒不擔心這人是什麼壞人,只是想著這大約是哪個跟宮中太妃有親戚關係的男子,話裡話外都在提醒他最好趕緊離開,否則讓第二人瞧見了他的存在,不管是對他還是她來說,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厲穆禛倒是沒想到她會對他露出這樣嫌棄的表情,這讓他本來的猜測成了一個笑話,可他還是不信,這入宮來的秀女,就算再怎麼單純,也該知道能夠在宮裡任意行走的男子只有一個人吧!

        這小姑娘是真單純,還是打算以退為進,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是什麼身分妳要不要猜一猜?還是把儲秀宮裡的姑姑給喊來,到時候咱們好好地說上一說?」

        厲穆禛本來就長得一臉俊秀模樣,一笑起來,再用那雙無辜又清澈的眼眸望著人,即使表現出無賴的模樣也讓人厭惡不起來,他想,眼前這個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姑娘,肯定被他這麼一笑就臉紅心跳,啥都給忘了。

        只可惜陸厚朴有一個男色不遜於眼前男子的爹,加上打小的調教,她反倒嚴肅了表情,深沉的說道:「這位貴人,我瞧你……印堂發黑啊!」

        他見過在他面前害羞的、討好的、厭惡的各種表情還有話語,但卻是生平頭一回遇到像她這樣的,他深覺有趣的望著她,「那妳說說,這印堂發黑要怎麼解?」

        「無解。」她睨了他一眼,就知道這男人不把她的話放心上,只是想尋她逗樂子才會這麼問。

        哼!他眼裡那取笑的神色都要漫出來了,眼沒瞎的人都能夠瞧出來,更別提她還是名號響噹噹的小神算,沒半點眼色她靠什麼行走江湖呢!

        厲穆禛被她那小眼神給逗得更歡樂了,「怎麼會無解?放心!銀子什麼的我肯定是給得起的。」

        陸厚朴啐了一口,冷哼道:「本姑娘可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別想用這一點小恩小惠就讓我道破天機。」

        看她傲嬌地抬著小下巴,厲穆禛心裡本來只有三分逗弄的心思,如今可多到有七、八分了。

        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怎麼能夠養出這等有趣的性子來?

         「富貴不能淫?那可不見得吧,如果不是要博一個富貴,怎麼還會入宮選秀?」他搖搖頭,一邊打量著她,一邊打開手中摺扇,微微搧著風。

        這回的選秀雖說不少人都打算插手,可是人數到底是比預料中少的,因為他事先定出了規矩,選秀入宮的妃子,對家裡頭不可能有任何提攜,起碼在這一朝是不可能了,對於那種妄想把姑娘送進宮,就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念頭,可以說是從源頭就給掐斷了。

        只是他都已經把話說在前頭了,這回入宮選秀的秀女還是朝中大官之女居多,就知道那些老狐狸們並沒有把他的話給放在心上。

        陸厚朴睨了他一眼,輕嘆了口氣,「本來嘛,這事兒是天機不可洩漏,不過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告訴你也無妨。本神算幾個月前偶然算出我的姻緣就在京城方向,這不剛好遇上了選秀的告示,說一路上包吃包住,就算選秀沒上也能夠好好地將我送回家去,所以我就去報名,通過初選後就跟著一塊兒上路了。」

        她這番說法雖然跟事實有一點「小出入」,但是為了不損害她英明神武的神算形象,她自然不會老實說是因為她算的卦時靈時不靈,中間繞了不少彎路,把身上的銀兩給花得差不多了,最後只能搭選秀隊伍的順風車來京城。

        「喔?所以妳覺得自個兒的姻緣就在宮裡?是萬人之上那一位?」厲穆禛挑了挑眉,好笑地望著她。

        如果她的心思一開始就放在宮裡的話,那她的野心可就不是普通的大了。

        「這……說不準呢!」陸厚朴也是挺苦惱的。

        「怎麼就說不準了?」他好笑地看著她,她剛剛不是挺自信的嗎?怎麼現在又萎靡了下來?看來這神算的稱號好像不是很可信啊!

        「我上次夜觀星象,是往宮裡的方向沒錯,可是這人是在宮裡還是宮外……還沒算清楚。」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也覺得自己撐不住神算的形象。

        厲穆禛沒想到她突然這麼老實,一下子沒忍住笑,果不其然得到她一個惱羞成怒的白眼。

        「有什麼好笑的,人有失手,馬有亂蹄,我這是因為在宮裡,不方便卜算,否則早就算明白了。」陸厚朴越說越覺得是如此,人家不都說醫者不自醫嗎?算命也是同樣的道理,算自個兒的事當然得更加費勁兒,一時出了差錯也不完全是她的問題。

        「原來如此。」他表面上斂起笑意,煞有介事地附和,可心裡卻忍笑忍得好痛苦,若不是顧忌哈哈大笑會暴露行蹤,他可半點也忍不了。

        她咬了咬牙,擺出不在意的神情,「沒關係,我知道你現在不信我的話,但是很快你就會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了!」

        她眼尾往上一掃,在對上眼前這明顯把她的話當成樂子聽的男人臉上,心底就忍不住升起一股幸災樂禍的情緒。

        她看了看日頭,又道:「行了,宮裡的姑姑們等一下還要訓話,我就先走了,切記!印堂發黑,血光之災,不可低頭看啊!」說完,她連忙拎起裙襬,小跑步的離開。

        厲穆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深深覺得自個兒這一趟果然沒白來,這一次的秀女要是個個都跟這小姑娘一樣有趣……那這宮裡可就熱鬧多了。

        他搖了搖摺扇,想起她剛剛說不要低頭這回事,又忍不住想笑。

        那小姑娘要在他面前玩弄心機還是嫩了點,她剛剛先是往上看,才又提醒不要低頭,不就是反話一句,怕他抬頭看嗎?

        他倒是要看看,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她還能夠在他的眼前弄出什麼花樣來。

        他含笑抬頭,就在那一瞬間,一個黑影砸落在他臉上,那東西不重,甚至還有點軟,可是從高處落下,也把他砸了個眼冒金星,甚至鼻梁處還覺得有一股熱流緩緩流出……

        「皇上!」暗處突然飛奔出好幾人圍了過來,同時驚呼大喊,「護駕!」

        厲穆禛從身上拿了帕子擦了擦鼻血,低頭看看方才砸他的黑影,又再次抬起頭,瞇著眼仔細一瞧,最後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
「不過是一顆桃子罷了。」他撿起那顆「大膽犯上」的桃子,手指輕柔的磨蹭著那帶著細微絨毛的表皮,粉粉嫩嫩的桃子,想來是熟透了,才會掛不住枝。

        看兇手不過是一顆桃子,其他人倒是鬆了口氣,只是看著皇上摸著桃子笑,也不像生氣的樣子,倒是有幾分難以揣摩皇上的心思了。

        厲穆禛想起剛剛那小姑娘信誓旦旦說的那句血光之災,又想起這個肉薄粉皮的桃子,心中莫名蕩起了陣陣漣漪。

        或許還真讓那個小姑娘給算中了,她的姻緣也許真得落在這宮裡頭?

        可惜的是,他剛剛忘了問小姑娘姓啥名誰了,只不過對於皇帝來說,想要得知一個秀女的消息,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不是嗎?

*             *             *

        被惦記上的陸厚朴可沒想那麼多,對於她來說,這選秀什麼的,不過就是走個過場,畢竟她爹說了,男人可不能找妻妾成群的,這樣的男人容易得病,還會連累自己的妻小。

        而皇上自古就是三宮六院的,別說皇上想要來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他這麼想了,滿朝文武也不能夠啊!

        再說了,對於一個普通小姑娘來說,皇上這樣的人太過高高在上又太遙遠了,與其想著是不是能夠入宮和其他高門貴戶千金一較長短,還不如盤算著是不是趁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起個卦,好好仔細卜算她的良緣到底在何方。

        老實說她也不想這麼著急,可是自從兩個姊姊都各自尋了法子避了出去後,她的婚事就成了娘親最關注的重點了,這回要不是她爹放行,她還無法這麼順利的離家,自個兒來找自己的緣分呢!

        只要一想到娘親最看好的對象居然是薊州城裡有名的鏢師,她就忍不住懷疑起自家娘親的審美觀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要不然怎麼自個兒挑夫君的時候就挺正常的,給閨女們挑夫婿的時候,眼光就變得那麼詭異呢?

        以她爹來說,雖然已屆中年,可是用面白如玉、翩翩佳公子來形容也不為過,可是那鏢師……眼若銅鈴,面黑如墨,身長八尺,腰闊數圍,別號小鍾馗,明明才剛十八歲,可看起來說不得比她爹還老,光只是想像都讓她忍不住想打冷顫,更遑論要嫁給他生活一輩子。

        所以這姻緣什麼的,可千千萬萬要算準了,她在心中默唸著所有記得住的算命大神。

        她這複雜的心思自然沒人能夠理解,因為儲秀宮裡,無論是待選的秀女還是伺候的姑姑們,一個個都在為剛剛才傳下來的消息做準備。

        本以為在選秀結束前都沒能見到的皇上居然發了話,打算在兩日後見見所有的秀女,不只秀女們又驚又喜,就是伺候的姑姑們也全都按捺不住心底的喜意。

        皇上之前看起來一副對秀女沒有什麼興致的樣子,現在卻突然說要見人,不管是哪一個,要是伺候得好了,日後自然能跟著有好日子。

        後宮裡不少太妃太嬪也連忙在這短短的兩天內,用各種藉口把幾個特別有希望的秀女都輪番見了一回,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儲秀宮本來人就不少,這下子送禮的、打探消息的人更是源源不斷,讓儲秀宮的氣氛越發高漲。

        而在一片熱鬧之中,陸厚朴可以說是唯一的一股清流,畢竟整天不琢磨著胭脂水粉還有該怎麼打扮的秀女,兩百多人中也只有她一個了。

        一開始還有人看她一臉沉著,以為她背後有什麼靠山或者是勢力,讓她可以這樣穩如泰山,但是在幾個人旁敲側擊之後,所有人馬上放棄了這個不靠譜的想法。

        一個長相沒特別突出,問什麼就只會回答一句「天機不可洩漏」的傻子,能夠有什麼威脅性?

        真要能夠看上這麼一個人,那八成也是一個傻子!

        由於陸厚朴實在太奇葩、太沒有殺傷力,以致於兩天之內,不管是外面的勢力搞事,還是秀女之間彼此下絆子互掐,這種種的陰謀詭計全都跟她搭不上關係。

        她吃吃喝喝睡睡,養精蓄銳了兩天之後,終於在面聖之前,聚集了所有精力卜出最後一卦。

        可明明是卜算姻緣,卻算出一個貴不可言的結果來,這讓陸厚朴頭一回懷疑起自己卜算的正確度了。

        宮裡貴不可言的只有一個人,可是她爹說了,一根人人都搶的黃瓜不衛生,這該如何取捨呢?看著窗外高掛在夜幕上的明月,她不禁苦惱了起來。

*             *             *

        陸厚朴這樣「質樸」的苦惱,儲秀宮裡大約沒有半個人可以想像得到,因為實在太不切實際,在煩惱自己要不要那根人人搶的黃瓜之前,難道不該先煩惱自己能不能被皇上給瞧中嗎?

        可是陸厚朴打小被訓練出來的自信,豐沛得可以突破天際,只是在此時,其他的秀女都還沒發現居然有這種奇葩混在大隊伍中,仍把她當成一個沒有競爭力的傻子,直接忽略掉她。

        於是在面聖當天一早,有人的衣裳突然破了,有人早就準備好的首飾不見了,一片混亂中,只有陸厚朴睡得飽飽才起身,悠哉地吃了豐盛的早膳,最後在外頭姑姑們著急地喊著秀女集合的時候,快速的把入宮時給的裙子換上,隨手梳了一個髮髻,在上頭插上了排梳般錯落有致的髮飾,細細如蠶絲的金銀線串起了細如米粒的珍珠,人一走動,那細碎的流蘇就隨著擺動,別緻又可愛。

        這樣一件首飾,雖然沒有鑲著什麼昂貴的珠寶,可那細膩的工藝還有不同於市面上髮飾設計的巧思,還是讓一干姑娘們全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陸厚朴拿出這個倒不是真有什麼出風頭的心思,只不過是昨晚她頭上紮的髮帶不小心落到地上髒了,今日就換個東西戴戴而已,可是看在其他人眼裡,這就是她憋著勁兒想要讓皇上多瞧她一眼的手段。

        「呵!還以為真的是什麼都不爭的人呢!沒想到心機如此深重,只不過那東西也就只有款式還算討巧,那上頭的米珠子,讓我戴著我都怕丟了身分。」出言諷刺的是一個穿著朱色衣裳的姑娘,長臉朱唇,模樣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豔麗,可或許是想要表現出端莊的氣質,穿著打扮都偏老氣。

        她身邊站著一個穿著淺粉色衣裳的姑娘,外表看起來柔弱,可那嘴上功夫也是半點不饒人,「李姊姊,這麼說可就冤枉人了,誰不知道咱們這屋子就她一個民間選上來的,說不得就這些米珠子,得讓人家一家子不吃不喝攢上好久呢!」

        另外一個臉色淡然的姑娘正要踏出門,正想多管一句閒事,沒想到跟在她後頭的陸厚朴卻是一臉贊同的點頭,「兩位姊姊說的是,這米珠子的髮排梳的確就是討巧罷了,正式場合戴上這個的確是不怎麼尊重的,不過我看這位姊姊打扮得也挺樸素的,我也不好意思把自己弄得太花俏,這才挑了這個戴上呢!」

        三個人同時看著陸厚朴,發現她一臉真誠,真不是故意要諷刺人,莫名的一陣憋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這姑娘是不是真傻?難道她沒聽懂她們不是在誇獎她樸素,而是在諷刺她窮得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嗎?

        塗湘茹定定的看著這個這幾天來一直保持著低存在感的姑娘,她總覺得她和其他秀女不太一樣,至於是哪兒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只覺得這姑娘讓人出乎意料的地方可不只這樣。

        剛剛率先說話的李芳晨憤怒的瞪著堆著一臉笑意的陸厚朴,覺得這個人根本就是故意在諷刺她,她冷哼了聲,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而剛剛像是幫陸厚朴說話,可實際上踩了她一腳的白婉楒,則是有些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後,也急急忙忙跟著李芳晨的腳步走了出去。

        陸厚朴有些摸不著頭緒地低喃道:「她們怎麼走得那麼匆忙?難不成她們注意到自個兒的脂粉上得太重,想趕緊去外頭曬曬日頭,讓妝容看起來自然點?」

        只走在她前頭一步的塗湘茹差點摔到地上,她再次眼神複雜的看著陸厚朴這個圓臉小姑娘。

        這姑娘到底是怎麼被養大的?怎麼說話就這麼不著調呢?

        不管這些姑娘們是怎麼想的,在秀女全都聚在一起後,儲秀宮的姑姑們就領著這群秀女浩浩蕩蕩地往皇上日常辦公的御乾宮去了。

        等到了御乾宮裡的臨華殿,等在裡頭的還有幾位太妃和太嬪,秀女們請過安後,所有人都安靜地站在邊上等著,直到外頭靜鞭響起,眾人的心突地都跳得飛快,卻一個個斂首低眉,沒多久,就看到一雙金黃色的靴子從眼前經過,直到上頭傳來讓眾人起身的話語,不少人才發現自己打從剛剛就屏著氣,憋得一張臉都紅了。

        陸厚朴本來覺得自己就是來湊熱鬧的,並不怎麼緊張,可是打從昨晚占卜出那個貴不可言的卦象後,她又覺得自己可能要重新斟酌斟酌這個卦象到底是什麼個意思,這麼一想,她難免糾結了起來,反應也因此慢了一拍,於是當所有人都退到邊上等著皇上一個個問話時,她還突兀地一個人站在殿上,過了一會兒才猛一抬頭,就看到一雙熟悉帶笑的眼神。

        她陡然一個激靈,心裡頭一次冒出了心虛混雜著心慌的感覺。

        娘啊!她當著皇上的面坑他說有血光之災,這下子她還有辦法活到自己成親的時候嗎?

*             *             *

        厲穆禛一踏入殿中,一眼就看見那個坑他的小姑娘站在秀女群的正中間。

        畢竟其他人都穿得花紅柳綠,只有她一個人規規矩矩穿著入宮時候發的衣裳,尤其當他坐在上頭往下看的時候,她們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的,只有她很明顯的魂遊天外,招眼得很。

        他想起了那天的場景,覺得這有趣的人兒還是留到最後再問話吧,不料其他秀女都乖乖地往兩邊退開,就她一個人還恍神的站在中間。

        看著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驚慌的抬起頭,急著要往邊上退去,他拿起茶盞輕啜了一口茶水,阻止道:「既然走得慢了,那麼就別走了。」

        他讓原本跟她同一排的秀女都出來,一排秀女站在那兒,幾個太妃太嬪也坐在上頭看著,臉上都帶著笑,可是心裡卻已經琢磨了起來。

        皇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已經有看上的秀女了?

        先帝的妃嬪之中,以塗太妃身分最高,她看了看下首,嘴角微抽,沒想到居然就看見了她娘家出來的姑娘,她側眼看了看身邊的劉太嬪,就知道她家裡人肯定也在那一排秀女之中了。

        她看了皇上一眼,心中有幾分揣測,可在這個時候,她也不敢給自家小輩什麼提示,只盼著之前看起來還算警醒的孩子,這時候可千萬別犯了傻,想在皇上面前表現什麼才好。  

        後宮這些女人一輩子汲汲營營就為了一個位置拚鬥,其中有多苦她自個兒最是清楚明白的,可是要爭這些的前提是爭了有用,就算不為了自個兒,為了娘家家裡人能夠有個前程,那也是值得的。

        只是現在的皇上可不是先帝,她這幾年冷眼看著,厲穆禛能夠順順利利的登上大位,可不只是因為年長的皇子只剩下這麼一個,其背後的手段自然是少不了,更別說他雖然年輕,可是政務上並沒有被老臣們給壓著無法施展,由此可見,在選秀之前,他表明了絕對不會提攜後宮女子家人的話,可不只是空話。

        她塗家又不是只能指著姑娘來提攜,何必也跟著陷入這後宮裡頭?

        塗太妃的感嘆不過一瞬間,馬上就回過神來,其他人如何她不管,如果皇上不是真看中了自家姪女,她還是有辦法把人給順順利利的送出宮的。

        既然心裡有了盤算,塗太妃自然不會在這個場合多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打算順著皇上的意思,只盼著他能夠顧念在她們伺候過先帝的分上,能夠多少給點臉面。

        「皇上,這秀女能夠入得宮來,肯定是各有各的長處,就不知道皇上想考考秀女們什麼?」塗太妃這話說得討巧,秀女站了一排,她也不好揣測皇帝到底是看上了哪一個,不如讓皇帝自個兒發問,她再藉機觀察皇帝的意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0 11:06 PM 編輯

【第二章】

        厲穆禛看了塗太妃一眼,似笑非笑的又往下頭的秀女們看去,一排秀女全都按規矩低著頭,不是臉紅羞澀,就是緊張得渾身僵硬,只有陸厚朴雖然低著頭,但是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又看看右邊,如果不是規矩學得還算到位,只怕會乾脆直接抬起頭張望。

        他輕笑了一聲,沉吟了下後說道:「朕也是頭一回見諸位秀女們,不知道要考些什麼,不如就讓她們自個兒介紹一下,然後說說為何要來參加選秀,如何?」

        此話一出,連塗太妃這種已經預想過皇帝可能會提出什麼不合理要求的人都吃了好大一驚,就更別提其他人了,一個個神色複雜,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一般來說,考察秀女不就是琴棋書畫,頂多考校個女紅之類的,從來沒有聽過還要問秀女為什麼入宮來的,而且這個問題要這些個丫頭怎麼回答?總不能說是因為想嫁人吧,這樣羞人的話,哪個閨閣女兒敢輕易說出口?

        剛剛還欣喜著皇帝能夠看中自家親戚孩兒的幾個先帝的妃嬪,此時都著急得揪緊了帕子,就怕下頭的姑娘們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來。

        大殿的氣氛倏地緊張了起來,一群秀女們也全都愣住了。

        她們各有入宮參加選秀的原因,可是真能老實說嗎?

        要說自己是為了姻緣良人而來,那得有多羞人?

        要說自己是為了家族前程,皇上會不會又想深了,覺得自己有所圖謀?

        一時之間,原本羞答答的姑娘們,一個個眼神糾結,有些本來就別有所圖的,臉色更是刷白了一層,就怕一個回答不好,不只壞了自己的前程,連家裡人都得帶累。

        厲穆禛倒是沒想到自個兒的一句話能夠讓一群女人想那麼多,他就只是好奇那個小姑娘在知道他的身分後,還會不會睜著眼胡說八道罷了。

        不過為了避免讓人看出來他對她的特別,他也沒要她第一個回答,而是點了站在最右邊一個穿著粉色衣裳的小姑娘,讓她先說。

        白婉楒第一個被點名上前回話,手腳微微顫抖著,咬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厲穆禛勾了勾唇,也不為難她了,揮了揮手就讓她退回去,「既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回去好好想想再來,下一個。」

        下一個正是李芳晨,她抿了抿唇,挺了挺胸,無視於上頭李太嬪的眼色,大聲說道:「臣女入宮選秀的目的是想報效朝廷,畢竟皇上後宮空虛,前朝不安,臣女無能,只想著、只想著……」

        她剛剛也是腦子一熱才說出了前頭的話,可後來該怎麼圓場就不知道了,她結巴了半天,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自然也沒看見上頭的李太嬪已經被她這一番沒腦子的話給氣得臉色發白,連帕子都要被扯破了。

        厲穆禛眼裡閃過一絲嘲諷,淡淡地反問:「想報效朝廷卻選擇入宮?等朕有空再問問李翰林,他家閨女不知道學的是哪本書,挺有見解啊!」

        這明晃晃的諷刺,就是李芳晨再傻也都聽出來了,她立即紅了眼眶,咬著唇退了回去,可偶爾抖動的肩膀卻說明了她現在的情緒起伏頗大。

        連續兩個出師不利,剛剛還羨慕這一排秀女可以提前面見皇上的人,這時候全都慶幸自個兒不是站在那兒,否則只怕還得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回答才好。

        輪到第三個,殿上其他女人都已經可以預料到,如若再沒有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說不得這一屆秀女得全部折在這一輪問話裡了。

        剛剛已經丟了臉面的李太嬪也忍不住插話道:「皇上這話可讓秀女們難回話了,瞧瞧!這一個個得都羞得不知道自個兒在說些什麼了。」

        厲穆禛斜看了李太嬪一眼,覺得好笑,這是打算把剛剛那秀女定為太過羞澀而胡言亂語了?

        他對於這些先帝的女人向來抱持著供著就好的態度,如若不是這回選秀,後宮的這些女人們一個個手都插得太深,他剛剛也不會弄得這麼讓人下不了臺。

        不過……正到最精彩的時候,怎麼可以就這麼停了呢?他微微一笑,看向那個沒有半點緊張感的小姑娘。

        「也是,是朕想差了,不過既然都已經問了,不妨再問一個,如若還是又緊張得胡言亂語,那朕就不問了。」

        「皇上說的是。」李太嬪尷尬的點點頭,退回自個兒的位置上。

        一邊伺候的姑姑看上頭的主子們使了個眼色,就讓下一位秀女站出來回話。

        陸厚朴不是不緊張,尤其這麼多人盯著她瞧,可是她會覺得緊張不是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打從剛剛發現皇上就是上回被她糊弄有血光之災的男人後,她就覺得自己可能很快也要有「血光之災」了。

        秀女們學到的規矩是貴人沒讓抬頭,回話的時候不能抬頭,所以這時她仍心懷僥倖,想著自己等等把聲音壓低一些,說不得那人就認不得她了。

        只可惜對於一個早就盯上獵物的老狐狸來說,別說她只是想要把聲音壓低這種拙劣的小技巧,就算她把自己畫成了一張大花臉,他也能夠認得出來。

        陸厚朴正要回話之際,就聽見厲穆禛的聲音悠然響起—   

        「抬起頭來回話。」

        她的心頓時一緊,大感不妙,可是皇上都已經開口,難道她還能不遵從嗎?

        她戰戰兢兢的抬起頭,眼睛卻不敢望向上方的人,自然不知道除了厲穆禛以外,那些先帝的妃嬪都在她抬起頭的瞬間,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她是皇帝第一個表現出特別態度的秀女,可偏偏她們對她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不免懷疑她是不是有著天香國色,「偶然」讓皇帝撞見了,這才多了幾分注意。

        可是她一抬起頭,看到她的容貌,除了塗太妃以外,其他人對於她的警惕心瞬間降低了不少。

        一個看起來還帶著點孩子氣的圓臉姑娘,頂多就那雙眼睛還算靈活動人,其餘就沒有什麼特色了,更別提在她們心裡,幾個大族出身的秀女或者是特別需要注意的秀女名單早就都在她們心裡倒背如流了,而這一個名字取得怪模怪樣,也沒有什麼出色的家世,應該只是運氣好罷了。

        其他女人的心思陸厚朴自然是管不著的,她只想著自己可千萬不要被認出來,至於選秀結果會如何,她覺得那不是她現在該擔心的,她該擔心的是自己是否能夠順利走出皇宮。

        「民女陸厚朴……」

        「不用介紹了,直接回答朕的問題就行了。」厲穆禛揮了揮手打斷她的話,接著朝她眨了眨眼,像是在暗示著他早就認出她了。

        陸厚朴的臉色僵了下,知道這回自己肯定是逃不過了,反正她橫豎都已經得罪了貴人,還不如爽快地把話給答了。

        就像她爹說的,人活一輩子,要是活得不爽快,那跟養在圈子裡的豬有什麼兩樣。

        這麼一想,她覺得緊張一下子消散了不少,她梗著了脖子,看向那個含笑等著她出醜的男人,一股洶湧的勇氣從心底流竄了全身。

        做人就是不能慫!更何況她可是文武全才天下第一偉人爹爹的女兒,更是不能輕易認慫了。

        她眼底閃閃發光,抿了抿唇後,她一字一句,帶著無上氣勢的說道:「民女是為了尋求一樁姻緣來的。」

        此話一出,大殿陡然騷動了起來,塗太妃等人被她這直白的回答給嚇了一大跳,其他秀女們一個個也都倒抽了一口氣,頓時許多眼神投射在她身上,鄙視她不知羞恥,或是覺得她根本就是沒有腦子,但她依舊巍然不動。

        反倒是厲穆禛笑開來,饒有興致的追問道:「喔?那妳覺得怎麼樣才算是好姻緣?」

        就這麼一句,塗太妃幾個馬上就明白了,就算剛剛還不能確定皇帝對這個什麼都不顯的秀女有什麼心思,可是這要捧人或者是給恩典的意思卻是不容置疑。

        塗太妃等人都能夠看得出來,幾個家世敏感的秀女自然也都能夠看出來,一時之間,剛剛那些鄙視嘲笑的眼神就成了嫉妒和憤憤不平,尤其是剛剛讓人看了笑話的李芳晨和白婉楒,更是恨得連牙根都要咬碎了。

        憑什麼她就能夠拿到這個恩典?她們剛剛如果不是太過緊張,說不得也能夠讓皇上高看一眼,哪裡會讓這個不知羞的拿到這樣的好處。  

        陸厚朴剛剛硬著頭皮回答了那一句話,心裡早就設想了許多下場,可如今聽到皇上含著笑意追問,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大約是討巧的回答到點上了,所以皇上的第二個問題要怎麼回答,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她平常老是被稱讚個性耿直,但是她也知道在宮裡說話都得三思,起碼她占卜出來「貴不可言」的結果就不能隨便說。

        畢竟在這宮裡,能夠擔上一句貴不可言的,除了皇上以外,還能有誰?就算真能找出其他人,就算她心裡真這麼想,也不能直接說出來,要不在場這一堆人,只要有一個說這是大不敬之罪,那她可就百口莫辯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圓臉相當嚴肅的道:「民女其實也不知道何謂好姻緣,不過想來皇上英明睿智,肯定比民女更清楚明白。」

        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還能夠順道拍一下上位者的馬屁,陸厚朴覺得要是她那總是算無遺策的爹在場,都得稱讚一番她的機智。

        厲穆禛忍不住在心裡笑罵她一聲小滑頭,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話他聽了挺受用的,他撫掌輕笑道:「說的不錯,那朕不賞也不行了。」

        他說了賞字,其他太妃太嬪等人自然也跟著賞了一波,讓陸厚朴高興的笑了起來。

        厲穆禛沒忘記自己答應過要給李太嬪一個面子,所以在陸厚朴之後,他沒再繼續問下去,他剛剛逗弄了下小姑娘,又被小小的拍了個馬屁,心情頗好,也就不再插手後面的流程,專心地當個擺設。

        這回的選秀,那些老狐狸們動了心思想在他的後宮上做文章,可他也不是只會傻傻的任人擺布,起碼光看著這後宮還有前朝的風起雲湧,就知道即使先帝已經過世多年,某些人的野心依然不減。

        他心中有所盤算,目光不由自主又往下頭看去,依然是一眼就看見那個已經站回秀女群裡的小姑娘。

        他忍不住又勾起微笑,或許選秀也不是什麼好處都沒有,起碼讓他碰上一個挺有趣的小姑娘,只是這樣一個小姑娘,可愛是可愛,就她這樣的性子,若是真入了宮,只怕不是為她好,而是害了她吧!

        厲穆禛用指腹輕輕摩挲著下巴,發覺那小姑娘像是察覺到什麼一般抬頭張望,他順勢移開了目光。

        再瞧瞧吧!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若是真心喜愛一樣東西,就絕對不能放進宮裡來,宮裡頭,住的可都是吃人的獸啊……

*             *             *

        有時候越是不想招惹是非,是非卻越會招惹自己,對於陸厚朴來說,現在就是這樣讓人尷尬的時候。

        倒不是說她無法應付,只是這些小姑娘們用的招數,真是讓她看了都尷尬啊!

        比如前幾天把她的衣裳給剪破,可是那剪子是能夠隨意帶進宮裡頭的嗎?她只上報給儲秀宮裡的姑姑,這事兒一下子就一清二楚了,連讓她自個兒去查的興趣都沒有。

        還有昨兒個,不知道是哪來的宮女同她說有某一個太妃傳召她,也不想想看,這些日子她雖然過得低調,可也不是什麼都不做的,起碼這宮裡先帝留下的幾個太妃太嬪她都早打聽得門清了。

        但這招普通人家的秀女說不得真得上當,起碼昨兒個的確聽見了一個落水被侍衛給救上岸的。總之她先向姑姑報告自己的去向,一出了宮,看那宮女走得飛快,一下子就讓人跟不上,她馬上就踅回儲秀宮找姑姑們報告,問問能不能找其他宮女幫她帶路,那些個姑姑們都是經事的老人了,哪裡不知道這其中的貓膩,不一會兒就讓她自個兒回房了。

        只不過這尷尬的招數始終用不膩,比如現在,她被屋子裡的兩個秀女給拉著往儲秀宮外的小花園去逛逛,然後眼前小小年紀的王爺和長公主就忽然跑了過來,讓她們去御膳房拿點吃的過來。

        陸厚朴倒是沒想過這是巧合,只覺得身旁兩個姑娘的手段挺厲害,居然還能夠請動宮裡的貴人來陷害她。

        別說她怎麼看出是陷害的,她身上打從剛剛開始就被弄上了引貓發狂的香料,這味道一般人聞不出來,但她可是藥材之家出身的,怎麼可能聞不出來。

        李芳晨和白婉楒兩個卻面面相覷,沒想到自己安排好的陷阱都還沒用上,居然就先撞上了這兩個貴人。

        她們入宮前就讓人教導過有關於宮裡主子們的性格還有名諱,自然很快就認出來這是當今皇上的一對雙生弟妹厲穆庭和厲慕蓉,他們是先帝的老來子,生母產後早亡,現在在塗太妃的手下撫養,由於是宮裡年紀最小的主子,又是先帝最後的子女,所以在宮中非常受寵,向來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更別提這些儲秀宮的秀女了,在他們眼裡大約和普通宮女們沒什麼兩樣。

        李芳晨和白婉楒互看了一眼,皆露出一抹欣喜之意,雖說王爺和長公主的出現讓她們有些意外,可是若等等那隻貓竄了出來,不說傷到了人,光只造成驚嚇,可比她們原先設想的還要好。

        這麼一想,她們便覺得去御膳房取點心也不是什麼壞事了,還能夠讓她們提前抽身,避免被懷疑。

        於是李芳晨急忙地道:「還請一位姑姑帶我們過去,我們平日只在儲秀宮裡,對外頭的路可不熟稔。」

        厲穆庭就是個熊孩子,平日裡胡作非為慣了,這種趕著拍馬屁的人見多了,看也不看一眼,隨便指了個人,李芳晨和白婉楒便連忙跟著對方離開。

        他還不由得抱怨道:「連個路都不會問,還得浪費我一個人去拿吃食,可真是夠沒用的!」接著他抬頭一看,發現陸厚朴還站在原地,不免一臉疑惑的看著她,「妳怎麼不去?難道妳還要另外一個人幫妳帶路不成?」

        陸厚朴微微一笑,「沒的事,民女想著兩個人去就夠了,王爺要是想去抓蛐蛐兒還得趕緊才是,要不然等等那姑姑回來了,只怕就不好辦了。」

        厲穆庭瞪大了眼,一臉震驚地看著她,「妳怎麼知道我去要去抓蛐蛐兒?不對!難不成妳是方姑姑的眼線?」

        那方姑姑平日裡最是古板,不管他們要做什麼總愛攔著,他這才想方設法的把人給支走,卻沒想到這個秀女居然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陸厚朴指了指他沒藏好的蛐蛐兒罐,好笑地道:「這都露餡了啊!還有,王爺您帶那麼多人出來,明明可以讓這些人去御膳房拿點心。又為什麼要特別找我們這些秀女呢?還不是知道我們肯定不認得路,又得要找人帶路,這才指了那位方姑姑的嗎?」

        這麼明顯的事情,她以為誰都能看出來。

        厲穆庭那一點小算計被拆穿了,頓時惱羞成怒,「妳……妳這是揣測上意,我可沒有要抓蛐蛐兒,我這是……」

        他話還沒說完,一直在邊上的厲慕蓉馬上細聲道:「哥哥,不是說要帶我抓蛐蛐兒的嗎?怎麼又說沒有了呢?」

        厲穆庭平日雖然是個熊孩子,就沒有不敢搗亂的,可是對於這個雙生妹妹卻還是照護有加的。

        陸厚朴同樣也把注意力放到那個長公主身上,她一雙大眼水靈又單純,明明和厲穆庭是同胞出生,可是身量卻小了許多,唇色也略顯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就跟一尊精緻的琉璃娃娃一般,似乎只要一陣強風颳來,就會隨風散去。

        陸厚朴被放養著長大,最是喜愛這種精緻可愛的小娃娃了,如果不是這個娃娃的身分是長公主,只怕她都要忍不住自個兒的手,上前去捏捏抱抱了。

        厲穆庭一聽到自己最疼愛的妹妹用如此可憐的語氣質問,連忙回道:「沒的事,哥哥這就帶妳去抓蛐蛐兒。」

        他妹妹平日裡都窩在宮殿裡養身子,好不容易能夠出來走走,哪能夠對她失信呢!

        他牽起妹妹的手,在經過陸厚朴身邊的時候,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妳最好別多話,要不然本王會讓妳死得很難看。」

        陸厚朴也不是被嚇大的,她微笑著點點頭,壓根不把一個半大孩子的話給放在心上,但是有一件事讓她覺得古怪,方才厲慕蓉經過她身邊時輕咳了兩聲,她聞到股味道,可是那味道太淺,她並不是很確定,想了想,決定再找機會觀察觀察。

        沒多久,李芳晨和白婉楒跟著方姑姑拿了一盤點心回來,就看見她們期待被瘋貓狂追逐而失儀的陸厚朴,正一臉無趣的坐在花園的亭子裡,還有一隻懶洋洋的肥橘貓趴在她的腿上,她一手揉著肥貓的肚子,肥貓舒服得發出呼嚕呼嚕聲。

        李芳晨難掩震驚,馬上轉頭瞪著白婉楒,用眼神質問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她交代白婉楒將那藥粉弄在陸厚朴身上的,她還事先收買了小太監抓了隻貓來,到時候不管陸厚朴是因為被貓抓傷而破相,或者是為了閃躲而衝撞了貴人失了儀態,更或者是落水讓人給救了,都算達到她們的目的。

        但現在的景況完全跟她們預想的不一樣,難道是藥出了差錯?或者是那貓兒鼻子壞了,沒聞到那藥的味道?

        她們想了半天,眼色不知道互相交會了幾回,領著人的方姑姑可沒那個耐性等著,她冷冷地瞅了她們一眼,聲音清冷的道:「兩位姑娘可是不耐煩替主子拿東西,要不怎麼一停就是這大半天的?」

        李芳晨脾氣暴躁,讓一個下人指揮著做事,心裡本就有些不甘願,正要開口回嗆,卻被白婉楒有眼色的給攔了下來。

        「沒這回事,姑姑哪兒的話呢!我們就是想著剛剛主子還在這兒,怎麼這時候卻不見了人影?」說話的同時,她還不忘將眼神往陸厚朴的方向飄,畢竟剛剛陸厚朴就在這兒,現在王爺和長公主不見了,問這個還留在這兒的人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方姑姑的表情極為嚴肅,對於這些小姑娘在她眼前玩弄心機只覺得厭惡,可是她這話的確有點道理,她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看著她們把那個坐在亭子裡的秀女給喊過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0 11:37 PM 編輯

【第三章】

        陸厚朴坐在這兒其實也不是在等著她們回來,而是剛剛這隻橘貓突然猛撲了過來,讓她給逮了個正著,她想著反正無聊也是無聊,乾脆就坐在亭子裡休息,順便和貓兒玩。

        她不自覺又嗅了嗅身上淡淡的誘貓香,再次覺得她替下手的人感到尷尬不是沒有原因的,誘貓的藥粉不只一種,可是要撒得讓人不知不覺,那也只有她身上的這一種了,但問題是,這種藥粉對於已經閹割的貓是沒有用的,而且非常不幸的是,在她腿上翻肚的肥貓就是一隻「貓公公」。

        她們看過來的時候,陸厚朴就知道她們想要問什麼,尤其是那位方姑姑,剛剛乍看之下只是有些一板一眼,可是如今看起來卻是滿臉的嚴肅,也難怪小王爺還得使心機把人給使喚走呢。

        輕拍了貓公公的尊臀,讓牠從自個兒身上下來,陸厚朴站起身走到她們面前,她也不打算替那兩人隱瞞,畢竟還是兩個孩子,前頭能夠把方姑姑給支走,誰知道後頭會不會把跟著的人也給甩開了。

        「主子們往前頭樹林那兒去了,我瞧著王爺身上像是背了一個蛐蛐兒罐。」她多提醒了一句,雖然她覺得方姑姑肯定也知道王爺和長公主想搞什麼小動作,只是願意放縱著他們而已。

        方姑姑微瞇著眼看著眼前這打扮穿著都盡顯普通的姑娘,心中暗自點點頭,這姑娘聽說是民間秀女,可論起看眼色的功夫,倒比旁邊這兩個官家出身的姑娘來得好多了,起碼聰明識時務,懂得什麼時候該爭先,什麼時候該藏拙。

        她平素跟在兩個小主子的身邊伺候,自然知道這對同胞兄妹的感情有多好,剛剛那藉口,連個小姑娘都看得出來,她又如何看不出來?可是她不拆穿的緣由倒不是真因為她願意放縱王爺,而是太醫說長公主的身子越來越差了,可不管他們怎麼調養也沒有長……

        涂太妃知道太醫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這個孩子的身體是真的不太樂觀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起碼最後一些日子可以讓小姑娘活得鬆快些,這才有了今兒個兩個小主子一起出來玩兒的畫面。

        「樹林裡是嗎?我知道了,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方姑姑本來還想答謝陸厚朴兩句,可是沒想到她話還沒說完,陸厚朴突然衝上前,一把就搶過李芳晨手中端著的那一碗湯水。

        「你這是做什麼?主子的東西是你可以妄動的嗎?」

        陸厚朴沒理會她的阻止,捧起那個碗,眉頭輕皺的嗅了嗅,接著乾脆直將打開碗蓋,自然的拿起調羹,輕舀了一口放進嘴裡細細品嚐。

        方姑姑差點沒被她這個大膽的舉動給氣瘋了,而李芳晨和白婉楒則是驚得愣住了,皆是想著,相較於陸厚朴這個笨蛋自己作死,她們設計的那些把戲真的是不夠看啊!

        方姑姑冷下臉,只恨自己現在只有一個人,否則肯定馬上就能夠把這膽大包天的女人給扭了下去,最好是狠狠教訓一頓之後丟出宮外,讓她知道什麼叫作規矩。

        「大膽!這可是主子的東西!沒有主子的允許,誰准你偷吃的。」說著,方姑姑就要動手把已經被陸厚朴嚐過一口的碗給搶回來。

        陸厚朴把碗護在胸口,輕巧的往後退了幾步,再把剛剛含在嘴裡的那一口湯水吐出來,隨即一臉認真的道︰「可不能搶回去,這可是證據啊!」

        方姑姑冷笑道,「可不是嘛,就是你個沒規矩的東西胡來的證據,居然敢偷吃主子的東西……」

        陸厚朴搖搖頭,「這要給主子吃?別傻了,這東西可不能再讓他們吃了。」

        「你吃過的東西我自然不會再給主子吃,你……」

         陸厚朴發現自己同方姑姑一直在雞同鴨講,干脆直接說了,「我是說這下過毒的東西,可不能讓主子吃了。」

         方姑姑嚇了一跳,有些懷疑這是她的推託之詞,「可笑,你怎麼知道有毒,難不成只因為是其他秀女端來的你就這樣說?」

        李芳晨還在呆愣,沒搞明白下毒什麼的怎麼會和她們扯上關係?她只是想要看陸厚朴鬧笑話罷了,倒是白婉楒平日裡裝成小跟班的樣子,腦子卻靈活多了,知道這種事情她們絕對不能被牽扯進去,要不然別說她們兩個能不能夠安全的走出宮外,只怕家裡人都要給連累了。

        「姑姑可要為我們作證,我們只拿著托盤,連碗都沒踫過,而且一路上都緊跟著姑姑的腳步,哪裡有機會做什麼手腳。」

        方姑姑點點頭,即使知道她們不敢動什麼手腳,可是為了預防萬一,她一路上也是緊盯著的,自然知道她說的沒錯。

        陸厚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們兩個一眼,「我可沒有說是你們動的手,而是這碗湯裡頭有了不該有的東西。」

        方姑姑見她說得斬釘截鐵,又不像要把罪名裁贓到其它秀女身上,她也忍不住動搖了。

        下毒這樣的事兒,那是寧可錯殺一百,不可縱放一人的,若是連皇上的兄弟姊妹都能在宮裡被人給害得不知不覺,那這手要是伸到了御前……

        方姑姑一想到這兒,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冷顫。

        「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你剛剛看到這碗湯水就過來了,難道是那個時候就發現不對勁了?可是這碗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你是怎麼察覺的?」方姑姑的謹慎還是讓她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陸厚朴知道方姑姑這是信了她的話,臉色也放鬆了些,然後自信的挺了挺胸,無比自豪的說道︰「不瞞姑姑,其實我是聞到了味道,這才察覺到不對的。」

        李芳晨看著剛剛她在的涼亭,還有她們現在站的地方,兩者之間的距離至少也有四、五步遠,這樣還能夠聞到不對勁,又不是狗……

        她不知道自己不自覺的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不過陸厚朴不以為忤,反而非常自豪的回道︰「不用這樣稱讚我,我爹說過,我也就這比狗還好使的鼻子算是我最大的優點了。」她忍不住微抬起下巴,顯得得意洋洋,說自家閨女比狗還厲害,這算是一種稱讚嗎?

        不對,應該說對這種稱讚還引以為傲的姑娘,腦子真的沒問題嗎?

        白婉楒和李芳晨默默互視了一眼,覺得她們可能了蠢。

        這種被拿來跟狗比較,贏了還會沾沾自喜的姑娘,要說有什麼心機,那肯定是騙人的吧!

        她們盤算了好幾天的心思,怎麼現在看來那麼的可笑呢?跟一個傻子計較的她們,比傻子好不到哪裡去。

        方姑姑也是第一回看見這樣的姑娘,嘴角抽了抽後才恢復了冷靜,替這尷尬的局面做了總結,「既然你言之鑿鑿,那我就信你一回,跟主子通報了,只希望你不要自掘墳墓,故意謊報消息才好。」

*             *             *

        厲穆禛全然沒想到,才過了不到幾天,就又見到那個讓他忍不住多注意幾分的姑娘。

        雖說現在的情況,實在不是能夠放鬆微笑的時候,可不知怎地,看著她回話的模樣,這殿中人就沒幾個能夠繃得住表情。

        涂太妃原本聽到方姑姑的稟報,心中也是半信半疑,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她仍在那小姑娘所說的最有可能出問題的幾個地方派人盯著,再請了太醫驗驗那碗湯水。

        結果正如陸厚朴所料,那碗湯水真的有問題,雖說下的毒份量極少,但是對一個體弱的孩子來說卻也是夠了。

        聞言,涂太妃先是懵了一段時間,然後無法抑止的氣不斷竄升。

        竟有人如此膽大包天,連先帝留下來的血脈都敢出手,要是等日後宮裡有了正經的皇子,那些人是不是也敢同樣出手禍害?

        涂太妃也不是沒想過背後指使的人是皇帝,可是當她知道主要被下手的對象是厲慕蓉後,她就知道這事兒和他無關,就算皇帝真的要斬草除根,也不至於對一個小公主出手,依照皇帝的性子,可不會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不得不說涂太妃平日雖然萬事不理,可是這宮裡的紛紛擾擾她看得卻還是挺明白的,或許這也是她能夠撫養兩個先帝骨血的原因。

        不過她的怒氣在見到陸厚朴之後,馬上就成了哭笑不得,嘴角抽了半天,都不知道是要繼續板著臉,還是乾脆笑出來的好。

        這事兒明明就很嚴重,需要認真以待,可是她怎麼就管不住嘴角了呢?

        陸厚朴不知道她的到來根本就是帶來歡樂,還一臉認真的說著自個兒是怎麼發現細節的,「一開始民女是在長公主經過身邊的時候,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味道,可是那時候還抓不準,畢竟宮裡愛用香料,也不確定是不是香料的殘香,可等到後來方姑姑帶人把吃食給端了過來,再聞到那東西傳出來的味道後,民女就覺得這件事不單純了。」

        在一個小姑娘吃的東西裡頭出現了這等毒物,是個人都知道不單純,她那時候還覺得奇怪,怎麼都沒有人察覺到不對勁呢?

        方姑姑站在一邊,嚴肅的表情也忍不住鬆動了幾分,這姑娘當誰都跟她一樣有個狗鼻子嗎?不說那時候碗用蓋子蓋上了,還有著一段距離,正常人哪有辦法聞到碗裡頭的香味。

        在剛剛讓陸厚朴敘述過程的時候,眾人已經充分了解到這姑娘的思維有多麼奇,為了避免問話又歪到別的地方去,涂太妃也不廢話,直接切入主題。

        「剛剛太醫也說了,這醉芙蓉是少見的藥材,就是京城裡許多大夫也不見得認得出來,怎麼你就能夠聞出來呢?」她這樣的質疑倒也站得住腳,畢竟比起承認一個秀女有一個狗鼻子,不如懷疑她是不是本來就是別人安排的棋子來得更加合理。

        厲穆禛同樣嚴肅的盯著陸厚朴,靜待她會如何回答,涂太妃的問題其實他早已想過了,甚至早在趕到這裡之前,就派人去好好調查陸厚朴究竟是什麼來歷,只可惜時間太短,還沒能有回覆。

        一聽,陸厚樸臉上又出現了莫名的自信感,一雙水靈大眼像是能夠迸出璀璨星光般的閃亮。「那都多虧了民女的爹爹。」

        她挺直了小身板,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她自豪的時候了。

        厲穆禛看到她這樣子實在覺得莫名的有趣,可是心底也有幾分怪異的情緒滋生,她這種為其它人瘋狂著迷的模樣,讓他不知為何有點不悅,於是他故意問道︰「喔?從何說起?」

        陸厚朴不怕人家問這個問題,就怕沒人問,畢竟要宣揚她爹的功績,不管是她還是兩個個姊姊,都是說就停不下來的。

        「我爹可厲害了。」她第一句話就先來個總結,甚至連民女兩個字都給忘了,連停頓都沒有,緊接著就開始滔滔不絕地稱贊起她爹來,「我爹在我們那州,說是第一神醫,絕對沒有人反對,而且我爹就怕我們幾個姑娘吃虧,還教我們很多有用的東西,這醉芙蓉就是其中之一,當初我爹把我們關在滿是醉芙蓉的屋子裡,逼著我們把味兒給記得清清楚楚,後來還把東西摻在飯菜中,要是哪一頓沒聞出來,那一頓就沒得吃,雖說那時候不懂,可後來我爹帶我們去看了那些不小心用了過多醉芙蓉的患者,我們才了解我爹爹的苦心。」

        陸厚朴一點也不覺得她爹用這種方式訓練她們三姊妹有什麼不好,反倒認為如果不是當初她爹這樣逼她們,她現在也不能在這裡當個稱職的爹控,大力的宣揚她爹的好了。

        雖然說能夠拯救那個可愛得像娃娃柱的小姑娘也是好事一件,可是比起宣揚爹有多好這件事,那自然是比不過的。

        陸厚朴說了半天,前面幾句還能夠扯上重點,後面就是不斷的重複一件事——

        就是她爹好,她爹妙,她爹厲害得呱呱叫。

        涂太妃頭一回聽見有人這樣教導姑娘的,嘴角忍不住又想抽一抽,她轉頭看著臉色複雜的皇帝,遲疑的道,「皇上,這……還要問下去嗎?」

        厲穆禛看著眼前眨巴著眼睛,一臉興奮模樣,還打算繼續稱讚她爹的小姑娘,他就忍不住想逗弄她,於是他故意板起了臉,命令道︰「不必了,既然已經把其它伺候的人都給抓了,那就開始審吧!」

        他的語氣不重,但眼底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冷銳,「把手伸到皇室之中,朕也想瞧瞧到底是誰給他們的狗膽!」

        他的想法跟涂太妃一樣,今日這隻手能夠無聲無息的深入涂太妃的身邊,對兩個孩子動手,殊不知哪日也會暗中對他下毒手,不揪出來怎麼行?

        涂太妃得了準信,自然也知道該怎麼審了,她同樣冷冷一笑,對方姑姑使了個眼色後,方姑姑心領神會的先退了下去。

        陸厚朴不知道自己只是偶然聞見一縷香氣,就讓多少人今日魂斷深宮,可她明白如今已經不是她能夠插手的時候了。

        她靜靜地跟著其它人退了下去,在最後回頭看著那個靜靜坐在上位的男人,她的心卻莫名的抽動了一下。

        厲穆禛一個人坐在上頭,那深邃的眼眸正定定地望著她,那眼神讓她瞬間有些心荒,只好馬上回過頭去不敢再看。

        她腳步匆匆的離去,可是他那凌厲中又帶著點什麼的眼神,卻已深深烙印在她的心版,攪亂了她原本平靜的心湖。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保護陸厚朴等三人,她們回到儲秀宮後,方姑姑馬上帶著另外一群人來替她們整理東西搬到其它地方住。

        其它秀女們一臉好奇艷羨的看著三人,有些膽大的甚至想要打聽消息,問她們是如何得了貴人的青眼。

        可是在方姑姑那冷得可以結冰的嚴厲眼神下,她們全都默默地打了退堂鼓,就連李芳晨兩人也知道自己這是被牽扯進大事裡了了,如果沒事自然是最好,可剛剛那事兒,要是從她們嘴裡露出個一星半點的,只怕到時候能不能活著出宮都是個問題。

        所以兩個人也都跟鵪鶉似的,靜靜地站在一邊不敢說話,甚至就連怪罪陸厚朴多事這一點也做不到了,因為比起選秀什麼的,她們現在覺得還是自個兒的小命比較重要。

        陸厚朴的心情也比剛剛消沉了不少,她說要嫁人只是因為打小看著自家爹娘這般恩愛,覺得能有這樣一個像她爹這樣的好男人來照顧自個兒也挺不錯的,加上她之前算出自己今年紅鸞星動,好姻緣就在此時,她才敢大膽地跑了出來。

        可是包括之前那貴不可言的卦象,加上今日那人瞅著她的眼神,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她忍不住煩躁了起來。

        她是想要找好姻緣,可紅線的另外一頭,她可從來沒想過綁的會是個擁有三宮六院的皇帝。

        除了她爹說的一根黃瓜人人用的理論外,她也不是什麼單純的小姑娘,打小識得的幾個閨中好友的家裡,她們的父兄納妾娶小的哪個少過了?

        隨之而來的是家宅不寧,要不就是子嗣互相找麻煩,她看多了,心中感觸自然也深,原來她爹娘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竟是如此難得。

        這世上在就難得的東西,又怎麼要求一個萬人之上的皇帝去做到呢?

        陸厚朴煩躁的想了半天,拚命的說服自己不過是想多了,她這般還沒完全長開的樣子,怎麼能夠入得了賞閱百花的貴人眼?

        可是她心裡頭的預感卻不斷的堅持己見,告訴她她沒想錯。

        這樣的煩亂,讓她即使換到一個比儲秀宮的房間還要大上兩倍的屋子裡,也沒讓她心情更好些。

        大半夜的,她甚至耐不住腦子裡吵得頭疼的兩種聲音,披了件衣裳,便往外頭的院子走去。

        屋子裡外的小丫頭都有點耐不住睡意點頭打磕睡了,她沒吵她們,甚至也沒走遠,就在院子裡的小桌子邊坐下。

        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這樣心煩意亂、難以成眠,這時候她忽然有點想家了,就算沒法同爹和娘說,可是還有兩個姊姊可以幫她參詳一番,雖然她們比自己還早溜出家門就是了。

        她重重嘆了口氣,頭一回覺得入宮這件事情也不是那麼有趣了。

        「嘆什麼氣?」

        一道男人的嗓音突兀的從她身後傳來,她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一轉頭看見是厲穆禛,她心猛地一跳,覺得自個兒肯定流年不利,越不想見著的,反而越常看見。

        「給皇上請安。」她虛假的笑了笑,「皇上,夜深了,民女先去歇息了。」

        她可沒傻到問為什麼能在這個時候、在這裡見到他,整座皇宮都是他的,他愛去哪兒,她管得著嗎?總而言之,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離他越遠越好。

        「站住。」厲穆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那虛假的笑容讓他格外的不順眼。「朕說你可以走了嗎?」

        「呵呵……我……民女這不是想著皇上大約想要賞月,所以空出地來,不敢擾了皇上的雅興。」陸厚朴低下頭回話,卻久久沒有聽見他的回應,正胡思亂想他是不是忘記她還站在這兒的時候,就看見一雙金黃色的男鞋緩緩地走到她跟前。

        她有些惶恐地想要往後退,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人就被拽住了,手臂被讓男人緊緊抓著,兩個人本來就站得近,遠遠看著就像兩個人緊貼著擁抱一樣。

        陸厚朴從來沒跟男人這麼靠近過,就連跟她爹也不曾,她似乎能聽到自個兒的心怦怦直跳的響聲,手臂感覺到男人手掌的力道還有溫度,像是烙鐵一般熨燙著她。

      她知道自己臉紅了,明明才剛入夏,早晚都還有些涼意,可是她卻覺得渾身燥熱,彷彿此時是三伏天似的。

        「躲什麼?那日不是挺大膽的嗎?」厲穆禛微俯下身,定定看著還帶了點稚氣的她,總是含笑的眼眸裡有著幾分認真,讓他就是無情,看著也像是多情一樣了。

        陸厚朴也想起了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穿著常服的男人看起來沒有半點架子,而那時候她規矩也還沒學好,不知道儲秀宮已經算是後宮,就算是皇親室的外男也是輕易不得入的,才敢這樣糊弄人。

        可是才過了幾天,那個原本看起來隨和的男人,套上這一身繡了龍紋的衣裳,就讓人有點害怕了。

        她乾笑了兩聲,盡量讓自己忽視他離得太近而不斷蔓延在鼻間的那股龍誕香。

        「皇上說笑了,那只是民女有眼不識泰山,這才冒犯了貴人,民女……」

        「喔?是嗎?」厲穆禛笑睨著這個狡滑的小姑娘,她現下連抬頭看他都不敢,實在跟那天差別很大。

        他抓著她手臂的手緩緩往下滑,然後放開了她,再繼續下去,只怕這個小姑娘就要被他拾嚇跑了

        陸厚朴感覺到他的箝制一鬆開,差一點就要不管不顧的逃跑了,不過她馬上逼自己鎮定下來,但還是忍不住輕吐了口氣,接著硬著頭皮道︰「皇上,夜深了,還是早點回去睡吧!」

        她的心還因為這個男人的一個眼神而煩躁紛亂著呢,要是再跟他相處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會成什麼樣子,她這麼說是為了他好,也為了自己好。

        「你怎麼膽子突然變小了?今兒個在涂太妃那兒,不是還挺能說的嗎?」厲穆禛凝視著她,越發覺得這小姑娘和其它人不同。

        如果是其它女人,在這時候和他單獨相處,只怕即使嘴上說不妥,心裡肯定歡喜得很,哪像她一般,嘴巴勸說得挺客氣的,可是那飄移的眼神,很明顯的說明了她現在恨不得趕緊跑回屋子裡,最好還能夠把門都給緊緊拴上。

        「涂太妃那兒民女是有一說一,沒有半句虛假的。」陸厚朴覺得這點一定要澄清,她那可不是膽大,而是老實陳述。

        他輕笑了聲,「包括那個比狗還靈的鼻子?還有你形容你爹的那些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爹都要成聖人了。」她一張嘴就把人稱讚得天上有地上無似的。

        陸厚朴瞪大了雙眼望著他,挺著小胸脯,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爹就是那麼好,我絕對沒有半句虛假,皇上,您可以懷疑民女的鼻子沒有比狗還靈,但是民女絕對不容許,您說我爹對不起民女說的那些讚揚,民女說的那些話,我爹絕對都可以當得起。」

        她能夠容忍別人取笑她,可絕對不能夠容忍別人說她爹的壞話,就算對方是天皇老子也一樣。

        她爹說,他生的三個姑娘都是「爹控」,雖然不知道這是哪兒的用法,但是她爹說這就是最喜歡爹的意思,所以她們三姊妹早就決定她們一輩子都是最忠實的「爹控」。

        厲穆禛不由得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對這樣一句話起那麼大的反應,覺得有趣的同時,突然又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她爹真就那麼好?好得她三句不離一個好字?好得她剛剛明明見了他還閃閃躲躲的,可是一提到她爹有一點不好,馬上就能夠亮爪子像是能跟人拚命?

        這樣沒有任何道理的愛慕信任,怎麼就讓他心裡有點泛酸氣呢?

        「行了,朕知道了,朕也沒有說你爹不好,不是嗎?只不過你是個大姑娘了,成了親之後,難道還要把你爹娘給帶上?」

        陸厚朴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和姊姊們都是這樣想的,要是我爹願意跟著我一塊兒出嫁,那我可高興了,這樣就可以一直和爹娘在一起了,但是我爹娘不肯,而且我兩個姊姊也一定會同我爭的。」

        她光想像那樣的畫面就覺得人生特別有希望,一雙水靈大眼在夜裡也跟著熠熠發光,嘴角滿是笑意。

        厲穆禛愣了一下,心裡頭那種莫名的騷動,在看著她完全沉浸在喜悅裡頭的神情時,變得更加明顯。

        這樣一個天真有趣的姑娘,如果能夠常常看見的話,肯定不管什麼時候也都能像她這樣開心吧?

        該如何是好?他原本只是順從自己的心意,想要看看這個整天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會不會因為早上的事兒擔憂害怕,且他早已下定決心,等這件事情處理完後,就把人安全的送出宮,可如今,他卻有點想要改主意了。

        如果能夠把有這樣笑容的人留在身邊,在這無聊而陰沉的皇宮裡,會不會也能夠多點如她這樣明亮的顏色?

        如果也能夠生出幾個像她一樣「愛爹」的小公主,那他肯定每天作夢都會笑。

        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想法,他剎那間明白自己之前心中的那一點不對勁是從何而來了,他不知道在何時已經把這見過三回面的小姑娘給放在了心上,甚至連她總是掛在嘴邊的親爹都讓他產生微微的嫉妒之心。

        這可真是……他輕嘆了口氣,覺得一切都亂了。

        不只心亂了,連他所預想的一切也都亂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10:35 AM 編輯

【第四章】

        經過一夜後,涂太妃那兒很快有了結果,厲穆禛也馬上得到了消息,兩人一塊聽著審問出來的答案。

        方姑姑主掌審問進度,雖說已經在宮裡見過了不少齷齪事,可沒想到這一回居然是光明正大地把手段用在宮裡的孩子們身上,讓她即使已經過了第一回聽見的震驚,還是有些壓抑不住心裡頭的怒火。

        「據下頭人審來的結果,這事兒是打從長公主被診斷出體弱之癥時就開始了,那些奶娘因為吃了專門用來調養長公主體質的補藥之後,奶量逐漸誠少,可是怕奶娘的位置不保,所以在宮外聽了有種偏方,不妨礙藥效,又能夠發奶,就偷偷的讓人將醉芙蓉送進宮裡來吃,一開始只是吃一點,後來越吃越多,幾乎是頓頓都不能離的。

        「王爺那兒也是一樣的,只是因為王爺能夠吃輔食後,就不愛喝人奶了,所以身子反而強健了些,而長公主因為一直喝著奶,到最後反而更加斷不了,太醫說了,那醉芙蓉長久吃下來是會上癮的……」方姑姑越說越自責。

        她也是打從兩個孩子出生就跟在他們身邊的,可是居然都沒有發現幾個奶娘的不對勁,甚至後來長公主一直斷不了奶,她也只是問過太醫,確定這人奶喝了對身體不無小補後就沒再多問了,卻沒想到反而害慘了長公主。

        大人這樣幾年不斷地吃藥都能夠把身體給吃壞了,更別提長公主可是打一出生就體弱,這些年這樣吃著有問題的奶,也難聖太醫之前會說長公主的壽元可能不長了。

        厲穆禛板著臉聽完,有些不解的問道︰「這藥物是下在奶娘身上的,我們無法察覺也是情有可願,可是太醫那兒呢?慕容可是一日一次請脈的,就算吃食沒有餐餐都驗過,可也都讓太醫好生注意著,難道就沒有一個太醫察覺到嗎?」

        方姑姑抹了抹淚,繼續說道︰「奴婢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也抓了固定替長公主診脈的太醫,也細細查過了,這人目前看起來的確沒有什麼可疑的,而那些奶娘還有幾個伺候的下人,也知道這藥是不能讓太醫見著的,所以平常若是下在飯菜裡頭,都是等太醫驗過脈之後才放的,而奶娘擠出來的奶,因為味道太淺,太醫只能看得出其中沒有差錯,也沒辦法知道奶娘在吃那些補藥的時候,居然又給自己添加了一味藥材,這才能夠隻手遮天了這麼些年。」

        直到這時候,方姑姑才真心感謝起陸厚朴,因為昨天那碗湯水是給兩個主子喝的,那藥量也是加重的。

        會這麼做也是因為王爺這幾年來早就不喝奶了,而涂太妃早就想把奶娘給刪減了,畢竟一個王爺日後跟著的人,總不好還是奶娘之流。

        而平日的膳食,即使能夠下藥,但王爺偶爾會被皇上傳召去一起用膳,所以他們也不敢在這上頭動手腳,畢竟如果不小心讓皇上身邊的太醫給查出來,或者是剛好那膳食沒用上,也就浪費了。

        王爺若吃了昨天那碗湯水,是否真有效不說,可長公主本來就體弱,說不得藥效沖擊過猛,就這麼去了也不一定。

        方姑姑把審問的結果全都說了出來,也包括昨日那碗湯水的危害,最後頭一回在宮裡主子面前,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幸虧陸秀女有所察覺,沒讓小主子們喝了那破湯水,否則結果真是不堪設想。」

        涂太妃聽到這藥無色無味,還容易讓人成癮,心裡頭早就被嚇得狠了,這時候又聽到這話,轉過頭就對著皇帝說道︰「這陸秀女哀家瞧著也是可心的,要不就留下來?這也算是賞賜了。」

        涂太妃會這麼說,也是因為她發現皇帝對那姑娘明顯不同,加上那姑娘的靈敏鼻子……也能夠算是個優點,入了宮,不說封個妃,至少給個一宮主位還是可以的。

        她習慣性用後宮女人的想法來評斷,覺得陸厚朴要是有點腦子的話,就知道如果順勢入了宮,起碼兩、三年內,這宮裡肯定沒有人敢輕易對她下手。

        厲穆禛搖了搖頭,他不用想也知道小姑娘肯定會直接拒絕涂太妃,她要真有心要入宮的話,昨夜看到他就不會是那樣的神態了。

        撇開那些兒女情長不談,他打算先把這些伸到宮裡頭的手給徹底斬個乾淨。

        「既然太醫說了,這藥平常人識不得,一般大夫也不見得能夠認出來,那些奶娘是怎麼打聽到的,還一拿就是那麼多年?給朕好好的查清楚,朕倒要看看是哪些人膽子這麼大,連先帝血脈都敢動。」他冷冷地吩咐下去,不只是方姑姑那兒,也把宮外的人手都一起吩咐了。

        這種事兒,光憑這些奶娘是絕對不可能一瞞就這麼多年,如果沒有一定的人手,沒有人在背後出謀劃策,也不可能直到今日才被發現。

        「宮裡的消息暫時先壓下去,尤其是秀女們那兒,人也都先拘在宮中,等事情查明了再說。」

        厲穆禛向來不認為人心是單純的,他寧願用最大的惡意去猜測,誰也不能保證那些個秀女被送進宮中,不是為了某些目的。

        而昨日這件事情爆發出來,他就馬上把消息壓了下來,連把人押走都是無聲無息的,可秀女們原本幾日後就要出宮,但為了怕打草驚蛇,也怕這群秀女之中有人出去通風報信,先把人扣押在宮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涂太妃見皇帝對於留下陸厚朴這件事並沒有多加回應,以為他自有盤算,也不再多提,只是心裡卻想著這頭一個讓皇上上心的姑娘,她找機會得先賣個好,畢竟這太妃的名頭再怎麼響亮,那也是對宮外人說的,等以後皇帝有了正經的宮妃,她們這些太妃不過是昨日黃花罷了。

        方姑姑領命下去了,可另外一位待命的齊太醫卻是一身冷汗的杵在那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們這些太醫雖然洗清了嫌疑,可是後續這解毒還有前頭沒察覺中毒的罪名也讓他們都提著心,等著發落。

        厲穆禛帶著冷意的眼神掃向一臉忐忑的太醫,「說說你們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吧。」

        昨日那碗湯水當然不可能讓兩個孩子喝,厲穆庭還好,畢竟這些年服用的藥不多,一入夜後,只是有點難以眠,可厲慕蓉就不同了,不只多吃了好幾年的人奶,甚至這些年許多點心也都混雜著人奶下去做的,更別提一些膳食了,即使都只是少量,可這經年累月下來,也是頗為可觀。

        以致於昨天晚膳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止不住的啼哭,最後甚至渾身發疼、冒汗打滾,小小的身子被折騰得不行,讓厲穆禛心疼得下令將昨天伺侯的人都拉出去打一頓,可是太醫也不建議再繼續服用藥物,只能咬著牙把一碗安神湯給灌了下去,然後他緊抱著她,以免她傷了自己,一邊溫言哄著,直到她睡著為止。

        這藥性的霸道由此可見一斑,這也是他昨晚情緒不佳,腳步下意識往陸厚朴那兒走的原因。

        看著一個小人兒如此難受,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了也不安穩,他的心裡就滿是不痛快。

        只是他知道自己還不能擅動,畢竟那背後之人能夠在宮裡隱藏這些年還沒露出馬腳,所圖之大,絕對超乎想象。

        兩尊大神就在上面瞧著自己,齊太醫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低頭急促地說道︰「臣昨夜已經連夜尋找解毒的法子,可是這毒性可解,但是癮頭要斷卻是……再說長公主身子本來就弱,要是強行斷藥,只怕折磨太過,反而更損身子……」

        厲穆禛自然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冷笑聲,「所以你的意思是,朕還得繼續讓她吃那毒澄子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朕還要太醫做什麼?」

        齊太醫慚愧得把頭垂得更低了,「臣等無用,只是據說民間有一陸姓名醫,曾論治過此等病患,我們無緣得知藥方,只能從可行的方子裡頭再去推敲,但這段時間長公主還是免不了得多受點苦。」

        厲穆禛臉色稍緩,知道還有人能夠解,總比完全沒希望來得好,「那就盡快!」交代完,他便揮揮手讓人退下去了。

        涂太妃見他臉色冷漠,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勸道︰「皇上也不必太過擔憂,齊太醫既然沒有把話給說死,起碼還有一點希望。」

        其實這話說得連她自個兒都不太相信,可是如今除了相信這種虛話以外,他們也只能這樣乾耗著了。

        她昨日沒見到長公主受苦的樣子,可是光聽下人轉述的情景,她也是膽顫心驚,更別提到了最後,那哀嚎聲都從偏殿傳了出來,包括皇帝氣怒的吼聲,兩道聲音交雜在一起,更顯得嚇人。

        「希望如此。」厲穆禛不想和涂太妃多談論這個話題,淡淡丟下一句話便起身離開,可在走屋子前,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停下了腳步,側過頭,若有所思地道︰「您說……朕的母后,還有慕蓉他們的生母,那查無凶手的毒,是否也跟這些人有關呢?」

        他聲音輕得像是在呢喃,可是落在涂太妃的耳裡,卻好似晴天霹靂的巨響,她頓時臉色慘白,幾乎要坐不住。

        她愣愣地看著他那似乎真的只是隨口一提後,就頭也不回離開的模樣,她很清楚,若沒有足夠的把握,皇帝絕對不會胡亂猜測。

        當年先帝的眾妃嬪鬥得你死我活,可是因為先帝的子嗣本來就少,所以大家表面上看起來也算是和和氣氣,總歸沒人敢出什麼大亂子。

        可是這樣的平和就在厲穆禛十歲那一年被打破了,二皇子誕生,雖說還看不出日後天資如何,可先帝立刻帶在自己身邊撫養的榮寵,足以讓後宮眾人都心生不安,甚至有了盤算。

        當年,就連她都動了些小心思,可是還沒有機會真正動手,震驚深宮的大事就一件接著一件發生。

        先是二皇子猝死,緊搖著是皇后重病而亡,雖說在此之前,皇后早就病得下不了床,可是皇子和皇后接連而亡,還是讓人少不了揣測。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當年生下二皇子的月妃即將扶正,卻沒想到她的榮寵就這樣淡了下去,甚至在後宮之中慢慢地沒了聲息。

        可是這都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皇帝突然提起又是為了什麼?!

        涂太妃臉色慘白,雙眼瞪大,愣愣地看著大門,直到幕色將臨,宮女掌燈的時候,她才緩緩回過神來。

        不管皇帝為了什麼又要重新追究當年的事,她只知道,這宮裡……只怕是要亂了。

        皇宮裡的紛紛擾擾自然是沒幾個人能夠深究的,可是厲穆禛不同,當年的他無法多說什麼,可如今的他已是萬人之上,又得到了這個線索,難道還不能重新計較起當年的舊事嗎?

*             *             *

        從涂太妃的宮殿出來之後,他並未馬上回自己的寢宮,而是隨意亂走,直到在御花園裡看見了在池子邊釣魚的陸厚朴,他眉頭微松,帶著微微笑意走了過去。

        陸厚朴如今也無事可做,可整天關在屋子裡又無趣得很,待上個大半天,她就忍不住拎著讓人去拿來的一根竹竿,自個兒在上頭弄了個鉤子,加上點早上沒吃兒的糕點,就興致勃勃的釣魚去了。

        原本想著宮裡的魚肯定沒幾個人敢釣,這一鉤子下去,肯定一抓一個準,可是沒想到這裡魚兒的腦子比她想像的好使多了。

        一開始的三竿的確是一鉤下去就是一條大魚,可後來那些魚兒也變得狡滑了,常常等了半天,把魚線拉起來一看,才發現餌料都給吃光了,魚還是悠哉悠哉地在水裡游著。

        「可惡!看我今天不把最肥的那一條給釣起來,我今兒個就不回去睡了!」陸厚朴有些氣憤地把魚鉤給拿起來,第十次看著魚鉤上被咬了大半的餌料後,低聲嘮叨著。

        「釣這些魚又不能吃,有趣嗎?」

        「嚇!皇……皇上……您怎麼來了?」陸厚朴正彎著腰準備拿下一份餌料,誰料,一回過頭就看到厲穆禛悠然坐在她的身邊,拿著她粗製濫造的釣竿把玩著。

        「怎麼?朕不能來?」他挑了挑眉,神色帶了幾分慵懶,「朕以為這宮裡就沒有朕不能去的地方。」

        「皇上自然沒有不能去的地方。」陸厚朴看著他眉眼之間有著淡淡的倦色,忍不住問道,「皇上看起來像是累了?是……還沒抓到人?」

        厲穆禛看著她小翼翼的模樣,淡淡一笑,心裡頭的陰霾似乎散去了不少。

        「沒事,人已經抓到了,只是背後之人還得再查,斬草就要除根,不是嗎?」他淡淡地說完,拿過她手中的餌料,掛在魚鉤上,輕輕甩了出去,那鉤子的落點比她剛剛甩的還遠。

        陸厚朴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在一邊。

        厲穆禛轉過頭來看著她,見她傻愣愣的望著前方,以為她是被他方才嚴厲的口吻給嚇著了,不由得安撫道︰「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你不必同情他們。」

        她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民女沒有同情那些人,皇上說得對,那些人是罪有應得,敢做就要敢當,沒有什麼好同情的。」

        他倒是沒想到她看事情挺明白的,只覺得她看起來就是個心軟的性子,便又解釋道︰「那你可知道,朕所謂的斬草除根,是打算誅了那些人的三族?」他一想到昨日厲慕蓉在他懷裡哀哀喊疼的模樣,語氣不自覺又冷了幾分。

       「嗯?」陸厚朴驚訝了下,可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剛剛不知道,可現在知道了。」

       「你不覺得朕殘忍?」

        她先是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難得成熟的說道︰「殘忍多少是覺得的,可是民女知道那些人是罪有應得就夠了,那些人在做壞事之前,總該先想到失敗會是什麼後果,如果他們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還是做出這樣的選擇,那受了什麼懲罰不都是應該的嗎?」

        她爹說過的,如果有百分百的利潤,有人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有了三百倍的利潤,有人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著斬首的風險,這等於是一場成王敗寇的賭局。

        「很有道理。」他淡淡一笑,接著又追問道︰「可是那三族裡包括還不知人事的孩子,你仍舊認為朕的這個決定是對的嗎?」

        陸厚朴終於收回了茫然遠望的且光,轉過頭看著他,然後重重的嘆了口氣,連釣竿和餌料也不要了,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塵,慢慢地往回走。

        她人都走了,厲穆禛自然也沒興趣繼續釣這些傻魚,他也跟著站起來,緊緊拉住她的手不放。

        周邊伺候的人早已經識相的都先退了下去,將湖邊整個空間都留給了皇上和這個得到皇上青眼的秀女。

        陸厚朴噘著嘴,也不去看被抓住的那隻手,而是回頭看著他,輕嘆了口氣後反道︰「皇上,您問民女這個問題是要做什麼呢?難道民女說了句太過殘忍,您就會改變決定嗎?既然不會,又何必一再試探?」

        「朕不是試探,只是想知道,你會怎麼想?」

        她雖然還沒確定自己的心意,可是她知道自己想走的路和想要的東西,這個男人如果只單純以男人的身分來看的話,他無疑是讓人心動的,可是如果加上身為帝王這個讓其它女子都趨之若的身分後,她卻猶豫了。

        成為皇上後宮的其中一人,別說是從前,就是打定主意參加選秀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是即使只見過幾次面,她卻無法否認自己的確對他有所觸動。

        說愛太深重,只是看到他會忍不住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想著他,會忍不住在心底悄悄刻劃著他的模樣,他的眼、他的眉,他含笑時候的暖意融融,以及他冷酷時候的清冷。

        可越是明白自心底的那一點悸動,她越是心慌意亂,因為這樣的心動,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有結果。

        當斷則斷,是她娘教會她們三個女兒的第一件事。

        她知道這樣糾纏下去最終也不會有結果,所以趁著他剛剛一再的試探,她也懶得再打迷糊仗了。

        「皇上,我不過是個小小民女,那些人得如何下場又與民女何干呢?至於民女對皇上是怎麼樣的想法,這就更不必要問了,因為民女怎麼想都無妨,您就是皇上,民女出了宮以後,這一切的一切對民女這樣的小小百姓來說就會變得太過遙遠。」

        厲穆禛的笑容瞬間僵在了嘴邊,低頭看著被她甩開的手,再抬起頭看著她的時候,眸光清冷之中似乎還帶著一抹悵然。

        她見他露出那樣的表情,忍不住咬了咬唇,「皇上……您說民女自作多情也好,可是民女不想入宮,民女想要找的是像我爹一樣的,不必有多大的權勢,但至少要能做到一生一世。」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她知道她要求的是這世界上大部分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嗎?她知道她現在面對的是萬人之上的君王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厲穆禛淡淡地望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陸厚朴看懂了他眼底的輕嘲,卻天真單純的笑了,「民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皇上,這就是我們不同的地方了。」

        她還有力氣可以幻想、可以作夢,可以走自己想要走的路,可是他卻已經屈服在這世界的規矩裡。

        幕色低垂,夕陽的橘紅色微光灑在她的身上,彷彿她下一瞬就會隨著那光芒振翅而去,讓他忍不住再這抓住了她的手,似乎這樣就能夠讓她不離開他。

        「不同與否不是你說了算的,你可還記得你秀女的身分?如果朕想,你不管有什麼夢,你都只能陪著朕,這就是朕身為一個君王的權力。」

      陸厚朴嘻嘻一笑,再次拉開他的手。「皇上,您不會的。」因為他的自尊心不會允許他在被人拒絕後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厲穆禛愣愣地看著她再次擺脫了他的手,輕巧的轉身離開,那嬌小的身影再也不曾回頭,就如同她剛剛拒絕他時,那果斷且不後悔的堅定。

        陸厚朴直到走遠了,才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帶著吸鼻水的聲音,輕聲嘟嚷道︰「原來……還是會有一點難過啊……」

        她拍頭望著已經覆蓋上朦朧夜色的天空,深吸了口氣,一滴淚也隨著她的動作輕巧地滑落臉頰。

        「還是這樣就好,心動只是一點點……難過也只是一點點……」

        只是她又忍不住反問自己,為什麼明明都只是這樣的一點點,還是讓人揪心得不斷落下淚來呢?

        身處在這深宮之中,陸厚朴有時候覺得這地方挺大的,可有時候抬頭四處張望,卻又覺得這被朱牆圍繞的宮廷,其實也挺小的,尤其是在隔沒幾日,又在一方竹林遇到厲穆禛,她實在忍不住的在心裡感嘆。

        「皇上。」

        「你也來這竹林?」

        兩人莫名有默契的同時開口,卻又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一時之間,氣氖變得有些僵凝。

        「要不……民女先走吧。」陸厚朴雖然有些捨不得這難得的清靜之地,不過比起面對這樣的尷尬,不如回自己那小院子裡發呆。

        「不必。」厲穆禛目光深深地看著她,發現她的小臉上有著無所適從,眼神還有些心虛地四處飄。「你怕朕?怕朕什麼?」

        她扭著手指,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皇上,您能否別把民女當成來選秀的秀女……不對!民女當真沒那個企圖心,就把民女當成一個普通的路人不成嗎?」

        有時候不談情情愛愛的,他們還能好好說話,可如今鬧上那麼一齣,她連要怎麼面對他都不曉得了。

        「那你為什麼就不能把自己當成個單純的秀女,只想著入宮這一件事就行了,這樣不是更簡單嗎?」他帶著情意的目光中滿是無奈。

        「不可能,因為民女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入宮啊!」陸厚朴馬上果斷搖頭,拒絕得毫不猶豫。

        「為什麼?」厲穆禛是真心不解。

        幾乎所有女人都以入宮為最大人生目標,更別說她應該能夠感覺到他對她的喜愛,在這樣的情況下入宮,就算他不能一開始就給她高位,可若她誕下皇子,將她封到妃位也是沒問題的,為什麼她就不能接受呢?

        她的不同吸引了他的注意,可也是她的這一份不同讓他百般不解。

        陸厚朴也同樣無法理解他的堅持,反問道︰「皇上,您為什麼非要民女入宮呢?就因為您喜歡我?可是如果您真的喜歡我,那您選秀的時候能夠只選民女一個嗎?除非我死,要不您這一輩子就只能有民女一個,成嗎?」

        他不是第一回聽到她這麼說了,他回道︰「你可知道這世人對男子多寬容,你的要求反而是太過放肆的任性了。」

        「可是我就想這樣啊!就像我爹以前跟我們說的故事一樣,我們都像小仙女,以後會有我們的蓋世英雄來迎娶我們。」她想到如此美好的畫面,連眼神都夢幻了起來。

        「那個蓋世英雄會踩著七彩祥雲來娶我,他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但他的眼中和以後只會有我一個。」

        這是她最深的期待,而且打小就看習慣了她爹娘的真摯感情,讓她們三姊妹更是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

        厲穆禛走到她面前,近得她都能夠感受到他的呼吸,他抬手像是要拂過她的臉,可是最終他的指尖只是輕輕擦過她的髮梢,從上頭取了一片竹葉。

        「朕沒有踩著七彩祥雲,可是朕的眼中只有你一人。」他溫柔的低喃。

        陸厚朴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眸光,他眼中的溫柔和深邃幾乎要淹沒了她,可是她還是冷靜的回道︰「皇上的眼中只有民女一個,可是皇上的龍床上,並不只有民女一個,是嗎?」

        她那誠摯的眼神,讓他沒辦法對她說謊,只能保持沉默。

        她說不上心中到底是無奈還是感傷了,她輕輕向前靠著他的胸膛,這是她頭一回靠在除了她爹以外的男人身上。「皇上,如果說民女不喜歡你,那是假的。」

        「那你……」

        「可是我爹說了,喜歡不一定要擁有,我喜歡你,可是又沒辦法接受你以後會有的三宮六院!」

        聞言,厲穆禛緊緊地盯著她,像要把這個嘴裡都是爹的小姑娘給揉進自己骨子裡。

        「皇上,您好好想想吧,若是喜歡民女,就別讓我不高興,因為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沒辦法忍受自己成為那些在後宮裡爭寵的女人,那樣的面孔太難看了。」

        他依舊沉默著不說話,抱著她的手也未曾鬆開。

        竹林間的風不停歇的吹著,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叮嚀他們要珍惜最後的親密時光。

        「除了這個,你再說說,說不定有其它事是朕能夠做到的……」厲穆禛的嗓音有些沙啞,話裡有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祈求。

        陸厚朴輕輕的推開他,搖了搖頭,「皇上,就算您能做到民女要求的一百條,可就是這唯一的一點做不到,那又有什麼用呢?皇上,容我說上最後一回吧,您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只是可惜了,我……有我不想退讓的要求。」

        厲穆禛陷在自己的思緒裡,不知道她是何時離去的,他覺得耳邊傳來的風聲、樹葉沙沙聲,都像帶著惡意在嘲笑他。

        即使擁有了天下又如何?他卻連頭一回令他真正動心的女人也留不住。

        難道這世上總是這樣的道理,江山和美人不能兼得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10:36 AM 編輯

【第五章】

        等陸厚朴等人再次回到儲秀宮時,發現氣氛比她們離開之前更加緊張了,陸厚朴還眼尖的注意到,有幾間屋子裡都少了人。

        那些同住的秀女,一個個都閉嘴不談那些消失的人,就連伺候的姑姑也少了一位,而其他姑姑們看起來更加的嚴肅,整個儲秀宮中,看似誰都知道些什麼,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光明正大的討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厚朴知道這事兒還沒完,要不然這些秀女應該早就被放出宮了,而這些秀女背後的勢力,在宮中連續幾個大動作後,也該知道宮裡出了問題,如果不是快速的斬斷所有傳遞的消息好及時收手,那麼就是趁此機會把事情搞大。

        在宮裡頭對付一個小姑娘,看起來只是試試水溫而已,一個公主能夠帶給人的利益可比不上一個王爺或是一個妃嬪,甚至是一個帝王。

        這幾天她不斷在思考這件事,可這驚悚的結論她卻是誰都不敢說,就連在厲穆禛面前她也不敢提。

        可是這事兒不是不提就不會發生,畢竟宮裡一下子消失了這麼多人,更別提有幾個太醫這段日子可以說是都被扣在宮裡頭,專門給長公主解毒的。

        這一日,涂太妃那兒派人傳話讓陸厚朴過去,她一樣先稟報了儲秀宮裡的姑姑,再跟著人慢慢地走著。

        這路上沒有什麼不對勁,前頭領路的小宮女卻突然倒了下去,陸厚朴並未多想,趕緊上前看她的狀況,一股刺激的迷香味猛地從她背後襲來,她只來得及閉氣,緊接著就感覺到腦中一陣昏沉,人就半暈半醒的倒在了地上。

        她沒有打算直接脫身,因為在她倒下的瞬間,她看見先前那宮女爬起身的動作,這代表迷昏她的人至少有兩個,她不打算硬碰硬。

        可是,一邊被抬著走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想著兩個問題——

        到底是誰會特地在這個時候出手只為了對付她呢?另外一個就是…這下手的人怎麼就不找個手熟點的呢?

        她覺得自己再被撞個兩下,都要裝不住昏迷的樣子了。

        儲秀宮幾乎是在陸厚朴消失了不到一刻鐘後,就發現人不明不白地丟了。

        方姑姑震怒的看著眼前幾個管著儲秀宮的人,忍不住斥責道︰「現在宮裡是什麼情況,難道你們幾個不知道嗎?隨隨便便一個看著眼熟的小宮女就能夠把人給帶走,你們幾個幹什麼吃的?」

        方姑姑才是涂太妃派來接陸厚朴過去的,卻沒想到已經有人先她一步,打著涂太妃的名號,把陸厚朴給帶走了。

        她人才剛到儲秀宮,這人卻早已經走了一刻鐘,不管如何,路上不可能沒撞見,所以她才會如此震怒,畢竟這宮裡不知不覺弄死人的方法還少了嗎?誰知道等找到人的時候,是不是還是完好如初?

        涂太妃讓她這時候過來接人,本來就是因為皇上已經提前打了招呼,今日要在前朝問罪,就怕宮裡還有餘孽未清,打算把人接往涂太妃的宮殿中暫住,然後再跟著要放出去的秀女一起送出去。

        方姑姑知道現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得趕緊把這消息回稟給涂太妃才是,畢竟這人消失得越久,能夠把人安全找回來的機率就越低。

        可當方姑姑急忙帶著人往回趕的時候︰就看到涂太妃身邊的大宮女瑞珠慌慌忙忙地跑了過來。

        「方姑姑,大事不好了!」

        方姑姑的心倏地一沉,一股不妙的預感從心底滋生,「好好說話,發生什麼事了?」

        瑞珠也是事發突然才慌了神,被訓斥了一句後,馬上強忍著不安急急地把事情給交代了,「姑姑,主子不見了。」

        她被調過去照顧厲穆庭,今兒個也不過就是按照平日裡上課的時候在外頭等著,可是也不知道怎麼了,等了許久都不見人出來,她只好悄悄地進了教室,誰知道屋子裡空無一人。

        她趕緊讓手下的小宮女一個個的往寢宮還有主子常去的地方找,可是剛剛傳來的消息都沒有見到人。

        瑞珠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了,這回王爺身邊伺候的人全都換了一批,原因為何她也打聽到了一二,如果輪到她照顧主子時把主子給看丟了,別說差事了,只怕她會跟之前的宮女們一樣,連性命都保不住。

        在尋過一遍確定那些常見的地方都沒找著人後,她馬上打發了人一邊往皇上、涂太妃那兒報信,自個兒連忙找方姑姑來討法子了。

        方姑姑恨鐵不成鋼的怒瞪著她,「尋我討法子?我能有什麼法子?!蠢貨!趕緊走,我也要跟涂太妃那兒稟告呢!儲秀宮裡也有秀女丟了!」

        瑞珠一愣,沒想到方姑姑這兒居然也出了岔子,兩個人瞬間都想到了同樣的事,臉色一凝,紛紛加快了腳步往回走。

        天色原在還晴朗著,突然從不遠處的天空打下一聲響雷,像是預告著這朱牆之中,即將迎來某人的滔天怒火。

*             *             *

        涂太妃一聽完瑞珠還有方姑姑的稟報,差點沒暈過去,但一想到這事情事關重大,可不是讓她說暈就暈的時候,她自個兒捏了捏鼻尖,又讓人拿了清涼油輕抹在額頭處,便立即帶著兩人急急忙忙的趕往皇帝批閱奏折的養心殿。

        即使是涂太妃,在養心殿外依然被侍衛給攔了下來,經過兩、三道通傳之後,才被放行進入。

        見到厲穆禛,她便先領著瑞珠兩人跪了下來,一臉慚愧地說道︰「是哀家愧對了皇上的交代,沒照料好人,小王爺還有陸秀女在方才都不見了。」

        厲穆禛先是愣了一下,手中的朱筆下點點朱砂在正攤開的奏折上,染污了許多字,他抿著唇,銳利的眼神掃過下方的三人,「起來把話給說清楚。」

        涂太妃畢竟是先帝妃嬪,即使他再憤怒,也不會讓人就這麼跪在下頭,而其他兩人則是不敢跟著涂太妃起身,畢竟是在她們手中捅出摟子的,她們就是長跪在此,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瑞珠和方姑姑簡單地把兩人消失的大概時間給說了,瑞珠那兒因為一直沒見到人,所以沒有可以說的,可方姑姑那兒就特別強調了,是有號稱涂太妃手諭的小宮女進儲秀宮喚人的,且那人能讓儲秀宮的人輕易放行,必然是曾經出現過的熟面孔,否則儲秀宮現在可不會隨意讓秀女跟著眼生的小宮女離開。

        厲穆禛想到自己今日抄家的旨意才剛下,這背後之人就迫不及待地綁了人,這是把他都給拿捏上了?

        他冷笑一聲,快速地吩咐下去,「今日抄家的那些人,全都給朕鎖了,禁止任何人去見,而從現在起,封鎖宮門,即使是一品大員也全都給朕蹲在宮裡,否則以重罪懲處,現在距離人消失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時辰,不管從哪兒出去,宮中四門都已加強了看守,就是運送餿水的馬車也必須持有令牌,加以搜查,否則一概不準輕易出宮,朕就不相信他們能把人帶到哪兒去!」

        在皇上身邊伺候的內侍一個接一個的領著令牌奔門而出。

        緊接著厲穆禛喚來養心殿外的宮中門衛,「四個宮門加強巡守,並允準入內宮搜查,無論品級,女子皆都避讓他處,等搜查後才可回宮。」

        禁衛首領重聲應和,退出殿外後,就是禁衛不斷聚集的聲響,他們帶著兵器,隨時等著內官之門打開好進去搜索。

        涂太妃看著厲穆禛一個又一個的命令傳達了下去,接著對上了他冰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顫。

        「太妃若不介意,就先在這裡稍候吧。」厲穆禛說完,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隨著禁衛直往內宮奔去。

        涂太妃見人一走,整個人差點癱軟下來,還是方姑姑連忙站起身把人給攙住了,涂太妃才不至於跌坐在地。

        涂太妃緊抓著方姑姑的手,語氣縹渺不定的輕喃道︰「他這是搜宮啊……」

        而且看著他有條不紊發號施的樣子,或許他早就預料到今日的狀況,所以沒有慌亂,只有誓在必得的果決。

        方姑姑她們不知道,可是她聽到了那天他質問的那個問題的,所以他是早有準備,就為了今天嗎?

        涂太妃的腦子一片混亂,也不知道是為了那個丟了的孩子,還是因為那天他低聲問出的那個問題,她緊緊攢著手中的佛珠,低聲念禱一句佛號就撥動顆珠,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串著珠子的絲線太過脆弱,不過一會兒忽然斷了線,咖啡色的佛珠就這樣散了滿地。

        涂太妃緊咬著唇,力氣彷佛隨著斷線的佛珠都被抽走了,她低聲喃道︰「這是……再也蓋不住了啊……」

*             *             *

       陸厚朴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了一個大坑里裡頭,她不敢隨意亂動,而是靜靜地等待四周沒有了聲響,並且在心中從一數到了一百之後,才慢慢地把蒙住雙眼的布巾給揭開。

        她睜開眼,就看到一個滿臉驚恐的孩子正瞪著她,這個孩子她還挺面熟的,就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小王爺厲穆庭。

        她的手腳雖然也被綁住了,可是因為她並沒有完全昏迷,對方在綁她的時候,她的手略微撐了撐,繩結就鬆了些,剛剛數數的時候,她用了點巧勁就掙開了束縛。

        對比之下,小王爺可就淒慘多了,他除了眼睛沒被綁上以外,手腳都給綁上了,連嘴裡都被塞了一塊破布。

        難怪這麼安靜呢!陸厚朴有點不厚道的腹誹著。

        可是她還是很有道義的在把自己腳上的繩結解開後,就趕緊把小王爺嘴裡的抹布拿出來,並幫他鬆開了手腳的綁繩。

        只是沒想到看起來跟個小霸王似的厲穆庭,一被鬆開,就嗚嗚的哭了起來,幸好邊哭還沒忘了一邊罵,要不然陸厚朴就要誤以為自己只是救了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嗚嗚……我要讓皇兄殺了那些膽敢犯上的家伙……」厲穆庭邊哭邊抹臉,不過一會兒就把自己弄得跟隻小花貓似的。

        兩個人還沒脫險,陸厚朴就算是為了自己好,也不能由著他這麼哭下去,她從袖中抽出自己的絹帕,替他擦去臉上的眼淚鼻涕,一邊安慰道︰「行了!別哭了!把時間拿來哭,不如趕緊想想要怎麼逃出去吧!」

       「逃?為什麼要逃?」他眨著一雙和厲穆禛相似的大眼,一臉驚詫地看著她。

        被人綁了,不是應該只要等著皇兄來救就行了嗎?

        陸厚樸對於這孩子的天真真是無話可說,她偷偷翻了個白眼,而後好聲好氣、格外生動地解釋道︰「嗯,要是不逃的話,等你皇兄找到你,你大概會變成一具泡在水裡的屍體,身體會腫成兩倍大,搞不好有人撈屍體的時候還會不小心把你的衣服跟皮都一起戳散了。」

        厲穆庭被想象中的畫面嚇得色都白了,可是馬上又反應過來,發覺了不對勁,「怎麼只有我?那你呢?」

        她用「你真傻」的表情看著他,眼裡帶著幾分憐憫,「王爺,因為我要逃了啊!所以被撈的屍體一定不會有我嘛!」

        嘖!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還要她說嗎?可憐的孩子,虧他還是個王爺呢,腦子卻這麼不中用。

        厲穆庭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可是憑直覺他就知道她一定在心裡偷偏說他壞話。「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本王一個孩子就這麼被水給淹了,你居然見死不救?!」他瞪大了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抱歉,我就是這麼耿直的人。」陸厚朴坦然回道。

        她這個人說話就是比較直接一點,而且都什麼時候了,說話還要拐一、兩個彎,她也怕這小王爺聽不懂啊。

        他第一次發現耿直這個詞居然能讓人這麼生氣,他倒是挺想有骨氣的不理會她,可是她剛剛形容的畫面讓他一想到就忍不住渾身發冷,再看看她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咬了咬牙,覺得韓愈都能忍胯下之辱,他不過是被她「憨直」的言語給刺激兩句,似乎也沒什麼……吧?

        想通後也不再糾結,他忍著腳麻站了起身,小手揪著她的衣裳不放。

        她看過來的瞬間,他連忙慌張地別過頭去,有點結巴的說道︰「別……別誤會,本王不是怕了,只是依照我的想法,我也覺得該逃出去……」

        陸厚朴對於他這麼口不對心的倔強倒是沒什麼想法,輕輕撥開了他的手,在他一臉驚慌的神色下,低聲解釋道︰「王爺,廢話不多說,我剛剛大約看了一下,我們應該是被丟進疑似水牢的地方,這種地方平日裡有可能有水,也有可能是乾涸的,可是不管怎麼樣,前陣子肯定是有水的,你看看這牆面上的青苔就知道了,不過這坑……我們徒手是爬不出去的。」

        她認真地觀察了一下這個深井,要說非常深倒是不至於,要不然他們被丟下來的時候早就摔死了,而且值得慶幸的是,這井不是真正的水井,如果全都用光滑的石頭砌成的話,那她也沒轍了。

        木頭做的自然也有好處,起碼只要弄點缺口,他們就能夠慢慢的往上爬。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厲穆庭虛心求教。

        平常他雖然總愛調皮搗蛋,可是畢竟只是個孩子,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情,對於說得頭頭是道的陸厚朴,他並沒有可質疑的地方。

        陸厚朴嘿嘿兩聲,從頭上拔下一根雙股簪子,在他目瞪口呆下,把簪子從中間一分為二,接著把簪子反過來對在一起,拆下上頭的一個扣環套上固定,再把自個兒的腰帶給解下來,將手握著的地方給捆了捆,一把銳利的細刀就這麼產生了。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第一次懷疑自己跟不上京中的流行,沒想到連一根簪子都還能夠玩出這種花樣來。

        「簪子啊!」陸厚朴用了甩,覺得還算順手,隨即就把手中簪子尖銳的地方往木牆上一戳。

        第一下有點卡住,可是連戳幾下之後就好多了,那木板也不是什麼實心的厚板,加上長年被水氣浸蝕,最外頭那一層已變得脆弱。

        她也沒打算在牆上打一個大洞,只要腳稍微能夠有個支撐點就夠了,她就這樣一邊戳,一邊往上爬,沒多久她人就爬到一半高的地方。

        厲穆庭眼巴巴的看著她一直往上爬,心吊得老高,深怕她就這樣爬出去,把他一個人給丟在這裡。

        不過就在離井口不到五尺的地方,陸厚朴又順著牆面下來了,她微喘著氣,低下身子,伸手拉下厲穆庭的腰帶撕成兩塊,然後把他的手細細的包起來。

        他愣愣地看著她,臉頰有點泛紅,莫名有種溫暖的感覺。

        打小他和妹妹就沒了母親,即使後來被涂太妃撫養,可是宮裡養孩子哪裡真的需要她親自照看,也就是早晚問安見個面,偶爾問一句吃飽穿暖了沒有,也就算盡了心意。

    雖然宮裡沒有其他人可以比較,但是偶爾他也會聽那些小宮女們說些外頭的事兒或是些家長裡短,他有時候也不禁會幻想著能有威嚴的父親和溫柔的娘親陪伴在身邊。

        而如今這個說話不好聽的女人突如其來的溫柔,讓他剎那間想到了娘親。

        如果他的娘親還在世的話,會不會也這般溫柔的對他呢?

        「好了,等一下你先走,腳就踏在我戳出來的洞裡,我跟在你後頭。」陸厚朴推了推正在發愣的他,催促道。

        綁了他們的那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們必須趕緊逃走才是上策。

        一大一小一後一前,小心地將手腳搭在那些小的洞口中不斷往上爬,中間幾度因為洞口太窄小,厲穆庭抓不牢差點滑了下去,幸好陸厚樸在下方頂住了他的身子,還一邊安撫著害怕的他。

        好不容易兩個人都爬了出來,看著眼前荒廢的宮殿,他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高興好還是該悲傷好。

        高興的是看到這些宮殿起碼表示他們還在宮中,可悲傷的是,皇宮裡廢棄的宮殿太多了,因為厲穆禛還沒大婚,身邊甚至連個人都沒有,所以除了先帝那些宮妃住的宮殿外,其它像這樣看起來荒涼得很,就算知道宮殿的名字,他們也分辨不出方向來。

        更糟的是,他們聽到不遠處傳來紛亂急促的踐步聲,雖然不明顯,可是這荒蕪的宮殿裡別的沒有,落葉最多,也間接地放大了那些人的腳步聲。

        「先走再說。」陸厚朴大約看了下方向,抓了厲穆庭的手就往自己認準的方向走。

        現在他們能夠選擇的方向也不多,畢竟他們可以從踩在葉上的腳步聲辨別那些人的來向,那些人也能夠用相同方式來辨別他們往哪裡跑了。

        她可沒傻到以為那些人不會發現他們已經逃離了那個水牢。

        一大一小逃跑的速度不算快,再加上不熟悉方位,很快地就聽見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更慘的是,他們前方有一汪大池堵住了去路,陸厚朴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一聲運氣真背。

        「你會泅水嗎?」陸厚朴這個時候也管不著自己這樣喚他是不是符合規矩了,嚴肅地看著他問道。

       厲穆庭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搖了搖頭,「我不會。」

        「沒辦法了……」她嘆了口氣,慢慢地放開他的手。

        他的心頓時一涼,眼裡滿是驚慌。她要丟下他一個人逃跑了嗎?

        「你……你別丟下我,我會讓皇兄賞你的……」雖然覺得這樣哀求很沒有骨氣,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

        陸厚朴神色平淡,突然舉起手開始伸展身子,「可是沒法子啊,你又不會泅水。」

        他被她這理所當然的口氣氣到了,雖然想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他一臉哀戚,本來還想著自己總有一天可以長成像皇兄那樣英明神武的男子,可現在他可能做不到了。

        他胡思亂想了很多,包括他可能會遇到的幾種死法,像是又被丟回剛剛那個水牢裡頭,然後被水給淹死,可能救他的人用竹竿把他撈起來的時候,他會像知了脫殼一樣,皮都給褪下來。

        這種噁心的死法,讓他光想像就快要哭出來了,然後看著剛剛那個沒良心的女人左用手右甩腳的不知道做了什麼,最後連鞋子和襪子都不知廉恥的脫了,接著把他塞到一邊假山裡頭的一個小洞裡,那山洞小得連他一個孩子都能半彎著身子才能夠爬進去。

        「好啦!好好躲著啊!除非我回來找你,或是聽到你皇兄的人來找你,不然不到天亮千萬別出來。」陸厚朴衝著他笑了笑,最後用一把雜草將洞口稍微掩蓋住,讓人看不出這裡有人出入過的動靜,幸好天色漸漸暗了,要躲藏也比較容易些。

        厲穆庭沒想到她居然會幫他找了一個躲避的地方,他還以為她會就這麼丟下他,自己一個人跑了。

        可她呢?她要怎麼辦?難道她一個人跑了出去,就是為了要替他引開追兵嗎?

        厲穆庭想起史書中許多為了大義而犧牲自己、英勇赴死的英雄人物,再想到她剛剛那麼溫柔地替他包紮手掌,驀地眼眶一紅,忍了許久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而站在湖邊的陸厚朴自然不知道那個被她藏在在山洞裡的孩子都已經腦補完她的多種犧牲法了,她計算著時間,手裡抱了一塊披著她外衣的大石頭,然後在看到那隱隱約約追過來的人影時,將手中的石頭往水中一丟,緊接著人也跟著一躍而下。

        「兩個人都跳湖了,快追!」

        撲通一聲,她閉著氣潛入水中時,只想著自個兒終於解脫了。

        帶著一個小孩子逃跑,她連裙子都不能撩起來拼老命跑,現在可好了,她要像一條魚一樣找到屬於她的逃生路。

        至於熊孩子?等她找到了逃生方向後再回來看看。

*             *             *

        搜宮無疑是找人最快的方法,雖然搜出了不少陰私隱晦之物,但最重要的人卻一直沒有找著,最後還是方姑姑領著人往宮裡一些許久不曾整理的荒廢宮殿之中尋找,直到半夜時分,終於在山洞中找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厲穆庭。

        「方姑姑,快點去找那個秀女,她為了我引開追兵……說說……跳湖了……結果那些人都追她去了,現在都還沒消息……」

        方姑姑聽了也是一愣,因為她怎麼想都沒想到,陸厚朴居然能夠做出這麼大義凜然的事。

        她先是看了那湖面,可即使她們一大群人手上都提著燈籠,也不過照亮了池子的沿岸,如果要下水找人,那肯定得天亮了才行。

        如果今日下水的是小王爺,那自然要讓所有人都趕緊下水去找,可她不過就是個秀女……方姑姑在心中輕嘆了口氣,決定還是先勸小主子回涂太妃的宮殿再說。

        「主子,先回去吧,皇上還有涂太妃都很掛心您呢!」

        「那那個人怎麼辦?」厲穆庭眨著淚眼看著方姑姑,對他來說,方姑姑已經是比皇兄和涂太妃還要厲害的人物了。

        方姑姑盡量放柔了嗓音,嘴裡說著連自個兒都不信的謊言,「陸秀女既然會泅水,說不定已經從哪裡先上岸了,主子您就是待在這兒等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回去休息,讓皇上和涂太妃安了心,奴婢會吩咐其它人繼續在附近找,一有消息一定會馬上通知您,這樣可好?」

        厲穆庭還不夠了解這宮中的殘酷,聽方姑姑這麼說,也覺得有道理,便聽話的跟著方姑姑離開了。

        方姑姑派了人手在湖邊慢慢找,她對於陸厚朴能順利逃脫不敢抱持太樂觀的心思,可是想起那個單純又耿直的姑媳,她還是希望能為她多做一點努力。

        而被方姑姑認為有極大可能遭遇不測的陸厚朴,靠著良好的水性甩開了不少追兵後,她先上岸躲了半晌,悠悠哉哉的判斷了方位,尋了一個看起來也很荒涼的宮殿進去躲躲。

        雖然感覺已經沒有追兵了,可是她還是小心的不發出任何聲響,以免鬧出動靜來,因為她一踏進這宮中,就發現這不是她所想像的是個荒蕪的宮殿,還是有居住的。

        她不禁想著,到底是先帝哪個不受寵的妃子,會住到這麼個荒涼的地方來。

        「是你把人給綁走的。」男人清冷的嗓音,在這荒蕪的宮殿中顯得格外的突兀。

        陸厚朴的身子不由得一頓,已是入夜時分,能夠自由來去後宮的男人,除了厲穆禛,還會有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道有些沙啞的女聲,聲音有些縹緲地反問。

        「我沒什麼耐心,你最好直接告訴我我想要的答案。」

        女人輕輕笑著,像是帶著微微的嘆息,在這荒蕪的宮殿之中,顯得格外的陰森和淒涼。

        「可是我卻很有耐心,否則也不會等了這麼些年了……呵呵……心急嗎?看來那小秀女的確是你在意的人。」

        「別扯其他人,難道你自個兒的兒子你也下得了手?還有,慕蓉難道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居然讓她身邊伺候的人打小就喂毒,最毒婦人心,用在你身上,可是半點也不過。」

        「那不是我的孩子。」女人淡淡地道︰「我的孩子很早就死了。」

        陸厚朴聽到這裡,大約明自自己是不小心聽見了什麼後宮秘辛了,雖然她知道好奇心有可能會害死自己,但她實在很想知道那個聲音一下陰森一下空靈的女子到底生得什麼模樣。

        別的不說,想來她就是綁了她的仇人,她把自個兒的仇人認了個面熟,倒也說得過去吧。

        可沒等她調整好角度,厲穆禛清冷的眼神已經朝她望了過來。「是誰?給朕滾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11:03 AM 編輯

【第六章】

        風吹動了樹從,帶動一片沙沙聲響,可是厲穆禛沒有動,依然定定地看著那樹叢後的方向。

        樹叢後方慢慢地出現一抹身影,陸厚朴尷尬的站起身,試著露出最無辜的笑容,替自己解釋,「我真的不是刻意要偷聽的,只是剛好路過……這樣的理由能行嗎?」

        厲穆禛嚴肅地看著一身濕漉漉的她,不由得皺起眉,「你怎麼會在這兒?方姑姑不是說你讓人帶走了?」

        她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讓他不得不心生懷疑。

        徐月溶輕輕笑著,張蒼白柔弱的臉龐溫和的看著陸厚朴,「朴兒,你可來得真巧。」

        她故作親昵的稱呼,讓陸厚朴出現在這兒的原因越發可疑。

        陸厚朴冷冷地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大娘,咱們不是很熟,就不用特地裝熟了吧!還有,我不大喜歡讓人喊我朴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喊下人呢!」

        徐月溶愣了下,勾起一抹抱歉的微笑,可眼裡卻閃過微微的惱怒,「這樣獨特的秀女……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好一個口無遮攔的臭丫頭。

        陸厚朴輕哼了聲,對於這女人話中的諷刺明白得很,立即不甘示弱地反諷了回去,「是啊!大娘活了好些年,郁不曾見過我這樣特別的姑娘,今日我可是發了善心,讓大娘能夠好好見識見識,大娘也算是不虧了。」

        徐月溶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不滿的瞪著她。

        厲穆禛看著兩個女人針鋒相對,半晌後才對著陸厚朴問道︰「穆庭可好?你既然能夠平安無事地找到這兒來,那他應該也無事了吧?」

        「他……王爺沒事,我把追兵都給引過來又甩開了。」陸厚朴不怎麼在意地說著,目光在他和徐月溶之間來回,「那我就不妨礙兩位說話了,我……」

        「你先走吧。」

        「何不留下聽聽?」

        徐月溶和厲穆禛幾乎是同時開口,卻是完全不同的回應,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撞,徐月溶那柔和中帶著陰森的挑釁,在夜色中一覽無遺。

        陸厚朴眨著一雙大眼,圓嫩的臉蛋左瞧瞧查看看,無辜地道︰「呵呵……我這真是左右為難啊。」

        厲穆禛瞪了她一眼,「有什麼好為難的?難道在這宮裡,朕說的話還不能作數了嗎?」

        陸厚朴雖然很不想拆他的臺,可是心裡卻忍不住腹誹,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還當面唱反調的人,不就在他面前嗎?

        他從她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意思,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若是能夠把人給殺了,他早就做了,又何必讓眼前這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鬧出今日的大動靜來。

        徐月溶顯然也是有恃無恐,呵呵輕笑,那縹緲空靈的笑聲,似乎帶著點怨恨,又帶著點讓人說不出的情緒,讓人不由得背脊一涼。

        陸厚朴不由自主地站到厲穆禛身邊,他側頭看了一眼,便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讓她披上,對於她這種表明要留下的動作只是抿著唇不再多說什麼。

        不想讓她待在這兒,只是不想讓她聽見那些個齷齪骯髒事罷了,可是換個角度想,如今他還不清楚眼前這女人留有多少後手,或許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反倒更安全些。

        他體貼的動作像是一根尖刺刺痛了徐月溶的眼,她如嗚咽般的輕笑著,眸光像是看著什麼可笑之事一般。

        「既然是帝王,又何必裝什麼情深樣?真讓人覺得噁心!」接著她不給兩人開口的機會,自顧自地又道︰「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查當年你母后是怎麼死的嗎?沒錯!是我下的毒,跟醉芙蓉是一樣的,只不過我混了秘藥,讓她上癮的感覺不明顯,且太醫也檢查不出有哪裡不對勁,最後她的身子慢慢變得虛弱,你說,這樣的死法,對一國之后來說,是不是挺諷刺的?」

        厲穆禛緊繃著臉,冷然的看著眼前這個早已不復當年美貌的女人,對於她終於親口證實了這些年他一直猜測的事,他的兩手忍不住攢緊成拳。

        「可父皇把你關在這兒,這個充當了冷宮的地方,你所做的事,並不是沒人知道。」

        想起那個早已死去多年的男人,徐月溶臉色平靜,彷彿那人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路人。

        「是啊!他知道是誰害死了他的髮妻,也知道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徐月溶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這件事她至今仍無法釋懷。

        「他不敢讓那賤人死,也捨不得讓我死,可是我可憐的孩兒呢?他的冤屈如何能平復?!我不服,所以我自個兒的仇恨,我自個兒報了!你瞧瞧,這不就是所謂的天理循環嗎?那人讓我的孩兒死於身體衰弱,那麼我也讓她經歷差不多的死法,一報還一報,公平!」

        「這不過都是你一派胡言,那時宮中的皇子除了我,就是你生的二皇子,更別說他出生的時候,我都已經將近十歲了,無論如何也沒有對一個剛出生的嬰孩出手的必要。」厲穆禛對於當年的事情自然也是調查過的,自然不相信她所說的「真相」。

        「哼,就因為那男人自以為對我的寵愛,才為我兒惹來的殺身之禍。」徐月溶冷冽的說起她已經許久未曾提過的當年事。

        很多事情然已經撕開來,那麼其中髒的臭的,自然也沒有必要遮掩下去了。

        「我寵冠後宮,有我這個當娘的在,所生的孩兒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榮寵加身,可是即使我沒有爭搶的意思,依然有人不願讓我們娘倆好過,在我生子之前,宮中就隱隱約約傳著若我生下的是皇子,未來必和你相爭皇上的寵愛,甚至大位,而在我生產後昏昏沉沉之際,不知是哪個產婆,又傳出「此才為朕的第一子」的謠言,不過幾日內,謠言甚囂塵上,甚至連前朝百官都有耳聞,御史也因此上奏。」

        想起當年那可笑之事,徐月溶的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人總是如此的可笑,不過是一句隨口之言,所有人就能夠說得有模有樣。

        當年舊事,即使是厲穆禛也只是略有耳聞,卻不知道這在當時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可如今他以一個帝王的身分再看,這其中的風起雲湧、又哪裡只是簡單的一句「後宮生妒」可以形容的。

        一句無心之語,可以從後宮不斷蔓延到朝堂上,甚至引發了御史聞風上奏,如若背後沒有推手,區區後宮之事,怎麼可能在短短時日之內就宣揚得眾人皆知?

        他能夠想得到的事兒,想來當年猜出其中有貓膩的人也不少,可最後為何會演變成如此下場,還是讓人不解。

        「後來我兒病了,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只能看著我兒慢慢虛弱而死,他明知是那個整日裝賢慧的賤人下的手,卻為了顧慮所謂的周全,要我輕輕拿起,輕輕放下,甚至每次都對我裝出一副情深的模樣,如今想來我仍舊覺得噁心。」

        徐月溶也知道今日既然被到了是她下的手,她的下場也可想而知了,而那些她隱藏多年的恩恩怨怨,也不必再藏著掖著。

        他不是想知道真相嗎?那麼她就告訴他真相,讓他知道所謂的真相原來就是這深宮之中最為醜陋的那一面。

        她輕撫著自己的臉,即使這麼多年來已經被歲月染上了風霜,依然可窺見當年的美貌。

        這張臉替她掙來了帝王的寵愛,也讓她喪失愛子,有時候她都不知道最該怨的到底是自己這張臉,還是那些讓人厭惡的人心。

        「可也是他在最後咽下一口氣之前,讓我無論如何都還要留你一命,當年的你曾經一再對我出手,可他為了避免一雙幼子幼女有個殘害長兄的生母,只把你關進冷宮之中,再對外宣稱那對雙生子的生母已逝,先帝為你做到這個份上的愛護之情難道你沒有半點感激?」

        「感激?呵呵……」徐月溶先是淺淺的低笑著,後來是癲狂的大笑,邊笑著,她也咳了起來,再抬起頭時,嘴角已經沾滿了鮮血。

        陸厚朴猛地一驚,可是她畢竟也算見多識廣,她細細嗅聞著空氣中的味道,輕皺起眉頭,在他耳邊低語道︰「她事先服毒了,如今毒已深入肺腑,怕是……」

        這不過是簡單的毒藥,應該事先就已經吞下,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毒已經蔓延到了五臟六腑,這才吐出血來。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知道她吃的是什麼毒也沒救了,只能看還有什麼話要說的,速戰速決吧!

        徐月溶沒有去抹嘴邊的血,甚至對於那些來的鮮血視若無睹,她視線有些虛無的看著厲穆禛站著的方向,像是看著他,又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人。

        「不!我恨他,當年如若不是他招惹了我,我也不會入宮,他明明保證過要護著我和我的孩兒,可是卻讓我的孩兒死得不明不自,最後只能我自己向凶手討回公道,他甚至還說會獨寵我一人,可是看看他後宮抬進來了多少人!涂氏……倒是個聰明的,但我才不相信當年的事情她完全不知情,若是真不知情,怎麼還能讓那個人將她封了個妃位?」

        她突地一頓,斂起了笑意,又回復那清冷空靈的模樣。

        「說來不過都是一糊塗帳,錯在我居然信了一個帝王的情話,錯在所有人都以為那人是個痴情種,卻忘記了那人不僅是個男人、一個父親,還是個帝王,哪有可能憑著自己一時的喜愛,就真的把多年養成的太子給捨棄?」

        她一句又一句的反問,在這空曠的宮殿之中更顯蒼涼,沒有人可以給她一個答案,也或者她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意相信。

        一聲又一聲發自內心的質問,讓她的血不斷從口中噴湧而出,染濕了她的前襟,可是她依然掛著那淒涼的微笑。

        直到許久之後,她不再說話也沒了動靜,厲穆禛反應過來,上前伸手探她的鼻息時,才發覺她已經睜著眼沒了氣息。

        他的臉色沉重,拉著陸厚朴的手往外走,至於守在外頭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麼處理她的後事。

        畢竟早在先帝逝世之前,就已經把她的封號都給留下了,雖說這些年將她軟禁在這裡,可是宮中還有兩個孩子是她所出,總不能跟其它打入冷宮的妃嬪般隨意處置。

        厲穆禛一路牽著陸厚朴的手回到他的寢宮,兩人皆是不發一語,或許是知道了許多年前的許多真相,不管徐月溶說得有幾分真假,可是那樣淒涼絕望的笑聲,卻在兩人心中徘徊不去。

        厲穆禛這些年一直在調查母后當年身亡的真相,可是當他知道事實的另外一面後,他的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以他的身分來說,不能說自己的生母有錯,可對錯之間,他居然不知道誰才是該同情的那一個。

        因為起碼能夠確定的是,先帝對徐月溶,也就是月妃,是有真情的,才會在駕崩之前,特地獨留他一人交代了她的事,甚至把兩個孩子出生的真相都告訴了他。

        只是沒想到,先帝想的是讓他別對兩個孩子有什麼想法而出手,卻沒想到真的能夠狠下心出手的,是那兩個個孩子的生母。

        這樣步步算計,到底是為了什麼?明明看起來像是解開了謎團,可是不知怎麼的,這謎團卻是越滾越大了。

        一來,徐月溶為何要對自己的親生子女下手?二來,這些年來她被軟禁在宮中,又是如何和宮外的人手聯繫。

        厲穆禛覺得徐月溶的來歷似乎還得要好好查查,他只知道當年她是先帝從宮外帶回來的一個普通民女,可如今看起來,普通兩字得先去掉才是。

        他一個人想了半天,直到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幽幽的嘆息,他才突然醒過神來。

        陸厚朴一臉哀怨地看著他,「皇上,您總算回魂了,您可以放手了吧?」

        剛剛她也是被那女人給嚇昏了頭,一路上居然就這樣讓他牽著手,後來他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想要自己的手給抽出來,好回住處弄個熱水換件衣裳的時候,卻發現自個兒不管怎麼出力,都無法掙脫,甚至他還下意識的把她的手握得更緊,試了幾次後,她就乾脆放棄了。

        但是穿著濕衣裳實在很不好受,雖然天氣不算涼,但濕漉漉的衣裳貼在身子上,多少還是有些寒意,再說了,那池子裡頭雖然是有活水的,可是畢竟不是外頭的溪流,那水多少還是有點味道,現在就從她頭髮和衣裳上不斷的竄入她的鼻尖裡。

        厲穆禛這才注意到她還沒換衣裳,整個人就這樣傻乎乎地站在他身旁,除了他剛剛搭上去的披風外,其它的衣裳早已皺成了酸菜樣。

        他沉悶的心情微微放鬆了些,隨即招呼了人送來了熱水,並替她備了乾淨的衣裳,而他也到偏殿去,讓人伺候著重新換了套衣裳。

        或許是他多想了,可是在離開徐月溶所住的宮殿後,他就覺得身上似乎帶著一股子血腥味。

        等到兩個人重新換了身衣裳,伺候的人也已經有眼色的在外頭擺上了茶几,上頭放了壺熱茶,邊上還放了幾樣不膩口的小點心。

        兩個人似乎這個時候才有了遲來的尷尬感,陸厚朴那天說了不想入宮的事情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面,可沒想到再一次見面,卻是剛剛那樣讓人尷尬的場景。

        厲穆禛斂眉低啜著熱茶,一邊好笑的看著陸厚朴像是有話想說,卻彆扭著說不出來的模樣。

        「想說什麼就直說。」

        陸厚朴偷偷覷著他,頭一回為了自己耿直的個性而苦惱著。

        她倒是想說呢!可是說了真的不會被賜死來著?

        「說了……皇上可不能生氣。」她小心翼翼的多尋求一道保證。

        「朕不會生氣。」厲穆禛睨了她一眼後,繼續說道︰「該氣的人都死了。」

        陸厚朴本來正準備開口的話,又強吞了回去。

        「我覺得我還是不說話來得好。」她賭氣的把杯子放下,拈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裡,不大的點心把她的嘴給塞得滿滿當當的,鼓起的腮幫子看起來格外的可愛。

        「沒規矩。」他低斥了一聲,但眼裡的笑意卻說明了他並不在意,看她吃得滿足,他便把桌上的點心全都放到她面前去。

        陸厚朴贊賞的看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咽下了嘴裡的點心,這才說道︰「儲秀宮的姑姑們又不在這兒,這規矩自然可以放一放。」

        厲穆禛微笑不語,一臉就是「看你胡說八道」的寵溺模樣。

        只不過這樣淡淡的甜蜜氣氛只維持了一盞茶的時間,因為那最重要的事情終究無法被忽略過去。

        「民女就當今晚什麼都沒聽見、沒看到。」陸厚朴舉起一隻手發誓。

        老實說她剛剛聽到一半就覺得不對了,這明顯是宮廷秘辛,她果然要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而被害死了。

        厲穆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把邊上伺候的人都遺退,這才說道︰「你也聽到她說的了,你怎麼想?」

        陸厚朴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問她的意見,可是她對於這種事兒可不怎麼在行啊!

        「就是一點小小的想法,這宮裡挺亂的……」她含糊的答了一句,畢竟這事兒扯到先帝還有先皇后等人,她怎麼說都不對。

        「的確是挺亂的。」厲穆不讓她退縮,依舊日定定地望著她,「所以你不想留在宮中,是怕以後也會跟她一般?」

        那樣恨著一個原本放在心上的人,連兩人的子女都成了可以下手的工具,只為了報復。

        這個問題直接又尷尬,陸厚朴愣愣地看著他,兩人的視線相交,空間靜謐得不可思議。

        她仔細斟酌一番後,才慢慢回道著︰「我不知道。」

        厲穆禛以為她是怕她亂說話會引得他發怒,才用這樣委婉的說法,他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直說無妨,朕不會因為你說了老實話就將你治罪,朕的心胸還沒如此狹隘。」

        陸厚朴點點頭,先小小拍了一個馬屁,「自然自然!皇上最是英明神武,可是民女也沒說假話,民女是真的不知。」

        「怎麼就不知了?難道今天聽那人說的還不夠明白?」厲穆禛一想到徐月溶,渾身就覺得不痛快。

        她的指控,在他聽來只覺得矯情,她指責先帝沒有真情愛,可是她入宮前,先帝早有了正妻妃嬪若干,怎麼想也不可能獨寵她一人。

        至於最後她都已經被軟禁在深宮之中,卻對親生子女下毒手,難道這就是她所謂的報復?可是先帝和他母后俱已去世,她想報復的是誰?那樣的恨意又要如何才能消彌?

        「聽明自了,可也有許多不明白。」陸厚朴知道自己說得含糊,連忙又解釋道︰「那些長輩的恩恩怨怨不提,可是她有一句話民女卻是知道的,帝王在成為某人的郎君之後,帝王的身分仍舊不會改變。」

        以前爹爹教她們史書的時候,提到許多奪嫡之亂,也向她們解釋過了,那些皇子沒看開的是,所謂的父皇,其實先是君王才是父,同樣的道理,她也用在了帝王和后妃之間的關係。

        這宮裡哪裡有真的單純的關係呢?

        可她就想要清淨點的日子,不想整日這樣算計來算計去的,不只累人,還累心。

        她沒把心裡的話說明白,不過她相信他能夠懂得。

        厲穆禛深深地看著她,她的眸光單純,卻又帶著聰穎,嬌嫩的臉上有著超乎年紀成熟的氣質,一種從未有的不甘心油然而生。

        他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有了想要的女人,可他看上的人卻對他所有引以為傲的東西都不感興趣。

        她看起來單純稚嫩,可是卻總能用最冷靜又理智的說法,一次次的告訴他,她不可能待在他的身邊。

        他不是沒想過用權勢壓迫,他是這天下最有權力的人,只是若真的要走到這一步,連他的自尊都無法容忍。

        她也看出來了,所以始終歡歡喜喜地說自己想要離開,從來不擔心自己會被強留下來。

        可是越是如此,他的不甘心就越是濃厚,直到今日,看見那個曾經備受先帝寵愛的女人一副瘋癲樣,那個曾經被贊為月中仙子的女人,寧可毒殺親子也要達到目的,似乎所有的報復都不夠撫平她失去一個孩子的傷痛,甚至在最後,即使不斷嘔血也要控訴的神情,讓他不由得深受觸動。

        若今日那人的遭遇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又會如何?

        會恨他這個強留她陪在他身邊的人嗎?

        甚至會如同徐月溶一樣,到死之前都無法消彌心中的恨意?

        其實所有的結果只有一個,在身為一個男人、一個父親之前,他先是統治這個國家的帝王,他的後宮必須有太多的妥協,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心可能只會放著這樣一個人。

        陸厚朴看著他眼裡過的一絲脆弱,頭一回主動握住了他的手,「皇上,民女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民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如同剛剛那位娘娘做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可是民女的爹和娘都說過,姑娘家活在這世上本來就艱難,如果連自個兒的郎君都不能將自己如珠似寶的疼寵著,這輩子不就白走這麼一遭了嗎?」

        說到底,她的冷靜只是因為她的自私,還有理智戰勝了心中的那一點暖昧情愫,她不知道要愛得多深,才能夠和剛才那位娘娘一樣恨得也如此之深,可是這樣的愛恨情重,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她就想要悠悠哉哉的過著自個兒的小日子,不用擔心今日被誰給算計了,以後有了孩子,也不用擔心孩子是不是哪一日會在她的眼皮子下讓人給算計而沒了性命。

        「是民女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意。」她誠懇的說著,一雙水靈的眼眸裡滿是歉意。

        她爹總說她才是最像他的那一個,以前她總是不以為然,畢竟自個兒的算卦也是時靈時不靈,論聰明能幹比不上大姊,論美貌也比不上二姊,她不知道自己哪裡最像爹了。

        可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原來她和她爹最相似的地方,就是在愛恨之前還能夠理智的思考。

        雖說她爹有了娘以後,也常常少了幾分理智,可是她對於厲穆禛的那一點心動,還不足以讓她忍下了日後丈夫可能三宮六院的日子。

        她無法想像自己總是在別的女子面前屈膝的模樣,無法想像自己看著她的男人和別的女人舉案齊眉的畫面。

        她不能對不起自己,所以只能負了他的心意。

        厲穆禛愣愣地看著她,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對他這麼說。

        她也知道自己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嗎?可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是不願意留下來呢?

        他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望著她的眼神有掙扎,也有期盼,「朕再問一回,這是最後一回了,你若願意,這回入宮的秀女只會有你一人,並且可以直接封妃。」

        對一個出身民間的秀女來說,這樣的恩寵已經是他能夠給出最大的讓步了。

        陸厚朴淺淺一笑,也站了起身,深深的行了個禮。「民女出宮以後,必日日祈求漫天神佛保佑皇上自此多福多壽。」

        她的聲音清脆有力,卻不曾有半分的遲疑,彷彿他的許諾,對她來說只是可以一笑帶過的東西。

        厲穆禛定定地看著她,聲音依舊平靜,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負在身後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朕剛剛許下的話,今日你若出了這道門,那便是再也不會有的,你……」要不要再想想?最後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可是那動也未動的身子,就如同她不再動搖的心意,讓他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後,轉過身去。

        那許久的沉默像是揪住人心的繩索,撕扯著皮肉,讓心不斷泛著疼。

        「出去,朕要就寢了。」

         陸厚朴直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民女告退。」

        就在她即將轉身的剎那,他忽然喊住了她,「你明日出宮前,給朕再卜上一卦可好?就算姻緣。」

        她抿了抿唇,並沒有答應,只是輕輕回道︰「皇上與未來皇后,肯定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只是可惜了,他的皇后,不是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11:50 AM 編輯

【第七章】

        天啟帝的頭一回選秀,最終草草收場,剔除掉許多再也沒見到的秀女,其他人個個都是面露頹色。

        尤其是當初抱持著越大希望入宮的人,這時候就更顯得頹喪,不過也有一部分人是恨不得能夠馬上出宮去,尤其是知道的比別人更深的涂湘茹等人。

        涂湘茹那一屋子裡的秀女中,李芳晨和白婉楒因為知道毒的事情,所以早已對住在宮中感到膽顫心驚,就怕哪一日出事還得被牽扯進去,而涂湘茹知道的更多點,甚至早在涂太妃的提點下,打算好好的和陸厚朴交好。

        可沒想到的是,已經消失了一日一夜的陸厚朴,一大早回了房後居然也開始打包行李,像是也準備要跟著她們出宮。

        這讓涂湘茹免不了一臉的錯愕,有些懷疑的望著她,「你怎麼……也跟著要出宮?」

        李芳晨和白婉楒也知道她昨日失蹤後就沒回來,直到今日一大早才回屋子的事的,一聽這話也用懷疑的眼神望著她。

        昨晚落鎖搜宮,連禁衛都入內宮搜索了,這麼大的動靜,就是從她昨兒個去了涂太妃那兒後發生的,她們心生懷疑也是正常的。

        更別提一個姑娘家的,一整都沒回儲秀宮住,甚至還換了一整身的衣裳,這也不怪她們多想了。

        實際上李芳晨和白婉楒早就悄悄地討論過,這一屆秀女裡頭,最有可能被留下來的,除了幾個大官族裡的姑娘外,最有可能的就是陸厚朴了。

        不管怎麼說,發現長公主中毒的事兒可算是大功一件,就是看在這個分上,要求一個小小的位分似乎也不過分。

        「我怎麼就不能出宮了?」陸厚樸笑嘻嘻的反問,「我本來也沒真心想要選秀啊!不過就是跟著一路上京來罷了,如今既然秀女都要歸家了,我自然也該出宮回去了。」

        「可你不是立了功,怎麼就不求個位分呢,就算沒什麼姿色,可是如果不是求一個妃位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李芳晨也知道自個兒說話又衝又直,可看到屋子裡其他人都瞬間看了過來,她也忍不住紅了臉,「怎麼了?我可沒說錯。」

        「不過就是聞出味道來而已,哪算是什麼功呢!真要這樣的話,這天下比我鼻子好使的人多得是,難道個個都要進宮不成?」陸厚朴打哈哈的帶了過去,可是離她最近的涂湘茹卻是看出了她臉上的不自然。

        白婉楒也是妙人,平日裡雖然像是李芳晨的跟班一樣,可兩人待在一塊兒大多是她幫著出主意,說話也是她幫忙打圓場,這時候她也察覺了這個話題似乎不該多說,便跟著勸道︰「這宮裡頭的事哪有一定呢!誰能夠留下來還不都是上頭貴人的意思,咱們就算家裡出了力,可是這宮裡可不是誰都能夠留的,大家說是不是?」

        她這話乍聽之下像是勸著,可細細琢磨,又能品出另外一層涵義來,白婉楒也是習慣了這樣說話,覺得自個兒這圓場沒圓好,不免有些尷尬,乾脆閉上了嘴,不再說話了。

         陸厚朴低著頭不回應,可涂湘茹卻注意到她的眼眶微微發紅,心裡有了猜測,卻不敢再多說。

        這宮裡能讓人動了情的人,除了皇上以處又有誰呢?可是就如同剛才李芳晨說的,她立下的功勞足夠讓她留在宮裡了,可如今她卻和她們一塊收抬行李準備出宮,不管原因如何,總不是她們這樣的泛泛之交可以打聽的。

        比起入宮時的層層檢查,出宮時就鬆散了不少,陸厚朴站在最末一個,她慢慢的走著,偶爾想起什麼,忍不住回頭往那層層宮牆裡頭張望。

        她心裡知道,自然是見不著的,可是總也期盼著,或許還能夠再看上一眼也好。

        因為她心裡清楚,這一別,兩個人這輩子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她慢慢地走了出去,看著宮門在她身後關上。

        那宏偉的宮門,像是斬斷了所有不該有的痴念,這段日子,就如同一場荒誕不羈的夢境,讓人懷念卻再也無法尋得。

        陸厚朴想起昨兒個自己說得毫不拖泥帶水,即使她不曾感到後悔,可是這心……為什麼會一陣陣的揪疼呢?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此刻的宮門前,早已不復剛剛車馬交織的喧鬧,她也沒指望有人來接她,所以正挪著緩慢的腳步,打算先給自個兒找個落腳處,再來找找有沒有回家的馬車,她卻聽見了以為不可能聽見的聲音。

        猛地抬頭一看,一男一女站在街口處,男人微笑望著她,而女子則是一臉無奈的看著她。

        陸厚朴萬萬沒想到居然能夠看到她爹娘,她本想慢慢的走過去,可以挺著小胸脯,說自個兒也是入過宮、見過世面的人了。

        可是不知道怎麼了,心裡突然湧起一陣陣的委屈,那樣的情愫摧佛化成了一股無法劃開的酸澀,從鼻尖沖到了眼裡,一雙水靈的大眼頓時漫起一片水霧。

        她越走越快,來到爹娘面前,她咬著唇輕喚了一聲,「爹、娘。」眼眶便再也含不住眼淚的重量,淚珠兒隨即滑落兩頰。

        原來,心不是不疼的,只是還沒到能夠訴說委屈的地方罷了。

        陸維山和莫梓然來宮外等著她也不是偶然。

        大約半年前,他們丟下三個已經成年的女兒,打著查訪產業的名義,實則是四處去旅行,順道進行不少地方的考察。

        莫梓然雖然沒對三個女兒提過她重生的事兒,但從來沒有對丈夫隱瞞過,在她記憶中,從今年年末開始,天下即將大亂,朝廷突然朝綱崩壞,異姓王起兵征討,與護衛帝位的帝師,三方衝突,但不管怎麼說,死傷最大的還是普通百姓。

        她上輩子沒有遇到陸維山,而是偶遇了一個秀才,從此芳心託付,最後不顧老父的阻攔,堅持嫁了過去,而自家的產業則是託給老管家照料。

        頭一年,和那秀才的感情還算和睦,可是一年後,她的肚子還是沒有半點消息,秀才對她逐漸變得冷淡,甚至還把老家的一家子全都接了過來。

        可嘆她當時不知道這人的狼子野心,只想著當個賢良人,盡都答允不說,甚至還拿了自己的嫁妝貼補。

        可那一家子哪是懂得滿足的,把她的嫁妝吃完了不夠,還打著她的名號往老管家那兒伸手,甚至因為她久未有孕,那秀才連連納了多名妾室。

        就這樣過了十來年,直到這一年的年末,天下開始大亂,那一家子沒息心的,居然帶著小妾孩子,就這麼把家產給搬空,讓她只能在亂世之中苦苦掙扎,她逃難逃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卻因為身體過於虛弱又有許多暗傷,最後只能懷著滿心的不甘而亡。

        上輩子的她,本是個單純軟弱可欺的女子,然後經歷了亂世,她成了連人都殺過的鐵娘子,其中轉變的痛苦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所以重來一回,她不會再重蹈覆轍,再加上遇上一個真心待她的夫君,三個乖巧懂事的女兒,讓她更珍惜這樣幸福的日子,也就更早開始籌備打算起來。

        只是當初她也不過是個普通婦人,即使知道天下會突然亂了起來,也只是在逃難時,聽了不少人說戰事是由寧靖王打著清君側的名義而起,而帝師和如今的天子雖然不和,卻仍同時抵抗寧靖王,戰火四處蔓延,直到她死之前,許多地方還是生靈塗炭,似乎還沒有個結果。

        這也是她這些年雖然憂心女兒們的婚事,卻沒急著讓人給她們相看對象的原因,若是天下大亂了,別人不敢說,但她們跟著他們夫妻倆,安全上還是比較有保證的。

        只是沒想到他們才出門大半年,先後去看了帝師所創建的書院周遭,還有寧靖王鎮守的邊關,都不像是有什麼動靜的模樣,便打算在看過京城後,假如還是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就先轉往別的地方,卻在這時收到了家中的來信,說是最小的女兒居然擅自去參加選秀,那瞬間說她感覺像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

       宮裡是那麼好進的嗎?還是以為選秀就跟玩兒似的?難道就沒有想過要是真選上了,她該怎麼辦才好?

        在收到信後,莫梓然急得每天都睡不好,甚至嘴角都起了口瘡,每一回想起這不聽話的小姑娘,就恨不得揍她一頓。

        可是看著自家姑娘從宮裡走出來,那一副委屈的小模樣,莫梓然又心疼得不行,原本已經想好要怎麼教訓的法子都忘了,只恨不得把小閨女給捧在手心上哄著。

        「誰讓你瞎胡鬧,選秀是咱們這普通人家能去的嗎?」莫維然冷哼著,一邊替她打了帕子給她擦臉。

        陸厚朴閉著嘴不說話,可是那雙因為大哭而變得紅腫的雙眼,卻是委屈地直瞅著她爹瞧。

        莫梓然自然瞧見了這父女倆的眉眼官司,她啐了聲,沒好氣的道︰「你說說你們三姊妹,當初取名字的時候,我和你爹想得可好了,紫蘇半夏和厚朴,三種藥材配在一塊兒,能夠解鬱寬心,啥都不用愁了,結果呢?瞧瞧你們一個個的,可都讓我愁死了。」

        陸維山看著自個兒媳婦兒教訓閨女,習慣性的幫閨女緩頰,「行了,這不是都已經平安回來了嗎?就別再說她了。」

        莫梓然瞪了她一眼,「你就知道拉著你爹幫你說話。」

        陸厚朴笑著跑到陸維山身邊,「因為我是我爹的親閨女,爹自然要幫我說話了。」

        「說得好像我不是你親娘似的。」莫梓然幫著她把東西給收拾了,也不廢話,直接排起她接下來的行程,「本來我和你爹還要去別的地方巡視藥市場的,偏偏收到了你姊姊們寄來的信,說你入了宮,也就在京城耽擱了幾日,現在你既然出宮了,那麼我替你安排車,明兒個你就自個兒回去,我和你爹還要再去走走看看。」

        這世道要真的亂起來,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讓他們一一尋找落腳處,趁著現在天下太平,她還能循著一些印象提早做安排,否則一大家子逃難,要說簡單那也不簡單,畢竟人多嘴雜,尤其是他們一家子女眷為多,如果沒有好好安排的話,到時候要出了什麼差錯,那可是怎麼後悔都來不及的。

        陸厚朴看著她爹不說話,就知道自己也不用多說了,爹既然已經站在了娘那一邊,那就是沒得改了。

        陸維山輕撫著小女兒的頭,勸道︰「先回去也好,畢竟你都說了在宮裡受到了驚嚇,那麼回去好好休息。」

        他沒說的是,小閨女一看就是為情所傷的模樣,可在那宮裡,還有哪個男人可以讓她動情。

        三個女兒中,就這個最小的跟他的性子最像,理智的時候,就不會輕易被情感給動搖。

        不過依照古代男人的習慣,沒錢都還想納小,更別說當今天子了,那可以說是想要一天睡一個女人都是沒問題的。

        唔!依照衛生觀念來說,他也不建議自家閨女找這樣一個女婿,在古代求醫不易,像這樣頻繁更換性伴侶的男人,可不是他喜好的女婿對象。

        即便醫者不挑病人,他可不想哪一天和自己的女婿的「那話兒」來個相見歡。

        陸厚朴不知道自己不過是在形容中生活的時候,眼色走漏了幾分,就讓她爹把她的心事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她難得像個小姑娘一樣纏了爹娘老半天,最後才心甘情願的回自個兒屋子。

        莫梓然把小閨女給送走,忽然輕嘆了聲,「也不知道這樣孩子氣的姑娘,以後誰能夠消受得了?」

        陸維山挑了挑眉,將人摟到懷裡,「你也看出來了?」

        她睨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後母,這孩子明顯不對勁兒我怎麼瞧不出來?只是宮中比普通人家複雜多了,她能夠自己想開,脫身出來也是好的。」

        再說了,如今她還無法確認這一世會不會出現她上輩子經歷的亂世,既然如此,她絕對不會允許小女兒真的和天子在一起,就算要她當個棒打鴛鴦的惡人,她也要護得小女兒周全。

        陸維山想著這可不一定,打從他們入住客棧開始,他就一直覺得有種被盯上的感覺。

        只是那盯梢的人感覺並沒有敵意,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放過了,可如果是宮裡派人出來的,那麼這一段小兒女的情感,到底是不是到此為止,那還得打上一個問號。

        再說,也不是只有小女兒這兒有了情況,大女兒和二女兒雖然藏得深,可是他也隱約覺到有了情況,只是小姑娘家的心事,他一個當爹的不好過問,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只不過按照自己媳婦兒所說,這亂世的開始,就是從天子行事荒誕而起,可他又相信小女兒的眼光不會差勁到看上一個不學無術的廢物,那麼,到底是她媳婦兒重生到了一個平行世界,還是因為他們兩隻小蝴蝶改變了這十幾年後的亂世呢?

        畢竟一個重生者再加上他一個穿越者……改變的事情似乎有點多啊……

*             *             *

        在秀女各自歸家後,京城一家客棧裡頭,幾個男人皺著眉看著皇宮的方向,語氣不悅開啟了談話。

        「早說了,這些年既然已經把那孩子身邊的奶娘,還有伺候的人都換成了我們收買的人,那個沒用的棋子就該毀了,要不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下場。」一個身穿絲綢衣裳的中年男人滿臉氣憤,對自己多年的布局毀於一旦,他渾身怒火只能往其他兩人身上撒。

        「行了,這不是想著那人雖然被軟禁在宮中,可靠著她,我們能夠把人手安插在小王爺身邊,甚至就只差那臨門一腳,連皇上身邊都有咱們的人手了,誰想到那女人跟瘋狗似的,多年沒發作,結果一朝敗露就忍耐不住了,居然會直接對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

        說話的是另外一個留著長鬚的男人,穿著一身書生袍,不看那身上的小算盤,還會誤以為這是哪家私塾的教書先生。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前幾日那些人都已經讓人抄了三族,也幸好當初我們設局的時候都沒自己出面,否則今日哪裡還能安穩地坐在這兒說話。」最後一人嗓音輕柔,面白無須,一雙眼看起來柔和帶笑,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覺得殘酷。

        「不過,現在宮裡查得緊,剩的那些人手可都得收攏好了,免得我們把所有人手都給折在裡頭。要知道,宮裡培養人才不易,哪個可都是花了大價錢的。」徐老三眸光陰冷的看向氣憤的另外兩人,提醒他們發火的時候可別忘了正事。

         「可是……大哥,咱們往宮裡投的錢也不少了,何況當年已經靠著月兒那女人替咱們弄來鹽礦的牌子,做啥連那小娃子都還要浪費那藥,那藥可是走海船進來的,那麼一丁點可就要好幾兩金子。」

        率先提出質疑的就是最先主張該提前滅口的張大富,一身橫肉,即使穿了絲綢袍子也不像富貴人,早些年也是落草過的,如果不是搭上了徐老三這條船,只怕如今不是在牢裡待著,就是佔著哪座山頭當大王了。

        「你懂個什麼,鹽牌兩年一換,咱們十來年前靠著月兒混進宮裡頭,幫咱們弄到了採鹽礦的牌子,可這上上下下要打點的人多著了,要是沒有其它的後招,難道你以為咱們還能夠順利的守著那鹽礦?」龐書生認真的把其中關竅分析給他聽。

        這鹽礦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個聚寶盆啊!光是擺在那兒,就能不斷的生出銀兩,這樣好的東西,自然人人想要,他們不想被逼著放手的話,就必須要有能夠震懾他人的方法。

        徐老三在當年知道自個兒同父異母的妹妹得了貴人青眼入了宮之後,他這發財的點子就沒斷過。

        要說當年他也是淨身過,在宮裡學過規矩的,可是這宮裡貴人就那麼多,想要上前伺候的人可多著了,多少人一輩子只能混在下頭當個幹粗活的,連見上貴人一面都沒有,他平日就是愛鑽營的,與其想著好好表現,祈求不知道哪個年月可以入了貴人的眼,還不如他自己想方法來得快。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會這麼順利,他那同父異母的妹妹居然真的成功進了宮,甚至生下皇子封妃。

        可也怪他那時候被接二連三的順利沖昏了頭,聽著了那句「朕的第一子」,就跟著買通了人在宮裡將這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沒想到居然因此讓那孩子給人弄夭折了,而徐月溶也因為私下對皇后下手,從此被軟禁深宮。

        也幸虧當初那採鹽販鹽的牌子的約還沒到,讓他們還能夠重整旗鼓,順利的退出宮中。

        那之後,他也知道了靠著所謂的寵愛可沒什麼用,皇帝老子跟閻王差不了多少,一樣要你三更死,斷然不會讓人活到五更。

        這靠著醉芙蓉操控宮中妃嬪,甚至是皇子,都是那時候想出來的法子。

        如若不是他們親眼見過這上癮的人會有多麼瘋狂,只怕他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在宮裡頭甚至是那些奶娘身上都用上了這樣的藥。

       他們想得很美,如果能夠不知不覺的把藥弄在膳食上,長久下來,那些所謂的貴人,也只能成為他身下乞討的一條狗。

        他要他們生就生,要他們死就死,只要他掌握著那醉芙蓉,就不怕那些人敢作怪。

        可是萬萬沒想到,徐月溶居然被人發現了對皇子下藥,還想著魚死網破,直接把人給綁了打算丟到水牢裡浸死,最後事情沒成,又自個兒服毒自殺了。

        這些消息在宮裡被瞞得死死的,半點風聲都沒透,可他們在宮裡的人手雖然少,卻還有幾個,也是費盡了力氣才把消息給傳了出來。

        有時候,人的野心一旦被打開,無法抑止的貪欲就會不斷滋生,直到自己毀滅為止。

        徐老三現在就是如此,早些年先帝還在的時候,那些財富權勢,幾乎可以說是唾手可得,可如今,他們原本有的東西不斷的縮誠,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沒有掌握宮中貴人的關係。

        那些人看著他們沒有靠山,一步步的蠶食鯨吞,以致於他們手中現在只剩最後一個採鹽販鹽的牌子了,這也是他們最後的老本,若是連這個都丟了,他們三個算什麼東西,別說銀兩了,光這些年他們做的那些事兒,只怕連命都保不住。

        「現在等著風頭過去再說,至於宮裡,我們的人就暫時先別聯絡了,以免露出馬腳。」

        「是!聽大哥的。」張大富自以前開始就是專門賣力氣的,這等彎彎繞繞他也搞不明白,也就不去費那個心了。

         龐書生同樣是認同的,只不過臉上露出了些許的遲疑。

        徐老三心情不佳,看龐書生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更是不順眼,他不耐煩地道︰「有什麼話就直說。」

        「大哥,聽說這回壞了咱們事的是一個普通人家的秀女,那是不是……」龐書生想的是,這回如果不是這人把下藥的事給掀開來,也不至於有後頭那些事,這一回取得鹽礦的牌子他們也能更十拿九穩些,可是因為那個秀女的一句話,多年的經營就毀了大半,這讓他忍不住琢著是不是該把那秀女給解決了。

        徐老三點了點頭,「有幾分道理,那秀女若是不進宮還好,一旦進了宮,說不得咱們的手下得全折在裡頭,不過現在我們現在能夠動用的人手不多,等那人離京的時候,再想辦法把給拾了。」

        他並不把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秀女給放在眼裡,至於人命什麼的他更是不在乎,這些年他們手裡沾染的人命還少嗎?

        「那好,這事就讓你盯著去辦。」徐老三向龐書生吩咐完,看著那遠遠的皇宮,眼裡閃過滿滿的陰狠算計。

        就快了,等這風頭過去,到時候趁著宮裡人放鬆了警惕,不管是哪一個主子,他都能夠悄無聲息的讓他們嚐嚐那醉芙蓉的滋味,到時候……他就算不是皇帝老子,可卻能指揮那些人做事,他倒要看看誰還能嘲笑他徐老三是沒了命根子的男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05:29 PM 編輯

【第八章】

        秀女出宮的第一天,厲穆禛覺得宮裡有點空,他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可是不知道怎麼的,那個偶爾無賴、偶爾無辜微笑的小姑娘,不斷出現在腦海中。

        然後是秀女出宮的第十天,他偶爾會下意識的想要去看看那個姑娘坐在茶几邊的位置,似乎還能夠看見她把點心吃了滿嘴,鼓著腮幫子的可愛模樣,但他更常想的是,她朝他福身,祝賀他與未來皇后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他皺了皺眉,無法想象自己會和哪一個姑娘舉案齊眉,自頭偕老。

        這些年來,唯一能夠讓他覺得有趣,甚至上了心的姑娘,只有她一個,他不確定是否還能再遇上另一個。

        在秀女出宮的第十五天,厲穆禛往涂太妃的宮殿走去,有些事,他覺得或許能從她那裡得到解答。

        涂太妃本來要歇息了,可是聽見了靜鞭響起的聲響,在起身請安的時候,她居然沒有什麼意外,甚至連早先的惶恐都沒了。

        或許打從厲穆禛問出了那一句話後,她就一直有了心理準備。

        她不緊張,只是對於都過了十年的事情,她也沒自己想象中的牢記不忘,只保有依稀的記憶。

        瑞珠給兩個主子倒了茶後,就自動自發的退到了門外,門和窗都敞開著,只是守門的人站得遠遠的,確保不會聽到主子們的談話。

        涂太妃看著厲穆禛,在熱茶的氤氳蒸氣中,她似乎看見了先帝的模樣。

       「哀家知道皇上今兒個的來意,可是在皇上問哀家之前,哀家先說說哀家知道的事情吧。有時候,在這後宮之中,怎麼樣才算是過得好,確實沒有個定論,比如說皇后,也比如說月妃。」

        她微微一笑,記憶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時候她還是宮裡一個不怎麼受寵的妃嬪,先帝偶爾會來她的寢宮坐坐,可是也僅止於此。

        她不是沒有心懷怨恨過,可是連皇后都放下了,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妃嬪,又能如何?

        「想必皇帝也知道,月妃是先帝自個兒從宮外帶回來的,可是沒有人知道,其實她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長,當年比她早一步淨身入宮。」

        厲穆禛的確不知道還有這回事,他挑了挑眉,察覺到她話中的錯漏之處。「既然沒有人知道,那您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就是哀家要說的,不管月妃當年是如何進宮的,但是她的確深受先帝的喜愛,要不也不會破格將區區一個民間女子帶入宮中就給予高位,生子之後更是直接封妃。」

        涂太妃的眸光有些黯然,「只可惜,先帝這樣的寵愛,也同時害了她,她不過是一個民間女子,入宮之後,所能使喚的人,自然都是先帝給予的,對於在宮中不少年的其他妃嬪來說,這中間能夠使絆子的地方可多了,所以月妃會在入宮後就和那同父異母的兄長聯繫上,也不是沒有道理。」

        若是旁人,那肯定是一條心的替自個兒的姊妹鋪一條好路,就是不能,那也得為著妹妹著想,不扯妹妹的後腿。

        可是月妃那兄長卻不是。

        因為兩人住的宮殿不遠,那時候她又常喜歡四處走走,偶然幾回碰見那人朝月妃伸手索討銀兩,她就知道這人肯定會成為害慘月妃的一條引火索。

        「後來的事情,皇上應該也從月妃那裡聽說了,二皇子的誕生、謠言的散布、前朝的不滿等等,都是壓垮月妃的最後一根稻草。」

        「朕只想知道,當初皇弟的死,真的是朕的母后所為嗎?」厲穆禛慢慢開始接觸到當年的是是非非後,他只想確認這一點。

        「不是。」涂太妃很肯定的搖了搖頭,「宮裡所有的女人都有可能下手,包括我,唯獨皇后不可能。」

        涂太妃太過肯定的語氣讓他有些不解,「怎麼能夠確定?徐月溶可是言之鑿鑿的說就是朕的母后下的手。」

        涂太妃嗤笑道︰「她那是執念深了,不想承認事實罷了。」

        「所以事實是什麼?」

        「二皇子確實是被人害死的,只是下手的那個,不是皇后,是先帝。」涂太妃輕輕吐出她隱藏多年的秘密,表情也多了幾分鬆快。

        厲穆禛俊秀的臉龐上閃過一絲怔愣,「這是為何?那也是先帝的親生兒子,甚至當年先帝在他出生後就直接將孩子抱走,說要親自帶在身邊撫養……莫非……」

        他想到自己為何在這件事情上無法繼續查下去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當年伺候的人幾乎死絕了。

        他一開始只想著主子出了事,伺候的下人們自然討不了好,卻沒想過另外一種可能性——

        皇室裡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天生殘缺的孩子。「那日月妃生產的時候,我見過孩子一回。」

        產婆將孩子抱出來的時候,孩子看起來沒什麼異樣,可是產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皇后和她同時把包著孩子的襁褓給打開,卻也差點把孩子給摔了出去。

        「那孩子長了一條尾巴,短短的,不明顯,更糟的是,那孩子身上同時有著男女的器官,加上那條怪異的尾巴……」涂太妃似乎又想起了當天的情景,神色有些複雜。

        那時候她慌得幾乎站不住腳,其他的妃嬪都還沒到,在場的只有她和皇后兩個人,皇后娘娘知曉了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會有事,可是她不過是個嬪,若是想要封口,讓她死得不明不白的就太多了。

        是皇后先冷靜了下來,要她裝作沒事般到外頭坐著,後來那些產婆們全都被皇后的貼身嬤嬤給拉了下去,而她則是故作無事的等著皇上歡喜的來看二皇子。

        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寢殿的,只知道第二天醒來,二皇子「病了」,皇后也病了。

        厲穆禛可以想象先帝當時看見自己所愛的女人辛苦懷胎十月後,卻生下一個生著異尾,又身兼男女器官的怪胎時,心中的恐慌和驚嚇,而身為一個帝王,該如何處理這個孩子,那是不用想也能得知結果了。

        「皇后是真賢德。」涂太妃真心的道︰「賢慧不嫉妒,對於宮裡的妃嬪有孕,都是抱持著歡喜的心情,只盼著妃嬪們能夠好好地替先帝開枝散葉,更別說月妃那時候是先帝心尖尖上的人,她也沒有任何理由非得要害那樣一個孩子。」

        可是皇后也病得太不巧了,就在二皇子重病後,她也跟著病了,也難怪月妃會懷疑是皇后下的手。

         應該說那時候整個後宮裡,除了皇后,就只有她知道真相,也只有她相信皇后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

         可是她不能把所謂的「真相」說出口,一旦說出口了,誰知道她會不會又是另外一個「重病致死」或者是突然「猝死」的人?

        當年的事情只能說是一環扣一環的巧合還有意外,知道真相的人不敢說,下手的人不能說,那個打出生後只見了孩子一面的人,除了怨恨那個恰巧病倒卻讓人覺得像是心虛的人,她又能如何呢?

        「先帝也沒想過平日看起來乖巧可憐的月妃,居然真的有這個膽子和法子對皇后下手。」涂太妃想到這件事就覺得,這或許又是她的膽小所造成的悲劇。

        如果她在知道月妃和她那個兄長有所聯繫時,就告知了皇上,或者告訴皇后,會不會今日就不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常常這麼想著,可是這些悔悟都已經太晚了,那些恩恩怨怨中的中的人,除了她以外都已經死去,是不是說了之後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誰也不知道。

        涂太妃說了許多,本來以為很多都快被遺忘的回憶,似乎又變得鮮明起來。

        「皇上,或許是哀家僭越了,可還是容哀家用長輩的身分,大膽的說上這麼一句,像先帝那般的人,因為專寵月妃,都被說是難得一見的情種了,可是下場如何?殺死親子,又間接害死了皇后,甚至哀家也猜測過,月妃最後應該是知道二皇子是誰下的手,只是她不願承認而已。」

        不願承認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親手殺了她的孩子。

        或許她不知道那個孩子是有毛病的,也或許知道,可是最後她想要的已經不是個公道了,只是要一個可以發洩她心中悲傷怨恨的人。

        所以她先朝皇后下手,最後……則是對著自己親生的一雙兒女下手。

        這樣的做法,或許也是她想報復先帝的一種手段吧。

        畢竟那個所謂愛她的男人,最終卻是傷她最深,即使他終究給她留了一條性命,可是軟禁在深宮之中的日子,難道真的就是她要的嗎?

        厲穆禛沒想到先帝的後人數不過區區十來人,就可以鬧出這一樁又一樁的事情來,不由得苦笑道︰「父皇總是想要讓所有人都好。」

        他嘆了口氣,替先帝說了一句公道話,只是沒想到這樣自以為是的好意,沒有人領情,反而讓事情走向了無可挽回的局面。

        涂太妃不作聲,只有她自個兒清楚,所謂的好與不好,全看各人如何評斷。

        厲穆禛終於知道了長久以來追尋的真相,他也不打算多加逗留,只了問兩個孩子的情況,厲慕蓉雖然身子依然虛弱,可是對醉芙蓉的需求越來越小,倒是厲穆庭整日都有些懨懨的,一直叨念著當初救了他的陸秀女。

        他沒想到還能夠再聽見她的名字,怔愣了一下,那反應卻讓涂太妃捕捉到了。

         要說那一批秀女,涂太妃原本以為最有可能留下的就是陸厚朴了,可是沒想到那天放秀女出宮的時候,她卻沒有被留下來,而是跟著其它秀女一起出宮去了。

        涂太妃想起那姑娘也是挺有趣的,這死氣沉沉的宮裡,要是有那樣一個可心人也是不錯,不由得多問了一句,「皇上,那陸秀女……」

        厲穆禛淡淡的打斷道︰「人各有志,朕不會勉強人留下來。」

        涂太妃有些訝異的看著他,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不過那姑娘的想法更讓她無法理解,「那姑娘都來參加選秀了,難道不是想要入宮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可是她要的,朕給不起。」他看似平淡的說著,可是每吐出一個字,他的唇舌似乎都能嘗到那淡淡的苦澀味道。

        「那姑娘……的確不像能夠受委屈的。」涂太妃回想著陸厚朴那有些跳脫的脾氣,還有受不得委屈的嬌氣,不由得笑了,覺得皇帝說的倒是挺對,這樣規矩忒多的深宮,的確不適合那孩子的個性,接著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那樣一個孩子才是真正的伶俐人呢!小小年紀就能夠知道自己要什麼,也能夠有個決斷,總比當年的我們好多了。」

       不會在幾次衝撞受傷後,才懂得這深宮中沒有真情愛的道理。

        「皇上,您還小的時候,哀家剛入宮時曾問過皇后娘娘怎麼都不會嫉妒,那時候皇后娘娘的回答,您還記得嗎?」涂太妃笑著望向他,眼裡滿是感觸。

        厲穆禛微微一笑,並未回答,便起身離開了。

        他打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許多事情只是不去回想,但是一旦想起,那時候的人事物就全都歷歷在目。

        「會嫉妒是因為你的心只放了那個人,可是當你知道那個人的心裡有太多人,你只能分得那一小點的時候,放開手,就不會嫉妒了。」

        厲穆禛慢慢的走了出去,那一段回憶卻如潮水般撲面而來。

        他靜靜地站著,抬頭望天,彷彿看見母后在涂太妃離開後,又低聲對他說——

        「禛兒,若是真愛個人,那就寬容的放她走。」

       「因為當那人在深宮中,日日夜夜在為了爭奪你的心而受傷時,心很快就累了。」

       「累了,就不愛了,再也不會嫉妒了。」

       「那不是愛一個人,是害了一個人。」

        「可是母后,我是個如此自私的人,寧可她恨我,我也想要讓她永永遠遠的陪著我。」他輕聲低喃著。

  *             *             *

        不管深宮中那些紛紛擾擾,終於回到家的陸厚朴,整個人像是沉澱了下來,也不會閒來無事就拿著她的小龜殼去街上招搖撞騙了,放在桌上的小龜殼因此蒙上一層輕淺的灰。

        早就回家的陸紫蘇和莫半夏沒想到妹妹出門胡鬧一趟後,回了家就變成一副老實孩子的模樣,著實讓她們有點不習慣。

        雖說陸厚樸以前也不至於誇張到無法無天,可是想新把戲、惹麻煩的功夫還是有的,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連最心愛的算命遊戲都不玩了。

        陸厚朴還不知道自己太過反常的舉動,已經讓兩個姊姊看破了她故作無事的掩飾,仍舊三不五時拿著羅盤對準宮裡的方向,想著遙遠的他正在做些什麼。

        原本以為離得遠了,日子久了,就不會再想了,怎料思念是一道難解的題,越是不想去想,那人的身影就越是清晰的印在腦海中。

        她輕嘆了口氣,正想著是不是回屋子裡抄書好靜靜心的時候,一轉頭就見到了兩個姊姊湊得好近,正一臉好奇的望著她,她被狠狠嚇了一跳,一邊輕撫著胸口,一邊嬌嗔道︰「你們怎麼突然偷偷摸摸地站在我後頭,差點嚇死我了。」

        雖然兩個姊姊生得極美,但是靠得這麼近還是很嚇人的。

        「我們可沒偷偷摸摸的,只是不知道某人心裡想些什麼,連我們兩個大活人都站到身後好一會兒了也沒發覺。」陸紫蘇一雙明亮的圓眼不斷打量著小妹,笑得一臉噯昧。

        陸厚朴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深怕真被看出什麼端倪來。

        沒法子!他們一家子要說誰的腦袋最聰明,頭一個是她們的爹爹,第二個就是她大姊了,打小她就不敢在他們兩人面前耍什麼小心眼,因為一下子就會被看穿了。

        尤其大姊那雙眼睛,又大又亮,眼尾一挑,她都覺得自己不管自己想要隱瞞什麼,都會不由自主的被逼問出來。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讓大姊幫你把把脈吧!看是什麼問題,二姊我再煮些藥膳給你補身子。」莫半夏倒是沒想那麼多。

        小妹要是真的身子有什麼不適,家裡就是經營藥材生意的,就算小妹不想讓大姊把脈,家裡也和好幾個老大夫都相熟呢,不怕找不到老道的好大夫,至於藥方就更不用擔心了,如果不是什麼龍肝鳳膽,家裡的藥材不能說囊括天下,但也算是齊全的。

        「我沒病。」陸厚樸快速的否認了。

        雖然她很開心家人這麼關心她,可是想到自家二姊平常做菜那是好吃得讓人停不下嘴,可是到了藥膳這一塊兒,不知怎麼的,老是一鍋黑乎乎的上桌,那味道簡直無法形容。

        每次吃二姊煮的藥膳,她總覺得腸子好似被那黑乎乎的藥湯給洗過一次,那滋味她試過一次後就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可不是沒病嗎?」陸紫蘇好好把陸厚朴打量了一番,也發現了不少端倪,冷冷一笑,「我看就算有病,那也是心病。」

        陸厚朴被那了然的目光一瞅,還有那笑聲給嚇得渾身一抖,結結巴巴的說道︰「大、大姊可別誤會了,我……我可什麼都沒有。」

        「那你說說我誤會什麼了?」陸紫蘇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陸厚朴抿著嘴不回應,她可不能再說了,要是再說下去,她肯定會不小心自個兒漏了底的。

        為了轉移兩個姊姊的注意力,她趕緊將話鋒一轉,「別說我了,不如說說兩個姊去吧!之前我急著出門,只聽說兩個姊夫等爹娘回來後要擇日上門提親,那……」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覺得一股冷氣從大姊的方向襲來,她一對上大姊銳利的眸光,身子忍不住又是一顫。

        這又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成了這副冷面煞神的模樣?難不成那個未來的大姊夫做了什麼事惹惱了她?

        不得不說陸厚朴這種小動物的直覺還是非常準確的,因為陸大姑娘的確是被自個兒男人那跟石頭一般的腦子給惱得有點生火。

        莫半夏也低下了頭,她也不知道自個兒心裡掛念的那個人又是怎麼了,一下冷一下熱的,讓人捉摸不定,就算她向來心很寬,也難免有點不安忐忑。

        陸厚朴真心發誓,她真的只是想要換一個比較輕鬆的話題罷了,真沒料到兩個姊姊會是這樣的反應。

        「哼!你有那閒功夫管我們的事兒,不如想想你自個兒吧。」論轉移話題的功力,陸紫蘇可不會輸給她。

        「我又怎麼了?」陸厚朴一愣,一時之間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怎麼了?那就要問問你之前是不是在宮中闖了什麼禍了。」陸紫蘇仔細的瞅著她的表情變化,確定她仍舊一臉茫然,好心的解釋道︰「最近有人從京城一路打聽你的去向,雖說我們這兒也有人幫著擾亂消息了,可是當初選秀女的時候,秀女的路引資料還是有的,那些人想必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應該已經找上門了……」莫半夏輕皺著眉頭,「今兒個我去市集的時候,就看到咱們家外頭有陌生人不知道在看什麼,而且我總覺得好像不是只有一批人……」

        陸厚朴覺得自個兒可真是冤,比竇娥還要冤,她在宮裡真的什麼都沒做的,頂多就是撩了幾回皇帝,聽了點宮中秘辛而已……

        她皺起一張圓嫩的小臉,「我是真不知道……」

        見她還不肯老實說,陸紫蘇沒好氣的壓道︰「還不說實話!」

        被美人大姊這麼輕聲一哼,陸厚朴隨即感覺到一股顫慄,一口氣從尾椎直衝天靈蓋,就連十根手指尖都微微發麻了。

        不是她沒用,而是陸紫蘇那清冷又帶點嬌媚的嗓音,精華就在那一聲輕哼上,讓她明明就是個從不想歪的小姑娘,也差點要軟了腿。

        「我真的沒怎麼了……在宮裡,我一個普通的小姑娘能夠做什麼呀?」陸厚朴還是試著為自己辯解喊屈。

        只是她還是忘記了,在只要一、兩句話,就能夠把她想隱瞞的秘密挖得一乾二淨的陸紫蘇面前,她當真一句解釋都不能有。

        陸紫蘇本來就有一些猜測,如今前後一串兒,也就明白個八九不離十了。

        「是沒做什麼?還是做了就跑?」她睨了眼還想要裝無辜的陸厚朴,「心上有了人,那宮裡除了沒根兒的太監還有皇上之外,你也見不著別人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猜錯了,不過你該不會真的對皇上做了什麼,結果人家現在不甘心的找來了?」

        陸厚朴一驚,急得連忙反駁,「我沒對皇上做了什麼,真要說也是他,不對,我們什麼都沒啊!」她完全無暇細想剛自己說的話究竟哪一段,居然讓大姊差點就猜中了。

        「什麼都沒做?那就是有了什麼私情嘍?」陸紫蘇點點頭,完全無法理解皇上到底看上小妹哪一點,她是絕對不認為自家小妹有什麼不好,但就是覺得皇上的眼光非常獨特。

        「不過你人都回來了,難道還沒跟他說明白,咱們家可不接受一個用太多次的黃瓜?就算他是皇上,讓人用了太多次那也髒。」陸紫蘇一臉認真嚴肅的說道。

        「我說了……不對!大姊你怎麼能套我的話。」陸厚朴一開口就知道自己栽了,她回這麼一句話,豈不正好坐實了大姊的猜測?

        自家人還這樣玩心機,重點是她還老是玩不過大姊,她真的覺得很扎心,更過分的是,她覺得自個兒明明就沒說什麼,大姊又是怎麼從這些話裡推斷出她和皇上……難道這就是腦子好不好使的差別?

        到了這時候,反應慢了好幾拍的莫半夏這才意識到不對,驚呼道︰「厚朴,你和皇上勾搭上了?可是爹說……」

        陸厚朴很高興二姊的反應比她還要慢,她生無可戀的打斷二姊的話,「我知道,爹說不能找那種女人特別多的,黃瓜多人用,髒又不衛生。」

        她當然知道,她也是她爹教出來的,怎麼能不知道呢?

        可是她對一個男人動心,一開始看的又不是他的「黃瓜」……啊呸!她在想什麼啊!

        應該說她一開始也沒想到自己會對那樣一個男人動心,更何況兩人見面的次數這麼少,她甚至連自己什麼時候把他給放在心上的都不曉得。

        回家後的這段日子,她偶爾也想過,或許慎重地把那一段記憶放在心中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了,畢竟他那樣的男人,應該是受許多姑娘喜歡的,而且又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即使站在那兒什麼都不說,也會有許多姑娘想要巴上。

        而她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姑娘,對他來說或許只是人生中的一個過客罷了,隨著時間不斷過去,在他的記憶中連一點塵埃都算不上。

        想到這裡,這些日子一直在說服自己放下的陸厚樸朴,不知怎地突然又覺得有點心酸了起來。

        她沉默了下來,莫半夏有點心慌的看著自家大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才會讓小妹突然心情不好。

        陸紫蘇比起反應慢半拍的莫半夏,自然更能理解小妹現在的心情,卻也因此對小妹更為心疼。

        她們的爹娘,自她們小時候就身體力行地告訴她們什麼叫作一生一世一雙人,什麼叫作瑟瑟和鳴,什麼叫作鶼鰈情深,在見過這樣的情感後,她不得不承認,她們對待許多事的條件就變得嚴苛了。

        就連普通男人家裡有個通房什麼的她們都沒辦法忍受了,更別說陸厚朴喜歡上的還是那個坐擁天下至高無上權力的男人。

        那樣的男人注定不能只有一個女人,小妹看事情或許有時侯看得沒有她清透,但卻是她們三姊妹中最理智果斷的,會做什麼選擇,也就不用猜了。

        只是她猜不透的是宮中那一位,他既然已經答應把人給放出宮,就表示小妹肯定把她不願入宮的理由給說清楚了,那為什麼現在又派人來找人?

        難道是想要強搶民女入宮?!她微瞇著眼,覺得她可能猜中了真相。

        別人她不敢說,可她們嘛……自然多多少少還是有這點能對抗皇上的底氣在的。

        不過看著莫半夏還有點傻愣的表情,她自動的把她那個神出鬼沒的未來夫君也給湊上了數。

        很好!兩個對上一個,就算那個「一」是皇上,應該也很有勝算的……對吧?

        她拍了拍陸厚朴的頭,淡淡的說道︰「放心,你就乖乖的窩在家裡吧!咱們家姑娘不想做的事情,誰也不能勉強。」

        陸厚朴原本還傷感著,卻被大姊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弄懵了。

       嗯?所以現在她大姊的思緒又跳到哪兒去了?她怎麼覺得自己又傻了一回了呢?

        可是當陸厚朴偏頭看向二姊,她一樣眼神發懵,還帶著一抹甜美的微笑,她瞬間覺得自己被安慰了。

        幸好,傻的不是只有她一個而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08:59 PM 編輯

【第九章】

        厲穆禛想把陸厚樸朴給找回來,自然馬上派了自己的人手去找,可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月,她一出了京城就打聽不到消息了。

        他先是愣住了,隨即又讓人把秀女的資料給調來,可是資料到手後,他發現其它人的資料都好端端的,就只有陸厚朴的路引資料上有著大片的污損。

        他不由得笑了,不過這時候他還沒想到是有人特意阻撓他找到人,只以為是巧合。

        只是當這樣的「巧合」越來越多,甚至多到他派出去的人不是被帶著四處轉,要不然就是明明知道人在哪兒,可是不管動用當地官府的力量,或是直接派人去宣旨的時候,總會發生什麼意外,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開始思索到底是誰在裡頭動手腳,不過主要的朝臣他都第一個排除在外,畢竟那些大臣們也沒那麼無聊,時時刻刻緊盯著他的後宮。

        但想到禮部送上來那份污損的資料,他又不得不懷疑這背後之人手眼通天,更別說這一路上他派出去的人即使不多,可也是個中精銳,卻沒想到一個個都像是被帶著玩兒似的。

        也幸虧那些人似乎並沒有惡意,否則他只怕還得損失些人手。

        越是如此,他越是琢磨,小姑娘到底有什麼背景?

        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民女,家中也無人為官,為何竟有這樣的本事?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親自走一趟。

        厲穆禛向來行事果斷,第二日就召來大臣,告知自己打算微服出訪幾日,地點就選定是薊州。

        皇帝出行是何等大事,一干大臣一聽到這話,雖不至於懵了,可也覺得未免太過匆促,紛紛進言相勸。

        「朕心意已決。」厲穆禛堅定地說著,依然不打算改變決定。

        幾位大臣也是看著這位天子從登基到如今的種種作派的,知道他下定了決心就難以更改,除非有其它能夠說服他的方法,只是他們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只好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諸位大臣離開上書房後,看門的太監就悄悄的和人換班離開了,而在屋子裡的厲穆禛也同時收到了消息。

        他淡淡地勾起唇,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只揮手讓人悄悄跟上去。

        螳螂捕蟬,卻不知黃雀在後,誰才是能夠笑到最後的獵人,只待最後的證明了。

*             *             *

        第二日一早,某道宮門快速地奔出了四、五匹駿馬,而這一行人沒有遲疑地直衝東門而去。

        因為時辰還早,街上還零零落落的沒有多少人,所以他們幾乎沒有放慢速度,直接衝到了城門。

        城門守衛早在昨日就已經收到了消息,在看見了那一行人駕著駿馬而來,且領頭的早早就拿出出城令牌,在快馬奔馳而過的時候,朝城門守將一晃,在下一瞬就立刻帶著身後幾人出了城。

        不一會兒,那一行人消失在路的盡頭,而城門守將也快速讓人重新站好崗位。

        「東宮……」守門將領苦笑了下,知道這是宮裡人不想要太過招搖的緣故。

        可這幾十年來,東宮太子也只有那一位,也就是當今天子……這還真是簡單俐落地告訴他們出城的人到底是誰啊!

        原本只收到消息是有貴人要隱瞞身分,悄聲出城,到時候看到令牌就知道是誰了,原在已經設想過可能是宮中哪一位太妃要出行,沒想到居然是這位。

        只不過這位輕易不出皇城,難道是出了什麼大事?

        想了想近來是否出了什麼大事,可怎麼想也沒個結果,守門將領索性不想了,總之,把城門給守好才是真的,至於其他的自有那些大人物去頭疼。

        其他人還不得而知,不過第一個該頭疼的就是薊州知府和王縣令了。

        打從那份八百里加急送到他們桌上,他們的椅子上就好似插了千根針似的,怎麼也坐不住了。

        他們倒不是做了什麼貪贓枉法的事情怕人查,只是這心虛的事兒前陣子還是做過一、兩件的。

        他們那時候是想著,這難得的人物都親自拜託了,再加上天高皇帝遠,況且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就當賣個人情,便照做了。

        當初的那些盤算如果正常來說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現在事情的發展顯然正在往「不正常」的方向走,害得他們頭疼不已。

        宮裡來人自然是不能得罪的,可是原來託付他們辦事的人,那一個、兩個的他們也得罪不起啊。

        薊州知府那是正經科舉出身的才子,這些年即使身居高位,依然是一副度翩的才子模樣,只是留了一把美鬚,看起來多添了幾分風流。

        現在為了這不管怎麼做都是為難的事兒,這美鬚都被揪掉了好幾撮了,這不只是身痛,心也痛啊。

        王縣令當初科考是卡著最後一個名額給擠上去的,這些年不好不壞的在薊州的小縣當個知縣,政務上也是四平八穩,加上平日沒什麼大事可操煩,自然也就越發的心寬體胖,最近為了這事兒,他是吃飯也不香,連坐會兒都心虛,不過幾天的時間,就硬生生地把身上的肥肉給減了好幾斤。

      「大人,可怎麼辦才好?算算日子,這人都要到了……」正熱的天氣,屋子裡也都放了冰的,可是對於王縣令來說,這冰放了跟沒放一樣,他的心就跟被火燒著一樣,沒個平穩時候,加上胖子怕熱,即使在冰盆邊站著,人也忍不住跟著出了滿頭大汗。

        薊州知府也沒好到哪兒去,不好說自個兒急得就連嘴裡都多了好幾個嘹泡,別說吃飯說話了,就是喝水都是鑽心的疼。

        「問我?我也想問問你該怎麼辦!」薊州知府也是沒了法子,乾脆丟掉平常文人的風骨,直接耍起賴來。

        「我……」王縣令也是一臉苦色。

        薊州知府和王縣令面面相覷,最後只能一起重重的嘆口氣。

        薊州知府想法子想得頭痛,又想到幾位不好惹的人,忍不住感嘆了句,「誰能想得到莫家的姑娘居然都這麼有造化啊……」

        「可不是!」王縣令也是一肚子的埋怨,「想當初這莫家藥材鋪子就只剩一個閨女兒的時候,誰都想著這莫家絕了戶頭,以後肯定會逐漸沒落下去,誰知道這莫家姑娘好運氣,居然招了那位當夫婿,這些年就守著她一個人,把藥材生意越做越大不說,就是那人的本事,那也是沒得說的。」

        「不過這莫家姑娘招贅婿還不就是想要生個兒子來繼承家業,卻生了三個女兒,還一個個嬌寵得跟什麼似的,對於提親的人選那是挑三揀四的,更別說想要入贅的了,就是在咱們縣裡說那一家子閒話的人都不少,而且一個個都是說那三個姑娘只怕要成了老姑娘,最後隨便給嫁出去,誰想……」

        誰想,前頭兩個也就罷了,最後這小閨女自個兒報名去選秀,還真的選出了點名堂來。

        薊州知府對於這家人也是有所耳聞,莫家姑娘招進來的那個女婿,平日裡雖然名聲不顯,可是數數他做過的那些事兒,那就絕對不會輕看。

        只能說這運道兩個字還真不是可以猜測的,以為人家要絕戶了,就招了個能幹的女婿上門,後來又以為幾個姑娘要嫁不出去了,現在瞧瞧,人家憋了好幾年的運道就是用在這時候呢!

        那未來夫婿的名諱……一個個的可都不好說啊。

        說了幾句閒話,該處理的問題還是要處理,薊州知府和王縣令兩個人繼續苦惱相望。

        苦啊!他們不過就是聽命行事,怎麼現在可是兩頭都討不了好?

        這世道也太欺負人了。

*             *             *

        陸厚朴這日醒來,來到前院,正想著憋了好些日子,看今日天氣不錯,不如約兩個姊姊一塊兒出門走走,解解悶,也可以看看那些整日窺探她們家的到底是哪些來路。

        怎知她人才剛走到了園子裡,一個錯眼,就看見她那美貌如畫的大姊,手正被牽著,一個踉蹌,人就撲進了一個男人懷裡,然後……

        她瞪大了眼,看著兩人唇齒相貼,陸紫蘇還朝她眨了一下眼,讓她趕緊滾。

        這一大早的,大姊怎麼能……這樣呢?!陸厚朴覺得這真是世風日下,她打心裡覺得痛心疾首啊!

        她踏著小短腿不斷的往前廳趕,她現在非常需要二姊來分享心中的震撼,沒注意到大廳外頭站著的兩個黑樁子,也沒注意到今日似乎一直沒撞見什麼下人,就直接衝進大廳裡,然後她再次瞬間僵化了。

        她溫柔甜美的二姊,正坐在一個穿黑衣的高大男人身邊,臉上沁著甜蜜的微笑,一隻手還不忘夾了一個剛蒸出籠的小花卷放進那男人嘴裡。

        重點是,二姊雖然害羞了些,不像大姊一大早就敢做出那羞人之事,可是她敢保證,桌上那兩隻手,一黑一白,可是握得緊緊的,就連看到她這小姑娘進來了,那隻大黑手都沒放鬆過半刻。

        她覺得道德已死,這一屋子的姑娘裡,就只剩她一個正經人了。

        也就是看爹娘出遠門去了,這滿宅子裡就沒個可以掌事的人才能如此,要是爹爹在,不對!只要娘在的話,哪裡能夠有這些事。

        不對,宅子裡今兒個人怎麼那麼少?還有,平常爹娘不在,宅子都是老管家坐鎮的,如今宅子裡出現了這麼多外男,怎麼沒人有個響動。

        後知後覺的陸厚朴終於發現不對勁了,馬上猜測肯定是自家大姊指使的,畢竟這宅子裡能夠指揮得動老管家他們還有大部分下人的,也只有她了。

        可是到底是為啥呢?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讓這群「外男」進屋子方便?

        她覺得不可能,因為以大姊那種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來說,肯定憋了什麼大招在後頭。

        莫半夏不知道自個兒剛剛被小妹歸類為「不正經」的那邊,有些害羞又有些甜蜜的招呼道︰「今兒個怎麼起得那麼早?我還想著讓人把早膳送去你的屋子呢!要不我現在就讓人送上來?」

        陸厚朴表面上力持鎮定,可是看著那個穿著一身黑衣的高大個,她心裡是有點想拒絕的。

        就算現在民風開放……她們家中也不像宮裡一樣規矩森嚴,或是讓人多看一眼就不行,可是這光明正大的男人進屋子裡來……

        大姊那兒她是管不了,反正打小除了爹爹外,就沒人管得了大姊,可是二姊怎麼也變了?還讓一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下牽著她的手,要是讓爹知道了,還不得削死這幾個男人。

        陸厚朴沒發現自個兒的思緒已經跑歪了,她冷靜的點點頭,身體很老實地坐在桌子旁,拿起了碗,認真而專注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眼前的碗上,一邊快狠準的夾著自己要吃的,並收獲了不少莫半夏親自來進她碗裡的菜。

        只是才剛剛咬了一口,就聽到一直在邊上不出聲的男人,終於開了口。

        男人的嗓音低沉有磁性,甚至帶著微微的沙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陸厚朴就是覺得聲音帶著淺淺的威脅性。

        應該說那男人即便放鬆的坐在那兒,都讓人有種忍不住拔腿想逃的感覺。

        「這就是那個被厲小子看上的小姑娘?」男人一邊說,一道打量的目光就這樣落在陸厚朴的腦袋上,讓她一口糯米糕不知道是該吞下去好,還是吐出來好。

        不過顯然她的反應對於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他點了點頭,淡淡地丟下一句差點又讓她噎住的話——

        「看起來挺圓潤的,應該挺好生養,想來應該能夠讓厲家的香火旺盛些。」

        陸厚朴面無表情地繼續吃飯,一個大男人評論她看起來「圓潤」又「好生養」,她實在不知道是該罵他登徒子好,還是該稱贊他眼光不錯。

        不過他說的厲小子,不會是她現在想的那個人吧?

        然而這一點疑惑,很快就被解開了。

       因為大門口傳來砰砰的敲口聲,而本該開門的門子卻不見人影,反而是那高壯的黑衣男子輕拍了拍衣袖,起身往外走去。

       「你們待在這兒就好,我去迎一迎厲老頭的兒子。」

        厲穆禛一路風塵僕僕的快馬奔馳而來,在薊州知府和王縣令吞吞吐吐的招認之下,證實了的確有人託他們在有人尋莫家三姑娘的時候,行個方便,幫著阻撓一番,那時候他們不知道這真是宮裡來的。

        這一番說法,乍聽之下似乎合情合理,可是厲穆禛哪裡是那麼好矇騙的,馬上就覺得有貓膩,不過他已經找對了地方,也不怕再有人來搗亂,暫時先擱著不收拾他們了。

        一路塵土這樣迎著頭面吹,就算是潘安也得灰頭土臉,所以再進入薊州下的荊縣時,他特意先繞去了趟縣令府邸,讓自己和隨行的幾人都梳洗一番,才又重新出發。

        到了莫府大門口,即使他今日是微服私訪,也沒有他親自敲門的道理,只是若來人是那小姑娘的父母,他可能還得想想該如何說話才不會嚇到這一家子。

        只是一想到那小姑娘的奇思妙想據說都是從她親爹那兒學來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對見未來老丈人有種忐忑感。

        他還沒想個明白,緊閉的大門就讓隨身的內侍給敲開了,只是隨著門慢慢打開,見到來人的面容時,那內侍突然臉色蒼白,渾身發軟,跟見了鬼似的逃回厲穆禛身邊。

        「皇、皇上……」內侍猛香口水,連話都說不齊全,「屋裡是、是……」

        「到底是誰?居然讓你嚇成這樣。」厲穆禛睨了內侍一眼,覺得自己就不該因為怕長年伺候自己的人年紀稍大,就不讓對方跟著他來,瞧著這年輕內侍不爭氣的樣子,還好沒先抖露自己的身分,要不這面子都讓他給丟光了。

        厲穆禛沒再等他結巴著把話說完,直接走上前,把剛剛半掩的門直接推開,看著那穿著黑衣的男人就這麼站在門後時,他雖不至於像剛剛那個內侍那般失態,卻也忍不住大吃一驚。

        原因無他,只因為那個男人是先帝的忘年之交,也是先帝的義弟,更是朝中唯一被封為異姓王的寧靖王。

        寧靖王平日多待在邊關,就是他也多年未見了,可是如今卻突然出現在這兒……他莫名有股不祥的預感。

        寧靖王一雙黝黑深邃的眸子看著眼前的少年郎,回想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厲老頭死了,他回去看著這小子登基的時候。

        「皇叔,您怎麼會在這兒?」厲穆禛知道在這位皇叔面前,不要浪費太多時間玩心機,否則這位要是不耐煩,連先帝都揍過,他不覺得自己可以幸免。

        「受人之託,算準了你今日會到,我媳婦兒讓我來看看,哪個人想要把我小姨子納了當小妾。」寧靖王淡淡說著,一句話就把自己的袒護之意表達得明明白。

        他對於小姨子是不是想入宮這點並不關心,畢竟他就算掛了一個皇叔和王爺的名頭,那也是厲老頭怕他丟下邊關的事務,在臨死前特地封賞的。

        所以跟眼前的少年天子,他要說有什麼感情那也是假的,自然更傾向自家媳婦兒拜託照顧的小姨子這邊。

        「皇叔,我最大的誠意是給她一個妃位,甚至允諾除了皇后以外,一輩子不會再有別人。」

        寧靖王揮揮手,對於他這番解釋不置可否,只能說這小子想得未免太過天真了,如果只是人數多寡問題,那小姑娘的兩個姊姊會在意成這樣?

        寧靖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這話,你覺得能夠說服這屋子裡的誰,你就繼續說吧。」說完,他便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這倒是讓厲穆禛有些意外,他本以為自己帶來的人還有可能要跟皇叔的人鬧上一場,卻沒想到這麼簡單就結束了。

        越是輕易解決,越是讓人覺得不安。

        可之前找人所遇到的困難,還有薊州知府和王縣令都面有難色的模樣,他似乎也能夠理解幾分了。

        只是理解歸理解,他想要得到的,還是不會放手。

        厲穆禛深吸了口氣,繼續屋子裡走,當他已經可以遠遠的看見大廳裡那抹熟悉的身影時,一道人影從迴廊走了出來,那人穿著一身棉衣長袍,淡如霜雪的眼神輕瞥向他,讓他瞬間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那個男人先開了口,「皇上,許久不見了,自您登基後,已有四、五年的光景了。」

        「文先生怎會在此?」厲穆禛好不容易找回了聲音,卻發現自己下意識地問出了無法理解的疑惑。

        眼前這個白衣勝雪、一臉淡然的男人,和以武藝及戰績名震天下的寧靖王不同,他是以不被超越的文名聞名於世。

        他三歲通讀經書,五歲連得小三元,八歲成狀元,九歲入朝,與史書上的甘羅相同,十二歲拜相,且在十五歲時成為帝師,二十歲辭官回鄉,在山頭開立書院,成為天下文人共主,如今才不到而立之年。

        如此天資卓絕之人,先帝甚至贊過一句「多智近妖」,若不是一片忠心日月可監,任何帝王都絕對無法容許這樣的人如酣睡臥榻之側。

        這樣的人,只要他想,配合時運,就是創立一個新朝,也絕對不是難事。

        可是他不是在山中講學隱居的嗎?什麼時候也下山到這種普通小鎮的屋子裡待著了?

        「同樣也是受人之託,我夫人讓我下山為她作主,聽聞你有意讓我的小姨子入宮?」文先生淡淡一笑,那笑意淺得幾乎沒有,可眼中的縱容和無奈卻是清楚明白,讓這個平日氣質清冷的人,居然在一瞬間也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這樣的說詞總覺得似曾相識,歷穆禛有些頭暈,覺得自己今日是不是打開這間宅子的方法出了錯,要不然怎麼他堂堂一個天子,打從剛剛進到這屋子裡頭,就一連見到這朝廷上唯二擁有特權,可以見他不拜的人?而且他們都還很剛好的把他想強行帶入宮中的小姑娘稱為小姨子……

        厲穆禛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他忽然想起來,為什麼剛剛寧靖王撤得這麼快了。

        這兩人從以前開始就是王不見王的態勢,上回見到兩個人在一塊兒,還是他登基時候的事了。

        倒不是寧靖王真的怕了文先生,而是文先生這樣的人,最喜歡的就是說道理,可這世上,能把他認定的道理反駁倒的人,大約還沒出現。

        厲穆禛知道自己所有的解釋都是白費,他只輕彎下腰,無比堅定的說道︰「我願許她除后位之外的妃位,且至此後宮再無二色,還望先生憐我一片真心……」

        「起來。」文先生淡淡的說著,清冷的眼神定定地望著他。「何謂不二色?」

        厲穆禛無法回答,他原以為這是他對陸厚朴最好的承諾了,除了后位不能給她,後宮之中除了她以外,再也不會有別人,他是有這樣的自信的,可如今卻被文先生一句話戳破了他所認知的理所當然。

        文先生並不想太過為難他,畢竟他是天子,是他一片忠心寄託之人,而這事兒總歸是兒女私情,跟朝廷大事不同,所以他也只能提點他,或者是讓他知難而退。

        畢竟他無比清楚這一家子的姑娘那離經叛道的想法,這家的姑娘要求的是這世上絕大多數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他知道自己可以,寧靖王也可以,那是各有各的緣由,可如今眼前的男人卻是掌握天下的天子,他是否能夠做到,或者該說為了這樣做,他又該放棄什麼?站在他身邊唯一的女子,又要承受什麼樣的罵名?

        他不確定眼前人想過沒有,可是他只能告訴他,他想要兩全其美的去討好,最終只會什麼都討不了好。

        「皇上,我曾說過,這世上有捨才有得,該斷則斷,別想著過好所有人,否則終究只會落得兩頭空,可現在……你捨了嗎?」

        他想要有個皇后安撫前朝後,又想要擁真心愛人在懷,要是能夠接受的話,那陸厚朴還是他喜歡的那個人嗎?

        厲穆禛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他的確是太自私了,自私的在知道了那些舊事後再也不想像先帝一般,整座宮中連個真心對他的人都尋不到,甚至放了最多真心的女人,居然也恨他恨得不如去死。

        所謂高處不勝寒,他高坐皇座越久,才越是明白這個道理,也就更渴望平凡的溫暖。

        陸厚朴就是在他早已不抱期望的時候,出現的一抹暖意。

       「文先生,在質問朕之前,您和寧靖王又是憑著哪一點可以證明自己可以一生不二色呢?」厲穆禛冷硬的望著眼前的男人,他覺得打從進了這屋子的所有隱忍,都因為他的一句反問被激發出來了。

        他是自私了,是想要把那小姑娘拉進深宮之中,可是他的心意卻不是假的,可這些人一個個的質問,好似他的保證完全不值得信任,這又是憑什麼?

        難道就憑他們能夠保證一輩子不二色嗎?

        文先生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保證什麼,可是我若是真心把一個人放在心上,就不會做讓她不喜歡的事,皇上,這不是朝廷大事,我也給不了指點,可我和寧靖王的態度是一致的,今日若小姑娘不願入宮,那麼我們兩個人必定會保著她。」說完,他也離開了。

        畢竟兩個委託他們到這兒來鎮場子的人,是他們各自的媳婦兒,現在也都站在後頭偷聽著,不把這個保證給說了,過後肯定又得鬧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09:55 PM 編輯

【第十章】

        原本躲在後頭偷聽的幾個姑娘,最後走得只剩下陸厚朴一個。

        她真的沒有想過,這些日子派人找她的真的是他,可當初不是說好了,就此別過了嗎?

        他剛剛說的話,她也聽見了,甚至瞬間有了些許動搖。

        他都許下後宮除了皇后以外,除了她不再有別人的承諾,那麼她如果也真心地把他放在心上,是不是也該退讓一步?

        可這樣的想法不過瞬間就讓她給打了回票,她知道,其它的事情或許都可以退讓,可是只有這種事,她沒辦法妥協。

        她娘一輩子從來沒提過要幫爹納妾的事,雖說她爹自個兒就不想要其它的女人,可是她娘寧可被人罵善妒,也不曾提過。

        她只記得有一回,她娘被宗族裡的爺爺罵她不知變通,存心要讓他們這一房絕後,可是她娘只是硬氣的不回應,扭頭就帶著她走。

        回去的路上,娘的眼眶紅紅的,只說了一句話,而那一句話,這些日子以來,常在她的腦中回蕩。

        「有些事,永遠也不能退第一步,退了第一步,那後面就只能節節敗退。」

        就在這時,陸厚朴和厲穆禛對上了視線,但她遲遲沒有挪動腳步,他定定地看著她,然後緩步走向她。

        在距離她三步的時候,他還想再往前走,她卻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厲穆禛不願她再躲,他幾個大步來到她面前,看著有一段日子沒見的她,輕嘆了口氣︰「瘦了。」

        他手想要輕撫她的臉頰,卻被她側著避開,他的手就那麼尷尬的懸在半空中,兩人的視線也在空中再次交會。

        「皇上,民女以為我們之前在宮中已經說好了。」能夠再次見到他,她不是不高興,可是當她想起他來的目的,她的心情又忍不住複雜了起來。

        「朕從來沒有答應。」厲穆禛視著她,像是怎麼都看不夠。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他,他有一天會對一個姑娘念念不忘,他肯定會嗤之以鼻,可是當這一日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卻發現,越是不提思念,反而越是想念。

        陸厚朴抿著唇看著他,對於他這樣耍無賴有些無言,可是對上他即使已經簡略梳洗過,卻還是顯得滄桑疲憊的臉,她終究感到有些不忍。

        「皇上還是回去吧,皇上剛剛說的民女都聽到了,可是民女的答案依舊一樣。」她一邊說著,一邊緊緊攥住自己的手,圓圓的指甲深壓在掌心之中,就怕會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

        「難道朕都做到如此地步了,還是無法打動你嗎?」難道真要逼他用下旨這最後一步,才能夠達成所願嗎?

        陸厚朴望著他,向來單純靈氣的眼神,頭一回顯現出超乎年紀的成熟漠然。

        「皇上,皇后即是正妻,民女今日即使身為貴妃,依然只是個妾,只是一個名號好聽些的妾,身為妾室該怎麼做,如果您不懂,或許民女可以做一回給您看。」

        她退了一步,然後輕輕的彎下身子跪在地上,額頭輕碰著地,做出無比標準的磕拜姿勢,那是一個小妾面對正室的卑微。

        而後她緩緩站起身,也不抹去額頭上沾染的灰塵,直言問道︰「皇上,讓民女這樣卑微的對另外一個女人屈膝叩首,就是您對我最大的讓步了嗎?」

        厲穆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眼瞅著她。

        「妾對正室執禮,理所當然,民女跪在地上的時候,皇上您怎麼想呢?如果只是民女跪著,那也就罷了,可是民女的孩子在皇后的孩子面前也得執臣禮,永遠因為民女的緣故低人一等,那是民女更不能容許的。」

        「如若您還是堅持要將民女納入宮中的話,那民女只好把狠話說在前頭了,民女這輩子絕對不會為您誕下任何子嗣。」她斬釘截鐵地說著,「民女寧可一輩子無子女奉養,也不願民女的孩子打一出世就因為民女的身分而永遠低人一分。」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卻也殘酷現實,如同晴天霹靂般,直接重擊著他的心。

        他知道她說的都是對的,他也因為她的決絕而感到心痛,但最讓他痛苦的是,她明知道這是他不曾說出口的手段,卻早已經把最壞的結局都給說了出來。

        「好!很好!」厲穆禛也不是沒脾氣的,看她那水靈靈的大眼滿是堅決,他更是氣惱。「朕最後再問一次,你進不進宮?」

        「不進。」她也同樣果斷的回覆。

        厲穆禛神色一冷,睨了她一眼,甩袖離去。

        他的自尊終究無法讓他卑微地繼續懇求,但是他最後的那個眼神,卻也很清楚的說明了他不是會這麼輕易放棄的人。

        陸厚朴看著他走出了大門,覺得自個兒的眼睛可能也不好使,要不然怎麼哪個男人不挑,就挑上了這一個絕不可能妥協的人呢?

        想著,她又覺得肚子餓了,她紅著眼眶,小跑步坐回桌,繼續吃著早飯,剛剛突然消失的四個人站在不遠處偷看,見陸厚朴又吃喝了起來,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小姑娘榮辱不驚,性子倒是沉穩。」這是來自文先生的稱讚。

       「看起來不起眼,沒想到還是有點腦子的,性子也烈。」寧靖王也認同的讚了聲。

        陸紫蘇忍不住默了個白眼,「她也就性子耿直這一個優點了。」

        只是枉費了她想辦法把老管家支出去,連宅子裡的下人都先放了假,要不然就是安排出去幹活了,做這一切就是為了應付今日找上門來的天子,怎料到了最後,又重新陷入死局。

        莫半夏覺得話都讓其它三個人說完了,她點點頭附和就行。

        「只是……要是皇上真的有心要把人納入宮中,只怕還是……」文先生也是頭疼。自家夫人和忠君之心之間要取得平衡……果然還是難。

        寧靖王不管那麼多,想著總之到時候就讓人把這宅子給守嚴實了,那小子還能夠跟他耗著不成?那小子年紀也不小了,總也不能一直拖延著不大婚。

        陸紫蘇自然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可是現在他們的確走入了死局,而且誰也無法解開,只能看看月老會如何安排兩人的緣分,到底是進宮從此成了怨偶,還是自此相忘於江湖,或者出現另外一種他們料想不到的結局呢?

        現在只能祈求那丫頭向來的好運氣,也能夠在這上頭發揮一把了!

        陸紫蘇等人還在煩惱接下來該怎麼破局時,一場針對著陸厚朴的陰謀也逐漸逼近。

*             *             *

        徐老三等人自離開京城後,想要回鹽場準備收攏資金,以換取更多的醉芙蓉,以繼續後續的計劃。

        可是沒想到等他們長途跋涉回到鹽場,卻發現有人早一步出手,將鹽場給收了回去,並且徹查了他們手中的鹽牌權力,又牽扯出幾樁人命官司,逼得他們不得不匆匆逃跑,最後又折回京城附近躲藏。

        徐老三這些年暗線埋了不少,所以對於鹽場被抄這件事情很快也得到了答案。

        在得知了果然是厲穆禛下的手後,早就對他恨得咬牙切齒的恨意更是加深了不少,也想起了那個在宮中格外得青眼的秀女,覺得自個兒有先見之明,特地讓人去跟著那秀女,就算真沒辦法報復在宮中的那些人,到時候報復在那個秀女身上,再把消息傳進宮裡去,那也是一樣的。

        但是宮裡的人手本來就不好送進去,要不就是收買不易,他輕易不敢為了這種小事動用宮裡頭的人。

        三人就在宮外商量著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的時候,宮裡頭就傳出來一個大好消息——厲穆禛居然要微服出巡,而且目的地就在他們早就盯上的那個秀女的家。

        徐老三覺得這可真是天助他也,原來他還想著正主要是一輩子都待在宮裡不出來,他們的報復計劃肯定要再想其它的法子,現在可好,他們需要在宮裡頭後續的人馬跟上來之前,把計劃給實施了,到時候一樣可以達到。

        就在厲穆禛一個人進到莫家宅子之後,他們不分日夜的守在那兒,若三天之內不能抓到外出的陸厚朴的話,就得想辦法把人給弄出來。

        或許是老天爺也要站在他們那一邊,就在他們守到第二天的時候,陸厚朴一個人也沒帶就出了宅子,徐老三帶著張大富緊跟其後,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快速的把人給擄走,放上他們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急匆匆地離開,回到他們替這對小鴛鴦準備好的殉情之地。

        自然,也要送個消息給厲穆禛,要不怎麼把人給拐來呢?

        張大富在外頭趕車,徐老三則坐在馬車裡,看著被綁來的陸厚朴,越想越覺得自己以後的日子肯定是一片大好,忍不住大笑出聲。

        懸崖上,陸厚朴雙手被綁著,因為被下了迷藥,身子使不上力,軟軟的倒在地上。

        因為腦子還暈沉沉的,只能夠大約猜出自己是被人給綁了,而且目的居然是厲穆禛,他們大概以為她的迷藥還未退,所以說話也毫不避著她,也因此讓她知道了他們接下來的狠毒計謀。

        「啊!皇上又如何!這一壺加了醉芙蓉的酒喝下去,那人肯定還得來要解藥,到時候每份解藥再弄點醉芙蓉進去,就這樣連吃七天,只怕老子讓他趴下來當狗爬,他都得乖乖的照做。」

        徐老三他們三人這些日子可以說從天堂又落回了地獄,許多以前的仇家正追殺著他們,而他們手中的現銀也花得差不多了,這次的計劃,可以說是他們的最後一搏了。

        陸厚朴不知道那人會不會來,就算來了,她也不想要他真的那麼做。

        醉芙蓉的事情當初是她抖出來的,後果本來就該由她來承擔,再說了,不管怎麼說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可他是皇上,如果這三人真要用她來要脅他,那她還不如自己早早死了,免得拖累了他。

        她一邊想著,一邊緩緩挪動還有點發麻的身子往懸崖邊靠。

        也多虧了這些人對這附近不熟,匆忙之中只找得到這處在天湖之上的懸崖。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被冷冽的風一吹,思緒瞬間清明了不少,也因此看見了策馬而來的那個人。

        她紅著眼眶,看著那個那天才被她狠狠拒絕的男人的身是越發清晰,如果不是怕惹來那三人的注意,只怕她早已哽咽出聲了。

        她的心湖洶湧翻騰,跟策馬而來的厲穆禛意外的相合了。

        就在陸厚朴半昏迷著被送出鎮子外頭的時候,厲穆禛也收到一個乞丐送過來的一封信。

        厲穆禛和他的手下一看到那封信就知道不尋常,他們可是微服先走的,這人卻明顯知道他們的行蹤,甚至還將信轉了一手,由童子轉給乞丐,再由乞丐送到他的手中。

        他原本以為不管信裡頭寫了什麼,他肯定都有了心理準備,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沒想到當他看見那一綹繫著他熟悉髮帶的頭髮從信裡頭飄散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手頭的力道,將那封信給撕成了兩半。

        等他重新冷靜下來,把信給看完後,他立即決定要一個人去赴約。

        「皇上!皇上不可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麼能獨自去見那惡人!不如用手逾命知府或者是知縣調集兵馬……」

        他一把踢開了那內侍,語氣幾乎凍結成冰,「傳朕旨意,調集兵馬,立刻前往此處。」

        內侍還以為自己雖被踹了一腳,但皇上已經改變主意,臉上帶著忍耐痛苦的笑意,正想著只要皇上能夠安安全全的,就是再被踹上幾腳也甘心的時候,就看見皇上腳步不停的衝到馬廄去,所有人阻攔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皇上策馬狂奔。

    沒有人知道,他在看見了那一綹頭髮的時候,心裡頭像是崩壞了一角一般的焦象,也同樣不會有人知道,那一瞬間,他腦子裡想的是,如她真的出了事,那他執意要把后位給一個他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女人,卻把貴妃之位留給她的意義在哪裡?

        他那一瞬間無比的後悔,而那一瞬間產生的複雜情緒超過了他過去近二十年來所有的總和。

        直到騎在馬背上,看見她還好好的站在那三人的背後時,他那顆懸掛在空中的心才稍稍落了下來。

        等到他停下馬,終於看清他們是怎麼把陸厚朴綁住的時候,眼神冷得比寒冰還要凍人。

        「你們想要對朕說些什麼直說就是了,又何必拿他人做筏子?」他知道現在不能表現出對陸厚朴的關注,否則他們恐怕真的在劫難逃。

        可是他卻忘了,如果不是真的對她極度的關心,又怎麼會在收到信後,在他們指定的時間裡就飛快的策馬趕來?

        他的出現,本身就代表了對她的在意。

        陸厚朴想要往前走,才發現綁住自己雙手的繩子,另一端被綁在一根木樁上,她若站到了懸崖邊上,那些人甚至不用靠近她,只要逼著她後退,斬斷了繩索,她自然就會從懸崖摔落。

        天湖邊上的這個懸崖,又稱為清水崖,因為下方是深不可測的天湖,所以這兒也是許多人告誡不可靠近的地方。

        徐老三已經發現陸厚朴醒來了,但他也不在意,看著兩人遠遠的凝望著彼此,冷笑道︰「想不到咱們皇上還是個多情種,竟然真的願意為了一個普通女子,一個人來赴咱們幾個的約呀。」

        厲穆禛冷冷一笑,「徐老三,朕倒是想找你,可沒想到你竟自投羅網了。」

        徐老三噗哧笑了一聲,覺得他不過是在最後時刻嘴硬而已,「皇上,你還以為咱們三個真的怕了你?你娘當初就是被咱們送進去的藥給弄死的,你說咱們怕不怕?」

        一邊的張大富想起這個可以列為自己一輩子說嘴材料的東西,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厲穆禛的眼神更冷,雙手也緊握成拳,可他知道,這時候還不能動手,起碼得等順利救下陸厚朴之後再說。

        「所以你們把朕找來是要做什麼?」他的語氣平淡,像是完全沒受到他們挑釁所影響。

        徐老三沒想到他倒是挺能忍的,本以為他為了一個女人而不顧安危自己跑來,就想再多刺激他會兒,沒想到對他沒什麼作用。

       「爽快!」徐老三收了笑,一雙陰沉的眼望著他,「咱們兄弟前些年的活讓讓皇上給斷了,別的也不多說,就想著讓皇上給咱們點銀兩花花,順便給個鹽礦還是鐵礦之類的,免得咱們兄弟缺了銀兩,遇到一個姑娘就想著賣進青樓換上點銀兩花花。」

        這是恐嚇,也是威脅。

        他其實也不傻,不管鹽場或者是鐵礦,就算能夠再次落在他們的手裡又如何?沒了人質他們也就是人家砧板上的魚肉,現在嘴裡答應得好好的,到時候他們麼被抓進大牢裡也用不著。

        可他還是提了這些條件,自然是知道皇上不會答應,但若退而求其次,換成一杯毒酒,那就不一定了。

        「不可能。」厲穆禛想也沒想,果斷地拒絕了。

        徐老三臉色一沉,「皇上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咱們兄弟斷了生路,如今您卻連這一點補償都不願給,莫非是想看著這小姑娘去死?這可就不像咱們的情種皇上了。」

        他邊說邊朝張大富使了個眼色,張大富馬上拿起一把長刀,慢慢靠近陸厚朴。

        那刀尖並沒有直接碰到人,可是卻不斷逼著她往後退,直到她一腳已經踩在懸崖邊後,張大富才滿意的回過頭。

        厲穆禛的心隨著她的每一步而顫動,就在她一腳踩在懸崖邊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出聲喊道︰「住手!」

        徐老三張狂的看著他,知道他終究還是在意的,又讓龐書生從邊上拿來了兩壇子的酒,「皇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鹽場,就算您敢給,我還不敢收,可這銀兩銀票,我還是要的,然後就是您挑一壇酒咱們喝了,就當給我們兄弟三人賠罪,我……」

        「不能喝!」陸厚朴大喊著打斷了徐老三的話,「那酒裡放了醉芙蓉,喝不得,他的目的是想要……」

        「閉嘴!臭娘兒們!就讓你多話。」張大富以為她要把他們的計謀都給說了,一巴掌就往她臉上招呼去,表情猙獰的斥罵道。

        「你們居然敢對朕的人動手?!」厲穆禛一雙發寒的眼死死的盯著張大富。

        徐老三知道這女人有辦法認醉芙蓉的味道,不過他也早就做了準備。

        「既然被說破了,那咱們也不用多說了。這兩壇酒裡頭,只有一壇放了醉芙蓉,您就挑一壇喝,要是您喝的那個是沒放醉芙蓉的,就算老天讓我的算計不過關,如果喝到,那也別怪咱們。」

        徐老三陰冷的笑著,不顧張大富著急的神情,他還以為自己大哥傻了,要靠這個來決定三人的生死。

        厲穆禛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著被打後又搖晃著身軀重新站起來的陸厚朴。

        如果可以,他一定馬上就把這三人都殺了,可是現在他只能心疼的看著她,就怕她身上的繩索被砍斷摔下懸崖。

        徐老三知道不能等那女人清醒,急忙催促道︰「皇上,二選一,要不第三個選擇,就是把這小姑娘直接推下懸崖,讓她嘗嘗這湖水的滋味。」

         剛剛那一巴掌讓陸厚朴的腦袋還有些發暈,眼前人好似都在搖晃,還有重影,可即使如此,她仍然不斷低喃著,「不能喝……不能……」

        「快!快選其中一壇子喝了!」徐老三著急地大喊,「大富,我數到三,若皇上再不喝,就送咱們的姑娘一個痛快。」

        張大富再次舉起刀,刀鋒直直的對進了那條繩索所在,只要一斬斷,站在懸崖邊上的陸厚朴肯定沒兩下就會因為暈眩站不住,又沒有繩索拉著,直接摔了下去。

        「我喝!」不用徐老三數,厲穆禛直接拿了其中一壇,拍開了壇口,就要把酒灌進嘴裡。

        「不能喝!」陸厚樸稍微穩住了身子,發出一聲大喝。

        「快點!大富,讓她閉嘴!」徐老三總覺得有股不安不斷地蔓延,益發顯得心急。

        「厲穆禛,你要是喝了,我就自己跳下去!」陸厚朴大喊著,原以為綁得牢牢的繩索早就被她掙脫,她正站在懸廛邊,狂風將她的裙擺吹得無比飄逸。

        她雙手大張,眼裡有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一個英雄,可是她知道比起她的犧牲,他如果真的成了這些人渣的傀儡,那麼普天之下哪裡還有安寧和樂可言。

        「殺了她!」徐老三被這樣的變故給激得紅了眼,連忙下令道。

        只差一點,他們就能掌控天下,他絕對不允許這個賤人壞了他的好事!

        陸厚朴又往後退了一步,知道如果不是她拖著他的話,他也不會被這幾個混帳給控制住,她朝他微微一笑,大聲問道︰「厲穆禛,如果有下輩子,你願不願意只有我一個人?」

        她的聲音還未落下,身子一歪,腳一懸空,整個人就墜落下去。

        這是她最後的心願,也是她認識他之後最深的渴望。

        如果有來生,她希望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如果有來生,她希望他們能像一般人那樣相遇相識相愛相守,一輩子只有彼此,這樣就不必如此糾結,一顆心在愛與不愛之間撕扯疼痛。

        她微笑的看著空中,本以為自己這短暫的生命也算死得有價值,應該可以看到她爹說的一輩子的人生走馬燈,突地,她瞪大了雙眼。

        就在她要摔落懸崖的瞬間,厲穆禛再也管不了其它,手一甩,手中的酒壇掉在地,他甚至看不見張大富拿著刀攔在他身前,他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忘記了自己是個天子,忘記了天下重任。

        在雙腳踏空的瞬間,在重新看見她的身影又出現在他的眼前時,他終於放心的笑了。

        從高空中墜落的時間很短,可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厲穆禛的人影在陸厚朴的眼中不斷的放大,然後他在空中拉住了她的身子,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對兩人而言,此時的緊緊相擁就算只有一瞬間,也像是永恆。

        在兩人即將重重的摔入水中時,她聽見他急促卻又溫柔的承諾——

        「若我們能夠活下來,那就等於是下輩子了,下輩子,我願意只有你一個人,即使捨了天下,也只要你一個。」這是他剛剛奮不顧身一躍而下的決斷。

        如果連老天都阻止不了他們這一段被月老緊緊纏住的緣分,即使接下來他們遇到再多的困難,又有何畏懼?

        兩人墜落湖面,濺起大片水花,兩副身軀不斷往下沉。

        水面下,他始終抱著她。

        或許,這也是另外一種的同生共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10:27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年初二,一頓飯都還沒能好好吃完,家裡就因為來求親的三個男人亂成了一團,不過陸維山倒是鎮定,他讓三個姑娘將她們的娘扶回房裡休息,接著淡淡地吩咐下人將桌上的飯菜收拾了,他隨手拿起一本冊子翻看,心裡想著要怎麼好好招呼這一個個的「貴客」。

        首先走進來的是穿著龍紋常服的男人,陸維山認真的打量了他一番。

        普天之下都該畏懼的天子,在他眼裡並沒有什麼差別,不過這個人想要勾走他家的姑娘,他卻是有點在意的。

        厲穆禛自然知道這大過年的來拜訪有些突兀,可是另外兩人都急急忙忙地過來了,他為了表示誠意,自然也不能落於人後。

        只不過進了屋裡,只有一個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的男人坐在那兒,讓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這男人的確和陸厚朴有相像的地方,尤其是他的眼神,可是這有可能嗎?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比寧靖王還要年輕些,雖說他剛剛估計這人是三十來歲,可那也是因為他的衣裳顏色較為老氣的關係。

        而如果他沒記錯,陸厚朴的爹成親得晚,生了她的時候都已經三十了,現在這年歲也都快五十了,可是五十幾歲的人長得如此年輕。

         看著眼前的青年一下子震驚一下子疑惑的眼神,即使那情緒波動不明顯,可陸維山還是抓住了那一點細膩的變化。

        「既然已經猜到了,又為何要否認?!」陸維山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冊子,「先說正事吧,你今日是來說親事的?」

        「沒錯!朕看上府上的三姑娘,想娶她為妻。」厲穆禛一臉嚴肅地道。

        「若我說我不願意呢?」陸維山換了個姿勢坐著,用手中的書冊輕敲著膝蓋,「畢竟我對於她們想要找什麼樣的男人並不在意,只要她們過得開心就好,但我不喜那種沒什麼腦子又優柔寡斷的男人。」

        厲穆禛臉色一沉,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陸維山在暗諷自己,先不論自己是皇帝,他這樣說話實在大不敬,雖然他是陸厚朴的父親,但他看起來年紀只比自己大了一點,他實在沒辦法把岳父這個頭街套在他身上,自然受不得他的教訓。

        看出他想要反駁,陸維山搶先一步續道︰「我說的難道有錯嗎?你是知道那些人的去向的,只是為了勾出宮中藏在暗處之人,才故意裝作不知,輕率出宮,又何嘗不是一種引蛇出洞的伎倆,但是這些計謀,用得好的話自然是不錯的,可偏偏你沒算準人心,也沒想到他們更早就盯上了厚朴,害得厚朴反被抓去當人質。

        這些事情她們幾個丫頭不說,就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都傷成那樣了,我要是看不出不對勁,她們也未免太小看我這個當父親的了。當然,這些事也可以說是巧合、是意外,但一個男人如此優柔寡斷,又想要美人又想要天下,一下放手一下後悔的,不正是所有錯誤的根源?」

        厲穆禛被他一字一句淡淡的指責給說得無言以對,自從當上皇帝,他從來沒有被人這麼下過面子。

        他倒是想直接反嗆回去,可是一想到那小姑娘「愛爹成痴」的性子,不由得猶豫了。

        「你是想著我是厚朴的爹,所以即便聽我說這些也想著忍了?」陸維山忍俊不禁的笑了。

        厲穆禛心中一驚,對於自己剛剛幾次情緒轉變都被眼前這人給看了出來,而感到有些心驚和煩躁。

        敵不動,我不動,所以他乾脆保持沉默,不再說話。

        可惜的是,陸維山在長途旅行回來後,發現三個小姑娘的心都被男人給撩走了,他此刻的心情可沒好到可以輕易放過這些男人們。

        這個最先落在他的手裡,不先承受一波他的怒氣,說得過去嗎?

        「要娶我家的姑娘不是不行,我就出一道題,你什麼時候能夠做了,我就什麼時候允婚。」陸維山站起身,用帶著微微鄙視的眼神看著厲穆禛。「放心,這事情不會讓你難做,當然你也可以拒絕,不過這婚事什麼的自然也不必再提了。」

        厲穆禛沒想到搞定了小姑娘,這個看起來年輕得過分的岳丈大人卻是個難啃的硬骨頭。

        「不過就算你答應了,我還有個條件。」陸維山的眼神往他身下一掃,「我不會要求女婿是清白之身,但我的底線是,婚前至少得讓人看看這下頭有沒有毛病,有病就先治病,不要諱疾忌醫,要不等真成了親,那兒又有了毛病……對媳婦兒也不好,對嗎?」

        對……個大頭!厲穆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完他這一長串的胡說八道,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力還算可靠,就算這個人是未來的岳父,是那個小姑娘最愛的爹……也是要打一頓的。

        像是看出來他的壓抑和怒火,陸維山也不介意小露一手,好讓他知道,自己雖是個大夫,卻不是個弱不禁風的。

        他輕輕一踏,地上瞬間發出石頭碎裂的聲響,厲穆禛瞳孔一縮,還沒把訝異給表現完全,就看到他又用手中的書卷輕輕地敲了敲桌子,那桌子居然就往一邊落了下去,杯子茶壺都摔碎了一地。

        陸維山看著他,輕聲道︰「不好意思,沒能忍住力道,對了,到時候可別想找上什麼幫手,或者輸了以後想耍賴,要不然我可不確定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厲穆禛僵著身子,點點頭,然後看著他緩緩的走了出去。

        他現在可以理解為什麼這家的姑娘們對於她們的爹這麼推崇了,可是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他會出什麼問題來考驗他?

        他如果完成不了的話……又該如何?

*             *             *

        考題出乎厲穆禛意料之外的簡單,居然只是泅水。

        厲穆禛在以為陸維山多少還是在意他天子的身分,不敢太過刁難,可是很快的他這單純的想法就被現實給打散了。

        當他看著一望無際的天湖,又看向站在他身邊,已經換好一身水靠(潛水衣)的陸維山,他的腦子一陣暈眩,莫名覺得今日的世界有點玄幻。

        而且別看他帶的人不少,包括文先生還有寧靖王和幾個伺候的人,再加上當公證人的薊州知底還有王縣令等人,但是當他們兩個把衣裳脫下來,只剩一件水靠的時候,只帶著妻女的陸維山,卻比他受到了更大、更熱烈的英雄式歡呼。

        「爹爹!爹爹!一級棒!爹爹爹爹!必勝!」

        這麼不矜持的話語就從陸大姑娘陸紫蘇的嘴裡瘋狂的冒出來,讓站在她身後的文先生臉臭得已經折斷了向來不離手的折扇。

        「爹爹!我已經準備好了熱水還有毛巾,還有熱薑茶,你一上岸,肯定不會冷著的!」

        如此貼心的話語,是從莫二姑娘莫半夏的嘴裡說出來的,她的臉頰上還有兩團紅暈,這讓寧靖王臉色黑沉,一雙眼幾乎要把陸維山給戳出兩個洞來。

        至於厲穆禛早就知道陸厚朴有多麼「愛爹成痴」,對於她的表現,心裡也早有了準備,可是當他聽到她發出震天的尖叫聲後,也忍不住黑了臉。

        腰傷剛好就來這天湖泅水,到底是為了誰?他覺得自己的青筋都要從額際彈出來了。

        「爹爹爹爹!你一定會贏的!一定!必勝必勝!」陸厚朴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男人此刻怒火中燒,依然像個小瘋子一樣尖叫著。

        陸維山就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男人,一身的肌肉雖然比不上寧靖王那種誇張的身板,可也看得出來絕對是訓練有素的,更不用說他的年紀可比這些人都大上一截,在場的大概只有王縣令和薊州陽知府和他是同輩人,可三個人站在一起一比,光臉都像是差了兩輩人似的,更別提這身材的差距了。

        「比賽的法子也很簡單,讓人取了彩球然後用綁著射出去,誰用最短的時間把球給取回來就成。」陸維山說道。

        厲穆禛覺得心裡的怒火越燒越烈,陸厚朴從剛剛到現在只悄悄看了他一眼,就全心全意地替她爹叫好,這讓他說什麼都要拚贏。

        其他兩個男人看著自個兒女人的心思圍繞著另外一個男人轉,雖然也感到不悅,可是看到厲穆禛正在為愛奮鬥的時候,他的女人卻在幫別的男人加油,這酥爽的心情,也值得讓他們同情了天子一會兒。

        陸維山可不管那些人的糾結,簡單的做個熱身伸展後,站到岸邊,指使著自己的隨身小廝把彩球給射出去。

        看著那彩球射得挺遠,在眾人的眼中幾乎只剩下一個小點,他沒有先下水,而是禮讓著厲穆禛先行。

        「看在你腰傷的份上,你就先走吧!」陸維山暖如春風的笑著,又收獲了好幾枚小姑娘的尖叫聲。

        厲穆禛冷哼一聲,又狠狠的瞪了陸厚朴一眼,咬著牙道︰「不必了,長者為先,朕還是有這點度量的。」

        陸維山衝著他勾了勾嘴角,「你可別後悔。」

        「朕不會後悔。」厲穆禛硬著頭皮回道,然後脫了衣裳,頓時覺得身子發寒,不由得抖了抖。

        陸維山也不遲疑,轉身躍入天湖,宛如蛟龍般,在水中快速前進。

        每一回的划手、每一回的踢腿,都滿了力與美,不只是姑娘們發出連連驚呼聲,周遭幾個男人也全都看迷了眼。

        尤其薊州知府出身南方水鄉,對於這水性也是略通,一邊看著陸維山前進的模樣,一邊嘖嘖稱奇,「陸大夫這樣水性好的人,就是在南方也是少見的啊!」

         厲穆禛咬著牙,緊跟著跳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氣,同樣抬手踢腿換氣,可是真的下水之後,這才發現跟在池子或者是平緩的溪河中泅水完全不同,看似平靜的潮面其實有著不小的波浪,每一次前進的力道幾乎都要被沖掉一半。

        他完全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怎麼視這些阻撓於無物,還能夠游出這種速度的。

        比賽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的由陸維山一路領先,他拿了彩球後,沒有停頓的往回游,然後上了岸,把彩球丟給了自己的媳婦兒,還把紮起來的頭髮散了開來,輕輕一甩,勾起笑看著她。

        俊朗的面容似乎多了幾分魅惑之色,連男人看了都忍不住臉紅。

        厲穆禛沒想到自己都已經拚命追趕了,還是追不上,但是他的自尊心又不容許他半途而廢,只好咬著牙用盡力氣不斷在水中奮鬥。

        但不曉得是不是用力過猛,他的小腿猛地緊繃,劇烈抽疼,他因此失去了平衡,身子便往水裡沉。

        陸厚朴雖然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家爹爹身上,但還是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拔腿就要往水裡撲,可是卻被她爹給攔住了,她疑惑又焦急地看著爹爹,不明自他為什麼要拉著她。
   
        「厚朴,他很重要嗎?」陸維山淡的問道。

        「很重要。」她不假思索的回道。

        「可是他輸了和我的比試,照道理說,他的提親是不算數的,以後你們就是陌路人了,這樣你還要去救他嗎?難道你不知道,這裡這麼多人看著,你若下了水,你就是不嫁他,你也難說上別的親事了。」

        「爹——」陸厚朴震驚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在這人命關天的時候,還提起她的婚事。

        「我說的是實話。」陸維山一臉嚴肅地看著她,「陸厚朴,我為什麼提這場比試,因為我還是不滿意有個皇帝當我的女婿,我從不考驗人心,因為我不相信人心,他說只娶一人為后,可是一輩子太長了。」長得有太多變數,有太多她們可能無法接受的不可能發生。

        陸厚朴見厲穆禛快要滅頂了,她腦子裡沒有那麼混亂又清醒過,她第一次甩開了她爹的手,紅著眼眶,急促的說道︰「爹,是女兒不孝,可是女兒還是想要賭上這麼一次,還請您答應。」

        陸維山只是抿著唇靜靜的看著她。

        陸厚朴知道她爹這樣的反應就表示不答應,她也不再多說什麼,轉過身就往水裡衝。

        她撲騰著來到厲穆禛身邊,奮力的將他往上拉,她本來以為他會因為太緊張而過度掙扎,怎料他卻一臉喜色的看著她。

        「幸好,你還是來了……」厲穆禛不由得感嘆道。

        這才是他和陸維山最後的比試,到底她能不能堅持住所有的考驗,只相信她自己的心,要和他在一塊兒。

        前場比試是真,溺水則是假的,只是其他人都知道,只有陸厚朴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陸厚朴愣住了,還一路從水裡愣回了岸上,直到他拉著她的手,兩人重新站在陸維山和莫梓然的面前時,她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爹爹……」她吶吶的喊著。

        陸維山沒看她,而是看向厲穆禛,輕聲道︰「我的每個閨女都是珍寶,她的性子跟我最像,理智又好強,若真有一日你做不到承諾我的事,無法再把她當成唯一的珍寶時,不要告訴她,我會把她接回來,讓她繼續當我的手中寶,明白了嗎?」

        厲穆禛深深一揖,彎了他貴為天子的尊嚴,許下了這個承諾。

        陸維山轉頭深深地看了小女兒一眼,最後只是一聲嘆息,然後牽著莫梓然的手,慢慢地往回走去。

        後頭還能聽見三個姑娘的哭聲,還有拚命想要追上來的腳步聲,可是都被她們各自的男人給攔住了。

        莫梓然看著身邊的男人,打趣道︰「這話你想了多久?瞧把咱們閨女給感動的。」

        她是最了解他的人,這番煽情的話,絕對不是他認真想的,可是對於那幾個傻閨女來說,肯定是夠用了。

        陸維山一把摟住嬌妻,慵懶地笑道︰「「誰讓他們要搶走閨女們呢,自然要給他們的胸口扎根刺啊!瞧瞧,過了今日,咱們閨女肯定更心疼我們了!女婿什麼都還得往後站。」

        莫梓然沒好氣地翻了白眼,「是更心疼你這個爹吧!」他這惡劣的性子果然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改過,偏偏幾個閨女就吃他這一套。

        「還不都一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她啐了他一聲,臉色微紅,「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沒用的幹麼呢!」不過,她也的確很受用就是了。

        只能說,她這個丈夫,哪兒都好,就是這一點說不上好或不好,聽聽,剛剛那番話讓閨女們的哭聲隔遠遠的都還能傳來呢!

        唉!也不知道她們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看清自個兒的爹爹,就是有這種惡劣嗜好的人。

*             *             *

        「後來呢?」一個小姑娘的聲音細細地問著。

        「後來就是你父皇終於知道你母后我真的是天仙下凡,這世間就只有我一個,哭著喊著要封我為皇后,所以我就答應了。」陸厚朴非常傲嬌的說著,然後把女兒往床上按住,又給邊上同樣眨著眼不睡覺,可是卻用鄙視眼神看著她的兒子給蓋好被子。

        「母后,你是騙人的吧!」小男孩突然說道。

        陸厚朴挑了挑眉,「母后是大人了,當然不會騙人。」才怪!

        小男孩皺著眉,一臉的不解,「可是上回父皇跟我說你們這一段落水故事的時候,不是這樣說的。」

        陸厚朴看見走過來的男人,偷偷朝他眨了眨眼,邊用溫柔又帶著誘哄的口吻問著兒子,「喔?那父皇是怎麼說的?」

        「父皇說,是母后哭喊著要跟他入宮,說就算不是皇后也沒有關係,但是他憐惜你一片痴心,所以最後還是封你為后,然後才會生下我們的。」小男孩的記憶力很好,說起話來也是有條有理,確保自己的確是一字不落的把上回聽到的句子都給完整重複了。

        陸厚朴覺得自己身為大人的威嚴被挑戰了,沒好氣地瞪了站在一旁的男人一眼,「一定是你父皇記錯了,我才是對的,你說是不是?」

        「父皇?」小男孩轉過頭,看著自己最崇拜的父親,忍不住投以疑惑的眼神。

        「是父皇錯了。」被自個兒的愛妻瞥上那一眼,厲穆禛還能夠說什麼呢?自然是沒錯也得錯了。

        沒多久,小男孩和小女孩都睡著了,厲穆禛抱著陸厚朴,笑著說道︰「又把咱們那時候的故事給拿出來說了?」

        「可不是?那可是我這輩子最驚險的故事了,自然要告訴他們,他們的母后我是多麼的英明神武啊!」

        「是這樣嗎?那那個哭得像隻小花貓的人不知道是誰呢!」

        他們彼此尷尬一笑,想起了那個驚險萬分的後續。

        在落水之後,他們被水中暗流給沖了好一會兒,最後才在他奮力一搏下,重重的撞上了一塊大石,然後拚了命的把她給送上去,而他卻差一點就因為體力不支被水沖走。

        「有人就真的是一邊哭,一邊說要嫁給我啊!說是入宮也沒關係了!」

        陸厚朴臉上一紅,覺得自己那時候真的太傻了,想也知道他都有力氣把她給送上岸了,怎麼可能會沒力氣爬上來呢!

        「下回可別在孩子面前說了,我可還要臉呢!」她嬌嗔著。

        厲穆禛抱著她,笑得可歡了,隨即,他突然問了一個他從很久以前就想要問的問題,「如果那時候我真的被水沖走了……你又會如何?」

        她溫柔而深情地凝視著他,一臉認真的回道,「我會從此青燈古佛,每一次想念你的時間都在懊悔,懊悔那些逃離你的時間,懊悔那些我們曾經可以幸福的時候。」

        接著她也好奇的反問,「如果那時候沒出了那件事,如果你真的就這樣回到京城,如果我們沒有成婚的話,你又會如何?」

        他握住了她的手,「跟你一樣,在我所有活著的時間裡,我會不斷的後悔。」

         後悔為了個后位而放棄了你,後悔因為一時的愚蠢,而錯失所愛。

        「所以,我很慶幸,雖然那時候我們都受了苦,但我們最終因此在一起了。」厲穆禛執起她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也因為這樣,所以朕只是打斷那三人的腳,丟去挖礦,卻沒有要了他們的性命。」

        因為那三個混帳搞出這些事,他們才能在最後那瞬間,意識到此生的遺憾是無法擁有對方,進而發覺對彼此的心意,甚至決定如若能活下來,就排除萬難也要在一起。

        也幸虧如此,所以他們現在很幸福。

        陸厚朴還是有點不適應這樣肉麻的溫柔,忍不住輕推了推他,然後拉著他的手走向書房。

        「好了,說好今天要讓我都你卜上一卦的,昨個就沒讓我算了,快點快點,我覺得我今兒個一定能夠算得準的。」

        「皇后,與其算朕明日有沒有血光之災,不如算算咱們的第三個孩子什麼時候會來吧?」

        吵吵鬧鬧的聲音隨著夏夜涼風不斷飄散在深宮之中,讓聽見的人都不免面露微笑。

        或許依然有人不敢相信帝王也有專一的愛情,可是他們很有信心,他們會用長長久久的一輩子來證明。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丫不 發表於 2020-6-25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6-21 10:31 PM 編輯

【後記】  這是本甜文

        會不會有人看完了這本書,結果忘記男主角是誰,就只記得女主角的爸爸呢?在寫完後我覺得,這個假設超有可能發生的。

        開始只是想寫一個穿越男和重生女的兒女的故事,後來又覺得穿越男最好有瑪莉蘇的感覺,只差頭髮不會五顏六色的變化,但依然要樣樣全能,這樣女兒們肯定會變成父控的啊!

        之前看某一個網紅的影片,她就常常分享自己當父控的事蹟,例如有一次她爸爸稱讚了冰箱中的某瓶果汁好喝,她不顧是上班時間就出去扛了一箱送回去。

        有沒有這麼瘋狂?就是這麼瘋!

        所以後來在設定女主角們的時候,這系列的女主角都變應忠實的父控啦!

        結果因為女主們一直洗腦,我差點也被洗腦了!男主角相對之下就變得有點沒吸引力……(好可憐的男主角)

        這個設定我在寫的時候有時候都覺得很難控制,後來一直想,我怎麼把女主角寫得好像花痴發作(重點還不是對男主角)唉呦!又覺得男主角可憐+1

        然後這系列最逼死人的是時間線,超多事情要解說,配角來了一批又一批,我名字一開始還很認真幫大家取,到最後……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手中的稿子也沒辦法讓我幫配角們找到好聽順耳的名字,最好還要有點特色,到最後就開始亂取配角的名字,要不然就乾脆不取了,代號直接上這樣。

        配角們可能要群起抗議了吧!但是我也沒辦法啊,我腦容量就是這麼少,記憶體容量就是這麼低,可能連1G都沒有吧?所以配角們應該以體諒我的吧?嗷嗚!

        這本我真的覺得是歡樂走向的甜文,希望下一本也是甜文?甜甜甜的那種。

        但是這真的只是希望啦!我還是先不要說得太確定好了,因為我真的不能亂立Flag,不然我怕最後會往反方向走,那我真的要哭了。

        總之,這是本甜文,希望大家會看得開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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